《冷王爆宠:重生医妃美炸了!》 第1章 所有女人的梦 “啊!不要——” 女人洁白的衣裙被撕的粉碎。 两双粗糙肮脏的手朝着她的大腿摸了上去。 “脸丑,但这肉皮儿是真嫩啊!” 柯家祠堂里,慕昭昭被两个马夫压在墙角,红了眼,朝着紧锁的门外,声音泣血。 “柯承锦!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祠堂外,柯承锦冷漠而无情: “慕昭昭,你在我柯家的祠堂里与马夫通奸,你觉得我柯家的列祖列宗还能容得下你吗?” “通奸?”慕昭昭咀嚼着这两个字,望着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的马夫,终是流下了眼泪,却笑得嘲弄,“柯承锦,你为了与我解除婚约,真是费尽心思啊!” “呵……”柯承锦冷笑着,“如果不是你那狗屁婚约,你这样的丑女人,都不值得我费心思弄死。” “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欺我如狗?” 慕昭昭的声音颤抖,左脸上那块守宫刺,似恶鬼一般狰狞着,她咬牙拔出头上发簪。 “换一张脸,你就会放弃永乐郡主,爱上我吗?” 门外柯承锦笑得无比狂妄: “换一张脸?哈哈哈哈……好啊,慕昭昭,如果你能换一张脸,我这大娘子的位置就还是你的!” 慕昭昭冷冷一笑: “那就一言为定。” 话音落下,慕昭昭将袖袋里的匕首滑到了掌心,插进了马夫的喉咙。 反手又用力刺进另一人的颈部,鲜血似开了闸的洪水,染红了她的白裙。 随后,她撩起破碎的裙摆,用滴着血的匕首为自己破了身。 那一刹那,疼得她心神俱裂。 她丑,是因为脸上的守宫刺。 那是母亲亲手为她刺上去的,如干枯树枝一般嵌在她的脸上,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人人都以为那是她天生的胎记。 可是没有人知道,只要破了身,那守宫刺就会立刻消失,她会恢复本来的样貌。 转身,她一脚踢开了大门。 柯承锦浑身一震,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血液凝固。 一倾城绝色的女子站在那里,皮肤白得发光,仿佛能照亮黑夜。 他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叫人惊心动魄、神魂颠倒。 哪怕她浑身浴血,都带着一种凄厉破碎的美。 “你、你是谁?” 慕昭昭轻勾唇角,把滴着血的匕首抵在柯承锦的颈上: “郎君,与我拜堂吧!” “不、不要……不要……来人呐,来人……救我,啊!” 当柯承锦的血喷溅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的血也是热的。 可他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丝温暖呢? 她转身走回了祠堂,一把掀翻了供奉着柯家列祖列宗的大红供布,祖宗的牌位和白烛四散飞落。 火苗迅速点燃了能燃烧的一切,整座祠堂顷刻陷入火海。 火焰灼心,慕昭昭好疼好疼,可她却在大火中笑得如火一般明媚、绚烂…… 她以为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一生,算是给她和柯承锦之间划上了一个永恒的句点。 却没想到,在某一个清晨醒来后,她竟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重生在了她来到长安的一个月后。 一切就好像睡了一觉那样简单,却再不平常。 因为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作贱自己,为了让柯承锦爱上她而曲意逢迎、委曲求全。 她不仅要为自己而活,还要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她要把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通通毁掉。 她一直在等待那天的到来,报复柯承锦的绝佳时机。 就是现在—— 她望着伏在身上剧烈喘息的男人,汗水顺着他坚毅的轮廓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她的脸上,撞击着她的心房。 明明已经按捺不住,可他却仍在极力隐忍着,不想动她分毫。 但那双盛世星河般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不停在她如玉的肌肤上流连,还是出卖了他的欲望。 她被他压在身下,衣裳早被他撕得七零八落。 只不过脸上的面纱仍戴着,他似乎并不在乎她是谁。 此刻她不过是他的一件工具、一颗解药。 只要他看不到她脸上丑陋的守宫刺,是不是终会按捺不住,要了她? 她记得,前世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中了媚药,不受控制地要了定远侯府的庶女米音罗,被赶来关心他的长公主撞见,最后只能迫不得已将米音罗纳入了王府。 今生,她赶在米音罗之前钻进了这间厢房,为的就是此刻。 他无疑是大周王朝最俊美的男子。 不仅拥有一张天妒人羡的脸,还有一个令人敬畏的身份,更有一个人人恐惧的称号——“人屠”。 在大周,他是所有女人的梦。 他的传说是大周所有臣民口口相传的名迹,却令人闻风丧胆,无不畏惧。 他从十五岁上战场,到如今已过弱冠之年,经历七十余次战斗,无一败绩。 他曾率亲兵三万,却大败敌军六十万,攻入敌国都城,擒王拿寇,无人不服。 他屡次全歼数十万敌军,杀人无数,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歼灭战。 这样的他,人称“杀神”。 他就是大周王朝无人敢惹的头号王爷——戮幽王,夜无殇。 慕昭昭不敢确定,如果她今天惹了这位王爷,会不会当场被掐断脖子。 可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媚眼如丝地盯着夜无殇,抬起一双莲藕般的玉臂勾住了他的颈子,声音娇软: “王爷,妾的身子都被王爷看光了,妾现在就是王爷的人了,如果王爷不真的做点什么,岂不吃亏?” 内心里,她是希望夜无殇帮她破身的。 只要破了身,她左脸上如恶鬼一般的守宫刺就会消失。 届时化茧成蝶,报复柯承锦时岂不更加痛快? 夜无殇忍着体内的冲动,大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纤细的脖子,猩红的眼底布满杀气: “你知不知道,谁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谁就是算计本王的人。你就不怕本王不要你的人,只要你的命?” 话音落下,夜无殇一把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脸上的守宫刺暴露了! 她的右脸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当真倾国倾城。 可是左脸上,那红色的斑痕却狰狞恐怖得令人作呕。 当她的守宫刺映入眼帘,夜无殇暗沉的黑眸明显一紧,继而是毫不留情的冷嘲: “呵……想要凭借这副尊容拿下本王,谁给你的自信?” 慕昭昭早已习惯了这种冷嘲热讽,可是在这种时候,被一个形容无比俊美的男子鄙视嘲笑,她的自尊心还是被狠狠打击了。 来不及难过,脖颈上的大手已经开始用力,气息的通道越来越窄,窒息的感觉袭来,让人心慌意乱,恐惧非常。 慕昭昭的心似要跳出来。 一个杀人无数,人称“人屠”的王爷,会在意手下这一条人命吗? 夜无殇所说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可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王爷……咳咳……王爷,妾、妾有话要说……” 她急中生智,艰难地说出几个字,一双桃花眼虽带着恐惧,却又异常坚定。 夜无殇的唇角却浮出一抹冷笑,带着深深的嘲弄,仿佛在告诉她,没有人在害了他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她今日必死。 第2章 押对了宝 人屠的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慕昭昭不敢怠慢: “王爷的乳母……患有头风之症,妾、妾能治……” 话音落下,但见夜无殇表情一变,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前世,慕昭昭从永平村来到长安寻找柯承锦,希望彼此能履行婚约。 但柯承锦自从看到她脸上的守宫刺之后,便闹着要退婚,甚至勒令她不许踏出柯府半步,就算出门也要时刻戴着面纱,以免给他丢人。 慕昭昭虽然很少出府,但并不代表她对长安城一无所知。 杀神王爷夜无殇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关于他的传闻也在坊间流传。 在他十三岁时,母妃便离世了,从此之后,他便与乳母相依为命。 待他成年封王之后,更是把乳母接来王府之中,视作亲生母亲一般奉养。 阮氏患有头风之症已有多年,夜无殇遍寻名医而不得治。 前世,慕昭昭空有一身医术,却碍于柯承锦的喜好,她只能被迫藏起本事,做他喜欢的女子。 可是重活一回,她只为自己而活。 如今想要从夜无殇的魔爪下逃脱,必然要抓住他的软肋,才有可能安然无恙。 阮氏果然是块宝,她押对了。 因为夜无殇松了手,不再扼着她的脖子。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夜无殇却毫不怜香惜玉,转而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提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说什么?” “妾说,王爷乳母的头风之症,妾能治。”头皮被拽得生疼,她畏惧地看着这位杀神,抓紧机会解释,“而且今日给王爷下药的人,也不是妾。妾是因为落水后需要更衣,先被人抬进这间厢房的,而王爷是后来者,妾事先并不知道王爷会到此。王爷是受害者,妾也是啊!如果王爷想知道是谁算计了王爷,不如再等等,很快就会有答案。” 夜无殇眼睛微眯,似在思索她的话,凝视了她片刻后,终是一把甩开了她。 他体内的药性发作得更厉害了,那种想要把一个女人生吞活剥的渴望折磨得他大汗淋漓。 他却依然死死咬牙忍着。 看着眼前的他,慕昭昭似乎才能明白,是什么样的意志和坚韧,能让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孩子就上了战场,做到无一败绩的杀神。 她看他忍得辛苦,居然有些不忍。 双臂勾得他又紧了一些,她索性把自己的唇瓣送上去,主动亲吻了他。 这是她的初吻。 两片柔软馨香贴上他的一刹那,彼此都是浑身一震。 夜无殇浑身紧绷得像要出笼的野兽,就快要控制不住了似的。 可他却猛地推开了她,掏出匕首,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扎。 疼痛混着欲望,让他浑身血脉贲张。 慕昭昭想不到,他居然能对自己这样狠。 害怕的同时,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敬佩。 欲望被疼痛压制,他也得到片刻的冷静: “如若你能治好本王乳母的头风,本王不仅饶你不死……”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守宫刺上,似在斟酌着什么,最终下定决心,“还可以破例让你进王府,给你个名分。如若你治不好,那便别想活着走出王府。” 慕昭昭心里一震,成了。 至于什么名分,她根本不在意。 只要夜无殇承认今日之事,她就能当众狠狠打柯承锦的脸。 未婚妻的清白失了别的男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戴了绿帽子,哪个男人能忍? 只是夜无殇最后那句话让她不太开心: “给王爷下药的人并不是妾,为何王爷还要如此苛刻?” 夜无殇眼神微眯,眸光中尽是危险: “即便不是你,你敢说此事与你毫无瓜葛?” 慕昭昭内心又是一惊。 夜无殇何等聪明,居然一眼就将她看穿? 怎么办? 表忠心似乎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于是慕昭昭竖起了三根手指,立刻对天起誓: “从这一刻起,妾就是王爷的女人,妾与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的狼狈,也是妾的狼狈。王爷放心,妾不会让王爷白白受罪。害了王爷的人,必付出代价。”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与杀神王爷站在同一战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夜无殇审视着她,似要通过她的眼洞悉她的心。 她见过的女子,不是企图爬上他的床,就是各种矫揉造作想要博得他的关注,要么就是怕他怕得要死。 像她这般不怕死的,还是第一个。 是他不够慑人? 还是她太有城府? 正思虑之间,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昭昭知道是米音罗来了。 趁着夜无殇失神,她一把勾住他的颈子,一个反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王爷,冒犯了。” 话音落下,她不管不顾地吻住了夜无殇的唇。 男人本就被药性占据了不少理智,此刻女人强烈的攻势,让他的意志渐渐崩塌,甚至失了拒绝的力气。 女子的唇又软又糯又香甜,就像蘸了糖粉的年糕,让人欲罢不能。 她似乎也不懂什么技巧,只是吻住他,柔滑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却让他的理智全线溃败。 正当他双臂环上她的腰身,欲更进一步时,她却推送进他的口中一粒药丸,令他不自觉地咽下。 理智回笼,他推开她,危险逼人: “你给本王吃了什么?” 不待慕昭昭回答,厢房的门被人猝然推开,一个女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然当她看到床上抱在一起、衣衫凌乱的男女时,愣了一瞬,当即崩溃尖叫起来。 “啊……啊……王爷……她是谁?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来人正是定远侯府的庶女,米音罗。 看到另一个女人与她心心念念的夜无殇滚在床上,捡了她的便宜,她怎能不崩溃? 原本这一出戏,应该是她唱主角。 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是无论如何也攀不上夜无殇的。 可米音罗是个胆大的,前世她也是幸运的。 敢在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给夜无殇下药,进而成全了自己。 可这一世碰到醒悟的慕昭昭,她便没那么好运了。 慕昭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夜无殇一眼,仿佛在说,看吧,你要的答案来了。 米音罗见自己的计划被毁,怎能甘愿吃亏? 她一眼便看到了慕昭昭脸上的守宫刺,指着她,歇斯底里地叫了开来: “哪里来的丑八怪,敢在长公主府上勾引王爷,行此龌龊之事?玷污长公主清誉,看长公主如何能饶得了你!” 说罢,米音罗转身便跑了出去。 慕昭昭知道,好戏该上场了。 第3章 她究竟还有几副面孔 慕昭昭慢条斯理地起身,拢了拢身上破碎的衣裳,重新戴好面纱。 看着夜无殇灿然一笑: “王爷,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听此一问,夜无殇这才发觉,刚才那媚药带来的燥热和冲动,似在渐渐消退。 他抓住慕昭昭的手腕,将她拉至眼前: “你刚才给本王吃的是……解药?” “什么都瞒不过王爷。” 她推开夜无殇的手,守宫刺被遮住,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美得不可方物,即便没有媚药,也惹人犯罪。 真真是一个守宫刺,毁了一张脸。 “你确实通晓医术?” 刚才她说能治好阮氏的头风,他还以为那只是她为求自保而随意编造的谎言。 他之所以应下,是因为这个女人身上还存有疑点,他不会轻易放过。 但眼下她竟然能解这药性猛烈的媚药,想必便不是信口胡诌。 慕昭昭却没有时间跟他解释,只道: “敢在王爷面前撒谎,妾有几个脑袋?” 但夜无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抓着她,咄咄逼人: “即便通晓医术,但你怎知本王一定会中这媚药?而你刚好就有解药?” 慕昭昭自然不能告诉他,她是重生而来,对今日即将发生的事一清二楚,所以才有了这颗事先就准备好的解药。 只道: “王爷上战场时,难道不带着兵器么?像这种解药对妾来说,也不过就是上战场的武器而已。妾身为医者,习惯了未雨绸缪,万事防患于未然,平日里习惯了带些常用的药在身上。” 这一说辞,虽然让人挑不出错处,但却无法打消夜无殇的疑虑。 慕昭昭似是看出了他的怀疑,面纱下的唇角微勾,又从身上摸索出了一瓶金疮药,在夜无殇面前晃了晃。 “这是妾自己调配的金疮药,世面上绝无仅有,这回王爷信了吧?” 说着,她给夜无殇的大腿上撒了金疮药,又撕下一块白色的里衣,将夜无殇的大腿简单包扎了一下。 不安抚好这位杀神,她如何进行下一步呢? 慕昭昭笑着看向夜无殇: “长公主马上就会来了,王爷还是起来看戏吧。” 不出所料,米音罗哭哭啼啼的跑出去,大张旗鼓地请来了长公主。 如此一来,所有来长公主府赴赏荷宴的人,便都知道了。 慕昭昭真不知道她是真傻呢,还是真傻。 媚药是她下的,虽然便宜让别人捡了去,但如若追究起来,她能保自己全身而退? 再者,夜无殇是谁,能容得人这样算计他,还被所有人看了笑话? 待事实查清,米音罗怕是活不成了。 可怜,可悲。 慕昭昭知道,这些人里,必然也会有柯承锦,不过等待柯承锦的,又岂止这一出大戏? 他心心念念要攀附的永乐郡主封如烟,可是今天的重头戏。 长公主赶到时,慕昭昭就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委屈。 而夜无殇因为服用了解药,已经退去刚刚的狼狈不堪,只是正襟危坐,冷眼看着慕昭昭的表演。 刚才还一脸心机的跟他谈条件,转眼就哭成个泪人儿,好不无辜。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还有几副面孔。 明眼人一看慕昭昭身上的红痕和破碎的衣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加之米音罗的恶意禀报,所有人都认为,夜无殇与慕昭昭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 不过在米音罗口中,可是慕昭昭勾引了夜无殇。 所以长公主一来就问慕昭昭的责: “哪里来的婢子,竟敢在我公主府公然行此污秽勾当,趁王爷酒醉行勾引之事,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不愧是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年过不惑仍然珠圆玉润,浑身自带皇家威仪,霸气强势。 话音落下,长公主又一眼瞧见了夜无殇大腿上的血迹。 他虽着一身玄衣,但白色的里衣包扎下,血迹渗出殷红一片,格外明显。 长公主脸色骤然一变,愤怒之情更甚: “大胆,你还想刺杀王爷?来人,把她给本宫拖下去,先赏她二十板子,如若不招……” “公主殿下饶命啊,妾什么都没做,是王爷他……” 慕昭昭适时出声,她总不能真去挨顿板子,再来为自己澄清。 “公主殿下贵人事忙,想必不记得妾是谁了。妾不是什么婢子,妾是……” “慕昭昭!” 正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人群中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几分恐惧。 慕昭昭随声望去,只见柯承锦从人群中站出来,朝着长公主深深一揖: “禀殿下,此女是愚的远房表妹,慕昭昭。她出身乡野,从偏远的小渔村来府上探亲,不懂这里的规矩,冒犯了公主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慕昭昭冷眼去看柯承锦,想必他现在一定怕极了。 他害怕她会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更害怕他会在长公主面前失了清誉。 一个隐瞒了自己婚约,而去拼命追求封如烟的人,岂不成了一个背信弃义、寡廉鲜耻的小人? 再往大了说,他欺骗了永乐郡主和长公主,如若闹到圣上跟前,就算治他个欺君之罪也无可厚非。 其实从他刚到时,慕昭昭就刻意留心了他的表情。 那时他是惊喜的。 想必当他看到她与夜无殇搅在一起时,心里想的是,终于有理由与他解除婚约了。 毕竟他那样嫌弃她,从未把他们的婚约公开,甚至对外宣称她不过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妹。 如今她若是在这里戳穿了他,那他这个风流倜傥的新科榜眼,可就成了过街老鼠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柯承锦,她自然知道柯承锦是自己女儿看中的男人,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既然是柯榜眼的表妹,那本宫便给她个说话的机会。” 慕昭昭心中暗笑,柯承锦想必没想到,他的这一句解释,倒是帮了她。 她轻拭眼角的泪,依旧泫然欲泣,委委屈屈哽咽着说: “回公主殿下的话,妾没有勾引王爷,更没有刺杀王爷。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刚才在赏荷的时候,有人落水了?” 经过她的提醒,长公主点了点头: “似有这么回事。” “妾就是那个落水的女子。落水后,妾便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可是谁知后来王爷就闯了进来,撕碎了妾的衣裳,想要将妾……” 后面省略的话,不用说,大家也能脑补出一幅香艳的画面了。 可是慕昭昭却话锋一转: “妾当即发现王爷的状况不对。我大周堂堂的杀神戮幽王,想为他主动献身的女子不计其数,他又何必对我一个丑女用强?” 说到这里,慕昭昭痛心地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将那可怕的守宫刺暴露于众人面前。 所有人看到那丑陋的斑痕,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第4章 王爷是真君子 所有人看到那丑陋的斑痕,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有感叹老天不公的,偏生把那样丑陋的斑痕生在了一个女子的脸上。 也有暗自嘲笑奚落的,说怪不得要用面纱遮着脸,还谎称自己得了怪病,原来是因为生得太丑,没脸见人啊。 更有替夜无殇感到不值的,说他此刻一定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不过慕昭昭这张脸倒是很能印证一个问题,那就是夜无殇的确不想对她用强,而是被迫为之。 毕竟对着这样一张脸,哪个男人能下得去口? 慕昭昭接着说: “后来妾把了王爷的脉,发现他的确是中了媚药,才会控制不住的对妾用强。但是妾敢以性命担保,王爷他最终什么也没做。王爷是真君子,他宁愿用匕首刺伤自己,使自己保持理智,也不愿伤害妾。妾不敢想,如果今天中了媚药的人不是王爷,而是其他男子,妾恐怕早已清白不保……” 一番话,不仅把自己变成了受害者,又将夜无殇吹捧了一番,真真是让人受用。 而且夜无殇也是当事人,慕昭昭当着他的面不可能说谎,平白地就让人对她多了几分信任。 可长公主一听到“媚药”二字,却登时火冒三丈: “媚药?我公主府哪里来的这等下三滥的东西?是谁?” 大周有身份有地位的权贵,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东西。 如今竟有媚药出现在长公主府,必然为长公主所不容。 话音落下,所有围观者都是一震,不由得退后三分,生怕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却有一个声音怯懦的响起: “禀、禀告公主殿下,奴婢、奴婢记得,当时的确是叫人把慕小娘子抬到了女客厢房的,小娘子怎的就会跑到男客厢房去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封如烟的婢女竹雨也站在人群里,此刻微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向长公主禀报着。 慕昭昭心中暗笑,她自然是把她抬去了专供外来女客歇息更衣的厢房,是她自己偷偷潜入男客厢房的。 前世的慕昭昭被封如烟推入水中,从水里被救上来的时候,是昏迷的。 之所以前世会昏迷,还是因为她当时为情所困,傻得无可救药。 她本是生长在江边,水性极好。 可前世落水后,她一心想要等到柯承锦亲自下水救她,于是便在水下与跳下来救她的下人们周旋,耽误了上去的时辰,才会晕了过去。 之后便被下人抬到了女客厢房,那厢房里提前燃了媚香,后来有封如烟事先安排好的小厮潜入厢房,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幸好慕昭昭醒来及时,也发现了那香不对,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 但不幸的是,封如烟还是领了柯承锦来,看到了她与小厮拉扯的一幕。 柯承锦当时不问青红皂白,当即说她行为不检,回去便要禀明父亲,与她解除婚约,封如烟和那小厮都愿作证。 后来回到柯府,柯从简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不仅没有答应解除婚约,还痛斥柯承锦没有看顾好慕昭昭,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重活一回,慕昭昭自然不会再奢望柯承锦亲自下水救她,她还是被封如烟推落水中,只不过这一次,她被人救上来的时候,是装晕的。 待她被抬到女客厢房后,便趁着无人,偷偷潜入了男客厢房,这才有了她与夜无殇开头的一幕。 如今听竹雨这般说,她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泛着泪光看向了竹雨,满眼委屈: “我当时昏迷不醒,小娘子怕是把我扔在茅房里我也只能随着去,长公主府这般大,小娘子兴许送错了房间也是有可能的,何必把我变成个腌臜的人?退一步说,就算是我醒了自己寻了来,我也得知道男客厢房在哪啊,还能专捡着王爷在的时候来,难道我是神仙下凡、能未卜先知不成?” 一番话,瞬间怼得竹雨哑口无言,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一慌神,真的送错了? 毕竟封如烟的计划她都知道,她只想着快点把慕昭昭送到厢房里,好让那个小厮过来,再去通知封如烟带着柯承锦来捉奸。 而慕昭昭是第一次来公主府,她对这里必然是不熟悉的。 男客厢房与女客厢房并不在一个院子,如果没有人引路,她怎能准确的找来? 长公主看向竹雨,怒斥: “竹雨,你有什么话说?” “奴婢……奴婢……奴婢记得真的没有送错房间,奴婢没有啊……” 长公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把那两个抬了担架的小厮找来问清楚,到底把人送去了哪间厢房!” 立马有人把那两个小厮找了来,两个小厮一看这阵仗,自然不敢乱说话。 这种时候,人人自危,也人人力求自保。 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 “回殿下的话,今日府上来了这许多贵人,奴才们的眼睛不敢乱看,只管低头办差事,由竹雨姐姐领路,让咱们把人送哪就送哪,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呵,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把人送去了哪,不仅把责任都推给了竹雨,还容易让人误会竹雨就是故意把人送到男客厢房的。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竹雨身上,竹雨直喊冤枉: “公主殿下,奴婢冤枉啊,奴婢记得真的是把慕小娘子送去了女客厢房,没有送错啊……” 凡事都讲证据,光凭她一句“记得”,又岂能让人信服? 慕昭昭暗忖,这件事还真的是无从查起,没有人证,竹雨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查证,她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浑身可是湿漉漉的,放到床上后肯定会留下水渍。 只不过既然没人想到,她也不必说出去。 何况就算现在去查,恐怕那女客厢房里的证据也早已被人毁了。 至于是被何人所毁……想想现在女客厢房里那画面,她就觉得痛快。 好戏才刚刚开始,女客厢房里那一出,才是今日的重头戏啊! 第5章 妾只能变个麻雀 可是面上,她却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竹雨小娘子,我初来乍到,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故意将我送错房间算计于我,我实在不明白,我失了清白对你有何好处?” “不是,我没有……” 慕昭昭的一番话倒是让竹雨无言以对了,毕竟她失了清白对谁有好处,竹雨可是最清楚不过。 慕昭昭的添油加醋,真是让竹雨越描越黑。 长公主恨恨的咬牙: “来人,把这个废物给本宫拖下去,杖责二十。” “公主殿下,奴婢真的冤枉啊……” “是。” 立刻有下人上来拉走了竹雨,竹雨大叫着“冤枉”,还是被强行拖了下去。 接下来,揪出那个给夜无殇下了媚药的人,便成了重中之重。 长公主深深地注视着慕昭昭,缓步踱到她面前,用帕子垫着抬起了她的下巴,审视着她脸上的守宫刺,半晌才说: “就算你是被下人错抬进了这间厢房,但王爷被算计,受益的人却只有你。瞧你一副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样子,本宫倒是怀疑,那媚药是你趁着王爷酒醉进来歇息时给他下的,目的就是想攀上王爷这根高枝,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慕昭昭不卑不亢,只是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却皆是苦涩与自嘲: “公主殿下,您未免太高看妾了。妾这模样,您看得真真儿的,就算给妾一根高枝,您觉得以妾这般容貌,能攀得上去么?就算侥幸攀了上去,妾变的怕不是凤凰,只能算只麻雀吧?” 慕昭昭的自讽与比喻,不由得引来众人的一阵哄笑。 就连愤怒中的长公主,也没能忍住勾起了唇。 唯有夜无殇,看着慕昭昭那张丑陋的脸,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面对众人的哄笑,慕昭昭也只是附和着笑了一下,随后怯怯的看向夜无殇: “何况王爷是何等人物,妾想色诱王爷,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再者,妾失了清白于王爷,如果妾并非心仪王爷,又怎能说是受益?” 这话的意思是,她并不喜欢夜无殇? 在大周,上到六十岁的老妪,下到六岁的幼女,哪个不是把夜无殇当成神一般的崇拜着,还会有人不喜欢他? 这话还偏偏是从一个貌若无盐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夜无殇那张轮廓刚毅的脸,线条顿时紧绷起来。 “呵……”长公主冷笑一声,并不买账,“以为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就能解除嫌疑?谁又知道你是不是贼喊捉贼?” 其实长公主说的没错,如今看来,她是唯一受益的人,也是嫌疑最大的人。 毕竟失了清白与夜无殇,众目睽睽之下,夜无殇恐怕只能纳了她了。 哪怕是侍婢也好,那可是大周第一王爷的侍婢,哪个女人不眼红? 但这却不是慕昭昭的目的,她自然不会认: “其实药是否是妾下的,王爷在此,一问便知。”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夜无殇身上。 从始至终,他一言未发,倒更像个旁观者。 如今慕昭昭有此一问,夜无殇却是看着她,那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迟迟不说话。 慕昭昭心里打鼓,他不会事到临头变挂了,打算诬赖她吧? 众人都在等着夜无殇的答案,却在这时有人说了一句: “据本王所知,三弟不过是不胜酒力,如今歇了片刻,倒是看着无妨了,哪里像中了媚药?莫不是三弟借着醉意轻薄了人家小娘子,反倒让小娘子受了委屈,还要逼人家替你遮掩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夜无殇的死对头,二皇子,武安王夜无间。 慕昭昭暗笑,又来一个帮忙的。 夜无间如此说,夜无殇想诬赖她也不成了。 果然,夜无殇不屑地睨了一眼夜无间: “几日未见,二哥的品味倒是让人刮目相看,想来如果今天这事换成二哥,这位小娘子怕是在劫难逃了。”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哧哧的笑声。 夜无殇话里的意思是,这样的女人你能看上,我可看不上。 无异于对夜无间的嘲讽。 “你……” 夜无间一时怒极,竟然无言以对。 夜无殇接着说: “慕小娘子说的没错,药不是她下的,本王是在宴席上用了酒菜之后发觉不对,才借口不胜酒力离席。” 他看向长公主,一双寒冰般的眸子明明没有任何波澜,可那与生俱来的凌厉,与在战场上打磨出来的冷酷,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倒是该好好问问姑母,今日大家同来长公主府宴饮赏荷,怎就单单本王被算计了?” 夜无殇这一问,哪怕身为长公主,也是吓得浑身一抖。 身为大周王朝的战神,手握重兵,就连当今圣上都要忌惮他三分,何况是空有身份地位而无实权的米虫长公主? 听起来夜无殇不过是随口一问,可这无疑就是在给长公主施压。 他在公主府遭了算计,追究起来,长公主可是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王爷稍安勿躁,这事发生在我公主府,无论如何,姑母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长公主的视线扫向众人,怒气更盛: “本宫知道,今日算计了王爷的人,就在你们这些人里!本宫好心请你们来赏荷,你们却在我公主府行如此恶劣之事!”微顿,长公主缓了脸色,开始怀柔,“不过念着本宫今日心情好,如若那人主动站出来,本宫便饶他不死。如若是被本宫查出来,那可就别怪本宫无情了。就算是本宫心软愿意放过他,王爷那关,本宫倒要看看他如何过!” 偌大的院子里,人头黑压压的挤了一片,都是今日前来公主府参与赏荷宴的郎君和贵女,身份地位个个都是顶尖的。 如若此事当真是他们中的某人所为,一旦被查出来,不仅名声毁了,恐怕性命也难保。 慕昭昭看向米音罗,就见她小脸惨白一片,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 得罪的是长公主和戮幽王,她哪敢承认? 长公主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了湖,根本没有回响。 长公主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好啊,没人承认是吧?那就报官……来人呐……” “等等。” 长公主正要喊人,慕昭昭突然出声阻止。 第6章 一试便知 她站起来走上前,小心地试探道: “公主殿下,今日之事事关公主府的清誉,如若传扬出去实在有损殿下的名声,今后谁还敢来殿下的府上吃酒?” 一席话,倒是让长公主一惊,立刻断了报官的心思,犹疑的看向慕昭昭。 慕昭昭接着说: “其实殿下若想知道是谁给王爷下了媚药,并不难。” 长公主心中一喜: “哦?你有办法?” “回禀公主殿下,妾略通医术,对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药物也通晓其药理毒性,只要一试便知。” 慕昭昭这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她就是故意让人听见的,如此一来,那下药之人必然心虚。 果然,还未等长公主发话,米音罗就按捺不住了: “试?你说试就试?你既然能给王爷下药,自然知道这药理毒性,更知道如何嫁祸于人。” 她转而又向长公主福了福身: “公主殿下,依妾看,就是她在贼喊捉贼。以她的容貌姿色,若不使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怕是这辈子都别想攀上王爷这样的高枝。她的一无是处,不正是她算计王爷的动机吗?公主殿下可别被她蒙蔽了。” 慕昭昭勾唇,说她傻,她还真的打算一傻到底。 刚才夜无殇明明已经说了药不是她下的,她这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拼命地想攀咬别人,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慕昭昭道: “这位小娘子为何这般激动?刚才王爷已经亲口承认药不是我下的,你这是在怀疑王爷?” “你……”米音罗小脸煞白,“你血口喷人!” 看着夜无殇紧张地解释: “王爷息怒,妾并不是在怀疑王爷,只是觉得此女来历不明,言行狡诈,实在不能叫人信服!” 夜无殇漫不经心地勾唇,看着飘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将它吹远,轻啜一口茶水。 一个简单的动作,不过寥寥时间,却叫米音罗度日如年。 “不是怀疑本王,那就是你心虚?” 分明不过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块巨石一样压在人的心上,叫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杀神的威力,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一个呼吸,便能让人畏惧得汗毛直竖。 “没有!没有……”米音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却心虚得垂下了头,根本不敢去看夜无殇,“药、药又不是妾下的,妾心虚什么?” 米音罗声音发抖,可不知情的人却不会怀疑她,毕竟她刚刚一句话得罪的人可是夜无殇,面对杀人不眨眼的人屠,谁人不惧? 慕昭昭重新戴好面纱,面纱下的红唇微微一勾,笑得嘲弄。 转而却向长公主跪了下来,言辞恳切: “公主殿下,妾不过是被柯郎君领着来殿下府上赏荷的,如今不仅失了清白,还要被人冤枉反咬一口,妾是断不能接受的。如若妾今儿个就这般走出去,恐怕将来没法做人。所以妾恳请公主殿下,准许妾查清此案,还妾一个清白。” 长公主睨了她一眼: “行了,起来吧,今儿这事,就算你不自请,本宫也断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敢在我公主府上算计戮幽王,我看他是活腻了!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只要能揪出那个不要命的,本宫重重有赏!” “是。” 慕昭昭应下,随后起身: “回禀殿下,妾之前切了王爷的脉,发现这药的药性烈得很,或食用或熏香,只要沾染上,不过须臾便会中招,身不由己。此药正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媚药——姹紫嫣红。之所以以此为名,是因为此药的配方里有一味情人草,此草为暗紫色,色泽浓烈,着色力极强,所以此药做出来也是暗紫色的,只要碰过此药的人,手上一定会留下痕迹。” 话音一落,只见在场的人都纷纷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察看,米音罗也不例外。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好像也要看看才安心。 只是其他人看过自己的双手之后,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米音罗,仿佛一颗心落了地似的,松了一口气。 见米音罗的手就要放下,慕昭昭眉眼微动,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意味深长道: “这位小娘子刚才急着定我的罪,如今倒是主动察看起自己的双手来了,还说不是心虚?” 米音罗气急败坏地甩开她,仿佛见了仇人一般: “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蛊惑人心,我没做,任你如何试探,这罪名也落不到我的头上!” 慕昭昭轻笑: “小娘子莫要着急啊,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虽然现在各位看自己的双手,恐怕无一沾染颜色,皆是清清白白,那是因为情人草入药后汁液干涸,自然不易上色。不过……”她话锋一转,“只要它一遇水,就会马上现出紫色。所以现在还请公主殿下命人准备几盆清水,让各位的双手都在水里浸上一浸,结果自然明了。” 话音落下,米音罗的双手蓦地握成了拳,心虚得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 她不知道慕昭昭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那她可就原形毕露了。 除非她没有双手,否则难逃此劫。 事已至此,她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万一慕昭昭说的都是假的,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让人主动投案呢? 她才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很快,长公主便命人取来了几盆清水,院子里的人站成几排,双手一一在清水里浸过。 有人仔细地在旁检查,皆无收获。 轮到米音罗,她见其他人的双手都无事,便暗想慕昭昭一定是在诈她,心一横,把双手伸进了水盆里。 旁边有嬷嬷盯着,见她沾了下水就要把手拿出来,嬷嬷不禁将她按住: “米小娘子,待奴婢数到五,您再将双手拿出来不迟。” 米音罗无法,只能乖乖等下人数到五。 然,待她把双手拿出来后,那嬷嬷的眼睛立时瞪得溜圆,一把捉住了她的双手,朝长公主喊道: “殿下,她的手变色了!” 第7章 犯我者死 一句话,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院子里便开始窃窃私语。 有感觉惊奇的,没想到慕昭昭说的竟然是真,手真的会变色。 也有感到意外的,没想到下药之人会是米音罗。 还有感到好奇的,没想到那姹紫嫣红的药性竟然如此神奇。 更有对慕昭昭投去敬佩目光的,没想到她当真能查出元凶。 太多的没想到,最终都化作对慕昭昭的好奇与另眼相看。 唯有夜无殇,连看都没看米音罗一眼,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 只是在他再次端起茶杯时,漆黑深邃的眸子却轻轻一抬,目光落在了慕昭昭身上,明明无波无澜,却深不可测,叫人心悸。 倒是长公主,怒不可遏地上前,看了眼米音罗发紫的双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上: “好你个小贱蹄子,居然敢在本宫的府上兴风作浪,我看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米音罗看着自己的双手,知道再无狡辩可能,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她匍匐到长公主的脚下,拉着她的裙角,痛哭流涕的哀求: “殿下,妾知道错了,妾知道错了啊,求殿下看在父亲的面儿上,饶我这一回吧!” “饶你?”长公主冷笑一声,“饶了你,我如何向王爷交待,如何向失了清白的慕小娘子交待?看在你父亲的面儿上?你还有脸提你父亲?定远侯府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父亲日后还有没有脸出来见人!好啊,就算本宫暂且饶你,你倒要问问王爷能不能饶得了你?” 其实长公主说的这话,是在嘲讽米音罗,哪知米音罗却当了真。 因为她知道,只要夜无殇说句话,就算长公主心中再不痛快,也不会硬要了她的命。 所以她决定拼死一搏。 毕竟她是个女人,她以为男人都是怜香惜玉的,只要她对夜无殇说出这么做的原由,说不定夜无殇会念在她的一片真心饶了她。 再往好了想,她长相不赖,出身也可,若是夜无殇被她的真情感动,也许会直接将她纳入王府呢? 短短的时间内,米音罗的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哭着爬到了夜无殇的脚下,抱住了他的脚踝: “王爷,求王爷开恩。妾做这些都是有苦衷的啊!” 夜无殇冷眼睨着她,目光落在她的那双手上,寒凉彻骨,声音却带了一丝玩味: “哦?什么苦衷,说来听听?” 米音罗仿佛看到了希望,哭得越发肝肠寸断,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她: “王爷,妾倾慕王爷,已经许多年了。从王爷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打了胜仗回来,妾在长街上看到王爷的少年英姿,一颗心就再也容不下别人。妾曾暗暗发誓,此生非王爷不嫁。可是妾也知道,妾只是区区一介侯府庶女,是断然配不上王爷的。那日,妾听说圣上就要给王爷指婚,妾听了后很害怕,也很嫉妒,妾害怕正妃进了门,妾这辈子就再与王爷无缘。于是趁着今日宴会,妾只能出此下策,想要借着王爷药性发作之际,献身于王爷,王爷声名显赫,定不会弃妾于不顾的……” 米音罗声泪俱下,最后哀求道: “妾早已打定主意,哪怕只能给王爷做个侍婢,妾也心甘情愿、终生无悔。求王爷看在妾一片真心的份上,就饶了妾这回吧,妾爱慕王爷,实在情非得已啊……” 米音罗一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她爱慕夜无殇,在长安城的贵女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番话听在夜无殇的耳朵里,会是个什么感受。 他微微勾起唇角,戏谑道: “依你所言,若是所有爱慕本王的女子都出此下策,得逞的本王就要纳入王府,不幸被揭穿的,本王也要念着她的一片真心饶了她,那本王成了什么?你们的玩偶吗?” 话音落下,慕昭昭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就形成了夜无殇刚才说的那个画面,他被一群痴心女子当成了玩偶,整日应接不暇……想想那场面还真是有趣得很。 只是在场的人,除了她,无一人敢笑。 众人不由得向她看去,暗忖此女到底知不知道夜无殇是谁,敢当面嘲笑他,真真是活腻了啊! 再看夜无殇,却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慕昭昭,什么都没说。 米音罗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妾不敢,妾绝没有这个意思,王爷明鉴,王爷息怒啊……” 夜无殇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脚踝的那双手上,眼中的厌恶之色越发浓稠,只是那充满磁性的音色始终冷沉着,只像是一场再平凡不过的对话,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你说……本王人屠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尤其米音罗,脸上白得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王爷……” “犯我者——” 夜无殇缓缓掀起眼帘,终是正眼瞧了一回米音罗,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幽灵般的光泽,宛如死神的凝视,夺魂摄魄。 “死!” 吐出最后一个字,他脚踝微动,却是将米音罗甩出了一丈之远。 米音罗像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再没了人样。 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抖如筛糠,眼泪凝在眼眶里,都忘了落下来: “不要……王爷,求王爷饶了妾这一回吧,妾真的只是因为爱慕王爷,妾只想做王爷的女人啊,王爷……” 自打夜无殇那个“死”字一出口,整个院子里,连个呼吸的声儿都听不到。 慕昭昭暗自感叹,夜无殇不愧为大周的杀神,他的名字,就是悬在人们头上的一把刀。 在大周,似乎只要他想,就没有要不了的人命。 甚至包括——皇上。 此刻的米音罗,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双眼呆滞,像是已经被推上了断头台。 因为她,毁了整个宴会,还连累长公主出丑,长公主怎能不恨? 长公主怒视着她,咬牙切齿: “米小娘子,王爷饶不得你,这可就怪不得本宫了。不过本宫倒是好奇,我公主府戒备如此森严,你是如何给王爷下了媚药,竟神不知鬼不觉,无一人知晓?” 第8章 是时候了 此时的米音罗,就像个没了魂儿的躯壳,被催眠了似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回殿下的话,妾来赴宴时,携了一套翡翠描金的食具作为贺礼,永乐郡主见着好看,便要留下自用,在妾的再三央求下,郡主才答应给王爷上菜的时候用那套食具,因为郡主也知道,妾爱慕王爷,所以就帮妾全了这个心愿。而那套食具,就是事先被妾浸过媚药的,只要王爷用了,便一定会身不由己,到时妾再出现在王爷面前,王爷定会对妾另眼相看的……” 说到最后,米音罗竟痴痴的笑了起来,神智已然有些不清了。 长公主却是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米音罗,看你年纪不大,这手段还真是叫人刮目,本宫真没看出来啊,定远侯府竟是个烂人窝子,拜你那勾栏里出来的小娘所赐,把你教成这般下作模样!来人,把米音罗拖下去,乱棍打死!” 长公主欲要处置一个这样的人,尤其事关夜无殇,定远侯府的人定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回头还得说她处置得对,帮他们清理了门户。 只是今天这出大戏还没唱完,慕昭昭怎能让人就这么死了? 米音罗虽然罪有应得,但她还有事需要她办呢。 于是在下人们上来欲拖走米音罗的当口,她喊了一声: “且慢。” 这是她第二次阻止长公主的所为,长公主不禁脸色微沉,但念着是她查出了元凶,语气倒也还算缓和: “怎么,本宫这样的处置,慕小娘子不满意?” 夜无殇也朝慕昭昭看去,这个女子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只是他始终没摸透,她的目的究竟何在。 慕昭昭朝长公主福了福: “殿下,妾怎么敢置喙殿下和王爷的决定?妾只是想再问一句,米小娘子的媚药都用在了什么地方,除了王爷,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若是有,还需她尽快交代出来,避免再有人受到伤害。” 慕昭昭言辞恳切,满脸担忧,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有私心。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想的倒是周全。”事情到了这里,长公主对慕昭昭也有几番另眼相看,转而又看向米音罗,“米音罗,你听到慕小娘子的话了?从实招来,也许本宫能饶你不死。” 米音罗死到临头,哪怕有一线生机,她也会拼命抓住,顿时两眼放光: “回殿下的话,妾只用在了那套食具上面,其他的……” 话到这里,她有些欲言又止。 长公主没了耐心,立刻瞪圆了眼睛: “嗯?” 米音罗挣脱开两边的下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说出实情,说不定还能救自己一命: “妾不敢隐瞒,妾之所以会出此下策,也是因为受到了郡主的启发。” 众人听到“郡主”二字,心内皆是一震。 尤其长公主,瞳孔更是天摇地动一般: “你说什么?与郡主何干?” “几日前,郡主曾私下里找过妾,问妾有没有那种让人情不自禁的药,后来妾寻到了,也送与了郡主。只是不知道郡主用在了何处。” 长公主气得脸都白了,抬手指着米音罗: “米音罗,你休要信口雌黄,敢诬蔑郡主,你有几个脑袋?” “妾不敢,妾句句属实,请殿下明鉴。” 米音罗连连磕头。 长公主却已经没有心思料理她了,如果这件事真的涉及到封如烟,那她还有何脸面见人? “永乐?”长公主环顾院子,气急败坏的大喊,“永乐?” 可是喊了几声,却没有一丝回音。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发现,封如烟似乎并不在这里。 米音罗还抱着一线希望,不停地乞求: “殿下,妾已说了实话,还请殿下念在郡主的份上,饶了妾吧……” 长公主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叫人处置她。 毕竟此事涉及到封如烟,她必须找到封如烟,当着众人的面跟米音罗对质,彻底查清此事,才能挽回颜面。 这时有下人跑到跟前来回话: “回殿下,郡主似乎不在这里。” 长公主的拳头在袖口里紧张地捏起: “不在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是啊,她早该发现的,封如烟平日里最爱热闹,府里如今被闹得天翻地覆,她应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着欣赏才对,怎会不在? “去,把郡主给本宫找来!立刻,马上!” 长公主挥舞着宽大的衣袖,似风卷残云,再无人前端庄,眼看有些失控。 下人们得了令,纷纷跑出去寻找封如烟,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慕昭昭却是暗自瞥了柯承锦一眼,想到待会即将唱响的大戏,她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柯承锦,前世我为了讨好你,拼命把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变得面目全非,最后惨死火海。 而你,却糟蹋我的深情,与封如烟一同算计我,就连在柯家的祠堂里作贱我,也都是你和封如烟的手笔,以为我不知道? 今日,咱们不妨换换,你们也来好好尝尝,这到底是何滋味儿! 公主府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寻找封如烟,却遍寻不着她的踪影。 是时候了。 慕昭昭在这时缓缓上前,向长公主进言: “殿下,妾斗胆,有个猜测。” 长公主早已没了耐心,也顾不得体面,气急败坏道: “少在本宫面前卖关子,有话快说!” 慕昭昭似有为难,半晌才吞吐道: “妾是想,竹雨故意把妾送错房间……难道是因为女客厢房……” 话到嘴边留半句。 后面的猜测慕昭昭虽然没说,但是足够引人遐想。 尤其米音罗说,这媚药她给过封如烟,慕昭昭又被“故意”送错房间,那女客厢房里究竟有什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长公主顿觉气血上涌,封如烟不在这里,如果真如慕昭昭猜测的那般,那封如烟…… 她不敢往下想了,也不敢叫人去女客厢房察看。 正想着如何接茬,却在这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啊……” 第9章 女客厢房的秘密 这一声,惹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浑身一抖,仿佛那人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长公主更加不快,厉声吼道: “何事如此惊慌?” 身边的嬷嬷眉头皱起,回禀道: “殿下,听着声音像是从隔壁院子传过来的。” “隔壁?” 长公主心头一凛,隔壁院子不正是女客厢房吗? 因着男女有别,所以府中在设置临时的男女宾客厢房时,也十分注意避忌。 两座院子虽然相邻,但中间却还隔着个小花园。 那个声音穿透力如此之强,足见其震惊,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长公主又想起了刚才慕昭昭所谓的猜测,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慌得不行。 她二话没说,转身就往隔壁院子走。 可是刚刚走到小花园,就见有人从隔壁院子里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是个女人。 女人身上衣衫不整,半边肩膀都裸露在外,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 凌乱的发髻遮住了面容,导致她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长公主身上,又被反弹出去,往后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长公主身边有人搀扶,才不至于跌倒。 嬷嬷立刻厉声指责: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身为公主府的下人竟敢如此无状,冲撞了殿下,也不怕你脖子上那个十来斤的玩意儿搬了家?还不速速向殿下请……” 话未说完,嬷嬷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清了女子的脸。 那女子由于碰撞,遮挡住脸部的发丝骤然被风掀了上去,一张脸暴露无遗。 “郡主?” 嬷嬷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人,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发现还是那张脸。 紧跟在长公主身后跑出来的人,都看见了,包括慕昭昭,包括柯承锦。 震惊!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谁也想不到,那衣衫不整、脸色潮红,身上布满暧昧痕迹,一看就是刚刚与人云雨过的女子,竟然会是永乐郡主。 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惊慌失措地往外跑,脸上、唇边,糊满了大红的胭脂。 小厮似乎没想到会撞见长公主,见到小花园里的阵仗,浑身一软,扑通一声跪倒了下去,恨不得把脸都埋进土里。 一男一女,如此模样双双出现,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跟在他们后面跑出来的是个嬷嬷,她跌跌撞撞地跪倒在长公主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禀殿下,刚刚老奴奉命去寻找郡主,却在女客厢房里看到、看到……” 想到刚才在女客厢房里看到的画面,封如烟和小厮翻云覆雨,分都分不开,她当即像见了鬼似的惊叫出来,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实在是说不出口。 何况现在不需要她说,长公主作为过来人,也应该看懂了一切。 慕昭昭在人群里寻找柯承锦,只见他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张着嘴巴,像个枉死的僵尸。 如今封如烟清白不在,她倒很想知道,柯承锦还会巴巴地追着她么? 痛快,这才是她慕昭昭该干的事。 想她从小生活在永平村,没爹没娘,只有一个爷爷,身边所有人都宠着她、纵着她,她野惯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没干过,前世偏偏被猪油蒙了心,非要改头换面嫁给柯承锦。 大抵是没受过这么大的挫折,越是得不到的,便越觉得好,越想要得到。 呸,真是瞎了眼。 如今再看柯承锦,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还是个心术不正的,整天除了咬文嚼字、歹毒算计还会个什么? 这大千世界,比他好看、比他厉害的男儿多的是。 不说别人,就说眼前的夜无殇,柯承锦连人家的一个指甲盖都赶不上。 脑海里突然就回放起夜无殇为了不碰她,拿刀刺进自己大腿的那一幕……心中一动,确实比不了。 再看长公主,独生女儿做出此等丑事,还被众人观瞻殆尽,长公主死的心都有了。 其脸上血色退尽,突然两眼一翻,就地昏死过去。 “殿下……殿下……” “阿娘……” 所有人都急了,小花园里顿时乱作一团。 下人们围着长公主,有说赶紧请太医的,有说先抬回房里的。 封如烟见状,也啥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来到长公主身边,哭着喊着叫娘。 却在这时,夜无殇不知何时从院子里走出来,声音淡淡的响起: “这不是有懂医的么?”目光落在慕昭昭身上,刀子似的,“慕小娘子,还不快给公主殿下医治?” 慕昭昭对上他的目光,也不畏惧,立时向长公主走去。 因为她知道,夜无殇不过是想试探她罢了。 来到长公主身边,她让众人都散开,留出气息的通道。 随后给长公主把了脉,不过须臾便道: “王爷放心,殿下不过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说罢,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简陋的小木盒子,从里面拿出银针,又叫人拿了蜡烛来,在火上烤了烤,刺进了长公主的人中。 片刻,长公主像是溺水之人突然上岸,猛地狠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慕昭昭收起银针,再去看夜无殇,一双桃花眼里泛着顽皮的光,带着几分挑衅似的。 仿佛在说:王爷可还满意? 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是夜无殇在其他女子身上从未看到过的。 这个女子,只是柯承锦的远房表妹? 长公主醒了,在下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指着封如烟,整个人抖得不行,半晌说不出话来。 由于慕昭昭的策划导演,今天这事在众人眼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媚药是米音罗依着封如烟的意思寻来的,交给封如烟的同时,自己也留了一部分。米音罗的媚药用在了夜无殇身上,而封如烟,趁着府上宴客,叫竹雨把慕昭昭送去了男客厢房,自己则和小厮在女客厢房里苟且,用媚药来助兴。 原本封如烟算计慕昭昭的阴招,慕昭昭全都还给了封如烟,所以如今就变成了封如烟主动与小厮苟且,在长公主这个母亲看来,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长公主怒极反笑,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 “封如烟……本宫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你要星星,本宫不叫人给你摘月亮,本宫疼着你、宠着你,竟是叫你来朝本宫索命的吗?如今你做出此等下作之事,你叫本宫以后如何有脸活下去?你……你……你给我滚出公主府,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阿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封如烟这次是真的怕了,她爬过来抱住长公主的大腿,泣不成声,“阿娘,女儿是被人暗算的,你听女儿解释啊……” 任封如烟做出何等难看之事,毕竟是长公主肚子里出来的,长公主岂能不疼她? 一听说有人暗算了自己的女儿,便知道此事有缓。 主动与小厮苟且是一回事,若是被人算计,被迫为之,那便另当别论。 长公主当即来了精神: “被人暗算?怎么回事,速速道来!” 第10章 演得太逼真了 慕昭昭之所以笃定封如烟不会出现在夜无殇那边,而是会直奔女客厢房,是因为她知道对封如烟来说,让慕昭昭与柯承锦解除婚约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才会轻易就跳进了封如烟她自己挖的坑。 其实慕昭昭知道封如烟此时会说什么,无非是女客厢房里被人燃了媚香,她想去看看落水后的慕昭昭,却不想中了媚香,浑身发软,后有小厮闯进来,两人被迫就在了一处。 果然,待封如烟说完,与她所想大差不差。 只不过封如烟想不到的是,米音罗已经把她之前买过媚药的事说了出来,此时她这番说辞,倒成了狡辩,根本无人相信。 长公主虽然身为她的亲生母亲,也是不信的。 尤其当着长安城里众多郎君娘子的面儿,她更是无法包庇,只能秉公处置。 她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封如烟,如若今天不是本宫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本宫当真不敢相信,本宫的女儿竟然已经坏到此种程度!那媚药分明是你让米音罗所买,如今借着媚药与小厮都玩出花来了,却还要说他人算计于你?若你今天说一句实话,本宫倒还愿认你这个女儿,谁知你不仅品行不端,就连根上都坏透了,你让本宫如何容你?” 封如烟一听,自己的秘密都被人知道,当即慌了神: “没有,阿娘,女儿没有……” “没有什么?”长公主反问,“是没有做出龌龊之事,还是没有说谎?” “阿娘,女儿真的是被人暗算的啊,我与这小厮根本毫无瓜葛,那媚药我虽然是叫米音罗去寻了来,但也不是要这般用处的啊!阿娘,你相信女儿……” “不是这般用处?那是哪般用处?” “我……” 母女俩一问一答,到了最后,封如烟竟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总不能说,她买了媚药,其实是要暗算慕昭昭,为了拆散她和柯承锦的吧? 而且那女客厢房里的媚药也是她亲手所放,她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好好享用了一回自己的算计啊。 事情到了这里,封如烟当真是哑巴吃黄莲。 慕昭昭觉得好笑,恐怕柯承锦和封如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原本给慕昭昭挖的坑,埋葬的却是他们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封如烟的龌龊事已然不会是什么秘密了,她的名声、清誉,也将永远不复存在。 一个与小厮苟且的郡主,名声将一落千丈,与勾栏瓦舍的女子无异,还有哪个男人敢娶? 如果柯承锦还肯要这样的封如烟,那慕昭昭倒要敬他是条汉子了。 慕昭昭看着柯承锦惨白的脸,封如烟也在看着他,一边看,一边委屈的哭着,直摇头。 就仿佛在告诉柯承锦,她是被人算计的,原本他们都商量好了一切,她怎么会放弃他而去与一个小厮苟且? 柯承锦也是个长脑子的,他看了封如烟片刻,眉头拧得跟麻绳一样,忽然两道犀利的目光就直直的朝慕昭昭射来。 慕昭昭没有躲,而是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的狡黠与胜利者的微笑,都在刺激着柯承锦的神经。 慕昭昭知道,柯承锦应该已经想明白了什么。 可是那又怎么样? 晚了! 而且戏还没唱完,又该她上场了。 慕昭昭朝柯承锦挑了下眉头,眸子里是毫不遮掩的挑衅,随后收回目光,落在封如烟身上的时候,却是一副怜悯的姿态,同情的都快流泪了: “请公主殿下息怒,其实殿下不妨仔细想想,就算郡主买了媚药,就算郡主当真想与小厮私通,会选在今天吗?何况这是在郡主自己的家中,郡主想与小厮有私,哪日不成?刻意选在今日宾客云集的时候,岂不糊涂?” 几句话,顿时让长公主清明了几分。 她的独生女儿虽然骄纵惯了,但还不至于如此无脑,这当中也许真有内情。 长公主看着慕昭昭,眼中带了些许希冀: “继续说。” “再者,人人都知道郡主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说到这里,慕昭昭看向了柯承锦,“柯郎君满腹诗书、一表人才,又是新科榜眼,郡主何故放着这样的男子不要,而会看上一个小厮?” “嗯,说的有理,有理……” 长公主不住的点头。 “所以,妾恳请殿下不要草下结论,还是调查清楚为好,免得冤枉了郡主。” 一番言辞恳切的话,很快得到了长公主的青眼,她上前握住了慕昭昭的手,亲昵地拍了拍: “慕小娘子,幸亏你提醒了本宫,今日也是你帮本宫找出了算计王爷之人,本宫应该赏你。” 慕昭昭心中暗笑,呵呵,你可别赏我,接下来我会让你哭的! 一听说要赏,慕昭昭退后两步,忽然跪了下来,一脸的诚惶诚恐: “妾不敢领赏。妾还有一事要禀明殿下。” 现在的慕昭昭,帮长公主查出了给夜无殇下媚药之人,又将封如烟之事分析得透彻,帮她解了燃眉之急,让长公主对她格外另眼相看。 见她郑重的跪下,并不以此邀功,也不造次,长公主更是喜欢了几分,忙上前亲自扶起她,温柔道: “起来说话。” “是。” 慕昭昭一副乖巧模样。 “殿下,其实今日在桥上赏荷时,妾不是自己落水的,而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推了妾,才导致妾落入水中。妾想,也许这才是一切计划的开始,如果公主殿下能找到推妾落水之人,恐怕也就能找出这背后主使了。” 话音落下,封如烟恶狠狠的瞪了慕昭昭一眼,因为推慕昭昭落水之人就是她啊。 如今她不仅反被暗算,还要被自己的母亲查,这憋屈的,简直杀了慕昭昭的心都有。 再看自己的母亲,却被慕昭昭耍得团团转,听话得紧: “好,本宫会派人查清这件事,敢在我公主府上作乱,当本宫是死的吗?” 封如烟见自己的母亲当真动了怒,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简直想咬人,而且今日公主府上这般丢人,她这个郡主首当其冲,若是日后当真查出来是她干的,母亲不会轻饶了她。 再者,今日在媚药的作用下,她已经控制不住的失身于那个小厮,日后柯承锦还会要她吗? 一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女儿,此刻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妆容糊成了一片,再看眼前的慕昭昭,虽然那张脸是丑,但好在人家有脑子啊,两下一比,她倒宁愿慕昭昭是她的女儿了。 忍不住斥责道: “哭哭哭,你还有脸哭?连着了谁的道都不知道,我看你真是白活了!” “阿娘,女儿该怎么办?女儿该怎么办啊?” 现在封如烟想的多半是自己的未来,崩溃也在情理之中。 慕昭昭见时机已到,连忙又把话递了上去: “殿下,如今郡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妾实在心有不忍,妾不能让郡主再受委屈了!” 长公主一听,她分明是话里有话: “慕小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昭昭跪了下来,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坚定、勇敢、诚恳、大度,就是没有心机算计。 慕昭昭也佩服自己,娘的,演得太逼真了!!! “回禀殿下,妾愿意与柯郎君即刻解除婚约,成全这一对痴男恋女!” “你说什么?婚、婚约?”长公主仿佛吃了只硕大的苍蝇,恶心得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你——与柯郎君?” 第11章 杀人诛心 慕昭昭刻意看了一眼柯承锦,只见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只怕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对他言听计从、逆来顺受的小未婚妻,居然有一天胆子会大到敢将他们的事情公之于众? 之前他总是拿他们的婚约威胁她: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宁愿出家当和尚、一辈子不娶,也不会娶你! 面纱下的唇角绽开一抹嘲讽的笑,慕昭昭一出声,却是楚楚可怜: “殿下,实不相瞒,妾与柯郎君是指腹为婚,妾这次来到长安,原是为了与柯郎君完婚的。但自从妾知道柯郎君钟情于郡主,妾就再不敢奢望与柯郎君缔结连理了。妾出身乡野,而郡主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品行端淑、玲珑通透,岂是妾能攀比的?今日郡主受了此等委屈,柯郎君一定也心急如焚,从前柯郎君碍于妾的面儿,无法从容的面对郡主,更何谈安慰郡主,说两句体己话儿?所以妾斗胆恳请公主殿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成全了郡主与柯郎君吧!” 话音落下,整个小花园里已经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在议论柯承锦与封如烟的事,不是背后议论,而是当面嘲笑。 是的,从这一刻起,封如烟和柯承锦就成了长安城里最大的笑柄。 一个明明有婚约在身却明目张胆地追求郡主,一个用媚药助兴与小厮私通,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再看长公主,双手扶着额头,眼看又要倒下去了。 慕昭昭赶紧“好心”的上前扶住长公主,关切道: “殿下?殿下没事吧?是不是妾说错话了?请殿下息怒,妾只是乡野村妇,不明白这些大户人家的礼仪规矩,也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妾只知道今日郡主受了委屈,最需要柯郎君的安慰,妾只想成全他们,不想碍事,是妾多嘴了,都是妾的错,都是妾的错……” 慕昭昭说着说着,大大的眼睛里忽然雾气朦朦,眼泪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别提多惹人心疼了。 而且她一再强调自己出身乡野,不懂规矩,如此一来,做错事说错话也是情有可原,谁还会怪她。 如今众人看向她时,满眼都是怜悯。 “真可怜啊,被人背叛,还一心想着成全别人,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娘子?” “她那张脸是丑了点,但是又聪明又善良,柯承锦就算不想要她,也不能这般搓磨人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柯郎君倒是仪表堂堂,可你看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永乐郡主平日里那般高傲,眼里根本容不得人,没想到背后花样这么多……” 真是墙倒众人推,这还当着长公主的面儿呢,这些人就敢说得这般难听,待日后传了出去,柯承锦和封如烟还有脸待在长安城吗? 慕昭昭冷笑,杀人诛心,什么叫生不如死,他们这对狗男女好好体会去吧。 这些话入了长公主的耳朵,无疑是火上浇油,怒气无处发泄,她只能把矛头对准了柯承锦: “好,好啊,好你个柯承锦,你既有婚约在身,为何还要来招惹我家如烟?如今我家如烟与你的事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你这是要她背上抢人未婚夫的骂名吗?” 长公主自是知道,像柯承锦这种背信弃义、已经臭名昭着的小人,她是断不会再让他与公主府扯上关系的,没的辱没了她的名声。 再者说,她把矛头对准柯承锦,便是要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也想借此挽回一点颜面。 柯承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忙不迭的解释: “不不不,愚不敢,愚一直在与慕昭昭谈解除婚约的事,是她迟迟不肯松口,这才拖到了今日,郡主、郡主也是不知情的……” 呵,柯承锦也算聪明,知道这时候再把封如烟拉下水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只会让长公主更生气,所以只能隐瞒了封如烟也知情的事。 不过他想把错都算在慕昭昭的头上,那慕昭昭是绝对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 她跪在长公主面前,隐忍的啜泣着,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回禀殿下,妾不是不松口,妾只是太爱慕柯郎君,舍不得放手。妾出身乡野,自知配不上柯郎君,但妾一直在努力,一直在照着柯郎君喜欢的样子改变自己。直到妾有幸得见郡主,妾才知道,郡主的才貌品行,是妾无论如何努力都赶不上的。尤其郡主今日遭人暗算,妾就在想,如果妾早早与柯郎君解除婚约,让柯郎君与郡主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就不会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住口!” 长公主喝止了慕昭昭。 慕昭昭才是正牌未婚妻,怎么说都有理,而且她越说,就越衬托出柯承锦与封如烟的不堪,简直让长公主无地自容,也让她更痛恨柯承锦的隐瞒欺骗。 这就是慕昭昭的目的,她就是要激怒长公主,长公主越生气,柯承锦的下场就越惨。 借刀杀人这一招,她从小就玩得顺手。 长公主指着柯承锦,咬牙切齿: “好你个柯承锦,府上藏着一个未婚妻,外面吊着郡主,你把本宫与郡主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好得很呐!” 慕昭昭句句属实,柯承锦虽然百口莫辩,但面对长公主的盛怒,他还在极力解释: “殿下明鉴,那婚约是家父一意孤行定下的,实非愚所愿啊!” 慕昭昭也不甘示弱,不停地火上浇油: “殿下息怒,都是妾的错,妾不该来长安的……都怪妾太听话了,妾只考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没想过柯郎君的感受,都是妾的错……” 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不就是在说柯承锦不忠不孝吗? 长公主看着不断在她面前磕头的慕昭昭与柯承锦,浑身的细胞都像要炸裂了似的,骤然咆哮起来: “滚!都给我滚出去!滚!” 慕昭昭眼珠一转: “殿下息怒,妾这就滚,马上滚……” 一边磕着头,慕昭昭一边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把一个乡野村妇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其实心里却乐翻了天。 公主府这场戏她唱完了,也该滚了。 刚刚离开小花园,就听见里面又传出长公主的声音: “柯承锦,你欺骗本宫、欺骗郡主,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也妄图攀龙附凤、高官厚禄?” “殿下……” 柯承锦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本宫明日就去禀告圣上,你——柯承锦,这辈子,永远别想出仕!” “殿下……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柯承锦好像哭了? 他好不容易考了个榜眼,不日就要授予官位了,如今长公主这一句话,算是把他的人生都给毁了。 啧啧啧,自作孽,不可活。 “今日让各位见笑了,本宫一定会彻查今日之事,给各位一个交待!” 这是长公主对宾客说的,看来今日的赏荷宴是要就此结束了。 她得趁着宾客散去之前离开这里。 开心,真开心! 慕昭昭一边往外走,一边扯下面纱迅速抹干了眼泪,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种好日子,她应该叫上江生,陪她去望月楼喝两杯,一醉方休。 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江生,正要开口喊她,身后却不知是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转眼就给扔进了马车里。 “唔……谁……” 跌坐在马车里,慕昭昭正要开口骂人,一抬头,却见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朝她压了过来,顿时让她呼吸一窒。 第12章 完了! 夜无殇? 宽大的马车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狭窄逼仄,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咕噜……慕昭昭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此时面对夜无殇,她竟心虚得不敢看他。 不是她胆小哈,关键是夜无殇那双眼睛,生得好看不说,深邃又犀利,好像有洞悉一切的本事,所有秘密在他眼中似乎都无所遁形,能不叫人害怕吗? 再加上那两道浓墨般的剑眉,更让人觉得他很不好惹,更不好骗。 万一让他察觉她利用了他,他会不会把“人屠”两个字倒过来写,立刻给它变成“屠人”? 只一秒,慕昭昭就调整好了表情,端正了态度,冲着夜无殇灿烂一笑,一双桃花眼弯得像月牙儿: “原来是王爷,妾还以为遇到了贼人,正要喊人呢。” 夜无殇不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除掉了面纱,这个女人不可谓不丑,而且丑得很吓人。 脸上那红色的斑痕像是恶鬼附体,任谁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不过若是遮住那斑痕,这一双眼睛倒是漂亮又讨喜,明亮而清澈,不笑的时候似春水,笑的时候像桃花,美不胜收。 至于其他五官,因为那片斑痕,他根本没兴趣去看。 想起她刚才笑的样子,夜无殇嘲弄的扔出一句: “失去了爱慕已久的未婚夫,慕小娘子这么开心?” “开心?” 慕昭昭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刚才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被他看见了? 她赶紧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打起了哈哈: “怎么可能开心?王爷定是看错了,妾那是怒极反笑,只觉得人生悲哀愁苦,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一边说,她一边把面纱重新戴了回去,万一她再忍不住笑出来,被这个杀神王爷看见,免不了还要费一番口舌去做解释。 夜无殇还在盯着她,好像恨不得灼穿她的骨肉,直把她的心盯出一个洞来。 她越发的心虚,离这样的男人还是越远越好。 “王爷,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实有不妥,妾还是下去吧……” 面对这样一座杀神,就算她胆子再大,也难免肝颤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起身作势就要下去,夜无殇却是双臂环胸,只伸出一条腿,微微一挡。 慕昭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才他是如何用这条腿将米音罗踢开的,她可是亲眼所见。 再者,这条腿上的伤是如何受的,她也是亲眼所见。 这条腿不好惹,这条腿的主人更不好惹。 她立刻赔着笑脸,乖乖坐了回去,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瞧妾这记性,王爷是要妾去给王爷的乳母治疗头风吧?妾能不能明日再去?王爷刚也瞧见了,妾回去还有事情要料理……” “刚刚不是都料理了?” 夜无殇忽然打断了她,眼中那抹意味深长没的叫人心惊肉跳。 他所谓的料理,是指什么? 她料理了背叛她的未婚夫,和抢她未婚夫的封如烟吗? 不应该啊,她的计划如此天衣无缝,他怎么可能发现? “王爷在说什么,妾听不懂。” 她装傻。 “听不懂?” 夜无殇眉梢微微一挑,随后拿起小几上的茶壶,抓过慕昭昭的手,眨眼就把壶里的茶水倒在了慕昭昭的手上。 慕昭昭根本来不及反应,再看自己的双手时,掌心已然变成了紫色。 骤然倒吸一口凉气,顶得她肺管子疼。 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慕昭昭的脸色,夜无殇轻笑一声,扔下了她的手。 随后拿起一旁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手上的水渍: “这回听懂了?” 慕昭昭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是怎么发现揪出米音罗的这一招,是她使的诈? 姹紫嫣红因为加了情人草,的确是紫色的,但是过手之人并不会留下痕迹,都是她瞎编的。 之后她借着大家都看手的机会,将情人草的药粉涂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再去握住米音罗的手。 药粉遇水,自然会变成紫色,这才有了米音罗双手会变色一幕。 因为她重生而来,知道米音罗就是那下药之人,所以敢用这种办法去试探她。 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想不到她会使诈,可夜无殇怎么就能断定她有鬼呢? 大脑飞速运转着,夜无殇连这都能发现,保不齐还能发现点别的,若是让他发现她利用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唯今之计……只能使劲拍马屁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还能帮他乳母治疗头风呢,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吧? 她谄媚地笑着: “真不愧是咱们大周的第一王爷,妾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王爷的眼睛,佩服,佩服。妾这么做,都是为了帮王爷揪出下药之人,正所谓兵不厌诈,王爷也是深谙用兵之道的人,应该不会怪罪妾吧?” 这说法做法都没毛病,再说就算她使诈,也不是用在夜无殇身上,他也没必要揪着她不放。 “妾还是下去吧……” 慕昭昭作势又要下车,她重生回来,刚刚报了仇,还没好好高兴高兴呢,不能转眼就嘎在这马车上。 然而—— 夜无殇这次掏出一块布,扔到了她的脚下。 她只能坐回去,将布拾了起来。 这布料上乘,非贵胄家世断然用不起,边缘整齐,形状却不规则,显然是被人从哪里割下来的。 她仔细观察了半天,除了布料上面有点脏,沾了些泥污,实在没看出别的名堂。 “王爷,这是……” “看不懂?” 慕昭昭又仔细看了看,茫然地摇头。 夜无殇却嘲弄的勾起唇角: “那就找个地方,好好看。” 慕昭昭顿时感觉头皮发麻,连声音都变得僵硬: “王爷,不必了吧……” 话音未落,就见夜无殇抬手敲了敲马车,马车立刻动了起来。 “诶……”慕昭昭心惊胆颤,“王爷这是要带妾去哪啊?” 没有人回答她,再看夜无殇,已经闭上了眼睛,全然把她当成空气。 面对夜无殇,慕昭昭自是知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也就索性既来之则安之。 从她潜入夜无殇的房间开始,就应该预料到这一刻的。 都说夜无殇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就算她能给他的乳母治病,可是病治好了呢,他又会如何处置她? 不过他的态度着实让人一头雾水,难道问题就出在这块布上? 慕昭昭又仔细察看起手里这块布,淡粉的浣花锦,光滑细腻,这颜色、这样式,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奇异的香气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这味道…… 她心里顿时一紧,这不是姹紫嫣红的香气吗? 至于那淡淡的腥气,和上面的泥污,应该是荷花池底淤泥的味道了。 怪不得觉得这布料有些眼熟,原来是在女客厢房里见过! 不仅见过,她还躺过,这上面的泥污就是她留下的。 看来夜无殇后来去女客厢房察看过,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自然也知道竹雨当时没有把她送错房间,而是她自己偷偷潜入男客厢房的! 完了! 第13章 王爷冷静! 所有人都没有怀疑的事,为何偏偏他这般聪明,一下就能戳中要害? 再者,她以为封如烟和那小厮在床上云|雨,也应该被那两人掩盖掉了。 这夜无殇是属狗的吗,还偏生了一双鹰眼? 怪不得上了战场无一败绩,赶情他打仗不是光靠武力,多半靠的是脑子啊! 怎么办? 如此一来,她要如何解释这一切的未卜先知? 就算她能合理的解释,可她偷偷潜入他的房间,代替了米音罗,又该如何解释? 他该不会以为她与米音罗一样,都想达到那个目的吧? 她发誓,她没有! 她不过是想利用他激怒米音罗,继而将这件事公开、扩大,再利用他的影响力,让长公主不得不彻查这件事,从而引出封如烟和柯承锦的事,报个仇好好痛快痛快。 她真的只是想报仇而已! 想明白了,再抬头去看夜无殇,她慌得一批。 主动认错的话,他会不会念在她能为他乳母治病的份上,饶她不死? 想起他把刀刺进自己大腿的一刹那,连眼睛都不眨,她就浑身一个激灵。 他对自己都是这般狠,何况是别人? 若是那刀扎进她的身体,他会不会像杀只鸡一样不加思索? 如是想着,她的行动已经先于她的大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夜无殇的跟前,萎靡得像是霜打的茄子,秒怂: “王爷,妾知错了,求您看在妾帮您查出了下药之人,又帮您成功躲过了算计,不用被迫纳米音罗进府的份上,您就饶了妾吧?” “哦?”夜无殇连眼皮都没抬,声音慵懒,“说说,错哪了?” 事到如今,慕昭昭也没有再瞒着的必要了,识实务者为俊杰,此时再有所隐瞒只会死得更快。 “妾不该潜入王爷的厢房,利用王爷激怒米音罗,把事情搞大,让王爷在众人面前出丑。也不该利用王爷的威信给长公主施压,让她必须彻查此事,从而牵扯出永乐郡主和柯承锦的事,替、替自己报仇。” 报仇? 看来是早就知道柯承锦在外面跟封如烟做的那些风|流事,所以才计划好了今日? “承认得倒是痛快。”夜无殇睁开了眼睛,身体缓缓前倾,打量着垂头丧气的慕昭昭,“所以你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计划?” 感受到头顶上强大的压迫感,慕昭昭咽下了口水,却不得不说谎: “自然……自然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还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她未免也太神机妙算了点。 “哦?临时起意,能知道有人给本王下了媚药,还特意准备好了解药?临时起意,能让一个第一次来长公主府的人准确的摸到男客厢房的位置?” 果然,夜无殇太难骗了! 不过刚才在发现那块布是女客厢房床上的布料时,慕昭昭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王爷明鉴。妾是被人抬入女客厢房后,发现那房里燃了媚药,又联想起王爷离席时的状态,才断定王爷是被人下了同种媚药的。至于男客厢房的位置,妾是因为听到竹雨喝斥那两个小厮,隔壁就是男客厢房,可千万别给抬错了,才知道的。解药的事情,妾已经跟王爷解释过了,如若王爷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妾的袖袋,除了那颗解药,妾还带了其他的药在身上……” 她说着就要掏袖袋,以证明她没有说谎,却被夜无殇阻止。 如果早有计划,带些药在身上蒙混过关才正常,根本没有看的必要。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媚药一定是米音罗下的,与她无关,她不过是借刀杀人。 眸光微微一动,夜无殇说: “即便如此,你大可以等米音罗进入厢房,静待事发后再来揭穿真相即可,为何要代替她失了清白于本王?莫不是你对本王也有非分之想,想进入王府常伴左右?” 他的身子又压低了些,她甚至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发顶,叫人心猿意马。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话,声音低哑,带着些诱导,听起来竟那般暧|昧? 她承认,夜无殇的确是绝世美男,但一想到他之前是如何残忍的屠戮了敌军,就算再好看,她也不敢要啊。 这样的男人,太绝情,太冷酷,太吓人了。 “不不不……王爷千万别误会,妾刚才也说过了,若是对王爷心存爱慕之人,出了那起子事才算是受益,而妾根本就不喜欢王爷,谈何非分之想?” “没有非分之想?” 夜无殇眉心微收,手指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嘴唇。 刚才在那种情况下,是她主动亲吻了他,还意图对他献身。 此刻敢说没有非分之想? 夜无殇的身子越来越低,她不停地往后躲,他却不断地往前压。 直到两人的唇瓣隔着一层面纱,仅剩一个米粒的距离,他才暗哑着嗓子说: “那你刚才对本王做的事,算什么?” 慕昭昭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刚才她做的事……她也不是故意的好么? 那不是事出有因么,怎么说的好像她轻薄了他似的?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 “那那那……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而且看王爷忍得那么辛苦,妾于心不忍嘛……” 再说她刚才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若是他刚才当真要了她,她脸上的守宫刺就能立刻消除,她还能惊艳一把呢。 这点自是不能说。 夜无殇眸光一沉: “所以你当真不喜欢本王?” “不喜欢,一千个不喜欢,一万个不喜欢。若有半句虚言,妾愿遭天打雷劈!” 生怕他不信,慕昭昭伸出三根手指对天笃誓,她是真的真的不喜欢他。 只要不喜欢他,她潜入他的房间就没有那种目的,他也就不会像对待米音罗那样对待她了。 却不知道,她的不喜欢简直就是对夜无殇的侮辱! 他一把钳起她的下巴: “晚了!本王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就算你对本王一千个一万个不喜欢,本王还是要对你负责。” “负、负责?” 哪有这样的,还要强迫对方被负责的? 她真的不需要啊! “王爷当真误会了,妾之所以代替米音罗,是为了与柯承锦解除婚约时能更顺利一些,妾失了清白,柯家也没必要再留了,所以妾才……” 夜无殇骤然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你不是很爱慕你的柯郎君吗?这么轻易就能失|身于别的男人?” 慕昭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都怪夜无殇逼得太紧,她一不留神就把实话说了出来,被他抓住了把柄。 一个心有所属的人,怎么会轻易把自己交出去? “不是,妾的意思是……” “还说不是因为喜欢本王?” 夜无殇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吃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刚才中了媚药还能把持得住自己,怎的现在清醒了反倒如狼似虎? “王爷冷静,千万冷静……” 慕昭昭的脑袋嗡嗡的,顿时失了主意。 从小到大,也没有男人对她有过非分之想,这种场面有点大啊。 再者,她这身子可以破,但是不能被他破。 她要的是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一个不在乎她的容貌,只是爱她这个人的男人! 情急之下,她急中生智,一把扯掉了面纱,露出了脸上丑陋的守宫刺。 “王爷,您仔细看看,对着这样一张脸,您下得去口吗?” 她记得夜无殇说过的,凭她这张脸也想拿下他,谁给她的自信? 可是现在的夜无殇,变了。 他说: “没有人教过你,当男人想要发泄欲|望的时候,只要有一具女人的身子就够了?” 他的眸光越来越暗沉,仿佛荒野上饿了几天几夜的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至于脸,本王想你是谁,你就是谁。” 话音落下,他扯过马车里的毯子盖在了慕昭昭的脸上,一把撕碎了她的罗裙…… 第14章 她是第一个 身上一凉,慕昭昭暗道不好。 夜无殇的大手略带粗糙,从裙底探入,一寸一寸滑过她细嫩的肌肤,顺着脚踝一路往上,抚过她的小腿、大腿,最后停在了她的腰窝上。 他的掌心干燥、滚烫,被他抚摸过的地方,仿佛燃起了火,慕昭昭的脸腾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他来真的? 不可以! 她的确是丑,的确是没人喜欢,她也的确渴望变回原本的样子,可却不是这么个变法。 刚才在男客厢房里,她为了报仇,才甘愿把自己交出去。 如今大仇得报,她绝不能就这样被破了身。 如今她才真正体会到阿娘给她刺下守宫刺时的良苦用心,可她却因此一直恨着阿娘。 阿娘说,如果你顶着这样一张脸还能得到男人的青睐,那一定是真爱。 前世她不信这个邪,偏要作贱自己,想要得到柯承锦的喜欢,结果呢? 所以这一世,她要换个活法,在没找到真爱之前,她是断不会把自己交出去的。 扯下盖在脸上的毯子,她一把按住了夜无殇的大手: “如果王爷定要强迫妾,那妾便要叫了,大庭广众之下,王爷就不怕失了身份?” 夜无殇盯着她那双桃花眼,还有那似煮熟的虾子一般红透的脸,微微一怔。 这脸红得滴血似的,倒是把那处红色的斑痕糅合其中,看不真切了。 没了那丑陋的斑痕,她这张脸……竟还有点好看? 趁着夜无殇出神的片刻,慕昭昭不老实起来,想要就此挣脱他的禁锢。 谁料他却反应极快,反手就将她的双手剪在了身后,停留在腰窝上的大手骤然用力一握,将她拉向自己,两具身子紧紧贴合。 近在咫尺,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带着势在必得的强势,与媚药一般的蛊|惑: “在大庭广众之下失|身于本王的人是你,如今你是本王的人,本王想对你做什么,谁敢置喙?” 他的声音很轻,染着情|欲的沙哑,像蛊虫一般钻进她的耳朵,挑|逗着她的神经。 他绝对是故意的! 慕昭昭把脸挪开,喘|息着: “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妾没答应,就不是王爷的人!” 还真是只狐狸,之前在床上还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女人,下了床就翻脸不认账? 爬上他的床,却不想做他的女人,她是第一个! 夜无殇眉头微挑: “你不想进入王府?” “从未想过高攀王爷!妾承认今日利用了王爷,但王爷克制,没有伤害妾,妾只是感激王爷,并不需要王爷负责,也恳请王爷放妾一马。” 怪只怪她之前做了那样的事,夜无殇显然是无法相信她的: “你用此种方式爬上本王的床,敢说对本王没有任何企图?” 慕昭昭瞪圆了眼睛看向夜无殇,刚欲反驳,可是看着夜无殇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她突然感到哪里不对。 心思微微一动,感受着身前男人的身体,她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 之前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夜无殇中了媚药,浑身上下都是燥|热紧绷的,包括那一处。 可是如今他虽然嘴上说着要强迫她,可是身体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呵,原来是在试探她! 心一下就落回了肚子里。 也是,都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夜无殇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对她一个这么丑的女人用强? 只是她不明白,夜无殇为什么要试探她? 她嘲弄的笑了一下,但却依然不忘记谄媚拍马屁: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王爷火眼金睛,妾有没有企图,王爷定能看得出来,何必如此试探妾?” 她故意加重了“试探”二字,夜无殇眸光微动,没想到居然被她识破了。 慕昭昭还在继续力证真心: “再者说,妾都发过毒誓了,当真不喜欢王爷……” “闭嘴!” 夜无殇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慕昭昭听话地抿紧了唇瓣,只是不知道她都说的这么明确了,这个男人在气个什么? 老半天,两人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夜无殇满眼怒火,慕昭昭满眼无辜,谁也没再说话。 可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这姿势,尴尬得让人头皮发麻。 慕昭昭讨好地笑着: “王爷,妾能不能起来说话,这姿势实在是……” 她以为夜无殇不会轻易同意,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守宫刺上,随后冷冷一笑,起了身。 仿佛在说,像她这样的丑女,根本不配喜欢他。 他抓起散落在旁的毯子扔到了慕昭昭的身上,背对她坐了下来。 慕昭昭紧紧抓着毯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迅速整理好衣裳,又用毯子裹住自己。 她望着夜无殇的背影,整个过程,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想到还算个君子。 马车还在平稳的行进着,夜无殇沉默着一句话不说,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她想多半应该是王府。 可是现在时辰已晚,而且今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柯承锦回去后保不齐要怎么诋毁她,她需得趁热打铁,了结了这件事,日后再专心为夜无殇的乳母治病。 毕竟从这一刻开始,给夜无殇的乳母治病就是她的头等大事。 如若治不好,她很有可能人头不保。 慕昭昭想了想,寻了个话头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 “王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妾帮您查出了下药之人,让您免遭小人毒手,还能为王爷的乳母治疗头风的份上,放妾一马吧?” 只有治好夜无殇乳母的病,她才能获得一张保命符。 夜无殇转脸看向她: “你当真能治好阮娘的头风?” “当真。” 慕昭昭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管能不能治好,此刻都得说能治好,否则岂不是要死在这马车上? 再者说,就算她治不好,她也可以拖延时间,然后搬救兵来治嘛。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夜无殇可不是好糊弄的,立刻反问: “如若治不好呢?” 慕昭昭眨了眨眼睛,又举起了三根手指起誓: “如若治不好,妾随王爷处置,绝无二话。” 夜无殇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她,慕昭昭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是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让慕昭昭心里直打鼓,不禁再三求证: “王爷,如若妾治好了王爷乳母的头风,王爷是不是就不再追究今日之事了?” 第15章 是我不要你了 夜无殇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扔出一句话: “再说。” 话音落下,他又敲了敲马车,马车应声而停。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可以下车了。 慕昭昭如蒙大赦,连声说着“多谢王爷”,忙不迭地下了车。 待她走远后,夜无殇朝左卫邓策招了招手: “跟着她。” “是。” 邓策应下,转身隐入了人群中。 慕昭昭下了马车,眼见着日头西沉,被夜无殇这么一搅和,也没了吃酒的心情,便直接回了柯府。 江生在长公主府等不到她,应该会去询问,得知她早已出府,便会自己先回柯府的。 果然,回到柯府后,江生一直等在柯府的大门外,脸上写满了不安。 见她回来,忙朝她扑过来,上上下下地查看着: “阿姐,你没事吧?我听说了今日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柯郎君回来后疯了似的,把家里的东西全砸了!还说今日之事全都是你从中作梗,让他永远不能出仕,毁了他的一生,他扬言绝不会放过你!”江生是个胆小的,说着说着都要哭了,“阿姐,要不咱们赶紧走吧,包袱我都收拾好了,只要你点头,咱们立刻就回永平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把大周王朝最热闹繁华的都城长安称为鬼地方,恐怕也只有江生了。 她心思单纯,生性胆小,最适合待在永平村那种环境简单的地方。 离开了村子,她感觉哪哪都不对,哪哪都可怕。 慕昭昭看着江生可怜巴巴的样子,怜爱地掐了下她的小脸: “你啊你啊,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胆小怕事?阿姐我从前是怎么惩治那些恶人的,你都忘了?” “可是之前在村里有那么多人给阿姐撑腰,说阿姐是村中一霸也不为过,如今这是在长安,咱们这里没人……” 江生说着抹了把眼泪,然后使劲握住慕昭昭的手,攥得她的手都疼了。 慕昭昭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也说阿姐是村霸了,今儿阿姐就让你好好看看,阿姐是如何料理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的,走!” “料理?”江生糊涂了,“阿姐不是喜欢柯郎君吗……” 慕昭昭不再理会,拉着江生就回了柯府。 还未走进前院,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柯从简低沉浑厚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放肆!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柯承锦,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父亲!”柯承锦的声音撕心裂肺,“长公主说,儿子这辈子都不能出仕了!儿子的二十年寒窗苦读就这么付之东流了!这一切都是那个丑八怪搞的鬼,如果不是父亲非逼着我娶她,我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我逼你?做人要重诺守信,你与昭昭指腹为婚,如今她来寻你成婚,你只因为她的面貌就要拒婚,岂不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昭昭天性纯良,处处迁就于你,能得妻若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别以为你在外面做的那些风流事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昭昭在先,就算她做了什么,那也是你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父亲!我还是不是你的儿子?慕昭昭算计了我,你还在帮她说话?我……” 柯承锦大概是气到极处,后面的话又被一个巨大的碎裂声掩盖。 慕昭昭深吸一口气,踏着这个破碎的声音走进了前院。 已是傍晚时分,六月的微风吹到面颊上都是热烘烘的,更添几分躁动。 夕阳照进柯府大院,染了一地的金黄,也照亮了满院的狼藉。 柯承锦看到慕昭昭回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上来,作势就要掐住慕昭昭的脖子。 “你这个丑八怪,我掐死你!” 慕昭昭看着狗急跳墙的男人,冷笑一声,微微闪身一躲,柯承锦扑了个空,往前冲了几步,差点没一头撞在树上。 柯承锦扶着树狼狈地回过身,看向慕昭昭的眼神充满了惊异: “你、你……” 慕昭昭嘲弄的勾起唇角: “怎么,没想到我会躲开?我是不是该像从前一样乖乖的站在那里,等着你把笔墨纸砚通通扔到我的身上,默默承受你的发泄,还要一声不吭地全都帮你收拾好,才是你认识的那个慕昭昭?” “你……你居然会功夫?” 慕昭昭挑了挑眉,哦,原来他惊讶的是这个。 慕昭昭冷笑着,漫不经心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用脚尖轻轻地挑开地上的碎片,一句一句细数起来: “没想到吧?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你一定没想到我水性极好,在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根本就是装晕的,更没想到在被人抬进女客厢房后,一下就闻出了里面的味道不对,所以及时逃了出来,误打误撞进入了男客厢房,就这么得到了戮幽王的庇佑,你更想不到我还懂医,不仅能帮长公主查出今日的下药之人,还能把你心爱的郡主送进你们一起给我挖的陷阱里,更想不到我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与你解除婚约,让你的所作所为再也无所遁形!怎么样,这么多的意想不到,是不是还挺刺激的?” 当着柯从简的面儿,慕昭昭也不想掖着藏着,否则她对不起柯从简的一片赤诚之心。 说罢,她静静地看向柯从简,毕竟柯承锦是他唯一的儿子,她对他所做的这一切,不知道柯从简会做何感想。 也许他会怪她、怨她,可是……她从柯从简那双锐利的眸子里,只看到了歉意和羞愧。 然而这些话听在柯承锦的耳朵里,无疑是更大的刺激。 果然与他所想大差不差,这一切都是慕昭昭导演的! 她不是向来唯唯诺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 今天这一出算计,她不仅毁了他与封如烟的婚事,还毁了他的大好前程,他怎能不恨? 可她偏偏做得入情入理,让人挑不出破绽,他想找人说理都没处说,如今她还敢来他面前承认? “你,慕昭昭,你这个丑八怪,居然真的是你!我杀了你……” 柯承锦红了眼,疯了一般再次朝慕昭昭扑过来。 慕昭昭唇边勾着笑,捉住他的一只胳膊反手一拧,眨眼就将人压在了大树上。 柯承锦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厉害,脸被压在树干上,都挤变了形,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慕昭昭,原来你不只人丑,还如此粗鲁,满腹心机算计,之前在我面前温声软语像只小绵羊似的,全都是骗人的!” 柯承锦扭着脖子,别扭地看向前厅里的柯从简,大声叫嚷: “父亲,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天性纯良的女人,你还敢让我娶进家门吗?” 慕昭昭手上一用力,胳膊被反剪的痛苦让柯承锦哇哇直叫。 她手上不留情,嘴上也不留情: “柯承锦,伯父说的没错,我的确天性纯良,可那也要看对什么人!对你这种背信弃义、枉顾人伦的小人,天性纯良只会被你用来践踏,你不配!听好了,如今不是你不要我,是我不要你了!” “你说什么?” 第16章 拖死她 柯承锦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能从慕昭昭嘴里说出这种话。 从前她可是连句反驳他的话都不会说,他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他让她三更睡,她绝不敢二更上榻,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哪去了? 不,不对,今日在长公主府的慕昭昭,能说会道、伶牙俐齿,就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只是那时候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没反应过来而已。 “聋了?”慕昭昭又是狠狠用力一压柯承锦的胳膊,“我今日不是已经当着长公主的面儿说清楚了吗,你与永乐郡主才是绝配,你们一个有婚约在身还去外面勾|搭,一个明知你有婚约在身还与你暗通款曲,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祝你们天长地久,早生贵子啊!就是不知道这儿子生出来,该管谁叫阿爹?” 今日封如烟已经与那个小厮有染,这是对柯承锦最大的侮辱。 可他们却不知道,前世他们就是用了同样的手段算计她,是她不堪其辱,幡然醒悟,杀人而后自杀。 这一世,他们也该尝尝那种滋味儿。 “啊……” 慕昭昭句句话都狠狠地戳在了柯承锦的肺管子上,柯承锦像只炸了毛的公鸡,疯狂地叫喊起来。 “慕昭昭,我杀了你……” 他挣扎起来,挥舞着另一只手就要来打慕昭昭。 慕昭昭却只是朝着他的腿弯一踹,他扑通一声就朝前面跪了下去,随后失去平衡,整个人都趴在了地面上。 慕昭昭顺势用膝盖压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别白费力气了,就你这副弱不禁风的德性,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今儿你我就当着柯伯父的面儿,正正经经地把这婚约解除了,日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追求你的永乐郡主了!” 她明知道长公主不可能再让他与永乐郡主来往,也知道柯承锦不可能再去追求一个已经失了清白的封如烟,却依旧这么说,不是想气死他还是什么? 人一旦跌进了谷底,也就只剩下耍无赖了,柯承锦就是如此。 听她如此说,他非但没像之前那样生气,还突然笑了起来: “呵,慕昭昭,你坏了我的好事,还妄想全身而退?我呸!你搅黄了我与永乐郡主的婚事,却想趁此机会攀上戮幽王,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我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解除婚约,就算拖我也要拖死你!你毁了我的一生,我也要毁了你!咱们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柯承锦如今不想与她解除婚约,这一点慕昭昭倒是没想过。 他不是日盼夜盼与她划清界限吗,如今这是想要拉她一起下水? 不过……一想到夜无殇那边,不解除婚约的话,目前对她来说倒是没什么坏处。 只要有婚约在身,夜无殇就不能逼她做什么,他可是堂堂的戮幽王,应该不会做那些不体面的事吧? 待她治好了乳母的病,管柯承锦想怎么样,她带着江生一走了之不就得了? “够了!”这时,一直沉默的柯从简突然发了声,“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听到这个声音,慕昭昭从柯承锦身上站起来,拍了拍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毯子重新披在身上。 她就是因为眼里还有柯从简这位长辈,才没把柯承锦打成猪头。 慕昭昭朝着柯从简跪拜了下去,神色郑重: “柯伯父,柯郎君说的没错,今日虽然是他们算计我在先,但是我也反算计了回去,丝毫没有手软,若是柯伯父怪罪,昭昭甘愿受罚。” 不得不说,她来到长安这么久,柯从简对她的照顾算是无微不至,她不想伤了老人家的心。 可事已至此,她也无从辩白,如果柯从简心有不满,她不会有任何异议。 谁料,柯从简看着满身狼狈的她,非但没有责怪,还走过来,亲手扶起了她。 一抬眼,便看到柯从简红了眼圈,饱经沧桑的老人,满眼伤心: “昭昭,是我们柯家对不起你,若不是承锦之前那样对你,你又怎会生出惩治他的心呢?” 望着她的狼狈,想到今日她失身于夜无殇,柯从简惭愧的垂下了眼眸: “昭昭,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没照顾好你,我对不起你死去的父亲……” “柯伯父,是我害得柯承锦今后不能出仕,您不怪我吗?” 慕昭昭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柯从简居然还在为她着想,她忽然感觉对柯承锦的惩罚是不是过重了,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 柯从简摇头: “这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柯从简怎么说也是从三品的高官,却能如此正直刚正,实属难得,“丫头,倒是你,日后该怎么办?” 似乎想到了什么,柯从简又忙说: “你放心,这婚约之前便是我与你父亲定下的,如今也由我说了算,由不得那个不孝子。只是戮幽王那边……” 到了最后,他还在为她担心,慕昭昭心里一软,险些落下泪来。 她是遗腹子,阿爹战死沙场,阿娘又在她五岁那年离家,至今毫无音讯。 从小到大,疼她的人就只有爷爷和几个师父,柯从简是除他们之外第一个为他着想的人。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有这样一份真情,说不感动是假的。 “柯伯父,对不起,我让您难过了。不过您放心,我没事的。婚约的事,也就先由着郎君,他心情不好,让他以此报复我一下,他也能痛快痛快,随他去吧。待日子久了,他也就腻了,自然不会再拖着我。” “可是戮幽王那边……” 柯从简有所担忧,因为不知道夜无殇的心思,有点左右为难。 毕竟夜无殇此人,不是他能得罪的。 倘若夜无殇想要慕昭昭,那这婚约就拖不得。 倘若他不想要,那这婚约就解不得。 慕昭昭看出了他的为难,安慰道: “您放心,王爷那边我自有打算。” 柯府的闹剧就这么过去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柯府的屋顶上,邓策像只豹子一样潜伏着,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戮幽王府,飞鸿轩。 夜无殇正在专注地看着军情月报,右卫冷霄守在一旁。 只是今晚的夜无殇,有些心不在焉。 慕昭昭那张丑脸一直在他眼前徘徊,好一个聪明的丑女。 算计了他,却口口声声不喜欢他,究竟有何目的? 正在此时,邓策回来了。 他抬眼看向邓策: “如何?” 第17章 晦气 邓策赶紧回禀: “回王爷,慕小娘子下车后直接回了柯府……” 邓策将在柯府屋顶上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夜无殇。 夜无殇听后,鹰隼般的眸子微微一眯,一道戾气闪逝。 拖着不解除婚约? 柯承锦的无理要求,她就这么答应了? 那众目睽睽之下夺了她清白的他,成了什么人? 换个思路去想,从前皇上、太子、二皇子送来的侍婢,都是绞尽脑汁的想要与他亲近,以探听他的情况。 如今这个女人,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难道是妄想用这种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她又会是谁派来的? “冷霄,去查查慕昭昭的来历。” 他吩咐道。 “是,王爷。” 冷霄领了命,立刻下去办事了。 邓策犹豫了一下,说道: “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夜无殇重新把军情月报铺好,心思也沉淀下来。 “是。”邓策道,“慕小娘子今日算是一战成名,她要为阮娘治病,日后势必会经常出入王府,但与柯承锦拖着不解除婚约,这恐怕会惹人非议,对慕小娘子和王爷都不好。” 邓策考虑得周全,今日在长公主府的事,足以让长安城里的人都认识慕昭昭了。 他们不仅认识了她,还知道她是柯承锦的未婚妻,更知道她已然失了清白于夜无殇。 如果之后她不与柯承锦解除婚约,还要频繁出入王府,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会把话说的多难听可想而知。 到时候,夜无殇岂不成了与他人未婚妻暗度陈仓的无耻之徒? 她慕昭昭一个乡野村妇可以不在乎名声,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即可。 可戮幽王怎能让人如此诋毁? 难道这就是慕昭昭的目的,坏他的名声? 众所周知,夜无殇少年从军,在战场上无数次大败敌军,为大周的江山稳固立下汗马功劳。 要说大周王朝谁的功劳最大,非夜无殇莫属。 但当今圣上思想守旧,遵循着立嫡立长的旧制,人人交口称赞、是为太子人选的夜无殇只是被封了个戮幽王,太子一位还是给了嫡长子夜无克。 但睿智果敢、骁勇善战的夜无殇一直是他们心中的忌惮,好像只要他想,就能随时推翻当今圣上不公的决定,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因此当今朝中一批拥护太子的人时刻警惕着他,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拉他下马,以保夜无克的太子之位稳固。 这其中,甚至包括当今圣上,他的亲生父亲。 可夜无殇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他可以不争太子之位,可以屈居人下,因为他想要太平盛世,不想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但他不可以被人诋毁,给他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授人以柄,给他人攻击他的借口。 夜无殇眸光冷沉,扔出一句话: “明日,本王亲自去柯府走一趟。” “是。” 邓策应声,随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王爷,您腿上的伤,要不要叫徐医师来看看?” 如果邓策不提,夜无殇几乎要忘记腿上还有伤这回事。 他下意识地往大腿上那块简陋的包扎看去,不得不说,慕昭昭的金疮药的确很管用,不过短短时间,他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还不忘帮他处理伤口,可见她并不算太坏。 只是看着那块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白色里衣,他骤然就想起了今日与她肌肤相亲之时…… 夜无殇捏紧了十指,没想到他第一次亲了一个女人、碰了一个女人,却居然是个令人作呕的丑八怪。 真是晦气! —— 注定一个不眠之夜。 柯承锦如今已经成了长安城最大的笑柄,从前与之结交的朋友无一人来探望、宽慰,他仿佛一夕之间成了过街老鼠,只剩下任人嘲笑、唾骂、践踏的份。 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彻夜饮酒,一边喝一边骂着慕昭昭不得好死,还扬言一定不会放过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到天明。 慕昭昭的院子里,江生听着柯承锦整夜的咒骂,小眉头拧得怎么也松不开。 再看慕昭昭,却还能怡然自得的喝酒、吃着花生米,江生更是不解了。 “阿姐,你当真不喜欢柯郎君了?” 慕昭昭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吊了一眼江生: “怎么,你喜欢?” 江生听了忙不迭地摇头: “不不不,我都快讨厌死他了,阿姐终于不喜欢他、不嚷着非要嫁给他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生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慕昭昭身边,欢喜地给她倒酒: “阿姐不知道,之前你嚷着非要嫁给柯郎君、为他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我有多心疼阿姐。现在可好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阿姐。来,我陪阿姐喝个痛快!” 江生举起杯与慕昭昭碰了碰,两人皆是一饮而尽,随后相视而笑。 慕昭昭之前的舔狗行为,可把江生给憋屈坏了。 但听着柯承锦的院子里传出的恶言恶语,她还是不由得担心: “可是阿姐,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我瞧柯郎君这架势,怕是会报复你,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回永平村吧?” 慕昭昭笑,说来说去,江生还是那个胆小的江生,变着法地想要回去。 其实出来这么久,都活了两世了,慕昭昭也想家,想爷爷和她的师父们。 但如今想回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慕昭昭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摇了摇头: “我也想回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一件大事未完,我回不去啊!” “什么大事?” “我答应了给戮幽王的乳母治病,如若治不好,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啊?” 江生吓得瞪大了眼睛,片刻便红了眼圈。 “那该怎么办啊?要不……”江生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阿姐你先留在这里,我回去给爷爷报个信吧?凭爷爷的身份地位,戮幽王应该会给爷爷几分薄面,不会为难阿姐吧?” “打住!” 慕昭昭见江生一副立刻就要启程的样子,一把拉住了她。 第18章 对她负责 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慕昭昭压低了声音叮嘱: “江生,你给我记住,在长安城里,咱们就是无依无靠的乡野村姑,你也知道爷爷从前的身份,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他的孙女,在长安城发生了这样的事,太给爷爷丢人了!今后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都不许提爷爷,记住了吗?” 江生见慕昭昭如此严肃,畏惧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可柯大人那边……” 慕昭昭放开她,又兀自喝酒,含混道: “放心,我早已叮嘱过他了,他不会说出去。” 见江生还是一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她一把将人揽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来,陪我喝酒,今儿高兴,咱们一醉方休。” 江生满脸不情愿地陪慕昭昭又喝了一杯酒: “阿姐,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帮王爷的乳母治好病啊?” 慕昭昭翻了个大白眼,如果不是知道江生的性子,她铁定现在立刻就把她送回永平村去。 这个江生,是她小时候跟爷爷在江边钓鱼时捡到的,当时她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被人放在大木盆里,顺着江水一直飘流到了永平村。 所以慕昭昭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江生。 用慕昭昭的话说,江生的胆子比针鼻儿还小,什么都怕,整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从离开永平村的那刻起,她就打起了退堂鼓,一直打到今天,还在时刻想着回去。 如果放她先回去,她一定会顶不住压力,把慕昭昭在长安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爷爷。 慕昭昭倒不是怕自己的丢人事被爷爷知道,她是不想让爷爷为她担心,更不想让爷爷因为她的事生气,再来长安帮她出个气什么的,犯不上。 再者说,她能自己解决的事,何必惊动他老人家呢? 想了想,她吓唬江生道: “我的好妹妹啊,从明天开始,你最好时刻帮阿姐想着如何治好王爷乳母的病,否则的话,你就只能带着阿姐的尸体回去了。” “啊?” “你也不想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江生头摇得像拨浪鼓,再也不敢说回去的话了,眼泪憋在眼圈里,也不敢落下来。 慕昭昭看着她,忍不住偷笑,继续喝酒。 明天可是崭新的一天!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报仇雪恨后的第一天,竟新的有些惊心动魄。 还在宿醉中未醒,江生就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屋子里,使劲摇她: “阿姐,阿姐快醒醒!王爷来了,王爷来接你了!” 昨晚喝酒喝到半夜,慕昭昭困死了,翻了个身,无意识的咕哝着: “什么王爷?别烦我……” “阿姐,是戮幽王,是那个杀神人屠戮幽王啊!” “人屠……” 慕昭昭咕哝着这两个字,猛然转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屠人!” 她马上想起了昨天在马车上的一幕,头皮发麻。 宿醉让她的双眼布满血丝,顶着一头乱发,她惊愕地看向江生: “你说夜无殇来了?” 江生用力点头: “是啊,戮幽王一大早就来了,他跟柯大人说,昨天因为遭人暗算,夺了你的清白,今日亲自登门,一是为了跟柯大人致歉,二就是为了对你负责,这会子就要接你回府,给你名分呢!” “什么?” 慕昭昭急得一下窜到了地上,却又觉得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昨天她同意柯承锦的无理要求,不解除婚约,为的就是逃避夜无殇。 却没想到,他竟亲自找上门来要对她负责,这可如何是好? 她是要回永平村的,如果做了夜无殇的人,她便是他登记在册的女人,哪里还逃得掉? “阿姐,我们该怎么办?”江生急得团团转,“如果进了王府,王爷势必不会让阿姐做正妃的,恐怕就连侧妃也抬不上,那阿姐岂不是要给人做个侍妾?” 不抬出自己的家世身份,像她这种没有根基的女人,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不知是吓的还是宿醉,慕昭昭觉得头晕目眩。 她扶着头,颤颤微微的坐了下来: “等会,姐有点晕……你让姐想想……” 未及细想,外面就有人来传话,说是柯从简请她收拾东西,戮幽王亲自来接她回府了。 得,柯从简发了话,那与柯承锦的婚约算是彻底作废了。 可她不想做王爷后院的诸多女人之一,做了夜无殇的女人,她的小命也就掐在了他的手里,王爷打死小妾,谁人敢管? 可是不做,夜无殇会不会让她连进王府的命都没有? “阿姐,你快想想办法,该怎么办啊?” 江生哭着催促起来。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慕昭昭心一横,当即拍案而起: “事到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她叫江生收拾了东西,自己简单拾掇了一下,便去了前厅。 前厅里,夜无殇坐在上首,正沉默地品茶,柯从简端坐在下首,恭谨地陪着。 不愧是杀神,只是坐在那里,强大的气场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见慕昭昭出来,柯从简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道: “王爷问起你的身世了,我只说你的父亲是我的同乡,如今父母都已不在,家中再无亲人,你是来长安投奔我的。” 慕昭昭轻轻应了一声,不留痕迹地看向夜无殇,却见他也正看着她。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这犀利的眼神,好吓人。 柯从简把慕昭昭带到夜无殇面前,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柯从简敛衽一礼,只道: “王爷,昭昭孤苦无依,来长安投奔愚,今日愚就把昭昭交与王爷了,愚斗胆有一个请求,请王爷善待昭昭,如若昭昭有何处不妥,让王爷不喜,还请王爷念在愚今日所请,把昭昭送回来便可,昭昭父母在天有灵,愚也好对他们有个交代。愚在此叩谢王爷!” 柯从简说完,跪拜在了夜无殇面前,虔诚小心的样子,不难看出他对慕昭昭的用心良苦。 夜无殇起身,亲自扶起了柯从简,只撂下了一句话: “柯大人放心。” 随后,都没给慕昭昭反应的时间,夜无殇便已率先走了出去。 慕昭昭苦着一张脸问柯从简: “柯伯父,就没有能让我不去的办法吗?” 柯从简摇头叹气: “唉,谁让你招惹了他,你不去,就是让王爷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你觉得他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慕昭昭恍然大悟,怪不得非要让她这么个丑女进门,原来是因为他的名声! 不等她再说什么,邓策已经上前,将她请了出去。 还是昨天那辆马车,慕昭昭盯着闭目养神的夜无殇,冲口而出: “王爷已经想好给妾什么名分了?” 第19章 王爷,求您了 为了恶心夜无殇,慕昭昭故意没戴面纱,她就不信,像夜无殇这样的天之骄子,真的甘心让她这样来历不明又毫无根基的丑女进府。 不要她,他的确会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 可是要了她,对他的非议也不会少,他自是要好好掂量掂量。 夜无殇缓缓睁开眼睛,幽深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尤其是那块丑陋的守宫刺,他足足盯了半晌,才道: “你觉得什么名分比较合适?” 慕昭昭柳眉一挑,把刚才在来的路上想好的对策使了出来: “实不相瞒,妾因为脸上这块胎记,从小就立下了誓言,非真心爱我的男人不嫁。若要嫁,便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给人作小。所以妾斗胆敢问王爷,王爷能给妾正妃的位份吗?” 对外,她一直宣称自己脸上的守宫刺是胎记,这才更能看清人心。 她的话却只遭来了夜无殇的冷眼,仿佛在看一只怪物: “你在做白日梦?” 慕昭昭自然知道他不能给,他的正妃,得由皇上做主,哪轮得到她? 慕昭昭眨巴眨巴眼睛,又问: “那王爷是真心爱慕妾?愿意与妾一生一世一双人?” 夜无殇眉心微微一收: “看来你酒还没醒。” 她一上车,他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想来也知道她昨夜喝了多少。 慕昭昭对他的回答倒是满意得很,正中她的下怀。 她敛了敛袖子,把双手放在了膝上,一副乖巧无辜模样: “那王爷就恕妾不识抬举了,既非真心相爱,又非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男人,妾不能嫁。” 夜无殇眉眼微动,不嫁? 看来是真想毁他的名声? 慕昭昭接着说: “如果王爷担心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王爷听听看?” 夜无殇好整以暇: “说。” 此时的慕昭昭,虽然表面装得云淡风轻,敢和夜无殇正面硬刚,其实心里怕得要死,十只脚趾都要把鞋底抠破了。 夜无殇深不可测的眸子让人心悸。 但她现在必须装傻充楞,否则还怎么能理直气壮的跟他谈判? 她灿然一笑,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闪着星星似的: “王爷也知道,妾略通医术,妾知道有一种假死药,服下之后,人的呼吸心跳都会骤停,看起来与死亡无异。如果王爷怕被世人指点,便待妾治好了乳母的头风后,让妾服下此药,再对外宣称妾身染重疾、抱病而亡,届时不就可以成功摆脱妾了?王爷放心,待妾离开王府后,定会走得远远儿的,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长安城让王爷心烦,王爷的名声、人品依然贵重得找不出一丝丝的瑕疵,王爷觉得此法可好?” 为了离开,她甘愿假死? 如果是被派来的眼线,她应该绞尽脑汁留在他身边才对。 这样的慕昭昭,与他之前所见的女子全都不同,如此独树一帜,还真是让人越发好奇。 夜无殇眸光冰冷: “本王若是不答应呢?” 慕昭昭的一颗心都在抖,咬了咬唇,心一横,说道: “王爷若是不应,那妾便不去给王爷的乳母治病了。” 说完这句话,慕昭昭默默地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真怕夜无殇盛怒之下会扭掉她的脑袋。 果然,她眼见着夜无殇的手指收紧,捏成了沙包大的拳头。 他身体前倾,冰锥一样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你敢威胁本王?” 慕昭昭好怕! 但气势上不能输,稳住! 费力地咽了下口水,她没有回避夜无殇的目光,强装镇定: “妾不敢,妾无根无基,无依无靠,痛失双亲还能苟活至今,全凭一身医术。妾只是笃定一定能治好王爷乳母的头风,再嘛……”先把自己医术高明的话说出来,让他舍不得杀她,再捧一捧,“就是妾知道王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能治好乳母的头风,王爷也不会放弃的,所以王爷一定会答应妾的提议,妾说的对么,王爷?” 说到最后,她明知道自己因为守宫刺而毁了面容,丑得让人难以下咽,但还是冲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对这双眼睛,她起码还是有点自信的。 谁料,夜无殇不愧是无情冷血的杀神,根本不买她的账。 他一把钳起她的下巴,粗糙的指腹像刺一样扎进她的皮肉里。 “你也说了,你是个无根无基、无依无靠之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他的一句话,便让慕昭昭毫无招架之力,败下阵来。 她这才知道,她之前的演绎完全就是个笑话,夜无殇一定一直在像看个跳梁小丑一样的看着她吧? 夜无殇的眼中划过一抹嘲弄: “本王告诉你,本王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阮娘的病,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你……” “昨日你利用了本王的事,本王还没跟你算账,你居然还敢威胁本王?”他的唇边染上一抹刺眼的笑意,“一起来长安的不只你一人吧?听说还有一个小娘子叫江生?” 他一下就抓住了她的弱点。 虽说她不报身世,虽说她口口声声孤苦无依,但她还有江生啊。 慕昭昭急得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 “你、你想干什么?” 夜无殇不说话,只是眼中那抹嘲弄在加深,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她可以随意想象,再过分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片刻的对峙之后,夜无殇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本王再问你一次,可还要跟本王谈条件?” 慕昭昭秒怂,垂下眼帘,咕哝着: “不,不谈了。” 用江生去换她的自由,她做不到。 打不过就认怂,这是她的保命大法,不丢人。 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办法可以慢慢想。 看着她垂下去的眼帘,夜无殇冷笑一声,倒是识实务。 谁料片刻之后,她又突然抬起了长睫,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冲他大喊一声: “可我真的不想要什么名分!” 话音刚落,她的小脸就从他的掌心滑了下去,随后身子一软,煮熟的面条似的,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楚楚可怜又有点撒娇似的哀求: “王爷,求您了,就应了妾这一次,行吗?” 第20章 再说 她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假的,看来是真的不想嫁入王府。 从昨日的事情来看,她是个聪明的。 既然利用他为自己报了仇,就不会想不到今天。 如此处心积虑的与他扯上关系,要说没有目的,他不信。 强留一个丑女在他的府上,他还没有那么无聊。 只是没有探清她的底细,他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夜无殇捻了捻指尖,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脸蛋的滑腻触感,像最细腻的糖糕,入口即化似的。 最后只淡淡的扔出两个字: “再说。” 慕昭昭看着夜无殇,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只能就此作罢。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好的,没断。 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江生也好好地跟在马车旁边,没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谈判一无所获,虽然夜无殇又是只给了她一句“再说”,但终归是没把话说死,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看来一切都要看她给阮娘治病的结果了。 如果治好了,皆大欢喜。 如果治不好,估计就得听天由命了。 两个软肋被夜无殇抓在手里,慕昭昭再不敢开口了,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到了王府。 下了马车,她才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王府大宅,其占地之大,建筑之奢华,是她无法想象的。 雕栏玉砌,碧瓦朱甍,层楼叠树,飞阁流丹。 王府之大、之宏伟、之壮观,让她应接不暇。 生在永平村、长在永平村,说她是个乡野村妇真的不假。 及笄之年来到长安,还是她第一次离开村子。 真长见识。 直到夜无殇一路亲自带着她来到阮娘的院子里,她才如梦初醒,整个人还沉醉在这壮丽的景致里,有点恍惚。 夜无殇见她这副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看。”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顿时让慕昭昭清醒起来。 他这话的意思是,她可能走不了了? “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嘴硬着。 阮娘的院子很大,当中一道紫藤花的长廊尤为特别,阵阵浓郁的香气袭来,十分美妙。 正房和几间厢房宽敞明亮,几个婢女正里外忙碌着,看得出夜无殇对阮娘这个乳母有多尽心。 见夜无殇到来,院子里两个婢女连忙放下扫帚跪下问安。 夜无殇问: “阮娘呢?” 一个婢女答道: “回王爷,娘子昨日夜里因为头疼又没睡好,此刻正在小憩。” 闻言,夜无殇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声音也压得极低: “明知娘子在小憩,你等还在这里扫院子,是存心让她不得安枕吗?” 一句话,带着冷冽的气势,瞬间似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让两个婢女吓得浑身发抖。 “王爷恕罪,娘子睡前说这紫藤花落了满地,看着难过,让奴等赶紧把这扫了,奴等怕娘子醒来不高兴,便立即动了,请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两个婢女哭着求饶,想来也知道夜无殇平日在大家眼里有多么冷酷、不近人情。 两个婢女的哭声恼人,夜无殇怕吵醒阮娘,越发生气,正要出言喝斥,正房里却传出一个温柔的声音,让夜无殇的怒意瞬间消散。 “是王爷来了吗?” 这声音又细又软,仿若春日里的微风,能一直拂到人的心里头,甜的人心荡漾。 慕昭昭听着这个声音,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从小,阿娘也总是这样温柔地唤她,那曾是她最喜欢的声音。 可自从五岁那年阿娘失踪后,她便再没听过这样的呼唤了。 “阮娘,是我!” 夜无殇的声音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冷冽,多了份暖融融的亲情,温声回应着阮娘。 而且面对阮娘,他也不冷冰冰的自称“本王”了,那份亲昵显而易见。 慕昭昭在心里感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的夜无殇。 话音落下,夜无殇便绕过两个婢女往里走,慕昭昭则站在原地没动。 隔着一道长长的紫藤花廊,慕昭昭看到了从正房里缓缓走出来的阮娘。 已过不惑之年的女人,五官算不上精致,但看上去是个良善的面相,尤其在她望向夜无殇时,那种视如己出的疼爱,不是装出来的。 皇子的乳母,自然不能是随便找来的,身份家世都必须经过严格调查筛选。 听闻阮娘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后来家道中落,阮娘便嫁与了一个商户为妻,还生了一个儿子。 只是阮娘的夫君后来做生意被骗,亏掉了所有家产,便拉着阮娘和儿子一起跳河轻生。 后来阮娘得救,其夫君和儿子都没救回来。 适逢三皇子降生,皇宫招募乳母的时候,孤苦无依、却身家清白的阮娘就这样被选进了皇宫。 阮娘刚刚痛失爱子,襁褓里的婴儿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几乎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夜无殇身上,以心换心,这也才有了夜无殇对她的情深意重。 “阮娘,怎么不多睡会?是我吵醒你了?” 夜无殇亲自扶着阮娘单薄的身子,温声问着。 阮娘望着他,怜爱地摇了摇头: “原也没睡实,恍恍惚惚的,也分不清睡着还是醒着,好像做梦听到了王爷的声音,果然就是王爷来了。” 阮娘看向了还跪在地上哭泣的两个婢女,又笑着看向夜无殇: “我都听到了,我睡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她们的错,她们在我这院子里,已是处处小心,王爷就别为难她们了。” “都听阮娘的。” 夜无殇痛快地应下。 随后发了话,两个婢女才敢退了下去。 慕昭昭发现,冷酷不近人情的夜无殇在阮娘跟前,倒是很好说话。 看来她日后得用心讨好阮娘。 阮娘看着两个婢女下去,目光顺带着就捎上了慕昭昭。 只不过当看到慕昭昭脸上的守宫刺时,她的瞳孔微微一震。 这与大多数人看到她时的反应一样,慕昭昭并不觉得什么。 “那位是……” 阮娘看着慕昭昭,开口问道。 夜无殇的目光移到慕昭昭身上时,立刻变得冷沉: “慕昭昭,还不过来?” 慕昭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这脸变得还真快! 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乖乖地穿过紫藤花廊走过去,到了阮娘面前,微微一福,脆生生地说道: “给娘子问安,妾是王爷新找来的医士,给娘子治头风的,娘子叫妾昭昭就好。” 阮娘听着慕昭昭的声音,还有这份利落,倒是有几分欢喜: “你才多大,就会治病了?” 慕昭昭起身,朝着阮娘乖巧的笑: “回娘子的话,妾今年刚刚及笄,从懂事起就跟着师父学医,少说也有十年光景了。娘子或许觉得妾年纪小,不谙医道,王爷向来沉稳睿智,怎会如此草率的找个小丫头来给您瞧病?但妾却要说,这正是娘子的福气呢!” 阮娘好奇道: “福气?此话怎讲?” 第21章 妾能治 慕昭昭说: “正是因为王爷时刻惦记着娘子的病,为此忧心,才会不拘一格降人才,连妾这么大的小丫头都要找来一试,您说这还不是娘子的福气吗?” 慕昭昭这话,既夸了夜无殇,又逗了阮娘开心,顿时让阮娘笑得合不拢嘴。 “王爷从哪找来这么个巧嘴的小娘子,真是叫人喜欢!” 一听阮娘喜欢,夜无殇的脸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阮娘喜欢,让她给阮娘瞧病,便会事半功倍。” 说起她的病,阮娘的眼中却渐渐布满愁绪,笑容也变得勉强: “我这病……怕是要为难小娘子了。” “娘子说的哪里话,妾还没瞧呢,娘子怎知为难?也许对别个医士来说为难,偏生妾就能手到擒来、药到病除呢?”慕昭昭笑着从夜无殇手里扶过阮娘,亲昵得像个女儿似的,把夜无殇挤到了一边,“娘子,要不咱们进屋瞧瞧再说?” 阮娘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热情乖巧的慕昭昭,随着她就进了屋子。 夜无殇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又看了看两个女人的背影,他倒像个外人了! 进了屋子,慕昭昭与阮娘就在圆桌边挨着落座。 慕昭昭朝随后进来的江生招手,江生会意,连忙走过来拿出了脉枕放在桌上。 阮娘把手放了上去,慕昭昭三指搭上了她的脉。 只见她的三指时轻时重,时压时捻,不过片刻便收了手。 继而又看了阮娘的舌苔、眼底,以及脸色。 随后问道: “娘子患头风多久了?” 阮娘道: “约摸有十年了。” “是怎样的疼痛?一般何时会疼?又是何时会疼痛加剧?” “有时太阳穴这里会一跳一跳的疼,有时整个头皮又会像针刺一样的疼,有时就只是这里疼……”说到这里,阮娘用手指了指前额,“几乎每天都会疼,一般夜里会疼痛加剧,疼的睡不着。” 慕昭昭点点头,看着阮娘双眼底下的乌青,略一思忖,又问: “那娘子是因为头疼才睡不着,还是因为睡不着才头疼?” 听此一问,阮娘脸色当即一变,似是触到了她的隐秘心事,半晌才支吾道: “都、都有吧……” 慕昭昭看着阮娘的脸色,已是明白了什么,却也没再多问。 有些话,阮娘不想说,她自是问不出来的。 阮娘却有些愧疚道: “昭昭小娘子,我这病难为你了吧?王爷之前不知找了多少医士,皇宫里的太医有,江湖上的医士也有,都没能治好我这个病。不行就算了吧,我会跟王爷说,不会让他为难你的,你放心。” 阮娘安慰地拍了拍慕昭昭的手,以示她的真心。 可慕昭昭却反过来拍了拍阮娘的手,笑着道: “娘子叫我昭昭就好。娘子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啊,就喜欢治别人治不了的病,娘子放心,困扰了娘子十年的头风,妾定给您治好了!” 闻言,阮娘和夜无殇皆是一震。 尤其阮娘,那表情很是微妙,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笑得很勉强。 “如果你能治好我的病,王爷定会好好赏你的。” 慕昭昭见阮娘有些疲惫的样子,似是也不想再与她多说,便客气地让她好好歇息,说是去写方子,然后告辞离开了。 夜无殇也随她出来,刚要问她什么,却被她制止,示意他出了院子再说。 慕昭昭一直在思索着,刚进院子时,就听婢女说阮娘在小憩,而且是因为昨夜“又”没睡好。 阮娘自己也说,她睡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看她眼底的乌青和那蜡黄的脸色,就知道她常年被睡眠不足所困扰。 最有意思的是,当她问阮娘是因为头疼才睡不着,还是因为睡不着才头疼时,阮娘的态度模棱两可,显然是还有内情。 而且她切了阮娘的脉,发现她其实并无什么实症,关弦滑有力,寸尺弱,这是常年失眠的脉象。 所以阮娘的头风,不是风邪所致,亦不是肝阳上亢,就是因为常年睡眠不足引起的。 而之前夜无殇找了那么多医士来看,之所以治不好,是因为使人致睡的药不能常年使用,久用或多用,都会让人变得神智不清,最后让人变成个只会睡觉的傻子也说不定。 这样极端的治疗,自然是无人敢用的。 她想起了刚才阮娘躲闪回避的眼神,还有那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都在暗示着阮娘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阮娘还说这头风已有十年之久,就是说这心事也揣了十年之久。 久而久之,这心事就会变成心结,心结变成心病。 因为这个心病,阮娘无法安睡,常年的彻底失眠导致她头痛不已。 所以想要治好她的头风,让她夜夜安睡便是关键,而能让她夜夜安睡的药方,便是除掉她的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光喝些汤药自是不管用的。 可她这心病是什么,她又该如何得知? 刚才见她当着夜无殇的面讳莫如深的样子,恐怕这事与夜无殇有关,否则她怎会隐藏十年之久而无解? 凭夜无殇的能力,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 思绪到这里,被夜无殇打断: “阮娘的病究竟如何?” 刚刚出了院子,夜无殇便迫不及待地问。 慕昭昭斟酌着词句,停顿了片刻才说: “王爷,阮娘子的病,妾能治。” “当真?” 夜无殇声音冷沉,眼神里充满了质疑,甚至还有威胁。 也难怪,之前有那么多医士都来诊治过,她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是挺让人难以相信。 可慕昭昭却对自己很有信心,落落大方道: “妾哪敢欺骗王爷?只是治这病,需要些时日,可能还会用到一些特殊的法子,届时还希望王爷助妾一臂之力。” 夜无殇略一思忖: “只要能治好阮娘的病,都依你。” 慕昭昭顽皮地朝他福了一福: “多谢王爷。” 夜无殇看着她脸上灿然的笑,这笑若是放在别个女子身上,定会像山花一样烂漫。 但放在慕昭昭的脸上,却着实吓人。 看着那块硕大的红色斑痕,因为她的笑容而变得张牙舞爪,夜无殇只觉越发刺眼。 真是令人作呕。 慕昭昭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从小到大,因为见多了人们看她时的目光,所以马上就捕捉到了夜无殇此刻的心思。 但于她而言,这早已见怪不怪。 尤其夜无殇嫌弃她丑,她最是求之不得。 忽略内心的感受,她又说道: “治病的第一步,就是把妾安置在阮娘子的院子里,与她同住,王爷可能办到?” 夜无殇疑惑: “为何?” 第22章 要不要做? 慕昭昭挑眉: “当然是为了更方便给阮娘子治病!王爷可不能出尔反尔,刚刚王爷还说,只要能治好阮娘子的病,就都依着妾,王爷会助妾一臂之力,怎的说句话的功夫,王爷就要食言了?” 为何? 自然不是为了方便给阮娘子治病,而是为了方便探听阮娘子那不为人知的心事。 只是她不能现在就说出来,万一这话传到阮娘子的耳朵里,她有所防范怎么办? 夜无殇微微拧眉,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 “阮娘喜静,与她同住可以,但不能吵到她。” 慕昭昭笑: “王爷放心,妾自有分寸。” 夜无殇睨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随后转身走了。 只留下邓策处理后面的事宜。 邓策把慕昭昭和江生重新带回了阮娘的院子,与阮娘说明了情况,安排她们住进厢房,又交待院子里的婢女们,说慕昭昭是王爷请来给阮娘治病的,让她们好生伺候着。 慕昭昭开了一剂普通的安神方子给邓策,让他帮忙抓药。 邓策离开,慕昭昭便让江生打点好房间,方便两人住下。 江生不解,一边拆开两人的包袱一边问道: “阿姐,这王府里那么大,有那么多漂亮的院子,阿姐为何单单要住在这里?虽说阮娘子这院子也不小,但与咱们之前在永平村的院子可是没法比,阿姐不觉得憋屈么?” “不忍眼前苦,哪来日后甜?”慕昭昭躲在窗边,偷偷瞧着外面几个做事的婢女,漫不经心地说着,“我的好妹妹,晌午的时候,你亲自下厨去做几道拿手菜,就做那些香飘万里的,可好?” 一提起拿手菜,江生又想家了,不由得嘟起了嘴: “干吗?” 慕昭昭知道江生心里不痛快,不禁走过来掐了掐她的脸蛋,怜爱道: “好妹妹,阿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快点带你回家,那你要不要做呢?” 一听到回家两个字,江生就招架不住了,那丝不情愿也立马收拾干净,放下东西就出去买菜了。 慕昭昭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比她小三岁而已,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江生从小就爱吃,见到好吃的就一定要尝一尝,还喜欢研究怎么做。 所以慕昭昭经常说,等江生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名震一方的厨娘。 快晌午的时候,江生把菜买回来了。 慕昭昭示意她去院子里的小膳房做菜。 江生从小跟在慕昭昭身边,纵然性子纯良,却也练就了一身聪慧讨喜的本事。 而且两人也很是心有灵犀,从前慕昭昭就让她用美食俘虏过敌人,想必这顿饭也自有用意。 江生会意,见一个婢女正从阮娘子的正房里出来,想必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位漂亮的阿姐,我能借小膳房一用吗?我和我家小娘子吃不惯这里的菜,想做点家乡菜解解馋,阿姐能不能通融一下?” 慕昭昭和江生是外来客,还是夜无殇亲自带过来的,她们自然是不敢怠慢。 但大家也知道,慕昭昭治好了阮娘的病便是要走的,所以她们也没必要与之亲近,公事公办即可。 如若治不好,还说不定会怎么样呢,更没有必要浪费感情在她们身上。 人都是这样,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那便是无妨的。 虽然江生嘴甜,叫了声“漂亮的阿姐”,但膳房不是随便用的,而且用完了还要收拾,这就有点损害自己的利益了。 婢女玉星从正房出来,正要去王府的大膳房拿午膳,却被江生拦下说了这样一番话,其实是没有什么心思搭理她的,只道: “这位小娘子,我正要去帮阮娘子拿午膳,不然你与我同去,正好把你和你家小娘子那份也取回来?” 这便是拒绝江生了。 江生想了想,连忙从菜篮子里取出一盒点心,塞到了玉星手里,小声说: “阿姐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用,不吵到阮娘子,用完了还会收拾干净,绝不拖累阿姐,就请阿姐行行好嘛。” 玉星看了一眼手里的点心,眼睛一亮,这可是长安城最大的点心铺子品香斋的点心! 品香斋的点心,味美价高,堪比御厨的手艺,可不是谁都吃得起的。 玉星眉眼一动: “瞧你客气的,我就是怕你受累,回头王爷怪罪,说我们没有伺候好,这才不敢让你亲自下厨。” 江生知道这是松口了,忙趁热打铁: “阿姐说的哪里话,回头王爷若是真的问起来,我还要在王爷面前好好感谢阿姐一番呢。何况王爷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去关注咱们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玉星笑了笑,一指角落里的小膳房: “喏,小膳房就在那,眼看晌午了,快去做饭吧,别饿着你家医士小娘子,咱们阮娘子还指着你家医士治病呢!” “是,多谢阿姐。” 玉星说完,把点心放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才又出去了。 江生则与慕昭昭相视一笑,转身钻进了小膳房。 像王府这样大的府邸,一般都有一个大膳房,负责所有人的膳食。 而各个院子里还有自己的小膳房,目的就是做些自己可口的饭菜。 江生的手艺不是虚的,那可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 不过短短功夫,菜已经备好了。 待玉星取了午膳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弥漫起回锅肉的香气。 用热油把青红辣椒、葱姜蒜、花椒、豆瓣炒出香味,再放入用黄酒煮熟的的五花肉,碰撞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直冲鼻腔,把人胃里的馋虫一股脑的都给勾了上来。 玉星回来的时候,就见玉锦、玉梦、玉凡、玉仙都站在小膳房门口,正垂涎欲滴地望着里面,恨不得眼睛都变成嘴。 玉星当时同意江生用小膳房的时候,也没想到她做出的菜居然能这么香! 这边回锅肉做好了,那边打开蒸笼,一条清蒸鲈鱼也准备出锅。 再打开另一口锅,黄金排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玉米和排骨的味道相互渗透,香气四溢。 最后一道菜是蒜香莴笋,把蒜沫放在热油里爆香,再放入莴笋片一炒,淋上酱油,不过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小炒,可是到了江生这里,那味道却要馋死个人。 人说十人做菜十个味,百人做菜百个味,同样的菜,用同样的材料,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都会不同。 而江生做出的这一味,就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香。 眼看饭菜都做好了,玉柔也从正房里出来,瞧着院子里的热闹,问了一句: “娘子让我出来问问,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第23章 这是她能听的吗? 正巧江生端着两个菜出来,见玉柔来问,便端着菜上前,笑意盈盈道: “阿姐好,是我在小膳房做了几个菜给我家小娘子解解馋,阮娘子喜欢的话,阿姐要不要分去一些给娘子尝尝?” 玉柔看着江生手里的回锅肉和清蒸鲈鱼,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却还是说道: “不必了,王爷交待过,娘子的膳食不可马虎。” 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可玉柔的眼睛就没从那两道菜上离开过。 江生略显窘迫道: “对不起阿姐,是我想的不周到,那我这就赶紧把菜端回屋子里,别呛着娘子。” 江生端着两盘菜往自己的厢房走去,片刻后又出来端了另外两盘,还有香喷喷的大白馒头,一路小跑着,生怕惹人不高兴似的。 却不知道,几个婢女的眼珠子都快掉到菜里了,口水咽得咕噜作响。 玉星和玉柔摇摇头,端着取回的膳食进了阮娘子的正房,关起了门。 江生回到厢房,门一关,慕昭昭立刻朝江生竖起了大拇指。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民以食为天,谁能拒绝得了美食的诱惑? 江生抚着胸口,小声问: “阿姐,你把人家的馋虫都勾上来,却不给人吃,这不是得罪人吗?” 慕昭昭透过窗缝偷偷瞧着外面: “我哪敢得罪她们?用还来不及呢!” 说罢,她朝江生眨了眨眼睛,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 “我说江生,你可真是在乡下做大锅饭做惯了,如今就我们两个人吃饭,你却做了十个人的量,你这是嫌我钱多,存心把我吃穷吗?” 江生顿时明白了,慕昭昭这是要“请”人过来用饭啊! “对不起阿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下次下次?都多少个下次了?那你告诉我,这次怎么办?如今天气这么热,你做这么多,不到晚上便要放坏了!你你你……你都给我吃了,盘子都得给我舔干净,一滴油都不许剩!” “阿姐,我错了,我哪吃得完啊,呜呜……” 江生一边装哭,一边倒了茶水往自己脸上画了两道“泪痕”,姐妹俩做戏做全套,演的那叫一个逼真。 画完了泪痕,江生拉开房门便跑了出去,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扑到了院子里几个婢女的身前。 “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却还要挨骂,我好委屈啊……” 江生哭诉着。 几个婢女安慰了江生两句,随后相互间使了个眼色,暗道机会来了,拾步就往慕昭昭的厢房走去。 慕昭昭瞧着人来了,赶紧端起架子坐在桌边,一边扇扇子,一边说着“气死我了”。 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赶紧来赶紧来,就怕你们不来。 不过须臾,四个婢女便进了厢房,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劝道: “这大热天的,慕小娘子别气坏了身子,为了几个菜钱,不值当。” “就是,若是慕小娘子怕浪费,咱们帮忙想想办法就是,何必为难江生妹妹?” “江生妹妹辛辛苦苦做了这一桌子,总不能眼看着它放坏了不是?” 四个婢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慕昭昭自然得给台阶下: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怕几位姐妹嫌弃,不肯帮忙。” 玉锦说: “什么主意,你先说说看。” 慕昭昭故做一副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说: “江生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只管下饭,不比王府里的珍馐美味,若是几位姐妹不嫌弃,帮着吃点,可好?” 四个婢女又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暗笑,就等你这句话呢! 玉锦忙不迭地应: “瞧慕小娘子说的,我们就是王府里的婢女,哪有资格嫌弃?” 慕昭昭一拍大腿: “那可太好了,快快快,江生,多拿几副碗筷,几位姐妹快坐快坐,就在这里用吧,进了咱们的肚子,总好过放坏了扔掉。几位姐妹不知道,我生在乡下,知道种田人的辛苦,所以最看不得浪费粮食了。咱们一起吃一起吃……” 慕昭昭如此热情地招呼,四个婢女又是“好心帮忙”,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几人便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与慕昭昭和江生一起,围坐在桌边消灭肚子里的馋虫。 不吃不知道,江生这菜做的简直人间极品,几个人一开始还矜持着,细嚼慢咽的,尝了味道之后便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生怕这筷子下得慢了,菜就被别人吃光了。 慕昭昭一看,时机成熟,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她先与四个婢女互通了姓名,打成一片,充分降低几人的防备心理。 随后趁几人吃得热火朝天,便闲聊似的说: “咱们王爷对阮娘子真好啊,不仅给她这么大的院子住,还让这么好的姐姐们伺候她,可真让人羡慕。” 句句都不忘捧着几个婢女,谁听了不高兴? 玉锦一边往嘴里塞着回锅肉,一边含混不清地说: “昭昭,这可是咱们羡慕不来的。你也不想想,王爷从小就是由阮娘子一手带大的,说她胜过亲生母亲也不为过。再者后来王爷的生母横死,阮娘子就更成为了王爷心中最至亲的人,所以王爷才如此的善待她。” 玉梦接过话茬,继续说: “咱们王爷可怜,论相貌人品,咱们大周无人能及王爷,论战功,那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可是当今圣上偏心,分明都是亲生儿子,却什么好事都轮不上咱们王爷。” 玉凡补充道: “那还不是因为王爷的出身?当今太子和二皇子,那可是皇后嫡出的皇长子和皇次子,咱们王爷的生母却不过是一个才人,听说从前还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当初若不是皇后为了笼络皇上的心,才把王爷的生母送到皇上的龙床上去,恐怕还不会有咱们王爷呢。” 慕昭昭瞪大了眼睛,这些姐姐真是吃嗨了,什么都敢说,这是她能听的吗? 不过真是没想到,原来夜无殇的身世还挺凄惨的,虽然是皇子,虽然样样都是拔尖儿的,却连亲生父亲都忌惮排挤他,真是可怜。 还是玉仙意识到问题,赶紧制止了大家: “快别说了,真是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妄议皇室,那可是要杀头的。” 几人看了看慕昭昭,也觉得自己一时兴起说多了。 玉锦赶紧往回找补: “昭昭也不是外人,不会往外说的,是吧昭昭?” 第24章 保命去 慕昭昭装傻充愣地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吃过一锅饭,都是一家人。姐姐们说的话,我都会像这些饭菜一样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几个婢女完全不怀疑慕昭昭这个乡巴佬的纯朴,满意的笑笑,继续大快朵颐。 却不知道,真正吃人的狐狸,是不会露出獠牙的。 慕昭昭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一顿饭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眸光微动,她又说: “王爷和阮娘子的感情真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王爷一定经常来这里看望阮娘子吧?” 玉锦说: “那是自然,只要王爷有空,一定会来陪阮娘子聊天解闷。” 慕昭昭摇了摇头,不信似的: “我看王爷那个人性子不爽利,也总是惜字如金的,他能跟阮娘子聊些什么啊?不会是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吧?” 慕昭昭说完就嗤嗤的笑,化打探为打趣,让人失去防备。 这不,玉梦就说: “王爷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受了伤从不会跟阮娘子说,不过是说些外面有趣的见闻,逗娘子开心罢了。” 慕昭昭紧接着问: “那娘子有什么话也会跟王爷说么?” 玉梦又说: “娘子也不是什么都说,就比如娘子夜夜做噩梦大喊大叫的,就不让我们告诉王爷……” 话未说完,慕昭昭就见玉梦的身子骤然一抖,显然是有人在桌下狠狠踢了她一脚,制止了她再往下说。 慕昭昭却状似无意的问: “娘子每晚都会做噩梦吗?” 桌上忽然无比安静,玉梦咬着筷子,紧抿唇瓣,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头都快垂到饭碗里了。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气氛忽然变得紧绷起来。 良久,玉仙才勉强笑着说: “昭昭,这话你就当没听过行不行?娘子交待了不许往外说,就连王爷也不行,若是娘子知道我们告诉了你……” 慕昭昭赶紧给人吃定心丸: “放心,如今我就住在这院子里,娘子有什么情况那都是我自己发现的,不需要姐姐们告诉我。何况我是医士,为的是给阮娘子治病,多了解些娘子的情况总是没错的。” 几个婢女纷纷点头,却都没再说什么,似乎就连胃口也差了几分。 慕昭昭不想破坏与几人的关系,连忙热情地张罗着: “瞧我,姐姐们个个人美心善,我一见到姐姐们就感觉亲近得紧,只顾着跟姐姐们闲聊了,耽误了姐姐们用饭。快吃吧,一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放心,只要我和江生在一天,就保管让姐姐们吃的高兴!” 一番话,打消了几个婢女的疑虑,气氛又活络起来。 接下来,慕昭昭也只管吃饭,再没说什么了。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 这顿饭最后以光盘而告终,连盘底的油都被四个婢女用馒头蘸着吃了,最后打着饱嗝离开,却还意犹未尽似的。 午膳后,邓策亲自送来了药,还说他找人看过,这不过是一剂普通的安神方子,并没有什么特别,问她这真的能治好阮娘子的病? 慕昭昭知道这也是夜无殇的疑虑,索性回道,让他们只管等着看结果就好。 邓策离开后,慕昭昭把药交给了玉锦她们,请她们给阮娘子煎药。 忙碌过后,慕昭昭和江生拍着酸痛的肩膀,终于得闲坐了下来。 江生累坏了,嘟着嘴,对慕昭昭今日的做法颇为不解: “阿姐,我就是不明白了,你不过是想请她们过来用饭,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吗?我做顿饭都没累着,倒是被你这迂回的战术弄得心累。” 慕昭昭仰面躺在了床上,一边踢掉鞋子,一边解释道: “这你就不懂了,她们是什么人?那可是王府里的婢女!能在王府里、在夜无殇最在意的人身边当婢女,那心思是常人能比的吗?想要请她们吃饭哪有那么容易,恐怕人家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在饭菜里下毒!不说别个,就说一个你刚刚认识不久的人,要请你吃饭,你敢吃吗?” 江生想了想,摇头: “不敢。” “这不就是了,连你这种心思单纯的人都不敢,何况是她们?防备心人人都有,只不过像她们这些人,防备心更重些,自然就要多花些心思。” 江生点点头,似懂非懂的,又问: “可是阿姐,你原本就是来给阮娘子治病的,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她们就是了,何必如此迂回的去套她们的话?” “直接问,你觉得她们会告诉我吗?”慕昭昭掐了掐江生的脸蛋,“之所以在她们吃饭的时候套她们的话,是因为你做的饭菜太好吃了,她们的心思都用在抢菜上了,防备心理就会大大降低,才会在不经意间说出真话。” 江生被夸,嘟起的唇瓣这才缓缓放开,绽开了一抹娇羞的笑。 “那阿姐,她们在吃饭的时候说了那么多话,哪句话是对你有用的?” 想起饭桌上那些意外收获,慕昭昭笑了笑: “都挺有用。” 说罢,她伸了个懒腰,翻身闭上了眼睛: “不管了,我先睡一觉,没事别叫我,让我睡到自然醒。” 江生急忙道: “那晚饭呢?” “给我留点就行……” 慕昭昭咕哝着,好像已经快睡着了。 江生坐在床边,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回忆起饭桌上的那些话,倒是颇有感慨: “其实刚才听她们那么一说,我倒是觉得王爷也挺可怜的,虽然跟阮娘子亲近吧,但也总是报喜不报忧……”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看王爷的腿好像不太对劲似的,走路像是有些勉强,估计又是在哪里受了伤,也不敢告诉阮娘子吧……” 腿?伤? 江生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慕昭昭立马没了睡意。 是啊,她怎么忘了夜无殇腿上还有伤呢。 夜无殇还没因为她利用他的事找她算账呢,虽然媚药不是她下的,但这腿伤却是为了不侵犯她才受的。 因为她现在给阮娘子治病,他才没对她做什么,不会事后再找她算账吧? 不行,这种事还是尽早解决掉为好,治好了他的伤,她也就少一项罪名。 毕竟像夜无殇这种人,她有几个脑袋也得罪不起。 想到这,她立刻翻身下床,从包袱里找出自己的小药箱,提起来就往外走。 “阿姐你做什么去?” “保命!” 第25章 重大发现 刚刚走出清心园,慕昭昭望着偌大的王府,脚步便停了下来,转身又折回了院子。 见婢女玉梦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紫藤花廊下的残花,慕昭昭走上前,藏起心里的算计,一脸的乖巧: “玉梦姐姐,之前王爷让我安顿好后去找他详谈阮娘子的病情,可是王府太大了,我怕一不小心就会迷了路,所以玉梦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找王爷?” 玉梦看着慕昭昭那张丑陋的脸,人本身就会对不如自己的人心存怜悯,何况慕昭昭这张脸,恐怕没有几个女子是比不过的。 再加上晌午那顿饭,玉梦更没有拒绝慕昭昭的理由,便愉快地答应了。 玉梦带着慕昭昭一边穿梭在王府里,一边给她讲解往返的路,可谓知无不言: “王爷的书房在飞鸿轩,卧房在栖子堂,它们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可别弄错了。王爷白日里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飞鸿轩,只有夜深了才会回栖子堂歇息,所以你这个时候找王爷,多半去飞鸿轩就对了。” 通过晌午那顿饭,慕昭昭发现玉梦是个心思浅的、嘴也快,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玉梦倒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所以才会单独找了玉梦出来带路,为的就是再套些话出来,这样的机会,总不能白白浪费。 “玉梦姐姐真是心细如发,怪不得王爷要把姐姐安排在阮娘子身边呢。”开口先夸,总是没错的,“对了,午膳的时候听姐姐说阮娘子夜夜都会做噩梦,还会大喊大叫,怕不是有些夸张了吧?做噩梦倒是不奇怪,可是哪有夜夜都会做噩梦的?” “嘘!”玉梦听了这话,吓得一把拉过慕昭昭,忙瞧着四下里有没有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昭昭,我是瞧着你实诚才敢说了不该说的,你答应过我们不往外说的,怎么……” “姐姐放心,我这不是只跟你说么,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慕昭昭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金子,悄悄塞到了玉梦的手里,“姐姐,实不相瞒,阮娘子这头风病应该与她夜夜做噩梦有关,可阮娘子不想告诉我,我也没法勉强问她不是?但我又在王爷面前发了毒誓,如若治不好娘子的病,恐怕我这小命就……” 慕昭昭一脸快哭了的样子,可怜兮兮的。 “所以姐姐能不能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也好让我快快治好阮娘子的病离开这里?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怕玉梦不信,她还特意发了个毒誓,“我发誓,如果我告诉了别人,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玉梦一见那锭金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再加上慕昭昭真诚的毒誓,咬了咬牙,心一横,也就说了: “阮娘子真的是夜夜都会做噩梦,每次做了噩梦都会大喊大叫,说着好像是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别来找我之类的话。而且她还不让我们守夜,更不让我们把她做噩梦的事告诉王爷,否则就把我们发卖到青楼去。还有,阮娘子特别怕黑,她那屋总是整宿整宿的点着蜡烛,从不熄灭的。而且她好像是睡一会就会做噩梦,之后能不能再睡着就不知道了。对了,阮娘子还特别怕井,每次见了井,她都会离得远远的,绕着走,好像那井里有怪物会吃人似的。” 夜夜做噩梦,怕黑,怕井? 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别来找我? 怎么听起来,阮娘子像是做了亏心事,才会如此的? 头风十年之久…… 慕昭昭又问: “你知不知道十年前,在阮娘子身上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或者特别的事?” 玉梦想了想,摇头: “十年前,王爷才十三岁,还在皇宫里当皇子呢,我们是在王爷有了自己的府邸、把阮娘子接过来之后,才在王府里当差的,阮娘子十年前发生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 慕昭昭讪笑: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玉梦这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十年前阮娘子身上倒是没什么重大的事发生,不过在咱们王爷身上,可是发生了一件特别重大的事。” “什么事?” “十年前,王爷的生母,被人害死了!” 看着玉梦讳莫如深的样子,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夜无殇的生母,是被人害死的! 慕昭昭追问: “被人害死的?被谁害死的?怎么害死的?” 玉梦摇头: “皇宫里的事,咱们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乱嚼贵人们的舌根,是要杀头的!” 玉梦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可这个消息于慕昭昭而言,却是一个重大发现。 十年前,夜无殇的生母被人害死,阮娘子从此后患上了头风,她不能不怀疑这两件事有所关联。 若说是阮娘子害死了夜无殇的生母,那怕是不可能的。 但阮娘子又会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昭昭,今天咱们说的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要不我……” 玉梦的话打断了慕昭昭的思绪,她连忙安抚了几句,两人便继续往飞鸿轩而去。 到了飞鸿轩,玉梦便回去了。 邓策见慕昭昭来了,先去通报了夜无殇,随后便将人引了进来。 慕昭昭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想要弄清楚阮娘子与夜无殇生母的死有何关联,那便要先知道夜无殇的生母是如何死的。 但这种事,她自然是不能问夜无殇的。 先不说当面提起人的伤心事颇为不厚道,再说若是阮娘子的头风与这件事无关,她不是弄巧成拙,遭人嫉恨了吗? 因为想着这件事,她久久地站在夜无殇面前,盯着他的脸出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见礼都忘了。 直到夜无殇不满地咳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朝他福了一福: “给王爷问安。” 夜无殇的目光落在她左脸的守宫刺上,瞳孔一缩。 像是用鲜血画的符咒一般,每一次见,都是那么刺眼。 看见她的脸,他的心情就无端的差。 不过两人上午才刚刚见过面,此时她又找过来,还盯着他的脸看了那么久,看来是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 夜无殇收回目光,落在手里的兵书上,声音冷冷的,不无嘲讽: “这么快又需要本王帮忙了?” 慕昭昭抛开刚才的思绪,拎着小药箱走上前,直接跪在了夜无殇的脚边。 此时夜无殇正靠在躺椅上,慕昭昭面部所朝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他的…… 第26章 不要命的试探 邓策原本还站在一旁,一见慕昭昭这架势,立刻一脸我懂的表情,转身回避了出去。 再看夜无殇,也被慕昭昭这大胆的举动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 来勾|引他的女人不少,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直接大胆不要脸的,她还是第一个! 慕昭昭却根本没意识到问题。 出身乡野的她,从小就是无拘无束的,爷爷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孙女,也不舍得约束她,所以大家闺秀该学的礼仪规矩,她是一样也没学。 从小到大漫山遍野的跑,她只有男子的豪爽,却没有女子的矜持。 虽然知道男女有别,但胜在她心思纯洁,她只想给夜无殇治伤,一点别的想法没有。 见夜无殇这么大的反应,她也吓得心肝儿一颤。 她这是哪里又得罪这座杀神了? 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眨啊眨啊,满眼无辜,声线是又怂又软: “妾、妾只是想给王爷看看昨日的刀伤……” 虽然她也会点功夫,但是在夜无殇面前根本不够看,若是惹毛了他,取她小命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诸多软肋被他捏在手里,她只有认怂的份。 夜无殇眉心微微一紧: “看伤?” 只是看伤? 慕昭昭连连点头: “对,昨日王爷为了克制自己,不惜以刀刺腿来保持清醒,妾感激不尽,铭记在心。过了一夜,妾想着王爷的伤口该换药了,所以才……” 怕夜无殇不信,怀疑她还有别的企图,慕昭昭赶紧从小药箱里拿出纱布和金疮药。 “王爷您瞧,妾把药都带来了,这就帮您换药。” 话音落下,慕昭昭不等夜无殇发话,便一把撩起了他的袍子。 “你……” 夜无殇伸手去挡,脸都气白了。 她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可她好像当真不懂,又是一脸无辜的抬眸望向他: “王爷,妾哪里做错了吗?” 夜无殇忍,再忍。 十指恨恨地捏紧,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如此轻薄于他。 对,就是轻薄、调|戏,赤果果的勾|引! 这个女人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平日里便是如此轻浮,才根本不当一回事? 或者就是想用这种装不懂、装无辜的手段,来逼他就范?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夜无殇咬牙: “继续。” 得到了允许,慕昭昭便继续动作,脱下了他的鞋袜,轻手轻脚的把裤管卷了上去。 虽然慕昭昭起初的确是心无旁骛的,但是第一次看到一条如此肌理分明、线条健美的大腿,她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哇,不愧是大周杀神的大腿,一看就格外健硕有力,怪不得昨天能一脚就把米音罗踢出去那么远。 看着这条大腿,她几乎能想像到他骑着战马与敌军厮杀时的血脉贲张,他发力时上面鼓起的肌肉。 啧啧啧,不仅相貌英俊无敌,这身材也是绝了! 不过……这腿上的大小伤疤也是数不过来。 原来杀神也不只是会杀人,也有被人杀的可能。 这份人人望尘莫及的荣誉,是他拿命换来的,当中的辛酸痛楚,又有谁人知晓? “看够了吗?” 冷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将慕昭昭的神思勾了回来。 “还不换药?” “是,王爷。” 慕昭昭低着头,不敢看夜无殇。 小心翼翼地打开纱布,昨日他亲自为自己留下的刀伤呈现在眼前。 这一刀,他扎得不浅,锋利的匕首没入腿部半寸有余,不过没有伤到筋骨,但皮肉被割开,边缘外翻着,伤口恐怖而狰狞,还是给他漂亮的大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慕昭昭看着这伤口,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日在男客厢房里的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也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接|吻。 虽然她毫无章法,但是彼此的唇瓣碰撞纠缠时带来的身心悸动,却让人每每想起就脸红心跳。 还有他的大掌抚过她身上的每寸肌肤时带来的感觉,甚至让她浑身战|栗。 如是想着,她的脸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一直烧到了耳朵根。 若不是她脸上的守宫刺,定会叫夜无殇看了笑话。 不过想起昨日的事,其实她还是有些不明白,明明女人就在眼前,明明他昨日中了媚药那般难受,为何不干脆要了她? 他可是夜无殇,就算他在那样的情形下要了谁,谁又能把他怎样? 可他在该要她的时候没要,昨日在马车上却又那样试探她,又该如何解释? 他为什么要试探她? 如是想着,她眼珠转了转,问道: “王爷,其实妾一直想不明白,您昨日为何宁愿如此伤害自己,也不肯失了分寸?您可是大周的第一王爷,就算您当真对谁做了什么,又能如何呢?” 慕昭昭发誓,她只是想知道夜无殇为什么试探她,没有不甘心的意思。 可这话听在夜无殇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他那如墨的眸子微微一眯: “怎么,昨日没有成为本王的女人,你心有不甘?” 慕昭昭一边给夜无殇清理伤口,一边讪笑道: “王爷千万别误会,妾又不喜欢王爷,有什么不甘心的?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不喜欢? 被她强调过无数次的“不喜欢”,如今越发刺耳了。 几个同样刺耳的字从夜无殇的齿缝里迸出来: “因为是你,本王没胃口。” 这是在说因为她丑,所以在她和自残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 丑就丑吧,她习惯了。 虽然习惯了,可她还是不喜欢听。 所以清理伤口的手故意一用力,疼得夜无殇猛然皱紧了眉头。 可她却像没事人似的,突然话锋一转,又装傻充愣的说: “不对啊,可王爷昨日在马车上还说,只要王爷想,便只要一具女人的身子就够了,至于脸,用毯子一挡,你想她是谁,她就是谁。王爷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么?” 绕来绕去,妄想揣度他的心思? 夜无殇一把钳起了她尖小的下巴: “所以,你想说什么?” 第27章 丑人多作怪 慕昭昭没想到夜无殇的反应突然会这么大,她知道他聪明、不好惹,可他一眼就能洞穿她的心思,实在让人害怕。 仰脸望进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里,她的心开始打鼓。 索性也别绕了,跟他这种人打交道,还是不要藏什么小心思的好。 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她支吾道: “妾,没、没想说什么,妾就是……”想知道王爷一会不要妾,一会又要妾,究竟在试探什么、怀疑什么? 可是后面的话还未问出口,夜无殇却抢先一步咄咄逼人: “你句句不离昨日之事,分明就是意犹未尽。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出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眼看他的俊脸居高临下地一点一点朝她压下来,她的心慌得都要跳出来了。 口干舌燥,嗓子眼儿里好像冒了烟,她茫然道: “什、什么?” “她在暗示,她想要他!” “没……” 夜无殇的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慕昭昭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发誓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后面的话,已经被夜无殇悉数吞没。 他的唇压住了她的,凶猛而暴躁的吻,像飓风一样席卷着她的唇。 他就像一条游龙,风卷残云一般吞噬裹挟着她,仿佛要将她吸入腹中。 光是吻还不够似的,他揪住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提了上来,又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大手游走在她的腰窝上,仿佛燃起了火,似要将她一起燃烧。 太可怕了! 慕昭昭是真的怕了。 怕,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怕,是因为他现在没有中什么该死的媚药,而是清醒的。 怕,是因为他与昨日在马车上的试探不同,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怕,是因为她不想失|身于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 怕,是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唔……别这样……王爷……求你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破碎的声音从四片唇瓣中零零落落的挤出来,因为抗争不过,她甚至急出了泪,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情急之下,她一拳击打在了夜无殇的伤口上。 只听他闷哼一声,最后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咬,终是停止了动作。 她的唇瓣被他撕扯得变了形,像是对她那一拳的报复,最后终于慢慢放开。 夜无殇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雾气朦朦的大眼,当中流露出的恐惧、慌乱,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双桃花眼无助的眨巴了一下,泪水就这样跳出了眼眶,却被她倔犟地抹去。 她抽咽着,瘪着嘴,无助却又逞强: “王爷我错了,王爷昨日宁可自残也不碰妾,实乃君子风范,妾不该再揣度王爷的心思!王爷是君子,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会对妾用强的,对、对吧?” 夜无殇始终审视着她,所以她的“不喜欢”,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喜欢? 如今他给了她这般好的机会,她只要顺势而为、半推半就,就能成为他的女人,可她却拒绝了。 毕竟像她这般丑陋的女人,错过这一次机会,可就再没有下次了。 这样的慕昭昭,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望着她那张丑出天际的脸,夜无殇冷冷一笑: “你这样的女人,就算脱光了站在本王面前,本王都不会多看一眼。用强?你配吗?” 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他甩开她,立刻起身。 “滚!” 嫌恶的声音传来,慕昭昭却如蒙大赦,什么也顾不得,从躺椅上跳下来,逃一样地离开了飞鸿轩。 见她兔子似的跑出来,从外面走进院子的邓策吓了一跳,差点与她撞在一起,这是见鬼了吗? 多少女子想与王爷独处都没这个机会呢! 邓策皱着眉走进了书房。 却见夜无殇背对着门口而立,一只脚上没穿鞋袜,不知为何,那背影竟看着有些狼狈? 向来稳重自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杀神,怎会狼狈? 在他的脚边还放着慕昭昭带来的小药箱,所以这药到底是换了还是没换? “何事?” 未及邓策开口,夜无殇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听着有些烦躁。 邓策回过神,赶紧禀报道: “王爷,刚刚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说天回有使臣来,向我大周进贡了一批好马,但其中有一匹烈马,太子殿下虽然看上了,却无论如何不能将之驯服,所以太子殿下说,明日想请王爷去马场相助,驯服这匹烈马。” 驯马? 夜无殇的大腿忽然传来丝丝刺痛,慕昭昭说是来给他换药的,可是末了却在他的伤口上狠狠打了一拳,有鲜血透过白色的纱布渗出来。 正好。 “告诉太子,本王腿伤了,驯不得马。” 夜无殇冷冷的。 自家主子与太子的关系,邓策还能不清楚吗。 太子就是没安好心,每次不让夜无殇受点委屈,太子心里就不痛快。 说是驯马,不知道还揣着什么坏心思呢。 可是……邓策面露难色: “太子殿下特意叫人转告王爷,说皇上说过,若是我大周的人驯服不了天回的烈马,又如何能让天回甘愿向我大周称臣?所以太子殿下说,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让王爷务必出席。” 夜无殇冷笑,这是夜无克的惯用伎俩,只会搬出皇上压人。 他可以不听太子的,却不能不听皇上的。 “去转告太子,本王明日一定出席。” “是。”邓策看了一眼始终背对他的夜无殇,不放心似的,“可是王爷,您的腿伤……” 邓策想起了刚刚撞到的慕昭昭,直觉上她和夜无殇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试探道: “王爷,要不要属下把慕小娘子找回来再给您瞧瞧?昨日王爷的伤好似没什么大碍了,看来慕小娘子还挺厉害……” “多管闲事!” 夜无殇冷冷的四个字,吓得邓策一个激灵,立刻闭了嘴,悄没声儿的退了出去。 夜无殇双手紧握成拳,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为了探清慕昭昭的底细,他已经牺牲两次了。 一想到他刚才吻了那个丑女,心中的不适感再度袭来。 他用力擦了擦唇,可慕昭昭残留在他口中的味道却怎么也擦不去。 真是丑人多作怪! 看到脚边的小药箱,他抬起腿,忽然发了狠就要将它踢飞。 可是在脚尖堪堪碰到它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第28章 难道有病? 从飞鸿轩逃出来的慕昭昭,完全忘了来时玉梦交待的路线,她只顾往前跑,直到回头看不到飞鸿轩的影子,才靠在一处假山上停了下来,浑身一软,像滩烂泥一样滑了下去。 口腔里还残留着夜无殇的味道,被他撕咬的唇瓣还带着丝丝痛感,他的身体仿佛还压在她的身上,这一切都让慕昭昭喘不过气。 太可怕了! 夜无殇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是口口声声说面对她这样一个丑女,根本下不了口吗? 不是说就算她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吗? 那他刚才在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刚才分明是清醒的! 联想到马车上那一次,直觉告诉她,夜无殇应该是在试探着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她目前还无法知晓。 毕竟杀神的心思,深不可测。 她就不该来这一趟,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病。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偏西了,都怪夜无殇,害得她觉都没睡成,打乱了她的计划。 当务之急,还是快回清心园补觉去。 可是一抬头,她却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时,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不就是帮王爷查出了下药之人,我倒要看看这个丑女究竟有何三头六臂,竟然能让王爷亲自将她接进府中!” “听说王爷昨日中了媚药,当时床上那个女子是她!你们说,王爷之所以把她接进府中,不会是真的已经跟她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淡定,她懂医,听说王爷接她进府,不过是为了给阮娘子治疗头风的。你们别先自乱阵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切还要待咱们先会会那个小娘子再做定论。” 议论声越来越近,直到慕昭昭看到红黄绿三幅摇曳的裙摆停在自己面前。 她仍然像只小狗似的蹲在地上,顺着裙摆,目光一点点往上,三张娇艳的面孔映入眼帘。 啧啧啧,这三个女人,年轻貌美,个顶个的水灵俊俏。 听她们刚才话里的意思,句句不离夜无殇,字字都是对她的嫉妒,这是听说了昨日长公主府的事,打算去会一会她? 真巧,正主就在这呢。 慕昭昭仰脸朝着三个女子一笑,脸上的守宫刺当即张牙舞爪起来: “呵呵,三位姐姐好。” 三个女人一见她脸上的守宫刺,吓得大叫着连连后退数步: “鬼啊!” 慕昭昭腿蹲得有点麻,扶着假山勉强站起来,脸上还堆着笑: “姐姐们冷静,刚刚姐姐们不是还想见我来着,可见我是人,不是鬼。” 她不过是来王府走个过场,治好了阮娘子的病,她就是要走的,实在没必要在这里树敌。 尤其是眼前这样的女人,大约是爱慕夜无殇的,她就更不会与她们成为敌人了,因为她不爱啊。 “所以你、你就是昨日长公主府上的那个丑女?” 穿着红裙、声音娇滴滴的女子问。 慕昭昭活动了一下脚,笑: “不才,正是在下。” “真的是你?你好丑啊!” 穿着黄裙,嘴唇丰|满、嘴巴却有点大的女子,忍不住地大声感叹。 同时又好像立刻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笃定夜无殇不会看上她。 红衣女子又问: “这么说,昨日你与王爷……你们……” 女子越说,脸越红,情越急,可想而知她有多么焦虑。 唯有那个穿绿裙的女子,不言不语,只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还真沉得住气。 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女子的身份,但为了不与她们成为敌人,慕昭昭赶紧解释: “姐姐们可千万别误会,昨日王爷虽然中了媚药,但我算是亲眼见证了王爷的铮铮铁骨,能在那种情况下还不碰我一根手指的,恐怕也只有王爷了。所以姐姐们不必担心,更不必介怀。我与王爷之间的清白,那可真是比清水还清。王爷亲自接我入府,只是为了表达惜才之心,更是因为对阮娘子的孝心,我只是来给阮娘子治病的,再无其他。所以姐姐们不必把我当成敌人,日后姐姐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叫我来瞧瞧,可好?” 一听她与夜无殇之间清清白白,黄衣女子当即来了精神: “你的意思是,你与王爷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慕昭昭伸出三根手指: “我敢对天起誓,没有!” “不会吧?媚药助兴,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生,难道王爷真有隐|疾?” 黄衣女子似乎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完后立即吐了吐舌头,用扇子将嘴巴遮掩起来。 隐|疾? 难道说,夜无殇从未与这三位小娘子同过房? 否则怎会连他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都不知道? 慕昭昭有点懵住了,不由问道: “敢问这位姐姐,我该如何称呼几位姐姐啊?” 大嘴黄衣女子痛快地说道: “我叫乐怡……”随后又先后指着红衣女子和绿衣女子道,“她是娇然,她是水瑶,我们三个都是王爷的卑妾。” “卑、卑妾?” 那就是夜无殇有名有份的女人? 可以侍|寝的那种? 可是听乐怡刚才那话,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慕昭昭尬笑了两声: “难道乐怡姐姐没有跟王爷同过房?那不如问问其他两位姐姐……” 乐怡是个嘴快的,不等水瑶阻止,她已经先人一步说了出来: “那自然是王爷也没要过她们,否则我又何必问你?” “啥?” 慕昭昭有点乱。 想想刚才在飞鸿轩,还有昨日在长公主府,夜无殇的身体变化,分明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家里放着如花似玉的三个卑妾,却都没有同过房? 这是什么毛病? 难道是因为不喜欢? 可对她也不是因为喜欢啊! 不是说当他想发泄欲|望的时候,想对方是谁就是谁吗? 这这这……乱,太乱了。 慕昭昭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凑到了三个卑妾跟前,神神秘秘地说: “看来三位姐姐都钟情于王爷,却还没有被王爷宠|幸过,不如我教姐姐们一招?” 第29章 腰膝酸软 三个女人一听,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娇然人如其名,声音娇滴滴,脸上全是害羞。 水瑶则故作镇定,可耳朵却竖得最直。 乐怡藏不住心思,忙不迭地催促: “什么招数,快说快说!” 慕昭昭压低了声音: “昨日在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想必几位姐姐已经听说了吧?那米音罗用媚药算计王爷,是想要嫁进王府,可若是几位姐姐用了媚药,那便不是算计,而是闺房之乐啊!如此合情合理合法的事,姐姐们不妨试一试?” “哈?” 三个女人显然被吓到了,纷纷瞪大了眼睛。 娇然说: “可是王爷最痛恨耍手段的人,若是怪罪下来……” 慕昭昭: “姐姐先别急着下定论,若我是姐姐,进府以来一直得不到王爷的垂怜,自然是要试探一番的,谁知道王爷究竟是不喜姐姐,还是因为有什么隐|疾?毕竟昨日在那样的情况下王爷都没有碰我……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王爷真有什么隐|疾,那怕是要误了姐姐们的终生啊!姐姐们还如此年轻,难道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当个尼姑?” 三个女人一听,顿时觉得好有道理! 慕昭昭一见几人动摇了心思,越发来了精神,连刚刚在夜无殇那里受的气也被渐渐抹平了。 不管夜无殇究竟有什么目的,家里明明放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不要,却要来招惹她,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姐姐们别不信,我听说,就连皇宫里的贵人们,有时也拿这种东西取乐呢!” 乐怡听了直点头: “对对对,我之前的确听说过,有的贵人点了娱情香,皇上喜欢得紧呢!” 娇然却面露愁色: “可是我们要到哪里去弄那种东西呢?” 慕昭昭挑了挑眉,神秘兮兮道: “这个不难,姐姐们只需去西街的济善堂,找一位姓景的医士,就说是我让你们去找他的,保证要什么有什么。”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随后个个眼中闪着精光,连句谢谢都没说,就一哄而散,而且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谁都想抢占先机。 慕昭昭抚着胸口,顿时觉得气顺了不少。 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夜无殇,还不够他们唱的? 夜无殇到时别被累死了才好! 一想到夜无殇腰膝酸软,再也不能来欺负她的样子,她竟哼着小曲,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刚刚查探消息回来的冷霄在暗中看个正着! 别的女人都巴不得得到王爷,这个慕昭昭却把王爷往别的女人那里推,难道真的不想得到王爷? 那她混到王爷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 慕昭昭原想回到清心园继续睡觉,可是一想到今日的夜无殇,她就心有余悸。 看来给阮娘子治病的时间还得提前,再提前。 于是她没有回清心园,而是一路打听着后门,溜出了王府。 虽然对长安城的街道不熟,但好在她长了张嘴。 一路打听着,很快来到了西街的济善堂。 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来找景星河。 彼时景星河正将一位病人送出来,迎面就撞见了她。 “小师妹?” 景星河还是从小到大那副样子,眉清目秀,一身的洒脱不羁,一开口就像从前一样唤她小师妹,虽然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 “早就有人给我捎信儿,说你来了长安城,让我好好照顾你、帮衬你,可你却一直不来找我是怎么回事?”景星河挑眉,一双柳叶眼微微眯了起来,打趣道,“难道是见了如意郎君,就连我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兄都忘了?” 景星河学医,与她师出同门,俩人亲如手足,无话不谈。 之前慕昭昭之所以不来找他,是觉得一直当柯承锦的舔狗有些丢脸,腰杆不硬。 现在来找他,自然是她又做回了从前的慕昭昭,再就是有件事实在需要他帮忙。 慕昭昭左右看了看,怕王府那三个小妾也同时到来,赶紧推着景星河进了医馆。 避开人群,来到后宅,慕昭昭才说: “去他的如意郎君,那桩婚约我已经解除了,从此以后,我与柯家再无半点瓜葛。” 景星河有点不信似的: “解除婚约了?当真?我还记得上次回永平村时,你可是缠着慕爷爷说一定要来长安城寻你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嫁给他,怎的才一个月,就改变主意了?” 想起从前,慕昭昭有点不耐。 她斜眼看向景星河,就凭他那一副包打听的嘴脸,她就不信她与柯承锦的事他不知道! “师兄,你少在我面前装蒜,柯承锦与封如烟之间那点破事,你怕是早就知道了吧?就等着看我笑话呢是不是?” 景星河甩开扇子挡着嘴,嗤嗤的笑了起来: “我哪里敢看你的笑话?我不过是在等着瞧,你会如何收拾那对狗男女。这不,昨日你在长公主府上的事迹已经传遍了长安城,既报了仇,又一举成名,今后你在长安城扬名立万,那是指日可待了啊!” “景星河,你找死!” 景星河分明就是在嘲笑她,慕昭昭气得脱下鞋子就拿鞋底子拍他,景星河动作迅速地躲了过去。 俩人在后院里追打了好一阵,最后以景星河的主动道歉而告终。 “小师妹饶命,饶命!”景星河连连拱手作揖,见慕昭昭把鞋子穿回去,这才又道,“言归正传,你突然来找我,怕是有事吧?” 盛夏时节,打闹了一阵,慕昭昭口渴难耐,抄起小几上的茶壶就灌了一肚子水。 随后抹掉唇边的水珠,这才道: “的确是有事找你。你在长安城开了许久的医馆,对这长安城的事也知道得不少吧?” “小师妹想知道何事?” 慕昭昭四下里看了看,凑近景星河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 “皇宫里的事。” 景星河笑了笑,甩开扇子给慕昭昭扇风: “你也知道,我立志治病救人,对那些事不感兴趣,尤其是皇宫内院、达官显贵的,我只对他们的钱感兴趣。” 慕昭昭嘲弄的看他一眼: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你除了对治病救人感兴趣,不就是醉心那些风月绯闻吗?每每都要追根究底的,听别人的故事取悦自己,就是你除了治病以外最大的乐趣,以为我不知道?” 被揭了老底,景星河也不生气,只是嗤嗤的笑。 随后试探道: “好好好,算你了解我。我一不谈情,二不说爱,总要有点别的爱好吧,否则人生苦闷如何排解?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对皇宫里的事感兴趣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是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慕昭昭热啊,一把夺过景星河手里的扇子,用力给自己降温,一脸的无奈: “唉,我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好早日回村啊!我也不问你别的,就问你知不知道,十年前,戮幽王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听慕昭昭提起夜无殇,景星河的脸色微微一变。 第30章 屁个君子 只是这微不可察的变化,景星河没有让慕昭昭看到。 他讪笑着试探: “对了,昨日在长公主府上,听说戮幽王没少给你撑腰?我还听说,今日他还去了柯府,亲自把你接去了戮幽王府?你和他之间……我可听说,昨日他中了媚药的时候,是你在他身边……” 景星河这话虽然说的隐讳,但慕昭昭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别提了,一言难尽!” 慕昭昭把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景星河,末了还叮嘱他,千万不能告诉她爷爷。 景星河听了之后,却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没想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屠,还是个不可多得的君子。” 君子? 一想到这个她曾经对夜无殇的误解,慕昭昭就恨得牙根发痒。 “屁个君子!” 她小声咕哝着。 “你说什么?” 景星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清。 慕昭昭赶紧遮掩过去: “没什么。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必须把阮娘子的头风治好了,才能顺顺利利的离开长安。师兄,你帮不帮我?” 景星河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帮,当然要帮,有人巴不得你马上回家呢,我怎么敢不帮你?” 说话间,景星河有意无意地朝里间瞥了一眼,不知在看什么。 慕昭昭的想法却与他南辕北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啊,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离开过爷爷,爷爷一定很想我,我也很想爷爷。出来这一遭才知道,还是家里最好。” 景星河挑眉: “只有爷爷想你吗?” “那还有谁?”慕昭昭不解,随后好像立刻想通了,“哦,你是说,还有师父们吧……” 景星河无奈地摇头叹息,慕昭昭眼里,好像永远都没有那个人,可那个人的眼里,却只有慕昭昭。 “罢了罢了。”景星河道,“关于戮幽王生母的事,我不太清楚,需得帮你打听打听。” “几日?” 景星河瞧着慕昭昭急切的样子,竖起了一根手指: “明日,明日你来,应该会有消息。”想了想,他又问,“阮娘子的病,要不要我去帮帮你?” “千万别!”慕昭昭吓到了似的,“你别忘了夜无殇的绰号是什么,人屠!我一个人得罪他已经够受的了,别再把你搭进去,回头我没法跟师父交待。” 夜无殇拿江生一人威胁她,已经让她无法招架了,若是再多出一个景星河,她恐怕就要在他面前长跪不起了。 慕昭昭最后拍了拍景星河的肩膀: “那我就先回去了……”正要走,又想起了王府里的三个小妾,“对了师兄,一会若是有三个女子过来找你买媚药,记得卖给她们!” “媚药?”景星河一脸便秘的模样,“我这是正经医馆,哪来的那种东西?” “帮帮忙吧,都是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没有就现配,我看好你!” 慕昭昭赔着笑脸,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景星河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一个男子才从里间走了出来。 景星河瞥了一眼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 “人都走了你才出来!我说季流年,按照你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拿下小师妹啊?之前人家是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你不出手也正常。现在未婚夫没了,可是半路又杀出来个戮幽王,你就不知道着急吗?” 季流年一袭白衣站在景星河身旁,微风拂过,袍角微微扬起,却成了这院子里最美的风景。 他浅浅一笑,唇边凹进去两个小小的梨涡,望向慕昭昭离开的方向,眼中布满宠溺: “她与夜无殇,不可能。” 景星河瞟他一眼: “万事无绝对,感情的事,谁说的准?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 从济善堂出来,慕昭昭又偷偷溜回了王府。 清心园里,已经弥漫起江生炒菜的香味了。 这一天把慕昭昭折腾得够呛,她回来后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倒头大睡。 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为了快点离开这里,她拼了。 醒来的时候,月亮早已爬上了夜空,院子里静悄悄的,想必大家都已睡下。 睁开眼睛就见江生趴在桌上打盹儿。 慕昭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寻着饭菜的香味来到桌边,却惊醒了江生。 “阿姐,你终于醒了。”江生睡眼惺忪,见慕昭昭扒开盘子要吃东西,她连忙起身,“阿姐睡太久了,饿了吧?我去给你热热再吃……” 江生正要端起盘子去小膳房,却被慕昭昭阻止: “别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大夏天的,吃点凉的更爽口。” 慕昭昭把馒头掰开,把菜每样都放一些进去,再用馒头夹住,一边咬着,一边走到了窗边。 她将窗子轻轻推开一条缝,察看着外面的情况。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夜风扫过紫藤花廊发出的沙沙声响。 每间屋子都熄了灯,只有阮娘子的正房,果然还点着蜡烛。 慕昭昭小声问: “江生,阮娘子何时睡下的?” 江生困意倦倦地说: “不到半个时辰前。” “晚上的药吃了吗?” “吃了。” 慕昭昭点点头: “在我醒来前,你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江生想了想: “阿姐打呼噜、放屁算吗?” 慕昭昭白了她一眼: “除此之外?” 江生摇头: “那没有了。” “睡吧。” 慕昭昭丢下一句,又转头望向窗外。 江生才不管那么多,瞌睡虫一样地爬上了床,自顾自地睡去。 慕昭昭则搬了个凳子坐在窗边,一边吃着夜宵,一边留心着阮娘子那屋的动静。 她想验证玉梦的话,想知道阮娘子夜里做噩梦到底会说些什么。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直到三更天,外面敲响梆子,她都没有听到阮娘子那屋传出动静。 玉梦不是说,阮娘子夜夜都会做噩梦吗? 可今夜,为什么不做了? 她开的不过是普通的安神药,绝对不会起这么大的作用,让阮娘子能安睡一整夜。 难道是因为她这个外人的到来,阮娘子怕她做噩梦的事传出去,才连觉都不敢睡了? 这样的阮娘子,说她心里没有秘密,谁信? 所以现在,阮娘子究竟是睡了还是没睡? 想到这,慕昭昭眼神微动,悄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慕昭昭径直推开了阮娘子的房门。 迎面而来的,却是—— 第31章 催眠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股焚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浓郁呛人。 大概是听到了门响,里间立刻传出阮娘子的声音,带着异于平常的惊惧: “谁?” 果然没睡? 慕昭昭早已想好了被发现后的对策,便大大方方的答道: “娘子,是我,昭昭。” 须臾,阮娘子便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串佛珠,面色不悦: “三更半夜擅闯我的房间,还不敲门,你是何居心?” 演戏这种事,慕昭昭当然是信手拈来。 她就知道阮娘子不会高兴,立刻使劲拧了一下胳膊内侧,当即疼得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委屈巴巴道: “对不起娘子,我出身乡野,从小就没人教我这些规矩,是我不懂事,惹娘子生气了,我这就出去……” 说着,她转身就跑了出去,重新关好了房门。 阮娘子望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摇头,怒意退去一半。 以为慕昭昭已经走了,正转身打算回去,却听到有人敲门。 “娘子,我是昭昭,我可以进来吗?” 开什么玩笑,慕昭昭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阮娘子无奈地摇头: “进来吧。” 慕昭昭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战战兢兢地走到了阮娘子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娘子,刚才都是我不好,惹娘子生气,其实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因为娘子说夜里头风会发作,所以我想借着机会再诊断一下,同时帮娘子施针,缓解疼痛,以便娘子夜里睡得安稳些。” 阮娘子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的确头疼得睡不着,所以一直在念经,清清心。” 阮娘子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慕昭昭跟着她走进里间,这才注意到里间有一处暗门。 顺着暗门看进去,里面只有一个佛龛和一个蒲团。 佛龛里供奉着一尊佛像,面前的香炉里焚着香,蒲团前方放着一本经书,《心经》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心经》? 如果没记错的话,《心经》是《大般若经》的一部分,是精华中的精华,可以净化和洗涤逝者的灵魂,让逝者更快的放下生前的执念,享受安宁与快乐。 这是专门为逝者超度时才念的经。 所以阮娘子在超度谁? 夜无殇的生母吗? 看来阮娘子并没有避讳自己念经一事,想必这件事夜无殇也是知道的。 慕昭昭很快收回目光,从袖袋里拿出脉枕和银针,煞有介事似的: “看来我是来对了,只是我不请自来,娘子还生我的气么?还有我这张脸,娘子夜里见了,吓坏了吧?” 慕昭昭故意把自己说的可怜兮兮,尤其特别善于利用那一双雾气蒙蒙的桃花眼,每每让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悯。 阮娘子看着她脸上的守宫刺,果然有了几分动容: “可怜的孩子。你就是王爷请来给我治病的,我怎么会怪你?” “多谢娘子。”慕昭昭福了一福,“娘子,那我给您把脉吧?” 阮娘子不再说什么,配合地伸出了手。 其实给阮娘子把脉不过是个幌子,白天已经诊过脉了,不会有什么变化。 施针才是重点。 “如何?” 阮娘子问,眼睛里布满了担忧。 慕昭昭摇头: “与白日里差不多。娘子,我给您施针吧?在彻底治好您的头风之前,您头疼的时候,我都会帮您施针,缓解疼痛。” 阮娘子不疑有他,点头同意了。 慕昭昭让阮娘子躺在床上,把银针放在火上烤了烤,开始给她施针。 阮娘子不知道的是,慕昭昭这针法不仅有袪痛的作用,还能催眠。 慕昭昭自然是故意的,既然阮娘子忍着不睡,她便让她睡。 而且不给阮娘子催眠,她怎么知道她心里的秘密呢? 银针一根一根扎进穴位里,很快,阮娘子便昏昏欲睡了。 所谓催眠,自然不能让人睡实了,而是让人在似梦似醒之间,才能套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心里话。 慕昭昭见时机成熟,抬手在阮娘子面前挥了挥,阮娘子毫无反应,只有眼皮无力的半开半合。 慕昭昭开始了她的表演。 之前跟着她的神偷师父,她可是学了不少绝活儿,这其中就包括化声术。 她在听过人的声音之后,就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让人难以分辨。 此时,她便模仿着夜无殇的声音,在阮娘耳边开口: “阮娘,我是夜无殇,我是你的什么人啊?” 之所以要模仿夜无殇,是因为在阮娘子心里,夜无殇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不会设防的人。 若是对夜无殇都不能说的话,她更不会对慕昭昭一个外人说。 被催眠的阮娘子,慢慢有了反应: “无殇……” 阮娘子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 慕昭昭知道,她的催眠成功了,否则清醒中的阮娘子,怎么可能叫夜无殇的名字? 就听阮娘子又接着说: “我的亲生儿子死了,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儿子啊!” 亲生儿子? 恐怕也只有在梦里,才有人敢称当今圣上的皇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吧。 慕昭昭不敢怠慢,抓紧时间又问: “那你信任我吗?” “无殇是我最信任的人。” 被催眠的阮娘子,说话慢悠悠的,像是在唱戏。 “是吗?既然你信任我,为什么有些事还瞒着不告诉我?” 慕昭昭利用夜无殇的身份,循循善诱。 提起这个,阮娘子开始激动起来,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快速转动,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无殇……阮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慕昭昭眉头一皱,有希望! 她赶紧追问: “你如何对不起我?” 这时,半梦半醒中的阮娘开始哽咽、啜泣,竟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阮娘自私,胆小怕事,见死不救……可阮娘都是为了你……” 见死不救?都是为了夜无殇? 慕昭昭急了,说来说去都没说到实质的问题。 “如何自私?如何胆小怕事?对谁见死不救?” 她握着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阮娘的脸,生怕错过什么,咄咄逼人的想套出她心里的故事。 第32章 何方神圣 可是阮娘哭得更凶了,仿佛陷在自己的梦境里无法自拔: “阮娘不能没有你,无殇,如果失去你,阮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真没想到,她都问得这么直接了,阮娘在梦中嘴巴居然还能这么严。 “你不会失去我,所以你瞒着我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快告诉我!” 阮娘开始频繁的摇头,眉心快拧成了乱麻,她好像在跟自己的意志做斗争,在矛盾中想办法自救。 最后还是她自己的意识战胜了催眠: “不,我不能告诉你,你会不要我的,如果你不要阮娘,阮娘还不如去死……” “是不是与我母亲的死有关?”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不会……” 无论慕昭昭怎么问,阮娘的嘴都像是上了锁,怎么也打不开。 眼看着阮娘的眼球越转越快,大有醒来的趋势,慕昭昭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 她又拿出一根银针,往阮娘的昏睡穴上用力一扎。 这一次,阮娘沉沉的睡了过去。 慕昭昭望着阮娘安详的睡脸,叹息一声,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夜无殇知道后就不要你,能让你头痛不眠十年之久? 你到底对谁见死不救?是夜无殇的母亲吗? —— 慕昭昭以为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却不知道,因为把她当成了奸细,夜无殇无时无刻都在派人盯着她,包括这一夜。 晨起,冷霄就来报: “王爷,昨夜慕小娘子在阮娘子的房里留了许久,属下还听到她们在说话……” 夜无殇在栖子堂的院子里舞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无一日间断。 所以杀神的名号,不是随随便便得到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唯有亲眼见证过的人才知道。 金黄的朝阳洒在夜无殇光裸的背上,映出大大小小的疤痕,汗水折射着日光,仿佛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琉璃。 最后一势舞毕,夜无殇把剑扔给了邓策,随手抓起汗巾,一边擦汗一边往房里走。 “说了什么?” 夜无殇随口问道。 冷霄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夜无殇,好半晌才说: “王爷,容属下问一句,昨儿夜里,王爷……没去找过阮娘子吧?” 夜无殇抬眸看冷霄: “本王多大的人了,还需要乳母哄睡?” 邓策在旁忍不住偷笑。 冷霄挠挠头,这才说: “难道那真的是慕小娘子发出的声音?” 冷霄回忆着昨晚的事,不由啧啧称奇: “王爷有所不知,昨天晚上属下一直盯着慕小娘子,只见她不请自入了阮娘子的房间,起初不过是与阮娘子寒暄,说是要给她施针治头痛,可后来就再没听见慕小娘子的声音,而是王爷的声音!” “什么?” 邓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 冷霄接着说: “属下从前听人说过,这江湖人跑江湖都需要一些绝活儿,什么易容术、化声术、开锁绝技……可是从未见识过。昨日属下算是领教了,明明进去的只有慕小娘子一人,可是后来出来的却是王爷的声音。看来是慕小娘子模仿了王爷!” 邓策说: “那不对啊,慕小娘子为什么要模仿王爷?而且是在阮娘子面前?” 冷霄说: “我也感觉奇怪,于是就仔细听了听,阮娘子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后来好像还哭了,说什么对不起、见死不救、怕王爷不要她了之类的话,因为声音小,又隔着距离,我也没太听真切。” “真看不出来啊,慕小娘子小小年纪,身上的绝活儿还真不少,真是越发好奇她是何方神圣了。”邓策想起了昨日冷霄带回来的消息,不由道,“昨日你查探消息回来说,竟找不到一点关于这个慕小娘子的消息,柯大人的祖籍地也没有任何记载,她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土地娃娃吧?尤其她那脸,一看就不是凡物!” 冷霄说: “对了,昨日她还偷偷溜出王府,去了西街的济善堂,我去里面找了一圈,却没见人,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邓策摩挲着下巴,思忖道: “找不出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昨日她在小花园里还怂恿王爷的三个卑妾用媚药征服王爷,而不是争风吃醋,可见她的目的也不是成为王爷的女人……又会治病又会化声术,却来历不明……她究竟是谁派来的?又想从王爷这里得到什么呢?” 邓策总结的慕昭昭,的确让人不得不好奇。 冷霄也皱着眉头,与邓策同款摸下巴,思索着: “这娇然是皇上送给王爷的,乐怡是太子殿下送的,水瑶是二皇子送的,虽然王爷没办法拒绝,但好在也都是摸清了底细的。这个慕小娘子,还真有点让人忌惮……” 邓策灵光一现: “大周找不到她的来历,难道是天回派来的奸细?专门安插在王爷身边,想要刺探我军军情?或者……趁机杀了王爷,为他们除掉最大的威胁?” 冷霄想到了什么,又说: “这个好办,正好近日天回使臣送来骏马,今日王爷不是要去马场吗,只要带着她同去,如果她是天回派来的细作,定然会露出些马脚。” 邓策附和: “这个主意好!” 邓策与冷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认真的在分析慕昭昭。 可是对夜无殇来说,这些却全都不是重点。 就算慕昭昭是细作,他都有办法掌控她。 他在意的,是阮娘的那几句话。 见死不救,怕他不要她了…… 夜无殇的眉心渐渐拧起,一丝痛楚缠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 对此一无所知的慕昭昭,因为昨晚熬了夜,日上三竿才懒懒的起床。 起床后,她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快速扒了几口饭,又叮嘱江生继续给清心园的姐姐们做好吃的,就从昨日的后门溜出了王府。 来到济善堂,景星河按部就班地在给人瞧病,坐的那叫一个四平八稳,完全没有慕昭昭这般的急切。 慕昭昭见他又送走一个病人,忙不迭地上前催促: “景星河,托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景星河白了她一眼: “叫师兄!” 慕昭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拉着他的袖子就开始演戏: “师兄,师兄最好了,你就告诉我嘛,回头我让江生给你做好吃的送过来,可好?” 一听江生做的好吃的,景星河眼睛一亮,态度立马转变,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好说好说,师兄这就带你去听故事,走!” 第33章 十年前 出了济善堂,景星河带着慕昭昭一路来到了望月楼。 望月楼,长安城最好的酒楼。 慕昭昭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打听个事,不用来这么好的酒楼吧?” 景星河说: “你托人办事,不出点血,谁给你办?”说罢又朝慕昭昭挑了挑眉,“事先说好了,这顿你请!” 慕昭昭大手一挥: “我请就我请!” 为了能快点离开那头饿狼,出点血算什么? 两人来到望月楼二楼的雅间,依窗而坐。 景星河一直往外瞧着,直到瞧见一个人往这边来,便叫慕昭昭稍安勿躁,他下去接人。 慕昭昭一边喝茶一边看景儿,直到一个人影闪进对面的一条巷子里,她眉头微微一蹙。 是她看错了吗? 以她前世今生对柯承锦的了解,那个背影怎么那么像柯承锦? 不过此人最爱面子,他的名声都那样了,还有脸出来闲逛? 一定是她看错了。 片刻之后,景星河便把人接了上来。 互相做了介绍,慕昭昭才知道,来人也是个学医的,不过竟是皇宫里的御医。 此人年岁与景星河相仿,看上去老实敦厚,叫何东良。 景星河说,何东良是个医痴,两人因为一剂药方而结缘,从此以后,何东良便经常来找他探讨医学。 慕昭昭暗道,景星河还真是会找人,皇宫里隐秘的二三事,御医八成知道的不少。 盛夏时节,格外闷热。 景星河把雅间的所有窗子都打开,三人又邻窗而坐,有风吹进来,才感到一丝凉爽。 待菜都上齐了,景星河活络了气氛,这才问道: “何兄,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何东良放下筷子,憨憨地说: “请教不敢当,景兄有话尽管说,在下洗耳恭听。” 景星河笑笑: “之前你我在一起都是探讨医学,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想向你打听一件不相干的事。” 何东良听的认真,就见景星河压低了声音,神秘道: “听说戮幽王的生母南才人,十年前是被人害死的,何兄可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闻言,何东良的表情一僵,便秘似的。 慕昭昭知道,皇宫里的事,若是没有个不得已的原由,是不会有人愿意说的。 但好在何东良是个医痴,只要与医学有关的事,他怕是都会感兴趣。 何况夜无殇乳母患有头风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如就直接说了。 慕昭昭道: “何太医,既然师兄说你是个信得过的人,那我有话也就直说了。戮幽王的乳母阮娘患有头风,长达十年之久,这事您是知道的吧?” 何东良一听到“头风”二字,眼睛当即亮了: “知道知道,阮娘子患有头风这件事,在长安城不是什么秘密,戮幽王这些年几乎寻遍了天下名医,就为了给阮娘子医治头风,但都不见效,听说最近愈发严重了。” 慕昭昭说: “实不相瞒,阴差阳错之下,如今是我在给戮幽王的乳母治疗头风。” “什么?”听说慕昭昭懂医,何东良的眼睛更亮了,“如此说来,慕小娘子也是名医士?既然戮幽王能找上你,证明慕小娘子的医术定然非凡!” 慕昭昭尴尬的笑笑: “不才,略通而已。” 何东良搓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慕小娘子谦虚了。所以慕小娘子有把握治好阮娘子的病?如今进展到何处了?在下可否知晓一二?” “如今倒是没什么进展,但我或许发现了阮娘子这病的关窍所在。” “关窍?” 慕昭昭压低了声音: “那就是……与戮幽王生母的被害有关。” “这……”何东良沉思片刻,最后不解道,“不过戮幽王生母的被害,与这位阮娘子毫无瓜葛啊!” 慕昭昭急切: “何太医如果知道来龙去脉,还请详细告知于我。” 何东良沉吟片刻,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罢了,只要能治好阮娘子的病,我便是做了一件好事。” 呷了一口茶水,何东良娓娓道来: “十年前,戮幽王十三岁,还是养在皇宫里的三皇子,没有被封王,也没有自己的府邸。众所周知,为了巩固皇权,避免皇子成年后与母家的亲眷联手干政,皇子历来都是由乳母抚养长大,不可与自己的生母过分亲近的,彼时的三皇子亦是如此。 “三皇子的生母南蝶原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婢女,当年皇后为了笼络圣上,这才把她送到了皇上的龙床上,也才有了三皇子。在诞下皇子之后,南蝶便被封为了才人。而三皇子出生之时,天边红光乍现,有人说这是武曲星君转世,三皇子因此也遭到了皇后娘娘的忌惮。 “但三皇子终归是不负所望,从小就显现出了过人的才能,别的皇子需得三日才能背出来的文章,他却过目不忘,别的皇子习武时怕累怕苦,他却坚韧勇武,小小年纪就能以一敌十。随着年岁的增长,三皇子在一众皇子里越发出众,也因此受到圣上的赞赏欢喜,南才人则母凭子贵,圣宠渐浓。变故就发生在三皇子十三岁那年。” 叹了一声,何东良继续说: “那年,当今圣上微服出巡,回宫时却带回来一个女人。此女面容绝美,当得上倾国倾城四字,后宫里的妃嫔无一人能及。也是因为这个女子的到来,给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世人皆知,大周有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的后宫制度,除却皇后和四位妃子,最贵重的位分,便是昭仪。而此女甫一入宫,便是被圣上封为了昭仪。” “昭仪?”慕昭昭笑,“此女莫不是有着雄厚的家世、泼天的富贵,否则怎能一入宫就被封为昭仪?” 何东良点点头: “慕小娘子说的是啊,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有着些身份背景的,哪怕是南才人,也有皇后娘娘这座靠山啊。怪就怪在,此女一无显赫的家世,二无泼天的富贵,甚至无人知晓她的来历,除了美貌,她似乎一无所有。 “对了,据说当时她的年岁也不小了,身材也有些走样,像是生养过。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被皇上如珠如宝的宠着,自从她入宫以后,皇上的眼里便只有她一人。还有更怪的事,皇上明明已经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兰昭仪,可兰昭仪却对皇上非打即骂,像是仇人一般,她的沁兰苑整日里都是鸡飞狗跳,可皇上却仍忙不迭地往里跑,你说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叫人嫉妒?” “兰昭仪?沁兰苑?” 慕昭昭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小眉头微微一蹙,难道只是巧合? 何东良惊讶道: “是,兰昭仪闺名兰心,慕小娘子认得兰昭仪?” 第34章 关窍 慕昭昭眉头松开,笑着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识得如此贵人?不过是认识的人里,有相同的名讳,觉得有些巧合罢了。” 十年前,也正是她的母亲离开的那一年。 当今圣上在长安城,她的母亲在永平村,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扯上关系? 再者,母亲对已故的父亲情深意重,两人的定情信物一直被她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就算皇上想要她,她也绝不会同意。 不管怎么想,慕昭昭也觉得这一切只会是巧合。 景星河看她一眼,眼中不无怜惜。 慕昭昭的母亲名为郁灵兰,名字里也有个“兰”字。 而郁灵兰在永平村所住的院子,便名为“沁兰苑”,是郁灵兰亲自取的。 慕昭昭怎能不触景生情? 何东良说的口干,再呷一口茶水,继续道: “因为兰昭仪的存在,几乎威胁到整个后宫,引起所有后妃的不满,当中尤以南才人为甚,她以为是兰昭仪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圣宠。南才人不满兰昭仪,总是与她处处针锋相对,说是因为女子间的嫉妒也好,说是她为皇后出气也罢,南才人因为处处得罪兰昭仪,还遭到了皇上的惩治。矛盾愈演愈烈,直到有一天,兰昭仪与南才人在小花园里单独秘会,不知当中发生了什么,南才人最后落井溺亡,而兰昭仪则成为了凶手。” 落井溺亡? 井? 婢女说过,阮娘子格外怕井,从不敢靠近! 慕昭昭心头一紧: “你的意思是,南才人是被兰昭仪推入井中的?” 何东良点头: “有人指证兰昭仪,说是亲眼看见是她将南才人推入井中,而兰昭仪也没有否认,甚至在承认的时候,她还在笑,气焰之嚣张,让所有人都为之痛恨。” 慕昭昭听了何东良的一番讲述之后,竟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如果兰昭仪有心暗中谋害,为何还要承认? 她有皇上的盛宠傍身,如果她不承认,又有谁能奈何于她? 还有,何东良说,有人亲眼看见她将南才人推入井中,如果是单独秘会,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怎会那么巧,就有人看见了? 思索再三,她问: “那后来呢?兰昭仪被处死了?” 何东良笑笑: “没有,皇上舍不得,虽然兰昭仪亲口承认了罪行,但皇上却说此事只有一个人证,不足为据,而且兰昭仪的神智也有些混乱,应是病了,皇上说,先将兰昭仪禁足,一切都要等兰昭仪病好后才能决断。可是,兰昭仪这一病就是十年,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而皇上则依旧流连于沁兰苑,与从前相比,唯一的改变就是,兰昭仪再不用面对后宫的是非,只需面对皇上一人足矣。” 慕昭昭会心的笑了一下,皇上这存心的包庇,未免也太明显了。 表面禁足,实则保护,如此一来,兰昭仪再不用面对后宫的是非,岂不过得更加潇洒自如? 她说: “看来兰昭仪的病好还是没好,都由皇上说了算吧?” 何东良摇头叹息: “后宫的是是非非,谁人能评说得清楚?” 他继续说: “南才人的死,让皇上觉得晦气,对三皇子的宠爱便也淡了许多。加上他不日后便已年满十三,到了出宫另立府邸的年纪,皇上便赐了他府邸,命他速速出宫了。南才人死后,三皇子便与乳母阮氏相依为命,所以出宫后,三皇子便将阮氏接入了自己的府邸,母亲似的奉养着,直到现在。所以我说,阮娘子与南才人的死应该毫无瓜葛,慕小娘子是不是算错了关窍?” 是她算错了吗? 慕昭昭回忆着昨晚阮娘子的话,对不起,见死不救,怕夜无殇不要她……还有她格外怕井,除了与南才人的死有关,她实在想不到别的。 思忖再三,她又问: “你确定,南才人被害的时候,只有兰昭仪在场?那个亲眼看到兰昭仪推南才人落井的人,又是谁?” 何东良倒是知无不言: “他是宫里的一个太监,名叫宋泉,几乎与南才人前后脚入宫,起初不过是个低等太监,后来不知是因为什么,他被皇后娘娘要了去,到南才人死的时候,他也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也是他说,亲眼看见兰昭仪把南才人推入井中。不过自那以后,他就被皇后娘娘放出宫了。” 指证兰昭仪之后,就被放出宫了? 听起来怎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皇后身边的人,如此作为,很难不让人联想,皇后、宋泉与南才人的死,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慕昭昭问: “此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一个太监的死活,根本无人会去在意。” 是啊,死了一个南才人,皇上尚且可以包庇凶手、不去追究,何况一个平平无奇的太监? 她真想看看,这个兰昭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枉顾是非人伦。 “那戮幽王呢?兰昭仪害死了他的生母,他就没什么反应?” 想起夜无殇那日在长公主府对米音罗的冷酷,慕昭昭真的无法想象,当他知道是兰昭仪害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提到这个,何东良的眉头紧皱,似是有些被难住了,良久才说: “按理说,以三皇子的性情,有人杀了他的生母,他定会拼上性命,也要让凶手以命抵命,哪怕他那时只有十三岁。因为怕他为南才人报仇,皇上还特意安抚了他一番。可让人意外的是,三皇子知道了这件事后,却出奇的平静,只是说了一句,’是非公道,父皇自有定论’,便以此告终,再无追究。” “真的?” 慕昭昭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这样的夜无殇,让她怎么也无法与长公主府那日的夜无殇联系起来,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何东良的心情似与慕昭昭一样,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慕昭昭却是更加疑惑重重。 小花园里单独密会,却有人证,怎么会那么巧? 兰昭仪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凶手,夜无殇却不追究? 难道说,兰昭仪根本不是凶手,这其中另有隐情? 而这隐情,夜无殇知道,阮娘子也应该知道。 但是阮娘子头风的隐情,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夜无殇又知不知道? 还有,若兰昭仪不是凶手,那凶手又会是谁,夜无殇为何不去追究? 慕昭昭一时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关节,但好在知道了南才人被害的始末,算是不无收获。 对了,还有一个被放出宫去的太监宋泉,他如今是死是活,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呢? 可是想在偌大的大周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她又想快点离开王府,离开长安,所以唯今之计…… 第35章 给本王滚下来! “不知在下所言,对慕小娘子是否有用?” 慕昭昭的思绪被何东良打断。 “有用有用,十分有用。”慕昭昭笑着举起了酒杯,“感谢何太医的知无不言,我先干为敬。” 话毕,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面的何东良,却看得目瞪口呆。 放下酒杯,慕昭昭好奇问: “何太医怎么不喝啊?” 何东良咽了下口水: “在、在下不会饮酒,没想到慕小娘子为人如此豪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别家娘子就算喝酒也是小口小口的,看人的时候含羞带怯,像慕昭昭这般率真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慕昭昭讪笑: “让何太医见笑了。既然何太医不喝酒,那就多用些菜吧。” 何东良却也不用菜,只急切地问: “慕小娘子既然觉得有用,不知可否向在下透露一下,可已有了治病的方子?” 果然是个医痴,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只惦记治病。 他毕竟帮了她的忙,如果此时她藏着掖着,倒感觉有点愧对他似的。 可这件事涉及到阮娘子和夜无殇的隐私,她是断不能向外人道的。 灵机一动,她化被动为主动,问何东良: “何太医之前也给阮娘子把过脉吧?不知何太医如何看待阮娘子的病?” 何东良回忆道: “在下学艺不精,当时确实给阮娘子诊过脉,可依在下拙见,阮娘子不过是普通的失眠之症,因为睡不好而导致的头风,所以在下就按照治疗失眠症的方法给阮娘子开了方子,但阮娘子吃了一段时间之后,却不见效。如此,在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慕昭昭心中暗笑,阮娘子果然是心病,不然怎么会什么方子都无效? “所以慕小娘子打算如何给阮娘子开方子?可否让在下先……” “哎呀!” 不等何东良把话说完,慕昭昭突然惊叫了一声。 她真是没想到,这个何东良居然如此难缠,好似非要个答案不可。 于是她故意把酒洒在了身边景星河的身上,随后拿起帕子便给他胡乱擦了起来。 “师兄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都怪我刚才手滑,一时没拿稳杯子,这才把酒洒了师兄一身,师兄放心,我这就带师兄去买一身新衣裳……” 景星河觑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何东良这个呆子看不出来,他还能看不出来? 慕昭昭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她不想告诉何东良这个方子,自然有她的道理。 自己的小师妹,他怎么也不能拆她的台,只能附和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给我买一身新衣裳,那就别耽搁,咱们这就去,免得你过后不认账……” 俩人这一唱一和的,何东良却全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但是楼下长街上的那个人,看着这一幕,握着缰绳的手指却渐渐收紧。 “慕昭昭,给本王滚下来!” 正在给景星河擦拭衣服的慕昭昭,听到夜无殇的声音,好像中了邪一样,腾地就站了起来。 往楼下一看,长街上,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人,那个正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不是夜无殇还会是谁?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这? 因为他是人屠,她本就对他充满惧意。 再加上被他轻薄了几次之后,她对他敢怒不敢言,就更是横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怨怼。 一听到他叫她,她的腿肚子就开始转筋,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东良自然认得夜无殇,见是他,赶紧站起来,朝着长街上的人敛衽: “微臣见过王爷。” 夜无殇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何东良的身上,声音比平日里沉了几分: “何太医?本王竟不知,你与慕昭昭还是熟识?” 何东良刚想开口回话,慕昭昭却赶紧着小声提醒: “何太医,别把刚才的事告诉王爷,也别说我与师兄的关系,就说咱们在医馆偶然相遇,一起探讨医学,不然我就死定了!” 其实不用慕昭昭提醒,何东良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哪怕他心眼实,却也是在皇宫里摸爬滚打的人,行事自然小心。 刚才他可是妄议了夜无殇和他的生母,若是让夜无殇知道,他也活不成了。 轻咳一声,何东良解释道: “王爷误会了,微臣与慕小娘子纯属偶遇,因医结缘,所以才在一起探讨了一番。” 夜无殇眼睛微眯,似乎在思索这话的真假,随后把目光落到了景星河身上: “那这位是……” 景星河忙站了起来,朝着夜无殇敛衽行礼,不卑不亢: “给王爷问安,在下济善堂的老板,也是主治医士,景星河。方才慕小娘子来医馆开方子,与我等巧遇,得知都是学医之人,便惺惺相惜,多说了两句。” “哦?”夜无殇眉梢微微一挑,“她向你讨方子?讨什么方子?” 景星河回: “一剂治疗失眠症的方子。” “方子何在?” “慕小娘子不满意那方子,与我等理论了几句,我等这才知道她也是个懂医的,所以有了此时之约。” 景星河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不像是临场发挥。 可慕昭昭不解的是,夜无殇如果不满她私自出府、没给阮娘子治病,也不用事事都打听得这么详细吧? 连她身边的人都要盘问? 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夜无殇嘲弄的笑了一下: “倒是本王打扰了三位的雅兴?” 慕昭昭心里一抽抽,夜无殇这个笑容,她可太熟悉了,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于是她赶紧摇头摆手: “不打扰不打扰,妾正要回去呢!” 匆匆跟何东良与景星河告了别,慕昭昭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了楼梯。 夜无殇还在,慕昭昭却不敢上前,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于是站在望月楼门口,远远朝他福了一福,便打算回去。 谁料夜无殇却叫住了她: “站住。” 慕昭昭脚步一顿,只得停下。 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问: “王爷有何吩咐?” 夜无殇一抖缰绳,马儿缓缓朝她走过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夜无殇,慕昭昭浑身僵直,就见他俯下身来,面色不善地说: “本王许你来给阮娘治病,不是让你出来闲逛、勾引男人的!” 勾引?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勾引男人了? 不过在夜无殇面前,她还是乖巧一点好。 于是耐着性子解释: “王爷误会了,妾不是出来闲逛的,更没有勾引男人。何况妾放着眼前王爷如此惊为天人的男子不去勾引,而去勾引楼上那两个入不了眼的,妾的眼光是不是也太差了?” 没有人不愿意听好话,她相信夜无殇也一样。 果然,此话一出,她看到夜无殇的眉宇间有了松动,周身紧绷的气息也变了变。 她趁热打铁道: “妾是因为阮娘子的病,才想出来多方研究一下,万一有更好的方子呢?” 夜无殇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 慕昭昭笑: “那倒不是……” “那就是本王的王府太小,装不下你的野心?” 慕昭昭一怔,夜无殇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王府太小,装不下她的野心? 她有什么野心? “王爷此话何意?”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料话音刚落,夜无殇却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往上一提。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只觉双脚离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人已经落在了马背上。 夜无殇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拍打在她的耳廓上,酥酥的,痒痒的,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就听他低低沉沉的声音暧昧地响起—— 第36章 别让本王破戒 “装不下你勾搭野男人的心?” 所以这里的“野心”,是勾搭野男人的心? 他还是把景星河与何东良当成了她想要勾搭的野男人? 她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他不信? 慕昭昭脖子一缩,想要躲避夜无殇的气息,怎料他的双臂却就此缠了上来,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他的身前。 “王爷……” “别忘了,在长公主府的那张床上,你对本王说过什么。” 不等她解释,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靠得她更近了,好像一张嘴,就能把她的耳朵咬下来。 她吓得像只鹌鹑,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脑子也有些不听使唤,变得僵硬木讷: “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本王的女人,你与本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到这,夜无殇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是对的,双臂忽然用力,像一把钳子似的,将她箍得更紧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的背熨帖在他的胸膛,那滚烫的温度,让她燥热得好像就要原地蒸发了。 “既然是本王的女人,就该恪守本分,再让本王看到你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拉拉扯扯、眉来眼去,丢本王的脸,本王就先打断你的腿,再杀了那个野男人,用他的血给你入药,可好?” 慕昭昭浑身一抖,因为她相信,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杀神,绝对干的出来! 她这才明白,不管他是否喜欢她,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夫妻,如今在长安城里,谁都知道她已经是戮幽王的女人。 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是绝不允许她给他丢人! 虽然她跟何东良和景星河之间清清白白,但若是夜无殇因此迁怒于他们,便是她罪不可恕了。 她吓得赶紧解释: “王爷明鉴,妾真的只是与两位医士探讨方子,再无其他,何况这都是为了给阮娘子治病,王爷可别冤枉好人啊。” 耳边传来夜无殇的低笑: “本王的女人,却护着别的男人,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做?” “没有!”慕昭昭吓死了,连连否认,“绝对没有……” 在一个认定你有罪的人面前,再多的解释也是苍白。 慕昭昭无力的闭上嘴巴,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是她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尤其是大周杀神的尊严,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明明是夏日,可慕昭昭却只感觉到了夜无殇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她浑身发冷。 “好好表现,本王向来不杀女人,你最好别让本王破戒。” 他的一句话,如同给慕昭昭打上了一把枷锁,日后她在长安城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限制,一切都必须以夜无殇的尊严为上。 话音落下,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驮着两人,身后跟着长长的护卫队伍,沿着长街离开。 因为夜无殇,长街两侧站满了人。 如果说人们是来看夜无殇的,还不如说是来看慕昭昭的。 因为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写着同样的几个字:震惊,疑惑,羡慕。 议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进了慕昭昭的耳朵里。 “天爷啊,我只见过戮幽王骑着马凯旋,却从未见过他骑马带着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如此丑陋的女人!” “你可真是不要命了,王爷的女人,也是你能评判的?” “这可是第一次啊,王爷居然与一个女子同骑!” “听说王爷在长公主府上中了媚药,夺了一个丑女的清白,不会就是她吧?” “那女子如此丑陋王爷都肯负责,真不愧是我大周的第一王爷,这人品武功都是一等一的!” 慕昭昭看到,许多人都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更有许多女子的声音响起: “好羡慕那个女人啊!” “让我当王爷的那匹马我也乐意!” 慕昭昭无助地看着那些女人,在内心呼喊着,好啊,我跟你换啊,我只想离这个人屠越远越好。 然而看着那些人的目光,听着那些议论,慕昭昭忽然就明白夜无殇为何要与她同乘一匹马招摇过市了。 他就是想趁此机会告诉所有人,他夜无殇没有始乱终弃。 如此一来,他的好名声便是一如既往,也等于向世人宣告,她慕昭昭已经是戮幽王的女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可她不能就这样把自己葬送了。 如此下去,她还能觅得如意郎君吗? 得想个办法…… 不如现在就公开婉拒他的好意? 虽然他是戮幽王,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打定主意,她刚想开口,夜无殇的两根手指却骤然在她的身上一点。 她再张嘴时,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夜无殇点了她的哑穴! 随后,他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晕开: “知道绞刑结吗?给犯人实施绞刑的时候,所用的绳结。把头套在里面,越挣扎,就锁得越紧,直到勒断犯人的喉咙。”微顿,他轻不可闻的声音却似利剑一般,穿透她的耳膜,击打着她的心脏,“本王,就是你的绞刑结。” 慕昭昭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夜无殇是会什么巫术吗? 不然怎么她想干什么,他都知道? 怪不得何东良说,别人几日才能背完的文章,他却能过目不忘。 只怪他太聪明! 越挣扎就锁得越紧,他的意思是,她越是反抗,他就越会让她走投无路? 也就是说,倘若今后她不小心走错一步,都有可能被他的绞刑结勒死? 也是,如今她就在夜无殇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他想三更取她小命,她就活不到四更。 他戮幽王想要杀一个人,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想到这,她赶紧转过脸去,想要解释一番。 谁料这一动,她的额角却正正撞在夜无殇的唇上。 人群里当即发出一阵哄叫、惊呼。 慕昭昭的脸腾的一红,她不想这样的,可是谁让他的身材高大,她的额角只能到他的唇部? 她感觉到夜无殇圈着她的手臂微微一僵,随后他微微倾身,略带干燥的唇瓣,就这样贴上了她的耳廓: “心急了?不如晚上回去,本王任你予取予求,可好?” 第37章 野心究竟有多大 慕昭昭浑身一抖,任她予取予求? 不是他说,就算她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吗? 他这颠三倒四的行为,究竟是何用意? 慕昭昭不想去管夜无殇的真正用意,她自始至终都抱着一个目的,治好阮娘子的病,顺利离开这里。 当然,前提是有命离开。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得罪夜无殇。 至于她与夜无殇之间这尴尬的关系,也不必急于现在就撇清,待她离开后,自然就解除了。 如是想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有话要说。 夜无殇睨她一眼,抬手解开了她的哑穴。 她咳嗽了两声,试了试,已然能发出声音。 于是赔着笑脸道: “王爷误会了,妾没有别的意思,刚刚妾只是想说,王爷还是放妾下来吧,毕竟王爷在世人心中一直都是冷酷正直的战神,若是因为妾影响了王爷的声誉,怕是不妥。妾认得回王府的路,可以自己回去……” “呵……” 夜无殇冷笑了一声。 “托你的福,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你是本王的女人,有何不妥?” 所以他是不打算放她下来了? 慕昭昭知道,她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甚至面对夜无殇,她都理亏得无法反驳。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慕昭昭拧不过夜无殇啊! 接下来,她的精神渐渐萎靡了下去,像三伏天被晒蔫了的秧苗,怎么也直不起腰来,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拘在夜无殇身前。 夜无殇感受到她的异样,眉眼一冷,双脚突然用力一夹马腹。 马儿长嘶一声,忽然撒开四蹄奔跑起来。 速度之快,让慕昭昭只感觉狂风在耳边呼啸,身子随着马儿上下颠簸,好像要把她颠飞出去了。 她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萎靡,双手紧紧抓着夜无殇的手臂,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直到抬头望向前方的路,她才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王爷,这好像不是回王府的路,咱们这是要去哪?” 她呼喊着,声音却很快被风吹散。 夜无殇一扬马鞭,响亮的抽打在马儿身上,马儿奔跑得更欢了。 他的声音也穿透疾风,落在她的耳中: “带你去更大的地方,本王倒要看看,你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这里的野心,慕昭昭只认为是夜无殇又在讽刺她,勾引野男人的心。 却不知道,在夜无殇心里,这个野心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从知道慕昭昭这个人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他却对她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冷霄和邓策分析,如果她不是大周某人安插到他身边的奸细,就是天回派来的细作,所以在大周才查不到她的身世背景。 如果她真的是细作,不得不说,她隐藏得很好,竟然让他找不出一丝破绽。 这样的女人,野心当真不可小觑。 昨日夜无殇答应了太子,今日要来马场帮他驯服天回进贡来的烈马。 在望月楼看到慕昭昭与两个男人谈笑风生也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设计。 事先就有人跟踪了慕昭昭,见她去了医馆,又与景星河一同从医馆里出来,来了望月楼,再与何东良相会。 所以他才来了望月楼与她假装偶遇。 他查到景星河与何东良交好,但是慕昭昭与景星河是什么关系,他的人却没有查到。 今天他们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他也无从知晓。 景星河与何东良在长安城多年,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慕昭昭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马儿一路奔驰,来到了郊外的皇家马场。 马场里,皇上和太子、二皇子都在。 皇上正在太子、二皇子和天回使臣的陪同下,欣赏着天回进贡来的骏马。 天回位于大周之北,有辽阔的草原和水草,盛产骏马和牛羊,百姓多以放牧为生,民风朴实彪悍。 之前天回的大可汗好战,没少在边境生事,妄图侵占大周的领土。 是夜无殇在战场上多次还击,以歼灭战大挫天回的锐气,得知天回死伤之众,年迈的大可汗直接被气死。 新可汗登基之后,由于天回元气大伤,必须休养生息,便改变了对大周的策略,不再开战,直接向大周称臣。 并且每年都会进贡不少特产,以示真心。 而天回对夜无殇此人,却是又恨又怕,也是因为夜无殇,天回与周边几个小国更是忌惮大周,无人敢犯。 见夜无殇到来,天回使臣的目光立刻变得复杂,有痛恨,也有惧怕,好像夜无殇就是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三弟来了!” 说话的人是太子夜无克,也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夜无殇的死对头。 确切来说,夜无殇从未把夜无克当成敌人,而夜无克却时刻把夜无殇当成政敌。 好像夜无殇时刻都在觊觎着太子之位,也在时刻谋划着要夺走它一样。 哪怕夜无殇从未如此想过。 夜无殇先行下马,又将慕昭昭扶了下来,这一切都被皇上和太子、二皇子看在眼里。 长公主府的赏荷宴,太子没去,但是二皇子武安王夜无间去了,那天发生了什么,慕昭昭是谁,夜无间可是再清楚不过。 见夜无殇竟带了慕昭昭来,还与他同乘、亲自扶她下马,夜无间立刻嘲讽的笑了起来: “呦呵,老三竟然真的将那个丑女纳了进府,还真是不挑食啊!” 话音落下,夜无克的目光远远向慕昭昭投去,眉心越收越紧,满眼的不可思议: “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丑陋的女人!胎记长在何处不好,非要长在脸上?这幸亏是在白天,若是在晚上见了她,我还以为见了鬼呢!” 夜无间紧接着话茬: “若是按照皇兄的说法,那这老三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见鬼了?” 一语落下,二人禁不住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哪怕皇上还在眼前。 笑声之大,隔着马场传进了夜无殇的耳朵。 他缓缓转身,面对二人。 明明那眼神无波无澜,可是落进夜无克和夜无间的眼底,就像染了寒霜的剑—— 第38章 一见钟情 哪怕他一语未发,但这样一记目光,还是让二人的笑声渐渐息止。 夜无克和夜无间都下意识地咳了咳,夜无克小声问道: “你怎么不笑了?” 夜无间也小声回: “因为皇兄不笑了。” “我哪有不笑?我一直在笑!” 夜无间扭头看了夜无克一眼,这哪里是笑,分明是因为忌惮夜无殇,皮笑肉不笑的,比哭还难看。 夜无克咬牙命令: “笑,继续笑,难道你还怕他不成?” 夜无间没办法,只能继续笑,只是这次,笑得很小声。 二人之所以敢笑,是因为在夜无克和夜无殇之间,皇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不仅因为夜无克是长、是嫡,更是因为皇后身后的势力。 皇后董念真的父亲董万里,乃前吏部尚书,虽然如今已经退位,只有个正二品神武郡公的爵位,但经他手提拔的官员、门生,不计其数,哪怕不在其位,在朝中却仍然势力雄厚。 尤其他的亲外孙是太子,巴结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雄厚的身家,皇上只能笼络,自然不能亏待了。 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二皇子夜无间与夜无克同为皇后所出,自然是一心都在自己的同胞兄弟身上,皇上对他也颇为纵容。 夜无殇叮嘱慕昭昭: “皇上和太子都在,不要乱说话,言多必失。” 话毕,他率先向皇上走去,慕昭昭匆匆应了一声,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只是她不明白,如此重要的场合,他为什么要带她来? 走到皇上跟前,慕昭昭学着夜无殇的样子,跪下行礼,虽然没敢抬头,但是早已偷偷将皇上的样子看在眼里。 皇上应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身材高大威猛,面相也颇为俊美,倒是与夜无殇有几分相似。 到底是亲生父子。 “老三,这就是你姑母府上的那个小娘子?” 夜晟和一开口,声音沉稳老道,问的却是慕昭昭。 慕昭昭心里一紧,怎么这事连皇上都知道了? 一定是长公主,已经去皇上面前告御状了吧? 夜无殇回道: “回父皇的话,是她。” 慕昭昭始终低头跪着,皇上不叫起,她也不敢起,更不敢抬头直视龙颜。 就听夜晟和又说: “戮幽王还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竟然与他同骑,甚至带到孤的面前来,可见他对你的重视。” 重视? 慕昭昭心里直打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夜无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哪里来的重视? “那日长公主来找孤,说起了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孤真是没想到,柯从简那样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居然养出了柯承锦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真是枉费了孤的期望。所以那日长公主来求,孤便应了她,像柯承锦这种人如果做了大周的官,只会祸害百姓,不用也罢。” 皇上这一番说辞的意思是,他已经同意了长公主的请求,让柯承锦这辈子都不能出仕了? 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当皇帝可真好! 微顿片刻,夜晟和又说: “抬起头来,让孤好好看看。” 皇上发话,慕昭昭哪敢不从? “是,皇上。”慕昭昭轻声细语地应下,“只是妾样貌丑陋,若是吓到了皇上,还请皇上饶妾不死。” 闻言,皇上轻笑了起来: “好,孤饶你不死。” 得到了承诺,慕昭昭缓缓抬起了头。 与大多数人看到她时的表情一样,只一眼,夜晟和就紧紧皱起了眉。 丑,真的是丑。 “你这是……” 夜晟和迟疑着问。 “回皇上的话,妾这是胎记,娘胎里带来的,除不掉,要跟着妾一辈子的。妾这样的容貌,让王爷受委屈了。” 慕昭昭说完,重新低下头去。 她知道奈何不了夜无殇,只能故意把问题说得严重些,希望夜无殇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也要放她一马,免得他被人嘲笑。 谁料夜晟和却说: “女子以色示人,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弛。老三如今便不嫌弃你的容貌,想必对你是真爱,小娘子要懂得珍惜。” 真爱? 珍惜? 这皇上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怎么说话却如此荒唐草率? 如果夜无殇对她是真爱,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心里翻江倒海,可是面儿上,她却谨小慎微的说: “皇上误会了,那日发生了那样的事,王爷也只是逼不得已才将妾接入府中,何况妾略通医术,正在试着为阮娘子治疗头风之症,王爷并非真心心悦于妾。” “哦?”夜晟和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那日在长公主府,听说是你救了戮幽王,你又怎知他不是欣赏你的为人、才能,对你一见钟情呢?” 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起码要具备的条件,必须是长得好看吧? 哪个男人会对她这样一张脸一见钟情,怕不是瞎了? 她讪笑着: “这……不大可能吧?” 夜晟和笑笑: “万事皆有可能,小娘子不要妄自菲薄。” 人家皇上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她再反驳皇上,岂不是不识抬举?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是,皇上。” 说了这会子话,夜晟和才道: “好了,都起来吧。” “谢皇上。” 慕昭昭和夜无殇站了起来,刚才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那么久,她的膝盖都跪疼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夜无殇,不知怎的,她怎么感觉皇上像是故意让他们跪这么久的呢? 而且这么长时间,皇上一直在跟她说话,夜无殇好像就是个陪跪的,皇上难道一点也不心疼? 未及她多想,夜晟和看向刚刚站起来的夜无殇: “老三,昨日天回使臣送来一批好马,想必你也听说了,其中有一匹烈马,无人能够驯服,太子说此等顽畜,非你不能征服。正好天回使臣也在,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周战神的威武神勇。” 说罢,夜晟和微抬下巴,看向了不远处的马厩里单独关着的一匹马: “就是它。” 慕昭昭循着夜晟和的目光看去,那匹马通体呈棕红色,皮毛短而油亮,像是打上了一层油光,分外好看。 只是它在马厩里躁动不安,好像随时都能破门而出,大杀四方,果然是匹烈马。 等等,让夜无殇驯马? 第39章 她在担心他? 前世的时候,似乎也有这么一回事。 夜无殇未能驯服天回进贡来的烈马,太子想要射杀烈马,结果却误射了夜无殇。 即便夜无殇因此受伤,但皇上还是斥责了他,说他丢尽了大周的脸,夜无殇的威望也因此一落千丈,遭受了不少白眼。 慕昭昭不由看了一眼夜无殇的腿。 刚刚起身的时候,他的腿还有些不便,若要驯服烈马,那必定会耗费大量体力,他这腿上的伤口一定会裂开。 用这样的腿去驯服一匹烈马,太强人所难。 慕昭昭想起了那句话,在所有人眼里,她如今都是夜无殇的女人,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这一世,事件还要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那么夜无殇必定还会挨那一箭,也还要遭受皇上的斥责,和世人的白眼。 唯一不同的是,他带了她来。 慕昭昭无法不去担心,若是夜无殇不能驯服烈马,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会不会迁怒于她? 伴君如伴虎,她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夜无殇无论如何都要驯服这匹烈马。 只是前世,以夜无殇的能力,为何连一匹烈马都驯服不了? 问题出在哪里? 她要不要提醒夜无殇,小心太子的箭? 不行,她不能未卜先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眼看夜无殇要答应下来,慕昭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挡在了夜无殇的前面: “皇上,王爷他腿上有伤,恐有不便。” “你说什么?” 夜晟和眸光一沉,眼见着有怒气在暗暗涌动。 慕昭昭暗道不好,面对一个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她怎能如此冲动? 就听夜晟和压低了声音怒斥: “天回使臣皆在,若我大周的战神连一匹烈马都驯服不了,让我大周颜面何在?” 难道为了大周和他皇上的颜面,他身为父亲,就可以不在乎儿子的死活了吗? 慕昭昭本是个识实务的,面对生气的皇上,她不能再去计较。 可是她忽然就想起了清心园婢女们说的话,还有今日何东良所讲的过往,突然就有点心疼夜无殇。 同样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就因为夜无殇的生母出身低微,皇上就可以如此不重视他吗? 听说他的腿受伤了,他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连他的生母被害,皇上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去包庇凶手。 这大周的江山若是没有夜无殇,恐怕早就被敌国分去大半了吧? 皇上可以不立他为太子,但是不能如此糟践他。 身为父亲,怎能如此不公? 当然,这些话慕昭昭也只能在心里过一过,是断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讲出来的。 她再义愤填膺,也知道保住自己的小命。 于是装出一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模样,像心疼自己心上人似的,小声嗫嚅: “可是他的伤口会裂开……” 话未说完,她手腕上却是一紧,夜无殇骤然就把她扯到了身后,像座山一样的挡在她面前。 “昭昭不懂事,父皇莫怪。无殇定会驯服烈马,扬我国威。” 夜无殇说罢抬腿就走,可是刚刚迈出半步,却感觉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袍角。 回头一看,慕昭昭正满眼担忧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的腿,一对好看的柳叶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她在担心他? 夜无殇的目光从她的丑脸移到她的手上,最后却只是强硬的拉开,转身走进了马场。 马场里的人见夜无殇要去驯服烈马,开始整齐划一的为他助威。 “王爷威武!王爷无敌!” 周围有异国打扮的人,应该是天回的使臣,也朝夜无殇拱手作揖,谄媚道: “大周战神出马,定然能手到擒来!” 夜无殇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说话间已然来到了马厩门前。 那匹棕红色的烈马一直在马厩里躁动着,四周的围栏被它撞得咣当作响。 见有人朝它来了,它像是知道为它而来似的,立刻朝着夜无殇嘶鸣起来。 慕昭昭远远看见那马的眼神,虽然暴躁不安,却又隐隐透出些别的东西,只见它死死的盯着夜无殇,像有话要跟他说似的。 爷爷告诉过她,马也是通灵性的,只要你对它用心,它也必将百倍千倍地还给你真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马不太对。 眼见着夜无殇要打开马厩的大门,周围的人都退出去老远,尤其皇上和太子、二皇子,早已去了安全的高台上坐着。 夜晟和还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马场,这是不许任何人帮夜无殇的意思。 太过分了! 所有人都被请到了马场外围,包括慕昭昭。 “老三,你可当心点,那马性子烈,身材雄壮,别被它踢了才好!” 夜无克在高台上朝夜无殇喊着,听起来是关心的话,可是慕昭昭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笑意,还有一丝阴险的痕迹。 夜无克说完,与夜无间相视一笑,两人眼中的会意,很难不让人去联想什么。 此时,马厩的大门已经半开,那匹烈马蹬踏着四蹄,跃跃欲试。 慕昭昭突然大喊了一声: “王爷!” 夜无殇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她。 慕昭昭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夜无克和夜无间,这才重新看向夜无殇,沉沉地抛出两个字: “小心!” 夜无殇眉心微微一紧,看了一眼夜无克和夜无间,再次转过了身。 慕昭昭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希望夜无殇能看懂她的暗示,不要再像前世一样被暗算了才好。 身边就是邓策和冷霄,她不禁小声问道: “王爷的骑术如何?” 邓策小声回: “王爷驰骋疆场数年,骑术自是不必说。” 冷霄也道: “从来没有咱们王爷驯服不了的烈马,慕小娘子不必过于担心。” 她担心他? 她只是担心她自己! 如今她和夜无殇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他出事,她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看冷霄和邓策皆是一脸信心满满的模样,慕昭昭又忍不住想,或许是她多虑了,也许这一世夜无殇也能改变命运,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因为夜无殇已经打开了马厩的大门,那匹烈马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来—— 第40章 她来救他 夜无殇连忙闪身到一旁,避开了马的冲撞。 烈马冲出马厩之后,便疯了似的在马场里奔跑起来,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四蹄翻飞,时而狂跳,暴躁得让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去驯服。 夜无殇一直没有动,只是默默观察着这马,直到它第三次从夜无殇眼前跑过的时候,夜无殇忽然向它跑去,脚尖点地,以迅雷之势飞身跃上了马背。 慕昭昭咬紧牙关,其实内心已经惊呼起来,这马连马鞍和缰绳都没有,夜无殇坐上去,危险可想而知。 下一瞬,就见夜无殇一手抓住了马儿颈部的鬃毛,一手帮自己保持着平衡,就这样随着那匹烈马奔跑跳动。 烈马的动作幅度巨大,夜无殇几次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却都凭借着他高超的骑术稳住了身形。 看得出来,他想利用自己的骑术控制住那匹马,可那马却怎么都不听话。 身边邓策和冷霄的表情不禁紧张起来: “奇怪,从前不管性子再烈的马,遇到王爷都会乖乖听话,这匹马难道中了邪了,否则王爷怎么可能控制不了它?” “是啊,还从来没有王爷驯服不了的烈马。” “怎么办,王爷腿上还有伤,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 慕昭昭的眉心越拢越紧,因为她看到,夜无殇那条受伤的大腿,已然有鲜血渗了出来,正顺着他白色的里裤往下流淌。 该死,就像邓策和冷霄说的,从来没有夜无殇驯服不了的烈马,这匹马一定有问题,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 慕昭昭记得爷爷说过,如果一匹马太烈,那么只有几个原因。 第一,马的脾性使然。 就像人一样,马也有自己的脾性,若是天生暴烈,必然难驯。 但难驯不代表不能驯,有经验的人很快便能制服一匹烈马,让烈马甘愿臣服于他。 第二,马匹受惊。 若是马儿受到了惊吓,也会表现出异于常态的暴烈,但只要得到了安抚,马儿也会安静下来。 第三,便是马的身体出了问题。 或是疾病,或是伤痛,马的身体一旦出现了问题,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挑战,自然是难以配合。 慕昭昭观察着这匹马,若是第一种和第二种情况,那么以夜无殇的能力,不可能驯服不了它。 所以只能是第三种情况,马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虽然她精通医术,但并不是个兽医,而且无法近距离检查,她根本无法得知这马的身体有何问题。 但仅凭肉眼来看,这马的皮毛油亮,四肢肌肉发达,奔跑迅猛,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了伤。 所以问题出在内里? 慕昭昭绞尽脑汁地去观察马匹,和所有人一样,目光都集中在烈马和夜无殇身上。 直到烈马再一次跳跃而起,夜无殇被甩下了马背,若不是他仍然死死抓着鬃毛,恐怕会被烈马踏在蹄下。 也就是在这时,慕昭昭的视线随着夜无殇往下移,眼睛的余光忽然掠到了地面上被踩烂的马粪。 她的眼睛登时一亮,原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随着马儿的奔跑,夜无殇再度跃上了马背。 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夜无殇已经被折腾得体力不支,这匹烈马恐怕无法被驯服了。 但皇上没下令,他就不能停。 刚才皇上的态度摆在那里,如果他敢认输,那么就算不会死在马蹄下,也会死在皇上的盛怒之下。 当务之急,她必须让皇上下令,停止驯马,然后再向他禀明一切。 想到这里,慕昭昭没有犹豫,转身就向皇上所在的高台走去。 然而脚步还未迈开,就听夜无克的声音在高台上响了起来: “老三,难为你了,既然这天回的烈马连我大周战神都驯服不了,那就是它自己找死了!” 就在夜无殇再一次被烈马甩下马背的时候,夜无克忽然举起了弓箭。 他将弓拉满,瞄准马场上的烈马,就要将箭射出去。 而此时,夜无殇再一次站起来,飞身跃上马背。 夜无克的箭看起来是瞄准了烈马,可夜无殇此刻与烈马融为一体,谁知道夜无克的箭会伤到马还是夜无殇? 所以,这就是前世夜无殇受伤的原因? 若是他被夜无克的箭射中,跌下马背,再被烈马践踏…… 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慕昭昭朝高台上大喊一声,随后纵身跃上身后的一匹骏马,握紧缰绳,大喊了一声“驾”,毫不犹豫的冲进了马场。 高台上的夜晟和眼眸一眯,当即拍案而起: “大胆,竟敢违抗圣命?” 刚才夜晟和明明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马场,可事出紧急,慕昭昭哪还顾得了这些? 一旁的夜无间连忙起身扶住了夜晟和,不怀好意道: “三弟真是治家无方啊,这丑女的脾气怕不是随了三弟?天不怕地不怕的,连父皇也敢不放在眼里!” 赤果果的挑唆,把皇上的火越拱越大,夜无殇才能被烧得体无完肤! 果然,夜晟和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风卷云涌。 马场上,夜无殇发现慕昭昭冲了进来,瞳孔狠狠一缩。 她这是公然违抗圣命,妄想拖他下水? 抗旨不遵,轻者撤职抄家,重者问斩,甚至株连九族。 所以,这就是她的目的? 夜无殇此刻有些后悔,她的野心果然很大,也许他就不该带她来此! 或者,他现在就杀了她,能否挽回一切? 正当夜无殇这边露出杀机的时候,却没想到,慕昭昭策马奔驰而来,竟向他伸出了手: “王爷,那匹马有问题,快过来!” 望着慕昭昭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夜无殇的眸光狠狠一紧。 她是来救他的? 烈马不安躁动,不停的上蹿下跳,就在夜无殇再一次险些坠马的时候,他终是握住了慕昭昭的手,借力跃上了她的马背。 他记得,她的手又小又软,可此时,却如此有力。 “王爷,你没事吧?” “慕昭昭,你有几个脑袋,敢违抗圣命?” 夜无殇盛怒的声音从背后灌进耳朵。 违抗圣命,单凭这一条,皇上就能取她的小命,还会连累整个戮幽王府。 “王爷放心,妾有把握保王爷全身而退。” 保他全身而退? 所以,她当真是来救他的? 第41章 抱紧我 慕昭昭没时间跟夜无殇解释,只说: “王爷,抱紧我。” 明明她这么小一只,看起来软软的,毛绒绒的,就像只小奶猫,可此时却亮出了她尖尖小小的獠牙,为了……保护他。 他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杀她…… 夜无殇十指捏紧,犹豫了一瞬,终是伸出双臂,缓缓环上了她的腰身。 她的腰太细了,好像稍微用力一些,就会断掉。 感受到夜无殇抱紧了她,慕昭昭非但没有离开马场,反而与那匹烈马周旋起来。 “你要做什么?” 夜无殇的声音略微发紧。 “王爷只管静待佳音。” 她的声音却是紧张中透着胸有成竹。 接下来,她策马有意靠近了马厩,从食槽里抓了一把草。 然后拿着这把草,与烈马继续周旋,并且顺利的一点一点靠近烈马。 没有动物能拒绝食物的诱惑,哪怕它是一匹发了狂的烈马。 在烈马也向她靠近,张嘴想要去吃她手里的草时,她却眼疾手快的把几颗药丸扔进了烈马的嘴里。 烈马就着她手里的草,自然把那几颗药丸也吃了下去。 这一幕都被夜无殇看在眼里: “你给它吃了什么?” 慕昭昭咧嘴一笑,意味深长道: “王爷不觉得那药丸有些眼熟吗?” 眼熟? 正当夜无殇思索的时候,慕昭昭又揶揄道: “那味道,王爷也品尝过,就是忘了问王爷好不好吃。” 他吃过? 两人都知道的药丸,似乎只有那一种,难道是…… 眼看着慕昭昭手里的草被马儿吃完,那匹马竟也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夜无殇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它……” 所以是慕昭昭刚才给它吃的那几颗药丸起了作用? 可她怎么会知道这马有什么问题? 夜无殇刚才就算知道这马有问题,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没有皇上的命令,他便不敢停。 可她为何就能发现? 见马儿彻底安静了下来,慕昭昭跳下马背,踮起脚尖,怜爱的抚了抚马的头,对它说: “小可怜,不难受了吧?” 马儿像是能听懂她的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大扇子,眼中流露出温柔的颜色。 慕昭昭看着它,笑了: “小可怜,你可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马。不难受了就回去喝点水吧,能帮你快点将毒素排出去,你就更舒服了。” 夜无殇看着她此刻纯真的笑,明明脸上那红色的斑痕还是狰狞恐怖,却好像并没有那么刺眼了。 “所以你知道这马的问题出在哪里?” 他问。 慕昭昭还是不解释,只是冲她得意的一笑,眼中闪过调皮的狡黠。 她对着马唠唠叨叨了一会,随后掏出帕子,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坨马粪,用帕子包好。 重新上马后,她把那坨马粪拿在手里掂了掂: “王爷待会就知道了。” 谁都没有想到,一匹夜无殇无论如何都驯服不了的烈马,居然会被慕昭昭这么一个丑丫头给驯服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戮幽王府的人,慕昭昭怎么说也算是夜无殇的女人,真给夜无殇长脸! 邓策和冷霄带头鼓掌叫好,看向慕昭昭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崇拜。 高台上的夜晟和,震惊之余,也对慕昭昭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再看夜无克和夜无间,震惊的同时,还很是气愤。 夜无克扔掉手里的弓箭,好好的一个欺负夜无殇的机会,就这么被那个丑女人给搅和了。 马场上,慕昭昭拉住缰绳,与夜无殇策马来到了高台之下。 她率先跳下马,邓策和冷霄也赶紧跑过来,将夜无殇扶了下来。 夜晟和见烈马被驯服,没有危险,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慕昭昭向来是个惜命的,爷爷说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孙女、一个亲人了,她不能英年早逝,让爷爷伤心。 之所以闯入马场,也是因为她有把握。 所以不等夜晟和斥责她私闯马场、抗旨不遵,她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先发制人: “皇上,妾有话要说。” 夜晟和看了一眼正往马厩走去的棕红骏马,好像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被驯服了。 转而又看了一眼夜无殇还在流血的大腿,眼中没有心疼,只有责怪。 好像夜无殇没能驯服烈马,给他丢了天大的脸。 最后才把目光落到慕昭昭身上,也很是不善。 但却念着她驯服了烈马,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有什么话,说!” 慕昭昭赶紧说: “禀皇上,王爷不能驯服这匹烈马,不是王爷的问题,而是这匹马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 夜晟和狭长的眼微眯,好像在思忖这话的真假。 这时,慕昭昭不急不徐的打开了手中的帕子,一坨马粪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马粪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又是龌龊污秽之物,皇上和太子等人见状,立刻掩鼻退后了几步。 慕昭昭却将马粪往前一送: “皇上请看。” “大胆!”不等皇上发话,夜无克便掩着鼻子斥道,“这等恶心玩意儿,你有几个脑袋,也敢呈到皇上面前?戮幽王身边的人,都是这么无法无天吗?” 一句话,又把夜无殇骂了进去。 看得出来,这位太子爷对夜无殇算是恨之入骨了,哪还有什么手足之情? 慕昭昭却连看都没看夜无克一眼,只是不卑不亢的解释: “皇上,妾把马粪呈到皇上面前,确实不雅,有失分寸,但正是这坨马粪,让妾发现了问题所在。” 夜晟和用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掩住口鼻,问: “哦?这马粪有何问题?” “皇上再看。” 说话间,慕昭昭用帕子将那坨马粪掰了开来,当中丝丝缕缕的蓝色,映入眼帘。 “皇上可看到了这马粪当中的蓝色?” 慕昭昭问。 众所周知,马儿排出什么颜色的粪便,与它吃的草颜色有关。 马粪里混有蓝色,必然是它吃了蓝色的东西。 皇上皱着眉头靠近了马粪几分,果然看到了蓝色。 “这马粪里为何会有蓝色的东西?” 所有人都感到惊奇,唯独夜无克和夜无间,对视之间,眼里透出丝丝惊慌。 第42章 靡靡草 慕昭昭继续为大家答疑解惑: “不知皇上可否听过一种草,叫靡靡草?此草开蓝色的花,这花有令人亢奋的功效,若是给马服用,必然会令马儿异常兴奋躁动,好马也会变成烈马。而这马粪,正是刚才那匹马的。由此可见,此马不是天性暴烈,而是因为它吃了过量的靡靡草,才变得如此暴躁、难以驯服。否则以王爷的骑术,怎会这么长时间还不能驯服一匹普通的烈马?” 夜晟和顿时脸色一沉: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给这匹马喂了这种草,才导致它暴烈难驯?” 慕昭昭说: “不仅如此,恐怕让马暴烈难驯不是目的,此人的最终目的,是要伤害驯服这匹马的人。当然,今日是王爷受命驯马,如果是其他人,也免不了被其迫害。” 其实按照谁受益,谁就是加害者的理论来推断的话,今日这场算计的加害者,就是太子和二皇子。 当太子与前世一样拿起弓箭的时候,若不是慕昭昭及时阻止,恐怕夜无殇会再度受伤。 但没有任何证据,诬蔑皇嗣,可是杀头的大罪。 所以她只能说到这里,算是一种提醒,剩下的,就靠皇上自己去想了。 再者,今日是皇上钦点让夜无殇驯马的,所以太子和二皇子也早就知道这驯马之人会是谁,如此明显的算计,相信夜晟和也不是个傻子。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此草产自天回! 不得不说,太子和二皇子虽然战功上不及夜无殇,但也不是草包,能想到利用天回的东西。 如果出了问题,便可以顺水推舟嫁祸给天回使臣,这一招金蝉脱壳,不可谓不妙。 看完了马粪,慕昭昭立刻用帕子重新把马粪裹好,有太监上前将其收走。 再看夜晟和,整张脸都黑了,身边的拳头紧握: “如此说来,如果今天是孤要亲自驯服这匹烈马,那么受害的人,就是孤?” 慕昭昭说: “皇上英明。” 夜晟和这回真的是龙颜大怒,背着手焦躁地踱起了步子: “查!马上派人去查!孤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去害人!一旦查出来,孤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慕昭昭眼见着,夜无克和夜无间的身子狠狠一抖。 心想,天回的使臣怕是要遭殃了。 果然,只见这时夜无间站出来,小心翼翼地说: “父皇,儿曾在一本介绍天回的书上看到过,说天回盛产一种草,其花呈蓝色,服用之后会让人兴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那种草,就叫靡靡草。” 夜晟和骤然看向他: “你是说,此草产自天回?” 夜无间回: “正是。” 不用说,夜无间此话一出,就算不是天回使臣做的,夜晟和也会把这顶帽子扣在天回使臣的头上。 因为夜晟和知道,昨日是夜无克特意叫夜无殇今日来驯马的,刚才也是夜无克拿起弓箭,对准了夜无殇。 自己的儿子,他又怎会不了解,若说夜无克没点别的心思,谁信? 利用天回的草,暗算夜无殇,再嫁祸给天回使臣,这么明显的计划,当他看不出来? 退一万步,如果真的是天回使臣想要暗算夜无殇,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用天回的东西吗? 那人得多蠢才能如此办事? 如今虽然夜无殇没有驯服烈马,但却是他的女人找出了问题所在,算是帮他立了功。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让这件事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最后牵扯出夜无克,那还怎么收场? 于是夜晟和看向了天回使臣,开始发难: “好,很好,利用向我大周进献骏马之机,戕害我大周战神!来人啊,把天回使臣通通打入死牢,修书一封给天回大可汗,就说这笔账孤记下了!” 话音一落,无论天回使臣如何大喊冤枉、如何挣扎,夜晟和都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直接将人押了下去。 马场上恢复了安静,一场为算计夜无殇而生的闹剧就这么被夜晟和轻易揭过。 慕昭昭暗暗吐出一口气,幸好她及时发现了马的问题,不然夜无殇也避免不了前世的下场。 夜晟和重新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慕昭昭,面色难得平和下来: “慕昭昭?” 慕昭昭赶紧应道: “是,皇上。” 夜晟和点点头: “嗯,是个机智的小娘子,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我大周战神连一匹天回烈马都驯服不了的谣言就会传遍大街小巷,甚至传到天回,届时难堪的不仅是戮幽王,损的可是我整个大周的颜面!” 这样的褒奖,是慕昭昭没想到的。 但她却懂得欲扬先抑、欲抑先扬的道理,就知道皇上这话可能没说完。 圣驾难犯,皇上怎么可能不追究她违抗圣命之事? 果然,停顿片刻,就听夜晟和又说: “不过你没有经过孤的允许就私闯马场,是为抗旨不遵,该罚。如此一来,功过相抵,孤不罚不赏,你可有异议?” 慕昭昭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只要不要她的脑袋就行,她还哪敢有什么异议? 她赶紧给皇上磕头: “皇上仁慈,妾叩谢皇上龙恩!” 能平安离开这里,慕昭昭暗道一定是爷爷在远方保佑自己。 夜晟和把目光放在了远处,刚才还疯狂暴烈的马,如今却在马厩里安静的喝水,不得不说,这个慕昭昭有点让他刮目相看。 他不由问道: “忘了问你,你是如何驯服那匹马的?你又怎对这靡靡草如此熟悉?” 慕昭昭如实说: “回皇上的话,妾不敢隐瞒,妾自小跟随师父研习医术,是以才知道这靡靡草。至于如何驯服那匹马,妾身为医士,习惯时常带些常用的药在身上,刚刚妾从马粪中发现了问题,便拿出随身带的解药,趁着马儿吃草之际,给它喂了几颗,这才让它平静下来。” 夜晟和更加好奇了: “解药?靡靡草的解药?” 开什么玩笑,她哪里有什么靡靡草的解药? 只是说起这解药,倒是挺让人尴尬的。 慕昭昭唇边扯开一抹僵硬的笑,支吾着: “说来惭愧,妾给马儿吃的,并不是靡靡草的解药,而是……” 第43章 不嫁 “媚药的解药。” 慕昭昭尴尬地说了出来。 “媚药?” 夜晟和挑眉。 不得不说,没有男人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媚药用得适量,便是夫妻生活的小情趣。 用得过量,才会导致夜无殇那日的问题。 慕昭昭继续为夜晟和解释: “是,这靡靡草的功效,说起来与媚药相似,都是让人亢奋躁动,所以妾就给马喂了媚药的解药,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 闻言,夜晟和忽然看向夜无殇,揶揄道: “看来你这解药是专门为戮幽王备的吧?” 慕昭昭心里一紧,看来长公主府那日的事,不仅让柯承锦和封如烟成了长安城的笑柄,也让夜无殇和她成了人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能说什么呢? 为了报仇,都是她自找的! 夜晟和话音落下,就听夜无克没事人似的,也跟着附和: “是啊父皇,这小娘子可是因媚药与三弟结缘,如此说来,这媚药还是小娘子与三弟的红娘呢!”说着,夜无克眼里闪着龌龊,问夜无殇,“三弟,日后有慕小娘子在,恐怕你这夫妻情|趣是无人能敌了。” 夜无间也跟着落井下石: “原还以为三弟有什么隐|疾,如今看来,是需要媚药助兴啊!” 话音刚落,夜无克忽然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夜无间,夜无间好像也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慕昭昭感到奇怪,夜无间为什么说夜无殇有隐|疾? 就算夜无殇有隐|疾,可此等私密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夜无殇始终不发一言,闻言,却忽然抬眸。 一双眼像淬了毒似的,凌厉的射向夜无克与夜无间,叫人心惊胆寒。 两人撞上他的目光,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砸吧砸吧嘴,目光开始游移,好像刚才什么也没说似的。 其实他们敢对付夜无殇,不过是仗着皇上在背后撑腰,若是没有皇上,他们哪里敢招惹夜无殇这座杀神? 夜无殇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吓得闭嘴。 夜晟和也发现夜无殇眼神不善,立刻出面帮两个儿子打起了圆场: “老三,别听你大哥二哥胡说,你是还没有成亲,但他们已经成亲多年了,这成了亲的男人,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老三,慕小娘子虽然面容不佳,但胜在机智过人,孤倒是好奇,你打算给她个什么位份啊?” 夜晟和话已至此,夜无殇只能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回话: “回父皇,无殇……” “皇上,王爷想对妾负责,是妾不愿嫁与王爷。” 慕昭昭赶紧打断了夜无殇,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万一皇上念在他今天受了惊,想要安抚一下他,再顺着他的意,当场把她赐给他,她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所以她当机立断,先发制人。 夜晟和一听,居然有人不愿意嫁给夜无殇,不由得笑了笑: “哦?为何?” 慕昭昭赶紧说: “妾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愿与他人分享感情,妾看上的男人,只能一心一意爱妾一个!但妾知道,王爷府上已经有了三个美娇娘,所以妾就不给王爷添乱了。” 话音落下,慕昭昭就看到夜无克和夜无间在笑,她还听到他们说,像她这种样貌,还妄想得到一心一意的爱,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还说,夜无殇算什么大周第一美男,还不是连个丑女都不愿要他。 慕昭昭才不在意这种闲话,这种讽刺的话她听多了,早就麻木了。 倒是因此连累了夜无殇,让人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她利用了他,连累了他的。 “可你的清白……” 夜晟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慕昭昭不禁暗道,这个皇上怎么如此爱打听别人的闲事? 可无奈他是皇上,无论他问什么,她都必须恭谨的回答: “多谢皇上关心,妾仍是完璧,如果真心爱重妾之人,定不会因此而介怀,所以皇上不必为妾担心。” “你倒是想得开。”夜晟和笑了一下,“罢了,你们小儿女的事情,孤就不掺和了。” 话音刚落,就见夜无间站了出来,眼神里都是坏水: “父皇,依儿之见,这三弟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至今未娶,如今倒是看他对这位慕小娘子喜欢得紧,不如父皇就发发善心,把慕小娘子赐与他做个王妃,如此一来,不仅三弟的婚姻大事解决了,父皇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啊!”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夜无间这个杀才,说的是什么屁话? 且不说刚才她已经明确表示不愿嫁与夜无殇,如今他说让夜无殇娶她这个丑女做王妃,那不是存心羞辱夜无殇吗? 据慕昭昭所知,太子夜无克的正妃,是太子太傅嫡亲的孙女,长安城有名的世家贵女。 二皇子夜无间的正妃,也是礼部尚书的嫡女。 她一个无根无基、来历不明的丑女给夜无殇做王妃,以便日后他们又多了一个羞辱打压夜无殇的理由吗? 慕昭昭真怕皇上会答应夜无间这个无理的提议,忙说: “王爷说笑了,戮幽王乃我大周战神,人品贵重,仪表堂堂,妾不过一介布衣,怎能配得上王爷?妾相信,王爷的婚事,皇上心中是自有计较的。” 一句话,表明了她与夜无殇在身份上的差距,也是在说,这是皇上该考虑的事,哪里轮得到夜无间越俎代庖? 果然,夜晟和的脸色微微一沉,犀利的看向夜无间,好像在责怪他多嘴、不知分寸。 夜无间当即闭了嘴,退到了后方。 夜晟和道: “慕小娘子倒是识大体,不错,不错。” 夜晟和留下这句话,一拂袖子,转身往马场外走去,夜无克和夜无间赶紧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高呼: “恭送皇上!” 慕昭昭心里正高兴着,谁料皇上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慕昭昭不敢抬头,只看着夜晟和明黄的龙袍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身边停下。 她偷偷抬眼一瞟,只见夜晟和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夜无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几分语重心长: “老三啊,今日你受惊了,腿上的伤没有大碍吧?回头孤让人送些补品到你的府上,好生养着吧。”临了,又补上一句,“你也不小了,前些年忙着在外征战,没有时间考虑儿女私情,如今大周太平盛世,孤也该操心你的婚事了。”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要为夜无殇赐婚了? 第44章 讨赏 这对慕昭昭而言,无异于一个惊喜。 夜无殇马上就会有正妃了吧? 到那时,他恐怕就无暇再顾及她了。 当然,但愿在他娶妻之前,她就能顺利的离开,以免节外生枝。 不过回顾前世,她似乎没听说过夜无殇大婚,如今还真是好奇什么女子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面对夜晟和的“好心”,夜无殇只能以臣子之心感激: “无殇谢父皇挂心。” 夜晟和又问: “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不妨跟父皇说说?” 夜无殇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之际,却听夜无克咳嗽了一声,像是故意的。 慕昭昭抬眸看去,只见夜无克的眼里带着一抹挑衅,正毫不遮掩地看着夜无殇。 慕昭昭这才想起来,前世似乎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夜无殇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娘子,两人曾一起在国子监读书,整日形影不离,相当要好。 听说那小娘子发誓此生非夜无殇不嫁,可是后来却被圣上赐婚,不得已只能另嫁他人。 而那个人,正是太子夜无克。 那个小娘子,便是如今的太子妃,夏心慈。 所以此时夜无克的表现,也便不奇怪了。 夜无克是否真心喜欢夏心慈,无人得知。 但因为夏心慈喜欢夜无殇,夜无克对夜无殇的嫉妒才更是雪上加霜。 不仅处处欺负打压夜无殇,甚至心狠手辣想要至他于死地。 今日便是个例子。 此刻慕昭昭倒是好奇,既然夜晟和给了夜无殇机会,他会不会就此说出一个名字,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至于夜无克的挑衅,夜无殇全然不理,只沉声道: “回父皇的话,婚姻大事,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殇但凭父皇做主。” 无趣,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秘密呢。 夜晟和倒是满意得很,再次拍了拍夜无殇的肩膀: “父皇一定会赐给你一个满意的王妃。” “多谢父皇。” 夜无殇说罢,紧接着又提起一句: “父皇,今日无殇没能驯服烈马,辜负了父皇的信任,不敢要补偿。但昭昭识破了天回的诡计,无殇倒想给昭昭讨个赏赐。” 慕昭昭一愣,给她讨个赏赐? 他不是讨厌她讨厌得紧吗? 而且夜晟和说,她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她倒想看看,他能讨来什么赏赐。 夜晟和倒是没拒绝,只问: “你想要什么?” 夜无殇说: “父皇赏罚分明,但依无殇拙见,今日昭昭功大于过。私闯马场,违抗圣命,是为一过。但她发现了马的问题,是为一功。揭露了天回使臣的阴谋,是为二功。驯服天回烈马,为我大周长了脸、扬了威,是为三功。所以无殇想请父皇把那匹马赐给她,刚才无殇看着那匹马好像很喜欢她,也是昭昭救了那匹马,算是他们有缘。再者,此马的身体已然受到损伤,定是不能再做战马了,不如就将它赐给昭昭,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夜无殇的话入情入理,叫人无法反驳。 何况他今日受了惊,皇上更知道他是如何被人暗算,也该安抚一下。 就像刚才他说要赐给夜无殇补品,要操心他的婚事,不都是变向的安抚,希望夜无殇不要再追究驯马的事吗? 所以夜晟和沉吟片刻,答应了: “好,就依你。” 慕昭昭得了意外惊喜,连忙磕头: “妾多谢皇上隆恩!” 这一次,夜晟和是真的走了。 只不过在他们离开时,慕昭昭仍能看到夜无克和夜无间眼中那得逞的笑。 慕昭昭倒是不明白了,这一切以夜无殇的智慧,不可能看不懂。 但他却只字不提,甚至连一个暗示都没有,这又是为何? 她倒是知道,太子、二皇子与夜无殇向来针锋相对,但夜无殇这副不怒不争的样子,倒是很不像他的性子。 皇上已经走了,慕昭昭却还跪在地上愣神,头顶不禁落下来一道声音: “还不起来?” 慕昭昭回过神,就见夜无殇正站在她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睨着她。 跪的时间有点长,慕昭昭双腿发麻,趔趄了一下才站稳。 想着自己平白得了一匹马,慕昭昭心中窃喜,实在忍不住朝着夜无殇笑了出来: “王爷为何为妾讨了赏赐?” 夜无殇淡淡的瞥她一眼: “不想要?” “想要想要,怎么不想要?”慕昭昭说着,忙不迭的朝马厩跑去,跑着跑着还不忘回过头来,朝着夜无殇灿烂一笑,“多谢王爷!” 马场里,马夫已经给那匹棕红色的马套上了马鞍,见慕昭昭过来,满脸堆笑,把缰绳递给了她。 慕昭昭道了谢,接过缰绳,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马儿长嘶一声,抖了抖鬃毛,漂亮的棕红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慕昭昭真喜欢这匹马啊! 夜无殇总算做了件好事。 她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欢快的在马场里跑了起来。 慕昭昭穿着一身淡红的衣裙,娇小的身影随着马儿飘移着,仿若天边的一道红霞,煞是好看。 她的背影纤细婀娜,若是不看那张脸,倒是一个亭亭玉立的佳人。 邓策看着她,不由说: “王爷,真想不到她如此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刚才若不是因为她,恐怕太子那一箭就射在王爷身上了。” 冷霄也说: “也是因为她,天回的使臣才被打入死牢,看来她应该不是天回的人。毕竟如果不是她发现了那马的问题,也无人能够发现,王爷只能白白牺牲。” 邓策: “虽然她的身份咱们还不能确认,但刚才的确是她不顾圣命,闯进马场救了咱们王爷,就冲这个,看来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冷霄: “或许……是因为有了娇然、乐怡、水瑶这三个前车之鉴,所以咱们有些草木皆兵了?” 说话间,就见慕昭昭跑累了,正骑着马朝他们走来。 邓策和冷霄不再说话,但想起她刚才在马场里的英勇表现,还是禁不住对她笑了,竖起了大拇指。 慕昭昭也报以灿烂的笑,因为得了这匹好马,她不知道多高兴! 邓策见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忍不住问: “慕小娘子就这么高兴?” 慕昭昭说: “那是自然,这匹马这么漂亮,换了你你不高兴啊?” 邓策笑: “高兴,可惜救了王爷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也没这个福气拥有它。” 慕昭昭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所以邓策的意思是,因为她救了夜无殇,所以夜无殇才帮她讨了这匹马作为感谢? 未及她深想,就听邓策又说: “小娘子打算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起名字? 是啊,这是属于她的马,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夜无殇身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第45章 夜无畏 慕昭昭刻意驾马停在了夜无殇面前,一边抚摸着马的鬃毛,一边意味深长的说: “嗯……我这个人啊,没爹没娘的,从小到大野惯了,如果有人欺负我,我一定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从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然……我就叫它无畏吧?” 她拍了拍马头,最后却是看着夜无殇一笑: “无畏,夜-无-畏,可好?” 这分明就是对夜无殇赤果果的讽刺,说他不怒不争不反抗,谁会听不出来? 夜无殇咬牙: “慕-昭-昭!” “王爷,妾先走一步!” 慕昭昭像摸了老虎屁股的调皮娃娃,撩完就跑。 大喊一声“驾”,随即就策马冲了出去。 官道上扬起阵阵烟尘,朦胧了她的身影。 只是那一串串狡猾的、银铃般的笑声,却穿透漫天尘土,洒满了林间。 邓策和冷霄望着她一骑绝尘的身影,不禁啧啧道: “真没想到,这个慕小娘子看上去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马却骑得这么好!” “这算什么,你没看见刚才她冲进马场救咱们王爷那一下,那骑术才叫真正的厉害。” “不过她给那马起名叫夜无畏是什么意思啊?” “夜无畏……这听起来……好像王爷的兄弟啊!” “说什么呢,咱们王爷能跟马比吗?” 邓策说完,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于是又赶紧改口: “不对,是那马能跟咱们王爷比吗?” 好像也不对。 冷霄撞他一下,斥道: “王爷怎么能和马相提并论?你是不是糊涂了?” “都给我住口!”夜无殇轻斥了一声,“回去。” “是。” 夜无殇带着自己的人马上了官道,路上那一抹火红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小红点了。 他望着那个小红点,若有所思。 —— 回到王府,天色已经暗了。 邓策看着夜无殇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便说要去请徐常明来给夜无殇看看腿上的伤。 夜无殇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升起一抹算计。 瞥了一眼书案上的小药箱: “府里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邓策一拍脑袋: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慕小娘子医术高明,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属下这就去请。” 由于慕昭昭今日在马场的表现,邓策和冷霄都对她高看了一眼,也添了几分信任。 邓策转身要走,夜无殇却又叫住了他: “若是她不肯来,你就说……” 彼时,慕昭昭已经躺下了。 昨晚因为阮娘子的事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天,身心俱疲,她连去望月楼喝酒的心情都没有,吃了晚饭,只想呼呼大睡。 得知邓策来找她,说是要她去给夜无殇包扎伤口,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上次去给夜无殇包扎伤口的结果是什么,她可忘不了。 怎还会平白去给自己找罪受? 她现在的原则就是,离夜无殇越远越好。 而且她今日还救了他,想必他念着今日的事,今后应该也不会多加为难吧? 见她拒绝,邓策急了: “慕小娘子,求求你了,是王爷亲口说让你去给他包扎的,求你去一趟吧?” 慕昭昭却连床都没起,只对着门口的邓策喊话: “偌大的王府,不会连个府医都没有吧?” “不瞒小娘子,咱们军中倒是有个军医,但军队在城郊,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这长安城里医馆多的是,随便找个医士就能给他包扎,何必非要我?” 邓策急得快哭了似的: “慕小娘子,在下求你了,王爷那伤口裂开了,到现在还在流血,您要是再不去,王爷的血恐怕都要流干了!” 慕昭昭想说,就算他的血流干了,也是他的事,谁让他非要折磨她。 可是话未出口,就听正房里传出阮娘子的声音: “谁的血要流干了?” 慕昭昭心思一动,腾地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一边往外走,就听邓策说: “阮娘子,是咱们王……” 慕昭昭疾走两步,一把捂住了邓策的嘴,转而向正房喊道: “娘子,是咱们王爷身边的冷霄,他今日在马场驯马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邓策这才来找我去瞧瞧他。” 说话间,阮娘子已经从正房里走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昨夜慕昭昭给她施了针的缘故,她今日的脸色看起来比平常好了一些。 听见有人受伤,她的一对细眉紧紧的蹙起: “真的是冷霄受伤了?” 瞧这语气,就知道她不相信,怕他们骗她似的。 慕昭昭赶紧松开了手,在身后推了邓策一把,两人走出了厢房,故作轻松的笑着: “当然是真的,不信您问邓策,再者说,今日我也去了马场,是我亲眼所见,只不过我今日累了,想躲懒,这才不愿去瞧他的。” 邓策一听便明白了,慕昭昭这是怕阮娘子知道夜无殇受伤了会担心,所以才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倒是没看出来,慕昭昭虽然人长得丑,但这心思,却是玲珑剔透得很。 邓策连忙跟着附和: “是,阮娘子,的确是冷霄受伤了,徐医士在军中,离王府太远,我这才来求慕小娘子去看看他。” 阮娘子的眉头却还未松开: “你们没有骗我?不是王爷吧?” 邓策笑: “当然不是王爷!若是王爷受了伤,恐怕就会直接去军中找徐医士,哪里还会回府?” 阮娘子的眉头这才松开,了然似的点点头: “是啊,他向来怕我担心,不会让我知道的。那你们快去吧,别让冷霄受了罪。” “是,阮娘子,那我们这就去了。” 邓策应了声,与慕昭昭两人就此离开。 经此一事,邓策对慕昭昭更加另眼相看了: “慕小娘子,真没想到,您还是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小娘子。” 慕昭昭无奈的叹了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若是她受了伤,也不敢让爷爷知道,怕他心疼。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邓策看着慕昭昭,虽然在夜里她的脸看起来更丑更吓人了,每每看一眼,心里都要一哆嗦。 可是她的心,却是与这张脸截然不同的美丽。 正如是想着,邓策却发现,慕昭昭靠在一棵树上不走了。 邓策狐疑地上前问道: “慕小娘子,怎么不走了?” 第46章 好处 慕昭昭自是不能把她与夜无殇之间发生的事告诉邓策。 只是故意打了个哈欠,懒懒道: “我记得上次把药箱落在王爷的院子里了,不如这样,我告诉你用哪瓶药,如何包扎,你给王爷包扎一下就行了……” 邓策眼睛一眯,王爷果然料事如神,慕昭昭这是怎么都不肯来。 这倒是让人奇怪了,今日她宁可抗旨,也要冲进马场去救王爷,如今不过是帮王爷处理一下伤口,怎还矫情上了? 多少女子想靠近王爷都没这个机会呢,别个不说,就单说府里那三位,王爷可是连个正眼都没赏过她们。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邓策想起了夜无殇的话,不禁试探道: “小娘子,王爷说,若是你今晚不肯去给他包扎,他就去济善堂找景医士瞧瞧……” “什么?” 慕昭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似铜铃那般大。 难道夜无殇是知道了什么,才敢这般威胁她? 不过不得不说,他总是能准确地抓住她的软肋,让她不得不听之任之。 叹了一声,慕昭昭无力地垂下了脑袋,抬了抬手: “前头带路吧!” 邓策心道,王爷出马,果然没有打不赢的仗。 来到栖子堂,夜无殇还是半躺在上次那张躺椅里,正闭目养神。 邓策把慕昭昭带到后便退了出去,房内只剩夜无殇和慕昭昭二人,静得慕昭昭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上次来给他包扎伤口的情景,让她心有余悸。 所以此次她只远远的站着,根本不敢上前。 两只手绞在一起,慕昭昭心乱如麻。 不然趁他睡着,她动作快一点,悄悄帮他包扎? 可他万一醒了怎么办? 如是想着,慕昭昭突然有了主意。 她从袖袋里摸出面纱给自己戴上,随后又摸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 站在原地,她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确定夜无殇睫毛不颤,应该是真的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躺椅边,慕昭昭原想速战速决的,可是看到夜无殇的睡颜,她的心跳居然漏跳了半拍。 这男人,也太好看了。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浓眉斜插入鬓。 皮肤干干净净,竟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比女人还漂亮。 好看的皮囊下,他的骨相更是优越得无人可及。 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盯着他的鼻梁出神。 那挺拔的鼻梁直上印堂,书上说,这是帝王之相。 所以,夜无殇,一个让百姓爱戴,却让自己的父亲惧怕、打压的你,将来有一天会登上帝位吗? 那时的你,恐怕再也不会让人用“夜无畏”来讽刺了吧? 想到这,慕昭昭不禁想起了今日在马场外面,她对他说出那句“夜无畏”时,他的脸色。 那可真叫一个好看! 她忍着笑,这才拿起小药瓶,拔出盖子,凑到了夜无殇的鼻子下。 只要他闻了这个,就会一直睡下去,到时候她再给他包扎,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慕昭昭暗道自己聪明,谁料那小药瓶刚刚凑过去,她的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心里一惊,就见近在咫尺的夜无殇睁开了眼睛。 “啊!” 慕昭昭条件反射的惊叫一声,转身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夜无殇的一双深瞳却是波澜不惊,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小药瓶拿开,瞥了一眼: “这是什么?” 慕昭昭怕他误会,赶紧说了实话: “王爷千万别误会,这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普通的安神药,安神药而已……” 这可不是普通的安神药,而是她特制的迷药。 只要闻上一闻,便能保他至少睡上六个时辰。 但她自然是不敢说出真话来的。 “安神药而已?” 夜无殇握着她的手腕,突然将她拉近,盯着她的眼睛,咄咄逼人。 “敢在本王身上用药?你忘了米音罗是怎么死的?” 米音罗因为给夜无殇用了媚药,后来是被长公主府的人乱棍打死的,她怎么能忘? 慕昭昭心跳得太快了,因为害怕。 其实她慕昭昭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知怎的,一面对夜无殇,她就心慌气短的呢? 她尴尬的陪着笑脸,只是那笑容僵硬,比哭还难看。 “王爷,您不能这么比,米音罗给您用了媚药,是为了得到您。妾给您用这安神药,不过是想……” 不过是想趁您睡得熟,给您包扎伤口,以免发生上次的事而已。 但这实话,她不敢说。 只说: “不过是想让您睡得好一点,如此一来,妾给您包扎伤口的时候,您也不知道疼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面纱下的脸,他看不到,可是面纱上的一双眼睛里,却全是狡黠算计。 都说眼睛骗不了人,尤其少了那块引人注目的胎记,她的眼睛便更是让人看得真切。 夜无殇冷冷勾唇: “让本王睡得好,可以为本王包扎伤口,也可以借机……杀了本王!” 最后几个字一出口,慕昭昭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王爷明鉴!您就是借妾一百个胆,妾也不敢杀您啊!” 慕昭昭绞尽脑汁的为自己辩解。 “再者说,您不是都说了,如今妾与王爷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妾杀了您,对妾有什么好处啊?” 夜无殇坐了起来,双肘撑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慕昭昭的眼睛。 强大的压迫感,让慕昭昭喘不过气。 “是啊,有什么好处,不妨你来告诉本王?” 慕昭昭连连摆手: “没有好处,半点好处都没有!妾只希望王爷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大周需要王爷,王爷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突然想起了今日马场之事,正好可以拿来佐证一番。 “对了,如果妾对王爷不安好心,今日在马场上,也不会拼着杀头的罪名去救王爷了,王爷说是不是?” 为了证明自己这话的真实性,她又添油加醋的说: “王爷不知道,当时太子殿下已经拿起了弓箭,准备射杀无畏。可那时王爷与无畏几乎已经融为一体,若是太子箭法不准,保不齐射中的就不是马,而是王爷!倘若王爷被射中,跌下马来,再被马踩上几脚,那后果可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原本前世就是这样的,她也不算夸张。 夜无殇始终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片刻后问: “为什么宁可抗旨,也要救本王?” 第47章 本王很挑食 慕昭昭没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他既然问了,她便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自然是因为王爷不能死啊!第一,大周不能没有王爷这座杀神,只要王爷在,敌国便不敢来犯,哪怕王爷远在长安,也能保边境太平,妾说的对不对?” 心怀家国天下。 夜无殇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心思。 “第二,戮幽王府也不能没有王爷,若是王爷在马场上出了事,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该怎么办?” 其实还有第三,他把她带去了马场,若是他出了事,连累了她,她该怎么办? 但是在夜无殇面前,这第三自是不能说。 “难得你这么识大体。”夜无殇的目光始终带着怀疑和审视,“说吧,想要什么?” 慕昭昭被这话问得一愣。 “想要什么?” 她思索着夜无殇这话里的含义。 所以他以为,她救他,是有目的的? “王爷的意思是,妾救了王爷,是图点什么?” 夜无殇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像是一种默认。 被怀疑的滋味不好受,但却可以理解。 像夜无殇这样的天之骄子,除了打仗,就是周旋于众多朝臣之间。 他的身边充斥着波云诡谲,恐怕靠近他的人,都是带着目的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夜无殇大概是最深谙这个道理的人。 所以他才更加珍惜与阮娘之间那种纯粹的关系。 慕昭昭笑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答: “妾什么都不图,就图王爷平平安安的,这还不够么?王爷难道不知道,想要一个人一生平安顺遂,有多难?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所以王爷平安,就够了。” 话说到这里,夜无殇应该能明白了吧? 就像他的生母南才人,不是年纪轻轻就落井而亡了吗? 一次突发的意外,轻易就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所以想求一人平安,其实真挺难的。 怕夜无殇不信,慕昭昭又说: “再说,王爷不是已经给妾讨过赏了?若是王爷非问妾想要点什么,那无畏就是妾最想要的东西!” 其实慕昭昭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让夜无殇这般怀疑她。 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不说,就连她冒死救他,也要被他怀疑。 他的疑心是不是也太重了些?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无欲无求的她,倒是让夜无殇刮目相看。 只求一人平安顺遂,这是人们最常挂在嘴上,也最喜欢许的愿。 可是如她所言,也是最难实现的愿。 他终是放开了她的手,淡淡的扔出三个字: “包扎吧。” 说罢,他主动撩起了袍角,露出了里面染着血的里裤。 有了上次的经验,慕昭昭的心思也多了几分。 虽然她有着做医者的自觉,但却不能要求病患也跟她一样。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男女有别,这算是夜无殇给她上的一课。 见她盯着他的伤口,良久都没有动作。 夜无殇不禁打开她的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把剪刀,拍进了她的手中。 “放心,本王很挑食。” 慕昭昭心里一跳,望进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她开心的接过剪刀,朝着夜无殇灿然一笑: “那最好了,多谢王爷。” 她拿着剪刀,从他伤口的位置下刀,开始帮他剪开里裤。 如此一来,只需要露出他的伤口就行了,便省去许多尴尬。 夜无殇望着她娴熟操作的双手,十指如葱,手软如棉。 可是这双手,却能在马场上将他拉上马背,也能在这里帮他包扎换药。 她能在长公主府里机关算尽,也能在皇上面前收放自如。 说她这样一个女子只是乡野村妇,恐怕不会有人信。 他已经试过几次,她并不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他自然没有必要再牺牲色相,去摸她的底。 当然,她也不是为了害他而来,否则今日在马场上便没必要救他。 再者,她更不是天回的奸细,且不说她这典型的中原人的长相,就说今日在马场上,她就没必要为了救他,而把天回使臣至于死地。 一不为人,二不为害,三不是天回的奸细,她到底是谁? 思索间,就听她小声嘀咕: “伤口还没愈合就这么折腾,王爷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他又想起了她在阮娘面前那副乖巧的模样,还有她此刻眼中的担忧,都不像是假的。 一个人的身上能同时出现狡猾、善良、乖巧和单纯,若不是她的演技实在炉火纯青,那便是真实的她,就是如此。 她放下剪刀,开始帮他清洗伤口、上药。 她的动作很轻柔,还不时帮他吹一吹,怕他疼似的。 却不知道一个女人这样的行为,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温热的气息,轻柔的落在他的皮肤上,让他莫名浑身一紧,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血液开始躁动,叫嚣着往某一处冲去。 他刚想制止,她却适时的停了下来,又嘀咕起来: “王爷,您别怪妾多嘴,皇上也太偏心了,明明都是皇子,为什么偏要叫王爷去驯马?何况王爷的腿还伤着,皇上全都看在眼里,却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有今日这事,相信王爷也看得出来,分明就是太子和二皇子在搞鬼,天回的人想要谋害王爷,怎还会用天回的东西?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可皇上分明看出来了,却还在包庇太子他们,那些天回的使臣只能白白牺牲。到头来,他们针对的还是您一个人,对您太不公平了。” 她居然会义愤填膺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让夜无殇意外。 “所以?” 夜无殇这千回百转的心思,慕昭昭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天性如此,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何况经过今天的事,她感觉跟夜无殇之间的距离,似乎莫名的拉近了几分,索性也就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妾就是不明白,大周的战神可是王爷您,百姓爱戴敬佩的人也是您,而且您手握重兵,何必怕他们?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您想自己做皇……” 话未说完,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后面的话通通压住。 第48章 祸从口出 她一抬眼,就看到夜无殇深邃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所以,挑唆他谋反,才是她的目的? 倘若真如他所想,那她是不是太心急了? 起码要得到他的信任、像邓策和冷霄一样成为他的心腹,她如此挑唆,他才会考虑一下。 听她刚才的话,倒更像是在发牢骚,顺口胡说的。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的话,本王就可以治你个谋逆之罪。” 慕昭昭顿时所有神经都绷紧了,吓得忘了该如何反应,只是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夜无殇。 她怎么忘了,这是在戮幽王府,就算夜无殇再被针对,他也是皇家的人。 这江山是夜家的江山,他也姓夜。 从前在永平村,山高皇帝远,就算她说自己是大周的女王,小伙伴们也只会笑着一哄而散,没有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什么谋逆之罪。 但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掉脑袋。 她吓得眼泪都涌上来了,就在眼圈里打转,好像眨眼间就能落下来。 夜无殇看着她眼底那层水雾,眉心一紧,最后只轻轻吐出四个字: “祸从口出。” 他拿开了手,慕昭昭吓得连连跪地磕头: “妾知错了,妾从小就无父无母,无人教导这些,妾刚才就是替王爷不值,一时顺口胡诌的,求王爷明鉴,千万不要杀我的头!” 就在她再一次给夜无殇磕头的时候,他却伸出手,戳在了她的额头上,阻止了她的头再落下去。 她光洁的额头上,已经因为磕头而留下了红印子。 “行了。” 他收回手,淡淡的。 慕昭昭却吓得不轻,吸了吸鼻子,受气包似的,这才重新帮他包扎起来。 想来,就算她是谁的眼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就明目张胆的怂恿他谋反。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在为本王打抱不平?” 有了刚才的经验,慕昭昭哪还敢乱说话? 只是眨巴眼睛看了看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才最安全。 见她不言不语,夜无殇又试探道: “还是希望大周动荡,敌国乘虚而入,内忧外患,大周危矣?” 他的意思是,一旦他起了谋反的心思,那大周势必会动荡不安。 届时敌国就会乘虚而入。 到那时,大周内部战争未停,外部四面楚歌,岂不岌岌可危? 经他这么一说,若是她怂恿他谋反,倒成了祸国殃民之举! 她从未想过,自己不过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能被解读出如此多的含义。 也从未想过,她认为对夜无殇来说,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却会给大周带来多大的灾难。 她急切地解释: “妾自然希望大周能永享太平盛世!” 她的眼睛纯净而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急切的向他表明心迹,就像个极力证明自己没有坏心眼的孩子。 夜无殇伸出手,在她额头的大红印子上猝不及防的弹了一下: “既然如此,与大周的太平盛世比起来,本王的委屈算什么?” 这一下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这样一个动作,却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慕昭昭感觉,他非但没有怪罪她,似乎还向她解释了之所以忍受打压的原因。 这样的夜无殇,看上去好像跟景星河和季流年差不多,有一种朋友似的亲切。 尤其他弹她额头的这个动作,不正是小时候景星河最爱做的事么? 她捂着微痛的额头,看着夜无殇,忽然就傻呵呵的乐了。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慕昭昭对夜无殇的惧怕似乎也减少了不少。 “那王爷就打算一直这么忍下去?” 她还是有点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又问了句。 夜无殇缓缓抬眸望向了窗外,他的眸子与窗外的夜色一样漆黑,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里能装下盛世星河、天下安危,似乎就是没有他自己。 “不求名垂青史,但求问心无愧。” 慕昭昭望着他,内心狠狠一震。 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胸襟。 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守大周安宁,所以夜无殇才是名扬四海的战神,人人畏惧,却又人人称颂,无论是大周还是外敌,都忍不住对他崇拜仰视。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到这份殊荣。 但也是这样一份荣耀,才让他成为皇上太子等人忌惮打压的对象。 历朝历代,多少功高盖主的臣子都死于非命,他们确实骁勇善战,也确实让人忌惮非常、嫉妒非常。 但这不是他们的错。 若是没有他们,哪来的国泰民安,太平盛世? 想起今日皇上对夜无殇的态度,慕昭昭真是为他感到不值。 她这边正为夜无殇杞人忧天时,就听他又说: “像今天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了,本王自有分寸。” 所以,他跟她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向她说明他的处境,顺便告诉她,以后他的事,不需要她以身犯险,为他出头? 若不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戮幽王府的人,而她也不得不在府里,她才不愿意帮他出这个头! 如果不是夜无殇绊着她,她这个时候早就在回家的路上了。 说话间,她已经帮他包扎完毕。 此时灵机一动,抬眼巴巴地看向他: “王爷是不是觉得妾很麻烦?” 夜无殇瞥她一眼,随后整理好袍角,淡淡的: “挺有自知之明。” 慕昭昭拎着小药箱站起来,满眼渴望的试探道: “那不如待妾治好了阮娘子的头风,王爷就让妾离开?只要妾离开戮幽王府,自然就不会再给王爷惹麻烦了。” 夜无殇的动作一顿,唇边却情不自禁的溢出一抹淡笑。 这个小丫头的肚子里一定有一个算盘,时刻都能打得噼啪作响,好一副会算计的肚肠。 慕昭昭满眼期待地望着夜无殇,心想着今日闯入马场救他这一遭,反倒成全了她。 若是他怕她继续给他惹是生非,那么让她离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见夜无殇缓缓抬眸,睨了她一会,随后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颀长健硕的身躯像座山一样,瞬间将娇小的她笼罩。 他的气势太压人,慕昭昭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就见他的唇瓣微动—— 第49章 跑什么 慕昭昭正期待着他下面的话,谁料他话未出口,门外却响起了邓策的声音: “王爷,管家温启求见。” 管家求见? 天色已晚,管家这个时候求见做什么? 她还等着夜无殇的答案呢! 慕昭昭暗道管家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她这颗心就这么悬着,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紧。 听说管家来了,夜无殇好像微微挑了挑眉头。 慕昭昭也不好再耽误人家,只能先行离开: “既然王爷还有事要忙,那妾就先告退了……” “站住!” 刚欲转身,却被夜无殇叫住。 慕昭昭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王爷还有何吩咐?” 夜无殇绕过她,走到了书案后,一撩袍角,坐了下来。 看向她的目光里,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与你有关,不想听听?” “与我有关?” 慕昭昭一怔。 她与管家温启只能算是打过照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会与她有关? 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夜无殇又说: “去里间等着。” 慕昭昭犹豫着,还是听话地走进了里间。 谁让她好奇心这么重呢。 外间。 不惑之年的管家温启躬着身子走进来,恭敬的向夜无殇问安: “王爷安好。” “何事?” 夜无殇端起茶水轻啜。 温启像是有些害怕,拭了拭额头的汗,才小心翼翼地说: “王爷,奴是来帮几位小娘子传话的。” “哦?” 夜无殇瞥他一眼。 温启却全然不敢看夜无殇,只战战兢兢的禀报: “娇然小娘子说她炖了银耳燕窝给王爷补身子,还望王爷赏脸。乐怡小娘子说她特意差人去望月楼买了王爷最爱的杏花酿,还请王爷对酒赏月。水瑶小娘子说,这盛夏之夜,她特意为王爷冰镇了水果,给王爷解暑……”话到此处,温启悄悄看了一眼夜无殇,又问,“不知王爷今晚去哪里歇息?” 夜无殇闻言缓缓抬眸,那冷沉的眸光惊得温启浑身一震。 “温启,本王看你是不想做王府的管家,想做凤鸣院的掮客了?” 低沉浑厚的男低音响起,犹如暗夜里的冰锥,钉得人心神俱颤,分外清醒。 哪怕像温启这样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儿,也不由得浑身战栗。 正是因为了解,才更害怕。 凤鸣院,长安城最大的花楼,夜无殇这是在说他帮三个卑妾传话不务正业,就像凤鸣院的掮客似的。 温启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爷、王爷息怒,奴、奴不是这个意思,奴只是……” “只是拿人手短,所以让舌头变长?” 夜无殇眸光淡淡,可就是让人浑身发冷。 温启没想到,夜无殇一语中的,似是早已看破了他们背后的那点交易。 他的确是拿了三个卑妾的好处,所以才壮着胆子来夜无殇面前当说客。 他也明知道自从三个卑妾进府后,夜无殇从没有在她们的院子里过夜,可他看在银钱的面子上,还是来了。 真是昏了头了! 心思被识破,温启忙不迭地磕头: “王爷息怒,奴知错了……” “所以,你是想让手真的变短,还是让舌头变短,嗯?” 温启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彻底完了。 夜无殇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战场上他能将几十万敌军活埋,取他区区一个管家的性命,恐怕连口气都不会喘。 还有上一次,他看到一个常年跟在夜无殇身边的副将,不知犯了什么错,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夜无殇说杀就给杀了,血流了一地,还是他带人来清洗的。 这样的夜无殇,怎能不让人畏惧? 温启吓得哭了出来: “奴知错了,奴知错了,王爷饶过奴这一回吧,奴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奴就是想给女儿添点像样的嫁妆,这才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奴错了,奴再也不敢了……” 夜无殇看了温启一会,淡淡地收回目光,似乎懒得再理会,拿起了手边的一份军情月报看了起来。 可这样的沉默于温启而言却像温水煮青蛙,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夜无殇的处置,温启暗道完了。 为了能活下来,他只能铤而走险。 于是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摆放着各种兵器的兵器架。 选了一把厚重的长刀拿在手中,温启已是泪流满面: “奴愿自断一臂,只要王爷留奴一命,奴想活着给女儿送嫁。” 话音落下,他咬紧牙关,眼一闭,心一横,举起长刀就朝自己的左臂砍了下去。 以为这一刀下去,定会痛得撕心裂肺,血如泉涌。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传来“当”的一声,继而感到虎口一震,长刀不听使唤的脱手落地。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只见长刀旁边躺着一支毛笔。 能用一根毛笔打落一柄长刀,也只有夜无殇能做到。 温启犹疑的看向夜无殇,就听夜无殇淡漠地扔出一句: “别脏了本王的刀。” 温启懵了,所以这是饶他不死,还是给他换个死法? 这时,刚才与温启一同进来的邓策看不下去了,王爷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怎么还听不明白? 邓策只能贴心的补上一句: “下不为例。” 温启看了看邓策,又看向夜无殇,因为不是夜无殇亲口说的,他有点不敢相信。 邓策恨铁不成钢的走到温启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 “王爷饶你不死,还不快走?” 温启看向并没有反对的夜无殇,这才如蒙大赦,连连给夜无殇磕头: “是,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邓策无奈地摇头,拎着温启就出去了。 慕昭昭在里间听着外面的一切,心莫名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刚才温启的话她算是听明白了,赶情这是三位小娘子备好了媚药,纷纷找管家来这里传话,展开了抢人大战啊! 可不过是传个话而已,夜无殇为何要如此动怒? 三位小娘子说,夜无殇从来没有宠|幸过她们,难道是真的? 不对,夜无殇怎么知道这件事与她有关? 难道他知道,这个用媚药惑主的主意是她出的?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跟三位小娘子在小花园里说话的时候,明明再没有第五个人在场。 算了,先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刚刚因为媚药的事才处置了米音罗,如果知道是她的主意,会不会扒了她的皮去做灯笼? 她还是赶紧跑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想到这,她四下里看了看,一眼就相中了那个半开的窗子。 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提起裙子,踩住椅子,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窗台。 正欲往外跳,腰上却突然多了一条手臂。 “跑什么?” 第50章 亲自体会 慕昭昭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全身紧绷得像是一棵树。 夜无殇?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是鬼么,为什么走路没有声音? 慕昭昭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费力的吞了下口水,心乱如麻。 身后就是他宽阔的胸膛,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按在了火炉上烤,热得她呼吸不畅。 她一边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风,一边胡乱的解释: “没跑,妾跑什么?盛夏之夜,屋子里闷热难耐,妾只是想到窗口透透气,透气而已。” “哦?” 他的手臂突然收紧,往前迈了一步,整个胸膛完全熨帖在她的后背上,不留一丝缝隙。 “本王陪你,好好透。” 微顿,他补充道: “顺便,聊聊。” 这赤果果的威胁的语气,威胁的动作,慕昭昭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此刻就坐在窗台上,他的手臂坚硬得像一张弓,随时能从她的腰上,挪到她的脖子上。 只要他稍一用力,这条手臂就能变成一个凶器,要了她的小命。 他之前说过,他就是她的绞刑结。 她越挣扎,勒得就越紧,直到她断气。 所以,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般明知故问。 “聊、聊什么?” 慕昭昭双手抓着窗台边缘,故作镇定的尬笑。 夜无殇的声音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在她的头顶响起,让人头皮发麻: “就聊一聊……为什么三个卑妾同时来找本王,还那么巧都准备了夜宵。” 慕昭昭听出来了,他这就是在赤果果的试探。 但她仍然抱着侥幸心理,万一他真的只是试探,并不确定是她所为呢? 所以她决定再挣扎一下。 “的确是挺巧的……这说明王爷治家有方,后院和睦,家宅安宁,王爷福气,福气……” “那你说说,为何会这么巧?” 说话间,夜无殇的手臂用力一收,她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 “呕……”她小脸憋得通红,“王爷,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 不过低低沉沉、没有任何情绪的一个字,听起来却格外瘆人。 慕昭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挣扎: “这……这妾怎么知道?妾是客,不是主,这主家的事,就不必问妾了吧?” “客?”夜无殇咀嚼着她的话,声音多了几分嘲弄,“本王看你倒十分想反客为主,左右本王的家事。” “妾不敢,不敢……” 慕昭昭吓得连连摇头。 “不敢?” 夜无殇缓缓俯下身,气息开始游走在她的耳边。 就像白日里与她同骑一匹马,那细细麻麻的感觉又覆了上来,让她的耳朵又酥又痒。 “不如本王命人取来娇然的银耳燕窝,乐怡的杏花酿,水瑶的冰镇水果,来给你解解暑?” 娇然的银耳燕窝,乐怡的杏花酿,水瑶的冰镇水果…… 可想而知,今晚这些东西里面都被加了什么,那可是景星河特制的媚药! 景星河的医术如何,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他配的药,总是药效奇佳,事半功倍。 若是她当真吃了那些东西,那今晚不得变成母老虎,将夜无殇生吞活剥、吃干抹净了? 夜无殇一定是知道了这里面的蹊跷,一定! 可只要他还没亲口说出来,她就还有机会。 于是她继续做垂死挣扎: “妾今日乏得很,这就打算回去歇下了,夜宵就不必了,多谢王爷……啊……” 话音未落,慕昭昭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竟落在了夜无殇的床榻上。 下一瞬,夜无殇的人便压了上来,将她牢牢锁在身下。 “来人!” 夜无殇望着她,直接对外发了话。 这两个字,像张催命符一样,一下就贴在了慕昭昭的命门上。 “王爷!” 她朝着夜无殇大喊一声,声音凄厉,像死了爹娘一样。 下一瞬,她小脸一垮,眉梢眼角都耷了下来,嘴角下压,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怂怂地吐出几个字: “妾知错了!” 认了吧,慕昭昭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再不认,她怕自己今晚走不出这间屋子。 这样的姿势,就如同带她上了刑场,夜无殇就是刽子手里那把刀,她想活命,只能认罪。 夜无殇眉梢微微一挑,真是不禁吓,认怂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他没动,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错哪了?” 慕昭昭垮着脸,不敢看夜无殇,眼神飘啊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咕哝着: “错在不该怂恿三位小娘子给王爷用媚药……” 但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也没错得那么离谱,虽然主意是她出的,但药可不是她下的。 再者说,夜无殇可是三位小娘子的夫君,夫妻之间用个媚药,不算什么大事吧? 所以她又紧跟着解释: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们,据三位小娘子说,自打她们入府以来,就从未得过王爷的宠|幸,三位小娘子还以为王爷有什么隐|疾呢!妾一听,王爷有没有隐|疾,妾知道啊,哪能让王爷被人这般误会?于是就给三位小娘子出了这么个主意。左右她们都是王爷的女人,春宵一刻,岂不是美事一桩?” 其实追根溯源,三位小娘子之所以要这么做,还不是要怪夜无殇? 若是他早早就宠|幸了三位小娘子,没有对她意图不轨,谁吃饱了撑的给他用媚药。 “哦?” 有面纱的遮挡,她只露出两只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狡黠地看着他,两片鸦羽似的长睫忽闪着,倒像是一种挑|逗,能扫到人的心上。 不得不说,不看那张丑陋可怕的脸,她这双眼睛,似一对毫无杂质的琉璃,美得叫人心惊。 夜无殇的身子故意压低了几分,戏谑地看着她: “本王有没有隐|疾,你知道?” 慕昭昭不假思索地说: “我当然知道……” 话已出口才发觉不对,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妾的意思是,王爷那天在长公主府……” “其实……” 夜无殇打断了她,身子又压低了几分,气息被夏日的温度熏染得越发灼热,似蒸汽一般萦绕在她的唇边。 “想让她们知道本王是否有隐|疾又有何难,只需你亲自体会一下,再去告诉她们,可好?” 慕昭昭倏尔瞪大了眼睛,亲自体会? 第51章 你是谁的眼线 望着夜无殇在眼前渐渐放大的脸,慕昭昭吓得举起双手,用力撑在了他的胸膛上。 “王爷自重!” 他太重了,像座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她怎么也推不动。 “妾是来给阮娘子治病的,不是来跟三位小娘子争风吃醋的,王爷如此对妾,若是被三位小娘子知道了,定会以为妾是来勾引王爷的,那日后妾在王府行事恐怕就会处处受阻,还谈何给阮娘子治病?王爷善待阮娘子,一定事事以给阮娘子治病为先,妾说的对吧王爷?” 牙尖嘴利! 为了让夜无殇放过她,慕昭昭必须想办法自救。 别说她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此刻就算把舌头说烂了她也要说。 “虽然妾不明白王爷明明是个身强体健的男人,却为何不去宠幸三位小娘子,惹得三位小娘子误以为王爷有隐|疾,但如果王爷需要,那妾便去向三位小娘子澄清。如果王爷还不满意,那妾就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以后二皇子便再也不敢拿此事羞辱王爷了!” 她得让夜无殇知道,留着她有用,他才不会把她怎么样。 起码他需要她给阮娘子治病,他有没有隐|疾,她也知道。 这么巨大的作用,他不会看不到吧? “所以王爷,三位小娘子给您用媚药,归根结底是您不愿宠|幸她们的缘故,妾也只是好心帮了她们一把,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吧?依妾看,王爷不妨就成全她们一次,也省得她们到处宣扬王爷有隐……” 话说到这里,慕昭昭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一抬眼,撞上夜无殇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夜无殇是否有隐|疾,恐怕没有人会比他的女人更清楚。 而作为他的女人,却从来没有被他碰过,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可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是任谁都不会往外说的。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在长安城的情景,那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可她却从未听到坊间有夜无殇患有隐|疾的传言。 可二皇子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今天当他说出来时,太子还偷偷撞了撞他,显然是他说错话了。 皇上也没对此感到惊讶。 也就是说,他们都知道? 那他们是从何处得知的? 若是只有三个卑妾怀疑夜无殇有隐|疾,难道是她们说出去的? 能让这三个卑妾把这样私密的事告诉别人,那此人与她们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 所以—— 慕昭昭骤然抬眸看向夜无殇,她想到了一个答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 万一触到了夜无殇的底线,她还能活着离开吗? 想到这里,她偷偷用力抿紧了嘴唇。 刚才夜无殇还警告过她,祸从口出! 可是她眼中的狡黠与算计,还有那丝清明,已然落入了夜无殇的眼中。 他缓缓摘掉了她的面纱,见她紧抿着唇瓣,他单手钳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一捏。 慕昭昭的唇只能被迫张开。 他看着她滑稽的样子,玩味勾唇: “想到了什么,说!” 慕昭昭用力摇了摇头,想把嘴巴闭上,却怎么也闭不上。 这副样子,就像一条鲶鱼。 不说? 夜无殇眉头一挑,对着她的嘴就要吻下来。 “我说!” 慕昭昭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这种威胁对她太奏效了,她不敢不说。 等了一会,见他并没有真的吻下来,她才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却正撞上他好整以暇的目光,她这才不得不壮着胆子说: “妾是想说,王爷是否有隐|疾的事,应该只有没被宠|幸过的三位小娘子知道,若是她们不说,旁人是无法得知的。可皇上、太子和二皇子似乎都知道,再加上王爷从不宠|幸三位小娘子,是因为王爷知道,这三位小娘子,是他们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眼线?” 话音落下,就见夜无殇的眉梢眼角仿佛都染上了笑意似的。 只是他盯着她看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慕昭昭有些急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这么看着她,仿佛钝刀子割肉,让她的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王爷,妾说的到底对不对?您这么看着妾,妾心慌……” 夜无殇终是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 “你很聪明。”微顿,他又说,“娇然是皇上送来的,乐怡是太子的手笔,水瑶是二皇子的人。” 慕昭昭没想到,还真被她猜中了。 这种像破了案似的感觉,顿时让她兴奋起来。 “怪不得王爷从来不碰她们,看来王爷早就知道她们的身份!” 不好,既然夜无殇早就知道她们的身份,她还帮着她们给他下药,岂不是助纣为虐? 刚刚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王爷,妾实在不知她们是奸细,这才自以为是办了错事,正所谓不知者不罪,王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妾这一次吧?妾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她举起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夜无殇却把她那三根手指压了回去,漆黑的眸子里忽然多了几分凌厉。 “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就饶你这次。” 有台阶还不赶紧下? 慕昭昭又信誓旦旦道: “王爷尽管问,妾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怎么也没想到,夜无殇竟然问了一个她根本无法招架的问题: “你是谁的眼线?” “什么?” 慕昭昭瞪大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所以他一直在怀疑,她也是某人想要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如此一想,之前的种种迹象似乎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他三番五次的与她周旋,今日还突然毫无预兆地带她去了马场。 想来都是对她的试探。 一旦被他认定了是谁的眼线,她会有什么下场? 想都不敢想。 她紧张道: “妾做了什么,让王爷有此误会?” “若不是眼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本王面前?若不是眼线,为何本王查不到你的身世背景?你与柯从简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利用柯承锦一事成功与本王纠缠,难道没有别的目的?还是天回收买了你,让你从本王这里套取大周情报?” 他一件一件细数她的可疑之处,捏着她下巴的手也开始缓缓下移,直到抚上她细白纤弱的颈子—— 第52章 有道理 慕昭昭呼吸一窒。 前一秒还眼角带笑,后一秒就要掐死她,这样的夜无殇,谁不怕? “王爷冷静!”她吓得大叫一声,“听妾跟您解释!”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在夜无殇眼里,居然会被如此解读! 显然他目前只是怀疑她的身份,并不确定,否则也不会一试再试。 所以如何让他相信她不是眼线,便成为了重中之重。 夜无殇睨着她,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说。” 慕昭昭费力吞了下口水,开始一条接一条的反驳。 “首先,妾与柯从简除了是同乡,他是妾前未婚夫的阿爹,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妾与柯承锦的婚约是在柯从简出仕前在老家定下的,那时妾的爹娘还健在,妾还未出生。但在妾五岁时,爹娘出海打渔,遇上大风浪,船翻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妾遇到了现在的师父,师父看妾可怜,便把妾捡了去,不仅收养了妾,还教妾医术。在那之后妾便随着师父游历四方,到处行医,居无定所。老家以为妾也随着爹娘去了,便消了妾的所有籍册,王爷自然查无此人。 “至于妾与柯承锦的婚约,那是因为妾从小便记着有这么回事,在外面漂泊久了,想找个依靠,这才来到长安城寻他,却没想沦落到现如今这样的下场。” 夜无殇问: “你是独女?” 慕昭昭点头: “是。” “那江生又是何人?” 慕昭昭一脸认真的解释,却一本正经的说谎: “说起江生,身世也没比妾好到哪里去,妾至少还有爹娘疼爱了五年,可江生却是妾捡到的,连名字都是妾给随便起的,妾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呢。” 江生的身世虽然她没有编排,但是她哪里来的阿爹啊? 她是遗腹子,没出生前阿爹就死了,爷爷后来带着怀孕的阿娘来到永平村,可阿娘在她五岁时也走了,就那么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只能当阿娘也死了。 见夜无殇没再发问,她继续为自己辩解: “至于妾与王爷的纠缠,那纯属意外。若那天被下了媚药的人不是王爷,而是二皇子或者太子,更或者是其他男人,可能现在与妾纠缠的人,便不是王爷了。妾那日在长公主府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报复柯承锦,再没有其他目的。” 最后一点,也是能证明她不是天回细作的一点: “至于王爷说的被天回收买,那更是不可能。若妾是天回的细作,来到大周最想做的一件事,恐怕就是偷偷干掉王爷。众所周知,王爷是大周的杀神,也是各国最为惧怕的存在,如果大周没有王爷,那还不是任人宰割?套取情报什么的,那也得是先杀了王爷再说。 “可今日在马场,是妾发现了那马的问题,也是妾救了王爷。换句话说,即便妾从马粪中发现了问题,但是妾不说,又有谁知道?妾不说,天回的使臣就不会有事。难道妾身为天回的细作,还非要害我的同胞不成?只要妾不说,王爷就算不死,也会受伤,若妾是天回的人,何乐而不为?” 她说的没错,这也是夜无殇今晚当着她的面亲口问出来的原因。 因为知道大概怀疑错了她。 再周旋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一个细作,根本不值得他再花心思。 倘若她是友不是敌,便也省去了他许多麻烦。 她感觉自己说的还算全面,解释得也认真,末了已经说得她口干舌燥了。 见他久不言语,她忍不住问: “王爷,妾解释清楚了吗?” “还可以。” 他表情淡淡,辨不出喜怒。 慕昭昭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到于那一半……她又问: “王爷刚才说,只要妾回答了王爷的问题,就饶了妾这次,王爷说话算话吧?” 见他的眉头仍是微微拧着,始终盯着她看,好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慕昭昭忽然灵机一动,又说: “其实王爷怀疑妾的身份,实在是高看妾了。别的不说,就说妾这张脸,您瞧娇然、乐怡、水瑶三个小娘子是什么样貌,妾又是什么样貌?谁都知道派个美人来机会才会大些,万一哪个就得了王爷的青眼呢?您再看看妾……” 她抚上了左脸的守宫刺,自嘲道: “一张如此丑陋的脸,让王爷看了都想吐,还妄想用这张脸来算计王爷,谁那么想不开?” 夜无殇随着她的动作往她的左脸看去。 也许这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一点。 因为她丑! 他夜无殇就算再饥|渴,也绝不会对一个如此丑陋的女人动心。 “有道理。” 他赞同的点头,随后起身,放开了她。 慕昭昭身上一轻,如蒙大赦,立即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大概是太想离开了,她在起身的时候,手臂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烛台,里间忽然就陷入了黑暗。 “王爷恕罪!妾这就帮您点好……” 慕昭昭紧张的道歉,手忙脚乱的就去摸烛台,想要将它再次点燃。 老虎屁股摸不得,她刚刚解除了怀疑,可不能再有一丝丝的差错。 “别动。” 黑暗中传来夜无殇的声音,手腕突然被他握住。 她浑身一僵,再也不敢乱动。 不知夜无殇意欲何为,她小心翼翼地解释: “王、王爷,妾、妾不是故意的……” 她以为他是因为她的不小心动了怒,谁料黑暗中,他的气息却越来越近,直到喷洒在她的发顶。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没了光,她脸上的守宫刺也看不真切了。 难道说,夜无殇知道她不是谁的眼线,突然对看不清脸的她来了兴致? 刚才他还说过,想让她亲自体会一下。 他越靠越近,一只大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腰际,呼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 不要! “王爷,虽然现在黑灯瞎火,但妾还是那个丑女,妾知道王爷是个真正的男人,不用亲自体会了,王爷饶命……” 她眼一闭,心一横,连珠炮似的拒绝着他。 下一瞬,却感觉腰间一松—— 第53章 是王爷逼我的 预想的强迫并没有来。 而且夜无殇放在她身上的手也拿开了,他的气息也远了几分。 慕昭昭悄悄睁开眼睛。 适应了光线,再借着外间微弱的烛光,她看见夜无殇手里拿着什么。 那东西在黑暗中正发出荧荧的绿光,煞是好看。 不过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佩,没有了! 所以夜无殇手里拿的,就是她的玉佩! 他不会知道这块玉佩于她而言的意义。 可是永平村却没有人不知道。 她曾经因为一个男孩抢了她的玉佩,不停不歇地追了他半个村子。 抓住他之后,愣是把他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 从那时起,所有人便都知道,不能碰她的玉佩。 从那时起,也没有人再敢碰她的玉佩。 “还给我!” 她急了,伸手就要去抢玉佩,却被夜无殇一抬手臂,轻易躲过。 她知道,不该在夜无殇面前造次,可是那块玉佩对她而言太重要了,她不容得它有半点闪失。 虽然她已极力压着性子,但在开口时那冰冰凉凉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快。 “这块玉佩对妾很重要,王爷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不会非要夺人所爱吧?” 夜无殇把那块玉佩拿到眼前,细细观察着。 玉佩雕得很漂亮,镂空的图案是一株兰花,周遭被朵朵祥云包围。 这图样说不上复杂,但却很特别,一般人不会把兰花与祥云放在一起。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块玉佩,却并不是因为它的图样。 而是因为他的质地。 刚才慕昭昭无意打翻了烛台,平日里一块看似普通的玉佩,却在黑暗中发出了幽幽的绿光,显然这不是普通的玉,而是由夜明珠雕刻而成。 一颗夜明珠有多贵重自不用多说,能用它雕刻成玉佩随身携带,此人不是太有钱,就是佩戴这玉佩之人比夜明珠还贵重。 还有这玉佩下面坠的流苏,竟与玉佩散发出同样的荧荧之光,这便更不简单。 有一种丝线,属实罕见贵重,江南织造司每年也就出那么几斤,想织成一匹布都不够用,只能混着别的丝线来织,由此织成的布料叫萤光锦,全都尽数孝敬了皇宫。 这萤光丝之所以产量稀少,是因为想得到它,必须先找到会发光的萤石,再把萤石磨成粉末,用这粉末来喂蚕。 吃了萤光石粉末的蚕吐出的丝,才是萤光丝。 会发光的萤石稀有,所以这萤光丝便更是价值连城。 能用纯粹的萤光丝来做流苏,恐怕连宫里的贵人们都没有。 还有这流苏上面的脏污,分明就是血迹干涸后留下的印迹。 这血迹又是哪里来的? 如此贵重的玉佩和流苏,居然同时出现在慕昭昭身上,说她只是个普通小渔村出来的乡野村妇,可能吗? “这玉佩是你的?” 夜无殇看向慕昭昭,幽暗的光线里,他的眸子越发漆黑明亮,却似潜伏的狼一般散着幽幽的光。 为了拿回玉佩,慕昭昭只能说得严重些: “是,这是妾的阿爹捕鱼时从水里捞上来的,送给妾的阿娘做了定情信物。后来阿爹阿娘都死了,这是他们留给妾的唯一东西,比妾的性命还重要。” 顿了顿,她楚楚可怜地看着那块玉佩,强硬又倔犟道: “王爷,君子不夺人所爱,抢人财物那是山贼的行为,何况这玉佩原本就是妾的,王爷不会硬抢吧?” 她的意思是,如果他硬是要了她的玉佩,就跟山贼没有分别? 敢明着骂他,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眉头一挑,把玉佩拿到眼前,像是十分喜欢的欣赏着: “谁说本王是君子?” “王爷你……” 慕昭昭真急了,再也压不住性子,也顾不得对面的人是谁,伸手就要抢回来。 “是王爷逼我的!” 说罢,她对夜无殇动起了手。 其实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虽然她四体不勤,但是谁让她跟一个剑仙做邻居呢? 她不想学不想学,但是人家非要教她。 剑仙师父知道她阿娘失踪了,便像她的亲阿娘那样对她,弄得她更不好意思了。 无奈之下,只能漫不经心地学了几年。 但是她自己知道,她这些三脚猫的功夫用来对付柯承锦还凑合。 在夜无殇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她就被夜无殇反剪了手臂,压在了床柱上,动弹不得。 她喘息着,愤愤的瞪着夜无殇: “王爷恃强凌弱,胜之不武!” 夜无殇高大的身躯抵在她的身前,连呼吸都没有波动,看着她涨得通红的小脸,淡淡勾唇: “看来真的对你很重要。” 眼看自己打不过他,想要抢回玉佩根本就不可能,慕昭昭急得红了眼圈,也开始口无遮拦: “王爷太欺负人了,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王爷在乎的东西吗?如果王爷硬要抢我的玉佩,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话未说完,她感觉腰间一紧。 侧目看去,只见夜无殇不知何时把玉佩给她拴了回去。 “心狠手辣?”他戏谑地看着她,“如何心狠手辣?”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要把她的玉佩据为己有,不过是逗她玩呢? 太可恨了! 却也是她太着急了,人家不过是想看看,她却小人之心,误以为他要抢走,还跟他动起了手。 天爷呀,慕昭昭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说话间,夜无殇放开了她。 慕昭昭攥着心爱的玉佩,脸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想要命,就不能要脸。 她立刻满脸堆笑,阿谀道: “妾的意思是,日后如果有人再敢欺负王爷,那就别怪妾心狠手辣,对他们不客气。” 夜无殇似是无心听她扯谎演戏,转身走过去把烛台扶好,一边重新点燃蜡烛一边说: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收起来的好,免得被人惦记。” 慕昭昭抚摸着玉佩,确定它完好无损,才又呵呵笑着说: “王爷教训的是,妾这么多年戴习惯了,从不离身,也就没想那么多。” 夜无殇没再转身,始终在拨弄着烛芯,漫不经心道: “还不走?” 慕昭昭心中一喜,他这是不打算追究她怂恿三位小娘子下药之事了? 那关于她之前那个问题呢? 她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问: “王爷也看到了,妾出身贫贱,不懂分寸,特别容易惹是生非,王爷刚才还没回答妾,在妾治好了阮娘子的病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 话音落下,就见夜无殇的动作一顿,随后转过了身—— 第54章 阎王爷 “倘若日后再敢帮那三个卑妾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就别怪本王摘了你的脑袋。” 慕昭昭原本还满心期待夜无殇的回答,可是一听这话,当即觉得脖子发软,腿也发软,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下去。 “不敢不敢,妾再也不敢了。” 慕昭昭忙不迭的摇头摆手,恨不得有遁地术,立刻在夜无殇眼前消失。 “王爷的大恩大德,妾没齿难忘,没齿难忘……妾告退了……” 她像念经似的,一边注视着夜无殇狼一般的目光,一边慌乱的退出了里间,转身逃命似的跑出了栖子堂。 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清心园,慕昭昭砰的一下关上了厢房的门,大汗淋漓,浑身都是软的。 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好好的,这颗脑袋对她来说可太重要了,不能丢。 直到她一面抚着胸口,一面拼命呼吸的时候,才发觉似乎哪里不对。 她临走之前问的,不是待治好了阮娘子的病,是否可以离开的话吗? 可夜无殇最后说了什么? 他根本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慕昭昭这才发现,似乎被夜无殇耍了。 她暗暗咬牙,夜无殇太狡猾了! 见她气喘吁吁地靠在厢房的门上,久久呆立出神,江生好奇地走过来,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阿姐?王爷的伤口处理完了?阿姐?你怎么了?撞见鬼了?” 在江生不懈的追问下,慕昭昭终于找回了的神思,咬牙道: “比鬼还可怕!” “啊?”江生瞪大了眼睛,瘦瘦小小的女孩,一双瑞凤眼倒是格外漂亮,“比鬼还可怕的是什么?” 慕昭昭走到铜盆边,看着里面倒映出自己那张丑陋的脸,说了一句: “阎王爷!” 是了,夜无殇就是活阎王,比鬼还可怕,要来索她的命的。 说完,她掬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洗掉脸上的汗水和燥热。 一下又一下,直到感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她才起身。 看了一眼旁边搭着的帕子,却没有拿,而是转身走到了窗边。 她推开窗子,夜深了,清心园里的人都已睡下,只有阮娘子的正房里还亮着灯。 蛐蛐儿时时叫着,整个院子都被紫藤花的香味填满。 静谧的夏夜,其实很迷人。 可慕昭昭的心,却很乱。 她闭上眼睛,任夜风带走脸上的水滴,带来的阵阵凉感,让她清醒。 都怪夜无殇。 她从前可是一枚小村霸,怎么在他面前,却成了一只胆小的鹌鹑? 到底是他“人屠”的名号吓着她了,还是因为他本人更可怕? 想不通。 慕昭昭晃了晃脑袋,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 当务之急,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最安全。 她把这两天收集到的信息糅合在一起,开始思索阮娘子的病情。 南才人是落井而亡的,阮娘子很怕井,这一定不是巧合。 再结合“见死不救”之类的话,难道是阮娘子对南才人见死不救了? 可当时不是除了一个太监,并没有人看到现场情况吗? 难道阮娘子在说谎? 假设阮娘子对南才人见死不救,那么她对南才人便一定是有愧的,所以才会日夜念经,为她超度亡魂。 慕昭昭想了想,关上窗子,转身问江生: “你说,心里有愧的人,最怕什么?” “心里有愧的人?” 江生皱起眉头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说: “小时候我不小心把阿姐想要养着的鱼给炖了,阿姐伤心哭得不行,我好几天都不敢见阿姐。后来还是我让人帮着抓了一条鱼还给阿姐,看到阿姐笑了,摸着我的头说原谅我了,我心里那颗压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所以我想,若是心里有愧,最怕的就是见到那个让她感到愧疚的人吧?” 说完之后,江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阿姐,我这话是不是说得太绕了?” 慕昭昭却是仔细琢磨着她的话,忽然灵光一闪,眼睛变得晶亮晶亮的: “没关系,听懂了!江生,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她马上就想到了办法,不过这个办法绕不过夜无殇,他怎么也得知道,而且还需要他的帮忙,才能事半功倍。 如是想着,她才庆幸今晚算是跟夜无殇把话说开了,他不再怀疑她,她办起事来才能顺畅得多。 江生一听她帮了慕昭昭的大忙,立刻兴奋起来,跑过来问: “阿姐,我帮上你什么忙了?” 慕昭昭掐了掐她的脸: “以后你就知道了,睡觉睡觉。” 两人都爬上了床,慕昭昭却睡不着。 她把玉佩拿在手里,看得出神。 刚才她又对夜无殇说谎了。 这块玉佩的确是她阿爹阿娘的定情信物没错,但哪里是她阿爹从水里捞上来的? 她是遗腹子,在她没出生前,阿爹就死了。 夜无殇说的对,这块玉佩很贵重。 但于她而言的贵重,却不是它的价值。 它不仅见证了阿爹阿娘的爱情,还是阿爹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她还要通过这块玉佩来寻找失踪多年的阿娘。 这块玉佩是子母扣,阿爹这块是母扣,子扣则在阿娘身上。 如果有一天,她能寻到子扣,是不是就能找到阿娘了? 她把玉佩放到了守宫刺上,那荧荧的绿光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瘆人。 当年她五岁,阿娘却向她的神医师父讨要了法子,硬是狠心亲手给她刺上了这枚守宫刺。 随后阿娘就消失了。 她想找到阿娘,问问她这么多年都去了哪? 阿娘明明很爱她,为什么突然就狠心撇下她不管了? 还有,人人都说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阿娘为什么非要把她变丑? 她有太多的疑问,只有阿娘才能给她答案。 阿娘,你在哪? —— 接下来的几天,慕昭昭一边给阮娘子针灸、内服汤药治疗,一边琢磨着该怎么跟夜无殇说。 按照阮娘子被催眠那晚的说法,夜无殇定然是不知道内情的。 阮娘子怕他知道后,会不要她。 如果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夜无殇,最后甚至证实了她的猜测是对的,那夜无殇会不会真的不要阮娘子了? 若是真的不要她了,那她给阮娘子治好这个病,还有意义吗? 而且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阮娘子是个很好的人,并不像能做出见死不救这种事的人,何况那人是夜无殇的生母。 她很矛盾。 就这样纠结了几天。 最终,她认为,一个人还是要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能去谈其他。 所以她还是决定把她的猜测告诉夜无殇。 自打那晚在栖子堂给夜无殇包扎过伤口后,夜无殇就再没找过她。 想必是确认了她并不是谁的眼线,也没有威胁,所以才放任她不管了。 这一日,下定决心的慕昭昭,来到了飞鸿轩,打算跟他说出实情。 门外无人值守,她正打算自报家门求见,就听见里面传出夜无殇的声音—— 第55章 他的小秘密 “温启的女儿何时大婚?” 夜无殇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沉,让人不辨喜怒。 有人回答: “回王爷的话,应是在七日之后。” 是邓策的声音。 “取五百两银子给他送去,让他给女儿置办嫁妆。” 夜无殇仍是淡淡的。 慕昭昭心底却是一惊,五百两? 温启不过是一个下人,夜无殇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而且前不久温启不是刚刚得罪过他吗? 正想着,又听夜无殇补了一句: “不必告诉他是本王送的。” 邓策说: “王爷为何不让他知道?” “温启做事还算不错,兢兢业业,从不中饱私囊,这五百两算是本王奖赏他的。但他之前犯了错,亦不能轻易揭过。让他日后继续兢兢业业的给本王做事,算是给他的惩罚。” “王爷英明。” 慕昭昭心下一紧,看来邓策是要出去办事了。 偷听是罪。 她赶紧往回走了几步,又转身佯装刚刚进院的样子,正撞上从房内走出来的邓策。 “慕小娘子?” 邓策笑着跟她打招呼,眼中再无怀疑猜度。 慕昭昭呵呵笑着: “邓左卫,我有事向王爷禀报,麻烦通传一声。” “好。” 邓策又转身进去通报了,片刻后便请了慕昭昭进去。 房内只有夜无殇一人。 慕昭昭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了安。 只见夜无殇一身玄衣坐在书案后,正在看着什么。 白日里的他,褪去了暗夜里野兽的外衣,好看得根本无法与“人屠”二字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那双鹰隼一般凌厉的眼睛,慕昭昭真要以为他不过是个美如冠玉、气宇不凡的翩翩郎君了。 “偷听割耳。” 夜无殇放下手中的书籍,抬眸看向她,眼角带着一抹漫不经心。 “你想割右耳,还是左耳?” 慕昭昭倏地捂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每次面对夜无殇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又来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来了? 她咽了下口水,正想求饶,却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温启的事。 那天温启都拿刀准备剁下自己的手臂了,夜无殇最后却阻止了他,不了了之。 刚才他还叫人送五百两银子给温启。 想来他其实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世人多少对他有点误解,包括她。 想到这,她谄媚地笑着,拿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 “王爷惯会说笑,温启之前收人钱财帮三个眼线传话儿,犯了那么大的错儿,王爷都能既往不咎,还给他送银子,妾这等小事,王爷定不会追究的。妾说的对吧王爷?” 夜无殇看了她一会,只淡淡的扔出几个字: “巧言令色。” 慕昭昭知道,夜无殇这是不打算追究她偷听。 再回想之前,她也帮三个眼线做了错事,他不是也没追究? 再结合今日之事,她感觉又发现了夜无殇一个秘密。 表面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 其实却是个面硬心软、口是心非、有情有义之人。 不说别个,就说他对阮娘子,便可窥见一斑。 如是想着,她好像没那么怕他了。 “看够了吗?” 夜无殇冷沉的声音响起,慕昭昭才发觉自己一直在盯着他出神。 “何事?” 他不耐的问了一句。 因为又发现了他的小秘密,慕昭昭说起话来也不似之前那般谨小慎微,倒是放开了些。 “王爷,妾今日来此,是有关于阮娘子的病情与疗法,想禀报王爷。” 听说与阮娘子有关,夜无殇的神情当即严肃了几分: “说。” “是。不瞒王爷,如果按照妾现在的治法,恐怕这辈子都治不好阮娘子的头风。因为阮娘子的头风不是实症,而是虚症,她因为长期无法入睡而导致头疼,而这个让人无法入睡的原因,妾猜测,与她做的一件亏心事有关。如果想要治好阮娘子的头风,就必须帮她去掉这块心病,让她夜夜安枕,自然不药而愈。” 亏心事? 夜无殇放在书案上的手,五指微微一僵。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慕昭昭的眼睛。 她狐疑地看过去,试探道: “莫非王爷知道其中内情?” 夜无殇垂下眸子,半晌没有说话。 慕昭昭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就这么等着。 直到他问: “你的猜测是什么?” 慕昭昭心想,要说出猜测,必然就要说出她找何东良打听南才人死因的事。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说,哪怕夜无殇会怪罪于她。 沉吟片刻,她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妾猜测,阮娘子的这件亏心事,大抵与王爷生母的死有关。” 闻言,他抬起微凉的眼眸,落在慕昭昭的身上,不由让慕昭昭有些心慌。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 “不敢欺瞒王爷,妾之前趁着给阮娘子针灸的时候,帮她做过一次催眠术。在她半梦半醒时,用王爷的身份试探了她,阮娘子说出了对不起王爷、见死不救之类的话,加之妾对王爷生母的死因也略有耳闻,清心园的婢女说,阮娘子十分畏惧深井,且夜夜都会做噩梦,但却不想王爷知道,所以妾才有了此等猜测。 “只是妾不知道,阮娘子对南才人的死究竟为何心中有愧,若是王爷知道当中内情,可否告知妾,也好让妾在给阮娘子治疗的时候,能够对症下药?” 听了她的话,夜无殇并没有生气,只是反问: “所以那日在望月楼,你就是在向何东良打听南才人是如何死的?” 慕昭昭心里一紧,这也能被他猜到? 她抿了抿唇,只能承认: “都是为了给阮娘子治病,王爷不会怪罪妾吧?” 想到何东良和景星河,慕昭昭怕连累他们,又赶紧解释: “至于何东良和景星河,他们一个是医痴,一个是与我从小一同长大的师兄,妾为了打听此事,才特意让景星河约见何太医的。何太医得知是为了给王爷的乳母治病,才勉为其难把他知道的告诉了妾。王爷若要怪,就怪妾吧,与他们无关。” 说到最后,慕昭昭绞着衣角,低垂着头,偷偷瞥着夜无殇。 倒是仗义! 夜无殇沉吟片刻,又问: “为何不直接来问本王?” 第56章 心病 慕昭昭见他并未生气,又壮着胆子说: “没有确定的事,问王爷不合适吧?一来,不能在王爷面前提起您的伤心事,惹您心烦。二来,若阮娘子的心病与此无关,妾不是枉做小人?” 想得倒是周全。 夜无殇听后,又沉默了。 他沉默,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在考虑、权衡,到底哪个才是阮娘子最想要的,亦或是他最想要的。 这么多年,阮娘子对他生母的死心中有愧,他不是不知道。 或者说,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这是阮娘子心中最不愿为人知的秘密,尤其是他。 所以他一直选择视而不见,装作并不知道。 如此,阮娘子在他身边才会更加自在。 但是如今她的头风越发严重,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疼,已经病入膏肓。 若再不加以干预,恐怕她将会不久于人世。 想到有一天阮娘会离他而去,郁郁而终,他的心仿佛被人捏碎了一般的疼。 “王爷?”慕昭昭见他又不言语,不禁轻声唤他,“王爷?” 夜无殇眉头微微收紧,一丝难言的痛楚萦绕其间。 犹豫片刻,他问: “依你所言,只要帮阮娘去掉这块心病,她的头风自会不药而愈。但你是否想过,这相当于揭开她的伤疤,再在她的伤口撒上一把盐,何其残忍?若是没有治好她的病,反倒让她更加痛苦难堪,岂不适得其反?” 慕昭昭惊讶的发现,原来她的担心,也是夜无殇的担心。 看来夜无殇一直都知道阮娘的心病,但正因为这种担心,才让他踌躇不前。 她颇有几分苦口婆心地劝: “忍一时之痛,换来的却是永世安宁,王爷觉得孰轻孰重?或者说,王爷是宁愿阮娘子带着愧疚、头痛一辈子,还是解开心结,能每晚睡个好觉,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王爷别忘了给阮娘子治病的初衷是什么,何况妾有把握! “不知王爷发现没有,其实阮娘子真正的心病,也许并不是对南才人的见死不救,而是王爷的态度!那晚妾给阮娘子催眠之后,她不只一次提到对不起王爷,怕王爷不要她,这才是她不敢面对那块心病的原因啊!” 夜无殇审视着慕昭昭,小小年纪,却能将问题看得如此透彻,不得不说她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并且,她成功说服了他。 其实从始至终,他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说说你的计划。” 慕昭昭心中一喜,他不仅没怪她,还赞同她的想法? “妾的计划很简单,关键是妾须得知道其中内情,才能有的放矢,箭无虚发。” 夜无殇深吸一口气,终是把自己知道的内情告诉了慕昭昭。 “原来如此。” 慕昭昭不禁感叹,想来阮娘子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夜无殇。 只怪忠义不能两全。 在南才人与夜无殇之间,她始终选择了夜无殇。 或者说,无论何时,她的选择都没有变过。 “你的计划?” 听到夜无殇问,慕昭昭顽皮的笑了一下: “妾的计划上不得台面,到时王爷一看便知。妾只想请王爷安排一下,可否找个合适的日子去坟前祭拜南才人?” 她没说,夜无殇便没有多问。 也许是因为马场的事吧,当她说出那句“妾有把握”的时候,他竟莫名的相信她。 “一月后,是南才人的忌日。” 慕昭昭没想到这么巧,既然是忌日,他们去祭拜,合情合理,也不会引起阮娘子的怀疑,可谓是一个最佳时机。 不过那就意味着她还要至少一个月才能离开这里,时间倒是长了些。 南才人? 她这才注意到夜无殇对南蝶的称呼。 好像从始至终他都称呼他的生母为南才人,连一句母亲都没有,更别提阿娘这种亲昵的称呼了。 怎么感觉他对南才人这个生母冷冰冰的? 见她不说话,他问: “有问题?” 慕昭昭回过神,忙说: “没问题没问题,那接下来的日子,妾就着手准备了。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妾就告退了……” 见夜无殇没再说什么,她便自顾自地退下。 只是还未转身,夜无殇却叫住了她: “等等。” 她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夜无殇。 就见他微一沉吟: “从今日起,若想出府,必须经过本王的允许。若是让本王发现你私自出府、先斩后奏,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为什么?” 慕昭昭刚刚的好心情突然一扫而空,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王爷,妾是来给阮娘子治病的,又不是您的犯人,王爷为何……” “你知道了阮娘的秘密。” 他打断了她,目光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慕昭昭举起了三根手指: “妾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何况阮娘子又不是凶手,就算……” “你说,什么人最会保守秘密?” 他再次打断了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咄咄逼人。 什么人最会保守秘密? 不管是从话本子上,还是各种古今奇谭上,慕昭昭都读到过。 只有一种人最会保守秘密。 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瘪了瘪嘴: “死、死人。” 夜无殇满意地勾唇: “听话。” 不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冰冷而强势,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让人无法招架。 慕昭昭知道,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根本不允许任何反抗。 看来之前都是她的错觉,这个冷血的人屠从来就没有好说话过。 她低下头,嘴巴上能拴两头牛,不满的咕哝着: “知道了,王爷。” —— 还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夜无殇说的好听出府必须经过他的同意,其实不就是变向的把她当成犯人看着吗? 看来那天晚上她跟他解释了那么多,都是对牛弹琴! 他根本就不相信她! 若不是还怀疑她是谁的眼线,至于这么防着她吗?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慕昭昭简直度日如年。 除了前世她为了讨好柯承锦,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这般拘着自己。 她感觉自己无聊得就要发霉了。 不行,她得出去转转。 这一日,她瞧着清心园附近并没有人值守,想来也许夜无殇只是吓唬她呢? 于是她带着江生悄悄溜去了后门。 谁料刚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声音便从屋顶上落下来—— 第57章 一起 “慕小娘子要出去?”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冷霄。 慕昭昭看着双臂环胸,胸前抱着一把刀的男人,刚刚迈出门槛的一只脚怂怂地收了回来。 这个冷霄平日里看着挺好相与的,可是此刻眼前的他,那冰冷坚毅的眼神却与夜无殇如出一辙。 好像她当真要出去的话,他手里那把刀立刻就会架在她的脖子上。 “冷右卫,忙着呢?” 她笑着打哈哈。 “别误会,我不是要出去,我就是在王府里闲逛,迷路了,才走到了这里。” “哦。”冷霄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像是根本不相信她,“小娘子请回。” “这就回……”慕昭昭边往回走边赔着笑脸,小心得恨不得踮着脚尖走路,“你不说我也要回的……” 她拉着江生往回走,却是越走越觉得憋屈。 凭什么这般看着她? 若是不相信她,干脆别让她在这里治病啊! 她今天还就是非出去不可了! 脚步忽然顿了住,她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冷霄: “冷右卫,若我就是想出去呢?” 冷霄面无表情地回: “若小娘子就是想出去,那便随我去禀报王爷,只要王爷准了,在下自然不会拦着。” “那好,你这就去禀报王爷,我在这等着。” 慕昭昭根本不想见夜无殇,一想到他那双冷冰冰、好像时刻透着杀机的眼睛,她就头皮发麻。 她没想到的是,夜无殇身边的人也都与他同样不好说话。 冷霄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两只眼睛始终看着慕昭昭,明明面无表情,可仿佛就是在说,你不动,我就不动。 慕昭昭浑身的愤怒因子都好像被调动了起来,立刻杠精上身。 转身就走。 “好,禀报王爷是吧?我自己去!” 一路来到飞鸿轩,冷霄始终跟在她们身后。 这之间,江生几次扯她的袖子: “阿姐,不然就算了吧?咱们出去也没什么事,别惹王爷生气了……” “阿姐,王爷脾气不好,不会一怒之下把我们……” “阿姐,要不你自己去吧,我、我就不去了……” “阿姐,我想回家……” 在江生的碎碎念中,慕昭昭偏不信这个邪,怒气冲冲就闯进了飞鸿轩。 可是当她看到夜无殇的那一刻,刚刚那股激愤的心情,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化为乌有。 因为此时的夜无殇,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正用帕子一下一下地擦拭着。 那剑刃反射出的寒光不偏不倚正落在慕昭昭的脖子上,好像只要夜无殇微微一动,这寒光都能锋利得让她的脑袋搬家。 见她来,夜无殇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拭剑。 没有通报就闯入,冷霄赶紧解释: “禀王爷,慕小娘子想要出门,属下特带她来请示王爷,但慕小娘子大概是急了些,所以才……” “你要出去?” 夜无殇没理会那些前缀,直切主题。 慕昭昭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躲过剑锋的寒光。 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费力的咽了下口水,这才硬着头皮说: “是,我要出去。”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不试一下,岂不白来了? “做什么?” 夜无殇又问。 “我……” 出去做什么? 慕昭昭原本真没想做什么,前世她就没怎么好好逛过长安城。 重生后,她怕柯承锦起疑,也都耐着性子拘着自己。 后来终于大仇得报,她又被夜无殇拘进了戮幽王府。 根本就没机会逛长安城。 其实她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顺利的出去。 如果能,她就带着江生好好吃喝玩乐一番。 左右在回家前,她要把长安城逛个遍,也算没白来一趟。 如今夜无殇问得猝不及防,她倒是能编几个像样的理由出来。 比如亲自给阮娘子采买药材,针灸的银针该换新的了,胭脂水粉用完了…… 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不想胡编理由了。 她一不是犯人,二不是细作,她堂堂正正的,怎么就不能出去随便走动了? 于是她壮着胆子说: “不做什么,就是来了长安后,还没好好逛一逛,近日瞥闷得紧,就想出去玩。” 话音落下,夜无殇淡淡瞥她一眼,转身把剑放回了兵器架上。 “去吧。” 这两个字来得太快,慕昭昭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她眨巴眨巴眼睛,“王爷的意思是,准妾出去玩了?” 此时就见夜无殇缓缓转过身,慢条斯理道: “正好本王也许久没出去转一转了,一起吧。” 慕昭昭原地裂开。 一起? 她跟一个人屠一起出去玩? 是她玩长安,还是他玩她? 可是夜无殇的话,根本容不得她拒绝,也容不得她反抗。 眼看夜无殇率先大步走出了飞鸿轩,慕昭昭看了一眼那把雪亮亮的剑,连不去了都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走了两步,却见江生没有跟上来。 慕昭昭回头一看,江生早就一溜烟的往回清心园的路上跑了。 好你个江生,真是学到了我的精髓!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吧。 走出王府的大门,夜无殇并没有让人准备马车,而是步行往长街走去。 慕昭昭翘首往前张望着,不禁问道: “王爷,为何不坐马车?如此徒步行之,何时才能到长街啊?” 夜无殇仍是一袭玄色长衣,一根玄色束腰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展现出来。 当真是肩宽腰细,身高腿长。 他负手走在前方,神色淡淡: “不是要好好逛一逛长安城吗?坐在马车里如何逛得好?” 慕昭昭在他身后撇嘴,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身高腿长吗? 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如此一来,恐怕还没到长街,她就要先被累死了。 心里正抱怨着,她却看到前方巷子口闪过一抹身影。 那人似乎发现他们朝那边去了,一溜烟就钻进了巷子里。 这身影怎么有点眼熟? 慕昭昭快跑两步,经过那条巷子的时候,特意朝里面看了一眼。 可是刚才那抹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是她看错了吗? 那个人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柯承锦身边的小厮红宝? 如是想着,上一次在望楼与景星河、何东良相聚时,好像看到了柯承锦。 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 第58章 这一撞 来到长街时,虽然慕昭昭已经走得腰酸腿软,但一看到那繁华的景象,身上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上,各种商铺应有尽有。 道路两旁也摆满了零散的摊位,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好戴的好用的好看的,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到了长街上的慕昭昭,再也不是那个在夜无殇面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女人了。 她完全放飞自我,像只蝴蝶流连花丛似的。 一会从糖人摊子飞到水粉铺子。 一会从面人儿架子飞到成衣布庄。 一会又从干果点心飞到卖艺杂耍。 长安城的繁华好玩,让她快乐得像个孩子。 既然出来了,她才不管夜无殇跟不跟着。 是他非要跟她一起出来的,她可没有非要与他结伴同行的义务。 但她却知道,他一直远远的跟着她。 因为人们只要看到夜无殇,就会立刻躲得远远的。 他若是看上了什么,小贩们恨不得把整个摊子都丢下,生怕惹怒这尊大佛。 虽然他是保大周平安的战神,但谁让他“人屠”的声名在外呢? 慕昭昭暗道,跟他一起出来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肯定不会挨欺负。 坏处就是,有点像刽子手提着大刀上刑场,好像人们都变成了待宰的羔羊,随时有可能被他处置了。 就这么逛着逛着,她再环顾周围的时候,突然发现夜无殇不见了。 发现他不见了,她原本是高兴的,终于自由了。 可是紧接着,她就被不远处的热闹吸引了,一手拿着糖人、面人儿,一手提着点心干果,仗着自己身量小,从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就挤了进去。 原本以为是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直到她在热闹的中央看到了夜无殇。 他怎么在这? 再一看,夜无殇对面站着的,不是太子还会有谁? 太子怎么也在? 而且两人面对面,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好像正在发生什么严重的事。 正思忖间,就见太子夜无克一把揪住了夜无殇的衣襟,高声叫嚣: “夜无殇,你的人冲撞了本宫的马车,害得本宫的马匹受惊,差点将本宫和侧妃摔下来!我告诉你,本宫的侧妃怀了孩子,若是这一下动了胎气,有损皇嗣,我要你的人给本宫的孩子陪葬!” 面对夜无克的激愤,夜无殇无波无澜。 他垂眸看了一眼夜无克的手,他已经把他的衣襟抓皱了。 他缓缓握住了夜无克的手腕,轻轻一掰。 只见夜无克突然疼得呲牙咧嘴,不得不放开了双手,趔趄着撞到了马车上。 夜无克红了眼睛,指着夜无殇: “老三,你敢对本宫动手?” 面对夜无克的指责,夜无殇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扫了扫身前的衣襟,随后整理好,这才淡淡的看向夜无克,慢条斯理道: “太子殿下说柴晋冲撞了殿下的马车,有何证据?” 夜无克红着眼睛看向周围: “本宫的马夫、侍卫,还有街面上这些人,都能做证!” 街面上围观的人原本只想看个热闹,但夜无克这话却像往老鼠窝里放了一只猫,所有人都吓得四散而去。 慕昭昭左看看,右看看,偌大的街面上,竟然只剩了她一个人。 枪打出头鸟。 夜无克一眼就看到了她。 目光从她的丑脸落到她手里的杂货上,冷笑一声: “呵,三弟好兴致,这样的丑八怪也敢带出来逛街,看来三弟是当真喜欢她!” 慕昭昭被发现,就没法再躲着了。 只能上前跟夜无克见礼: “妾给太子殿下请安。” 马场那日,是慕昭昭发现了那马的问题,坏了夜无克的好事,他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 见她来见礼,也不叫起,就让她那么一直福着身子。 慕昭昭本来逛得腿就酸,这一福身,好像都要倒下去了。 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扶她的肘部,就将她托了起来。 随后夜无殇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看来街面上无人能为太子殿下作证,殿下的马夫、侍卫都是殿下的人,说的话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殿下可还有证据?” 夜无克看看周围,所有人都跑光了,根本无一人愿意出来为他作证。 想来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人屠,两个都不能得罪,谁会多管闲事? 正在此时,马车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太子殿下,妾的肚子好疼,妾见红了……” 夜无克一听,当即慌乱的跑进了马车里,片刻后又出来,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这一喊仿佛给了夜无克足够的底气,他指着夜无殇就开始撒泼: “证据?本宫侧妃的肚子就是证据!本宫看你就是知道本宫的侧妃有喜了,所以故意为之!走,跟我进宫去父皇面前评理!戕害皇嗣,我看你的人有几个脑袋!” 话音落下,夜无克抓着夜无殇的手臂就要往马车上拖。 夜无殇身后的几个人也急了。 一个身形彪悍、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说: “王爷,属下的马的确突然失控,但属下已经及时控制了它,并未冲撞到太子殿下的马车,请王爷明鉴。” 另一个长相白净,像个白面书生似的男子也说: “王爷,属下一直与柴晋同行,可以作证,柴晋的马并未冲撞到太子殿下的马车,是太子殿下的马自己受了惊,与我等无关。” 等等,柴晋? 从这些人的话中,慕昭昭忽然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前世,也有一个夜无殇麾下的将军,因为冲撞了太子的侧妃,导致她小产,没了孩子。 慕昭昭还记得,那个人就叫柴晋。 为此,皇上大发雷霆,不仅将柴晋斩首,还责怪夜无殇御下无方,打了他三十鞭子。 在皇上眼里,能为皇家开枝散叶,那是最最要紧的事。 柴晋这一撞,导致太子侧妃小产,无意于戕害皇嗣,罪不可恕。 再加上柴晋是夜无殇的左膀右臂,为了削弱夜无殇的力量,断他的臂膀,便是其中一计。 所以前世那一撞,便是今日这一撞? 如此说来,若是太子侧妃小产,那柴晋岂不是难逃斩首厄运? 而夜无殇,不仅要断了臂膀,还要生生挨上三十鞭子? 可是通过马场一事,慕昭昭不用多问,便不由自主的相信夜无殇,相信柴晋。 也许她不单单是相信他们的为人,而是相信为大周流血流汗流泪的英雄。 更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在马场上,夜无克是如何暗算夜无殇,皇上又是如何纵容包庇夜无克、打压夜无殇的! 凭什么? 慕昭昭骨子里的正义感又被点燃了,这一次她不仅是为自己不受连累,更是为大周流血的英雄们。 柴晋不该枉死,夜无殇也不该为此事挨鞭子。 她思虑再三,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太子侧妃是否小产。 只要保她母子平安,柴晋和夜无殇就会平安! 第59章 猫腻 马车里一直断断续续地传出女人的呻|吟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情急之下,慕昭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夜无殇怀里一塞,转身就要往马车上爬。 夜无克见状马上伸手拦住了她: “丑八怪,你想干什么?” “太子殿下现在还有心情理论谁是谁非?难不成这马车里怀着孩子的侧妃是个假的?” 慕昭昭说话不太好听。 夜无克当即发了怒: “你说什么?这马车里的侧妃,是本宫最宠爱的女人,你敢出言不逊?” 慕昭昭不卑不亢: “殿下最宠爱的女人如今见了红,可能就要小产了,殿下难道不想保住孩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刚才还打算抓着夜无殇进宫理论的夜无克,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想想想……”他抓着慕昭昭紧张地问,“你有办法?” 大概是因为马场的事,让夜无克对慕昭昭莫名的多了几分信任,感觉她无所不能似的。 慕昭昭心中冷笑,夜无克是多想打倒夜无殇,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想不到。 “殿下也知道,妾通晓医术,而且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为保侧妃名节,殿下还是用女医比较好。妾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但至少殿下要先让妾看过再说。” 闻言,夜无克眼珠一转,似是还有顾忌,抓着慕昭昭的手始终不放开: “你可是老三的人,谁知道你会不会使坏,把好好的孩子给弄没了?” 慕昭昭真是哭笑不得: “太子殿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妾有几个脑袋,敢把殿下好好的孩子给弄没了?” 夜无克看看左右,这才点头: “也是。那你赶紧进去吧,若是本宫的孩子有任何闪失,本宫拿你是问!” 慕昭昭用力挣脱开夜无克的手,转身翻了个白眼,这才挑开帘子进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正伏在座位上,一声接一声的喊疼。 她五官算不上多精致,但唯独那一双狐狸眼,十分妩媚勾人。 刚才马车外的对话想必她也都听见了,此刻眉心紧蹙,表情倒像是越发痛苦了。 “哎呦……疼死我了……殿下……妾好疼啊……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殿下,妾要孩子,妾要这个孩子……” 一声声,声泪俱下,仿佛孩子比她的命还重要。 慕昭昭倒是没有立刻上前给她诊脉。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望,观气色。 闻,听声息。 问,询症状。 切,摸脉象。 慕昭昭观察着她的气色,面色白里透红,唇瓣也是正常的粉,额头有微微的汗珠,但如今是盛夏,谁额头没个汗珠? 倒是她,若是真的因为小产而肚子疼,应该唇面苍白,大汗淋漓,怎么会刚刚微汗? 再听她的喘息声,沉稳有力,毫无虚浮之感,这是大痛的表现? 她又去看她的肚子,连一丝显怀的迹象都没有,这是怀了多久的胎? 思忖片刻,她方才上前问道: “敢问侧妃,怀孕多久了?” 她这一问,那侧妃好似刚刚才知道她上了马车,悠悠转头来看。 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吓得她惊叫出来: “啊……鬼啊……殿下,有鬼……” 闻言,夜无克连忙钻进了马车,握住侧妃的手说: “心宁别怕,她不是鬼,她不过是个女医士。你忘了之前在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她就是那个丑八怪,如今在老三府上给阮娘治病。” 夏心宁这才稍稍镇定下来,却是抽抽嗒嗒的说: “是她?” 随后,她眼眸一转,朝夜无克撒起了娇: “殿下,妾不要她来看……妾看了她害怕……万一因为妾有喜的时候看了她,影响心情,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长得跟她一样怎么办?殿下,我不要她看,你让她立刻走……” 慕昭昭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夏心宁。 听她说这些话时,脸不红气不喘,知道她是夜无殇的人,还非要把她赶走。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过夜无克一听万一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像慕昭昭,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怕了。 “可是现在身边只有她这么一个医士,保孩子要紧……” “去请柳太医,妾只相信他……” 夏心宁坚持着。 夜无克正两难的时候,慕昭昭眸光一暗,说: “太子殿下别忘了,妾可是连皇上都亲口夸过的人,侧妃不相信妾,就是不相信皇上?” “我没有!” 夏心宁急着辩解,这一声无比高亢嘹亮,哪还有那副虚弱的样子。 慕昭昭也不等夜无克再说什么,伸手就抓过了夏心宁的手腕: “既然没有,那妾就冒犯了,都是为了皇嗣着想,妾以为皇上若是知道妾帮侧妃保住了皇嗣,还会赏赐妾的。您说是吧,太子殿下?” 夜无克紧张的擦了擦汗: “是,这可是父皇的第一个皇孙,父皇不知道有多看重,心宁把眼睛闭上,坚持一下。” 慕昭昭暗忖,怪不得前世要砍柴晋的头,原来这是夜晟和的第一个皇孙! 夏心宁作势就要把手腕抽回去,却没有慕昭昭的力气大,被她生生地按在了手里。 加上夜无克也在,若是夏心宁还要拒绝,那便是真的有辱皇上了。 慕昭昭开始给夏心宁切脉。 炎热的夏日,外面似火烤,里面似蒸笼。 慕昭昭眼看着夏心宁额头的汗滴嗒滴嗒不停的落下来,心中不由暗笑。 怪不得那么怕她诊脉,原来这当中竟还有此等算计。 诊脉过后,夜无克急切地问: “丑八怪,心宁如何?孩子可还能保住?” 慕昭昭看着夏心宁,微微一笑。 夏心宁却是紧张的望着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最急的人莫过于夜无克,见慕昭昭不说话,他急得一把抓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 “丑八怪,本宫在问你话,还不如实禀报?” 如实? 慕昭昭看着夜无克,她知道这是个小人。 人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若是她把今天这件事公之于众,夜无克定然不会放过她,日后一定会找机会还回来。 倘若她帮他瞒下此事,不仅不会得罪他,还能化解今日这场危机,为自己省去不少麻烦,她何乐而不为? 思量再三,她决定告诉夜无克实情。 至于夏心宁,只能得罪了。 她推开夜无克的手,刻意压低了声音: “禀太子殿下,侧妃她……” 第60章 妾就是那个意外 见她欲言又止,似乎很是为难,夜无克急得瞪圆了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嘘!” 慕昭昭把一根手指放到了唇上,示意夜无克小点声。 “太子殿下听妾一句劝,若是殿下不想今日在人前丢尽脸面,最好别声张。” 夜无克不明所以: “你什么意思?” 慕昭昭看了一眼夏心宁,只见她紧紧盯着她,咬着唇,眼中带着几分威胁、几分乞求。 那双狐狸眼透出的光,让慕昭昭十分不喜。 她下定决心,忽然凑近了夜无克,附在他耳边说: “殿下,侧妃并未怀孕。” “你说什么?” 这一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夜无克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嘘!” 慕昭昭又做出了噤声的动作,一副为夜无克着想的样子。 “殿下,小点声!若是这件事被外面的人知道了,结果会如何?” 夜无克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事情的利害关系他还是知道的。 太子侧妃怀孕一事已是人尽皆知,尤其皇上,不知多盼着这个皇长孙。 若是知道夏心宁根本没有怀孕,那便是欺君之罪。 不仅夏心宁会不得好死,就连整个东宫的人都会受到连累。 这其中,自然包括夜无克。 此时外面还站着夜无殇,若是让他知道了侧妃假孕的事,难免不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他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夜无克看着夏心宁,又看看慕昭昭,久久说不出话。 他到底该相信谁? 但是慕昭昭不敢拿这种事骗他,夏心宁是否有孕,只要多找几个医士一验便知。 多半就是夏心宁在说谎。 愤怒让他浑身紧绷,一双腥红的眼里透着杀机。 “夏心宁,你真的有喜了?” 听到夜无克的质问,夏心宁浑身一抖,立刻垂下眸子不敢看他,却还在嘴硬狡辩: “殿下,妾有身孕已经四个月了,柳太医的诊断怎么可能会出错?殿下莫要相信这个小庸医,定是她不满刚才我说的话,所以才诬陷于妾,殿下明鉴啊!” 慕昭昭冷笑: “究竟是柳太医诊断侧妃有孕,还是侧妃买通了柳太医,让自己假孕,没有人比侧妃和柳太医更清楚。” 夏心宁急了: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假装怀孕那是欺君之罪,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转而抱住了夜无克的胳膊,苦苦哀求: “殿下,请柳太医来吧,这个小庸医可是戮幽王的人,我看她就是故意诬陷于妾,好让妾与太子殿下都失信于皇上,这就是戮幽王的手段啊殿下!” 夜无克看了看慕昭昭,又看看夏心宁,眉心忽然一紧: “你肚子不疼了?” 夏心宁这才惊觉,自己为了隐瞒假孕的事,竟然忘了刚才的表演。 “妾……疼,还是好疼……”夏心宁又捂住了肚子,演技拙劣,“妾刚刚已经见了红,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夏心宁说着,又佯装疼痛,呜呜啜泣起来。 慕昭昭忍不住笑: “侧妃,依你所言,若你当真有孕,这孩子也定是保不住了是吗?” 夏心宁出言斥道: “丑八怪,我告诉你,这孩子就是因为戮幽王的人冲撞了太子殿下的马车,才让我小产的,待殿下去禀明皇上,你们戮幽王府的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慕昭昭冷笑: “那看来定是保不住了。” 她转而看向夜无克: “太子殿下,怀孕四个月,胎儿已然发育成形,若是侧妃此时小产,必然会流出一个五寸长的婴儿,大概太子殿下的手掌大小。妾虽不才,但稳婆会的事妾一应都会,不然妾就在这里守着侧妃,待太子殿下的孩子流出来,侧妃是否有孕一事自见分晓,可好?” 夜无克咬牙,夏心宁是否有孕,似乎已经不用再去争辩。 但让他感到挫败的是,自己的女人居然敢这般骗他。 不仅骗他,还敢害他。 若是假孕一事被皇上知道了,他自然会被怪罪。 “好,本宫就在这里等着,就算本宫的孩子不能活着生出来,本宫也要亲眼看看他,再给他寻个好地方安葬。” 夏心宁一听,脸色当即煞白。 这种白,自然是被吓的。 这戏该怎么演下去? 夏心宁的目光不断闪烁着,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脸颊滑落,她束手无策,只能死撑: “殿下,妾、妾的肚子忽然不疼了……这孩子大概、大概还有可能保住……殿下快带妾回宫吧……” 慕昭昭都要笑出声了: “哦?侧妃这么快就不疼了?若是这孩子能保住,那太子殿下便再等上六个月,相信侧妃定会给殿下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皇长孙来,是吧侧妃?” 夏心宁此刻都要恨死慕昭昭了,生吃了她的心都有。 可是夜无克在,只要他没发话,她就什么都不能做。 她的命掌握在夜无克手里,只要夜无克不追究,她就是安全的。 但她这拙劣的演技,连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何况夜无克? 这时,夜无克忽然推开她,“啪”的一声,重重的扇了她一个耳光,直接将她掀翻。 “贱货!谁给你的胆子,敢欺骗本宫,欺骗皇上?” 夏心宁直到此时还没放弃挣扎,她跪在地上抱住夜无克的大腿,声泪俱下: “殿下明鉴,妾是被冤枉的,是这个丑八怪胡说,妾不敢欺骗殿下、欺骗皇上……” 慕昭昭笑着说: “殿下,妾有没有胡说,殿下回去可找其他医士再来验一验侧妃的身子便知。想要让一个女人不来月信很简单,只需一副汤药即可做到。若是妾猜得不错,这段日子,侧妃应该一直在喝汤药,却骗殿下说,她喝的是保胎药。” 闻言,夜无克恨恨地看向夏心宁,显然慕昭昭说的话正中下怀。 “但是这种药只能暂时让女人不来月信,最多三四个月,月信必会再来。所以侧妃很聪明,她知道假孕的事瞒不住了,便挑了这么个时机来假装小产。如此一来,既能帮太子殿下陷害戮幽王,又能让自己成功脱险。只是她没想到,凡事都有意外。而今日,妾,就是那个意外。” 听慕昭昭说完,夏心宁知道她假孕的事再也瞒不住了,转身就扑向了慕昭昭。 “丑八怪,我杀了你!” 对付夏心宁这种弱女子,慕昭昭就显得强大多了。 她抓住夏心宁伸向她的双手,反手一拧,随手一个手刀劈在夏心宁的后颈,直接将她劈晕了。 再看夜无克,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 第61章 捡到宝了 慕昭昭伸出手,在夜无克眼前晃了晃: “太子殿下?” 夜无克回过神,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 在一个外人面前,尤其是夜无殇的人面前,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杀了慕昭昭的心都有。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倒好,自己的家丑不仅是被一个外人发现的,还很有可能弄得人尽皆知。 他的脸面往哪放? 但同时他也知道,如今慕昭昭是整件事情的关键,若是她嘴上没个把门的,那夏心宁的欺君之罪可就坐实了,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东宫。 趁此时杀了慕昭昭? 不行,当街杀人,还是夜无殇的人,没个合适的理由,说不过去。 “丑八怪,你知道了我东宫这么大的秘密,就不怕本宫杀你灭口?” 愤怒让他的脸变得扭曲狰狞。 慕昭昭敢把这件事说出来,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她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险境? 她笑着说: “殿下这就有点狗咬吕洞宾了。若是妾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刚才就不会一再提醒殿下小声说话。倘若妾想害殿下,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戮幽王岂不更好?话说回来,如果殿下想此刻就杀人灭口,那殿下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妾说的对么?” 夜无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对,刚才他说出杀人灭口,也不过是想吓吓她。 却没想到,她临危不乱,从容不迫,眼中连一丝惧怕都没有。 这样的女子,属实少见。 他眸光一暗,问道: “你想要什么?” 她没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必然是有所图。 他可不相信这世上有免费的筵席。 至于慕昭昭图的是什么,她早就在上了马车的那一刻便想好了。 原想帮太子侧妃保住孩子,至少不能在今天让孩子掉了。 再凭借此事向太子邀功,让他不计较今日之事。 但谁能想到侧妃居然如此帮她,弄了个假怀孕,真是为她雪中送炭。 如今,她与太子谈条件越发的理直气壮了: “妾所求很简单,今日柴晋冲撞殿下马车一事,殿下只当没发生过,那么侧妃假孕一事,妾也会当作从没发生,日后待殿下回府,找个机会让侧妃摔一跤,把假孕的事揭过,那么就万事大吉了。” 她知道,柴晋冲撞太子马车一事,很有可能是太子借题发挥,故意陷害。 但她不能再揭太子的短了,否则惹怒了太子,条件怕是就不好谈了。 夜无克没想到,慕昭昭居然一不为钱财,二不为名利,她甚至都不是为她自己,反而是为夜无殇的人求情。 但他始终不相信,夜无殇的人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扳倒他。 不禁再三确认: “你真的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夜无殇?” 慕昭昭笑得从容: “若是妾告诉了他,那殿下还会放过妾吗?” 不得不说,这两件事是互相牵制的,慕昭昭看得很明白。 若是她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就算他现在不杀她,以后也不会放过她。 暗杀可比明杀简单多了。 夜无克不得不对慕昭昭另眼相看: “你倒是聪明。” 略一思忖,夜无克马上又问: “你要如何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慕昭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 “那太子殿下要如何保证,日后不会杀妾灭口?” 都是口说无凭的事,谁又比谁更值得信任? 夜无克终是被她这句话逗笑了,闪着精光的眼睛里,此刻难得有一丝放松。 “夜无殇究竟从哪找来你这么个丑八怪?人长得丑,这心思倒是活泛得很。” 慕昭昭暗道,整天跟你们这些皇族子弟周旋,她不多几个心眼,那还不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至于夜无克想杀她的事,未来的一个月她都要待在戮幽王府。 戮幽王府是出了名的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不能自由出入,何况杀手? 再者说,她还要给阮娘子治病,在这之前,夜无殇是不会让她出事的。 待她治好了阮娘子的病,便要离开长安城了,到那时,就算夜无克想要杀她,也找不到人。 眼前就先安抚好他再说。 “殿下,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只要侧妃日后合理小产,不会牵连到戮幽王府,那么侧妃假孕的事,妾保证会一辈子烂在妾的肚子里,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之所以要拖到那时,是怕夜无克借着今日之事,仍然把侧妃小产的事怪到柴晋的头上。 所以她今日才必须要当着夜无克的面,揭露夏心宁假孕的事,宁可得罪夏心宁,也要抓住夜无克的把柄,如此才有底气跟他谈条件。 她接着说: “同样的,只要殿下和侧妃保证日后不会说漏嘴,那么但凡有人知道侧妃假孕一事,殿下都可以来找妾算账。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不知妾的提议,殿下可还满意?” 眼下不能杀慕昭昭,这便是约束彼此最好的办法了。 夜无克盯着慕昭昭那张丑陋的脸,尤其是她左脸上那块守宫刺,不得不由衷的说: “分明是个丑八怪,可本宫怎么感觉老三好像捡到宝了?” 慕昭昭笑了一下,学着男人的样子拱了拱手,有些顽皮: “殿下谬赞,妾不敢当。” “若不是你长得太丑,本宫倒真想把你从老三那里抢了过来。” 夜无克想起自己宫里那些个女人,虽然个顶个的都好看,但又个顶个的都如出一辙,千遍一律的让人厌倦。 与慕昭昭这样聪明、有胆识、又有趣的女人一比,那些个都成了庸脂俗粉。 若不是慕昭昭长得太丑,与她在一处,肯定会别有一番情|趣。 慕昭昭对夜无克说的话也只是笑着打哈哈,并不当真: “殿下说笑了。” 夜无克也知道自己在说笑,慕昭昭这样的脸,带出去太丢人了,他都不知道夜无殇怎么想的,居然大白天的还能带着她招摇过市。 他最后一拍大腿,做了决定: “好,就按你说的办。别说,像你这般的女子,本宫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 慕昭昭其实早就知道他会同意,不过是在等着他点头。 此刻心头一喜,也不愿再多耽搁时间。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那妾就不远送了,殿下好走。” 说罢,她转身就跳下了马车。 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夜无克不禁捻了捻手指。 人虽然长得丑,但这皮肤,倒是又滑又嫩,可惜了。 慕昭昭跳下马车后,夜无克一声令下,太子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太子居然一句话都没留下,也没再发难,就这么走了? 戮幽王府的人见状,都睁大眼睛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目瞪口呆! 第62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慕昭昭从马车上下来,迫不及待地就去找她刚才塞在夜无殇怀里的东西。 却发现那些好吃的都在邓策手里。 天这么热,她的糖人儿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不赶紧吃完,还不都化成糖水了? 邓策瞠目结舌地看着慕昭昭,机械地让慕昭昭把东西抢走,半晌都说不出话。 还有柴晋、白狼、冷霄等人,也都纷纷收回目光,落在了慕昭昭身上,个个难以置信。 谁不知道太子难缠。 每每遇上,不让他占点便宜,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这一次,分明是个那么好惩治夜无殇的机会,他却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放弃了? 简直匪夷所思。 夜无殇看着眼前只顾伸出舌头舔糖人儿的女子,却是唇角莫名就勾了起来。 一个丑丫头,却似乎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 他伸出手指,在慕昭昭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不轻不重,却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慕昭昭嘶了一声,不满地看夜无殇: “王爷,妾刚刚帮您料理了一件大事,您不能这么快就恩将仇报吧?” 若是他知道,如果不是她出手,柴晋和他都难逃此劫的话,会不会当即跪下来给她磕头? 可惜前世的事,打死她都不能说,否则人家还不得说她是个疯子? 夜无殇说: “说说吧,如何让太子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走了?” 慕昭昭刚刚在马车上与夜无克有过协议,自然是不能乱说话。 否则万一夜无殇不顾她的死活,为了扳倒夜无克,而利用了她的话,她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故弄玄虚的说: “王爷熟读兵法,定然知道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刚才妾略施小计,凭借这三寸不烂之舌,便叫太子殿下偃旗息鼓,迅速撤退,妾是不是很厉害?王爷是不是该给妾一些奖赏?” 不等夜无殇说话,一旁的邓策便耐不住性子了,上前急切道: “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略施了什么小计?小娘子倒是说仔细些啊!” 冷霄也十分好奇: “太子殿下可是把咱们王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打压王爷的机会,慕小娘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太子殿下居然就这么走了?” 柴晋性子粗犷急躁,此刻也好奇得心痒难耐,声如洪钟的上前问道: “小娘子快说说吧,都快憋死我了!” 白狼却是双臂环胸倚在马鞍上,淡淡的瞥了慕昭昭一眼: “故弄玄虚。” 只有夜无殇始终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慕昭昭。 也许他也是好奇慕昭昭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太子就这么走了。 但他此刻更感兴趣的似乎是那个糖人儿。 它有那么好吃么? 慕昭昭竟然抱着它不停的舔,像狗见了骨头。 慕昭昭嘴没闲着,眼睛耳朵也都没闲着。 见所有人都围着她,好奇得不行。 偏她不能跟大家解释。 索性在听到白狼最后那句话时,她就朝白狼做了个鬼脸。 一手扒眼睛,一边吐舌头: “是啊,我就是故弄玄虚,就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她转身一溜烟的就跑了,像个调皮的孩子。 背后,一群身材高大的男子盯着她的身影,个个抓心挠肝。 唯有夜无殇,他知道慕昭昭不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很聪明,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索性今日之事算是就此作罢,否则他几乎能预料到柴晋的下场。 是该好好奖赏她。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慕昭昭看上了什么,夜无殇都照单全收,付钱付到手软。 有人付账,慕昭昭买起东西来可丝毫不手软。 什么绫罗绸缎,瓷器玉器,文房四宝,胭脂水粉…… 凡是街面上有的、好的,她通通买个够本。 原本也是打算给村里的人买礼物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她好多钱。 真痛快,花别人的钱就是不心疼,尤其是夜无殇的! 于是街面上就出现了这样一道风景。 一个丑丫头在前面疯狂购物,一个俊逸出尘的男子帮她付账,一群彪形大汉跟在她身后提东西。 所到之处,无人不退避三舍。 有人猜,慕昭昭究竟是什么身份。 也有人说,看来这丑娘子手段了得,否则怎能让夜无殇如此宠爱? 眼见着日头偏西,慕昭昭逛累了,索性就要回府。 却在这时仿佛在人群中又看到了柯府的小厮红宝。 这一次,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而且红宝应该也看到了她。 想了想,她一头扎进了旁边的铺子。 人群中的红宝原本想躲,但一转身却发现慕昭昭不见了,反倒寻着她刚才的方向找了过来。 慕昭昭躲在铺子里暗笑,这回看你往哪跑。 趁着红宝正走到铺子跟前的时候,慕昭昭猝不及防地从铺子里冲了出来,一下就站到了红宝眼前。 “红宝,找我呢?” 红宝还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看着慕昭昭,尴尬的笑了出来: “小、小娘子,许久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慕昭昭的错觉,她总感觉红宝的眼神里透着心虚。 她知道红宝的为人,他是柯承锦院子里的小厮,平日里算不上多实诚,时常油头滑脑,但也没有坏到哪去,都是一些小算计。 这样的人,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没什么城府,藏不住事。 她想起了今日刚刚出府时,就在戮幽王府不远处的巷子口看到了他,不禁问道: “红宝,你跟踪我?” 红宝挠了挠头,半晌才支吾道: “小娘子,您别误会,是家主让奴这么做的。” “家主?”慕昭昭有些惊讶,“柯伯父让你跟踪我?” 眼见着慕昭昭身后,夜无殇与几个属下都在渐渐靠近慕昭昭,红宝怕得直咽口水,说话也结巴起来。 “是、是、的确是家主让奴这么做的。不不不,家主不是让奴跟踪小娘子,只是想知道小娘子过得好不好。家主说,小娘子自打来了长安城以后,就一直住在柯府,由他照看着。如今离了柯府,怕小娘子受罪,这才让奴悄悄来看看。家主还说,不让打扰小娘子,只许远远的看。” 说到这里,红宝又立刻求道: “小娘子,奴求您,可千万别去跟家主说,奴被您发现了,这趟差事办砸了,家主会怪罪奴的。” 原来如此。 无论前世今生,柯从简始终待她很好,嘘寒问暖,照料周全,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她还记得,她离开柯府的时候,柯从简特意求过夜无殇,要善待她。 想来他还是不放心,这才叫红宝悄悄来看。 难得他的一片苦心。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何况我现在也没脸见他……” 慕昭昭正说着,却不知道身后夜无殇的脸色当即一沉—— 第63章 蠢 “回去转告你家家主,若是想看,我戮幽王府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大可正大光明来看。若是再派人跟踪,本王一律当细作论处,格杀勿论。” 最后这四个字,吓得红宝浑身一抖,冷汗当即就滚落下来。 “是是,奴一定转告,王爷息怒,奴这就告退……” 红宝不停的鞠躬作揖,这才像被狼撵了的兔子似的,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慕昭昭有些不高兴了,就算方法不对,但红宝也没伤害到她,而且这是柯从简的一片好心,夜无殇何必如此出言恐吓? 她转过身,朝夜无殇报怨道: “王爷这般凶残,动不动就格杀勿论,谁敢踏进戮幽王府的门槛?八成都以为戮幽王府是个吃人窝子,进去的人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 她这话引得后边几个男人不快。 柴晋心直口快,忍不住说: “小娘子这话就说岔了,咱们王爷向来只对敌军凶残,从不对自己人动手,戮幽王府更是整个大周最安全的地方,何来吃人窝子一说?” 慕昭昭自然知道夜无殇不会随意杀人,她刚才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谁料竟惹得柴晋如此不快。 想来夜无殇的属下必是对他忠心耿耿的。 “我那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不过是想让你们王爷说话注意分寸,别把人吓着了。” 身后的柴晋还想说什么,夜无殇却是抬了抬手,柴晋立刻闭了嘴。 他又弹了一下慕昭昭的脑门,轻斥: “蠢。” 蠢? 夜无殇竟然说她蠢? 见他说完便不顾她径自往前走,慕昭昭摸着被他弹疼的脑门,气呼呼的追了上去。 “竟然说我蠢?王爷怕不是忘了刚刚是谁帮王爷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我若是蠢,这世上就没有聪明的女人了!” 夜无殇也不看她,只大步朝前走,却是说了一句: “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这种女人。” 慕昭昭琢磨着,怎么听着夜无殇像是话里有话? 还未来得及深想,就见不远处的一个包子摊前,一群家丁模样打扮的人,正对几个小乞丐拳打脚踢。 旁边站着一个绿袍红裤的男子,他笑看着家丁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却还在悠闲地嗑着瓜子。 “打,给我往死里打,臭乞丐,爷新买的衣裳,有眼无珠的东西,敢撞爷?爷这身衣裳还要不要了?” 听这话茬,应该是几个小乞丐无意间碰了他,他便说他们弄脏了他的衣裳,这才动起了手。 乞丐原本就是没有人权的,何况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这时就听邓策小声说: “王爷,那不是定远侯府的庶子吗?与米音罗应是同一个小妾生的,在府里不受宠,便整日在外面作威作福,前有米音罗,后又有此等庶子,定远侯的老脸可都被丢尽了。” 慕昭昭离得近,把邓策的话听个正着。 原来是米音罗的兄长。 看来定远侯这个小妾真不怎么样,怎么教出的儿女都是一个德行? 眼看那几个小乞丐被打得口吐鲜血,本就弱不禁风的瘦弱身体,此刻更是摇摇欲坠,慕昭昭有些于心不忍。 可她不过是一介平民,自然管不了侯府的人,无奈只能看向夜无殇: “王爷,您再不管,可就要出人命了!” 其实慕昭昭也拿不准,夜无殇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会不会管几个小乞丐的闲事。 她都想好了,夜无殇不管,她也要管管,就看用什么方法管。 却没想到,夜无殇原本似乎也没打算袖手旁观,慕昭昭话音刚落,就见他向冷霄递去了一个眼色。 冷霄收到指示,立刻抱着刀走上前去。 在长安城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夜无殇和他手下的人。 尤其是左右卫,跟夜无殇可谓是形影不离。 几个家丁一见是冷霄,立刻住了手,缩到了侯府庶子身后。 那侯府庶子见状,忙机警的向冷霄身后看去。 一见夜无殇也在,当即吓得变了脸色。 草草给夜无殇见了礼后,转身便逃,生怕跑得慢了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几个小乞丐见无人再打他们,只能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走开。 于他们而言,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可慕昭昭分明看见,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挨打,几双眼睛只是盯着包子摊上的包子,馋得直咽口水。 是啊,连最起码的温饱都成问题,他们哪里还有精力去想别的? 慕昭昭看不下去了,抓着夜无殇的袖子就问: “王爷,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你瞧那几个小乞丐被打的,虽然他们现在是乞丐,可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大周的子民,怎能任人随意欺凌?” 夜无殇瞥她一眼,略显嫌弃的把自己的袖子拽出来,问: “依你所见,应当如何?” “赔钱啊!让侯府庶子赔钱!不然赔包子也行,总不能白白打了人,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吧?” 这个女人可真不怕给他找麻烦。 夜无殇冷笑一声,却只扔给她两个字: “回府。” “回、回……” 慕昭昭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夜无殇已经转身迈开了脚步。 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面对一群手无寸铁挨了欺负的小乞丐,居然无动于衷,慕昭昭打心眼里鄙视他们。 “好,你不管,我管!” 她转过身就朝侯府庶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见慕昭昭没有跟上来,夜无殇深吸了口气,无奈的扶额。 看来这个女人说的对,为了不让她再给他惹麻烦,还是早早送走的好。 但其实她带来的并不全是麻烦,比如今日之事…… 之前已经处置了一个米音罗,他不想再跟侯府有什么过节。 想到这,夜无殇只能转身无奈的跟了上去。 就当还她个人情。 他以为,慕昭昭想凭借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那根三寸不烂之舌,让侯府庶子拿点银子出来赔给小乞丐。 但侯府庶子是什么人,能轻易被她左右? 想来应是避免不了一番拳脚口舌之争。 他远远的看着慕昭昭离侯府庶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竟然擦身而过? 她不仅什么都没做,还原路返回,顺便在路边的馄饨摊、包子摊、煎饼摊买下了一大堆吃的,叫人挑着往小乞丐聚集的地方送去。 她这又是唱的哪出? 第64章 满意了? 难道因为侯府庶子人多势众,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放弃打抱不平,转而用自己的钱财去安慰那些乞丐? 就见慕昭昭带着数不尽的吃食来到了乞丐聚集处。 那些吃食一旦送到乞丐们面前,就如同羊入虎口,不仅刚才挨打的几个小乞丐能吃上一顿饱饭,就连周围的其他乞丐也都一同蜂拥而上,眨眼间便将吃食搜刮一空。 慕昭昭看着风卷残云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论吃,乞丐才是最有实力的人。 可是吃过之后,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感谢她。 仿佛她所做的事,都是应该的,谁让她有钱呢? 慕昭昭看着那些乞丐,不禁有些心寒。 难道这就是夜无殇不愿帮他们的原因? 这时,夜无殇的声音在她身后冷冷的响起: “满意了?” 慕昭昭此时真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但也不想在夜无殇面前丢脸。 硬着头皮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一下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呢!” 说完,她掉头就走,也不愿再多看那些乞丐一眼。 却在转身之际,看到那侯府庶子从凤鸣院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让人满地寻摸,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慕昭昭暗自一笑,反正用的也不是她自己的钱,无所谓。 这一幕,也被夜无殇看个正着,他眸光一暗,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本一天的好心情,被最后这一遭乞丐的事情给影响了。 日落西山。 慕昭昭有些烦闷,回到王府后,便一头扎进了清心园里,在床上躺平。 江生见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立刻倒了杯茶水上前。 “阿姐,你回来啦!快跟我说说,跟王爷出去一整天,都做什么了?” 江生可太好奇了。 她根本无法想象,跟夜无殇这种冷酷不近人情的人出去,还能有什么乐趣可言。 慕昭昭转脸看了她一眼,用力掐了掐江生的脸蛋: “你这个小叛徒!” 江生天生胆小,她不怪她,若是换个位置,恐怕她也会选择留在府里。 江生怕她生气,立刻讨好着: “我做了阿姐最爱吃的糖醋小排,阿姐逛了一天饿了吧?快起来吃点东西再歇息吧。” 慕昭昭确实饿了,却在后悔,为什么没让夜无殇请她在望月楼饱餐一顿再回来。 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情绪化。 坐在桌边吃上好吃的,白天那点不愉快也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江生见她吃得高兴,这才又问: “阿姐还没告诉我,今天出去都做什么了?王爷有没有对阿姐很凶?” “今天出去收获可大了!” 慕昭昭啃着一块排骨,啃得满嘴流油。 她自然不能说太子侧妃假孕一事,免得多费口舌。 只把今天看到的好吃的好玩的一一讲给江生听。 末了说: “我买了许多好东西,还给你带了不少。” 江生眼睛登时一亮: “还有我的?” 可是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却是什么也没见到。 “阿姐,你买的东西呢?” 慕昭昭这才一拍脑袋,坏了,刚才回来的时候心情不爽利,东西都在夜无殇手下那些人手里拿着呢,她怎么忘了要过来? 眼看着她这顿饭都要吃完了,夜无殇也没派人给她送过来。 看来是等着她自己去取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越是不想见的人,老天爷却偏是让你没办法不见他。 思来想去,她决定带着江生一起去。 来到飞鸿轩时,柴晋、白狼等人正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邓策和冷霄,看样子是来送他们出去的。 见慕昭昭来了,几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顿住。 慕昭昭见几人皆是两手空空,便知道那东西还在夜无殇的屋子里。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拿回那些好东西,可对面几个男人的想法,却与她截然不同。 柴晋见到慕昭昭,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是被灯火映照下的那张脸给吓了一跳。 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便恢复如常,冲着慕昭昭抱拳拱手: “白日里未来得及道谢,今日多谢慕小娘子出手相救,在下柴晋感激不尽。日后若小娘子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定为小娘子两肋插刀。” 慕昭昭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今日出手相救,不过是不愿看着太子小人得志,好人被算计、无辜毙命。 况且如今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夜无殇的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回到永平村之前,她必须得好好的。 见柴晋如此认真的道谢,慕昭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柴将军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 邓策惊叫一声。 “慕小娘子,你仅凭一人之力,就将太子殿下劝退,让柴晋毫发无伤,你管这叫举手之劳?” 说得也太轻松了吧! 慕昭昭能说什么? 若不是发现了侧妃假孕的事,她多半也不能这么快就解决太子的问题。 虽然她精通医术,但也确实有些幸运的成分。 这些话她自然不能说,只是笑着: “柴将军为大周出生入死,那才是天大的功劳,我这些不过是小伎俩,不足挂齿。” 邓策还是按捺不住那颗好奇心,看着慕昭昭眼睛直放光,就想知道内幕。 “慕小娘子,如今是在戮幽王府,整个大周最安全的地方,小娘子不妨告诉我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太子殿下……” 邓策话未说完,就被白狼拉走了。 慕昭昭听到白狼说: “人家不是说了,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小伎俩,你若真那么好奇,不如去问问太子殿下?” 怎么又说她故弄玄虚? 慕昭昭腹诽,她之前根本不认识白狼,也没得罪过他,怎么感觉他特别看不上她? 紧接着,冷霄与柴晋也一起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前,冷霄告诉她,夜无殇还在飞鸿轩里,让她自行通报。 四个大男人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慕昭昭和江生。 两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是慕昭昭清了清嗓子,对着门里喊道: “王爷,妾有事求见。” 须臾,便听夜无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进。” 一听到他的声音,江生浑身打了个哆嗦,挣脱开慕昭昭的手转身就跑。 慕昭昭原本就怕她跑,特意拽着她的手,结果倒好,又被她给溜了。 黑暗中,江生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好你个江生,我买了那么多好东西,一个也不给你了! 正咬牙切齿,一转头,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下来—— 第65章 无处可逃 他走路还是没声音,什么时候就到了她面前,她一无所知。 慕昭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往后躲。 谁能想到关键时刻,她自己的两只脚居然绊在了一起,毫无预兆地就往地上摔去。 在摔倒之前,她本能地朝夜无殇伸出了手。 原以为夜无殇能拉她一把。 可是他竟然依旧负手而立,就这么冷眼看着她摔了个狗吃屎。 疼! 虽然慕昭昭还没发育完全,但这发育中的胸部撞了这么一下,更是疼得很。 太没人性了! 之前因为温启的事,她还以为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谁能想到,他还真是表里如一。 她硬撑着站了起来,再看向夜无殇时,眼睛里恨不能射出刀子。 “亏得我今天还冒险帮你打败了太子,早知道你这么冷血,我就应该有样学样,冷眼旁观好了!” 面对她愤怒的小表情,夜无殇仍旧无动于衷。 “说够了?”他淡淡的,“若还想要你的东西,就赶紧滚进来。” 说罢,他转身走进了屋子里,独留慕昭昭一个人在院子里生闷气。 慕昭昭气得咬牙,他怎么知道她是来拿东西的? 不过一想到那些好东西,她怎么也不舍得不要,只能硬着头皮迈进了门槛。 谁料她刚刚进入屋子,房门却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身前一个黑影压过来,将她抵在了门上。 夜无殇太高了,她必须仰脸才能与他对视。 此刻看着他山雨欲来的模样,慕昭昭心里一紧,她又怎么得罪他了? 气归气,怕也是真怕。 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哪里再惹怒夜无殇,只能僵硬地赔着笑脸: “王、王爷,妾没做错事吧?” 她以为是她刚才的话惹他生气了,便不由自主的解释: “妾刚才就是顺口胡诌的,妾是戮幽王府的人,为王爷出力是应当应份的,妾与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话音落下,就见夜无殇的双臂缓缓上移,直到撑在她的脸颊两侧。 慕昭昭咽了下口水,只要他再移一下,就能移到她的脖子上。 他刚才提到了她今天买的东西,面色十分不善。 难道是嫌她花钱花得太多了? 于是她又赔着笑脸试探: “妾今日一时兴奋,出手也没个轻重,花了王爷不少钱,不然妾把那些东西分王爷一半?就先紧着王爷挑,王爷挑剩下的,再赏给妾。” 她观察着夜无殇的表情,却见他仍旧不为所动。 她又试了试: “不然王爷分七成,妾就要三成?” 这下总行了吧? 谁料,夜无殇的大手果然又开始动了。 从她的脸颊外侧移到她的眼前,再从她的眼前往下…… 不会吧? 她到底怎么了?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想掐死她? 不管怎么样,认错就对了。 索性她把眼睛一闭,冲口而出: “妾知错了!” 预想的疼痛和窒息没有来。 她感觉胸前好像被他碰了一下,动作之轻、之快,让人恍若未觉。 睁开眼睛,就见夜无殇两根手指里夹了一样东西。 她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她今日偷的侯府庶子的钱袋子吗? 那钱袋子与侯府庶子的衣裳一样,花花绿绿的,十分惹眼。 她偷来之后,把里面的钱全都买了吃的送与了乞丐,一个子儿都没剩。 至于这空的钱袋子,她原本是打算带回来,再用火烧了,如此便死无对证了。 可夜无殇怎么会知道? 他有透视眼吗? 转念一想,完了。 若是让他知道她偷人钱财,会不会把她送官?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她盯着那个花花绿绿的钱袋子,装傻: “王爷这钱袋子花样倒是别致,是要送给妾的么?” 夜无殇冷笑一声: “不觉得眼熟吗?” “眼熟?”慕昭昭一本正经地撒谎,“妾又没见过,为何会觉得眼熟?” “没见过?” 夜无殇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慕昭昭,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本王从你怀里拿出来的,你说为何觉得眼熟?” 慕昭昭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就快要窒息了。 她怎么一面对夜无殇就会变笨? 这钱袋子原就是被她放在怀里的,夜无殇刚刚才从她怀里夹出来,她还感觉到胸前被人碰了一下。 怎么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定是她跟夜无殇气场不和,影响了她的智力。 她吓得打了个饱嗝,一股糖醋小排的味道从她的口中飘出,熏得夜无殇恨不得掐死她。 “对不起王爷,妾不是故意的,妾一紧张就好打嗝儿。刚才王爷说到哪了?” 她佯装思索,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帮自己找借口。 “哦对了,说到这个钱袋子是从妾的身上拿出来的。妾想起来了,这个钱袋子的确是妾的,是妾今日看这图样新鲜,刚刚买的。都怪妾今日买的东西太多了,这才将它忘了,让王爷见笑了。” 慕昭昭想,总算圆回来了。 一个空的钱袋子,说是她新买的,总不会出错吧? 左右夜无殇也没亲眼见她偷东西,她打死不承认,他又能奈何于她? “新买的?” 夜无殇站直了身体,把这钱袋子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 慕昭昭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看新旧吗? “没用过?” 夜无殇微微挑眉。 慕昭昭继续笑: “自然还没用过,不然妾也不会不认得啊。” 夜无殇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慕昭昭以为如此就可以蒙混过关,毕竟夜无殇没有当场抓住她。 夜无殇看着她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不禁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只见夜无殇把那钱袋子翻转过来,里面沾染的银子碎屑立刻暴露了出来。 如果没用过,不可能有这样的银屑残留。 而且应当是用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积存如此之多,如此之明显。 “没用过?” 这一句,他分明就是在嘲讽她。 慕昭昭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大多数人都只会看钱袋子的外表,谁会没事把里面翻出来瞧啊? 事情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仍然不敢承认,一把抢过钱袋子,像是大惊失色: “哎呀,这老板也忒黑心了吧?把一个别人用过的钱袋子拿来卖,我这就找他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慕昭昭转身就想拉开房门逃出去。 夜无殇的手臂却又像魔鬼一样缠上来,直直的撑在门板上,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 她前面是紧闭的房门,身后是他铁一般的胸膛。 她无处可逃,亦无路可退。 第66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66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似鬼魅,似阎罗: “不然本王带你去定远侯府找米成周问问,为何这钱袋子是旧的?” 米成周,侯府庶子? 所以夜无殇什么都知道!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米成周啊米成周,不如叫你米成粥,真能搅和。 若不是今日突然遇到他当街行凶,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就偷了他的钱袋子去施舍乞丐。 结果也没落到什么好。 若是要怪,那夜无殇也难逃干系。 若不是他袖手旁观,她哪会用这下下之策去惩罚米成周? 不过她也好奇,她当时明明追出去那么远偷了米成周的钱袋子,夜无殇为何还会知道? 是他视力太好,还是她手艺退步了? 越想越憋屈,慕昭昭小脾气上来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是,就是妾偷了米成周的钱袋子,谁让他欺负人?犯错就要付出代价,凭什么因为他是侯府的人就能免遭责罚?这不公平!” 这是她第一次,在夜无殇面前如此勇敢。 不仅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还敢当面顶撞他、违逆他了。 慕昭昭想好了,反正她罪不致死。 大不了就把她送官,她正好也可以脱离这个人屠的管控。 如此想来,她越发的大胆了。 索性转过身,对着近在迟迟的夜无殇,扬起下巴就开始讨伐: “还有,若是王爷当时能秉公处置,但凡能让他付出一点代价,我也不会去偷他的钱袋子。 “再者,我虽然偷了他的钱,但我可一分没花,全都尽数买了好吃的送给那些挨打的乞丐,这是他原本就应该补偿给人家的,也算是对他变向的惩罚。 “王爷若是觉得我做错了,那就干脆把我送官好了,左右在这里也是生不如死。” 她一股脑地说完,小脸偏向了一边,尖小的下巴依然高高的扬起,嘴巴嘟得能拴两头牛。 真是倔犟又不服输。 她这一偏脸,正好把左脸上那块守宫刺遮挡住了,只露出半张洁白的右脸。 夜无殇看着她的侧脸,眸光一暗。 这半张脸,肌肤洁白无瑕,吹弹可破。 小小的鼻子娇俏挺拔,那嘟起的唇瓣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没有那块丑陋的胎记,不得不说,她居然有点好看。 短暂的失神之后,夜无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转过来。 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她的丑陋,现在对着她脸上的守宫刺,他竟然没什么感觉了。 “你的意思是,你没错?” 他的声音略带嘲讽。 慕昭昭瞪着他: “米成周嚣张跋扈,当街教唆打人,我为民除害,当然没错!” “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大有一种乌云压境的感觉。 “非要米成周把你捉住,扭送官府,你才知道错?” 慕昭昭倔犟道: “别说他抓不住我,就算他抓住了,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与王爷何干?”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忽然就加重了力道: “谁不知道你现在是我戮幽王府的人,被抓去的是你,丢的是我戮幽王府的脸!” “哦……”慕昭昭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似的,“原来王爷是怕我连累你啊!那简单啊,王爷现在就把我送出王府,与我划清界限,那么将来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会连累王爷!” 真是个难缠的丫头。 平日里一口一个“妾”,叫得那叫一个谦卑。 今日居然敢跟他发脾气,一口一个“我”,她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王爷? “刚才那个跟头摔得不够狠是吗?” 刚才那个跟头? 他是指刚才她在院子里摔的那下,他冷眼旁观,都没有拉她一把? 所以他是故意让她摔的? 疑惑间,就听他的口气又狠了几分: “依我大周律法,偷盗财物价值达一匹绢,杖七十。五匹绢,囚一年。五十匹,三年劳役,流放三千里!” 慕昭昭听得一愣。 她从来不了解什么律法,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仅仅是偷盗,惩罚居然就如此之狠。 她算了算米成周的钱袋子,换成绢的话,至少也有两匹。 也就是说,如果她被抓到了,丑送官府,那么等待她的,就是杖打一百四十下? 就她这小身子骨,别说一百四十下,就是四十下,恐怕她也扛不住! 有点怂了。 眼看她眼中的倔犟渐渐被恐惧取代,夜无殇咬牙: “如果当时你被米成周抓个正着,本王也救不了你!” 救? 慕昭昭回味着夜无殇最后这句话,所以他不是在责怪她,而是在担心她? 不知为何,心中竟陡然掠过一丝丝的甜。 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从心底里冒出来,慕昭昭想笑又不敢笑的试探道: “所以王爷……是怕我被抓住受苦?”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无殇,希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答案。 可惜,他的双眼依旧冷漠的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甩开她的下巴,沉沉出声: “阮娘的病还没医好,你休想出事。” 原来如此。 不过是怕她出了事,不能给阮娘子治病罢了。 亏她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在担心她。 “哦……” 慕昭昭垂下眸子,一丝类似于失落感的东西,在心间蔓延。 “错没错?” 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还是刚刚那副质问的语气。 慕昭昭感觉自己有病,明知道夜无殇是什么样的人,她在期待什么? 心情不爽利,她嘟着嘴,咕哝道: “那要是王爷当时能对他小惩大戒,我也不会去偷他的钱袋子……” “你在怪本王?” 慕昭昭耷拉着眼皮,两只手捏着腰间的穗子,绞啊绞的。 语气也是一副吊儿郎当、嘲讽揶揄的样子: “不敢,我哪儿敢怪您啊。” 她偷偷瞥他,却见向来沉稳老道、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慕昭昭这才有点害怕。 刚才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因为他前几次的纵容,所以她都敢不怕他了? 慕昭昭默默的站直了身体,双手也悄悄地放下,老老实实的像只鹌鹑。 就听他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米音罗刚刚因本王而死,本王再处置米成周,你是觉得本王在大周树敌还不够多?” 慕昭昭眼珠转了转,他这算是在跟她解释,为什么不惩治米成周? 第67章 惹事精 第67章 惹事精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她索性就把心底的疑问都问出来好了。 “好,就算你不能惩治米成周,那总能帮帮那些乞丐吧?” 就凭夜无殇对阮娘子的敬重、对温启的宽容,她就断定他虽然表面冷酷,但内心却是善良的。 可他今天竟然对那些受伤的小乞丐也冷眼旁观,倒是让她十分诧异。 哪怕现在,他也只是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帮?” 慕昭昭一对柳眉紧蹙着: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原本就吃不饱饭,还动不动就要挨打,那几个被打的小乞丐,看着包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一个永远只会向人伸手,不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人,不配得到本王的怜悯。” 慕昭昭似乎有一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应该自食其力?” “没有人会永远帮你,想要变强,只能自救。” 望着他深邃坚毅的眼神,慕昭昭似乎突然懂了。 他这一句话,听起来虽然冷冰冰的,但却饱含深意。 她不禁想起了儿时的夜无殇。 那时的他,因为各方面都在诸位皇子中最为出色,所以颇受到皇上的赏识与喜爱。 但后来随着兰昭仪的入宫,南才人的失宠、溺亡,他也渐渐成了皇上眼中的不祥之人。 一个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皇上高看一眼的人,到被送出皇宫,不受待见,这当中经历的冷遇、挫败、失落,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后来他才拼命的上战场,挣军功,这才又让自己在皇上面前有了一席之地? 因为有了这样的亲身经历,他才会说,想要变强,只能自救。 如是想来,那些只会向人伸手的乞丐,的确不值得人同情。 慕昭昭内心忽然对夜无殇生出景仰之情。 于是学着男子的样子,双手抱拳,朝着夜无殇一拱手,那样子既认真又滑稽: “王爷英明,受教了。” 看着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夜无殇抬起手,猝不及防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错没错?” 他怎么还惦记着这茬?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爬满了全身。 夜无殇怎么跟她爷爷似的? 干吗那么较真? 她不停地点头认错,极其敷衍: “错了错了,王爷说妾错了,那妾就是错了呗。” 言外之意,她是被他逼得才认错? 夜无殇佯装没听出来她的话外音,追问: “错哪了?” “错在不该偷人钱袋子,错在万一被人抓住了,少不了要连累王爷,给王爷丢脸……” 她这是在认错,还是在数落他? 夜无殇一把捏住她的脸颊,让她的唇瓣被迫张开,不能再说话。 他眼中怒意泛滥,慕昭昭却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我好无辜的表情。 “下不为例!” 夜无殇咬咬牙。 “拿上你的东西,滚。” 终于可以滚了? 慕昭昭如蒙大赦,立刻从他的铁臂下钻出来,朝他有模有样的福了一福: “是,王爷。” 她迅速起身,蹦蹦跳跳地就往屋内走,去寻找她今日的战利品。 眼睛四下寻摸着,最终在东暖阁里找到了她的东西。 只不过这东西有点多,她一次拿不完啊! 不行,必须一次拿完。 再来一次,不知道夜无殇还会怎么教训她。 她东看看,西看看,最终相中了夜无殇床榻上铺的那张单子。 这单子够大。 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到了夜无殇的床榻上,然后把单子的四个角系得牢牢的,再往身上那么一扛。 有点重。 但是她能行。 于是,当夜无殇站在飞鸿轩的门口,再次看到她时。 就见她小小的一个丫头,身上却背着比她还大的包袱,亦步亦趋地走出来。 “王爷,请让一下……” 她累得呼哧呼哧,夜无殇真怕她的双脚会陷进他的院子里。 那包袱真大,像座小山似的压在她身上。 又像一只老鼠偷了不属于它的粮食,宁可被粮食压死,也不能被饿死。 看着她艰难地从他的面前走过,他眸光微动,一把抓住了她的大包袱。 慕昭昭动作一顿,怎么忽然感觉身上轻了些? 回过头,就见夜无殇正抓着她的大包袱,迟疑着问: “你今日……究竟跟太子说了什么?” 慕昭昭一下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有一种再次发现了夜无殇秘密的快|感。 “哈哈,原来王爷只是看起来对此事漠不关心,其实心里也好奇死了吧?” 她故意气他: “不过怎么办,我答应了太子殿下不能告诉任何人。但如果是王爷的话……”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最后竟然说: “自然也不能说!” 她看着夜无殇比夜还黑的脸色,笑得不能自已。 夜无殇眉头一挑,抓着她的大包袱忽然就用了力。 慕昭昭只感觉身上的包袱变得有千斤重,好像要把她压垮了。 都是夜无殇在作怪。 她僵硬地笑了笑: “算了算了,不然我就透露一点点好了。” 身上的包袱又变轻了,她才稍稍往夜无殇那边移动了脚步,说: “我只是把今日的矛盾冲突,变成了太子的家事,既然是家事,自然与王爷和柴将军无关了。” 侧妃假孕,如果外人都不知道,太子在家中就能料理了,可不是家事吗? 但这一句家事,牵扯得可就太多了。 唯有一条,既然是家事,定然与外人无关,所以柴晋和夜无殇自然不再被太子针对。 一句家事,也让夜无殇不得不对慕昭昭另眼相看。 他又想起了今日在街面上的事。 不过是一个擦身的瞬间,她就成功卸了米成周的钱袋子。 连他都没看到她是如何做到的,可见她的手法之高明,非一般的偷儿可比。 “你是个惯偷?” 他问。 慕昭昭滞了一下,随即否认: “当然不是!我又不缺钱,干吗当小偷?”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既不是惯偷儿,但却有这样偷盗的手法,可见若不是她天资聪颖,就是师从大家。 正当此时,邓策和冷霄从院外回来了。 想来是送走了柴晋和白狼,回来继续伺候。 一见慕昭昭背了这么大一个包袱,两人顿时吓了一跳。 夜无殇抓起慕昭昭的大包袱,宛如抓了个小沙包似的,轻轻松松就抛向了邓策和冷霄。 邓策和冷霄都是练家子,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包袱。 他最后扔下一句,便转身进了屋子。 “惹事精。” 第68章 怎么是他 第68章 怎么是他 惹事精? 说她么? 慕昭昭看了看邓策和冷霄怀里的大包袱,又看了看夜无殇。 所以他的意思是,让他们帮她送回去? 她咧开嘴就乐了,朝着他的背影喊: “可今天就是这个惹事精救了王爷和柴将军啊!我知道王爷心里一定在夸我呢……” 她边说边往外走,兴奋得手舞足蹈,真是无重一身轻啊! “多谢王爷!” 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飞鸿轩里,给这个向来冷肃的院子平添了几分鲜活。 只是当夜无殇打算就寝时,才发现一个问题,他的床单呢? —— 因着这一次的出行,慕昭昭着实高兴了两天。 每天都跟江生讲街面上的见闻,把江生眼馋的,也想出去逛逛。 慕昭昭说,如果下次她不再丢下她跑了,她就再去求求夜无殇,让她们出去逛逛。 江生便对天笃誓跟她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临阵脱逃。 慕昭昭回想着之前的种种,她发现夜无殇对她的处置,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以吓唬为主,实际上什么刑罚也没对她用过。 而且上次他说,在她给阮娘子治好病之前,休想出事。 于是她总结了一下,只要阮娘子的病还没治好,夜无殇就不会把她怎么样。 也就是说,就算犯了错,也会纵着她。 那她还怕什么? 既然如此,她不如把这一个月会犯的错都犯个够,左右他不会要她的命。 等到南才人的忌日过后,她便溜之大吉,他想秋后算账也找不到人了。 这么一想,慕昭昭感觉自己好像又不怕夜无殇了一点。 “放心,今天就带你出去逛遍长安,包在阿姐身上。” 慕昭昭拍着胸脯保证。 用过了早膳,给阮娘子做过了针灸,慕昭昭就带着江生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飞鸿轩。 上次有夜无殇陪着逛,其实也不赖。 起码没人敢骂她丑八怪,也没人敢轻视她,她杀价的时候不知道多好杀。 尤其最后他还帮着付账,那滋味儿就跟走在路上捡了个大金元宝似的。 如果这次夜无殇也要同去,她定举双手赞成。 她和江生进入飞鸿轩的时候,夜无殇正在写字。 慕昭昭悄悄瞄了一眼,就见他的字笔锋刚硬、铁画银钩、遒劲有力,与他的人如出一辙。 知道是她来了,他连眼皮都没抬,依旧专注于他的字。 江生紧张地握着慕昭昭的手,慕昭昭用眼神安慰她别怕,清了清嗓子,自信道: “王爷,上次出去妾还有些东西没买,江生听说长安城里有名贵的香料,做菜时放进去特别提味儿,也想出去看看。若是王爷不放心,大可以像上次那样,与妾同去,王爷意下如何?” 慕昭昭期待地看着夜无殇,可是过了半晌,他都没有说话。 不急不急,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起码得拿出点耐心。 就这样隔了许久,夜无殇的声音才淡淡的响起,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陪你逛街?本王很闲吗?” 慕昭昭怔了一下,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打算与她同去? 那正好,他不去,她和江生更自在。 “王爷日理万机,自然没有那闲功夫陪妾一同逛街。那妾和江生自己去就好了,不劳烦王爷。妾告退……” 说罢,她拉着江生就要往外走。 却听身后那人冷冷开口: “本王许你出去了吗?” 这一声,冷得没有人性,吓得江生浑身一个激灵。 她立刻转过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 “禀王爷,妾、妾刚才走得急,忘了火上还、还炖着汤。妾这就回清心园去,妾告退……” 江生说完,爬起来一溜烟地跑出了飞鸿轩。 独留慕昭昭一个人风中凌乱。 说好的再也不会临阵脱逃呢? 慕昭昭不明白,分明上次还好好的,怎么这次就不许她出去了? 她转过身,气呼呼道: “我是医士,不是犯人,王爷凭什么这样拘着我?” 夜无殇瞥她一眼,继续低头写字: “本王说过,在给阮娘医好病之前,你不能出事。” “谁说从这个王府走出去就一定会出事?” 这种说法,既让慕昭昭不服,也让她费解。 难道他还在气她上次偷了米成周钱袋子的事? 她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我保证,这次出去一定不会再多管闲事。王爷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跟着我。” 她已经够让步了吧? 谁料他搁下笔,却仍是冷冷的扔给她两个字: “不准。” “为什么?” 慕昭昭急得直跺脚。 夜无殇却不再看她: “出去。” 听着这不容置疑的一声,慕昭昭知道夜无殇是铁了心不让她出去了。 她实在不明白,她不过是出去逛一逛,怎么好像在夜无殇看来,就一定会出事似的? 大白天的,街上那么多好看的女子都不出事,她一个如此丑陋的女人,能出什么事? 从飞鸿轩出来,慕昭昭惹了一肚子气。 不让她出去是么? 她就偏要出去! 左右他不会要了她的命,她为何不试? 从飞鸿轩出来,她没有回清心园。 江生那个胆小又不讲义气的,就算她能出去,也不带她了。 她在王府里东走西逛,有下人见了她,便问她是不是在找什么。 她笑着说在府中无聊,闲逛而已。 其实她倒真的是在找什么,找那个能让她出去的方法而已。 上一次她想从后门溜出去,被冷霄逮了个正着。 所以这一次不能再从后门走了,那里一定有人值守。 翻墙? 不行,王府的院墙太高了,她上不去,也下不来。 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院子里堆着些杂物,像是柴房之类的。 好巧不巧,那院墙上,一个一人宽的狗洞映入眼帘。 慕昭昭眼睛一亮。 这狗洞怕不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趴下来就往狗洞里钻。 这狗洞挺紧的,但好在她身量小,轻轻松松就钻了出去。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就跑了出来。 一想到街面上那繁华的景象,她已经心痒难耐了。 站起身来,她迅速抖落掉衣裙上的尘土,又拍了拍手,扫掉上面的灰尘,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就往前走。 然而一抬头,眼前一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她吓得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是他? 第69章 跪下 第69章 跪下 慕昭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临时起意通过狗洞跑出去,而夜无殇却像守株待兔、早就知道她会从这里出来一样,已经等在狗洞外面了! 他怎么知道的? “王、王爷?” 慕昭昭跌得屁股生疼,却一时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半躺在地上看着脸黑如墨的夜无殇。 “你把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说不出的冷。 望着他黑面神一样的冷肃,慕昭昭还是有些怕了。 人在屋檐下,低头就低头! 如今他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服软为上。 “不敢不敢,王爷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妾哪敢当成耳旁风?” 慕昭昭瞥了一眼狗洞,又一本正经地开始扯谎: “妾刚才就是闲来无事在府中闲逛,突然发现了这个狗洞,于是就想试一下,看看人能不能钻进钻出,万一哪个贼人发现了这个狗洞,那王府岂不是有危险?” 夜无殇冷笑: “依你所言,本王还要感谢你?” 慕昭昭笑: “感谢就不必了,妾再勉为其难给王爷示范一次,这个狗洞真的挺危险的……”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转身就重新爬回了狗洞里。 天杀的,她要立刻回到清心园去,起码阮娘子在,夜无殇不会把她怎么样。 刚才看他那地狱阎罗般的样子,好像要来找她索命。 如今她真的承认柴晋说的那句话了,戮幽王府真的是大周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刚才爬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爬回来的时候怎么就卡住了? 她使劲、使劲、再使劲,可是髋骨就是卡在了狗洞上,怎么也进不去了。 大热天的,她的汗都下来了,只不过是冷汗。 正犹豫着是继续往里爬,还是退出去再来一次。 这时候却感觉腰上一紧。 下一瞬,夜无殇抓着她的腰带就把她从狗洞里给拽了出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慕昭昭吓得哇哇大叫。 大头朝下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她头晕目眩,挣扎着想从他的肩膀上跳下来,却根本动弹不得。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慕昭昭的声音带了哭腔。 这时却听到夜无殇的声音响起,她甚至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 “封死。” 封死? 他是在说狗洞吗? “王爷……妾知错了……妾真的只是觉得好玩,妾没想别的……王爷放我下来吧,头好晕啊……” 慕昭昭是真的头晕。 何况夜无殇这是要把她扛去哪? 不会找个井,把她扔进去吧? “王爷……” 她还想狡辩狡辩,争取争取。 夜无殇却顿住了脚步: “再多说一句,你的嘴就跟狗洞一个下场!” 一个下场? 封死? 慕昭昭立刻闭紧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她就这样被夜无殇一路扛回了飞鸿轩。 被他扔下去,也是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屁股摔得生疼,腰也快断了,她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被夜无殇扔到了飞鸿轩的院子里。 他的院子很大,当中一块练武场五丈见方,四周的兵器架上摆放着各式兵器,即便此时阳光普照,也冷然肃穆得叫人畏惧。 慕昭昭此时就在这块练武场上,她揣摩不出夜无殇的心思,不会是要把她当靶子练箭吧?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都快哭出来了。 她不过只有这一次没听他的话,他至于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他不是说在她给阮娘子治好病之前,都不能出事吗? 这又是闹哪样? 她坐在地上,望着夜无殇高大的背影,不知所措。 正要开口求饶,就听夜无殇沉沉的扔出两个字: “跪下。” 他转过身,竟有几分怒不可遏。 面对他的雷霆之怒,慕昭昭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他面前。 “慕昭昭,本王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在戮幽王府,本王说的话就是命令。你若不服,咱们不妨新账旧账一起算,看看利用了本王的人,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慕昭昭吓得浑身一抖。 太可怕了。 这次夜无殇好像是真的动了怒。 比之前在长公主府的他,更可怕。 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哪敢跟他算什么账? 利用了他的人,比如米音罗,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她还想活着走出这里。 她知道,夜无殇身份尊贵,能带领大军屡战屡胜,可见御下有方。 估计在这戮幽王府,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也许,她是第一个敢违逆他的人。 他不发疯才怪。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挽回。 如今看来,说谎已经不管用了,他好像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她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好好的一个村霸,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对了,阮娘子! 于是她弱弱的提醒他: “王、王爷,妾还得给阮娘子治病……” “若不是你还有这点用处,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他站在她的面前,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日头,如今正值暑伏,上午的太阳已经热得烤人。 现在已经接近午时,这天只会越来越热,像把人放在蒸笼里蒸。 可是夜无殇收回目光时,对她说的话却比这日头还毒: “从现在开始,就在这里跪着,不许吃饭不许喝水不许睡觉,跪到本王满意为止。”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她。 她望着他消失在飞鸿轩里的身影,欲哭无泪。 再看守在门口的邓策和冷霄,除了对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却也无能为力。 就像夜无殇说的,在戮幽王府,还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她当时怎么想的?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都怪她太自信了,以为能给阮娘子治病,就是她的护身符。 却忘了,夜无殇的威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快午时了,折腾了大半天,她又累又饿又渴,只想吃饭喝茶睡觉。 这么晒下去,不会把她晒化了吧? 原本觉得日子过得挺快,可是这一跪,却觉得度日如年。 她跪到了午时,跪到了邓策端着饭菜从她面前走过,又把夜无殇吃剩的残羹冷炙从她面前端走。 她看着冷霄拿来了冰块,还有一个大西瓜。 这种天气吃上一口冰镇西瓜,太解暑了吧。 被晒得口干舌燥,昏昏欲睡,连咽口唾沫都像在吞刀片,她终于忍不住向邓策和冷霄伸出了手—— 第70章 行行好 第70章 行行好 “二位大哥,行行好,赏口水喝吧……” 慕昭昭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有机会体会一把乞丐的心酸。 邓策和冷霄对视一眼,夜无殇刚才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谁敢违逆? 看着慕昭昭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又滴米未进、滴水未沾,他们真怕她这小身板扛不住。 想了想,邓策转身进了屋子。 慕昭昭满眼期待的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邓策好帅。 不多时,人便出来了。 只可惜,邓策两手空空,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朝慕昭昭摇了摇头。 慕昭昭满心希望落了空。 她感觉自己就像那天在街上买的糖人儿,就快化成水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装晕?装肚子疼? 可是有了这一次,她似乎不敢再挑战夜无殇的底线。 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到他满意为止吧。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慕昭昭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跪到了日落西山还能屹立不倒。 但膝盖的疼痛,腹中的饥|渴,都让她越发无法招架了。 可夜无殇那边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直到柴晋和白狼走进了院子,她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柴晋看到她跪在偌大的练武场上,人已经摇摇欲坠,不禁问道: “慕小娘子,你这是犯了什么错儿,王爷要如此罚你?” 慕昭昭已经没力气说话,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她的手指微动,指了指飞鸿轩,意思是让他自己去问。 柴晋见慕昭昭受罪,便心急火燎地跑进了飞鸿轩。 不知道他和夜无殇都说了什么,片刻后出来,柴晋跑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 “小娘子啊,不是我说你,王爷不让你出去,一定自有王爷的道理,你这么跟王爷拧着来,王爷哪能饶你?这次饶了你,下次还有人敢违逆王爷,王爷该如何处置?” 慕昭昭知道柴晋说的没错,理是这么个理,但她不是王府的人啊! 她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柴将军,我又不是王府的人,我不过是来给阮娘子看病的,病治好了,我是要走的,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柴晋一听,立刻吓得变了脸色: “可不敢这么说!小娘子如今是王爷的人,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若是你有朝一日抛下王爷走了,你让王爷的脸往哪搁?咱们王爷可还没主动迎过哪个小娘子进府,您是头一份儿!这份殊荣您可要珍惜啊!” 慕昭昭暗道,我珍惜你奶奶个腿儿! 她没心情听柴晋跟这讲大道理,只问: “柴将军,我口渴……” 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无辜地看着柴晋,饶是柴晋这个大老粗也无法不为之动容。 他看了看左右,凑近慕昭昭小声道: “我刚才跟王爷求了情,让王爷念在小娘子那天赶走了太子的份上,饶您一回。虽然王爷没松口,但他说了,让小娘子去他眼皮子底下跪着。” 慕昭昭被晒得人有些迟钝,还没转过弯来。 就听柴晋又说: “小娘子,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何况王爷?” 慕昭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柴晋只是看起来粗犷,这心思还挺多呢。 柴晋又说: “待会我嘱咐邓策给王爷送点夜宵,再沏上一壶好茶……” 柴晋用眼神示意她,你懂的。 如此,她便可以趁夜无殇不备,偷偷吃点喝点? 慕昭昭有点小激动: “多谢柴将军。” “别客气,比起小娘子那天帮了我,这不算什么。” 柴晋说完便走了。 而邓策则去准备夜宵,冷霄则过来搀起了她,说让她去屋里跪着。 冷霄大约是知道她此时走路不便,把她扶起来后,便在一旁等着,直到她能亦步亦趋的走路,才配合着她的脚步,缓缓地往房内移动。 慕昭昭看着冷霄的背影,想着邓策眼中的担心,还有柴晋热情的话语,一丝暖意划过心头。 其实仔细想想,在这戮幽王府,除了夜无殇,其他人似乎都对她挺好的。 来到房内,夜无殇正坐在书案后看书。 见她来了,只是略略在她的脸上扫了一眼,便继续低下头看书。 柴晋说了,他让她去他眼皮子底下跪着。 于是原本打算跪在书案前的她,突然就改了主意。 她绕过书案,直接走到了他的椅子旁边,这才跪了下来。 她的膝盖已经肿了,此刻再度跪下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被太阳晒了一天,她身上的水分都变成了汗水,浸透了衣裳。 此刻汗水也干了,只剩下里面的盐,让衣裳变得僵硬。 她感觉现在自己就像一个浑身散发着酸臭的怪物,如果夜无殇不嫌弃,尽管让她跪好了。 果然,她刚刚跪下来,就见夜无殇眉头一皱,用书掩住了口鼻。 “谁让你跪在这的?”他语气不善,指了指离他最远的门边,“去那跪着。” 慕昭昭恹恹的,声音虚弱嘶哑得不像话: “王爷,妾实在动不了了,若王爷非要让妾跪到别处去,那王爷便自己想办法吧。” 夜无殇看了她一会,最后将书用力摔在了书案上,转身进了里间。 慕昭昭偷偷瞄了一眼,见里间没动静,这才浑身一软,靠在了夜无殇的椅子上。 片刻之后,邓策端着夜宵和茶水进来了。 见慕昭昭跪的位置,他特意把夜宵和茶水放在了她够得着的地方。 转而走进了里间。 “王爷,夜宵准备好了,请王爷慢用。” 邓策禀了一声,转身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又看向了慕昭昭,朝她做了个手势。 他双手合十,放在脸颊边,头一歪,眼一闭,枕在了手上。 慕昭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夜无殇已经睡了? 心中一喜,慕昭昭像是被解开枷锁的犯人,一种重获自由的新生顿时让她精神了几分。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间果然没有动静传出来。 还等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银耳莲子羹,两口就喝了下去,连味道都来不及细品。 再拿起几块点心,囫囵吞枣般的下了肚。 茶水是温的,不冷不热,她来不及倒出来,直接对着壶嘴往肚子里灌。 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小乞丐挨了打,竟还是看着包子流口水了。 原来能填饱肚子,才是第一紧要的事。 她这边旁若无人吃得正香,却不知里间的脚步正在缓缓向她靠近—— 第71章 你疯了吗 第71章 你疯了吗 夜无殇站在纯白的纱帐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纱帐,露出一只狭长深邃的瑞凤眼,将慕昭昭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如果她能老老实实的听话受罚,就不是慕昭昭了。 眼看她将他的夜宵风卷残云一般的悉数消灭殆尽,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床榻上,轻咳一声,对外间喊道: “慕昭昭!” 刚刚饱餐一顿的慕昭昭,听到夜无殇的声音,就像听到了催命符似的,赶紧应道: “是,王爷。” “跪到本王看得见的地方来!” 他又催命了。 慕昭昭不敢挑战他,立刻扶着椅子站起来,往里间走去。 夜无殇正躺在床榻上,面朝里,背对着她。 她思忖着他刚才那句话,跪到他看得见的地方…… 于是,她脱掉了鞋子,三下两下就上了床,跪在了夜无殇面孔正对的地方。 夜无殇一抬眼,就看见她端端正正地跪在他的床榻上,正正在他的眼前。 一股汗酸的味道,混着少女独有的馨香,瞬间霸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从未有一个女人,敢爬上他的床榻。 就连那三个眼线,哪怕在府中已经许多时日,也从未像她这般大胆。 他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内心已然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滋味儿。 双拳暗暗紧握,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翻了个身。 咬牙道: “滚下去!” 慕昭昭其实真的不想下去。 跪在柔软的床榻上,可比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舒服多了。 但是她得跪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哪怕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滚下他的床榻,跪在了床头。 她故意离得他很近,让他呼吸之间就能闻到她满身的汗酸味儿。 其实她发现了,他很爱干净。 他的衣裳总是一尘不染,没有丝毫褶皱。 他的院子也总是干净得让人不敢落脚。 这样一个爱干净的男人,呼吸之间却全是汗酸味,想必一定受不了吧? 可是慕昭昭等着等着,等到眼皮打架,也没等到他让她回去。 果然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床头的烛火什么时候灭的,她不知道。 她是什么时候睡死过去的,她也不知道。 她更不会知道,从她打瞌睡开始,就被夜无殇看在眼里。 他看到她的头左摇右晃,身子也摇摇欲坠,分明好像在某一刻就要倒下去,却在下一刻又回复到了原位。 这样的她,让他睡意全无。 他甚至不自觉的伸出双手,想要拉她一把。 直到夜风将床头的蜡烛吹灭,她似乎醒了。 黑暗中,他听到她咂吧咂吧嘴,似乎吸了下口水。 然后东张西望了一会,才含混不清的咕哝道: “江生,我怎么掉地上来了?” 下一瞬,她就朝他扑了过来。 他没有防备,只感觉她慢吞吞地往床上爬,像只熊一样。 确切的说,她是在往他的身上爬。 最后就趴在了他的身上,还拍了拍他的胸膛: “嗯……舒服……” 她的脸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就这样继续睡了过去。 夜无殇浑身僵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鬼使神差的没有动。 她的呼吸轻浅,可呼出的每一下热气,都好似穿透薄薄的衣料,滚烫了他的胸膛。 少女柔软的身体熨帖着他的,他几乎能感受到她的每一处曲线,高低起伏,曼妙而玲珑。 他的双手无处安放,他的心跳,也随着她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加快,再加快…… —— 翌日,慕昭昭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夜无殇的床榻上醒来。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四下环顾,吓得差点没晕死过去。 她怎么会在夜无殇的床榻上? 那夜无殇呢? 他是在哪里睡的? 她昨天跪了大半天,晚上偷吃了夜宵之后,又困又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只依稀记得一个片断,好像是黑灯瞎火中,她爬上了床,抱着江生睡的。 当仅有的回忆似潮水般涌来,她才惊讶的发现,昨晚被她熊抱的江生,很有可能是夜无殇! 怎么办? 他不是让她跪到他满意为止吗? 可她居然爬到了他的床上! 不对,他为什么不叫醒她? 或者直接把她推下去? 难道他对她做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想到这,慕昭昭赶紧察看自己的衣裳。 她的衣裳好好的,身体也没有异样。 跳下床,她找了镜子来看,守宫刺依然健在。 还好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夜无殇呢,这么早他去哪了? 她还用不用跪了? 穿好鞋子,她连头发都没时间理,便往外跑。 不过这一跑才发现,因为昨天的罚跪,她腰酸背痛,双腿无力,浑身像被马车碾过一回。 当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墙,从飞鸿轩里走出来的时候。 就见练武场上,夜无殇正赤果着上半身,将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那长刀映着晨光,反射出阵阵寒光,却都没有夜无殇身上的汗水耀眼。 怪不得大清早起来不见他,原来是在这里练功。 邓策和冷霄很快发现了她。 只是两人看她的眼神,先是无比惊愕。 随后目光落在她扶着腰的手上,又变得无比暧昧。 那眼神仿佛在说,她昨晚留宿在了夜无殇的屋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慕昭昭明知道他们已经在胡思乱想了,可她也没办法去跟人家解释。 只能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到练武场边上。 夜无殇练完功,把长刀凌空扔给冷霄,这才看向慕昭昭。 慕昭昭一想到昨晚霸占了他的床,还很有可能抱着人家睡了一宿,这心就发虚。 “王、王爷……” 她原本想问,她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王爷,昨晚妾在您的床前跪了一夜,王爷满意了吗?” 言外之意,她昨晚可没跟夜无殇同床共枕,这话自然是说给邓策和冷霄听的,相当于变向的解释。 而且她想,就算她真的与夜无殇同床共枕了,也什么都没发生。 何况夜无殇应该也不愿让人误会,与她这么个丑女发生了点什么。 可谁料夜无殇一开口,与她预想的情节却完全不同。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直到在她的眼前站定。 他俯低身子,视线与她持平,缓缓开口: “跪?”夜无殇冷笑一声,“本王只想问你,本王的床可还够软?枕头可还舒服?” 话音落下,只见邓策和冷霄手里的兵器通通掉在了地上,连下巴也掉在了地上。 慕昭昭在心中呐喊:夜无殇,你疯了吗? 第72章 字面意思 他的床可还够软,枕头可还舒服? 他这么说,不就等于当众宣布,昨晚她睡在了他的床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同床共枕,说是没发生点什么,谁信? 慕昭昭不明白,他这是在玷污她的清白,还是他自己的清白? 夜无殇一定是疯了! 慕昭昭咬牙: “王爷,您是什么意思?” 夜无殇直起腰,举起右臂活动了一下,好像有些疼痛似的。 “字面意思。” 慕昭昭看着他活动的右臂,他的意思是,她昨晚把他的手臂当成了枕头?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不仅爬上了人家的床,还抱着人家睡了一宿。 他可是人屠,你就不怕他半夜起来看你不顺眼,把你给咔嚓了? 慕昭昭脸上正火辣辣的,可又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昨晚为什么不把她推下去? 她瞥了瞥仍旧在捡兵器和下巴的邓策冷霄,压低了声音问: “王爷既然知道我不小心爬上了您的床,为何不把我推下去?故意与我同床共枕,王爷是什么意思?” 夜无殇活动手臂的动作顿了一下,眸光微微闪烁: “本王昨晚乏了,睡得死。倒是你,究竟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爬上本王的床,你心知肚明。” “我……” “好了,滚回你的清心园去。” 他没再给她理论的机会,匆匆扔下一句,就丢下她走开了。 她见他又拿起了一柄长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刚中带柔,柔中带刚,舞得煞是好看。 慕昭昭心中气愤,但却又不得不由衷的赞赏,这个该死的男人,穿上衣服风流倜傥,不穿衣服健美非凡,就连舞刀弄枪都要比常人漂亮,还让不让人活了? 想到这,慕昭昭却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刚才还气着呢,怎么这会子就夸上他了? 真是美人多作怪! 慕昭昭扶着腰,亦步亦趋地走出了飞鸿轩。 没想到,刚出院子,江生就从旁冲了上来,殷勤地扶住了她。 慕昭昭本想好好训斥一下江生的,但一想到她的性子,还是算了。 再者说,她现在的确需要江生这样一根拐杖。 她揽住江生的肩膀,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江生一边努力的扶着她,一边偷偷看她,那眼神也与邓策和冷霄如出一辙的暧昧。 “刚才王爷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问江生。 江生忍着笑,频频点头。 慕昭昭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别这么看着我,我脸上的守宫刺完好无损,发没发生点什么,你还不清楚么?” 江生看了一眼她脸上的守宫刺,笑容消失殆尽。 “阿姐,我昨天偷偷来看过你,还拿来了馒头,但是飞鸿轩一直有人值守,我不敢进去……对不起,阿姐……” 慕昭昭叹了一声: “我不怪你,夜无殇那个美人,脾气阴晴不定,你和我之间,总得有一个是安全的,日后若是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好回去给爷爷报信。” “阿姐……”江生要哭了似的,“你别这么说,阿姐不会有事的。何况昨天晚上就算你和王爷没发生什么,但起码你们共处一室时,王爷没把你赶出去,这就说明王爷对阿姐还是有心的。在府中这些时日,我可听说了,王爷可从没让那三个卑妾进过他的屋子,一次都没有。所以王爷对阿姐,定是特别的。” 慕昭昭琢磨着江生的话,其实也有一定道理。 不说别的,夜无殇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睡着时也保持警醒那是自然的事。 她不相信她昨晚爬上他的床时他会一点察觉都没有,怪就怪在,他为什么不把她赶下去呢? 说他喜欢她,她定然是不信的。 难道是在利用她? 更或者……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慕昭昭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却在这时,碰到了来找她兴师问罪的三个卑妾。 三个女人气势汹汹,尤其水瑶,走到慕昭昭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朝她扇过来。 慕昭昭反应快,拉着江生往下就是一缩,成功躲过这一巴掌。 水瑶见没打着,抬手就想打第二巴掌。 这一次,慕昭昭没有躲,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掰,再一推。 水瑶吃痛,往后趔趄着,直到撞上乐怡才算停了下来。 水瑶眼睛都气红了,指着慕昭昭: “你敢对我动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王爷的妾室,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没名没分的野丫头,也敢爬到我们头上来?” 娇然也跟着附和: “就是,上次因为你让我们用了媚药,被王爷知道了,罚我们禁足七天,如今你倒是登堂入室,先我们一步得到了王爷的宠|幸,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拿媚药跟我们使坏,然后趁机得宠,是不是?” 乐怡看看两人,拿扇子掩着口鼻,小声地问慕昭昭: “被王爷宠|幸,感觉好不好啊?” 慕昭昭看着三个女人,真是哭笑不得。 原本她不想树敌,可是今天奈何她心情不大好,也就没什么耐心与她们周旋。 不禁冷笑一声: “被王爷宠幸的感觉啊……”她刻意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三人,“好,特别好!不如这样,你们也犯个错儿,在王爷的院子里跪上一天一夜,就知道感觉好不好了?” 三人听后表情皆是一变。 乐怡率先发问: “你的意思是,你昨晚也一直跪着?” 娇然说: “跪在王爷的房里头?今早可是有人看见你从王爷的房里出来的!” 水瑶冷笑: “在王爷的房里跪了一夜?你们信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她不用些狐媚子手段去勾引王爷,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乐怡又说: “可是她长得那么丑,晚上见了恐怕会更吓人吧?王爷不会害怕么?” 娇然轻轻撞了她一下,说: “傻呀你,把灯一吹,王爷可以不对她动口,但她可以对王爷动口啊!男女之事,花样可多着呢!” 乐怡一听便明白娇然在说什么,竟有些羞红了脸。 只有水瑶,好像娇然说的都是真的似的,气得她恨不得撕了慕昭昭。 慕昭昭看着三个为了夜无殇争风吃醋的女人,心中暗道夜无殇也是真有本事。 明明三个女人都是来做眼线的,却都身不由己的爱上了夜无殇,还愿意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慕昭昭只想说,你们三个太不敬业了! 嘴长在别人的脸上,她无法干涉。 心思也是别人的,她也左右不了。 连邓策和冷霄都误会了,不管她再怎么解释,她们三个能信吗? 索性她也不必浪费口舌,只道: “既然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不如你们去当面问问王爷吧?小娘子我心情不爽利,就不奉陪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水瑶看着她步履艰难的背影,气得牙根发痒。 心思一转,一个惩治慕昭昭的主意跃入心间。 第73章 有人喜欢我了 “她心情不爽?”水瑶咬牙切齿,“那我就让她好好爽一爽!” 娇然好奇地凑上来: “水瑶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惩治她的法子?” 乐怡望着飞鸿轩的方向,眼神充满了向往: “真羡慕她啊,能自由出入飞鸿轩,还能留宿在王爷的房里,我不求别的,就让我好好看上王爷一会也行啊。” 她们越说,水瑶越气: “长公主府的事,你们还记得吧?” 娇然点头: “自然记得,这个丑女不就是在那个时候得了王爷的青眼,亲自把她接回府的吗?” 水瑶继续说: “所以如今看来,长公主府的事,谁是最大的赢家?” 乐怡瞪大眼睛想了想: “是她?” 水瑶说: “长公主府的赏荷宴,米音罗因为算计了王爷,被乱棍打死。柯家小郎君,也因为隐瞒了有婚约之事,永远不能出仕。永乐郡主,因为媚药而失|身于小厮。在那场算计中,全身而退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咱们王爷,一个便是她慕昭昭。慕昭昭看似受害者,被王爷夺了清白,被柯小郎君背叛,可若是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主使呢?” 娇然有些被吓到了似的: “若她是背后主使,那她的心思也太深了吧?” 水瑶说: “有何不可?她早就知道永乐郡主抢了她的未婚夫,因心中不愤,所以借机报仇,最后再攀上咱们王爷,多好的一出连环计啊!” 乐怡张大嘴巴,半天才琢磨出味来: “她也太厉害了吧?” 水瑶: “长公主为了能长长久久的当个米虫,不愿得罪咱们王爷,知道慕昭昭现在是王爷的人,就算想到了这些,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永乐郡主是个心机不深的,恐怕还想不到这一层。既然她想不到,那我们不妨就去讲给她听,至于要怎么做,那就看她的心思了!” 水瑶说完,娇然和乐怡才恍然大悟。 能借旁人的手对付慕昭昭,自然是最好的,免得惹夜无殇怀疑。 —— 回到清心园,慕昭昭原想着让江生给她的膝盖上点药,再好好睡一觉。 年轻人么,睡一觉就会好很多。 可是当她用完了早饭,膝盖也上好药,刚刚躺下时,房门却被人敲响。 江生去开门,门口站的人竟然是阮娘子。 她笑眯眯的朝房内张望着,好像有什么喜事。 “阮娘子是来找阿姐的么?” 江生问。 阮娘子倒是宫里出来的人,规矩做得很足。 见江生没请她进去,便也站在门口说话: “我怕昭昭昨儿累着了,差人给她炖了点燕窝……” 阮娘子说着,便叫身边的玉星把燕窝端上来。 江生正愣神儿,慕昭昭昨天被罚跪,竟然能得到阮娘子这么好的照顾? 里间慕昭昭听到了阮娘子的动静,忙起身迎了出来。 “江生怎么还叫娘子在门口站着?娘子快请进……” 江生这才回过神,请进了阮娘子和玉星。 招呼了阮娘子坐下,慕昭昭看了一眼燕窝,这才不好意思道: “昭昭昨儿惹王爷生气,王爷罚昭昭是应该的,怎还劳动娘子费心,娘子真是折煞昭昭了。” 一句正常的客套话,谁料阮娘子却拉起了慕昭昭的手,握在了掌心里,不停的摩挲着。 望向慕昭昭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暧昧不明、喜形于色,让慕昭昭看不懂的东西。 “昭昭啊,多亏了你,我这头风比从前见好,也是因为你进了府,咱们王爷才终于开窍了!” “开、开窍?” 慕昭昭一头雾水。 阮娘子却有些乐得合不拢嘴: “是啊。王爷从前常年在外征战,也没功夫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后来大周太平了,府内也有了三个卑妾,但是王爷却从不对她们上心。直到你来了,王爷似乎才在这方面开了窍。好,太好了!” 慕昭昭这才懂了,赶情她昨夜留宿飞鸿轩的事,阮娘子也知道了? 这王府的消息是不是传得太快了些? 她赶紧解释: “娘子误……”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阮娘子便热情的亲自端起了燕窝,送到了慕昭昭嘴边。 “咱们王爷常年练功,身体底子好,昨夜累坏了吧?我瞧着你身子不大爽利,怕是给折腾得够呛,赶紧吃点燕窝补补。” 慕昭昭快哭了,您倒是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不是的娘子,我这是因为……” “昭昭啊,咱们都是女人,是女人就都要有这头一遭的,不用害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阮娘是过来人,定会知无不言。” 阮娘子说着,又急忙把燕窝往慕昭昭的嘴里送,好像看她吃了,比她自己吃了还高兴。 慕昭昭被推得没办法,只能把燕窝先干为敬,然后再好好的解释。 谁料阮娘子看着她把燕窝喝光后,又兀自笑了起来,简直喜不自胜: “好,太好了,咱们王府终于要添丁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什么就添丁了? 她脸上的守宫刺还在呢,怎么就添丁了? “不是,娘子……” “快歇着吧,我回去念经祈求老天爷保佑你和咱们王爷。”末了,阮娘子又不放心似的,“昭昭啊,我知道因为脸上这块胎记,他们都说你丑,但是人贵在心,不在外表。再好看的人,也有老去的一天。但是只要有心,她就永远都是最美的女人。” 阮娘子撂下这一番话,径直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慕昭昭对大家误会她和夜无殇这件事,是十分抵触的。 但经过阮娘子这么一说,还有她对她的认可,她竟然对自己信心倍增。 好像自己也不是那么丑的人了。 甚至就算配夜无殇那种绝世美男,她也配得上。 不得不承认,之前她之所以总是极力解释她与夜无殇之间的事,一是因为她并不喜欢夜无殇,不想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二是因为她很丑,她怕人们会讽刺她不自量力。 三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夜无殇若是能看上她,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笑话。 可是如今想想邓策和冷霄的眼神,还有阮娘子对她的认可,更甚至今天早上夜无殇说的那句话…… 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个笑话。 这一发现让她莫名的开心。 身为一个公认的丑女,却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可,想来大家认可的也并不是她这张脸,而是她这个人吧? 她把阿爹阿娘的定情信物拿到眼前,心中默念着,阿娘,我不再恨你给我刺上这守宫刺了,我多想找到你,然后告诉你,就算我丑,也有人喜欢我了。 第74章 不能惹事 因着这次的罚跪,慕昭昭知道夜无殇来真的,而且足够心狠手辣,之后的日子,便安安分分的待在王府里。 识实务者为俊杰。 她没必要为了出去非要跟夜无殇拧着来,何必呢? 等她治好了阮娘子的病,离开王府,到时候她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 如此一来,与夜无殇之间也就少了许多交集,她何乐而不为? 奇怪的是,夜无殇往清心园里跑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每次来,自然不是来看她的,而是来看阮娘子的。 不过她却认为,夜无殇跑得这么勤,除了看望阮娘子,肯定也是在借机监视她,看看她有没有再度偷跑出去。 他会给阮娘子买来糖人儿,也会买好吃的点心,还有外焦里嫩的炸元宵,更有上次她在街面上买的酥糖,那可是她最喜欢的。 只不过他买来的东西自然是要孝敬阮娘子的。 好在阮娘子心疼她,每次都说夜无殇买的太多了,她吃不完,天热会坏掉,便拿来她的屋子里,让她帮着吃。 阮娘子的好意,她当然却之不恭。 于是每当她吃着夜无殇拿来的好东西时,心里总会偷笑,若是夜无殇知道他孝敬给阮娘子的东西,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里,不知道会不会又罚她跪上一天一夜? 这一日,夜无殇又来到了清心园。 不同的是,这次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 慕昭昭正巧在阮娘子的房里给她针灸,见夜无殇两手空空,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望。 阮娘子与她不同,她倒是不稀罕那些吃的,只是看着夜无殇就高兴。 “王爷今日怎么又得空来了?不是听说天回为了上次马场的事,派了使臣来致歉,王爷不用陪着么?” 阮娘子温柔的问。 慕昭昭这才知道,原来天回又派了使臣来。 其实她挺好奇的,上次靡靡草的事,只要天回的可汗稍微调查一下就会知道,不可能是天回使臣所为。 既然天回可汗知道,为什么还要派使臣来致歉? 难道天回真的就那么怕大周? 宁可吃这哑巴亏,也要继续巴结? 慕昭昭想不通,但这也不是需要她去想的事。 倒是夜无殇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很感兴趣。 夜无殇面对阮娘子时,脸上总是难得带着笑意: “该尽的礼数都尽了,接下来便没什么大事。倒是今日有一场马球赛,天回想与大周一争高下。我知阮娘向来喜欢看这热闹,是来接阮娘同去?” 马球赛? 慕昭昭的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她素闻长安城的马球赛特别好看。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球手们骑在马背上,男子英俊勇猛,女子英姿飒爽,他们个个身手矫捷,击球的花样翻新,是长安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马球赛?” 阮娘子一听有马球比赛,果然喜上眉梢,看得出来定是十分喜欢观看。 不由问道: “天回与大周的马球赛,不设禁令吗?” 马球在大周盛行,但多半是贵族运动。 首先要有好马,还要有好的骑术,好的击球技术,若不是闲暇时间多得紧的王公贵族,哪个有功夫去练这换不来钱的东西? 若是平日里的马球赛,自然是越多人观看、越多人呐喊助威得好。 但有天回的队伍在,必然要小心谨慎些,避免出什么乱子,一般都会设禁令,不许外人观看。 所以阮娘子才会有此一问。 夜无殇却说: “禁令倒是有,但阮娘例外。” 慕昭昭心想,做王爷就是好,连看马球都有特权。 她想象着马球场上的风起云涌,尤其天回号称马背上的民族,精湛的骑术加上天回人的彪悍,这场马球赛一定会特别精彩。 可惜啊,她在夜无殇这里从来就没有特权。 何况他也不让她出去,否则说不定她可以偷偷去看看。 更或者……她可以去求求太子,让他念着上次侧妃假孕的事,把她带进去看看这场马球赛。 唉,不过只能想想而已。 其实她不过是在心里叹气,可是不知不觉间,竟好像真的叹了出来,虽然她自己并未发觉。 但这一声,却引起了阮娘的注意。 她看着慕昭昭眼中的失落,还有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不禁宠溺的一笑。 遂拉起慕昭昭的手,对夜无殇说道: “天回与大周的马球赛,王爷可要上场?” 夜无殇的目光刚刚也正落在慕昭昭的脸上,此刻闻言赶紧不留痕迹的收回,看着阮娘说: “自然要上,天回人擅骑术,身形也比咱们中原人高大威猛,想要打赢他们,并非易事。今日上场的球手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不容有失。” 阮娘笑: “昭昭来了长安后,还没看过马球比赛吧?” 慕昭昭一听阮娘这话,好像看到了希望一般。 忙道: “没有。” 阮娘说: “那正好,王爷不妨让昭昭也去吧,一来与我做个伴,二来王爷难得上场,让昭昭也亲眼目睹一下王爷在马球场上的风采。王爷,如何?” 话音落下,慕昭昭抿着唇,满眼期待地看着夜无殇,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煎熬的。 她见夜无殇不过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还有些嫌弃似的。 到底可不可以,你倒是说句话啊王爷? 慕昭昭在心里催促着。 就听夜无殇终于开了尊口: “让你去是为了陪着阮娘,可不是去惹事的!” 说罢,夜无殇起身就离开了。 慕昭昭反应了一下,这才高兴得欢呼起来。 她这是答应了。 阮娘则是看着夜无殇的背影忍不住的摇头: “这个王爷啊,从小到大,就不会跟小娘子打交道,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明明就是想让你与我同去,说出来的话却那么不好听。” 她拍了拍慕昭昭的手,笑道: “昭昭,你别介意啊,他到底是皇子,人人都敬着他,你今后顺着他点,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慕昭昭笑着,频频点头。 她才不介意夜无殇怎么说的,有多难听,总之让她去就行了。 而且阮娘的话,她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她解释不通,那索性就不解释了。 左右等她离开那一天,不就真相大白了? 回房换好衣服,在出发之前,慕昭昭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不能惹事,不能惹事,不能惹事! 何况不过是看一场马球比赛,有什么事可惹的? 但她却没想到,有时候往往会事与愿违。 第75章 是个女人 第75章 是个女人 这是慕昭昭第一次来到皇家马球场。 内心不禁为之震撼。 广阔的马球场平滑如砥,四周插满了大周的旌旗,在风中烈烈回响。 天回和大周的球队也都整装待发,每队十人,十匹骏马,分别列于球场两端,只等着大周皇帝一声令下,准备上场。 两队分别着两种不同颜色的服装,大周为红色,天回为黑色。 球场两端各置一个球门,球手们手持各自的球杖,争击一球,在规定时间内,以把球击入对方球门多者为胜。 马场一侧设有看台。 正中央自然是皇上,以及众妃嫔。 从中央往两端,地位也是从高到低依次排开。 慕昭昭看到太子和二皇子也在其列。 还有一些人,她不识得,也没有多看。 扶着阮娘在看台上坐下,她便开始在场上寻找夜无殇的身影。 大周的球手们排成一行,虽然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戴着同样的面具,但慕昭昭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夜无殇。 他就在队伍正中间的位置,半张面具下,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一对薄唇轻轻合着,唇角微微上挑,不知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那勾起的唇边溢出一丝轻嘲。 想来他是没把天回的对手放在眼里的吧? 也是,一个没打过败仗的长胜将军,血液里都流淌着傲慢,会把谁放在眼里? 双方准备就绪,此时夜晟和站在看台上高举起旗子。 一声令下,双方球手们策马飞驰冲入场内,去争夺球场中央那个孤零零的球。 这个时候,比的便是马匹的速度。 再好的球手,若是没有一匹好马,也无法完全发挥。 马背上的运动,对马的要求自然极高,而天回盛产宝马,不得不说,这场马球赛对天回是利大于弊。 单论马匹,恐怕大周不及天回。 球手的击球技术也不分高下。 再加上大周是主场,毕竟来者是客,赢了东道主自然不好,天回就算输了也有说辞。 可若是天回赢了,那身为主场的大周必然脸上无光。 慕昭昭还记得上次在马场上驯马的事,夜晟和十分在意输赢,尤其是大周不能输给天回。 驯服一匹烈马尚且如此,何况一场盛大的马球比赛? 看着场上激烈的交锋,慕昭昭不禁为夜无殇捏了一把汗。 若是这场比赛输了,不知道夜晟和又会如何为难夜无殇。 比赛开始后,双方便打得难解难分。 球手们各个骑术精湛,背身击球,仰击球,俯击球,左右击球……各种高难度的击球动作,也都被场上的球手们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太精彩了。 阮娘子始终紧紧握着慕昭昭的手,每当大周进一球,阮娘子都会像个孩子似的欢呼。 每当天回进一球,她便会紧皱眉头,手又攥得紧了一些。 两队实力相当,进球数也是你追我赶,但始终是天回领先。 慕昭昭悄悄看向夜晟和,只见他脸色阴沉,虽然比赛还没有结束,但似乎因为大周落后,而让他感觉十分难堪。 意外是在瞬间发生的。 大概是天回的人太想赢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球手在击球时准度稍有偏差,那木质的马球便直直的朝大周球手飞过来。 马背上的球手都戴着面具,就是为了防止误伤。 大周球手见球直逼自己的面门而来,便偏头躲过。 谁料那球却正中后方球手的肩膀。 距离如此之远,慕昭昭都听到了砰的一声,可见力度之大。 被击中的球手猝不及防地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这一下摔得不轻。 “糟了!” 慕昭昭不禁惊叫出声。 马球场上受伤是常有的事,这一下是故意还是无心,也无法去判断追究。 但慕昭昭能确定的是,被击中的球手这一下伤得不轻,而且伤的恰巧是他击球的手臂,如此一来,只能换人了。 比赛暂停。 夜无殇跳下马背,似乎在询问受伤球手的情况。 受伤球手摇头,仍然挣扎着上了马,坚持继续比赛。 慕昭昭看到,夜无殇明显有些犹豫,那紧绷的唇线似乎在告诉她,他很担心,也很生气。 比赛继续进行。 慕昭昭的视线始终落在夜无殇的身上,只见他身手敏捷,各种高难度的击球动作于他而言像是呼吸一样简单,非一般球手可比。 就在他再一次准备击球的时候,慕昭昭却明显看到他的手腕微微一转。 只见那球原本是朝着球门飞去的,却在空中突然发生了偏移,径直朝着天回一个球手的耳朵而去。 砰的一下。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只见那球手的耳朵被击中,力度之大,直接将他掀下了马背,躺在地上不动了。 正是刚才将大周球手击伤的天回人。 慕昭昭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大叫了一声好。 夜无殇这一下分明就是故意的,天回的人打伤了他的球手,他就要让天回的人付出更高的代价。 杀神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比赛再度暂停。 七比六,天回仍然领先一筹。 同样的,亦没有人去追究夜无殇这一下是故意还是无心。 但天回的球手直接被打晕,自然是不能再打了,有人上来用担架匆匆把他抬了下去。 每队都有替补球手,按理说,只要换上一个替补球手就可以了。 但,当天回的替补球手上场时,慕昭昭却清楚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驾!” 是个女人,没错。 她穿着天回的球衣,虽然戴着面具,但当她策马而来时,那抹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臀瓣,白皙的脖颈,都在预示着,她是个女人。 当她策马停在夜无殇面前时,只见夜无殇看着她,冷冷的扔出一句话: “天回派个女子上场,我大周怕是胜之不武。” 言外之意,不欢迎这个女人,更不想与她对战。 女子面具下的红唇一勾: “女子又如何?在我天回的草原上,女子一样可以策马奔腾,丝毫不输男儿。再者,大周已然不敌我天回,我一介女流上场,不正好给了大周夺回面子的机会吗?” 话音一落,天回的球手们皆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里的嘲讽,极度刺耳。 此女的意思是,如果不换个女人上场,恐怕大周根本无法赢了天回。 换句话说,若是有个女人上场,大周还是输了,那可就里子面子都不剩了。 夜无殇唇角微微一压,把大周刚才受伤的球手叫了过来。 “宫飞掣,你下去休息。” “什么?”宫飞掣怪叫一声,显然是不愿意,“我不下去,你叫那个女人下去,让他们换个男人上来。” 天回女人闻言,笑得更大声了: “若大周实在觉得有失公允,不妨也找个女子上场,如此一来,赢也赢得光彩,输也输得心服口服。戮幽王以为,此法可好?” 第76章 我来 第76章 我来 宫飞掣再次怪叫: “会打马球的女子?” 众所周知,马球这项运动虽然在大周极为盛行,但马球打得好的女子实在不多见。 大周的女子,大多以琴棋书画、家事女红为终生己任,目的就是以后嫁了人,能更好的相夫教子,没有几个女子愿意在马球这种事上多下功夫。 即使会骑马,但骑术好到能在马背上打球的倒是有,但打得好的,实乃凤毛麟角。 天回女子的话,一为嘲讽,二为挑衅。 她怕是知道大周女子不精于此道,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此一来,无论谁输谁赢,谁都无话可说。 但同时也证明一件事,这个女人一定精于马球,否则怎敢口出狂言。 慕昭昭不禁为夜无殇捏了一把汗。 这个女人居然认识夜无殇,显然是冲他来的。 若是夜无殇真的输了比赛,要如何向夜晟和、向大周的百姓交待? 他那样骄傲,是无一败绩的战神。 恐怕在他的生命里,根本不允许有“失败”二字存在。 阮娘又何尝不了解夜无殇的个性? 她握着慕昭昭的手,把她的手都攥疼了。 “怎么办,昭昭,这样下去,如果王爷输了,不知道又要受到怎样的责罚与嘲笑。” 慕昭昭觉得不公平: “无论胜败,他与球手们都尽力了,难道换了太子就一定能赢吗?若是太子输了,皇上也会一样责罚他吗?” 阮娘眼中含泪: “王爷和太子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怎么能一样?唉……” 后面的话,阮娘只用一声叹息来回答。 但慕昭昭却明白了。 若是太子输了,恐怕皇上也只会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声“你尽力了,为大周出战,你辛苦了”。 但若是夜无殇输了,皇上就会说,“你怎么能输?在大周的地盘上输给天回,把我大周的颜面都丢尽了!” 慕昭昭恨恨的咬牙,她想起马场上那起子事,更是越想越生气。 “难道大周就没有一个女子能上场应战吗?” 她咬牙问。 阮娘说: “原本王爷小时候,倒是与太子妃十分要好,那时候他们一同骑马,我瞧着太子妃的骑术应该也还算不错,若是她能上场,应该能顶一阵子,起码充个数也好啊。” 闻言,慕昭昭便在看台上寻找太子妃的身影。 她没见过夏心慈,但却在太子身边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生得眉清目秀,是个很标致的美人。 一双美眸正望着场上的夜无殇,脸上不无焦急,甚至跃跃欲试有站起来的冲动。 可她身边的夜无克,却死死拽着她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 慕昭昭想着阮娘的话,小时候夜无殇曾与夏心慈一同骑马,想来他们从前是青梅竹马? 可如今夏心慈做了太子妃,夜无克巴不得看着夜无殇输呢,怎么会让自己的女人上去帮他? 眼看场上的局面僵化,夜无殇若找不到一个女人上场,也不便再让替补的男球手上场,如此就会少一个球手,那输的机率岂不是更大? “怎么,大周地大物博,人才济济,竟找不到一个女子能上来玩玩?” 玩玩? 这天回的女人说话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敢情大周战神出马,全力应战,天回就只是来玩玩? 慕昭昭紧紧抿着唇,眼中燃着熊熊烈火,这天回的女子分明就是欺负夜无殇,更欺我大周无人! 我大周战神岂能被你如此污辱? 她推开阮娘的手,腾的从看台上站了起来: “我来!” 高亢嘹亮的声音从看台上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 包括夜无殇。 她远远的望着夜无殇,看到他的唇线紧绷着,她知道也许他此刻很不高兴,心里肯定在骂她,她这个惹事精又要给他惹事了。 但是她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他,欺负大周。 就算回去他还要给她罚跪,她也认了。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透着震惊与好奇。 但,当夜晟和发现是她的时候,竟然舒了一口气。 因着上次马场的事,他对慕昭昭印象深刻,竟然还对她有些信心。 “好,就让慕昭昭补上宫飞掣的位置,我大周女子,同样风姿卓绝。” 得到了皇上的亲口御准,慕昭昭便有了底气。 阮娘担忧地看着她,问她行不行,别逞强。 慕昭昭却让她放心: “娘子,王爷不能输,他是从无败绩的战神,不能让一场马球赛毁了他的名声。” 说罢,慕昭昭单手撑着栏杆便跳下了看台。 马场上,夜无殇看着她向他大步走来。 她长得不美,身形娇小,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但她却步履坚定,像战士赴战场一样,英勇无畏。 夜无殇对身边的宫飞掣说了一句什么,宫飞掣便不情不愿地调转了马头,朝慕昭昭策马而来。 两人在场中相遇,宫飞掣下得马来,把缰绳交到了慕昭昭手上。 同时摘下面具,递给了慕昭昭。 慕昭昭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 生得肤白貌美,唇红齿白,美得像个女儿家。 宫飞掣看到她脸上的守宫刺,倒是没像大多数人那样表现出明显的震惊与嫌弃。 反倒很自然的笑了笑: “小娘子,击不到球也无所谓,只要你充个数,不拖后腿就行。” 慕昭昭笑了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她戴上面具,却没有急着上马。 反而握住了宫飞掣受伤的肩膀,捏了捏。 宫飞掣疼得呲牙咧嘴: “小娘子,你想杀人啊?” 慕昭昭放开了他,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了宫飞掣: “你这肩膀的骨头怕是裂了,这是续骨散,回去后内服外敷,保你半月就好。” 宫飞掣瞪大眼睛瞧着她,有些不相信似的。 慕昭昭却没时间再跟他多作解释,把药往他的手里一拍,娇小的人儿踩上马镫,身轻如燕的翻身上马,冲宫飞掣笑了一下,调转马头便往场上冲锋而去。 宫飞掣一时竟看得呆了。 这女子是什么人,刚才就那么一捏就知道他骨头裂了。 不仅会看病,还会骑马,难道真的会打马球? 慕昭昭策马而来,为了今天来看马球比赛,她特意挑了身喜庆的红色衣裙,正好与大周球手的球服有异曲同工之妙。 来到夜无殇面前,她刚想向他声明,她不是来惹事的。 却听他问: “会打马球?” 第77章 昭昭威武 第77章 昭昭威武 慕昭昭望着大周球手一双双期待又担忧的眼睛,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会、会一点儿。” 夜无殇点头: “球上无眼,一会尽量避着点。” 夜无殇的意思是,怕她受伤? 天回女子也朝她笑了笑,不无嘲讽: “是啊小娘子,看你这小身板跟个孩子似的,怕不是真的来玩玩?” 话音落下,引来天回球手们的一阵哄笑。 慕昭昭也笑笑,对天回女子说: “刚才不是你说的,你也是上来玩玩的嘛,那咱俩就一起玩呗。” 言外之意,她俩都是来凑数的,这场比赛的输赢都与她们两个女人无关,其实不过是剩下那十八个男人的对抗。 天回女子似乎被激怒: “好啊,那我就陪你好好玩。” 说罢,女子调转马头,与天回球手商议着什么。 随后,夜无殇和球手们也策马而动,聚在一起开始排兵布阵,却根本无人叫她,好像她就是个多余的人。 慕昭昭有些急了,策马挤上前去,小声问: “王爷,刚才我看你们用的是雁形阵,这种阵型虽然攻击上比较强势,能形成包抄迂回之势,但后方的防御就会比较薄弱。如果接下来王爷还打算用雁形阵的话,那不妨就让我在后方防御吧。我在后方,影响不了王爷的进攻,也不用拖大家的后腿,可好?” 话音落下,所有球手的目光皆是一惊。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看得懂他们的阵型,还明白其中玄机。 夜无殇沉吟道: “你懂阵法?” 慕昭昭笑笑: “懂、懂一点儿。” 这话真是让人没底。 不是会一点就是懂一点,她到底行不行? 左右也无人在意,大家倒是比较认同她刚才的话,她在大后方,应该很少有机会能拿到球,如此一来也就不会给大家造成麻烦,影响进攻。 夜无殇点头: “好,就这么办。” 比赛重新开始。 夜无殇带领球手们在前方冲锋陷阵,慕昭昭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在后方随势而动。 天回的那名女子则与男子一样,无论骑术还是球技,都没得挑。 怪不得刚才敢如此叫嚣。 很快,天回的人似乎发现慕昭昭并不会打马球,便互相间示意着故意把球往慕昭昭那里打。 只要她一个接不住,那么天回的人接踵而上,将很容易破门。 就这样进行了几番进攻之后,慕昭昭果然不负天回人的所望,生生失了两球,让天回把比分变成了九比七。 当大周的球手们都向她投来责怪的目光时,慕昭昭也只能尴尬的笑笑。 如此一来,天回的球手像是抓住了赢球的窍门一样,纷纷排除万难的把球往慕昭昭那里打。 但天回的人却没发现,面具后慕昭昭那双眼睛,却始终在观察着场上的局势变化。 她发现只要天回的人把球打到她脚下的时候,他们的球手便都会蜂拥着往她这边打,而后防定然是空虚的,说是把球门直接亮给了大周也不为过。 于是就在天回的球手再一次把球打到她脚下时,慕昭昭唇角一勾,勒紧缰绳,策马俯身一个击球,力度之大,之准,直接将球打到了天回的大后方。 这个时候,天回的人再想回防已经来不及了。 夜无殇就在最前锋,他立刻调转马头,策马奔腾,甩开球杖,一击即中。 全场响起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比分变成九比八,大周仍然落后一筹。 天回的女子看向慕昭昭,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也会击球,而且击得那样准。 慕昭昭却是朝她笑笑,战战兢兢似的: “碰巧,意外。” 女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不知相信她的话没有。 接下来,同样的招数,慕昭昭又用了一次。 比分轻松变成九比九,平局。 这时,再没有人敢说慕昭昭是碰巧为之了。 她分明就是深藏不露,大智若愚。 眼看沙漏里的沙子快要落完,时间不多了。 天回再没有实行刚才的计策。 没有慕昭昭,就相当于天回比大周多一人,胜算自然也就多一分。 再度开球后,双方都为争夺这最后一分而奋力拼杀,几个天回和大周的球手甚至打得人仰马翻。 眼看天回那女子得了球,瞅准空当,直奔大周的球门而来。 慕昭昭在这时,缠紧了手中的球杖,蓄势待发。 待女子带球经过她时,她策马上前,一个铲杀,直接断下了女子的球。 随后她带着球,东冲西突,以她娇小的身形从天回的阵型中一路突围,几乎没有让第二个人拿到球,单凭一己之力把球带到了对方的球门前。 砰! 一击即中。 场外举起了时间终止的旗子。 九比十。 大周赢了! “好!” 夜晟和的一声叫好,打破了场上的平静,人心振奋。 随后以夜晟和为首,看台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所有人都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慕昭昭。 原以为她什么都不会,不过是来充数的。 如今才想明白,原来她之前不过是故意漏掉两球,让对手掉以轻心。 这才有了后来的三连胜。 慕昭昭看着比分,兴奋得尖叫起来,却是冲着夜无殇的: “啊……王爷,我们赢了!大周赢了!” 说着,她策马朝夜无殇飞奔而来,甚至跳上了他的马背,给了夜无殇一个大大的熊抱。 她兴奋得红了脸颊,激动的在夜无殇怀中跳跃着: “王爷,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大周赢了!王爷还是无一败绩的战神!皇上定然不会责罚王爷了!” 夜无殇看着她,眉心却略略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大周的球手们后知后觉,纷纷丢掉了球杖,摘下了面具,跳下马一齐向慕昭昭跑来。 慕昭昭在他们当中看到了邓策、冷霄,还有柴晋、白狼,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生面孔。 不知是谁跑到近前把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随后她就被众人高高举起,抛到了空中,落下,再抛起,如此反复。 她听到了邓策和柴晋的声音,喊着: “昭昭威武!” 慕昭昭的心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忽上忽下,但那种痛快的淋漓尽致的感觉,让她欢快的笑了出来。 原来跟大家一起赢了比赛是这种感觉,简直比喝了半斤老酒更让人兴奋激动。 最重要的是,夜无殇的名誉不会被抹黑,这下皇上只会嘉奖他,不会责罚他了。 再看天回的球手,个个脸黑如墨。 尤其那名女子,更是气愤得扔了球杖,朝慕昭昭走过来。 “明明会打球,却装作不会打,好玩吗?” 那女子口气不善。 第78章 真会杀风景 众人把慕昭昭放下来,她理了理衣裙,这才说: “你都玩得那么认真了,我不陪你好好玩,多说不过去?” 言外之意,你嘴上说玩玩而已,却那么认真的想赢,也不知谁更可笑。 那女子一把摘掉了面具,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 只不过此刻她年轻的脸上却是一脸怒容: “昭昭是吧,咱们走着瞧。” 说罢,女子扔下面具,转身就走。 慕昭昭不得不说,这女子虽然长着一张异国的脸,但却格外的鲜亮。 是让人一眼惊艳的人。 生得这样好看,马球又打得这样好,真让人羡慕。 邓策不禁问道: “这个天回女子是谁啊,好大的口气!” 柴晋也说: “昭昭小娘子别怕,老柴保护你。” 白狼却撞了一下柴晋的肩膀: “人家用得着你保护?” 慕昭昭倒是不在意那女子说的话,转而对众球手高声道: “今日打得开心,晚上望月楼喝酒,我请客!” “好!” 众人欢呼着。 此刻的慕昭昭,得意忘形的甚至忘了夜无殇的存在,更把夜无殇不让她出府的事抛之脑后。 却在这时,夜无殇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凉凉的响起: “皇上等着召见,你们却想着喝酒?”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个个俯首,不敢再多言语。 慕昭昭也赶紧抿紧了唇瓣,恨不得刚才那话不是她说的。 球手们自动为夜无殇让开一条路。 慕昭昭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把头垂得低低的,不去看他。 只见夜无殇从后往前走,脚步却在经过她时停了下来。 凉薄的声音同时在她头顶响起: “慕昭昭,本王许你出府了么?”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她一高兴怎么忘了这茬? 不愧是个杀神,真会杀风景! 球手们跟随夜无殇来到了夜晟和面前。 无一例外,球手们都得到了夜晟和的嘉奖和赏赐。 对于夜无殇率领马球队取得了比赛的胜利,夜晟和对他也不吝赞美,并且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 最后到了慕昭昭这里,夜晟和更是对她大加赞扬: “慕昭昭啊慕昭昭啊,你这个小娘子实在是让孤刮目相看。上次在马场就是你发现了天回的诡计,这次又是你在困境中出奇制胜,不愧是我大周的儿女,巾帼不让须眉。” 转而看了一眼夜无殇,又说: “老三的女人,果然有老三的风范,实在不错。” 夜晟和最后问: “慕小娘子可是这次马球赛最大的功臣,孤除了赏你些金银财宝,再额外恩准你一个要求。来,说说吧,想要什么?” 慕昭昭一听,还能跟皇上提要求,那她可得好好想想提什么要求了。 恩准她给阮娘子治好病后离开长安? 那不就是说,她要抛弃夜无殇,当众打他的脸? 不行不行,夜无殇回去后还不得杀了她。 不然就让皇上恩准她可以出府,让夜无殇别再禁她的足? 不行不行,她这么不听话,回去后夜无殇还是得杀了她。 即便不杀,也得罚她再跪个一天一夜,谁让她在外面丢他的脸。 想到这,她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夜晟和说: “皇上,什么要求都可以么?” 夜晟和笑着点头: “只要孤能替你办到,自然什么要求都行。” 既然如此,慕昭昭壮着胆子说: “皇上,那妾想让皇上给戮幽王下一道圣旨。” “哦?” 夜晟和好奇的挑了下眉头。 再看夜无殇,冷眼瞪着慕昭昭,就仿佛在说,如果她敢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看他回去怎么收拾她。 结果就听慕昭昭说: “皇上能不能给王爷下一道圣旨,只要妾不触犯大周律法,无论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戮幽王都不能以任何手段责罚妾,更不能对妾滥用私刑,甚至扭断妾的脖子,否则皇上就打他的板子。可好?” 慕昭昭暗道自己聪明,如此一来,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夜无殇一个不高兴会掐死她了。 夜晟和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平日里,戮幽王没少责罚你啊,都吓得你到孤这里来讨圣旨了。” 再看夜无殇,脸黑得像锅底,根本不忍直视。 慕昭昭尴尬的笑笑: “妾这就是以防万一,王爷平日里待妾还是挺好的。” 毕竟平时他给阮娘买的东西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就勉强算他对她还有一点点好吧。 夜晟和笑着说: “老三的脾气是有点冷,你会怕他也正常。罢了,孤就赐你这道圣旨,权当你们小儿女之间的情|趣了。” 慕昭昭心中一喜: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一来,就算她私自出府,晚上带一众马球队员去望月楼喝酒,夜无殇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犯错后没有惩罚,那不就意味着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违逆他的意思? 想想就开心,慕昭昭真想仰天大笑。 却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一切,都被天回的人看在眼里。 尤其那个天回女子,看向夜无殇和慕昭昭的眼神,简直像淬了毒。 —— 回去的马车里,只有阮娘和夜无殇。 而慕昭昭则骑在高头大马上,与那些马球队员一起,谈笑风生。 阮娘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慕昭昭笑得大声,纯真得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眼中不由得布满了宠溺。 “王爷也不小了,虽说至今没有个正妃,府中那三个卑妾王爷也看不上,但我觉着王爷倒是对昭昭挺上心的。 “昭昭这孩子我很喜欢,为人良善纯朴,虽然有时候会耍点小聪明,但却是个没什么坏心的好孩子,人是丑了点,但谁还不会老呢? “我觉着若是王爷真心喜欢,不如就正式纳了她入府,给她个正经名分,如此一来,做什么事也都是理所应当。王爷总不能等昭昭为王爷诞下子嗣,再来决定她的位分吧?那岂不是委屈了小郎君?” 阮娘的话音落下,夜无殇却是半天都没有吭声。 他微微挑开帘子看了一会慕昭昭的背影,这才道: “阮娘哪里看出我对她上心了?” 第79章 难道你真喜欢她 第79章 难道你真喜欢她 阮娘抿唇一笑: “阮娘是过来人,王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近来买给我那些好吃的,有一半是我喜欢的,另一半是昭昭喜欢的。王爷面硬心软,虽然禁了昭昭的足,但又不忍她寂寞难过,便买了她喜欢的点心来让她高兴。虽然王爷不说,但阮娘可是把昭昭喜欢的那份都送给了她,敢问王爷,阮娘可做错了?” 闻言,夜无殇抿了抿唇,对阮娘的话不置可否。 阮娘拍了拍夜无殇的手背,又语重心长道: “王爷从前常年在外征战,还没喜欢过哪个小娘子,之前我以为王爷对夏太傅的嫡长孙女有意,但后来皇上把她赐给了太子殿下,我见王爷也无半点伤心,想来便是我误会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王爷上心的,王爷可别错过了。” 阮娘叹了一声,又说: “王爷有所不知,今日马球场上那天回女子向王爷挑衅,把昭昭急成什么样。” 闻言,夜无殇不禁向阮娘看过来,眼中闪着一抹期待。 阮娘继续说: “昭昭是一心向着王爷的,她担心王爷若是输了比赛会被皇上责罚,等了许久不见有人上场,便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王爷不知,我见昭昭那娇小的身子,当时还为她捏了一把汗。马球无眼,球场上就算被球击中受了伤,也是理所当然。我当时真担心她会出事。谁能想到,她不仅会打马球,还打得这样好,居然还会使诈让天回的人放松警惕,尤其最后那一击,简直看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不得不说,昭昭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王爷可要珍惜,别让她给跑了。” 话音落下,夜无殇垂下眼帘,眼中的情绪复杂,意味不明。 队伍到了戮幽王府,夜无殇亲自扶下了阮娘,叫婢女把她好生扶进去。 可是回头一看,慕昭昭却还骑在马背上,根本没有下来的意思。 夜无殇又拉住了阮娘,问道: “阮娘最近的头风可好些了?” 阮娘笑着点头: “虽然还会不时发作,但有昭昭日日给我针灸按摩,已经好了许多。” 夜无殇的眉头微微一紧,像是在给阮娘打什么眼色: “万一阮娘今日头风再发作,有昭昭在才会好些……” 话未说完,就见阮娘握住了夜无殇的手,会心一笑: “好了王爷,这许多日子,昭昭一直在府中陪着我,也实在是太闷了。就让她出去转转吧,别为难她了。” 有了阮娘这句话,夜无殇再拒绝的话似乎就说不出口了。 慕昭昭骑在马背上,也听到了阮娘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赶紧道: “多谢娘子!” 阮娘宠溺的隔空点了点她,这才转身进了府。 有了皇上的圣旨,还有阮娘的首肯,慕昭昭更加有恃无恐。 她坐在马背上,朝着王府台阶上的夜无殇顽皮一笑: “王爷,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望月楼喝一杯啊?” 夜无殇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从马球队员的脸上一一扫过,凉凉道: “柴晋,白狼,秦姚,付冲,你们四个,今日军中的训练都完成了?” 四人一听,纷纷泄了气,调转马头就欲离去。 这时却见宫飞掣出声制止: “你们等等!” 四人勒住缰绳,就见宫飞掣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了夜无殇身边。 “三郎,别那么死板嘛,今日大家赢了天回,受到了皇上的嘉奖,就不能让他们放纵一回?” 夜无殇睨着他: “放纵?我百万大军若都像他们这般放纵,仗还用不用打了?” 宫飞掣嬉皮笑脸的: “如今大周太平盛世,哪里有仗可打?” 不等夜无殇再说话,他紧接着揽过他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揶揄: “不会是因为你怕大家觊觎你的小娘子,所以不敢让她出来跟我们喝酒吧?” “你……” “你若是不让她去,就是承认了?”宫飞掣一脸暧昧的笑,“难道你真喜欢她?” 夜无殇想都没想就否认: “可能吗?” 宫飞掣拍拍他的肩膀: “长公主府的事我听说了,果然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我懂。” 话音落下,不等夜无殇再说什么,宫飞掣便向众人宣布: “刚才王爷已经同意我们去望月楼欢聚,并且王爷还说,今晚的酒钱他来付!” 一阵欢呼响起。 夜无殇黑着脸,恨恨地瞪着宫飞掣,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最后也只能翻身上马,随众人前往望月楼。 一行十几人到达望月楼,老板见是夜无殇来了,且大家都知道今日天回与大周的马球赛大周获胜,对夜无殇与众球手们的崇敬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老板直言,今日的酒菜他请客。 夜无殇听后却说不用,并拿了一锭黄金放在了柜台上,吩咐老板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 众人上了四楼最大的雅间。 酒菜纷纷上齐,但因着夜无殇在,谁都放不开。 他往那里一坐,仿佛阎王附体一样,不怒自威,冷若冰霜,谁敢说话谁敢笑? 还是宫飞掣跟夜无殇关系最近,不由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 “别这么严肃,大家是来庆功的,你这副样子好像是来奔丧的。” 夜无殇睨了他一眼,终是拿起了筷子: “开动吧。” 他一声令下,大家才敢拿起筷子。 慕昭昭一看,他们是来望月楼喝酒的,又不是来吃饭的,被夜无殇这么一搞,哪还有气氛可言? 左右她现在不用怕他了,于是第一个拿起了酒杯,站起来对着在座的众人道: “来,今日能与诸位相识,是我慕昭昭莫大的荣幸,我先干为敬!” 说罢,第一杯酒下肚。 宫飞掣看着如此豪爽直率的慕昭昭,乐了。 伏在夜无殇耳边说: “你家小娘子真特别,这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像个男子似的,但却又生了一张雪白的小脸,一把纤细的腰身,分明就是个女儿家。有趣,可爱。” 夜无殇狠狠瞪了宫飞掣一眼,这才不由自主的向慕昭昭看去。 不禁想起了她今日在马球场上的风姿,那精湛的骑术,灵巧的击球,若不是练过,绝达不到这种程度。 医术,化声术,神偷,骑术,马球……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吗? 这个女人的身上,未免有太多秘密了。 第80章 大美人 第80章 大美人 看着她此刻豪气干云的模样,与此前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模样判若两人。 还有今日在马球场上,赢了比赛,她开心得直接飞扑进了他的怀里,仿佛那一刻的喜悦,只想与他分享。 刚才宫飞掣说的没错,虽然她生得丑,但她确实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有趣,可爱。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她今日不顾一切的上场,居然是为了他? 他身为男子,天性与力量使然,自认男子保护老弱妇孺是天职。 这似乎是第一次……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算上之前马场的事,太子的事,这次马球比赛的事,甚至最初长公主府的事……她似乎在有意无意中,一直在护着他、助着他。 从小到大,除了阮娘,她是第一个能用“保护”二字来对待他的女子。 慕昭昭却不知道此刻夜无殇在想些什么,一杯下肚,她马上又给自己斟了第二杯,玉珠银铃般的嗓音响在雅间里,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 “这第二杯,敬咱们王爷!” 说着,她把酒杯朝夜无殇举了起来: “今日若不是王爷领导有方,我大周马球队也不会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来,大家共同举杯,敬我们的战神!” 慕昭昭兴奋又高亢的声音落下,夜无殇却是动都没动。 他不拿起酒杯,谁也不敢动,都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瞅着。 慕昭昭快被夜无殇憋死了。 她就坐在夜无殇的正对面,见他无动于衷,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径直走到了夜无殇的身边。 她帮他把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拉起他的手,直接将酒杯塞到了他的手里。 再拿起自己那杯,俯低身子凑上去,“叮”的一声,与他碰了碰杯。 她谄媚的笑着,小声说: “王爷,皇上可是下了圣旨的,不管妾做了什么,王爷都不能责罚妾。今天大家伙儿高兴,既然王爷都来与咱们同乐了,就别黑着脸了行么?王爷您看,像妾这样丑陋的女子,都能笑得这么开心,何况王爷您这个大美人呢?” 慕昭昭边说,边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左脸,把那块守宫刺戳得凹进去一块。 夜无殇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竟没觉得那守宫刺丑陋,反而有些滑稽。 他仍然沉着脸,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你刚才叫我什么?” 慕昭昭眨巴眨巴眼睛: “王爷啊!” “后面那句。” 慕昭昭使劲想了想,试探道: “大美……”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夜无殇忽然就把自己手中那杯酒送到了她的唇边,硬是给她灌了下去。 随后拿过她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慕昭昭来不及细品,却只瞪着夜无殇手中的酒杯,讷讷道: “王爷,这是我的酒……” 话刚说到这,夜无殇瞪了她一眼,把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慕昭昭看着自己手中那只,原本属于他的酒杯,只能瘪了瘪嘴,把刚才那句话说完: “杯。” 她端着酒杯回了座位,不时的偷瞄一眼夜无殇。 有点不明白,他不是特别爱干净吗,怎么会用她用过的酒杯? 那上面还沾着她的口水呢,如此一来,不就相当于他们…… 慕昭昭骤然红了脸颊,心有些不受控制的乱跳。 乱想什么呢慕昭昭? 你可是个丑八怪,大美人那么讨厌你,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 不过是因为那句“大美人”而感到羞臊罢了。 一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也马上被慕昭昭抛之脑后。 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 刚刚坐下,正打算敬第三杯,却发现夜无殇先她一步举起了酒杯。 “这第三杯,敬咱们马球队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球手,慕昭昭。” 众人一听夜无殇发了话,纷纷举起酒杯。 看向慕昭昭的眼神里,有喜欢,有敬佩,有玩味,有的竟还流露出一丝爱慕之情? 接下来就听夜无殇继续说: “慕小娘子临危授命,解了我马球队的燃眉之急,她的骑术与球技,也让人刮目相看……” 未及夜无殇说完,宫飞掣忍不住说道: “的确如此,尤其那最后一球,昭昭从最后方突破重围,直接杀到了最前方,给了天回致命一击,那叫一个精彩!” 又有人附和: “是啊,我还从没见哪个女子马球打得像慕小娘子这样好!” 柴晋也笑着,声如洪钟: “我看啊,日后就让慕小娘子当咱们马球队的专属候补好了,平日里也可以跟咱们一起练球,慕小娘子意下如何?” 慕昭昭当然愿意了,打马球不就是玩嘛,那不比在王府里拘着强多了? 她当下就站了起来: “好啊好啊!日后马球队有训练的时候,柴将军就来叫上我可好?” “那是自然……” 柴晋的话没说完,声音却越来越小。 因为他瞥到了夜无殇还举在半空的酒杯,还有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从前,夜无殇还未说完话,谁敢插嘴? 如今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子? 究其根本,就是因为这群人里,多了一个不守规矩的慕昭昭! 夜无殇的目光沉沉的落在慕昭昭的脸上,那股山雨欲来的味道扑面而来,慕昭昭像老鼠见了猫,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她果断地端起酒杯,朝着夜无殇的方向用力一送: “多谢王爷夸奖,也多谢各位兄台抬爱,日后只要马球队需要我,我定然义不容辞。来,我先干为敬!” 慕昭昭又一杯下肚,夜无殇咬了咬牙,面部的肌肉抽动着,最终还是不想扫大家的兴,喝下了这杯酒。 众人也都纷纷举杯,敬慕昭昭。 夜无殇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人,还有那未动几口的菜,深吸一口气,终是起身。 “本王身子不适,先行离席。”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离开了雅间。 当雅间的房门在他的身后关上时,里面瞬间就沸腾了。 他听到了众人不断夸赞慕昭昭的声音,还有他们不断向她敬酒的声音,更有慕昭昭与那些男人谈笑风生的声音。 他听到他们问她: “小娘子酒量如何?别喝醉了回头王爷找我们算账。” 慕昭昭则说: “放心放心,如今我有皇上的圣旨在手,王爷也不能奈何于我。今后大家都是好兄弟,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一齐起哄。 他不在,那场面不知道多热烈。 慕昭昭与他们打成一片,简直比他这个王爷还受重视。 他捏紧双拳,转身就下了楼梯。 雅间里,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上头了。 一些酒量好的,还在端着杯、拿着壶,或自斟自饮,或找人对饮。 一些酒量不好的,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慕昭昭属于酒量好的。 从小就跟着爷爷师父们喝酒,她的酒量不好才怪。 但饶是酒量再好,喝得多了也上头。 就比如现在,宫飞掣拿着酒壶朝她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眯着眼睛看她。 她的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只能一样半眯着回看宫飞掣。 她这才发现,宫飞掣的眉眼似乎生得与旁人有些不同。 第81章 很特别 第81章 很特别 他的眉骨很高,鼻梁也十分高挺,肤色甚至比许多女子还要白皙细腻。 一对略微带了些厚度的唇格外红润,像是沾了大红的樱桃汁水。 不得不说,这男人生得十分好看。 但与夜无殇刚毅俊美的外表不同,他似乎将女子的阴柔与男子的阳刚很好的结合在了一起。 只是那一对琥珀色的瞳仁,看人的时候却不是十分正经,总是流露出玩世不恭的态度。 从她第一眼见他起,就是这样。 “宫将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因为吃了酒,她的声音格外娇软,还带着些嗔慢。 如此说完似才反应过来,兀自纯纯的一笑: “对,我脸上的确有花儿,一朵大大的、开满了半张脸的、红色的花!” 她边说边用双手比划着,活脱一个醉娘子。 宫飞掣看着她此刻的醉态,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慕昭昭皱了皱眉,不解似的,又凑近了他小声问: “这朵花是不是很丑啊?所以你才这样嘲笑我?” 宫飞掣也喝了不少,他趴在桌上,只是看着慕昭昭痴痴的笑,傻子似的。 听了慕昭昭的话后,居然抬起那条没受伤的手臂,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守宫刺,这才说: “一点也不丑,而且很……特别。” 他凝着眉想了许久,才吐出这么一个词来形容她脸上的守宫刺。 “特……别?” 慕昭昭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的咀嚼着这个词。 似乎还从未有人如此形容过她脸上这个奇怪又丑陋的东西。 她忽然想,宫飞掣也挺特别的,居然能对着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奇丑无比的东西,说出“特别”二字。 宫飞掣却点头: “是啊,很特别。你不知道,那些女子都是千篇一律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什么刺绣啊,弹琴啊,笑不露齿,行不露足……整日把女诫女则挂在嘴上……就连往脸上涂的胭脂水粉都大同小异,一靠近她们,就是那种俗不可耐的脂粉味儿。” 他又戳了戳慕昭昭的脸颊,笑: “你就不同了。小爷我觉得……你就算满身汗酸味儿,也比她们香……” 其实宫飞掣这话是有些孟浪了。 但慕昭昭此时却浑不在意这一点,因为她的心思一下就被他的话给抓了住。 只因为那一个字眼儿。 “汗酸味儿?” 就是这几个字,慕昭昭咕哝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夜无殇。 罚跪那天,她也是满身汗酸儿味,可他却很嫌弃她,将书弃于案头便起身躲远了。 但也是那天,她抱着他睡了一夜,把他又当床又当枕头,他竟然没把她赶下去? 这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 她有点恍惚了…… 不过这一晚上,她虽然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也聊得很高兴。 但其实心里一直在回荡着夜无殇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本王身子不适…… 他身体不舒服吗? 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夜无殇身体不舒服,独自离席,而她却在这里跟大家又吃又喝、大快朵颐,她就有一种罪恶感。 至于这罪恶感从何而来,她也说不清。 好像因为她违逆了他,又把他一个人丢在一边,进而有些愧疚吧。 于是跟宫飞掣聊着聊着,她突然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不、不行,我得回去了,我家王爷身子不适,我得回去给他瞧瞧……” 她说着就要走,宫飞掣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慕昭昭手腕上一紧,没想到,他喝多了,手劲还能这么大。 却见宫飞掣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声音也如同被偏心的母亲冷落了的孩童似的: “你忘了,我的手臂也受了伤,你怎么不给我瞧瞧?” 人喝大了就是有些迟钝,慕昭昭一拍脑袋,好似这才想起来宫飞掣也受了伤。 于是转过身,大喇喇的一把扯住了宫飞掣的衣襟: “你说的对,身为医士,不能厚此薄彼,你就在我眼前,我没理由不管你的死活……这样,你排一号,他排二号,我这就给你瞧瞧……” 说罢,慕昭昭抬起手,在宫飞掣身上比量了一下,好似在确定究竟是哪个肩膀受了伤,这才不由分说地就扒了人家的衣裳。 夏日本就穿着单薄,慕昭昭喝了酒,手上也没个轻重,便是这一扯,就将宫飞掣的衣襟扯了开来,一边的肩头暴露眼中。 他身上的皮肤也异常的白皙,雪似的。 慕昭昭有些头晕,视线也变得晃动、模糊。 她一手按住他的颈子,往旁一推,随后凑近了他的肩头,像模像样的仔细察看起来。 女子带着酒气的呼吸喷酒在他的皮肤上,本就因为受伤而疼痛的皮肉,忽的一紧,心突然就加速跳动起来。 宫飞掣晃了晃脑袋,一定是喝得太多了,不然心跳怎会如此之快? 可是,当慕昭昭一双柔软细腻的手抚上他的肩头时,他竟又浑身一颤,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往一处冲去,心跳得更快了。 酒似乎在瞬间醒了! 她的一双小手柔弱无骨,就那么轻轻抚在他的肩头,仿若最滑腻的丝绸,轻轻掠过他的心头。 他的心尖一颤,竟有些无法招架。 只有宫飞掣自己最清楚,他是如何成为世人眼中的纨绔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常年流连花楼的男子,其实连那里面一个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更何谈让那些庸脂俗粉像这般抚他? 他脑中忽然闪过她今日大步踏在马球场上的时刻。 虽然生得不是世人眼中美的模样,甚至用丑陋来形容也不过分。 但她那时的自信、潇洒,还有在马球场上的机智、顽劣,却都让他眼前一亮。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女子,与长安城所有的女子都不同。 当他知道她就是那个在长公主府,帮夜无殇揪出了背后下药之人,又让背叛了她的未婚夫栽了天大的一个跟头的小娘子时,他对她越发另眼相看了。 如此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的女子,真的不多见。 当然,她的丑,也是不多见。 想到这,他竟兀自笑了出来,连肩头那骨裂的疼痛似乎也消了几分。 “药!” 慕昭昭的一只葇荑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回过神,从怀里掏出她在马球场上送给他的那瓶药,放到了她的手上。 她将药倒出一些,用水和开,再用手掌一点一点帮他擦在了患处。 宫飞掣感觉这药粉定有奇效,否则那滚烫之感,怎会从他的肩头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无法控制的开始心猿意马。 却在这时,雅间的房门忽然被人猛的推开,巨大的声音震得房内的人皆是一震。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夜无殇地狱阎罗一般的站在门口,视线落在慕昭昭的手和宫飞掣半裸的身体上,狠狠一沉。 第82章 慕昭昭,你想死? 他大步朝慕昭昭走过来,一把将她还放在宫飞掣身上的手抓起,怒不可遏: “慕昭昭,你想死?” 慕昭昭怎么也没想到,对今晚的宴席不屑一顾的夜无殇,竟会去而复返? 不会是她心有所思,便开始做梦了吧? 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个真人,任凭夜无殇攥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把脸凑近了他的下巴。 看了又看,甚至张开鼻孔,闻了闻,俨然一副醉鬼的模样。 最后,她战战兢兢的抬起手,在夜无殇的脸颊上狠狠掐了一把。 指尖是有血有肉的感觉,他温热的皮肤十分顺滑,好似带了一层薄汗。 终于确定他是个活人,这才嘿嘿的看着他傻笑了起来: “大美人,真的是大美人!不过……大美人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捧起夜无殇的脸颊,仔仔细细地察看起来,嘴里还咕哝着: “不对啊,我家大美人说他身子不适,哪里不适,快给我看看……” 这样的场面,简直百年难遇。 杀神夜无殇被一个女醉鬼轻薄了,居然还一动不动的任她为所欲为。 几个酒量好的,理智尚存的下属,看着这一幕,震惊得张大嘴巴,嘴里的酒都顺着嘴角淌下来了。 夜无殇脸黑如墨,生生掰开慕昭昭的手,打横就将她抱了起来。 视线一一扫过刚才那些一脸震惊的人,接收到夜无殇的目光,那些人才反应过来,立刻原地装死,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夜无殇咬牙,看着怀里醉意朦胧的小女子: “回去再跟你算账!” 说完,他抱着她转身就走。 却在转身的瞬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住了。 夜无殇回眸,就见宫飞掣喝得一脸潮红,看着夜无殇傻乐: “夜老三,你来啦……我告诉你,昭昭说,我排第一……我排第一哦……” 他一边说,一边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啊晃。 第一? 夜无殇马上就想起了阮娘跟他说的话,她说慕昭昭是一心向着他的。 既然她一心向着他,那宫飞掣这个第一,又是什么意思? 夜无殇看着宫飞掣那根骄傲的手指,想起刚才那个刺眼的画面,心里骤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眯着眼睛,最后看了宫飞掣一眼,转身继续大步往外走。 可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再次停了下来。 在原地驻足片刻,他又折了回来,抬起一脚就踢在了宫飞掣的凳子上。 那凳子腿儿立刻被他踢断,宫飞掣没有防备,随着失衡的凳子毫无预兆地跌坐在了地上。 不知是肩膀疼还是屁股疼,他呲牙咧嘴的哀嚎起来。 夜无殇轻哼一声,这才满意地抱着慕昭昭走了。 马车摇晃,慕昭昭酒劲上头,已经失去了自己坐着的能力了。 全程靠在夜无殇的身上,无论他如何嫌弃的推开她,她都会再度靠过来,像块狗皮膏药一样。 就在马车再一次颠簸之下,她的身体猝然从他的肩膀滑落到了他的大腿上。 “好晕啊……” 她把双腿拿到座位上,翻身就抱住了夜无殇,小脑袋在他的大腿上蹭啊蹭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终于没了声音。 却不知道,她这样的动作于一个正常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夜无殇浑身僵硬却燥热,她吐出的气息穿透薄薄的衣料,似一层一层的热浪,尽数往一处滚去。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也在她的引导之下,以万马奔腾的迅猛之势,往那一处冲。 她喝了太多的酒,宽敞的车厢内因为她的呼吸很快酒气弥漫。 饶是面对几十万大军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这淡淡的酒气醺得有些晕,心跳也像吃了酒似的,莫名奇妙的加快。 他的思绪开始飘忽,一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有的念想,竟然也在此刻云一般的在脑海里飘浮。 他竟怀念起她唇上的味道。 他竟到现在还能想起她的肌肤在他指尖上留下的滑腻触感,蜜里调了油似的。 那是他第一次碰女人,竟让他印象深刻至今。 她的气息太热了,热得他口干舌燥。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淡淡月光,他垂下眸,看到的是她那完美无暇的右脸。 如是看去,他竟发现这侧脸是他见过最美的。 美到他想用唇瓣轻抚,描绘。 美到他想把她压倒,让她帮自己纾解身体上那异常的躁郁。 可是最后的最后,他却只是盯着她的侧脸,双手僵硬地举在半空。 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冲他大叫,推开她,推开她,推开她…… 可是看着她睡得香甜的模样,无论心里叫嚣多少遍,他的双手还是高举着,没有动。 一路就这样挣扎着、僵硬着,回到了王府。 马车停下时,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路上那些荒谬的想法也在此刻嘎然而止。 “慕昭昭?” 他拍她的脸颊,企图叫醒她。 “慕昭昭?” 不知叫了第几声的时候,她总算醒了。 睁开迷蒙的双眼,她双手按着他的大腿,总算勉强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因为这一觉,她似是清醒了几分,又似更醉了几分。 只见头晕目眩。 她扶着额,眼睛惺忪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嗯?王爷?我不是在给宫将军治伤么,这是哪?” 她有点失忆似的,分不清今夕何年,记忆还停留在雅间里给宫飞掣治伤。 一提到宫飞掣,夜无殇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抬脚就下了马车。 “扶她回房。” 他朝身边的护卫扔下一句,没等她,头也不回地就往大门走去。 过了一会,慕昭昭才磨磨蹭蹭的走出来。 不,其实是爬出来的。 她头晕,好像走不了路了。 “王爷……”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好像在蜜糖里蘸过似的,又似在因为他的弃她而去有些嗔怪。 夜无殇原本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口,不知为何,竟被这个声音绊住了脚步。 一回头,就见慕昭昭正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冲他笑着。 车边已经放好了上下马车的马凳,她似乎要追他而来,提起裙摆就要下车。 他却见她一脚踩空,眼看就往地上栽去—— 第83章 你心疼谁? 夜无殇心下一紧,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下意识就脚尖轻点,轻功纵跃,眨眼间便飞身来到了她的面前。 时间刚刚好,慕昭昭整个人往下一倒,正正落进夜无殇的怀抱。 他的怀抱宽大而结实,虽然身体半悬空着,虽然她知他很可怕。 但是此刻依在他的怀抱里,她就是觉得无比安心。 一双水润润的大眼映着天上繁星,她看着夜无殇,笑得像只甜瓜。 “王爷,你来了……” 原本已经决定不管她的夜无殇,此刻望着怀里的人儿,心头忽然袭上一种无力感。 他懒得理她,亦知不能再将她放下,否则她也许会爬进王府,更或者还会像刚才抓着宫飞掣那般抓着哪个男人,给他……给王府丢人! 他抱着她,径直走入了王府。 “王爷,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的双臂无力的缠着他的颈,总是掉下去又勾回来,眼神也很迷|离,像是在说梦话。 是啊,他怎么又回去了?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她那么丑,如果喝醉了,恐怕在男人眼里会更像个鬼,无人会有兴趣碰她。 但鬼使神差的,见夜已深沉,她还未回府,他便有些心浮气躁,躺下几次都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去看个究竟。 阮娘的病还未好,她既已有了治疗之策,便不能让她出事,否则岂不可惜? 他平日出门定会骑马,可是今日却特意叫人备了马车,一路气闷着重新回到了望月楼。 只是没想到,男子对她没兴趣,她倒是对男子有兴趣。 夜无殇想起了刚才在雅间门外看到的画面,她的一双葇荑轻抚在宫飞掣的肩头,似在细细描摹,贪婪而火热。 那一幕,刺得他眼睛生疼,忽觉来得如此正确,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砰的就一脚踹开了房门。 哪怕如今再想,仍然恨得咬牙: “本王不来,你今晚还打算跟宫飞掣干点什么?” 慕昭昭反应有些迟钝,眼皮瞌了瞌,才喃喃问: “干、干什么?” 夜无殇看着她醉意朦胧的模样,压下心中不知哪里来的怒意,深吸一口气,感觉跟一个醉鬼说话的他,着实幼稚可笑。 他抱着她继续行走在偌大的王府里。 静谧的夜,王府处处弥漫着清淡的花香,夜风拂过,不禁让人迷醉。 也许是他的气场太骇人,也许是他的怀抱有些颠簸,慕昭昭越发的头晕目眩。 她睁开眼睛,借着今晚格外皎洁的月色,欣赏着头顶上的男人。 大美人可真好看啊。 光是看着他完美的下颌线,突起的喉结,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想将他占为己有,更别提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了。 怪不得他是大周女人的梦。 如今想来,若是他不对她那么凶,她也会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这样的大美人,谁会不喜欢啊? 只要看着他,恐怕这辈子不吃不喝不睡,也能活得有滋有味儿。 要是平日里他不对她那么凶就好了。 他一凶起来,尤其那双眼睛,就那么冷冰冰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爷,你别对我那么凶好不好?” 果然酒壮怂人胆,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把心中想的说了出来。 喝多了,她好像连胆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闻言,夜无殇的脚步一顿,不禁垂眸看向了她。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更看不见他的眼睛里是火热还是冰冷。 只是双手揽上他的颈子,嘟着嘴,无辜、委屈、又讨好似的说: “其实今晚我一直惦记着王爷的,王爷说身子不适,我原本、原本是要回来给王爷瞧病的!可是那个宫飞掣……宫将军,他说他也受了伤,让我也、也给他瞧瞧。” 她打了个酒嗝,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却不忘转过头,把不好闻的酒气散到别处去,还调皮的伸出手挥了挥。 只是那动作缓慢,只能说是胡乱的在空中划了划。 这才又回过头接着说: “我就想,我是、是医士,医、医者仁心,不能、不能厚此薄彼。我要一视同仁,既然他先来找了我,那他就是一号,我就给王爷排了二号……我原本、原本也是要回来的,因为之前王爷才是一、一号……” 说到这,她嘿嘿的笑了起来,胆大包天的捧起了夜无殇的脸,爱不释手似的: “我要回来给我的大美人瞧病,我的大美人他……他脾气不好,我怕他生我的气……大美人生气特别可怕,他、他会让我跪着,跪一天一夜,我的膝盖都肿了,好疼好疼……” 说着说着,她又委屈上了,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腾起一层水雾: “我那么疼,他、他都不管我,大美人坏……还是我阿娘最好了,小时候只要我跌了跤,她一定会帮我呼呼,这样我就不疼了……呼……呼……” 她始终捧着他的脸,说到最后,她两片软糯的唇瓣嘟着,往他的脸上吹啊吹啊。 那轻轻的呼吸,带着她晚上喝的杏花酿的味道,还有独属于她的味道。 那味道他记得,前几次吻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味道。 有一丝清甜,还有一丝甘冽,像是甜甜的酒,会醉人。 漆黑的夜晚,只有天上的月亮洒下一点银光,给他的周身镀上一层银边。 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暗哑几分,问她: “王爷在你心中,只能排二号?” 她似乎在努力的想,黑玛瑙似的瞳仁转了又转,想了半天才点点头。 又觉得不对似的,开始拼命摇头。 “今晚,王爷排了二号,都是因为那个宫飞掣,其实平日里,王爷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说到这,她伸出一根纤细如葱的手指,十分认真的说: “王爷是一,一号!” 这根细细软软的手指,可比宫飞掣那根手指顺眼多了,顺眼得他恨不得咬上一口。 她像忘了夜无殇是谁,忽然拉低了他的颈子,凑到了他的耳边,说悄悄话儿似的: “我告诉你,我家王爷是战神,是从无败绩的战神,是大周的第一!我怎么、怎么会让他成为第二呢?我家王爷,必须永远、永远都是第一!所以我今天才要上场帮他打马球的……我告诉你,我不能让他输,不能让他被皇上责罚,皇上对他不公平……” 她似乎想到了曾经在夜无殇身上发生的种种,忽然又瘪了嘴: “皇上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她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始终擦着他的耳廓,呼出的热气似带着融化的力量,而她自己却因为酒醉全然不知。 她看不到,夜无殇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光。 她听不出,夜无殇的声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缓缓俯低了身子,离她的脸又近了些,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你刚才说,你心疼谁?” 第84章 呼呼 慕昭昭拍了他的胸膛一下: “笨蛋,当然是心疼我家王爷!你聋了啊?” 夜无殇又问: “是……谁家王爷?” 慕昭昭又恨铁不成钢似的,软软的敲了一下他的心口,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豪横道: “我、我家王爷!” 她看不见夜无殇的眸色越来越深,呼吸好似也乱了: “你刚才说,如果疼的话,要怎么呼呼?” 慕昭昭傻呵呵的笑着,给他演示: “就是这样,对着疼的地方,轻轻的呼……呼……就不疼啦。” 夜无殇微微翘起唇瓣,对她说: “我这里疼,你帮我呼一呼。” 慕昭昭的眉头忽然就蹙了起来,捧着他的脸颊,心疼似的: “我家王爷哪里疼,我就帮他呼哪里,呼……呼……” 下一瞬,她的“呼呼”,尽数被他吞没在口中。 或许是今夜的晚风太温柔,今夜的花香太迷人。 也或许是她浓烈的酒气带走了他的理智。 更或许是她醉后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莫名的心动。 他控制不住的,吻住了她。 她的唇瓣与记忆中的一样,软糯香甜,像入口即化的糖糕,像新鲜的热呼呼的豆腐。 慕昭昭呼吸被夺,起初不舒服的“唔唔”两声,后来便稀里糊涂的随着他而动,甚至开始学着他的样子,配合着他。 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动作,将男人撩|拨得血液沸腾,头皮发麻,一团火在他的身体里游走着,越烧越旺,好似那日中了媚药一般的感觉。 夜无殇的呼吸变得粗重,如果说马车上那种灼热还能容忍,理智尚存。 现在这般,便是一种迫切的、想要摧枯拉朽般的强取豪夺,逼得他走投无路。 他好似再也放不开她的唇,而她好似也得了什么宝贝,接下来的这一路,他们的唇好似粘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男人的脚步已经凌乱得失了分寸。 原本打算将她送回清心园的,可是半路上却突然改了道,往栖子堂而去。 黑夜无声,月亮撩人。 夜无殇似乎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那种迫切要将他折磨疯了。 这才知道,人的本性一旦爆发,比用了媚药更可怕。 他把她扔进了自己的床榻,随即扑了上去。 漆黑无人的夜,栖子堂的温度节节攀升,好像要把人融化。 一种不受控制的冲动在两人之间横冲直撞,像两头野兽一般急切地想要冲出牢笼。 她的唇瓣好像带着引力,让他吻上去,就不想放开。 带着薄茧的大掌开始在她的身上游走,撕开了她的衣襟,指尖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燃起了火。 她的每一下呼吸,仿佛都在给他助威,让他乱了方寸,失了理智。 脑海里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他要她! 他忽然像个被鬼神操纵的傀儡,只想给身体寻找一个出口。 可是当真的要走出那一步时,他猛地抬头,盯着她那张在黑夜中已然看不真切的脸,几十万敌军在眼前都毫不畏惧的他,竟然胆怯了。 寂静的屋子里,只余他一声紧似一声的喘息。 额头的汗珠滴落,砸在她的脸颊上,又随势而下,映着那一抹微光,像是她的泪。 他忽然想起了她曾说过不只一次的话,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的是一个真心真意只爱她的男人。 或许那只是她用来搪塞自己的话,可她在皇上面前也说过,难不成她敢欺君? 他不禁问自己,若她此言为真,她想要的,他能给得了她吗? 他此刻疯了一般的想要她,究竟是因为感动于她刚才的醉话,还是因为他对她动了凡心? 醉话! 是了,她酒醉后说的话,他居然就给当了真! 她惯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谎言张口就来,谁又能分辨得出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是大周俊美无双的杀神,虽然他对女人从不感兴趣,但他的骄傲却不只一次的让他设想过,他的女人该是何等的优秀无两,才能与他匹配? 他迅速穿好衣裳,起了身。 点亮一盏烛火置于床头,她的脸在光亮中逐渐清晰起来。 大概是刚才被他折腾得狠了,醉意上涌,她此刻已经睡了过去。 他的目光一下就被她脸上的守宫刺抓紧了,久久不移。 一些回忆似光点般从他的脑海中迅速跳过。 他的眉心越拧越紧,忽然扯过一旁的薄被帮她盖上,噗的一声吹灭了烛火,转身离开。 绝不会是此女! —— 昨日夜里,慕昭昭做了一个很旖旎的梦。 以至于醒来后,浑身燥热得好像那件事真实发生过。 她梦见她和夜无殇在一起了。 他们白日里在花园里追逐,只要她被他抓到,一定会按在假山上亲吻。 到了晚上,他会把她抱到床上,覆身上来…… 那种感觉有点痛,但又美好得无法形容。 在梦里,她叫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 他为此激动着,卖力着。 他的呼吸,他的汗水,都与她交缠在一起。 他还叫她昭昭,说,他喜欢她…… 睁开眼睛,慕昭昭发现自己再次躺在了他的床上。 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到处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只是,她仍然没见到他的人。 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她知道,梦始终是梦。 她这个人酒品很好,就算喝多了,也从来不会失忆。 所以昨晚都发生过什么,在她的记忆里都是一清二楚。 她知道是夜无殇主动吻了她,把她抱进了栖子堂。 她也知道他动情的亲吻她,抚摸她,却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悬崖勒马。 慕昭昭自嘲的笑了一下。 昨晚她也是真的喝多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失控,居然抱着他不撒手,还允许他对她做那种事。 她立誓不会跟别人分享丈夫的。 夜无殇,大周的皇子、王爷,他的婚姻大事注定不能由他自己做主。 且不说他如今还没有正妃,府里就已经有了三个卑妾,哪怕他从未碰过她们,但那也是他有位份的女人。 他,从来不会是她的唯一,也不会是哪个女人的唯一。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女人,都必须与人分享他的点点垂怜。 慕昭昭是理智的,所以即便发生了昨夜的事,她也会装作没发生。 第85章 长痛不如短痛 虽然是他主动,但她又好到哪里去了? 她配合得很好,甚至很享受那种感觉。 他的每一次碰触,让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在恣意舒张,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去,让人兴奋快乐的无可名状。 只是此刻想到他的悬崖勒马,不知为什么,竟让她感到有些失落。 她记得,她说他是她家王爷。 虽然他很凶,也很可怕,脾气似乎也不大好,但他的出色,却足以掩盖这些缺点。 她必须承认,夜无殇是她所见过的最出众的男子。 哪怕她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可是她在面对他时的狂跳心脏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为他的出众而倾倒的心动吗? 就像昨日在马球场上,她因为心疼他,所以为他上场。 赢了比赛,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与他分享。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仿佛已经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牵挂。 只是她始终把他放在了对立面上,才不愿去正视自己的内心罢了。 更或者说,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与夜无殇绝无可能,所以哪怕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动,也会被她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她绝不会再像前世那样重蹈覆辙,若她喜欢的男子没有主动开口对她说出一句“喜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表露心迹的。 但是像夜无殇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想占为己有呢? 所以她竟大言不惭的说,她家王爷。 想来,不过是昨夜的气氛作祟,她又说了些会让人感动的话,所以他才失控的吧? 大周第一美男,怎么可能对她这样一个丑女动了真心? 他终究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王爷,而她不过是一个偏远小渔村的村姑。 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庆幸的,万一昨晚不幸失了身子,她哪里还会有真正的未来? 心情跌宕起伏,慕昭昭起身,对镜将自己整理的一丝不苟,方才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意外的是,邓策竟然端着东西从院外走进来,与她撞个正着。 大概是因为马球场上的事,邓策一见慕昭昭,比从前更加热情了。 笑逐颜开道: “慕小娘子,你醒了?” 也许是看清了她与夜无殇之间的关系,慕昭昭倒不再像之前那般尴尬,反而格外冷静。 她看着邓策大大方方地一笑: “醒了!昨晚喝得有点多,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邓策笑得略显暧昧: “当然是王爷亲自去望月楼把您接回来的。怕打扰阮娘子,王爷还特地把您放进了栖子堂,他自己则去了飞鸿轩歇息。对了……” 邓策把端着的东西往慕昭昭面前送了送: “这是王爷特意叮嘱膳房熬的醒酒汤,小娘子快趁热喝吧。” 慕昭昭看了一眼醒酒汤,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昨晚的夜无殇,心里有些发紧。 不过她不打算让夜无殇知道,其实她什么都记得。 就当她酒后失忆好了。 如此,在日后的相处中也不会太尴尬。 算算日子,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有半月左右,只要撑过这半个月就好。 思绪落定,她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把碗放回托盘里,她笑着说: “麻烦邓兄。帮我多谢王爷。” “邓兄?” 邓策惊讶道。 “是啊,昨天大家一起打马球,也算是一起上过战场了,大家都是兄弟嘛!” 慕昭昭笑。 邓策挠挠头: “这、这怕不合适吧……” 所有人都把慕昭昭当成了夜无殇的人,虽然两人并没有名分,但却不影响慕昭昭的位置。 王爷的女人跟大家称兄道弟? 真的不合适。 慕昭昭却无所谓的摆摆手,转身走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 只有做了兄弟,才能让她更加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去觊觎根本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 回到清心园,阮娘得知她昨夜又睡在了夜无殇的院子里,早早就让人炖好了补品等她。 可是这一次,慕昭昭却不打算再给阮娘误会的机会。 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仅想得开,还认得清现实。 与其一直这样给阮娘希望,让她热切的盼着她和夜无殇喜结连理,甚至早生贵子,还不如直接告诉她结果。 长痛不如短痛,到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娘子,燕窝我就不吃了,毕竟它也不属于我。” 阮娘有些懵懂: “昭昭啊,你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慕昭昭笑了一下: “娘子,我与王爷之间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是你们都误会了。上次在飞鸿轩没有,这次在栖子堂也没有。之前王爷不解释,我也懒得说明。但如今想想,我总是要走的,便不想让娘子一直这样误会着,免得娘子失望。再者说,王爷总有一天要娶正妃的,若是正妃知道曾经有我这样一个丑女存在,岂不是玷污了王爷的清誉?王爷如此出众,不能让他被人笑话不是?皇上也正在给王爷物色正妃的人选呢,所以娘子这燕窝还是留着,炖给未来的正妃吃吧。昭昭多谢娘子好意了。” 际娘听完了慕昭昭的一番话,竟然红了眼圈。 她握着慕昭昭的手,久久说不出话。 最后哽咽着道: “昭昭啊,你来王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却是真心喜欢你的。还有王爷,他心里是有你的,你难道看不出来么?退一万步,就算你不喜欢咱们王爷,就不能留下来,给我做个伴么?” 慕昭昭被阮娘的情绪感染着,心里也难过起来。 但她还是逼自己笑了出来,把不好的情绪都压在心里: “娘子,王爷心里是否有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王爷是何等高贵的人,岂是我这种人能够高攀的?何况王爷也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嫁给一个注定要三妻四妾,不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待我治好了娘子的病,就会离开王府,日后若是娘子想我了,可以托人捎信给我,我就回来看望娘子,可好?” 阮娘握着她的手,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最终也只能不舍的放开。 可她分明感觉夜无殇对慕昭昭有意,难道是她老眼昏花,看错了? 让慕昭昭倍感意外的是,宫飞掣竟然会来找她。 宿醉未消,慕昭昭正躲在清心园里小憩,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阮娘!阮娘!我来看你啦!” 因为慕昭昭精通化声术,所以对人声特别敏感,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宫飞掣的声音。 他怎么会来? 这里可是后宅内院,一般的外男可是进不来的。 可宫飞掣不仅能来,还如此熟络,显然与这里的关系不一般。 清心园里因为宫飞掣的到来而立马热闹起来。 几个婢女都迎了出来,问宫飞掣这回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孝敬阮娘子。 宫飞掣一只手臂被绷带吊着,另一只手则举了起来,给她们看: “望月楼的酱肘子,品香斋的点心,百花开的胭脂水粉……来,各位小娘子们快拿去分一分。” 几个婢女看起来跟宫飞掣就挺熟的,想来他从前经常来? 可慕昭昭自打来了王府,怎么没见他来过? 第86章 这么没自信? 她心情不好,也懒得出去寒暄,便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在房内歇息着。 片刻后,就听阮娘子在院子里说: “小郎君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如今还能想起我这个老婆子,也属实难得。” 宫飞掣却像撒娇似的: “阮娘生我的气了?” “我怎么敢生将军的气?净胡说!” 阮娘嗔怪着。 这位宫将军宫飞掣,慕昭昭只知道他是大司空最宠爱的孙子,如今任正四品忠武将军,可为何与阮娘和夜无殇的关系都这么熟络,她便不清楚了。 左右也与她无半点关系。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想必是阮娘子把人请进了她的房里头说话。 慕昭昭难得清静片刻,便闭上了眼睛。 江生则在这时从小厨房里出来,回到了厢房。 她刚给慕昭昭熬了点粥,又扮了两个清淡的小菜,给她酒后舒解肠胃的。 刚才她也见了宫飞掣,这时便神秘兮兮的凑到了慕昭昭眼前说: “阿姐,咱们院子里来了个男人,听几个姐姐说,他跟王爷从小一起长大,是王爷的生死之交呢!怪不得能随意出入王府内宅,跟阮娘子还特别熟络的样子,这若是换了别的男人,王爷不得扭断他的脖子?” 慕昭昭懒得睁眼,只淡淡的用鼻音回道: “嗯。” 江生把饭菜放到桌上,又折回来说: “阿姐,我知道你没睡,不如起来用点饭菜吧?我特意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一听到好吃的,慕昭昭恨不能做梦都跳起来吃。 可是今日,她却觉得江生十分聒噪,而且一点胃口也没有。 其实她自己知道,即便理智告诉她应该庆幸跟夜无殇什么也没发生,但那件事还是影响了她的心情。 她甚至弄不明白,她之前明明怕夜无殇怕得要死,怎么突然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与之前在长公主府媚药的作用下不同,此番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 能被他牵动了心思,这比单纯的失了身子还要可怕得多。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甚至捂住了耳朵: “别烦我,我现在只想睡觉。” 被莫名其妙的吼了一句,江生有点委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悻悻的走开了。 她见慕昭昭心烦,便打算躲出去,让她一个人清静清静。 却想不到,还未走到门口,就见敞开的门口站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宫飞掣。 江生吓得往后一缩,转身就跑回了里间,急得直摇慕昭昭: “阿姐,阿姐,你快起来吧,那位宫将军来了,就在咱们门口呢,你快去看看吧……” 慕昭昭皱着眉头翻过身,听说宫飞掣此刻就站在她的门口,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她一点也不丑,而且很特别。 他还说,她与那些千篇一律的女子们不同,说她们浑身的脂粉味俗不可耐,而她就算是满身的汗酸味儿,也比她们香。 她当时喝多了,反应迟钝,这样轻薄孟浪的话便不与他计较了。 但是酒品看人品。 他能在酒后如此胡言乱语,可见平日里也好不到哪去。 “去告诉他,就说我宿醉头疼,正睡着呢,让他请便吧。” 左右她以后是要走的,实在没有必要碍去面子去跟不相熟的人寒暄。 慕昭昭吩咐完,又翻身躺下了。 江生犹豫着,还是出去把慕昭昭的原话告诉了宫飞掣。 谁料宫飞掣被下了逐客令,不仅不生气,反而勾起一抹笑。 问江生: “你家小娘子,向来这么有个性么?” 江生不解道: “将军此话怎讲?” 宫飞掣道: “虽然我的身份地位不及你们王爷,但是在长安城,我宫飞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上我宫家求亲说媒的人不计其数,我倒是还真没被哪个小娘子拒绝过。” 他抛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随后盯着它看了半晌,说了句: “有意思。” 江生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的竟是一盒胭脂。 慕昭昭的脾性江生可是最清楚不过,平日里她可以跟所有人都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但若是她认真起来,那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刚才她如此严肃的拒绝了宫飞掣,想必是真的不想见。 正犹豫着怎么跟宫飞掣说,让他先走。 却在这时,就见宫飞掣突然往她的门上一靠,表情也痛苦扭曲起来,呻吟道: “唉哟……昨夜用了慕小娘子的药,我这肩膀不知为何就疼得厉害,不会是那药有问题吧?慕小娘子,我这肩膀若是坏了,你可得对我的后半辈子负责啊……唉哟,疼死我了……” 里间的慕昭昭,在听到这话后,就知道宫飞掣在她这里耍无赖呢。 她的药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但就是不明白,宫飞掣突然跑她这里抽的什么疯。 她耐不住性子,终是起了身,从里间走了出来。 走到外间,她看了一眼靠在门上的宫飞掣,也没请进来,更没有过去说话。 而是在房内捡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扇子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倒了杯茶水,悠哉悠哉地看着宫飞掣的表演。 不得不说,宫飞掣生得好看,此番他来穿了身紫檀色的长衫,腰间束一根白色长带,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坠在腰间。 一身简单的装束,却因上好的衣料和那块玉佩,而让人不难看出他的身份贵重。 他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一双眼睛又格外明亮,且总是带着笑意,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好一个翩翩郎君。 只是慕昭昭不明白,这么好看的郎君,怎么突然就会找上她了? 宫飞掣一见她出来了,目光不禁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慕昭昭把他的眼神都看在眼里,不禁嘲弄道: “怎么,白日里见了我,是不是把我脸上这朵花看得更清楚了?如何,还特别吗?” 这赤裸裸的讽刺,宫飞掣自然听得出来。 他收起了刚才的表演,也没用人请,自顾自便走了进来,在慕昭昭身边坐下。 他欣赏着慕昭昭脸上那嘲弄的表情,却是笑得纨绔: “慕小娘子这么没自信?” 第87章 他果然喜欢她? 慕昭昭笑了一下: “有没有自信,要看哪方面了。不过宫将军口中关于容貌的自信,我还真没有。我倒想问问,宫将军的盲目自信是哪来的?” 宫飞掣毫不掩饰的看着她的脸,玩味的笑了起来: “慕小娘子果然一如初见那般——特别。” 慕昭昭感觉宫飞掣有点怪。 他形容俊美,看起来更像个纨绔子弟。 但他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透着精明,说他只是个纨绔,好像又有点委屈他了。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他特意来找她做什么。 说他对她这样的容貌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她是无论如何不会信的。 就像她自己所说,她对自己其他方面也许都很有自信,唯独对容貌,却是真的没什么信心。 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来找她目的究竟何在? 慕昭昭心情不好,耐心有限,不禁冷笑一声: “将军此来何意,不妨直说,我可没时间陪将军在这里绕弯子。” 宫飞掣似是有一瞬的惊诧,随即又笑了起来: “慕小娘子快人快语,豪爽直率,果然与那些扭扭捏捏的闺阁女子不同。” 微顿,他坐直了身体,正色几分,又说: “今日是我唐突了,小娘子心中不快也在情理之中,我在这里给小娘子赔不是了。” 慕昭昭看着他认真赔礼道歉的模样,又想起了昨晚大家在一起畅饮时的愉快,后来她还帮他治了伤,当时他浑身紧绷,倒是十分有趣,心中不快消散几分。 就听宫飞掣继续说: “今日不请自来,一是许久未来看望阮娘子,所以买了些东西来讨娘子欢心。二是特意来感谢慕小娘子的。” 慕昭昭眉头一挑: “感谢?” 宫飞掣又笑了起来: “昨晚在望月楼,小娘子帮我处置了伤处,回去后我又按小娘子说的,内服外敷,今早疼痛已经缓解许多。不得不说,小娘子的药果然神奇,是以特来感谢小娘子,也希望……”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闪烁: “也希望能与小娘子交个朋友,日后一起出游,把酒言欢,也好作个伴儿。” 一席话说完,慕昭昭没有动,也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审视着宫飞掣。 慕昭昭是何等人? 从小到大阅人无数。 就凭刚刚宫飞掣眼中的小小波动,她就看得出来,他没说实话。 不过此时不说实话也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说实话。 再者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座山。 何况宫飞掣这身份地位,在长安城的郎君里也是拔尖儿的。 她何不顺水推舟,就与他做个朋友? 于是她一改刚才凌厉的态度,笑着为宫飞掣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好说好说,宫将军客气了,能与将军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我慕昭昭的荣幸。” 说着,她举起茶杯示意。 宫飞掣也拿起了茶杯,两人笑着碰了碰杯,分别一饮而尽。 这就算是达成共识,成为朋友了。 放下茶杯,宫飞掣学着刚才慕昭昭的动作,把一盒胭脂推到了她的面前。 慕昭昭拿起来看了看,打开盖子闻了闻,又用手指蘸着在手背上涂了涂。 脂粉细腻,遮盖力极佳。 不禁笑了: “将军这是何意?” 宫飞掣指了指自己的左脸,眼睛却在看慕昭昭的左脸,随后说道: “昨夜我见小娘子对自己脸上这块胎记似乎不大喜欢,所以今儿在去胭脂铺子给阮娘她们买胭脂的时候,特意给小娘子带了一盒。听老板说,这可是最新的胭脂,能遮百丑,我想着,也许小娘子用得上。” 慕昭昭看着手背上白花花的一片,不由失笑: “宫将军昨夜还说我脸上的胎记特别,与那些身上沾满了脂粉味儿的闺阁娘子不同,如今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说罢,她把胭脂重新盖好,又推回了宫飞掣面前。 “将军还是拿回去吧,我用不着。” 宫飞掣不免震撼: “所有女子都是为了美貌而花尽心思,慕小娘子当真就一点也不在意?” “就算我能把脸上这胎记暂时遮了去,让男子对我倾心,但我总不能遮一辈子。如果世上男子只看容貌便决定了心中喜欢,那未免也太肤浅了些,这样的男子,我慕昭昭也看不上。” 语毕,宫飞掣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抹辩不明的情绪。 他垂下眸子,咀嚼着她的话: “是啊,就算想办法遮了去,也不能遮一辈子……”随后不禁重新看向慕昭昭,唇边又跃上那种惯常的笑,“果然是我宫飞掣欣赏的女子,当真与众不同。” 慕昭昭把宫飞掣的表情尽收眼底,总感觉他与他表现出来的开朗不同,刚才那一垂眸,仿佛才是真正的他,一个有着沉重的心事,却不愿向人吐露的他。 不过她无意去窥探别人的心思,又道: “将军过誉了,我这容貌也实在不值得将军在上面多花心思。对了,我方才听说将军与王爷是生死之交,不知这其中是何缘故?” 慕昭昭顺势转移了话题。 既然不清楚宫飞掣来找她、还特意要与她做朋友的目的,她不妨就先从他那里套些消息出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宫飞掣应该是个好朋友,一提起夜无殇,眼中便满是情深: “我与三郎从小便一起在国子监读书,我儿时体弱多病,身材瘦弱矮小,在国子监众多的贵族子弟当中,便成了被欺负的对象。我记得当时以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为首的一众人,最以欺凌我为乐。是三郎屡屡为我挺身而出,哪怕正面与太子等人交恶,他也从不畏惧。 “后来三郎上了战场,没有人保护我,我害怕一个人在国子监继续挨欺负,便硬是偷偷跟他一起去了。我以为三郎发现我后,会生气,会训斥我。可是他不仅没生气,还问我,能不能带兵打仗,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独当一面。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如此看重、认可。他告诉我,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必须让自己变强,强大到没有人敢欺负你的地步。后来,我便跟着三郎,从一个只带几十人的兵长,打到了如今的忠武将军,打到了无人再敢轻易欺负我。可以说,我的今天,都是三郎给的。 “后来有一次在战场上,三郎为了救我而伤及要害,差一点丧命。那时我便发誓,这辈子,我都要追随三郎,哪怕他要我这条命,我也给他。” 慕昭昭听完后,沉默了良久。 怪不得夜无殇能手握百万雄兵,一声令下,无人不从。 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夜无殇。 这样的夜无殇,怎能不被众多人喜欢? 而他喜欢的那个……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 她不禁会开始想,夜无殇未来的妻子,会是怎样一个出色的女子? 怎样出色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想什么呢?”宫飞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觉得我们三郎特别好,这世上根本无人配得上他?” 慕昭昭勉强笑了笑,不由想起了阮娘在马场上说的话,心思一转,试探道: “也不见得吧?怕是他早已心有所属,但却求而不得?” 宫飞掣也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马上脱口而出: “你莫不是指太子妃夏心慈?” 慕昭昭心里一紧,夜无殇果然喜欢她? 第88章 昭昭也是你叫的? 却见宫飞掣笑了笑: “三郎是否心悦于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夏心慈从小就爱慕三郎,或者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你道太子殿下为何非要娶夏心慈为妃?” 宫飞掣自问自答: “一来因为夏心慈是太子太傅嫡亲的孙女,人品样貌自然是拔尖儿的。二来因为太子太傅始终站在太子一边,他自然要娶了她的孙女,才能更好的拉拢他。这三来,便是因为夏心慈喜欢三郎。” 慕昭昭一听便明白了: “所以,太子就是故意横刀夺爱?” 宫飞掣自来熟的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才说: “因为不知道三郎到底喜不喜欢夏心慈,所以算不算横刀夺爱,我也说不好。” 慕昭昭轻笑了一声: “依我看,八成就是喜欢吧,否则王爷也不可能这许多年都孤身一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或者说,因为错过了最好的,其他人再好,也是索然无味。” 即便慕昭昭隐藏得再好,可是此刻眼中淡淡的失落,还是让她不小心暴露了情绪。 而这一幕,正巧被宫飞掣捕捉到了。 他戏谑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揶揄,小声问: “你这么关心三郎的感情,不会是喜欢他吧?” 慕昭昭心里一紧,这是她从未正视过的问题。 哪怕昨晚她与夜无殇有了床笫之事,但她仍然在回避着自己的感情。 因为知道她与他不可能,所以她根本不愿去多想。 更不愿用“喜欢”来形容她对夜无殇的特别。 她想,那应该不过就是她一时的冲动与好奇,因为夜无殇太好看了,也因为他太冷酷了,所以能够征服他,似乎是一件让人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再者,若是能被夜无殇这种男人喜欢,恐怕是一个女人值得骄傲一生的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慕昭昭从不是这么不识实务的人。 于是她笑了,单手撑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宫飞掣: “我不仅关心他的,还关心你的,你不会觉得,我也喜欢你吧?” 宫飞掣学着她的样子,眼神暧昧: “求之不得。”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托腮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皆带着笑意。 在外人看来,两人就像是一对要好的情侣,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对方,满眼爱意。 比如此时站在厢房门口的夜无殇,看到这一幕时,不禁把骨节捏得咯咯作响,牙齿恨不得咬碎。 可偏偏房内的两人,毫无察觉。 他大步迈进慕昭昭的房内,一把揪住宫飞掣的衣领,连拖带拽的就把人拉出了厢房,甚至直接拖出了清心园。 宫飞掣因为肩膀受了伤,疼得嗷嗷直叫。 直到夜无殇把他甩开,他才靠在一棵大树上,激动的喊: “夜老三,你发什么疯?” 夜无殇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红得瘆人,一指宫飞掣,怒斥: “宫飞掣,你当我王府内宅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随意出入?” 宫飞掣也在气头上,但听了夜无殇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才反驳道: “王府内宅?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跟我说,如果想要来看阮娘,不必事先通报,直接来看就是。我如今不过是按照你说的来做,反倒被你拿来数落?夜老三,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慕昭昭担心,跟着跑出来后,听到的便是这样一番话。 想来是因为宫飞掣与夜无殇关系好,所以才与阮娘也如此交好的。 有宫飞掣来讨阮娘开心,夜无殇自然也是高兴的,所以才会让他随意出入王府内宅。 可夜无殇如今这般生气,倒也的确叫人匪夷所思。 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正想着,就见夜无殇上前揪住了宫飞掣的衣领,怒不可遏的像是要打人: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现在清心园里不止阮娘一个,你分明知道,却还腆着脸硬闯,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闻言,宫飞掣一怔,随后目光落在慕昭昭身上,又转回夜无殇脸上,竟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 “哦……现在清心园里的确不止阮娘一个,还多了一个慕小娘子。忘了告诉你,我今儿除了来看阮娘,还是特意来找慕小娘子的。” 夜无殇咬牙: “你找她?” 宫飞掣理所当然的点头: “对,就找她。昨晚她亲自给我疗伤,效果不知道有多好,所以今天我才再来找她。我的伤是她治的,她自然就要负责到底!” 眼见着夜无殇的目光像要杀人,宫飞掣却不怕死的继续说: “如果你不高兴我来,那就让慕小娘子去我府上也行,我可以派人来接。” 末了又冲着夜无殇身后的慕昭昭喊: “你说是吧,昭昭?” 此时的慕昭昭,有些发懵。 不为别的,就为夜无殇此时此刻的作为。 她不明白,宫飞掣不过是来看阮娘,顺便与她闲聊,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再者,就像宫飞掣说的,之前明明是他答应让他可以随意出入王府内宅的。 难道如今就因为她的存在,就至于让他发这么大的火吗? 她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会这么生气,是因为她。 却在这时,就见夜无殇压低了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几个字: “昭昭也是你叫的?我王府里的女子不是你在外面拈惹的花草,可以随意对待,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 宫飞掣被骂,不怒反笑: “你王府里的女子?好啊,那你倒是来说说,昭昭是你什么人,她都不介意的事,你抱的什么不平?” “她……” 一句话,忽然让夜无殇语塞。 一对紧皱的浓眉下,眸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她是阮娘的医士,是我……王府的客人。” 慕昭昭的心往下一沉,原本欲去阻止他们这幼稚行为的脚步,也忽地顿住。 时隔多日,他第一次澄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为了自己的声誉,在街面上把她拉上了马背,与他同乘一匹马。 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让人误会他们的关系而不做解释。 最有意思的是,他居然说她是王府的客人? “客人”是应该被优待的,是与主家有着明确界限的存在。 如此说来,他应该也不打算追究之前她利用了他的事? 明明是个好消息,可是她的心,却因为这条他明确在他们之间画出的界限,而微微刺痛。 第89章 你心疼他? 混乱的思绪被宫飞掣的惨叫声打断。 宫飞掣大概是真的疼了,被夜无殇揪着衣领死死压在树干上,他那裂缝的骨头不疼才怪。 于是皱着眉头,好看的脸都扭曲变形,痛苦的喊了出来: “疼,疼死了……昭昭,快救救我,昭昭……骨头要断了……” 身为医士,慕昭昭无法看着自己的病患如此痛苦,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她之前的治疗毁于一旦。 她快步上前,一把扼住了夜无殇的手腕,神情严肃: “王爷,快放手,他肩膀的骨头裂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夜无殇的目光骤然移到她的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杀机顿显: “你心疼他?” 慕昭昭皱眉解释: “他是我的病患,如果他的伤严重了,受累的还是我,我难道不该心疼他吗?” 心疼他,便是心疼她自己,这有什么错? 可是在夜无殇听来,这话却完全变了味道。 他忽然甩开了宫飞掣,朝着慕昭昭冷笑: “你心疼的人,还真多啊!” 望着他眼中那抹嘲讽,慕昭昭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了昨晚她对他说的话。 她说,她心疼他。 难道,夜无殇在嫉妒? 想到这,慕昭昭不禁在心中自嘲,怎么可能? 哪怕他真的是因为这句话生气,也不会是因为喜欢她而嫉妒。 不过是因为他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是所有人眼中最好的唯一。 他怎么会允许在别人眼里,他不是那个唯一? 她没想到的是,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竟不只她一个。 就见宫飞掣捂着疼痛的肩膀,却是满眼笑意的揶揄着: “夜老三,你不会是嫉妒我吧?” 闻言,夜无殇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眼中也有一抹说不清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叫人难以捕捉。 见夜无殇不出声,宫飞掣越发得寸进尺: “昨儿我可问过你,问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慕昭昭了?你当时怎么回答我的,你莫不是忘了?” 慕昭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面对与夜无殇之间这样的问题。 她更是从未想过,他们之间,居然会与“喜欢”二字扯上关系? 明知道他不可能喜欢她,一切都是假象。 可是在听到宫飞掣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的心跳还是快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撞得她胸口生疼生疼。 夜无殇是怎么回答他的? 宫飞掣看了慕昭昭一眼,很快便给了她答案: “当时你说,可能吗?” 可能吗? 也就是说,喜欢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慕昭昭的一颗心,仿佛一面镜子,从最高处,跌落到最低谷,瞬间碎得四分五裂。 明明没有过期待的,还是说,其实她一直有过这样的期待,能被如此优秀、独一无二的男人喜欢? 只是,那个人碰巧是夜无殇。 只是,她倔犟的不敢承认罢了。 当期待落空,当她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如何不会痛? 哪怕她丑,也是有尊严的。 夜无殇这样的回答,里面充满了多少嫌弃、鄙夷,将她置于了何等低下的位置,她通通感受到了。 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夜无殇的侧脸,仿佛更加认清了这个骄傲的男人。 他似有所感,也在此时回望了她。 只见他双眼猩红,脸色有些苍白,只是那眼中的坚忍、强硬,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仿佛都在告诉她,他不可能喜欢她。 她轻笑了一声,走到了宫飞掣身边。 “走吧,我扶你进去看看伤势,别再恶化了。” 宫飞掣却温柔地看着她: “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 他转而看向夜无殇: “夜老三,咱们今儿就把话挑明了吧,既然你与慕昭昭什么关系都没有,那我有话可就直说了。” 顿了顿,他看了慕昭昭一眼,又重新看向夜无殇,说得一本正经: “我打从第一眼看到昭昭,就觉得她与众不同,也许她在旁人眼里是丑了点,但是在我眼里,她却是我所见过的女子中,最特别的一个。她性情豪爽、直率,为人机智、风趣,她不为自己的容貌自怨自艾,也不因自己的过人之处自吹自擂,她能与我们这些大男人一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也能陪在阮娘身边作个温柔怡情的可人儿……总之,我在她身上看到的全是优点,既然你们之间没有关系,那我就要追求她了?” 话音落下,不仅夜无殇,慕昭昭也是一震。 慕昭昭拧着眉头看着宫飞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怎么也无法把他与一个深情的郎君联系起来。 不对,宫飞掣这样的表现绝对不正常。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她不自觉地看向夜无殇,想看清他的反应。 谁料他原本紧绷的脸,却逐渐有了一丝松动。 类似讽刺一类的表情爬上了他的眉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搀扶宫飞掣的那只手上,片刻后,只见他轻轻勾唇,扔给他们两个字: “随便。”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乎给她和夜无殇之间轻松的画上了句点。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宫飞掣是否真心喜欢她、追求她。 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一句“随便”就能打发的。 想起昨夜的缠绵,她暗暗咬牙,果然很随便! 她看了眼高升的日头,真是灿烂得耀眼。 她笑了出来,笑得比阳光更明媚: “宫将军,我虽然长得丑,但也不是那么好追的。我喜欢的人,就算他是乞丐,我也一样喜欢。我不喜欢的人,就算他是王爷,我也嫌弃得很。” 最后这句话,她是看着夜无殇说的。 随后她朝着夜无殇微微一福: “王爷,我要给宫将军看看伤势,就不多陪了。” 不等夜无殇作出反应,她便搀扶着宫飞掣,往清心园里走去。 却在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邓策的声音: “王爷……” 宫飞掣不禁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着。 就见邓策跑得气喘吁吁,跑到近前才说: “禀王爷,皇上召王爷入宫。” 夜无殇最后看了一眼慕昭昭和宫飞掣的背影,转身离去。 第90章 丑人就不怕作怪 慕昭昭没有转身,径直扶着宫飞掣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刚才夜无殇之所以把宫飞掣拉出去,就是为了不惊动阮娘。 此时阮娘的正房里也没什么动静,估计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于是进了厢房之后,慕昭昭就让江生先出去了。 明知道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闲话,还是让她把门关好。 随后,她趁其不备,一把就将宫飞掣按在了椅子里。 宫飞掣肩膀疼痛,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慕昭昭的脸已然在他眼前放大。 他打了个冷颤,说话也结巴起来: “慕小娘子这是干、干什么?” 慕昭昭冲着他甜甜一笑。 一边故意将他的衣襟拉开,柔软的双手从他的衣襟探进去,渐渐将衣服从他的身上剥离。 一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颇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宫将军喜欢我啊?” 刚才还一脸玩世不恭、大言不惭的说着喜欢她的宫飞掣,此刻面对这样的阵仗,看着慕昭昭那张吓人的脸,顿时就浑身紧绷起来,脸色也跟着一变。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着身子,笑容变得勉强而僵硬: “怎么,你、你对自己没信心?” 慕昭昭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一点一点脱掉宫飞掣的衣裳,露出他细白的肩头。 她望着那处红肿的皮肉,不禁轻轻一笑: “如此说来,将军是打算娶我了?” “娶、娶你?” 宫飞掣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惊得变了调。 他用力咽了下口水,半晌才费劲巴拉的说道: “咱们刚刚相识,还、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吧?” 慕昭昭越发凑近了他,吐气如兰: “怎么不到?” 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在男人的眼前眨啊眨的,那两排长而浓密的睫毛,就像两片羽毛,能轻易扫到人的心上。 光看着这双眼睛,不禁让宫飞掣口干舌燥。 慕昭昭接着说: “我与将军算是幸运的,在成亲之前还能见过彼此,了解过彼此。我听说,许多夫妻都是在洞房花烛夜才第一次见面呢。既然将军喜欢我,那不妨今日回去就跟家里说说,择个好日子就可以来向我提亲了。将军放心,我无父无母,婚事皆由我一人做主,只要将军敢来提亲,我就敢嫁。如此可好?” 宫飞掣双手拼命抓着椅子扶手,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小、小娘子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慕昭昭又凑近了他几分,那仅仅一寸的距离,只要她稍稍往前,就能亲到他了似的。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那把暧昧的嗓子,柔得能滴出水来: “急,我当然急,难得遇到将军这般不嫌弃我的容貌,也不介意我出身的人,况且将军样貌这般英俊,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我若是不牢牢抓住了,回头再找不到将军这般好的如意郎君,可如何是好啊?” “这、这个……” 眼见着宫飞掣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慕昭昭却还没打算放过他。 “而且我想过了,我天生胎记难以祛除,若是有将军这样的男子做夫君,恐怕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有这胎记的机率就会大大降低,我可是巴不得嫁个将军这般的好郎君呢,那还等什么?” 言外之意,如果找她做妻,那么很有可能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脸上也会带着胎记。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停!” 宫飞掣实在受不了了,闭着眼睛大喊一声。 随后便把头偏了过去,眼睛也不敢睁开,只是哭丧着脸道: “我错了,慕小娘子,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 慕昭昭眉毛一挑。 呵,就这点套路就缴械投降了,还装什么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跟我来这套? 丑人就不怕作怪,不知道吗? 慕昭昭直起身子来,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就见宫飞掣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睛,见她已经站得远了,这才敢把眼睛全部睁开,随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对上慕昭昭的眼神,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打自招了: “其实我刚才就是想试探一下夜老三,想看看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所以才说那样的话激他的,我真的没有故意轻薄你的意思。况且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也都是真话,小娘子确实是那样的人嘛。” 慕昭昭却只抓住了一个词: “试探?” “是啊,你没看出来吗,一遇到与你有关的事,那夜老三就不正常,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你的感情定是不一样的。” 怪不得刚才说的如此露骨,原来存着这样的心思。 夜无殇对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就不明白了,她都没看出来的事,他不过昨天才认识她,就看出来了? 慕昭昭笑: “这回试出来了?” 宫飞掣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在椅子里坐好,沉吟了半晌才摇摇头: “说不好。” 慕昭昭翻了个白眼: “无聊。” 宫飞掣却不依不饶地跟她解释,好像就为了证明夜无殇对她有多不一般: “你不知道,夜老三这个人惯会口是心非的。就比如从前,他从来不承认喜欢夏心慈,但是在知道夏心慈被赐婚给太子殿下之后,他居然还偷偷去看过人家,早干吗去了?还有,他表面上不喜欢他的生母,却在南才人死后,一个人偷偷落泪,你说他这是何苦?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那有什么用?失去的人还会再回来吗?” 宫飞掣还想说什么,慕昭昭却打断了他: “你说他不喜欢他的生母?为什么?” 提到南才人,宫飞掣也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我也不清楚这当中细节,他的心思,谁能猜得到?” 彼此沉默了一会,似乎都陷在自己的回忆中。 片刻之后,宫飞掣才又说: “所以我见他对你不一样,便想逼他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意,别在错过了之后才来后悔。夜老三不比其他皇子,他是皇后的眼中钉,后宫处处都有专门为他而设的陷阱。后来南才人死后,他也被皇上视为不祥之人,不再似从前那般得宠。他身边除了阮娘,便没个体己的人了。他的心很冷,不是他想冷,而是他不得不冷。当人的一腔热忱被生生浇灭,还有几个愿意重拾火焰?” 宫飞掣期待地看向慕昭昭: “所以慕小娘子,如果你能帮他重新点燃心中的火焰,你愿意吗?” 第91章 你不喜欢他? 慕昭昭还陷在刚才的疑问中,她不明白,为什么夜无殇不喜欢他的生母,这会与阮娘对南才人的见死不救有关吗? 听到宫飞掣那句,帮他重新点燃心中的火焰,她不禁在心中自嘲。 像夏心慈那般出众的贵女都无法做到的事,她如何能做到? 回忆又来到昨夜,夜无殇已经箭在弦上,却在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之后,骤然离开。 想来帮他重拾心中火焰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吧? 她笑了一下,看向宫飞掣: “将军怕是问错人了吧?” 宫飞掣倒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皱着眉头略显紧张的问: “你不喜欢他?” 瞧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慕昭昭有些无语: “大周规定所有的女人都要喜欢他吗?” 难道就因为他是夜无殇,他是那样出众、无可替代的杀神,就应该得到所有女人的喜欢? 听宫飞掣这口气,好像不喜欢他,不仅不可理喻,仿佛还是一种罪过似的。 “还是我刚才的话说的不够清楚?” 刚才她说,我喜欢的人,就算他是乞丐,我也一样喜欢。 我不喜欢的人,就算他是王爷,我也嫌弃得很。 言外之意,她不喜欢夜无殇。 宫飞掣怔了一下,这才尴尬道: “大约是我眼拙,看错了……” 慕昭昭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走过去察看起宫飞掣的肩膀。 “我来帮将军看看伤吧?刚才王爷那下好像下手不轻……” 她察看着宫飞掣的肩膀,虽然依旧红肿着,但因为伤在骨头,外表没有破皮,倒是看不出什么。 好在他只是骨头稍稍裂了,并没有断,应该问题不大。 夜无殇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拿自己好友的身体撒气。 她倒了药粉,又像昨日那样,帮宫飞掣敷药。 当她柔软的双手触到了他的皮肤时,宫飞掣忍不住浑身一抖,心也跟着颤起来,昨晚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忽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这边还在试探着夜无殇的心意,那边他自己却为了这个女人一个小小的、不过是医士给病患治病的动作,而情不自禁心猿意马,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实在龌龊,竟有些无颜面对慕昭昭和夜无殇。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这种不正常的反应,闭上眼睛,给自己寻了个话头,以转移注意。 “慕小娘子不生我的气吧?” 她知道他是指刚才的事,为了试探夜无殇,面对她这样一个丑得吓人的女子,他居然说出那样疯魔的话来,也着实让人佩服。 “有一点。”慕昭昭故意严肃了表情,片刻后方才松了松眉头,转而道,“但念在你是为了朋友,姑且原谅你了。” 宫飞掣一颗心起先还提着,闻言才放了下来,唇边也勾出一抹笑。 “小娘子大人有大量,在下感激不尽。” 顿了顿,他忽然睁开眼睛,兴奋道: “听闻你的故乡是个小渔村?那你定还不知道长安城的好吧?不若这样,明日我再来寻你,带你去领略一下长安城十里长街的繁华可好?” 若说起初不过是试探,那么这一刻,宫飞掣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喜欢慕昭昭的脾性,既有男子的豪气干云,又有女儿家的娇柔可爱。 她不会像其他女子那般忸怩造作,虽面容丑陋,却从不惧以真面目示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样的女子,豁达得让人折服,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亲近。 能和这样的女子做好友,一定很有趣。 逛长安? 慕昭昭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夜无殇陪她逛长安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却只觉可笑。 “好啊。”她声音轻快,“正好江生一直想去看看,那咱们就约在明日。” 此时,她不是忘记了夜无殇给她立的规矩,不许她私自出门。 但是如今,有圣旨傍身,她却不想那么听话了。 不得不承认,哪怕她心中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她与夜无殇不可能有任何第二种关系,她也庆幸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关于昨夜的床笫之事,她还是无法释怀。 这种明目张胆的反抗,就像她在用另一种方式向他宣泄她的怨气、怒气,为他的“随便”,为他对她的嫌弃、鄙夷、轻视。 慕昭昭已经帮宫飞掣敷好了药,知道他一只手不方便,她便让他站起来,贴心地帮他把衣襟拉好,绷带系好,又顺手整理了下腰上的长带,还有那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她也把它扶到正确的位置。 随后拍了拍手: “好了。” 她看到宫飞掣的神色有些尴尬,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见她抬起眼,他的眼神飞快的从她的身上移开,绕过她便往外走。 只匆匆留下一句: “我明日再来找你。” 怎么突然就走了? 慕昭昭莫名其妙地看着宫飞掣离开,怎么感觉他的背影有些狼狈? 宫飞掣一口气跑出了王府,他的脚步始终没停,越走越快,直到离开王府数十丈远,他才突然拐进了一条巷子,整个人靠在墙壁上,长长的、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一口气。 刚才,他感觉一颗心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似的。 慕昭昭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她身材娇小,低头帮他整理衣襟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露在外面的一截后颈。 肤如凝脂,白皙胜雪,纤纤娉婷,暗香浮动。 他从未靠得一个女子如此近,更是从不知道,原来从一个女子身上散发出的真正体香会是这样的沁人心脾,有搅乱一切的力量。 他无法形容那个味道,仿若雪后的梅香,幽香之中带着点甘冽。 又仿若明前龙井中混入了糖霜,淡淡的苦涩之中回味着清甜。 她离他太近了,那味道若有似无,随着她的动作阵阵钻进他的鼻腔,乱了他的心。 刚才他的身体僵直着,双拳紧握着,想做一个君子。 可不知是她太具有诱惑力,还是他真的像世人口中所说,是个纨绔,定力不够。 明明该屏息凝神,将她拒于千里,可他却偏偏趁她不备时,微微俯低了身子,凑近了她的颈,贪婪地深嗅着她的味道,一次又一次。 直到他不敢再呼吸,携着那偷来的味道,一口气跑到了这里。 随着吐出那一口憋在心里的气,他整个身体也软了下来,靠在墙壁上缓缓滑了下去。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眨了又眨,仿似终于从刚刚的感官刺激中回到了现实,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宫飞掣,你在干什么? 其实她给他的刺激又何止这一次? 比如昨夜,再比如刚刚,她的一双葇荑轻轻抚在他的肩头,不知是不是因为蘸了药粉的缘故,那双柔软无骨的小手总像是带着火,点燃了他的肌肤,点燃了她划过的每一寸地方,直至他的心房。 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那把火,可她似乎总有别的办法再帮他点燃。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宫飞掣,你这是怎么了? 明知夜无殇惯爱口是心非,明知她有可能是夜无殇喜欢的女人,你却对她生出如此不该的念头,真是禽|兽不如! ——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夜无殇一身绛紫蟒袍,黄金红宝石束冠,骑于他的乌骓之上。 身后是大周几位重臣,还有数十人的护卫,皆官袍重甲加身,列队排开,气势威严。 夜无殇居高临下的睨着跪在他前方的一群人—— 第92章 后会有期 他们当中的一个男子,头部裹着厚厚的绷带,几乎将半张异国的面孔都隐在了绷带下。 他好似失聪,身边一直有人在提醒他做什么,跟他打着手势。 他便是马球场上被夜无殇击中堕马的天回人。 天回使团一行数十人,此刻皆跪在夜无殇面前,向他辞行。 夜无殇刚才被皇上召进宫里,便是交予他亲送天回使团这件事。 他表情冷凝,目光淡漠的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扫过,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带着深不可测的审视。 “多谢戮幽王一路相送,臣等就此拜别。临行之际,臣再次代表大可汗向王爷致歉,因我天回人险些给王爷带来灾难,我天回诚惶诚恐,深感不安,幸王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大周待我天回之宽容,我天回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跪在最前头的一个使臣,右手握拳扣于左胸,战战兢兢又十分虔诚的说道。 夜无殇收回目光,淡淡道: “使者不必多礼,上路吧。” “多谢王爷!” 使臣领头说了一句,后面的人便也跟着附和。 齐整洪亮的“多谢王爷”,响彻在官道上。 夜无殇没再说话,使者们纷纷起身,先是躬身后退出数步,方才纵身上马,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北而去。 夜无殇一直目送众人远去,却在这时,一匹落后于队伍的白马忽而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转过了身,目光准确的抓住了夜无殇。 正是那名马球场上的天回女子。 夜无殇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只淡淡的注视着那女子。 便见她明艳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冲着夜无殇道: “王爷,咱们后会有期!” 夜无殇眉心微微一皱,便见那女子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随后夹紧马腹,马儿快跑几步,追上了大队人马,很快便隐入了队伍之中。 见使者团走远,身后刑部尚书舒仲元过来请示,夜无殇道: “劳烦尚书代本王向皇上复命,本王身体不适,先行回府。” 说罢,夜无殇最后看了一眼那天回女子的背影,调转马头,往来路行去。 邓策冷霄见主子离开,也迅速上马跟了上去。 落后于夜无殇一个马身的两人,相互打了个眼色。 冷霄小声问: “王爷怎么好像从清心园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我听说刚才宫将军去了清心园看望阮娘子,王爷跟宫将军又拌嘴了?” 夜无殇身边的人,大概只有宫飞掣不怕他,敢与他拌嘴,其他人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用宫飞掣的话说,他早就说过,在夜无殇救了他的命那一刻起,他这条命就许了夜无殇,他想拿便可以随时拿去,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许多时候,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也敢做,因此两人拌嘴,便成了家常便饭。 但夜无殇却没有一次责怪过宫飞掣,更别说取他性命。 众人也是因此才知道,原来王爷不是对所有人都不留余地。 邓策示意冷霄小点声,生怕前面的人听见,这才说: “岂止是拌嘴?我瞧着两人差点打起来!” 冷霄觉得好笑: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邓策想了想: “当时慕小娘子也在,若想知道为什么,不妨去问问她。” 冷霄揶揄: “你敢私下打听王爷隐私?” 邓策连连摆手,惊愕道: “我怎敢?”想到刚才那个天回女子,又说,“不过刚才那名天回女子倒是十分有趣,她最后那句特意对王爷说的话,不觉得颇俱深意么?” 冷霄挑了挑眉头: “难不成又一个看上咱们王爷的?” 邓策偷笑: “天回人对咱们王爷应是又爱又恨,天回女子折服于王爷,有何奇怪?” “那女子……” “说够了吗?” 冷霄还想说什么,前头却响起夜无殇冰冷无温的一声,吓得两人赶紧闭上了嘴。 须臾,便听夜无殇接着说: “此次天回使团,人数多达数十,除特意带了出众的马球手,有十几人肌强体健,眼风锐利,一看便知常年习武,身手不凡,他们不是普通使臣,而是暗藏护卫。刚才本王留意,这些人都尽数分布在那天回女子周围,且天回使臣表面看似不拿那天回女子当回事,其实在那女子面前,却无人敢挺直腰身直面于她,如此来看,那天回女子定不是普通使女。” 闻言,邓策冷霄皆是一震。 在他们只知看热闹的时候,夜无殇却已细心观察至此? 两人不禁自惭形秽,半晌无言以对。 “军中对妄论者如何处置?” 前头又幽幽地飘来一句。 邓策冷霄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道: “王爷恕罪,属下再也不敢了。” 其实自从慕昭昭来了王府以后,王府的气氛好像在无形中越变越轻松,导致他们也跟着轻松起来,胆子也大了几分。 而且前些日子,虽然慕昭昭似乎经常惹夜无殇生气,但他的脾气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变软了些,宽容了些。 只是今日不知怎么了,夜无殇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就连这脾气也阴沉得吓人。 许久无人再敢言语,一行三人打马穿过长街,引无数人注目。 可夜无殇却对周围仰慕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邓策冷霄虽已习惯夜无殇周身这样的低气压,但是今日似乎格外不同,他们竟从夜无殇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消沉的东西。 一路不急不缓地回到王府,下马入内。 邓策冷霄伴于夜无殇左右,邓策实在感到压抑,这才忍不住找了个话头,问道: “依王爷之见,那天回女子会是什么来头?” 夜无殇行走在王府里,往飞鸿轩而去,良久才道: “天回大可汗唯有一女,称达珠公主,从小奉若掌上明珠,嚣张任性,娇惯非常,暗藏于使团潜入大周也不无可能,此女若不是她,本王想不到别人。” 话音落下,邓策和冷霄皆是一惊。 冷霄不由道: “怪不得她在马球场上那么嚣张。若真是天回公主,她最后那句话……” 后面的话,冷霄还未说完,就见前面的夜无殇忽然停下了脚步。 冷霄抬头一看,此时正行至飞鸿轩与清心园的岔路口,夜无殇的目光望着清心园的方向,久久不动。 片刻之后,他又骤然转身,往府外走去。 冷霄和邓策面面相觑,赶紧跟了上去。 第93章 王爷嘴下留情 夜幕降临,清心园内紫藤花香弥漫,披着皎洁的月光,静谧美好。 清心园外,夜无殇双手背负在身后,手里拎着他今日回府后,又反身出去买的桂花糕,在门前踱来踱去,不时朝院子里望一眼,却始终没有进去。 直到婢女玉星从正房里出来,手上端着一只空空的药碗,打算送到小膳房去,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这才发现了他。 玉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问安: “王爷金安!王爷可是来看娘子的?娘子刚刚服了药,此刻还在小佛堂里诵经。奴这就去通传……” 夜无殇打断了她: “本王自去便可。” “是。” 玉星福了一福,正要退下,却又被夜无殇叫住。 “等等!” “王爷有何吩咐?” 夜无殇眸中暗藏踌躇,沉吟片刻才道: “宫将军何时走的?” 玉星老实回答: “回王爷的话,宫将军从娘子的房里出来后,去慕小娘子的东厢房坐了会,似乎是换了药才走的。” 换药…… 夜无殇背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禁紧了又紧。 又问: “慕小娘子可是跟他一道走了?” 玉星摇头: “没有。小娘子今日一直在院子里,白天日头毒,小娘子便与娘子在房里说话,两人说起昨日的马球赛,说到兴起处,小娘子便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给娘子表演,逗得娘子十分开心。日落之后,小娘子又扶娘子去花园里赏了花,喂了鱼,小娘子说,多去外面散心,做些别的事来分散娘子的注意,对娘子的病有好处。” 夜无殇听着玉星的禀报,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浮现出慕昭昭在做这些事时的样子,心中一阵烦乱。 “下去吧。” “是。” 玉星依言退下。 夜无殇站在清心园门口,再度往里望了一阵,这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大步迈进了门槛。 因为常年诵经,阮娘的房间里一直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有淡淡的烟雾从小佛堂里飘出来。 阮娘似乎没想到夜无殇这个时候还会来,见到他颇为惊喜,赶紧从小佛堂里起身,快速地走过来朝夜无殇福身。 “王爷金安。” 阮娘直到现在也不会因为夜无殇把她当成生母般对待而忘了规矩。 夜无殇亲手将她扶起,又扶着她坐进了椅子,把桂花糕放在她身边的小几上。 道: “今日皇上命我送天回使团出城,回来的路上给阮娘买的,阮娘配上一壶好茶,权当宵夜用些。” 阮娘捧起桂花糕,隔着油纸闻了闻,幸福感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似的。 起身恭敬地朝夜无殇福了一福,温柔的笑着: “多谢王爷,王爷费心了。” 夜无殇却似是没听到阮娘的话,一双眼睛透过正房大开的窗子,正正落在慕昭昭的东厢房上。 此时她的房门紧闭着,唯有一扇窗子打开,房内仍旧燃着烛火,想来人还没睡,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阮娘见夜无殇半晌不说话,心下奇怪,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明白了什么。 不由想起今日晨时慕昭昭从栖子堂回来,对她说的话,心中有些沉甸甸的,像压了什么似的不舒服。 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叫了声: “王爷?” 夜无殇的目光仍在东厢房上,心思也在,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王爷?” 阮娘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 夜无殇这才回过神,不留痕迹地将目光收起,看向阮娘。 阮娘笑了一下,道: “今日昭昭向我解释过了,说王爷与她之间始终是清白的,还说她之后要走,不会留在王府,此事王爷可知晓?” 沉吟良久,夜无殇才点了头,垂下眸子,淡淡应道: “知晓。” 夜无殇这副淡漠的样子,让阮娘有些着急了,身子也不由得往前倾了倾: “那王爷可会让她走?” 夜无殇蓦地抬头看向阮娘,眼中充斥着阮娘难得看到的矛盾、犹豫,似乎还有一种忍耐。 阮娘是离夜无殇最近的人,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他的所有改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从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后,他便成了毫无倚仗的孤家寡人。 太子和二皇子有皇后和皇后的母家,其余皇子尚小,也有生母或者生母的家族予以庇护。 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为了不受人欺凌,他必须让自己强大,强大到皇上不能小觑他,其他皇子不敢欺凌他,大臣们有一部分能成为他的倚仗。 而这种让自己变强的方式,便是军功,无人可及的军功。 他用杀戮、鲜血、胜利,终于为自己奠定了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 渐渐的他也发现,这世上能填补他心灵上的空洞、能带给他最大的满足,便是战争、杀戮。 那种长剑刺入敌人胸口、鲜血弥漫视线、刀枪剑戟的碰撞、马踏尸山血海给他带来的快|感,才让他感觉自己真正的活着。 但同时,如此无情的杀戮,也让他在一场场以无数生命消亡为代价的战争里,变得冷酷、冷漠、冷血。 他的杀伐果决,雷厉风行,当机立断,从不允许他是一个有半点犹豫的人。 可是今日,阮娘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许久许久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那是他深埋已久的人性凡心,让他从一个冷血战神,变回了一个平凡的男子,让他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精神恍惚、失态。 这个女子,便是慕昭昭。 这些日子,阮娘清楚地看到了夜无殇的改变,无论他对慕昭昭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都是好的。 她多希望慕昭昭能留下,能陪在他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让他变得有血有肉,像个寻常男子一般嬉笑怒骂、爱恨嗔痴,不再是一个战争傀儡也好。 可是夜无殇一开口,还是让她失望了。 “我知道阮娘在想什么,且不说皇上就要给我赐婚,只论她的容貌、品性、家世,哪一点配入王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生得丑姑且不是她的错。非出身世家大族乃是她祖上无能,也不是她的错。但她的品性呢?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谎话连篇,精于算计,坐无坐姿,站无站状,喜新厌旧,朝秦暮楚,勾三搭四,见异思迁,反复无常,水性杨花……” “王爷嘴下留情!” 阮娘第一次违背规矩,打断了夜无殇说话,随后起身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了一番,赶紧关闭了窗子,生怕什么人听到似的。 反身回来才道: “她的容貌家世,王爷说的倒是没错,但她的品性,似乎并没有王爷说的那般差吧?尤其喜新厌旧、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王爷何出此言啊?” 阮娘听得认真,可是越听到后面,却越是觉得不对劲,尤其夜无殇越发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恨不得把那些贬损的词汇都给嚼烂了再吐出来。 不得不说,慕昭昭的容貌家世,与夜无殇实在是云泥之别,想要抬进王府,的确是高攀得没边儿了。 她的品性,说难听点也确是顽劣了一些,但在阮娘看来,那倒是她不同于其他人的可爱之处。 但却并没有夜无殇所谓的朝秦暮楚、水性杨花吧? 他这般感觉都是哪来的? 忽然,阮娘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第94章 她的喜欢,谁稀罕? “我听玉仙说,白日里看到王爷仿佛进了院子,莫不是王爷看到了什么?” 闻言,只见夜无殇眼中似乎有一丝怒气闪过,唇角也隐隐往下压了压。 阮娘一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便有了计较。 笑道: “王爷怕是误会了。” 夜无殇猝然抬眸: “阮娘何意?” “这件事说起来也怪我。”阮娘解释道,“是我见王爷似乎对昭昭有意,但却迟迟不肯表露心迹,这才求宫将军帮忙试探,想用激将法逼一逼王爷。不过瞧王爷如今这般模样,显然是误会昭昭与宫将军有私了。” 误会? 也许宫飞掣对他是试探,可她对宫飞掣呢? 他再度想起了昨日望月楼雅间里发生的一幕。 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亲手为宫飞掣敷药的。 虽说男未婚女未嫁,但男女之间应有的尺度、界限、规矩,在众目睽睽之下,她都可以全然不顾,若是在无人之时呢? 无人之时,孤男寡女,她会不会与宫飞掣也像昨晚与他那般亲密无间? 她会心疼他,也会心疼别的男人! 如此不知分寸的女子,怕只会脏了他的王府,玷污了他夜无殇的一世英明。 今日她还亲口说过,若是她不喜欢的人,哪怕他是王爷,她也嫌弃得很。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昨夜之事,但她这句话,就好像在刻意告诉他,昨夜的事什么都不算,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呵,她的喜欢,谁稀罕? 夜无殇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劳阮娘费心,我对慕昭昭绝无那种心思,今后阮娘不必再试了。今日宫飞掣问我时,我便已全数告知,慕昭昭不过是我请来为阮娘医治头风的,至于其他,永远不会有。起初我亲自接她入府,不过是不想他人拿此事大做文章,毁我清誉,也为堵住幽幽众口,这才勉为其难做做样子。我也允过她,只要她治好了阮娘的头风,我便会放她离开。至于她之前算计我的事,念着她帮过我几次,我便不与她计较了。” 阮娘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看来夜无殇是铁了心要与慕昭昭划清界限了,也许是他从前的样子做得太像,才让她误以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慕昭昭。 看来误会的人不是夜无殇,是她自己啊。 也是,一个人的脾性,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是她太心急,太想要一个有血有肉的夜无殇了。 忍下心中的难过,阮娘最后不甘心的问: “王爷就真的舍得?” “为何不舍?” 夜无殇不加思索的反问。 “阮娘,倘若我真的娶了一个无权无势、无才无德,甚至连容貌都拿不上台面的人,你甘心吗?” “这……” 阮娘迟疑了。 她把目光落在对面夜无殇的身上,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三岁,一身羽扇豆蓝的长袍加身,腰间一条白色长带,完美的将他的身形划分,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黑金束冠,明眸皓齿,面如冠玉……她学识浅薄,根本找不出更好、更贴切的词去形容他。 或者说,没有一个词能准确的形容他的美貌。 且不看他的身份地位品性,只单论他的样貌,便是无人能出其右。 反观慕昭昭,哪怕她没有拿得出的家世,品性虽然顽劣一些,但若是样貌能更胜其他女人一筹,也算勉强般配。 只可惜,她什么都没有。 阮娘心思落空,却也不得不认同夜无殇的话,长叹一声: “唉……的确委屈王爷了。” 片刻后又补充道: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对不住王爷。” 她是夜无殇的乳母,在心里,他早已是她嫡亲的儿子。 作为母亲,只求儿子开心快活,其余身外之物,甚至那些俗名,似乎都不重要。 可这只是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对夜无殇而言,便不止如此了。 他毕竟身世显赫,若是日后当真纳了慕昭昭这么个无权无势的丑女,岂不成了他主动给人送上门的笑柄? 他已经很苦了,何必还要为了一个慕昭昭,再受一份罪? 如此看来,慕昭昭离开王府,才是对他最好的。 她真是糊涂了。 看着阮娘心事重重伤心难过的样子,夜无殇走过去,抬手按在阮娘的肩膀上,稍稍用力一握: “阮娘,皇上快要给我赐婚了,阮娘安心等着新媳妇儿进门就好,其余的,不必再想。” 阮娘知道,这是夜无殇在安慰她。 哪怕他对旁人再冷清,对她,却总是温言软语,从不会发半分脾气。 她赶紧站起来,恭敬的朝他福了福: “是,王爷。” “我走了,阮娘也早些歇息。” “恭送王爷。” 夜无殇没再多做停留,转身出去了。 东厢房里,慕昭昭晚上吃撑了。 她不喜欢心里好像缺了一角的感觉,所以就要多吃点东西将它填满,以至于肚子撑到半个时辰后还坐不下去。 她已经在房里走了许久了,心中又急又恼,加之夏季炎热,房里又闷,她想索性出去走走。 为了不惊动阮娘子,她想悄悄去清心园外面活动活动。 可是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院子里一阵隐隐的脚步声传来,已经握住了门闩的手,下意识停了下来。 像是有所感应,她的心跳竟快了几分,虽然没有看到,但她觉得院子里那个人就是夜无殇。 她屏息凝神,悄悄把眼睛挪到了门缝后面,透过那道窄窄的缝隙,她果然看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经过紫藤花廊,往外走去。 他没有在那道紫藤花廊下经过,而是在它的外侧,选择了靠近东厢房的这一边走过。 他身着羽扇豆蓝的长袍,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院子里昏黄的灯火中忽明忽暗。 哪怕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可他健美无双的身形,俊逸非凡的外表,冷酷绝然的气质,还是让慕昭昭明白了,为什么许多女子看到他后,都会一眼误终身。 他,真的太出众。 就是这样出众的男子,整日把“生人勿近”几个字挂在脸上的男子,昨天夜里,竟然与她在床榻之上做了那样的亲密之事…… 顺其自然的想到了那个画面,她竟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其实不管他是否因为喜欢她而亲吻了她,她是不是都应该窃喜? 大周所有女人的梦,别人只是看得到摸不着的男人,她却不仅摸到了,还亲到了! 想到这,她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困扰了自己一天的阴霾,好像忽然就散了。 心中那缺失的一角,也因为这个大便宜,而终于补了回来。 怪她太想得开,心里终于平衡了,她竟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是她笑得太大声,还是他听力太敏锐,她看到他的脚步竟渐渐缓了下来。 直到,停住。 慕昭昭心里突的一跳,因为他停下的地方,恰好正对着她的房门。 他……要来找她? 第95章 夺人心魄 经过了一天的沉淀,其实慕昭昭已经明白了自己心情为何低落。 原因无外乎有三。 第一,夜无殇昨晚那样对她,差点就走到了最后一步,他起初为何要吻她,最后又为何要悬崖勒马,总该给她个说法,否则这样不清不楚的,她总觉得自己挨了欺负,吃了哑巴亏,心理无法平衡。 第二,面对今日宫飞掣的试探,夜无殇只给出了两个字,“随便”,虽然他这样做就算是对昨晚的事给了她一个解释,但是这也让她心理无法平衡,她怎么就成了可以“随便”对待的人了? 第三,夜无殇跟她划清了界限,她不过是王府一个不高贵又疏远的客人,是他利用完了就可以一脚踹开的无关紧要的人,这对一个从小到大就被众多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她来说,更是无法平衡。 但这些不开心、不高兴、不平衡,却在看到夜无殇的这一刻,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做人不能太自私。 在她为昨晚的事感到郁闷的同时,夜无殇难道就不郁闷吗? 或许他会想,他怎么就能与一个丑得无法入眼、无法入口的人滚到了床榻之上? 在她为此感到不平衡的同时,夜无殇就平衡了吗? 站在他的角度想,或许他会比她更郁闷、更难受。 毕竟他是一个那样完美出众的男人,家里放着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他都从来不碰一下,怎么就能被一个丑陋不堪的小丫头迷惑了? 如此一想,确实挺不平衡的。 但是反过来,慕昭昭倒是平衡了。 她昨晚可是轻薄了大周第一美男王爷,这若是让大周的女人们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羡慕她呢! 所以她想好了,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贵在见好就收。 既然她已经得了便宜,那就别再惹夜无殇了,最好能躲得远远的,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不仅彼此都尴尬,也有碍于她日后的离开。 如是想着,她赶紧收住了气息,蹑手蹑脚的一步步后退,直到门缝里那个男人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却不知道,门外的那个男人,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房门,寸步未移。 夜风习习,廊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灯影打在他的身上,明明灭灭。 他的眸光似乎也随着灯影摇摇晃晃,闪闪烁烁,让人无法得以看清。 良久,在又一阵夜风拂过,吹响了紫藤花廊后,他终是垂下眼帘,将刚才那般复杂的目光收起,转过了身,绝然离开。 —— 翌日一早,慕昭昭还在例行给阮娘子诊脉的时候,宫飞掣就来了。 她没想到,宫飞掣竟然来得这样早。 像昨日一样,宫飞掣的一侧肩膀仍然吊在绷带里,一身星蓝的长袍衬得他身姿清新爽逸,再配上那张好看的脸,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无法泯于众人的耀眼。 宫飞掣一进门便给阮娘先行行礼问安,随后便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等待。 虽然宫飞掣是阮娘这里的常客,二人也极为熟络,但阮娘从不敢怠慢了他,赶紧叫人奉了茶和糕点,得知宫飞掣来意,便请他稍做歇息。 宫飞掣坐在椅子里,起初有些百无聊赖,渐渐的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打量起慕昭昭。 昨日离开王府后,他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静,他将这归结为第一次被女人所碰的心悸。 虽然他表面放荡不羁,像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洁身自好,从未碰过任何女人,也从未被任何女人碰过。 如果说那天在望月楼的雅间是个意外,那么昨日他再来找她换药,便有些故意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一想到她那双柔软的小手抚在自己肩头的时候,心中激荡又有些不安的情绪,竟让他有所期待。 此刻再见到她,那种激荡和不安,便又涌了上来。 他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她那张完好的右脸。 此时她正在给阮娘诊脉,一双大大的眼睛里不同于昨日的戏谑与狡黠,那是全神贯注的认真专,从他进来到现在,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样的慕昭昭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沉稳老道的医士,让人根本无法与马球场上那个身手矫捷、思维敏锐的她联系起来,更无法与昨日那个戏弄了他的小娘子联系起来。 她就像个千面娇娘,让人无法不对她产生好奇心,想要在她身上探究更多。 终于诊好了脉,慕昭昭收起手,笑着对阮娘说: “娘子放心,只要娘子坚持吃我的药,再按时针灸,头风定会痊愈。” 阮娘抚了抚发髻,笑得却有些勉强: “是啊,最近因为有你,我的头风的确发作的少了,晚上睡得也比从前好些。” 阮娘说着垂下了眼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慕昭昭歪头看着阮娘,想从她的眼中寻找到什么,不禁问: “娘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阮娘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笑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要走了,我倒是不想我的病那么快好了,若是你能留下,我这病就算一辈子不好也没关系……” 这回换成慕昭昭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给阮娘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她握住了阮娘的手,安慰道: “娘子快别这么说,折煞昭昭了,昭昭何德何能让娘子这般惦记着?” 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 “娘子记住了,无论何时,娘子的身体都是最重要的,只有娘子好好的,才能多陪陪王爷,娘子也知道,王爷有多看重娘子,王爷又有多寂寞……王爷不能没有娘子。” 慕昭昭这番语重心长、又意味深长的话,让阮娘心里颇为震动。 昨日与夜无殇的对话还萦绕在脑海,可慕昭昭的善良却让她感到自惭形秽。 她望着慕昭昭脸上的守宫刺,心中不禁在想,若是她没有这块胎记,该多好啊! 可惜,有些事注定不能如她所愿。 她反握住慕昭昭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宫飞掣,笑着说: “好了,快走吧,宫将军都等你半天了。” 针灸是隔日一做,今日正好不用,慕昭昭便收了脉枕,起身向阮娘告辞。 宫飞掣也起身告辞,两人一起出了正房。 “你怎么来得这样早?” 昨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不做医士时的慕昭昭,又是一副欢快似雀的模样,笑着看向宫飞掣。 那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清澈明亮,能媲美世上任何宝石,夺人心魄。 本就心虚的宫飞掣,在撞上她直视而来的目光时,心跳骤停。 第96章 有人跟踪 就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事,宫飞掣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狼狈的收回目光,硬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话却是支支吾吾,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似的。 “哦哦……没、没什么……也、也没什么事,就、就不知不觉就……” 其实他说的是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只是从昨日回去后,心中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一早收拾妥当,真的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慕昭昭笑起来: “就就就……你就什么就啊?早饭是不是吃的结巴药啊?怎么连说话都不会了?” 宫飞掣无语凝噎,他平日里看到漂亮的小娘子,轻薄孟浪的话总是张口就来,逗得小娘子一个个都是脸红心跳的,怎么到了慕昭昭这个丑女这里,反倒什么都不会了,笨拙得像个小丑! 难道是因为慕昭昭太真实了,从不矫揉造作,所以他无从下手? 说话间走到了东厢房门口,慕昭昭率先走了进去,宫飞掣却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进门。 慕昭昭回头看去: “怎么不进来啊?不需要我帮你换药么?” 一提到换药,宫飞掣的心就不受控制的狂跳,呼吸不畅,甚至脸色都有些潮红。 他往后退了两步,赶紧道: “不、不用了,来之前我已经在家中叫人给换好了,就不耽误功夫了。” 慕昭昭不以为意,冲他笑道: “算你识相。稍等片刻,我叫上江生,咱们这就走。” “好,好。” 宫飞掣站在院子里,默默地走到紫藤花廊下,心里却有些乱。 因为他发现,他之所以来得这般早,是因为从昨日开始,他就已经在期待与慕昭昭的见面了。 他期待看到她,与她说话,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她,好像也很有趣,很让人开心。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只让他感到陌生而又不安,但那种期待却总是能战胜这种陌生不安,催促他来此。 他不会是病了吧? 江生知道能出去玩,先是战战兢兢的担心了好一阵子,怕夜无殇会责怪下来,后来在慕昭昭向皇上请的那道圣旨的安慰下,终是出了门。 宫飞掣贴心的给慕昭昭和江生准备了马车,自己和护卫则在前头骑马,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长街。 慕昭昭和江生下了马车,望着这条繁华的长街,慕昭昭却不知为什么,再提不起上次与夜无殇同游时的兴趣。 倒是江生,拉着慕昭昭东看西看,似乎有用不完的精气神儿。 “阿姐,你看这个面人儿,我能不能叫摊主捏一个爷爷?回去后送给爷爷,他老人家一定很开心。我在这里想他老人家的时候,也可以看一看。” 慕昭昭嘴上说好,江生便开始跟摊主形容爷爷的模样,可慕昭昭却在心里不知不觉的想起了上次在这个摊位前的情景。 上次她跟摊主悄悄指了指身后的夜无殇,让摊主捏一个他。 可摊主却吓得直缩脖子,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捏。 后来还是她借了摊主的材料,一边瞄着夜无殇的脸,一边自己偷偷捏了一个。 她的手艺自然不如人,捏完了之后,她看着自己歪七扭八的作品笑得不能自已。 夜无殇好奇之下,硬是夺过了她手里的面人儿,怎料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自己,气得一把捏坏了面人儿,那目露凶光的样子,把慕昭昭吓得一下跑出了老远,最后却仍是忍不住看着他笑。 不知为何,原本是一个挺好笑的回忆,可是如今想起,心中却会微微刺痛。 慕昭昭看了一眼面人儿摊子,忽然觉得无趣,好不容易等着江生拿到了面人儿,她赶紧走开了。 紧接着,江生又拉着她来到了一个糖人儿摊子,指着一只大蝴蝶,蹦着跳着想要。 可慕昭昭却又在不经意间想起了夜无殇,上次他们也是在这个摊子,她说要吃糖人儿,还让摊主画一个夜无殇,她要一口一口吃掉他,想想都觉得痛快。 可是摊主自然不敢,只能给她做了一只漂亮的大蝴蝶,还说只收她一半的钱,让她放过他。 如今想起,心中却只剩失落,连这个糖人儿摊子也变得碍眼了。 她转身想去寻其他地方,却发现这条热闹的长街上,好像处处都是夜无殇的影子,哪里都有与他有关的回忆。 明明是高高兴兴出来的,可是此刻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这是怎么了? 索性转身去找宫飞掣,让他带自己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一个没有夜无殇影子的地方。 却发现宫飞掣神色古怪,又是朝她挑眉,又是眨眼,不知道在给她使什么眼色。 她奇怪地问道: “宫将军,你哪里不舒服吗?” 宫飞掣伸出一根手指,朝她勾了勾。 她想了想,凑近了宫飞掣,就听他压低了声音说: “有人在跟踪我们。” 慕昭昭心里一跳: “谁?” 宫飞掣不动声色: “不知道,从王府出来后不久就在跟着了。” 他想了想,又说: “有我在,别害怕。咱们分开走,我想办法抓住他。” 慕昭昭点点头,随即去找江生。 这种小把戏她见多了,并不害怕,只是没想到宫飞掣会先安慰她,看不出来,他表面玩世不恭,倒是个细心的人。 慕昭昭带着江生继续往前逛,江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逛得乐呵。 慕昭昭却一直警惕着,想起有人跟踪,她倒是不知不觉想起了上次与夜无殇同游时遇到的柯府小厮。 那时还想着,柯从简对她如此上心,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却又怕得罪了夜无殇,不敢上门询问,无奈之下只能派人偷偷看看,属实难为他了,她是否应该找机会上门去探望一番,好让他放心。 只是碍于柯承锦此人,她一直不愿再登门。 可若是这次跟踪的人也是柯府的人,那么这样的跟踪,倒是让她心生疑虑了。 她一边走一边想,也不知道宫飞掣能不能顺利的抓到跟踪之人,这次又会是谁,是冲她来的还是冲宫飞掣来的。 意外的是,宫飞掣倒是很快便抓到了跟踪之人。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跟踪他们的,竟会是…… 第97章 叫人不齿 慕昭昭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惊叫出声: “邓策?” 没错,就是邓策。 邓策看起来与平日里无异,手上拿着佩剑,一身黑色的装束,只是那张年轻的脸上,此刻带着尴尬与心虚,有些不敢看慕昭昭。 怪不得宫飞掣说,从他们出王府后不久就在跟着了,原来竟是邓策。 这一刻,慕昭昭的脑海里电光火石闪出不少想法,但却没有一条能够确定。 邓策跟踪他们,显然是夜无殇授意的。 可夜无殇为什么这么做? 怕她把阮娘的事情说出去? 怕她像三个卑妾一样,是谁送来的眼线,所以派人监视她? 可她不是已经澄清了吗,他为什么还要怀疑她? 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 无论如何,她想不通夜无殇为什么这么做。 被人暗中跟踪,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她拉下了脸,不快地问道: “是王爷让你跟踪我们的?或者只是单单跟踪我?” 邓策一脸便秘的样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良久才支吾道: “慕小娘子,不是跟踪,是……是……” “不是跟踪?”慕昭昭冷笑一声,“邓策啊邓策,咱们认识不久,你别的本事没学会,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跟我越来越像了。” “没有,我不是……是……” 邓策欲言又止,看起来很是为难似的。 慕昭昭也懒得跟他计较,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夜无殇的意思,他又何其无辜?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明目张胆的监视,何必在暗中躲躲藏藏,叫人不齿?” 她扔下一句,也没再管邓策的脸色,转身就走。 “不是慕小娘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邓策急得还想追上去解释,可慕昭昭却头也没回,拉着江生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宫飞掣见邓策似乎还想跟上去,赶紧拉住了他。 “我说邓策,夜老三这是什么毛病?慕小娘子不是他请来给阮娘治病的吗,派人跟踪她算怎么回事?” 天热,加上邓策着急,此刻已是满头大汗。 他望着慕昭昭消失的方向,焦急道: “将军,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都误会王爷了……” “不是那样是哪样?你倒是说啊!” “将军,回头您自己去问王爷吧,我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多说了。” 邓策急得直跳脚,挣脱开宫飞掣的手就想去追慕昭昭,却再一次被宫飞掣拦了下来。 他不依不饶地说: “还敢跟踪她?你看不出来她生气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不是让我自己去问夜老三吗,走走走,咱们这就去,你带我去……” 宫飞掣扯着邓策就往回走,他心想着,慕昭昭左右不会离开这条长街,他解决了邓策这个麻烦,再回来找她便可。 可是邓策并不听他的,说必须完成王爷交待给他的任务,硬是挣扎着想要再去追慕昭昭,两人推拉阻拦间,倒是没进没退,纠缠了半天还站在原地。 一道声音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宫将军?邓左卫?” 两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紫罗裙的女子正站在两人身后,她五官小巧精致,肤白胜雪,身段婀娜,往那一站,清丽脱俗,气质婉约,把一个大家闺秀的精髓演绎得淋漓尽致。 却正是宫飞掣口中最讨厌的那种女子。 果然,他一见是她,便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漫不经心的施了一礼,便转过身继续对付邓策。 邓策则与他相反,这可是刑部尚书之女,长安城里有名的贵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为人温柔善良,是多少世家郎君都想要娶回家的贤惠女子。 宫飞掣有身份有地位,敢轻慢于她,他可不敢。 郑重的施了一礼,邓策道: “小娘子万安。” 舒之柔忙微微俯身还礼,笑容可掬: “邓左卫好。”转而又看向宫飞掣,眼中多了些隐隐的光亮,“宫将军好。” 宫飞掣还是不理睬她,只装作没听到。 他一把勾住邓策的脖子,把他往来路带: “看来我不上点手段,你是不会乖乖跟我走了?” 邓策的头被迫夹在宫飞掣的腋下,也不敢跟他动手,只能苦苦哀求: “我求你了将军,若是跟丢了慕小娘子,王爷不会饶了我的!” 身后的舒之柔,见宫飞掣根本对她不予理睬,原本不打算自讨没趣,想就此走开的。 可是无意中听到两人的对话,她的脚步却又停了下来。 见两人扭打着,她不由得稍稍往前一步,试探道: “邓左卫口中的慕小娘子,可是上次在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出尽风头的小娘子慕昭昭?” 闻言,两个男人终是停了下来。 宫飞掣终于拿正眼去看舒之柔了: “什么意思?” 他说话的腔调并不好,不像一般郎君对舒之柔那般敬重,似乎还带着点烦感。 舒之柔却并不介意似的,只一直保持着自己大家闺秀的端庄,纤细的身板挺得笔直,温柔道: “不知二位是不是在找慕小娘子,我刚刚看到她似乎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想来是被长公主请去了?” “什么?” 邓策忽然激动地往前一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 忙问: “舒小娘子是在哪里看到慕小娘子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舒之柔回身指着一处: “就在前面一个卖绣品的铺子门口……” “多谢小娘子。” 邓策匆匆施了一礼,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那家铺子。 可是打了个时间差,铺子门口哪里还有马车的踪影? 宫飞掣和舒之柔不明所以,却都赶紧跟了上来。 宫飞掣不解地看向邓策: “你紧张什么?赏荷宴那日我虽然没去,但听说慕昭昭于长公主来说算是有功之臣,是她找出了给三郎下药之人,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三郎没有怪罪长公主府护卫不周,还要全靠她呢。如今长公主请慕昭昭过府,想必是要感谢于她吧?” 邓策脸都绿了: “将军有所不知……” 邓策知道内情,可是却没有办法对外人说出口,哪怕是宫飞掣。 第98章 就这么办 夜无殇后来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了邓策和冷霄,这分明就是慕昭昭的圈套,连夜无殇都被她算计在内。 谁都知道慕昭昭在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大出风头,但大家也都知道,在那场风波里,除了慕昭昭,所有人的结局都很惨。 一旦长公主反应过来,细细推敲,便会发现慕昭昭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她故意钻进了夜无殇的房间,也是她明知道女客厢房不洁,却仍然让封如烟进去中计,更是她当众说出了她与柯承锦的婚约,这才让封如烟和柯承锦丢尽了脸面,再也抬不起头做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单纯又无辜,才没有人怀疑她。 可过了这些时日,若是长公主不傻,或者经人点拨,定会发现其中猫腻,那么她请慕昭昭过府,便不是感谢了。 邓策还知道,前几天,正逢长公主的生辰,因着赏荷宴的事,长公主无心再像从前那般大肆举办生辰宴,但去给她送贺礼祝寿的人却不在少数,夜无殇虽然人没有亲去,但也曾命人备了寿礼送过去,但可疑的是,水瑶等三个卑妾也以为她祝寿为名去了长公主府。 如此一来,长公主此刻请慕昭昭过府的目的,便更为可疑。 邓策左思右想,对宫飞掣说道: “能否烦请将军先去长公主府寻慕小娘子,我这就回去禀报王爷。” 从邓策的表情上宫飞掣也感觉得到,这件事情似乎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赶紧道: “好,我这就去长公主府,你且去吧。” “有劳将军。” 邓策朝宫飞掣和舒之柔各施了一礼,转身便汇入了人|流。 “告辞。” 宫飞掣朝舒之柔拱手,也想迅速离去,却被舒之柔叫了住。 “将军!” 宫飞掣停下来,不耐烦道: “还有事?” 舒之柔也不恼,仍是端庄不失体面的微笑着: “长公主府既然有心背着将军请人,将军如此前去,恐怕进不得府去。” 宫飞掣的确有些着急了,便没想那么多,此刻经过舒之柔提醒,便是觉得十分有理。 慕昭昭是他带出来的,若是出了事,他难辞其咎,无论如何他都得把人找回来。 于是耐着性子问道: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舒之柔道: “前些日子我以父亲名义为长公主送贺寿之礼,长公主夸我裙上刺绣好看,是以今日我特地送上画好的绣样,正巧要去长公主府,想着来买些绣线一并带上,不想却无意中看到了慕小娘子。依我之见,不如将军就与我同去,一来路上我可以留意一下长公主府的马车,二来待宫将军进得长公主府,可以再找机会去寻慕小娘子,将军以为如何?” 宫飞掣虽然不喜欢舒之柔这样刻板的女人,但却不得不说,此刻她的办法极好,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舒之柔都留意着刚才她看到的那辆马车,宫飞掣也不断地询问着,却一直没有它的踪迹。 宫飞掣骑在马上,看着车窗里的舒之柔问道: “刚才慕昭昭是自愿上车的,还是被逼迫的,你可看到?” 舒之柔回忆了一下,道: “刚才我路过那辆马车的时候,瞧着长公主府的人对慕小娘子还算恭敬,她应是自愿上车的,无人逼迫。” 宫飞掣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既然是自愿上车的,那证明慕昭昭自己应该知道并无危险,可邓策为何又急成那般模样? 这里面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正思索着,就听舒之柔略显急切的说了一声: “将军请看,这就是那辆马车。” 宫飞掣顺着舒之柔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棚顶四角飞翘,角下坠着珠环铃铛,动起来丁当作响的华丽马车此刻正从长公主府门前驶离。 宫飞掣二话不说就追上去将它拦下。 交涉一番,那马夫却说,这车里不曾载过脸上生着胎记的小娘子,咬死了不认。 如此一来,倒更是让宫飞掣怀疑其中有问题了。 他又折回了舒之柔的马车旁边,问舒之柔有没有看错,舒之柔说因为长公主府的马车皆是这般特殊又华丽的模样,是以特别好认,所以一定不会有错。 看来只能进去一探究竟了。 看到宫飞掣脸上焦急的模样,舒之柔的眸光暗了暗,却什么都没问。 二人一道来到了长公主府门前,门房的下人看到宫飞掣,果然怔了一下。 舒之柔说明来意,却被门房告知,今日长公主身子不适,特意吩咐了概不见客,就这样将他二人拒之门外。 一切都太反常了,宫飞掣的心忽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都按捺不住。 “抱歉,将军,事先我并没有与长公主约好,也没想到她今日不见客,是我拖累了将军。” 舒之柔规矩又不失礼仪的向宫飞掣道歉。 宫飞掣挥了挥手,略显不耐: “与你无关。” 说罢,他便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前焦躁的踱了起来,似乎在看院墙的高矮,甚至还绕到了后面,审视着地形,大有想要翻墙而入的意思。 舒之柔一直跟着他,见他对着高墙跃跃欲试,不禁瞪圆了眼睛: “将军不会是想要翻墙,偷偷潜入府中吧?” 宫飞掣瞟她一眼: “有何不可?” “自然不可!”舒之柔当即否定了他,“不告而入乃宵小所为,若是被长公主抓住,将将军扭送官府,将军颜面何在?” 宫飞掣承认自己确实着急了,也鲁莽了,不禁朝着舒之柔发脾气: “那你说怎么办?万一昭昭有什么危险,我怎么对得起她?” 舒之柔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似的,说: “将军,我有一策,虽然有些叫人不齿,但若是能帮到将军,我倒甘愿一试。” 宫飞掣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问: “什么办法,你快说!” 舒之柔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勉强,但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宫飞掣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就这么办。” 第99章 炼狱 于是片刻之后,在二人商量好的情况下,舒之柔在上马车时,装作头晕眼花,一下便倒在了宫飞掣的怀里。 宫飞掣遂抱起她,大步就往长公主府的大门跑去。 只是他从未抱过女人,不知道女人的身子原来如此娇软,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碎了,不用力又怕她掉下去,真真比抱了一座金山银山还费力。 “得罪了。” 宫飞掣低声说。 却不知道,舒之柔此刻闭着眼睛,双臂勾着宫飞掣的脖颈,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一个男子如此之近,他的呼吸急促,那灼热的气息甚至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呼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香草气味,混着他身上的热汗,那种男人才有的特殊味道,让她心如鹿撞,意乱情迷。 她知道,她喜欢他,从那一次他无意间闯进了她的房间,看到了正换衣裳的她,非但没有轻薄于她,还出去阻止了其他走错房间的男子开始,她便对他种下了情意。 可是这一切,她都不会让他知道。 他知道,他并不喜欢她,甚至有点讨厌她。 虽然她不明白这讨厌因何而来,但她不会傻到去问他来自取其辱。 只是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都会无条件的帮他,只要能换来他的高兴,她都愿意去做。 宫飞掣抱着舒之柔气喘吁吁地再度跑到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口,他的护卫庄寻和舒之柔的婢女春桃忙不迭的拍门,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门房来开门,见又是他们,不禁有些不耐,正要赶他们走。 却听宫飞掣急切又带了些命令似的叫道: “赶紧让我们进去,吩咐人去请医士,舒小娘子中了暑气晕倒了,若是让人知道你们长公主府的人见死不救,你们担待得起吗?” 舒之柔可是刑部尚书的独女,掌上明珠,她出了事,可真是没人担待得起。 门房一见舒之柔双目紧闭,唇色煞白,也实在不敢耽搁,赶紧将人让进了府中。 有下人带他们去了客房,宫飞掣叫人去拿冰给舒之柔降温,又有人去请医士,还有人去禀告长公主,原本安静的长公主府忽然就变得混乱了起来。 就是在此时,宫飞掣趁乱离开了客房,悄悄在府中摸索着,寻找慕昭昭的下落。 刚才车夫说从未载过一个脸上生着胎记的小娘子,那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把慕昭昭带到了长公主府,这里的人也绝对不会承认。 当务之急,只能是他暗中寻找,视情况再做打算。 却不知道,此时的慕昭昭,正遭受着什么样的炼狱之苦。 长公主的院子里,紧闭的正房大门内,江生口中塞着破布,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身旁一个府中的家丁,手执匕首抵在她的颈上。 她几次想要自己撞上匕首,却被人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她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昭昭被人折磨,泪流满面。 她更恨自己,为什么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到了如今连死都死不成,只能成了慕昭昭的累赘。 在绣品铺子时,她先慕昭昭一步出来,却被长公主府的人绑到了马车上。 待慕昭昭出来时,见她被绑,只能乖乖地上了马车。 她知道,若是慕昭昭自己,绝不会处于如此险境,都是她拖累了她。 此时面对她的呜咽声,慕昭昭却仍然对她报以微笑,仿佛在告诉她,她没事,叫她不用担心。 她知道她在安慰她,可是她的心,都要碎了。 看着慕昭昭被迫跪在长公主和封如烟面前,双手被上了拶子,她恨不能代她受罪。 她们被带进来时,封如烟二话不说,就先赏了慕昭昭几个耳光,随后便叫人将拶子套在了她的双手上。 只要一用刑,慕昭昭那十根纤细的手指便要断了! 此刻,长公主坐在上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们,脸上带着似讥讽、似嘲弄、似愤怒的笑,表情扭曲。 “慕昭昭,好你个小贱蹄子,本宫当时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你的鬼话!如今我烟儿被毁,你倒是成了戮幽王府的小主子,我呸!你也配?” 长公主一身华容,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那副作态倒是与市井妇人无异。 慕昭昭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被长公主无视。 她左右打量着慕昭昭的脸,笑得狰狞: “都怪你这张脸啊,人人都道丑人多作怪,我当日却念你丑得可怜,以为你心思纯良,无辜得紧。如今才知道,你这心思怕是淬了蝎子蜈蚣,当真歹毒得令人发指!” 说到这里,她“砰”的一拍身旁的小几,震得上面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她愤力一指慕昭昭: “你以为你毁了我的烟儿,还能逍遥快活?知道算计过本宫的人都得了什么下场么?” “殿下请听妾解释……” “今日,本宫就叫你好好尝尝那种滋味儿,保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公主似乎根本无心听慕昭昭说什么,作势就要对她用刑。 慕昭昭哪能被动挨打,抓紧时机高喊道: “长公主三思!” 未及她再说下去,封如烟再度走过来,“啪”的一掌又掴在了她的脸上,这已经不知是她打的第几个巴掌了。 “你还有脸说话?” 封如烟愤怒的声音响彻在这个密闭的屋子里,尖锐刺耳。 她双眼猩红,一把抓住慕昭昭的头发,逼得她不得不仰脸看她: “信不信我叫人割了你的舌头拿去喂狗?” 虽然当天她就觉得事情不对,但因为有夜无殇在,长公主又被柯承锦的事情气得半死,根本没心思再往别处去想。 后来即便她再三跟长公主提起此事有蹊跷,但长公主不想再节外生枝,还怒斥封如烟还嫌丢人丢得不够,根本不让她再去追究。 可是她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直到长公主生辰那日,有人跟她说了这当中的蹊跷之处,与她不谋而合,她才再度跟长公主提起,这才引起了长公主的注意。 在封如烟看来,那天不管是不是慕昭昭故意,也不管慕昭昭是不是借刀杀人,她都无法原谅她。 就凭她是郡主,而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平民,她的下场就绝不能好过于她! 何况她曾经是柯承锦的未婚妻,若不是她,柯承锦就不会前程尽毁,她这个郡主也不会成为抢人未婚夫的下作之人。 就凭这些,慕昭昭就该死! 慕昭昭被迫看着封如烟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她几乎把她们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若是有真凭实据,恐怕她们早就冲进王府告状拿人了,而不会像现在一样鬼鬼祟祟暗中行事,绑了江生威胁她就犯。 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一试。 “左右妾今日落到了这里,就没想活着出去,但妾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长公主请容妾说两句,待妾说完了,长公主要打要罚,妾绝无二话!” 第100章 照杀 “阿娘,这个贱人看似单纯无辜,其实惯会耍嘴皮子,阿娘绝不能给她说话的机会……” “无妨!” 长公主打断了封如烟。 封如烟像是也看清了慕昭昭的品性,根本不想让她开口说话。 却没想长公主竟不以为意,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慕昭昭,浑身上下都是上位者的自信: “好,今日落到了本宫的手里,量你也没本事逃,本宫就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长公主发了话,封如烟只能恨恨的瞪着慕昭昭,最后不甘地甩开了她,回到旁边的位置坐下。 慕昭昭两边的脸颊早已高高的红肿起来,起初是火辣辣的疼,如今却已麻木。 头皮刚刚被封如烟狠狠的扯着,好像整块都要掀下来似的。 还有她那双手,被牢牢的套进了拶子里,虽然还没有用刑,但她却没有信心能拯救它们。 她的双手从小就格外柔软,手指也纤细修长得好像一碰就会折断似的。 若是被上了拶刑,可想而知,这双手怕就是要废了。 所以她必须拖延时间,一来自救,二来宫飞掣发现她不见了,或许会想办法来找她、救她。 如今他们用江生来威胁她,她的双手又被困,就算有再多招数她也使不出,只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能为自己争一分是一分。 她暗暗的缩了缩手指,望向长公主,尽量表现得胆小怯懦,委曲求全,战战兢兢,卑微到尘埃里。 “公主殿下明鉴!” 她声带哭腔,一句话出口,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第一,那日的媚药不是妾带来的,也不是妾下的,殿下何来妾算计殿下一说?当日事情毕竟发生在戮幽王身上,若是戮幽王不依不饶,殿下该如何给戮幽王一个交待?妾当日那样做完全是为了帮殿下解围,怎就成了算计殿下?” 话音落下,长公主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因为她不得不承认,慕昭昭说的都是事实,其实到现在她也没太弄明白,整件事都好似云里雾里的,让人根本看不真切。 倘若当天查不出给夜无殇下药之人,她还真没法向夜无殇交待,人在她的府上出了事,她必然要负全责,以夜无殇那冷漠到六亲不认的脾性,就算杀光了她府上的人,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慕昭昭接着说: “第二,妾是被人抬进男客厢房的,郡主也是自己进入女客厢房的,那女客厢房的媚药也不是妾放的,又何来妾毁了郡主一说?” 这件事后来她也调查过,封如烟身边的婢女竹雨到现在也说不清那天到底把慕昭昭抬去了哪里,那几个小厮也是糊里糊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封如烟一定是自己进入女客厢房的,这可没有人逼她。 “第三,妾如今的确住在戮幽王府,但却不是戮幽王府的小主子,只是王爷的客人,这是王爷亲口说的!” 说到最后,慕昭昭稍微硬气了一些,做出一副有夜无殇给她撑腰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此时夜无殇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再不抓住,恐怕真就要折在长公主府里了。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长公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客人?” 这与她听到的不符,之前那人不是说,慕昭昭已经住进了夜无殇的寝院,而且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吗? 还说她在王府里颐指气使,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王府的女主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吗? 思忖之际,就见慕昭昭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 “是,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王爷,王爷之所以把妾接入了府中,全然是为了给阮娘子治病,而且阮娘子的病已经有了好转,王爷正等着妾的好消息,若是殿下此时毁了妾,让妾再无法给阮娘子治病,王爷怪罪下来,殿下又该如何向王爷交待?” 给阮娘治病? 闻言,长公主的脸色不禁一变。 她只知道夜无殇亲自把慕昭昭接入了王府,却从不知道,慕昭昭居然在给阮娘治病。 长公主很怕夜无殇,更知道夜无殇有多看重阮娘。 回想当初夜无殇还在宫里的时候,那时南才人刚刚过世不久,长公主有一次带了自己的宠物——一只波斯的白猫,入宫去看望皇上。 结果那只白猫不知怎的就跑丢了,后来她是在夜无殇的宫外找到的。 找到的,却是那只白猫的尸体。 叫人从身子中间劈成两断,身首异处,内脏都流了出来,就那么血淋淋的躺在夜无殇的宫门口,像是一种示威。 她当即吓得差点昏死过去,后来不依不饶的要去找夜无殇理论。 夜无殇却自己提着一柄长剑,主动走了出来。 那时的夜无殇还穿着孝服,额上系着白绫,刚刚十三岁的少年,却因为常年习武,身材结实而又挺拔,叫人不敢小觑。 他的剑上滴着血,他的脸上也残留着飞溅而出的血液,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长公主气势汹汹的质问,为何要杀了她的猫。 他便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用那双冷漠到令人发指的眸子,看着她说: “它伤了我的乳母,别说一只畜牲,就是一个人,我也照杀。” 说着,他便将那柄带血的剑,再度刺入了那猫的尸体上,随后挑起,将那半截猫的滴着血的尸身送到了她的眼前。 长公主当即吓得昏了过去,事后每每想起这一幕,都让她浑身的汗毛直竖,好像那猫的血就堵在她的心口,让她连呼吸之间都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也是从那时起,她便知道,夜无殇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何况后来他身上军功无数,更不是她一个对大周毫无建树,只能充当米虫的人能够对抗的。 如今慕昭昭在给他的乳母治病,若是她真的伤了慕昭昭,贻误了阮娘的病情,他会不会提着剑来把她也砍成两断? 夜无殇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他不怕死,可是她怕。 她这一辈子的理想,就是当一个米虫,从生到死,哪怕不付出,也能享受一辈子的富贵荣华。 所以,她绝对不会得罪夜无殇,葬送了自己的好日子。 眼看长公主开始犹豫不决,方才要弄死慕昭昭的心也在渐渐动摇。 慕昭昭便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只要再顺着这个方向添油加醋,不愁长公主不放过她,至少可以让她去请夜无殇来。 只要夜无殇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虽然她一直很怕夜无殇,怕他会杀了她。 可是到了这般生死关头,她却是如此的相信夜无殇,相信只要他来,便是救他,而不是杀她。 然而,她忘了还有一个恨她入骨的封如烟。 长公主愿意放过她,可封如烟又怎么肯? 第101章 王爷信你? 封如烟也发现了长公主的动摇,当即站了起来,走到慕昭昭面前咄咄逼人。 “交待?”她冷笑一声,“呵……王爷若是知道连他也被你这个小贱人算计了,你猜王爷会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慕昭昭知道,封如烟恨不得她死,因为在那场算计中,封如烟和柯承锦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米音罗虽然命丧于此,但她也算是死有余辜。 最重要的,本应被算计的她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原本的受益者却成了受害者,如此让人无法接受的反转结局,封如烟怎么能不恨? 但是从赏荷宴那天慕昭昭便看出来了,长公主似乎十分惧怕夜无殇,这才是她的突破口。 所以面对封如烟的挑衅,她完全置之不理,仍然把心思都放在了长公主身上。 她不再哭泣,提到夜无殇时,还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为的就是叫长公主信服: “殿下,郡主此言差矣!王爷何等睿智,若是妾算计了王爷,王爷岂会看不出?若是殿下不信,大可现在就请王爷来此对质!” 是的,请夜无殇来,只要夜无殇来了,她便有救了。 夜无殇说过,在治好阮娘的病之前,她不能出事。 长公主果然更加动摇了,她缓缓的站起来,眼中的犹豫变成了隐隐的不安: “你的意思是,王爷信你?” “不是王爷信或不信,妾根本没做过的事,哪里需要信或不信?” 慕昭昭故意提高了音量,她越是镇定自若,越是强硬反驳,便越是让人相信,夜无殇就是她的靠山。 其实还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若是事后长公主发现了蹊跷,不可能等事情过去这么久才来找她算账。 再者,她在戮幽王府这么多天,并未发现长公主府与戮幽王府来往亲密,依着长公主如此惧怕夜无殇的情况来看,他们姑侄俩的关系实在一般。 既然平日里都不走动,那长公主说她成了王府里的小主子,这一说法从何而来? 因着她宿在夜无殇的院子里两次,阮娘也十分喜欢看重她,王府里的人的确对她另眼相看,不说拿她当主子似的供着,也是十分的恭敬客气。 这王府里的事,若不是有人到长公主面前来嚼了舌头,她又怎么会知道? 这个嚼了舌头的人又会是谁? 见长公主陷在犹豫与不安中难以抉择,她便见缝插针,进一步给她施加压力: “妾再斗胆问上一句,殿下莫不是受人挑唆,才将妾绑来问话的?” 一句话,又让长公主的脸色当即一变。 长公主这个人城府太浅了,或许是因为远离朝堂争斗,无欲无求,她的心思也少了几分玲珑,心里想什么很快就表现在脸上了。 “看殿下的神色,应是有了。”慕昭昭善于察言观色,长公主的表现又如此明显,一下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敢问殿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也许是长公主太着急了,心太乱了,她看着慕昭昭,气急败坏的脱口而出: “你无需知道!” 呵,果然是有人在长公主面前挑唆。 慕昭昭思来想去,却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 她来到长安,本就不认识许多人,除了与柯承锦和封如烟有矛盾,她与身边的人都尽量和平相处,能不得罪人就尽量不去得罪人。 若说真要得罪了什么人,那么也就只有戮幽王府里那三个卑妾,似乎看她挺不顺眼的,尤其在她夜宿了夜无殇的院子之后。 难不成是她们? 不过现在去追究是何人已不重要,她只想尽快脱离虎口,于是又开始游说: “妾也许无需知道,但王爷需要!若是妾不能活着回去,阮娘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病又被打回原型,王爷定不会善罢甘休。殿下倘若不想王爷把怒气全都撒到长公主府,那人便是殿下的护身符。王爷的脾气殿下也知道,哪怕殿下是公主,但王爷可是大周的战神,王爷军功赫赫,手握重兵,是大周的定海神针,若是王爷当真在长公主府撒野,恐怕皇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殿下?” 她这一番话,不仅在蛊惑长公主说出背后嚼舌根的人是谁,也是在进一步告诉她,若当真惹怒了夜无殇,她可不是夜无殇的对手,让她掂量着办。 显然,对于慕昭昭的话,长公主走了心。 她开始在地上焦灼的走来走去,也许慕昭昭这个人无关紧要,但是对夜无殇而言,阮娘却是最重要的人。 就算慕昭昭算计了夜无殇,难保他不会为了阮娘而留下她,谁让她有治病救人的本事呢? 话又说回来,若是夜无殇当真觉得慕昭昭算计了他,当初在赏荷宴上,他就不会放过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越想,长公主心里越是没了底,看着慕昭昭跪在眼前,怎么看怎么碍眼。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了封如烟的话,偷偷把慕昭昭绑到这里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造成的结果也无法挽回,就算她惩治了慕昭昭,为封如烟报了仇,又能改变什么? 可若是为了给封如烟报仇,而毁掉她当下的荣华富贵,甚至丢了性命,那定然是得不偿失的。 何况封如烟和柯承锦得到如今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若不是封如烟明知柯承锦有未婚妻还要跟他搅在一起,她长公主府又怎会丢尽脸面,害得她现在都不敢出门? 见自己的母亲犹豫不决,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封如烟坐不住了。 她好不容易得了报仇的机会,怎么肯轻易罢休? 她蹭的窜到了长公主面前,疾言厉色道: “阿娘,就告诉你不要让她说话,她这个贱人惯会耍嘴皮子!你莫要听信了她的话!”转而对身边的婆子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是。” 有婆子上前,拿着破布就把慕昭昭的嘴给塞了起来。 长公主心慌意乱,回身抓住了封如烟的手: “烟儿,可是王爷那边……” “阿娘,不管她说什么,赏荷宴那日全身而退的人只有她!单凭这一点,她就洗脱不了嫌疑。” 封如烟打断了长公主,狠狠地看向慕昭昭: “她不是不肯说真话么?” 封如烟唇边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第102章 王爷你怎么才来! “咱们就打到她说!只要她承认当初算计了王爷,就算王爷找上门来,咱们也没错。” 又是心思一转,她笑得更兴奋了: “不,也许她会死得更惨!来人啊,给我写一张供纸,让慕昭昭签字画押!” 身边的人麻溜去写供纸了,这是要屈打成招? 慕昭昭说不了话,只能焦急的发出呜呜声。 看来封如烟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你丫丫的,她真后悔来了长安城,在小渔村做她的村霸不香吗? 要什么婚约,追什么未婚夫? 哪怕脸上一辈子带着这守宫刺,也比年纪轻轻就死在这里好啊! 她已经黔驴技穷了,谁来救救她啊? 长公主看了一眼慕昭昭,随后紧紧握着封如烟的手,劝道: “烟儿,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把咱们知道的告诉戮幽王,其他的由他自己做主,咱们就不掺和了……” “阿娘!”封如烟怒吼一声,“阿娘别忘了,就是这个贱人毁了你唯一的女儿!若不是她,你的女儿怎会被毁了清白?若不是她,你的女儿又怎会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柄,如今连个门都不能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该死,她就是该死!” 一阵似疯狗般的狂吠之后,封如烟双眼猩红,比赏荷宴那天还要崩溃。 没有半点犹豫,她指着慕昭昭嘶吼一声: “给我用刑!” “是。” 话音落下,几个身材壮硕的婆子立即围了上来。 两个死死压住慕昭昭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另两个拿起了拶子两端的长绳,开始发力收紧。 慕昭昭没想到,疼痛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嗯……” 十根手指被夹在拶子里,当拶子收紧,撕心裂肺的疼痛立刻从手指传到心尖,疼得她忍不住闷哼出声,眼泪当即就滚落下来。 她怕疼,从小就怕疼。 她不仅怕疼,她还怕虫子,怕黑,怕血…… 别看她看起来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她怕的东西挺多的。 只是自从阿娘走后,她好像就失去了害怕的资格。 哪怕身边有再多的人疼她、宠她,可她却再也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怯。 她藏起自己的软肋弱点,在人前故作强大,因为就像夜无殇说的,只有她自己变强,才不会被人欺负,才不会被人喊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就算没爹没娘,她也照样活得比别人好! 可是,她真的会疼。 就像此刻,原本就纤细似葱的手指,被拶子这么一夹,指骨外面薄薄的皮肉好像马上就裂开了,她清楚的感受到拶子卡在指骨上的痛,好像再用力一点,她的骨头就会断掉。 之所以会喜欢对女人用拶刑,是因为手对女人来说太重要了。 女子以心灵手巧为傲,若是失了这双巧手,便像失了一个最让男子看重的附属品,哪里还会有人肯多看一眼? 而对于慕昭昭而言,本就没有一张可看的脸,若是再失去这双手,她更会被人弃如敝履。 对夜无殇来说,若是她失了这双手,不能再为阮娘治病,便更是毫无价值可言了。 好疼啊…… 慕昭昭在心里喊。 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滑过红肿的脸庞,带来一阵刺痛,又没入唇角,在口中泛起苦涩的滋味。 阿娘,我好疼…… 眼看着指尖有鲜血滴落下来,封如烟兴奋的笑着,叫人拿来写好的供词,扯着慕昭昭的手指,在上面按下了血手印。 拶子被短暂的放松,慕昭昭的疼痛得到了片刻的缓解,可是很快,封如烟不听长公主劝阻,一声令下,便让婆子继续对她用刑。 慕昭昭知道,再度用刑,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她的疼痛只会加倍的增长。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夜无殇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在给阮娘治好病之前,她不能出事。 可是她现在出事了,他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她太疼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就在她在心里痛骂夜无殇的时候,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随后视线内寒光一闪,拶子两端的绳索被快速砍断,那两个拉着拶子的婆子因惯性使然,也全都跌坐到了地上,肥硕的身子差点朝后翻滚过去。 泪眼朦胧间,慕昭昭努力抬起眼帘,就见眼前两个男人正帮她拿下手上的拶子。 他们神情焦灼,一个怒不可遏的像要杀人,一个则双眼猩红得似要流泪。 夜无殇和宫飞掣? 却在这时,身旁一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快让本宫瞧瞧小娘子有没有事?姑母这是何故动用私刑啊……” 慕昭昭听觉敏锐,一耳朵便听出这是太子的声音。 她有点懵住了,太子怎么也会来? 正犹疑着,就见眼前出现了夜无克放大的脸。 他还是那般自大的模样,只不过此刻眼中的担忧却不像是装出来的。 慕昭昭的目光从眼前三个男人的脸上挨个掠过,夜无殇和宫飞掣会来救她倒是不奇怪,最让人费解的是,太子怎么会来,时机还抓得如此之准? 拶子被夜无殇和宫飞掣小心翼翼的拿掉,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眼中还存着泪,视线也随着泪水晃动着,她竟看到夜无殇的双手仿佛在抖? 十根手指终于被释放了,可是疼痛却仍然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指头,甚至爬遍了全身。 夜无殇看着她那十根血淋淋的手指,还有她那张本就丑,如今更是因为红肿而丑上十倍的小脸,眉心越拧越紧,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两团火,就要将这里的一切点燃! 他双眼猩红地看向慕昭昭,良久才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疼么?” 一句迟来的问候,似阿娘那般温柔,让慕昭昭的眼泪瞬间决堤,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出口。 她的靠山来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起两条胳膊就抱住了夜无殇的脖颈,像个孩子似的哭得不能自已: “王爷……我好疼啊……昭昭最怕疼了……王爷你怎么才来啊……” 耳边是她的哭声,鼻腔里充斥着她的血腥味,眼前还是她那双血淋淋的手,怀里是她颤抖的身躯,那样娇软、柔弱…… 这个女人惯会给他惹事,可就算她惹了那么多事,他都鬼使神差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她,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今日,出门前还完好无损的她,再见面时,竟然十根手指都被动过了。 变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夜无殇闭上了眼睛,胸腔却在极力的压抑中仍然剧烈的起伏。 他缓缓抬起双手,将娇小可怜的人儿揽入怀中,在她耳边,用他极不熟练、也从未用过的温柔,轻声安慰: “我来晚了,不怕,不怕……” 此时,江生已经被松绑,手忙脚乱地爬到了慕昭昭的身边,双眼红肿得跟烂桃儿一样。 夜无殇把慕昭昭交给江生,随后拿起了放在手边的剑…… 第103章 你不如她高贵 握着剑柄的十指骤然用力,夜无殇愤然起身,剑尖直指长公主的咽喉,一双噬血的眸子杀机立现。 胸中积压的愤怒让他半晌说不出话。 直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吐气落地,他的声音才压抑着响起: “动了本王的人,长公主可考虑过后果?长公主怕是忘了十年前,那只猫的下场!” 听他再次提起那只猫,长公主吓得浑身一抖,眼睛往下一瞟,见那闪着寒光的长剑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身子一软,险些跌坐下去。 伸手摸到了身后的小几,她勉强支撑着身子,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王、王爷误会了……姑、姑母这都是在为王爷着想,王爷息怒,息怒……” 夜无殇根本无心听长公主解释,一双眸子红得滴血: “为本王着想?就是把本王的贵客暗中掳来,伤成这般模样?” 与长公主相比,封如烟毕竟没有亲眼见到那个被砍成两截的猫,对夜无殇的惧怕便不像长公主那样强烈。 加之封如烟年纪不大,阅历尚浅,城府更是还不及她阿娘,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利害关系? 见夜无殇不分青红皂白就剑指长公主,摆明了袒护慕昭昭,她的愤怒与对慕昭昭的怨恨便更上一层。 她冲到夜无殇的面前叫道: “贵客?若是三表兄知道这个贱人都做了什么,定然如我一样,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贱人?” 夜无殇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从长公主的脸上移到封如烟的脸上,说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她是给人下了媚药,还是抢了人的未婚夫?” 他的话在内涵谁,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说得这么明显、不留情面,倒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究竟谁是贱人,郡主还需本王多说么?” 真是不必再多说,狗都听得出来,他口中的贱人,指的就是封如烟。 闻言,封如烟的瞳孔里瞬间地动山摇,小脸当即煞白如纸。 她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惜字如金、与她半句都不多说的表兄,有一天跟她说了这么多话,竟然是在羞辱她,如此的不堪入耳! “我……” 封如烟咬着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委屈又怨恨,却是半天都反驳不出一句。 因为下媚药、抢人未婚夫的事都是她明知故犯的,面对夜无殇杀气重重的眸子,她真是如鲠在喉。 但她绝不能认输,绝不能让慕昭昭就这么全身而退。 既然夜无殇认为她被算计了也是活该,那她就从他的身上下手。 他戮幽王的身上,向来只能沾满鲜血,却不能沾有其他污点,她就要让慕昭昭变成他的污点,让他恨不能立刻洗去的污点。 于是她改变了方向,奋力一指慕昭昭: “表兄莫要被她蒙蔽了!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她就是想要利用表兄来算计我、算计她的未婚夫,然后再顺理成章的进入王府,博得表兄的喜欢,成为王府的小主子!这般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女子,表兄若是还让她留在王府,只会坏了表兄的名声,玷污了戮幽王的一世英明!” 封如烟以为这些话说出来,夜无殇一定会暴怒,哪个男人甘心被一个女子这般利用? 可是谁能想到,夜无殇在听完了她的这番义正言辞的话之后,竟然先纠正了她的一个错误: “前未婚夫!” 封如烟一噎,柯承锦已经与慕昭昭解除了婚约,的确是前未婚夫了。 但夜无殇有必要这么计较字眼吗? “算计?”夜无殇看着她冷笑,“若你问心无愧,她又何必算计于你?” 所以,还是她的错? 封如烟怎么都不甘心,又再次强调: “好,她算计我们的事暂且不提,但她利用了表兄,表兄难道还要由着她?” “由不由着她,都是本王的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表兄……” 封如烟不可置信的看着夜无殇,她根本没想到,夜无殇竟然能袒护慕昭昭至此? 难道真的像人说的,他已经被这个丑女迷惑了? 还是像刚才慕昭昭所言,她正在为阮娘治病,所以夜无殇才会如此待她? “表兄……表兄不会是真的被这个丑八怪迷惑了吧?” 别的不说,若是夜无殇当真被慕昭昭迷惑得对她言听计从、无法自拔,那么别说她,估计整个大周的人都会看不起他! 夜无殇眸光一暗,忽然把剑尖从长公主的脖子上,挪到了封如烟的脖子上,声音也低沉得像是天边的闷雷: “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本王喜欢她,让她做王府的小主子?” 眼看那剑尖离封如烟的咽喉只剩半寸的距离,似乎稍不留意就会划破她的喉咙,长公主终是妥协了。 她想起了刚才慕昭昭说过的话,她说那个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会是她的保命符,如今看来,她说的果然没错。 “王爷,王爷息怒……我说,我说……” 长公主急切的上前,生怕夜无殇冲动之下会伤了封如烟,索性和盘托出。 “是水瑶,这一切都是水瑶说的!姑母生辰那天,她和娇然、乐怡两个小娘子一同过府祝寿,是水瑶跟我说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我这才将慕昭昭带来问话……” “问话?” 夜无殇恨恨的咬出这两个字。 “连皇上都知道慕昭昭是本王的人,姑母不知?” 夜无殇护短,大周人尽皆知,所以才有前世他为了保下柴晋,宁愿自己挨鞭子的事。 夜无殇的言外之意,就算长公主想要问话,大可以上他的戮幽王府,问过他之后再说,断没有不知会他一声,就将人偷偷掳来的道理。 长公主自知触到了夜无殇的逆鳞,加上之前那只猫给她留下的阴影,她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随即瘫软在地。 金枝玉叶之躯,此时抖如筛糠,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甚至比慕昭昭还大声: “姑母错了……是姑母错了……王爷看在你我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饶了姑母吧……是姑母糊涂,竟然受了水瑶那个贱人的挑唆,定是她见不得慕昭昭在府中受宠,这才来我面前搬弄是非……是姑母糊涂了,王爷原谅我吧……” 封如烟见自己的母亲如此卑微,顿时怒火中烧,翻脸质问夜无殇: “表兄,慕昭昭不过一个贱民,你怎么能为了她剑指大周公主?” “贱民?” 夜无殇无情的将剑抵在了封如烟的下巴上,缓缓向上抬起,似在审视着她这张“高贵”的脸。 片刻后,却嘲弄的笑了: “封如烟,在本王眼里,你不如她高贵。” 第104章 大开杀戒 “我……” 封如烟瞪着夜无殇,奈何喉咙上抵着他的剑,却是敢怒再不敢言。 她完全可以相信,夜无殇是个做事可以不计后果的人。 朝堂之上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数,他手握重兵,以一敌百,杀人如麻。 倘若他想,可以顷刻间就让大周天翻地覆。 这样的人,别说她惹不起,就连当今圣上,抓不到他确切的把柄,也不敢惹。 所以面对夜无殇的羞辱、强势,她只能忍着,连自己的母亲都畏惧得像只鹌鹑,她又怎么敢? 夜无殇冷冷的睨着长公主和封如烟: “本王再说一次,慕昭昭是我夜无殇的人,谁若是动了她,便是跟本王过不去,这就是他的下场!” 话音落下,那柄长剑终于离开了封如烟的咽喉。 只见他手腕翻转,电光火石间,就挑断了所有下人的手筋脚筋。 整个房间,及至整个院子,立刻被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填满。 那些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下人,个个匍匐在地,像是被砍成了两截的蚯蚓,不停地扭动着身子,鲜血在他们身边蜿蜒,不知比慕昭昭惨上多少倍。 最后剩下两个对慕昭昭用了拶刑的婆子,两人来不及跪地求饶,夜无殇只是手腕一动,剑归鞘时,两个婆子已经被割断了喉咙,翻了个白眼,倒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她们的颈子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整间屋子。 他不能对长公主和封如烟动手,就杀鸡儆猴。 封如烟望着眼前的惨剧,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长公主爬过来,和封如烟抱作一团,眼泪和着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一个丑得不可救药的贱民,夜无殇居然会震怒至此,甚至不惜大开杀戒。 什么是“人屠”,她们终于领教了。 望着满地的鲜血,慕昭昭虽然强装镇定,可心还是慌得像要跳出来,她不喜欢这些鲜红的东西,不喜欢…… 在江生的搀扶下,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往后挪动着,直到缩进角落里,瑟瑟发抖。 “啧啧啧……” 屋子里忽然响起夜无克的声音,他看着满地的鲜血,不禁走上前拍了拍夜无殇的肩膀,安慰似的。 随后话却是对长公主说的: “姑母这次的确做得过分了些,难怪三弟会如此生气。不过几个奴才而已,三弟消气之后便没事了,姑母也莫要害怕。” 慕昭昭看着夜无克,怀疑他是个假太子,出了这种事,他居然没有落井下石,还帮夜无殇说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想着,就见夜无克转身朝她走来。 “不过老三你这煞气也太重了些,瞧把咱们慕小娘子吓的……” 闻言,夜无殇也转身朝慕昭昭看过来。 只见她躲在角落里,肩膀瑟缩着,死死的闭着眼睛,好似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恐惧。 夜无克走到了慕昭昭面前,竟纡尊降贵的蹲了下来,擎起她的手腕,皱着眉头端详起来: “瞧瞧这双小手,多细嫩的皮肉啊,都被人折磨成什么样了?姑母的确下手太重了,本宫瞧着都心疼……这骨头不会已经断了吧?” 夜无克捧着她的手腕,仔细的察看着她的双手,那副认真、甚至有些心疼的模样,属实叫人费解。 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她可是利用侧妃假孕的事威胁了他,他难道不该盼着她死,把他的秘密永远带进坟墓,怎么反倒关心起她来了? 慕昭昭摸不透夜无克的心思,想要把手抽回来,奈何根本不敢动,一动就疼得她头皮发麻。 只能尴尬道: “妾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殿下怎会突然来此?” “哦,本宫……”夜无克迟疑了下,眼神闪烁,“本宫听闻姑母近来身子不适,姑母寿辰那日,本宫的侧妃小产,也没能来为姑母祝寿,是以今日得闲特来探望姑母,没想竟遇上这等事……” 慕昭昭心里一紧。 上次长街一别,之后就没再听说关于太子侧妃的事,马球赛太子侧妃也没露面,听人说是在东宫养胎,想来这一切都是夜无克的安排。 慕昭昭看着夜无克,夜无克也看着她,两人对此事都心照不宣。 仿佛夜无克此来,不是为了探望长公主,反倒像是特意来告诉她侧妃小产之事的。 可他如何知道她今日会在此? 对了,水瑶! 水瑶可是太子的眼线。 水瑶看她不顺眼,想除掉她,想来是把自己的阴谋都告诉了太子。 再者她曾经两次坏了太子的好事,水瑶若是能帮太子除掉她,也算是大功一件,太子应是来看热闹的吧? 只可惜,来得晚了点,若是他赶在夜无殇之前来,长公主和封如烟有太子撑腰,恐怕她就活不到现在了。 不过她倒是好奇,夜无克是如何安排侧妃小产的? “殿下的侧妃小产了?”她故意问,“上次见面时,妾还特意给侧妃把过脉,侧妃的脉相平稳,胎气也足,怎会突然就小产了?” 夜无克看着她,唇角微勾,像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似的: “大概是那孩子与本宫无缘,侧妃前几日不小心踩在了花园里的苔藓上,脚下一滑,人跌了一跤,这孩子……就没了。” 原来如此。 慕昭昭心想,安排得还算妥当,怀孕不足四月,跌一跤就落胎的事实属常见,不会引人怀疑。 她试探道: “那皇上……” 若是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若是皇上知道太子侧妃假孕,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她整日待在王府,倒是没听到有任何关于东宫的传闻。 夜无克小心翼翼的放下她的手,叹了一声: “父皇很难过……伤感的事,不提也罢。” 看来皇上是不知道了,那么此事就算过去了。 慕昭昭又意味深长道: “既然如此,殿下请节哀吧。” 夜无克摆摆手,扶着慕昭昭的肩膀让她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本宫还是先带慕小娘子去处置伤口……” 这一下太突如其来了,慕昭昭根本没有准备。 夜无克怎么会突然对她如此好心,竟还要带她去处置伤口? 他不会趁此机会灭了她的口吧? 她才不要跟他走! 正犹豫着如何拒绝,就听身后传来夜无殇冷沉的声音: “站住!” 第105章 抱紧 话音落下,就见夜无殇大步朝她走过来,一把就将夜无克从慕昭昭的身边扯开。 “本王的人,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说罢,他俯身抱起慕昭昭,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夜无克的声音立刻在身后响起: “本宫这可是好心帮忙,老三你怎么还不领情啊?” 见夜无殇离开,宫飞掣和江生赶紧跟了上去。 就听夜无克又喊了起来,那声音像鬼魂儿似的跟着他们: “慕小娘子,改日本宫得空便去探望你,回头本宫再送些益气补血的药材给你,你要保重啊……” 后面夜无克还说了些什么,慕昭昭便没再听到了。 夜无殇走得太快了,虽然怀里抱着她,仍然健步如飞,好像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好像只为了快点甩掉夜无克。 慕昭昭也奇怪得很,夜无克今天是不是热心得过头了? 他居然还说要来王府探望她? 这里所谓的“探望”,不可能是真的探望,夜无克究竟想干什么? 再者,夜无克向来与夜无殇不和,今日被夜无克撞见夜无殇举剑要杀长公主和封如烟的样子,不正中他的下怀,可以因此去皇上面前讨伐他一番吗? 可夜无克居然放弃了这样的机会,似乎还与夜无殇站在同一阵线,一起讨伐了长公主? 对于夜无克的奇怪行为,慕昭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怕她把侧妃假孕的事说出去,所以才这般维护她? 正当慕昭昭胡思乱想,眼睛还不时的往后望去时,夜无殇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声音从头顶凉凉的落下: “舍不得太子?”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收回目光,牢牢地盯紧了悬在头上的脸,紧张到不行。 刚才夜无克表现太怪异了,若是夜无殇怀疑她与太子之间有什么,还不把她等同于水瑶那样的存在? 到时候她就算长了十八张嘴也说不清。 她可不是奸细! 因着刚才的事,她的一颗心早已慌成乱麻,再听到夜无殇如此问,她便使劲的摇头,泪水还一直噙在眼圈里,这一摇头,那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被甩了出去,有几滴还沾在了夜无殇的衣服上。 她又害怕了,夜无殇那么爱干净,若是看到自己的衣裳被她弄脏了,会不会生气得抛下她不管了? 越想越心急,越心急就越出错,她忘了自己的手还伤着,作势就要用手去帮他擦衣裳。 结果手上鲜血未干,自然就蹭到了他的身上。 这下好了,他的衣服被她越擦越脏。 她急得不行,眼泪便越流越多。 夜无殇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眉心狠狠一拧,凶道: “你在干什么?” 手明明已经伤成那个样子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却不知道,这一声,凶出了天际,连身边的江生和宫飞掣、邓策、冷霄,都是浑身一震。 慕昭昭在他的怀里也是忍不住狠狠一抖,望着他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刚才所受的委屈、惊吓,又像山洪暴发那样,一发而不可收。 “……呜呜……王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给你惹事的……我不是惹事精……呜呜……是他们绑了江生威胁我,我不能丢下江生不管,才上了他们的马车……都是我的错,王爷你别生我的气……呜呜……王爷你别凶我,我好害怕啊……呜呜……” 她真的很怕,刚才被上了拶刑的痛,亲眼看着那些个下人死的死、残的残,就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她简直怕得想吐。 她的这一哭,让身边一直忍着不敢哭的江生再度抽泣着抹起了眼泪。 也让一直紧张的跟在身边的宫飞掣等人红了眼圈。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平日里虽然顽劣,但却是一个胆大心细,坚强勇敢,机智聪慧,又极其明朗爱笑的人。 还从没有人见她哭过。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她怎么会哭成这样? 江生担心夜无殇责怪慕昭昭,当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哭着为慕昭昭解释道: “王爷息怒……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本事,连累了阿姐……若不是他们先绑了我威胁阿姐,阿姐也不会被他们抓来……何况之前的事本就是郡主与柯郎君有错在先,若不是他们想要害阿姐,阿姐又怎么会将计就计反算计了他们?明明就是他们自食恶果,却还要怪到阿姐头上!王爷要怪就怪我吧……阿姐真的不是故意要给王爷惹事的……” 怀里一个,地上一个,两个小女子哭得不能自已。 再看夜无殇,久久的盯着慕昭昭涕泗横流的小脸,一颗心仿佛不再是自己的,那种酸酸胀胀的疼,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心疼得就快要死了似的。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从前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也从未有过一丝慌乱的他,这一刻竟然心慌意乱的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女人居然能牵动他的情绪,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 压下心中的异样,他对两姐妹的解释不置可否,只冷冷的丢下两个字: “抱紧。” 慕昭昭不敢不听他的话,双臂用力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就这样一路抽抽搭搭的哭泣着,被他抱上了马车。 她知道,她应该又给夜无殇惹事了,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想起了刚才夜无殇处置那些下人时的样子,真真是手起刀落,杀人不过就在眨眼之间。 他挥剑的时候,甚至没有半分犹豫,杀人如同喝水吃饭那般习以为常。 虽然她不否认那些人助纣为虐,但罪不致死吧? 只是她不敢想,他对待那些人都那般狠心了,待会回府之后,他又会如何处置她? 毕竟若不是因为她,他就不会跟长公主起冲突。 也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去皇上面前告他的状,若是告了他的状,皇上又会如何处置他? 她想都不敢想…… “阿姐,对不起,都怪我没用,才让阿姐受罪……阿姐你罚我吧……江生对不起你……” 见她坐在马车里呆呆的出神,话也不说一句,江生还以为她被吓傻了,毕竟她从小到大也没遭过这份罪,她还那么怕疼,江生多希望刚才受刑的人是她自己。 慕昭昭回过神,双手的疼痛也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又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呜呜……江生,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我就是手疼……真的好疼啊……” 江生看她哭,自己更是感同身受,抱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马车外的男人们,听着马车里传出的阵阵哭声,个个拧紧了眉头,心好像被什么攥着,连呼吸都发紧。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到了王府。 江生想要扶着慕昭昭下车,谁料慕昭昭刚刚从马车里钻出来,一双有力的臂膀便上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转身往大门走去。 第106章 她怎么有这种本事! 不知是因为夜无殇太过生气,导致人人都不敢出声,还是因为慕昭昭受伤,人人心里都在难过,不过就是从马车到王府大门,一个分明算不上什么场面的场面,竟然紧张又冷肃得像打仗似的。 慕昭昭被夜无殇抱在怀里,邓策和冷霄紧紧跟在两侧,江生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几人的脚步。 宫飞掣怀着愧疚和心疼,只想亲手抱着慕昭昭,仔细看看她手上的伤,亲手为她疗伤,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直到她痊愈…… 然而,夜无殇却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几人跨进了王府大门后,宫飞掣随后而来,正要迈进门槛。 却见夜无殇忽然转过了身,冷沉的目光投向宫飞掣,重重的扔出两个字: “关门!” “是。” 宫飞掣愣了一下,随即就看到邓策和冷霄两人推着王府的两扇朱漆大门,迅速的关上。 若不是他脚收得快,恐怕就要被夹断在门里了。 “夜老三,你什么意思啊?” 宫飞掣急得把大门拍得砰砰作响,但以他对夜无殇的了解,他知道夜无殇这是生他的气了,而且很严重。 因为理亏,他只能服软: “三郎,我知道这次的事是我不对,我带昭昭出去,却没能把她好好的带回来,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你先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我当面给她、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你总得给人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拍了半天,门内没有一丝回响。 宫飞掣气急败坏的踹了一脚大门: “夜老三,你太过分了!总得让我知道她伤得如何吧?” 他知道,以夜无殇的脾气,今日是断不会让他进府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真是弄不明白了,夜无殇不是不喜欢慕昭昭吗,为何还会如此愤怒暴躁? 而且刚才在长公主府,他居然为了她大开杀戒,甚至不顾太子在场。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没有顾忌太子,也就是说,他做好了会被皇上问责的准备。 宫飞掣心中不禁为此震动,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府的朱漆大门,转身离开。 夜无殇一路将慕昭昭抱进了栖子堂,这个除了阮娘以外,只有她逗留过的院子。 他小心翼翼的将慕昭昭放到了他的床榻上,好像她是琉璃做的,稍一用力就会碎掉似的。 瞥了一眼她只能擎在半空的手,血液已经凝固,十根手指又红又紫,肿得厉害。 还有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因为被掌掴数次而肿得像两个馒头,上面还能清晰得看到横七竖八的指印。 他眸光一沉,转身就朝邓策和冷霄咆哮: “徐常明怎么还不到?” 邓策诚惶诚恐的回: “回王爷,回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去请了,快马加鞭,估计再有半盏茶的功夫也该到了。” “去催!” “是。” 在夜无殇的盛怒之下,邓策哪敢耽搁,转身就跑了出去。 慕昭昭到现在也搞不清夜无殇的雷霆之怒源于何处,她认为原因无外乎有二。 第一,因为长公主没有事先知会他,便动了他的人,所以他很生气。 第二,因为她的缘故,他与长公主起了莫大的冲突,甚至还在太子面前失态,落了把柄,故而怒气横生。 这两点都与她有关,所以她很有理由怀疑,若不是她此刻受伤严重,他很有可能像上次一样罚她的跪,或者更狠。 还是想办法自救吧,想来想去,阮娘是她现在唯一的靠山了,所以她要马上回到清心园去,那里最安全。 于是她战战兢兢的试探着: “王、王爷,徐常明是谁啊?” 她不知道夜无殇有多生气,就是觉得从在长公主府见到他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他眼中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似要摧毁一切。 闻言,夜无殇转过身,就连此刻看着她时,似乎也难以压制胸中的怒气,冷冷的扔给她两个字: “军医。” “军、军医?” 慕昭昭坐不住了,只觉得身下的床榻有些烫屁股。 她何德何能,居然要劳动军医来给她治伤? 谁不知道夜无殇自打领军以来,便事事以军营为先、以将士为先。 若遇粮草紧张,他必先让将士吃饱,自己哪怕食些残羹冷炙也绝无二话。 若遇危急关头,他必先让将士安全撤退,自己垫后。 每逢对阵敌军,他必身先士卒,亲打头阵。 正因他如此事事以将士为先,又治军严明,令行禁止,所以军中的将士们都以他马首是瞻,敬畏的同时,更是信仰一般的将他奉若神明。 此时虽然太平盛世,但他却要把军中的军医调遣来此,这真是让慕昭昭受宠若惊,又如坐针毡。 “妾、妾怎么敢?” 慕昭昭吸了吸鼻子,作势就要下床。 “王爷,妾还是回清心园去吧,这点小伤,妾自己就能处置……” “小伤?” 不待她说完,夜无殇就咬牙打断了她。 慕昭昭吓得刚要挪到地上的腿立刻缩了回来,因为此时的夜无殇仿佛一匹恶狼,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似的。 太可怕了。 慕昭昭连疼都忘了,费力咽了下口水,又试探着: “就、就算不是小伤,也不用劳动军医,王爷为了妾,将军医大材小用,实在是折煞妾了。王爷莫是忘了,妾原本就是医士,实在不行,妾还可以去找济善堂的师兄……” “住口!” 夜无殇突然变得气急败坏,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再多嘴一句,本王就割掉你的舌头!” 慕昭昭哪里还敢多嘴? 她只是不想再待在这里,所以找个借口离开罢了。 因为夜无殇的气场太诡异了,诡异到令人窒息。 其实就连夜无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愤怒,甚至愤怒到失去理智。 只觉得在他看到慕昭昭的双手被套在拶子里时,在看到那双曾经将他从暴烈的马背上拉到自己身后的柔弱小手变得鲜血淋漓时,在看到她脸上的胎记因为被数次掌掴而红肿得看不出本来形状时,他就好像一匹脱了缰的烈马,失去了理智。 那一刻,他恨不能将长公主和封如烟像十年前那只猫一样,砍成两截。 恨不能血洗整个长公主府,让它永远不覆存在! 直到此刻,他仍然无法冷静下来,也许他还在生气,但却是生自己的气,生她的气。 气他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如此丑陋的女人牵着鼻子走,更恨她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第107章 失了分寸 所以他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不想再看到她的脸,他甚至觉得,慕昭昭这个女人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如此丑陋又平凡的女人失了分寸? 于是,他转身便打算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可是耳畔却好像又响起了她的哭声,她说她很害怕,她说她好疼…… 明明已经迈出的脚步就那么僵在了那里,他像被施了定身咒,怎么也移动不了半分。 双手死死的捏成拳,他忽然变成了一头困兽,用力挣扎,却又无处可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终是跟自己妥协。 道: “去把她的药箱拿来。” 江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连声应着跑了出去。 夜无殇转过身,看到的,是慕昭昭畏惧得缩在床头,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的样子。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似蝶翼一般轻颤着,敛去了眼中所有情绪。 他看不到她那双往日鲜活灵动、又总是鬼马狡黠的大眼,也看不到她往日时而俏皮、时而谄媚、又时而假惺惺的笑容。 其实这次的事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他应该高兴的,她总是嚷着出门,不让她吃点苦头,她不知道她现在根本就不适合出去。 可是不知为何,她这副失了生气的模样,一下就让他心烦意乱。 踯躅了良久,他终像是个丢盔弃甲的将军,又像个拔掉了浑身利刺的刺猬,缓缓地走回了床榻,重新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明明看过了比她惨上十倍、百倍的伤口,可是此时面对她那双手,他竟没有勇气再去看。 似乎再看上一眼,他就会再度失控。 只是望着她低垂的长睫,声音也软了几分: “还有哪里受伤?” 慕昭昭不声不响的摇了摇头,怕被割掉舌头,根本不敢言语。 可不知哪里又惹到了夜无殇,他忽然朝她吼了一声: “说话!” 慕昭昭吓得浑身一震,骤然抬眼看他。 只见他横眉怒目,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错儿,恨不得掐死她似的,她吓得就差钻床底下了。 死死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颗一颗珠子似的砸在她的裙摆上,像只穷途末路的兔子: “王爷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她连哭都不敢大声,拼命忍着,忍着,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似的。 “王爷你别凶我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夜无殇从前只知道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却从不知,一个丑成慕昭昭这般模样,脸上还带着伤的女子的眼泪,竟会让人心如刀割。 从未有一刻,他的行动快过了思考,伸出双臂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或许是再次失了理智,或许是因为他去得晚了才让她受罪,他怀着一丝抱歉,更或许是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抱着她,宽大的怀抱里是她娇小柔软的身体,一如那天他骑在马背上,还有那天在马球场上,抱着她那般。 只不过马场上的她坚韧勇敢,马球场上的她机智雀跃,而此刻的她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想用力抱住她,告诉她不必再怕,却又怕抱紧了她会疼,抱松了她又感觉不到安慰。 最后只能用一双大掌轻抚着她窄小的背,一下一下。 安静的夏日午后,室外的蝉鸣格外聒噪。 可是他的耳边,却只余她隐忍的哭泣,让他烦躁得手足无措。 “药箱来了……” 江生提着药箱,急切的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药箱也啪的脱手掉在了地上。 刚刚还杀人不眨眼的无情王爷,转眼就温柔的抱住了慕昭昭,任她鼻涕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身上,这是同一个人吗? 闻声,夜无殇放开了慕昭昭,看了江生一眼: “还不拿来?” “啊……是,是。” 江生回过神,赶紧捡起药箱,捧到了夜无殇面前。 这个药箱不小,江生殷勤的把药箱打开,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还有脉枕、银针、镊子、剪刀、小刀等工具,以及包扎伤口用的纱布等等。 夜无殇问慕昭昭: “该用哪个?” 慕昭昭抿了抿唇,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还是先打盆水来吧,伤口需要先清洗,再上药……” 不等她说完,江生却先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夜无殇面前: “王爷,还是先用这个吧。” 夜无殇看着小瓷瓶: “这是什么?” “这是止痛散,阿姐最怕疼了,王爷先给阿姐用些止痛散,妾这就去打水。” 夜无殇犹豫了下,接过了小瓷瓶。 是的,他不只一次听到慕昭昭喊疼。 可是拿着这个瓶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良久,他才看向了她的手,心下当即一紧。 轻轻握住一只手腕,抬起,将药粉一点一点撒在她的手指上。 她一定很疼,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整个身体都往后瑟缩着,手指更是颤得不行。 这才发现,不只是她,他的双手也在抖。 从小到大,似乎只有在他看到母亲的遗体时,才有过那么一次的颤抖。 连他第一次杀人,他都没有眨眼,更没有心颤半分。 可是这一次,他的双手却抖得有些拿不住药瓶。 是愤怒吗? 还是心疼? 他分不清。 只觉得呼吸困难,一种窒息般的痛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让他难以招架。 “王爷,军医来了!” 正在这个当口,邓策和冷霄从外面匆匆进来,也带进来一个人。 慕昭昭抬眼望去,只见此人中等身材,留着山羊胡子,五官中规中矩,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 原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军医,徐常明。 听到徐常明来了,夜无殇双手一顿,随后立即放下慕昭昭的手起身。 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慕昭昭仿佛看到了他额角闪烁的汗珠,还有一声如释重负般的长叹。 “王爷金安。” 徐常明给夜无殇行礼,大概因为赶路,他的面上泛着红,鬓边也有汗水流淌下来,略显狼狈。 夜无殇赶紧让出位置,对徐常明道: “军医速去看看,她的双手刚受了拶刑,不知是否伤及筋骨。” “是。” 徐常明这才走上前。 当看到慕昭昭红肿的面颊时,却是堪堪一怔,能把一个女子打成这般模样,下手也太狠了些。 随即看向她受伤的双手,又挨个指头细细察看了一番,这才拧着眉叹道: “小娘子这双手本就柔弱无骨,加之皮肤薄软,皮肉之苦定是少不了,但好在受刑时间不长,并未累及筋骨,万幸啊。” 闻言,夜无殇轻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邓策、冷霄、江生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徐常明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慕昭昭的身份,和她的一些事迹,自然知道夜无殇十分看重此人。 只是时间匆忙,邓策冷霄并未同他细说。 此时不禁问道: “何人如此心狠手辣,居然对小娘子用如此酷刑?” 何人? 长公主府那些该处置的已经处置了,不过有一人,还逍遥在外。 夜无殇眉眼一沉,漆黑的眸子闪着幽暗的光,比最浓重的夜还要暗沉。 “把那三个卑妾给本王带来!” 第108章 她不过是个随便而已 夜无殇始终在里间,看徐常明给慕昭昭清洗伤口。 但凡慕昭昭哼一声,或者皱一下眉头,他都会立刻上前,一副恨不得打人的模样。 徐常明不停地看着夜无殇的脸色,一只手还没处置完,脸上已经冷汗滚滚。 他实在受不了了,不禁朝夜无殇劝道: “我说王爷啊,某求求您了,您要不然就出去,要不然就待在一边别动,您这样围着某,某总感觉头上悬着一把刀,都没法给小娘子治伤了!” 夜无殇气急败坏地看着徐常明: “徐常明,你看不出来她很疼吗?你就不能轻点吗?” 徐常明拿着纱布的手一顿,挑了挑眉头,揶揄道: “怎么,王爷心疼啦?” 夜无殇眸光一顿,神色变得复杂: “本王心疼她?本王不过是不想听到她的惨叫声,叫人心烦!” 徐常明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既然王爷不想听,那么便请王爷出去,岂不正合王爷心意?” 夜无殇双臂环胸,冷眼看着徐常明: “这里是戮幽王府,本王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军医还是治你的伤吧。” 徐常明无奈失笑,摇了摇头,继续给慕昭昭清理伤口。 慕昭昭看了看徐常明,又偷偷瞄了瞄夜无殇,总感觉这两个人挺有意思的,不像是夜无殇与其他的属下那样公事公办,两人之间相处随意,倒像是好朋友。 否则哪里有人敢这样跟夜无殇说话? 其实慕昭昭也希望夜无殇能出去,这样她还能自在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在一些。 伤口清理完毕,徐常明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拿出了一瓶金疮药,正要给慕昭昭上药的时候,慕昭昭却出声阻止了他。 “军医且慢。” 大概是哭得太多了,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柔弱无力,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徐常明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慕昭昭: “小娘子有何指教?” 因为听过慕昭昭的事迹,所以知道她也懂医术,故而徐常明倒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慕昭昭道: “指教不敢,军医可否让我闻闻这药?” 都是医者,关于医药方面的事,徐常明自然更感兴趣,立刻便把药凑到了慕昭昭的鼻子下面。 慕昭昭一边闻一边说: “大黄,大青叶,地龙,仙鹤草,白及,鸡骨香,龙胆草……” 她一边闻一边说出了这药里的成分,不禁让徐常明大吃一惊。 说完了最后一味药,慕昭昭笑了笑: “军医这不过是普通的金疮药方子,虽然能止血生肌,但恐怕会慢了些。不如军医试试我的药?” 徐常明一听,立即心潮澎湃,眼睛都亮了起来: “哦?小娘子有何良药,某求之不得!” 慕昭昭对江生道: “把那瓶红色的药拿出来。” 江生依言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较大一些的瓷瓶。 慕昭昭又说: “军医请看,这是我自己配制的金疮药。” 徐常明放下自己的药瓶,双手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倒出一些在掌心里,拿到鼻下闻了起来。 越闻,眉头皱得越紧,到了最后,他用手指拈了一些,在指尖捻了又捻,似乎还是没有答案。 忍不住问: “小娘子这药看似与普通的金疮药并无不同,但是细闻之下却不难发现,这里面还有一味昂贵的穿山甲,因为此药甚为贵重,所以军中所用的金疮药无法普及。但还有一味,却是某从不曾见过的东西,敢问那是什么?” 慕昭昭也不瞒着,直言道: “不瞒军医,这里面还有一味药材,叫做麦蓝,此药有活血通经,下乳消肿,利尿通淋的功效,用在金疮药里最为合适不过,不仅能加快伤口愈合,还能消肿止痛。” 徐常明不禁心头一震,激动道: “此等好药,小娘子是从何得来的?” 慕昭昭: “此药是我师父游历四方的时候,在天竺发现的。” “价钱几何?军中的将士们可否一用?” 慕昭昭看着徐常明激动热切的模样,不禁暗道他是个好军医,得了新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军中将士。 慕昭昭道: “军医真乃仁心。此药虽产自天竺,不适应大周的气候,但师父自从得了此药,便一直在钻研如何能让它在大周的气候中大面积种植,等师父研究成功了,军中的将士们便都可以用上了。” 闻言,徐常明两眼放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敢问小娘子师从何人?某是否有幸一见?” 慕昭昭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军医,师父经常游历四方,此时我也不知他在何处。” 徐常明虽然有些失望,但因为此药,似乎想起了什么,道: “某曾认识一位医士,他也是军医,还记得从前某醉心医术,但却只当它是个挣钱的工具,直到某遇到那位医士,是他让某知道了学医的真谛,也是他让某实现了作为医士的价值。可惜后来某便再没见过他了,听说他……” 后面的话,徐常明没有再说,但慕昭昭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慕昭昭安慰道: “军医放心,有缘之人定会再见。” 徐常明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闻言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如此某就用小娘子的药了,多谢小娘子。” “有劳军医。” 这边慕昭昭的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响起了邓策的声音,说是已经把三个卑妾带到。 慕昭昭下意识地看向夜无殇,只见他眉眼一沉,一股隐隐的杀气顿时在眸中腾起。 慕昭昭心下一紧,水瑶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里就交给军医了。” 夜无殇淡淡的扔下一句,转身便往外走去。 慕昭昭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眼前徐常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某还从未见过王爷为阮娘和军营以外的事情操心,想来小娘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恐怕已与阮娘和军营无异了。” 她的地位? 慕昭昭在心中无奈失笑,她在夜无殇心中有地位吗? 她不过是个“随便”而已。 思绪被夜无殇的一句话打断。 他在外间,里间看不到外间的情况,却能清楚的听到外间的声音。 只听他声音凉薄,不带一丝感情: “挑断水瑶的手筋脚筋,割了她的舌头,把人给太子送回去吧。” 第109章 动手吧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夜无殇这样做,是打算跟太子宣战? 可他之前不是一直忍得很好吗? 突然就跟太子宣战,他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未及多想,就听外间传来水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不要啊王爷!妾不知做错了何事,王爷为何要如此对妾?” 外间,三个卑妾跪在地上,皆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低低地垂着眉眼,不敢看夜无殇。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进入夜无殇就寝的院子,却没想到不是侍寝,也没有暧昧旖旎,反倒是这样凄惨的光景。 夜无殇要割掉水瑶的舌头,还要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这岂不是叫她生不如死? 水瑶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夜无殇如此狠心对她? 夜无殇身着一袭玄色长袍坐在书案后,浑身煞气逼人,冷眼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水瑶,寒凉的眸光慑人心魄。 他似乎懒得跟水瑶多说一句,只是朝邓策微微抬了抬手。 邓策会意,立刻上前道: “小娘子错处有二。第一,小娘子不该借着去长公主府贺寿的机会,于长公主和永乐郡主面前说三道四,致使长公主命人私自掳走了慕小娘子,并对慕小娘子用刑,导致慕小娘子重伤。” 邓策说得清楚直白,没有一丝遮掩。 只见水瑶的表情越来越紧张,眼中的恐惧也越积越多,直到最后,骤然抬起头看向夜无殇。 “我没有!”水瑶浑身颤抖,眼圈发红,高声否认着,“王爷,妾绝没有做过此事,长公主生辰那日,妾是与娇然、乐怡一同去的长公主府,妾有没有说过慕小娘子的坏话,王爷问过娇然、乐怡便知,她们都可以给妾做证。” 娇然和乐怡悄悄互相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夜无殇为何要如此对待水瑶。 但在事情不明朗之前,她们不敢轻易说话,因为不知道该站在哪边。 水瑶那天的确说了许多慕昭昭的坏话,她们虽然没帮腔,但也是十分享受的。 谁让慕昭昭夺走了夜无殇的关注,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们的东西? 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夜无殇居然会为了一个慕昭昭而处置水瑶,且处置得如此之重,甚至要把她变成一个废人。 她们心里是不甘的,为了一个丑八怪,就要废了水瑶,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娇然和乐怡谁也没有说话,夜无殇似乎也不在意水瑶的狡辩,更不在意她们是否会为水瑶作证。 只听邓策继续说: “第二,小娘子既进了戮幽王府,便是戮幽王府的人,既是王爷的人,又怎可做他人的眼线,将王爷玩弄于股掌之中?” 眼线? 这一词,再度让三个卑妾浑身一抖。 说到眼线,她们三个虽然从未彼此通过气,但谁又不是眼线呢? 她们虽然心中爱慕夜无殇,但也有进入戮幽王府所兼具的任务,只是爱上夜无殇,实在是身不由己。 日日都要面对一个如此英俊、又如此出众的男子,哪个女子若是不对他动心,才不正常吧? 但她们却从未想过,若是被夜无殇发现她们是眼线的话,会如此处置她们。 难道会像现在的水瑶一样,被变成个废人吗? 虽然这堂审问不是针对她们的,但娇然和乐怡也已经心虚得不行,身子就快支撑不住要瘫软下去了。 水瑶自然不敢承认自己是太子的眼线。 夜无殇人屠的名号在外,杀人不眨眼,若是他知道她是太子的眼线,她还有命活吗? “没有,我没有!” 水瑶往前爬了两步,声泪俱下,哪怕平日里属她最有城府,但此刻声音也是抖得不成样子。 “王爷明鉴,妾一心爱慕王爷,妾的心里眼里只有王爷一人,妾不是眼线,不是眼线啊!” 夜无殇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背上残留着一滴血,此时血迹已经干涸,不知是哪个留下的,很是让人厌烦。 他仍然对水瑶的话漠不关心,只有邓策为众人答疑解惑: “如果小娘子不是眼线,那要如何解释今日太子殿下也会那么凑巧,就出现在了长公主府呢?” 水瑶脸色煞白,冲着邓策嘶吼: “这我怎么知道?难道太子殿下的行程还要与我禀报不成?” 人道有理不在声高,可是此时水瑶似乎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邓策却无动于衷,夜无殇身边的人似乎都受他影响,有着一样的冷漠与理智: “实不相瞒,小娘子的所作所为,长公主已然告知王爷,小娘子已是多说无益了。” 水瑶的脸色又是一变,从恐惧到心虚,再到震惊,可谓精彩纷呈。 她又往前爬了两步,企图更靠近夜无殇,仿佛如此才能让夜无殇看清她的冤枉,相信她是清白的。 “长公主说谎,有意陷害,王爷不可信啊!” 水瑶渴望地看着夜无殇,期待他能相信她。 夜无殇这次倒是缓缓抬起了眼眸,淡淡的落在水瑶的身上: “哦?长公主为何陷害于你?” “她……”水瑶的眼珠转动着,似乎在绞尽脑汁的想要得出一个理由,长公主要陷害她的理由,“她……” 可是时间过去良久,她都没有想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或者说即便有,连她自己都不能信服,又如何服人? 夜无殇的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她是嫉妒你的家世比她好?还是厌恶你比她年轻貌美?你有什么是值得长公主惦记的,不妨说来听听?” “我……我……” 水瑶的呼吸越来越快,因为她越来越恐惧,甚至心虚得找不出狡辩之词。 就如夜无殇所说,她不过区区一个卑妾,在被太子送入王府之前,她甚至只是长安郊县一个没落家族的庶出,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才被太子选中,送给夜无殇做个卑妾。 论家世,长公主身为大周皇族,家世已是无人能及。 论年轻貌美,长安城比长公主年轻貌美的女子多了去,难道长公主个个都要迫害? 再论其他,她更是无一能与长公主媲美。 这样的她,若不是夜无殇的卑妾,甚至连认识长公主的资格都没有。 长公主为何要陷害于她? 夜无殇将水瑶的心思全都看在眼里,他不耐的起身,转身就往里间走去。 不再看水瑶一眼,只凉凉的留下几个字: “动手吧。” 谁料,水瑶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忽然就爬过来抱住了夜无殇的大腿…… 第110章 划烂她的脸 “不要……王爷,妾冤枉,妾冤枉啊……” 水瑶哭得梨花带雨,甚至刚才趁着狼狈之时故意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将胸前一大片诱人的肌肤暴露在夜无殇面前,抱着夜无殇的脚踝不肯撒手,企图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搏一个转圜的余地。 谁料,夜无殇非但没有看她,反而拧起了眉头,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见状,邓策赶紧叫人上前将她强硬的拉开。 “王爷,妾冤枉,您听妾解释啊王爷……” 水瑶不肯罢休,哭喊着还要往夜无殇那边挣去,却被人死死的压住。 邓策无奈道: “小娘子,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从你第一天进府,王爷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之所以留着你,是王爷根本没有见不得光的事,更不怕你去向太子通风报信。王爷养着你,跟养一只猫狗无异。原本只要你老老实实,王爷是不会把你如何的。但是你太不安分了,慕小娘子是王爷请来为阮娘子治病的,她出了事,阮娘子的病谁来治?得了今日的下场,你不冤枉。” 闻言,不只水瑶,其他两个卑妾也是狠狠一震。 水瑶不再挣扎,忽然像只被放了血的公鸡,渐渐浑身瘫软了下去。 她目光呆滞,喃喃道: “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了……” 再看娇然和乐怡,她们也没想到,夜无殇竟然从水瑶第一天进府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么她们呢? 夜无殇是否也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倘若就像邓策说的,她们如果安安分分,夜无殇就会把她们当成猫狗一样养着,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倘若她们不安分,就会落得跟水瑶一样的下场? 如此一想,两人当即反水。 什么也没有这条命重要。 娇然偷偷看了一眼夜无殇,立刻脱口而出道: “妾做证,那日去长公主府,的确是水瑶在长公主和永乐郡主面前说了慕小娘子的坏话,她说赏荷宴那天的事分明就是慕小娘子在搞鬼,不仅让永乐郡主和柯郎君声名狼藉,还借机会攀上了王爷,如今已经成了王府里的小主子,在王府里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还经常为赏荷宴那天的事沾沾自喜,说长公主和永乐郡主都是愚蠢至极的傻瓜,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长公主和永乐郡主这才对慕小娘子下了手……” 乐怡也紧接着说: “妾也能证明,的确是水瑶说的,当时妾和娇然拦也拦不住……” 无论如何,她们不能给水瑶当陪葬,先保住这条命再说。 再者说,她们与水瑶之间本就是竞争关系,也没什么感情,如果用水瑶就能换来她们的平安,她们没有理由包庇她。 同时她们也知道了一件事,不管慕昭昭因为什么受到了夜无殇的重视,都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夜无殇对娇然和乐怡的话不置可否。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给水瑶作证,原本单凭她是太子的眼线这一条,他就可以置她于死地。 之所以留着她们,不过是想让皇上看到,他夜无殇做事问心无愧,无愧于大周,亦无愧于皇上。 但水瑶错不该触到他的底线。 之所以一定要处置了她,一是给慕昭昭一个交待。 二是给其他两个卑妾看的,杀鸡儆猴。 三,则是在告诉太子,让他别想再打戮幽王府的主意,更别想打慕昭昭的主意。 但不得不说,在这次的事件中,无论对他还是对慕昭昭,太子的表现都很是让人惊讶。 把水瑶给他送回去,也算是投石问路,看看太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修长的手指轻扫了一下长袍,夜无殇淡淡道: “带下去用刑吧,别脏了本王的院子。” “是。” “等等!” 邓策正要叫人将水瑶带下去,却听水瑶一声高呼,趁人不备挣脱了禁锢,再度爬到了夜无殇面前。 她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泪,但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像是豁出去了,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便什么都不怕了: “我待王爷一心一意,哪怕王爷不屑看我一眼,太子殿下收买我,我也从不曾做过半分对王爷不利的事。我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了一个丑八怪,居然就要如此对妾?那个丑八怪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她算什么?” 水瑶声嘶力竭,说到最后,她的不忿已经让她破了音。 其实她问的又岂止是她自己的心里话,而是属于她们三个卑妾的一致的疑问。 因为不明白,所以不甘心。 若说慕昭昭能给阮娘治病,那就应该安安分分当她的医士,为什么还要觊觎她们的王爷? 她丑得人鬼不分,凭什么能睡在她们做梦都想睡的栖子堂? 还有此时此刻,夜无殇凭什么为了她这个丑八怪而要治她的罪? 她不明白,她哪里比不上那个丑女? 不,那个丑八怪跟她们根本没有一点可比性! 可是她却不知道,“丑八怪”三个字,听进夜无殇的耳朵里有多么刺耳。 “丑八怪?”夜无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像是茅塞顿开,“你倒是提醒本王了。” 他终于拿正眼看向了水瑶,并且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水瑶紧张起来,心中甚至开始有了隐隐的期待。 难道夜无殇终于发现了她的美,打算放过她了? 也许今日就是她因祸得福,翻身的好日子。 谁料,就在夜无殇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之后,又将目光落到了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上。 “邓策,再加两条,给她上拶刑……”他淡淡开口,随后微微俯身,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说得认真而决绝,“划烂她的脸。”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禁为之震惊。 谁都知道戮幽王心狠手辣,但他还从未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他曾说过,老人、女子、孩子,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他不屑对他们动手。 可是今日,他算是破例了。 水瑶最后的一丝希望被生生掐灭,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夜无殇,还想爬过去抱他的腿,口中哭喊着: “不要……王爷饶了我吧……看在我一心一意爱慕王爷的份上,饶了妾这一回吧……王爷,妾是真心爱慕您,王爷……唔……” 后面的话,水瑶再没有机会说出口,很快有人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邓策无奈道: “小娘子,如果一心一意爱慕王爷就管用的话,米音罗也不会死了。” 外间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里间的慕昭昭却已经浑身僵硬。 她紧紧的闭着嘴,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手上的疼也忘了似的。 原来夜无殇刚才说要割掉她的舌头,真的不是吓唬她,他真的会割掉人的舌头。 还有,从刚才外间发生的一切,她又得出了一个结论。 夜无殇是不允许有女人喜欢他的,凡是爱慕他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而且都是他亲自处置的。 所以,哪怕天上下刀子,她也不能喜欢夜无殇,绝对不能! 第111章 昭昭不怕 她是多么庆幸啊,从一开始,她就信誓旦旦的说不喜欢他。 虽然那一夜之后,她对这个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有过短暂的动摇,但好在今天让她听到了这一切,认清了这个现实。 否则对于夜无殇今天的表现,她保不齐就会误会,夜无殇所做的这一切其实也是有一点点想为她报仇的意思,甚至他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 啧啧啧,幸亏她发现得及时,能够悬崖勒马,何其幸哉! 不过他对水瑶,也的确是太狠了些。 水瑶怎么说也是他的卑妾,而且那样爱慕他,就算养了一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何况水瑶是一个大活人? 可他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留,水瑶被处置之后再送给太子,也是个废人了,太子又岂会可怜她一个无用之人? 想到这里,她又马上开始审视自己。 除了没经过夜无殇的允许,就跟宫飞掣私自外出,她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吧? 不过她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夜无殇明明知道她今日会和宫飞掣外出,却没有拦着她。 但在她外出之后,他却又派人跟着她,这究竟是何故? 无论真相如何,其实夜无殇不过就是不信任她罢了。 她又想起了今日太子的反常…… 难道太子故意在夜无殇面前表现得与她亲密,就是为了误导夜无殇,让他怀疑她也是太子的奸细? 如此一来,太子想要除掉她,就无需自己动手,只要借夜无殇的刀就可以了! 好一出借刀杀人,太子好算计啊! 慕昭昭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冲破了层层迷雾,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这一刻,她感觉茅塞顿开,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总结来说—— 第一,她要向夜无殇澄清自己与太子的关系,她现在绝对不是太子的奸细,以后也绝不会倒戈。 第二,她要再次向夜无殇表示,她不喜欢他,从前、现在、今后,她都不会喜欢他,让他放一百二十个心。 第三,她以后再也不会私自出门了,再也不会给夜无殇惹麻烦,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天。 如此一想,慕昭昭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僵直的身体也稍稍放松。 她的变化都被徐常明看在眼里,不禁笑道: “小娘子害怕了?” 慕昭昭笑得既尴尬又虚伪,牵动了脸上的肌肉,火烧火燎的疼: “王爷霸气,王爷威武,昭昭不怕,不怕……” 不怕? 她怕得要死好吗? 今日可是因为她,他才跟长公主起了冲突,无论是非对错,她终究还是给他惹事了啊。 夜无殇先后处置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 徐常明看了她一眼,笑了: “刚才某也听明白了,小娘子这伤是在长公主府所受,水瑶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王爷处置了她,这是在替小娘子出气,也是杀一儆百,小娘子有何可怕?” 慕昭昭心想,直接问徐常明,夜无殇会不会处置她,好像有点太怂了。 心思一转,她拐了个弯问道: “可是今日,王爷因为这件事与长公主起了冲突,我是怕连累王爷……军医不知道,上次我因为偷跑出去被王爷捉住,王爷罚我跪了一天一夜呢,不知道这次又会怎么罚我……” 徐常明会心一笑: “王爷若是怕被小娘子连累,今日就不会与长公主起冲突了。王爷大可以把人救出就走,小娘子以为呢?再者,王爷若是想惩罚小娘子,大可以对小娘子置之不理,何必还大老远的把我找来给小娘子治伤呢?” 慕昭昭有点懵住了。 为什么她想的跟徐常明说的不一样? 她认为夜无殇与长公主起冲突,完全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与她无关。 若今日换成其他戮幽王府的人,夜无殇同样不会轻易放过长公主府。 再者,帮她治伤,和惩罚她,这两者并不矛盾。 他可以先为她治伤,再惩罚她,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岂不是让她更刺激? 一想到不知夜无殇这次又会用什么手段惩罚她,慕昭昭就浑身直打哆嗦。 试探着问: “王爷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心狠手辣吗?” 毕竟徐常明吃的米比慕昭昭走的路还多,一眼就看穿了慕昭昭的小心思。 意味深长的看了慕昭昭一眼,笑道: “依某看,王爷对所有人都一样,只对小娘子……例外。” 例外? 慕昭昭越发懵懂了,哭得红肿的双眼眨了眨: “军医这是何意?” 徐常明道: “某从王爷从军以来,便在王爷的军营里当差,除了给阮娘子看过头风,这可是王爷第二次把某从军营里叫出来,给将士以外的人治病。小娘子觉得,这还不算例外么?” 慕昭昭心里有些波动,不得不说,徐常明所说的这一点倒着实是她没想到的,也很让人意外。 都说夜无殇治军严明,他的军医只是军医,只能在军营里给将士们看病,概不外借。 想来他这是为她破了例? 不过慕昭昭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 “呵呵……”慕昭昭干笑两声,“我怎么能与阮娘子相提并论……若说唯一值得被王爷这般对待的理由,大概是我能为阮娘子治疗头风吧……” 徐常明抬头看了她一眼,那老父亲般的眼神仿佛在说,闺女还是没长大啊!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中,徐常明已经为慕昭昭包扎完毕。 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夜无殇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黛色的长袍,沉稳中更添几分英气,好看得直逼人眼。 但是一想到他今日处置那些人时的狠绝,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慕昭昭心里就发颤,慌慌的垂下了眼帘,不敢看他。 “如何?” 夜无殇快步走过来问道。 徐常明看了慕昭昭的手一眼,随后收了药箱,起身道: “回王爷,伤口已经处置好了,这些时日不能沾水。” 他又端详了慕昭昭的双侧脸颊,道: “至于小娘子的脸,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肌理,某以为小娘子一定有更好的药加以调理,就不在小娘子面前班门弄斧了。如此,请小娘子好生养伤,某就告辞了。” 徐常明说罢,朝着夜无殇和慕昭昭分别施了礼。 慕昭昭虽然坐在床榻上,但也赶紧俯身还礼: “多谢军医。” 徐常明背起药箱,正往外走,却被夜无殇叫了住。 “等等!” 第112章 你是这么想的? 徐常明刚刚走出里间,闻言顿住脚步: “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送送军医。” 夜无殇走上前去,与徐常明一起走出了里间,直到走出栖子堂。 期间夜无殇一言未发,徐常明却知道,他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 院子外面,徐常明终是笑道: “王爷请留步,王爷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夜无殇被戳中心思,眸光难得闪烁了两下。 遂沉吟片刻,似有些艰难,但最终还是开口道: “若是军中有人问起,就说本王今日受了点小伤,这才劳动先生。” 徐常明忍不住笑了出来,捋了捋山羊胡子,意味深长道: “王爷放心,某明白。” 目送徐常明走远,夜无殇这才转身重新走进了栖子堂。 脚步迈开,却有些踯躅。 当喧嚣散尽,心绪沉淀下来,夜无殇忽然发觉今日的他,有点不太像他。 当看到慕昭昭受罪时,愤怒的有点不太像他。 当着太子的面,仍然处置了长公主府的人,也太冲动,太有失分寸。 为了给慕昭昭治伤,居然大老远的叫人从军中请来了军医,更不是他的作风。 五指收成拳,捻了又捻,他望了那间屋子良久,才再次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他不是想见她,那张丑脸如今变得更丑,简直不堪入目,有什么可看的? 他不过是有些话要问她,这件事还不算完。 再度进入栖子堂时,江生正在给慕昭昭的脸上擦药。 “啊……好疼……轻点轻点……” 她疼得直吸凉气,娇嗔着让江生轻点。 江生一边帮她擦药一边抹着眼泪: “对不起阿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叫人说绑就给绑了,毫无还手之力……都是我害了阿姐……阿姐从小到大哪遭过这份儿罪,我真想代替阿姐……” 夜无殇眉头渐渐拧起,这嘤嘤的哭声,真叫人心烦。 他大步走进里间,在床榻边站定,声音从姐妹俩头上凉凉的落下来: “出去。” 江生吓了一跳,原本捧在手里的药盒也脱手往地上掉去。 夜无殇眼疾手快,眼看那药盒要落到地上,他脚尖轻轻一勾,那药盒又迅速反弹回来,准确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江生一见是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 “王爷恕罪……王爷饶命……” 刚才他在外间是如何处置水瑶的,不仅慕昭昭听见了,江生同在里间,也听得清清楚楚。 试问这样的男人,谁不怕? 何况江生天性胆小,今日亲眼目睹了他杀人,她更是怕得像只乌龟,恨不能有个龟壳让自己缩进去。 “出去!” 夜无殇似乎有些失了耐心,语气也加重几分。 江生再不敢言语,起身后担心的看了慕昭昭一眼,便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夜无殇慕昭昭二人。 慕昭昭抿着唇,低垂着眼帘,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就怕自己的担忧全都变成现实。 夜无殇一手托着药膏,一手拿着小小的玉杵,就那么冷眼看着慕昭昭浑身都在透着抗拒、面对他宛如面对阎王似的模样,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叫人憋闷得十分难受。 他拿起玉杵蘸了些药膏,这药膏白色近透明,闻起来倒没有什么味道,只透着一股清凉之感。 想起刚才江生给她擦药的样子,他迟疑了片刻,将玉杵伸向了慕昭昭的脸。 可是慕昭昭却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那副恐惧到瑟缩的模样,让他心中那口气堵得更严实了。 他拼命地压制着,可是话一出口,还是带了浓重的怨气,叫人畏惧: “你怕我?” 慕昭昭心里哆嗦了一下,一想到他今日在长公主府那副真实的“人屠”模样,她就不得不怕。 可是听他这口气,似乎对她怕他这件事很不满意。 慕昭昭揣测着他的心理,心想着如何回答才不会得罪他。 内心默默的挣扎了良久,才尬笑着出声: “不、不……不是怕……王爷英明神武,乃大周杀神,妾……”她思索着一个恰当的词汇,终于灵光一闪,“妾只是崇拜王爷,对崇拜之人,自当怀有敬畏之心,敬畏而已。” 对,如果在害怕前面加上一个“尊敬”,那就合适多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已经在夜无殇的轨道上偏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离谱。 “敬畏?” 夜无殇捏着小药盒的手下意识就用了力,这两个字听起来越发刺耳。 “敬而远之?” 他如此解读着她的话。 反观她与宫飞掣的相处,她与太子的相处,都随性自在的很! 他微微扬起下巴,冷冷的睨着她,眼中是慕昭昭看不懂的东西,有点复杂。 “本王看你跟太子倒是很聊得来,亲密得很!”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慕昭昭也成功被最后那四个字惊到了。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发生了。 夜无克成功了,他成功的误导了夜无殇,让他对她生出了嫌隙。 “没有!”慕昭昭瞪大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否认,“妾与太子哪里亲密?妾躲他都来不及……何况今日是他主动找妾说话的,妾只是不想得罪他,才不得已与他周旋而已……” “周旋?”夜无殇似乎没有耐心听她解释,“你与他周旋,他却心疼你,好手段!” “心疼?”大夏天的,慕昭昭浑身却冒着冷汗,“王爷看错了吧?太子那分明就是落井下石,是对妾赤裸裸的嘲笑!” “太子还说改日要来王府看你……” “妾何德何能敢劳烦太子来看?” “何德何能,你最清楚!” “妾不清楚!”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慕昭昭感觉夜无殇不是来给她擦药的,他就是借机会来审她的! 他就差没把她是太子奸细这样的话说出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若是他当真如此怀疑她,太子又在旁边煽风点火,保不齐哪天他就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让她走不出戮幽王府! 听听,戮幽王府,杀戮、幽冥,这根本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一时间,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试探道: “妾斗胆问王爷一句,王爷今日命人跟踪妾,不会怀疑妾是太子的眼线吧?刚才王爷故意让妾听到对水瑶的处置,也是为了杀鸡儆猴,在试探妾?” 闻言,夜无殇眸光一沉,那暗沉的颜色似染了浓墨: “你是这么想的?” 第113章 王爷,您瞎了么? 她当然这么想! 不这么想,难道还会以为他派人跟踪她是为了保护她,处置长公主府的人和水瑶,都是为了给她报仇,质问她与太子的关系,是因为吃醋,而这一切的原由,皆是因为他喜欢她? 那拶子只是夹坏了她的手指,可没夹坏她的脑子! 她可不是无知少女,更不会天真的以为夜无殇喜欢她。 那是绝对、一定、肯定、万万不可能的! 就算那天晚上他亲了她,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撒了些酒疯,男人嘛,总有管不住下|半|身的时候,那绝对与喜欢无关。 她当即就起身跪在了床上,一双手因为受伤,不能按在床上,也不能放在腿上,更不能直接朝着夜无殇,所以只能擎在半空向两边翘起,那副样子就像只正在孵蛋的母鸡,十分滑稽。 她信誓旦旦的为自己澄清: “王爷明鉴,妾敢以性命担保,妾绝对绝对不是太子的眼线,若妾是太子的眼线,水瑶便应该与妾站在同一阵线,又怎会想方设法算计于妾?还有前几次太子算计于王爷,若妾是太子的眼线,又怎会帮王爷出头?索性看着王爷被太子欺负好了……” 这样的解释算是抓住了重点吧? 果然,她看到夜无殇的黑眸盯了她一会,眼中那抹审视渐渐归于平淡。 呼……慕昭昭暗暗吐出一口气,这算是相信她了? 既然相信她,起码不会像处置水瑶那样处置她,先把小命保住了,接下来要罚跪还是什么的,她也认了。 正当她暗暗庆幸,总算过了这一关。 却见夜无殇忽然眼眸低垂,沉吟了半晌,又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刀锋一般的射向她: “既不是眼线,那便是有私情。” “什么?” 慕昭昭瞪大了眼睛,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私情? 夜无殇居然怀疑她与太子有私情? 她真想问他一句:王爷,您瞎了么? “王爷,您仔细瞧瞧妾这副尊容,王爷觉得太子会喜欢妾?” 闻言,夜无殇的目光竟真的毫无顾忌的落到了她的脸上。 大抵是因为太有自知之明的缘故,她从来不在自己的头上、脸上做多余的打扮。 没有其他闺阁女子繁琐的发髻,更没有任何发饰,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只用一根丝带高高的绑起,露出一张还不足他巴掌大的小脸。 此时因为被折磨,发丝有些凌乱,几缕长发垂落下来,在她的脸颊边荡漾着。 再看她的小脸,原本就因为那块遮盖了整个左脸的胎记而恐怖丑陋,因为被打,此刻两边的脸颊都红肿得不成样子,竟还有些对称,把中间那张本就不大的樱桃小口挤得越发小了,看起来就像只红红的水蜜桃。 唯一能看的一双眼睛,因为哭得太厉害,也红肿得好像变小了,不复平日里的闪亮,但灵动依旧还在。 不知为何,她这副样子明明惨兮兮的,可是看在他的眼里,居然滑稽又……可爱? 一个古灵精怪、与众不同的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小妖精,谁能保证太子不会喜欢? 夜无殇挑了挑眉,仍然一副质问的语气: “没有私情,你如何解释太子今日的所作所为?” 面对这种不可理喻的质疑,慕昭昭真的有些无能为力。 她垮着一张小脸,无可奈何的问: “太子究竟做了什么会让王爷误会至此?” 做了什么? 一想起夜无克今日的所作所为,夜无殇就莫名的怒: “他紧张你,他想抱你,想要把你据为己有的心机已经写在脸上了,你还想让他做什么?” “王爷明鉴!”慕昭昭急得大喊,“这分明就是太子的离间之计!王爷可还记得上次在长街上,妾劝走了太子?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记恨妾,所以想挑拨妾与王爷之间的关系,让王爷误会妾是他的人,再借王爷的手除掉妾!王爷睿智,不会让太子的奸计得逞吧?” 夜无殇黑眸微微一眯: “你上次在长街上到底与太子说了什么,能让他记恨到想要杀了你?” 原本他对这件事并不好奇,只觉得慕昭昭这个人做事向来跳脱,不按常理出牌,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他可以不在意。 但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个……” 慕昭昭为难的皱起了眉。 其实她挺想把这件事告诉夜无殇的,毕竟如果夜无殇手里握着太子的把柄,起码多了一个对抗太子的筹码。 可是与夜无殇相比,她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两相权衡,她还是决定守口如瓶。 嘴巴动了动,最后她小声嗫嚅: “妾答应过太子,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妾性命不保。” 不知她又说错了什么,只见夜无殇眼底忽然腾起一股杀气,咬牙道: “所以,这个秘密只有你跟太子知道?” 她和太子有共同的秘密,却偏偏瞒着他? 不不不,还有太子侧妃也知道,那个给侧妃看病的太医也知道,但她不能说。 若是给了夜无殇线索,他一定会查出来的。 正当她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时候,却只听得“啪”的一声。 再抬眼,就见原本好好在夜无殇手里的药膏,已经被他捏得粉碎。 那是一个白瓷的小药盒,锋利的碎片毫无疑问地割破了他的手掌,此时鲜血正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快速的滴落到地面上,也染红了她的眸。 “王爷……” 她失控的惊叫一声,心也慌得不行。 她说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下一瞬,只见他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声: “来人!” 邓策很快从外面走进来,恭敬道: “是,王爷。” “把水云间收拾出来,送慕小娘子过去歇息。” “是。” 邓策偷偷瞄了一眼慕昭昭,又看了看夜无殇的手,却只能无奈地转身退了出去。 慕昭昭看着夜无殇盛怒的样子,担心他的手,却又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又激怒了他。 虽然她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 男人的心,太难猜了。 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跪在那里,脑袋都快埋进膝盖里了。 最后眼睛的余光瞥到夜无殇站起来,头也不回的绝然离开,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 屋子里果然就剩她一个人了。 呼……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浑身一软,瘫在了床上。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她觉得夜无殇比老虎还可怕。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当初为什么要招惹他?! 不对,现在哪是后悔的时候,刚才夜无殇说什么来着? 把水云间收拾出来,让她去那里歇息。 水云间是个什么地方? 不会是像冷宫一样,要啥没啥,把她锁死在里面,只能等死的地方吧? 完了! 第114章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正想着,江生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 “阿姐,刚才邓策让我回清心园收拾东西,说换个地方给我们住,阿姐知道是哪吗?” 慕昭昭摇了摇头,两眼望天: “江生,你说我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当她们在邓策的带领下,站在水云间门口的时候,慕昭昭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水云间不是什么冷宫,更不是人间炼狱。 这不过是一处面水而居的阁楼,却与栖子堂和飞鸿轩比邻。 戮幽王府里有一面湖,位于王府之南,而这座二层阁楼便坐北朝南,依湖而建。 阁楼四周花草丛生,芳香扑鼻,湖水映着日光,平静的湖面上泛着微微涟漪,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这哪里像是冷宫,简直世外桃源。 慕昭昭看看阁楼,又看看湖水,最后迷茫地看向邓策: “邓左卫,你确定王爷让我住这?” 邓策仰头望了一眼阁楼,叹道: “这间阁楼原本是王爷歇息时,最爱的去处。闲暇时光,坐在二楼的观景台上,沏一壶明前龙井,读一会闲书,赏一时湖光山色,真真是舒展惬意,心旷神怡。” 慕昭昭没想到,这里居然是夜无殇最爱的去处,那么就一定是极好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 “这么好的去处,王爷为何让我来住?” 邓策收回目光,落在慕昭昭的脸上,意味深长: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距离栖子堂和飞鸿轩,最近的地方。可以说,王爷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 慕昭昭一口气堵在了喉间,敢情他这是把她放到了眼皮子底下监视她! 所以他还是不相信她?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她真的无能为力了! “邓策,王爷让你跟踪我,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自从上次在长街上,我劝走了太子,王爷就开始怀疑我了?甚至就连我在马场上帮他驯服烈马,揭穿太子的诡计,也都被他解读成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才故意那么做的?” “这个……”邓策一脸为难,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小娘子还是自己去问王爷吧,咱们只负责执行王爷的命令,其他的……” 慕昭昭懂了,这是夜无殇不让他说。 她也不好为难邓策,毕竟夜无殇的手段她算是见识了。 想到这,她又问: “水瑶怎么样了?” 如果按照夜无殇对水瑶的处置,她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废人了,她不敢想象水瑶的结局。 邓策却是面无表情道: “已经处置完,送还给太子了。” “那她会怎么样?” “她原本就是太子的人,她会怎么样,也全由太子做主。” “可是……” 慕昭昭不禁想到了夜无克看到水瑶后会有的反应,夜无殇公然处置了水瑶,并且将她送还给夜无克,无异于在告诉他,他知道水瑶是他的眼线。 报复也好,警告也罢,都是在公然向夜无克挑衅。 如此一来,夜无殇多年来的隐忍,不就功亏一篑了? 她不禁开始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这样做。 心中开始为夜无殇担忧: “王爷就这样把水瑶给太子送了回去,太子不会找他的麻烦吧?” 邓策笑了一下: “慕小娘子是在为王爷担心?” 慕昭昭点头: “今日这事因我而起,我真的不想连累王爷。” 邓策深吸一口气,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么多年,王爷早已习惯了。只是在下还是想劝小娘子一句,王爷不许小娘子出门,自有王爷的道理,还请小娘子多加体谅,就好生在府中养伤吧。” 邓策最后朝慕昭昭施了一礼,欲转身离开。 “等等!” 慕昭昭却叫住了他,随后让江生从自己的大药箱里拿出了一瓶药,交到了邓策手上。 “王爷的手伤了,帮他包扎一下吧。” 邓策看了眼手中的小药瓶,朝慕昭昭笑了: “多谢小娘子。” “对了,一直忘了问,王爷如何知道我和江生被长公主府的人掳走了,还来得如此及时?” 忙乱过后,慕昭昭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倒也奇怪,在长公主府见到夜无殇的那一刻,她没有多少惊讶,反而觉得夜无殇一定会来救她。 她真的为自己对夜无殇充满这种莫名其妙的信心而感到奇怪。 一面怕他怕得要死,一面却又觉得他一定不会放任她不管。 就好像他在她心里,一面是杀人如麻的人屠,一面又是温暖炽热的良人。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感觉自己有点分裂。 但最终她还是能给自己圆回来,毕竟夜无殇还要用她给阮娘子治病,即便她死,也要治好了病再死,在那之前,他都不会放任她不管。 邓策给了她答案: “是这样的,刑部尚书家的舒小娘子看到您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又正巧遇到了宫将军,得知我和宫将军正在找您,便将她看到的说了出来,我们这才知道您大概出事了。后来宫将军和舒小娘子便先去了长公主府,我则回来禀报王爷。宫将军在长公主府先暗中探到了您的所在之处,王爷到时才能第一时间找到您,将您救出。” “舒小娘子?” 慕昭昭努力从前世今生的记忆中搜索着,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还有,舒小娘子又为何会识得她? 邓策道: “舒小娘子是刑部尚书的独女,闺名舒之柔,她应是在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见过小娘子,这才留意了。” “怪不得……” 慕昭昭点头。 赏荷宴那日,封如烟为了让她名声扫地,特意请来了许多长安城的贵人,为的就是让柯承锦与她解除婚约变得名正言顺,有这么多人为她做见证,她也不算是横插一脚。 想来舒之柔那日也在其中。 慕昭昭又想到了什么,抬眼问道: “如此说来,舒小娘子今日也去了长公主府?那咱们离开时怎么没看到她?” 邓策也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才道: “她是与宫将军一同去的,想来宫将军会回去找她吧?” 宫飞掣当时可是跟着他们一同离开的长公主府,后来被夜无殇关在了门外,但愿他不会把舒之柔忘了。 邓策又道: “这次的事多亏了舒小娘子,若不是她及时发现,恐怕小娘子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了。” “是啊,是该好好感谢她……” 慕昭昭凝神思索着,这位与她素不相识的舒之柔,却在无意中救了她一命,她感觉这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那小娘子好生歇息,在下告辞。” 邓策离开后,拿着慕昭昭那瓶药,急切地来到了飞鸿轩。 从栖子堂离开后,夜无殇便来了飞鸿轩。 此时此刻,他就坐在书案后,受了伤的手放在书案上,还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而他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手,神思似已不在…… 第115章 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邓策一进门,便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快步走过去从柜子里面拿出药箱,又反身来到了书案前,把慕昭昭送给他的那瓶药放到书案上,这才道: “王爷,慕小娘子担心王爷的伤,特意让属下把这瓶药带给王爷。” 闻言,夜无殇的目光落在那瓶药上,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邓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趁机赶紧道: “王爷,属下先帮您包扎吧。” 见夜无殇依旧沉默,却没有出声拒绝,邓策便大着胆子走过去,帮他包扎起来。 跟在夜无殇身边这么多年,邓策多少还是了解他的。 知道他这般模样,肯定又是与慕昭昭脱不了关系。 其实夜无殇这段时间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从前他就像是一部机器,没有感情,亦不需要感情。 除了阮娘,几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左右他的情绪。 可是自从慕昭昭来了以后,他这部机器上的零件似乎都开始跳脱,运转得越发不顺畅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开始像个凡人一样有了情绪,并且这情绪的波动都与慕昭昭有关。 别个暂且不谈,就说今日,从前他遇事冷静,处变不惊,但是今日当他得知慕昭昭被长公主掳了去时,脸上不经意间闪过的焦虑、担心,快马加鞭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长公主府的急切,都暴露了他的心迹。 还有在他解下慕昭昭手上的拶子时,那双手的颤抖,在他将慕昭昭抱在怀里时,从未有过的温柔,在他叫来了徐常明,为慕昭昭破了例时……都让大家感觉,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此时此刻邓策不知道他又为什么生了慕昭昭的气,但解铃还需系铃人,能让夜无殇消气,不让他们提心吊胆的担心被他责罚,也只有慕昭昭了。 于是邓策使劲想了想,打算从几个方面试探,以帮夜无殇解开心结。 “王爷可是在担心太子将今日之事禀报皇上?” 邓策一边为夜无殇包扎,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夜无殇似乎对手上的伤全然无感,不知道疼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却在听到邓策的话时,冷声鄙夷: “安插眼线,唆使拿人,暗中算计,他有什么脸去禀报皇上?” 邓策附和: “王爷说的是,今日不过处置了几个奴才而已,也是长公主与太子殿下有错在先,王爷都是被他们逼的。” 说起来,今日夜无殇虽然大闹长公主府,但他却没什么错,就算太子和长公主告到皇上面前,也说不出理来。 邓策暗暗摇头,看来不是因为这个。 转念一想,刚才慕昭昭问他王爷是不是还在怀疑她,难道两人是因为这个吵架了? 于是又道: “刚才慕小娘子问属下,王爷为什么派人跟踪她,是否怀疑她是太子的眼线,但王爷有命在先,属下也没办法同她解释……” 话未说完,夜无殇却忽然一捶书案: “蠢女人,平日里看她机灵得很,怎么蠢起来竟如此无可救药?” 邓策吓得浑身一抖,缓过神来说: “王爷,这也不能怪小娘子,小娘子对柯御史一直十分信任,上次即便在街上亲眼看到柯府的人跟踪她,也被那小厮三言两语蒙混过关,小娘子又怎会对柯御史有所怀疑?” 顿了顿,邓策观察着夜无殇的脸色,又接着说: “其实王爷为何不直接告诉小娘子,因为柯府的人一直在跟踪她,所以王爷才派了属下暗中保护?王爷不让小娘子出门,也是因为不知道柯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将小娘子留在府中闭门不出,才是对她最安全的?” 说到这,邓策真心觉得夜无殇用心良苦。 自打发现柯府一直有人徘徊在戮幽王府周围,并且只要慕昭昭出门,柯府的人就必定跟上,夜无殇便开始留意此事。 虽然他嘴上说,慕昭昭的安全,就是阮娘痊愈的保证。 但在邓策看来,也许一开始是如此没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夜无殇的心态多少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只不过当局者迷罢了。 思忖片刻,夜无殇才冷沉着声音道: “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自然不能告诉她。柯府已然先入为主,让慕昭昭以为这只是柯从简对她的关心,本王再在她面前说三道四,岂不成了搬弄是非?反之,倘若柯家真想对她不利,在他们动手之前,便是没有证据,本王又如何能在她面前信口雌黄?倘若她当真为此去柯府询问,反倒成了打草惊蛇,又有何益处?” 微顿,夜无殇接着道: “左右上次捉住柯府小厮,本王已经予以警告。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暗中保护,伺机而动,不让她出事罢了。” 邓策恍然大悟,赶紧施了一礼,敬佩道: “王爷思虑周全,属下自愧弗如。” 不得不说,夜无殇几十场战役却无一败绩,不是光靠勇猛就行的。 他的果敢睿智,远远超出其他人。 只是在感情上嘛……不是一般的迟钝。 依着刚才夜无殇与慕昭昭的表现,邓策认为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矛盾所在。 于是继续试探道: “可慕小娘子却因此事误会王爷还在怀疑她的身份,属下也不知该如何让她相信,若是因为此事而让王爷与小娘子之间生出嫌隙,倒有些得不偿失,好事也变坏事了。依属下之见,不如王爷亲自去……” 邓策想说,不如王爷亲自去向她解释一番? 可话没说完,夜无殇便抽出了还在被包扎的手,一边不耐的将剩下的纱布胡乱的缠好,一边冷冷道: “今日太子对她的态度,难道不值得怀疑?” 邓策皱起了眉头,也想起了今日太子的反常。 “属下也觉得奇怪,慕小娘子曾经几次坏了太子的好事,太子殿下合该盼着她出事才对,怎的感觉今日的太子殿下,似乎很关心小娘子似的?” 也不知他这话又戳中了哪个点,夜无殇忽然就双拳紧握。 立刻有鲜血从纱布里渗出来,邓策看着都疼。 夜无克可不关心她么,他们可是有着共同秘密的人! 那个秘密到底会是什么,能让太子记恨到恨不得杀了她? 不,到底是记恨,还是念念不忘,也只有太子自己知道! 虽然兄弟俩关系不好,但夜无殇对夜无克还是很了解的。 夜无克看慕昭昭的眼神,绝对不是想要杀了她,而是对她感兴趣,很感兴趣! 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不对,夜无殇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细节—— 第116章 阿嚏! 如果这个秘密是那天在长街上的马车里才有的,那么便不是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至少当时马车里还有一个人,太子侧妃夏心宁。 这个夏心宁是夏心慈的庶妹,从小姐妹俩便视如仇敌。 见夏心慈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夏心宁便绞尽脑汁利用夏心慈婚后回门的机会,趁着太子酒醉,爬上了他的床,并且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如此一来,太子只能将她纳入东宫,依着她也是太子太傅的孙女,给了个侧妃的位份。 夏心宁进入东宫以后,更是处处与夏心慈作对,争风吃醋,利用各种手段将太子霸占着,可谓与夏心慈之间结怨越来越深。 若是这个夏心宁有什么弱点,夏心慈一定会不吝告之。 夜无殇微微勾起唇角: “看来本王得去东宫走一趟了。” 邓策登时吓得瞠目结舌,他没听错吧? 夜无殇向来看不上太子和二皇子,一个是城府不深,又总想算计人的酒囊,一个是有勇无谋,只知道当跟屁虫的饭袋。 如此两个兄弟,夜无殇不屑与之交往,何谈过府走动? 如今为了慕昭昭,他居然主动要去东宫? 果然,一遇上与慕昭昭有关的事,戮幽王便不再是戮幽王了。 —— 水云间里,慕昭昭擎着包得跟熊掌似的一双手,逛了一圈一楼。 不能提裙摆,她只能让江生把裙摆塞进腰带里,又笨拙得爬上了二楼,把整个水云间逛了个遍。 最后停留在二楼的观景台上,凭栏远眺。 夏日的午后格外炎热,无风,只剩下响成一片的蝉鸣,在耳边聒噪。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湖水,垂柳长长的枝条伸进了湖水里,引得鱼儿争相游上来嬉戏。 湖光日光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慕昭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 “这里好美啊,总算活过来了!” 直到这时,她仿佛才从今日的混乱与恐惧中脱离出来,竟感觉自己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江生站在她身边,却完全感觉不到这里的美景,从恐惧中走出来的只有慕昭昭,并不包括她。 江生抠着栏杆上的红漆,低着头、瘪着嘴道: “阿姐,我想回家……” 慕昭昭知道,江生一定吓坏了,今日亲眼目睹了那些残忍可怕的画面的人不只是她,还有胆小的江生。 她想,江生当时一定是因为惦记着她,才没晕倒的,否则以她那胆小的个性,早就昏死过去了。 她抬起一只“熊掌”,从江生瘦弱的肩膀上跨过去,用手臂将她揽住,安慰道: “放心,就快了,等治好阮娘子的病,阿姐就带你回家。” 江生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执拗道: “那阿姐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治好阮娘子的病?” 什么时候? 慕昭昭望着湖面,有些出神。 算算日子,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 虽然她对如何解开阮娘子的心结已经有了打算,但最终能不能成功,她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若是没能成功,她该怎么办? 继续留下来给阮娘子治病? 可若是一辈子都治不好呢,难道她要留下来一辈子?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还需要找个机会跟夜无殇谈判。 “阿姐……” 见慕昭昭久不回答,江生急得去拽她的衣角。 慕昭昭回过神,本想用手拍拍江生的肩膀,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伤了。 转而便用头轻轻撞了一下江生的头,笑道: “放心吧,最多一个月,阿姐一定能带你回家。” 是的,就一个月,不管能不能治好阮娘子的病,她都要带江生回家。 江生这才微微抿起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咕噜咕噜……慕昭昭的肚子叫了起来。 折腾了大半天,晌午过了她还没吃,肚子开始抗议了。 江生听见慕昭昭肚子叫,倒是精神了一些: “阿姐饿了吧?我这就去给阿姐做好吃的。” 许是因为得了慕昭昭的承诺,江生的情绪也好了许多,转身就下楼去了。 慕昭昭却仍然站在观景台上,望着湖面出神,她要如何才能说服夜无殇放她走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其实夜无殇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马场上,她帮他驯服了烈马、发现了靡靡草,他便帮她向皇上讨了无畏作赏。 长街上,她帮他劝服了太子,他便给她花了许多银子。 马球赛上,她帮他赢了比赛,他不仅请她和球手们去望月楼吃酒,还亲自接她回府。 还有这一次,他为了救她,不惜与长公主翻脸,还处置了那么多人。 对了,还有之前管家温启的事,他明面上吓唬人家,暗地里又给人家送银子,真真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 虽说他还是很心狠手辣,但这样的夜无殇,却也让她看到了希望。 是不是只要她再帮他做点什么,就有资格跟他谈判了? 慕昭昭越想越觉得可行,连带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她这人本来就是这样,过去的事情很快就能让它过去,她喜欢往前看。 因为午饭用得晚,晚饭的时间自然也往后延了。 慕昭昭可太喜欢水云间了,吃饭要坐在二楼的观景台上吃,睡觉要躺在二楼的观景台上睡,这里风景好,有助于她的身心健康。 只是正在用晚饭的时候,却听见王府里远远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慕昭昭双手受伤,只能让江生喂她吃饭,听见声音,她把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立刻咽下去,随即站了起来。 天刚刚擦黑,王府里还未掌灯,向来安静的戮幽王府,怎么敢有人如此喧哗吵闹? 慕昭昭双肘撑着栏杆,使劲往远处看,却听见那声音距离她越来越近。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仿佛看见了几个人在不远处正争执着。 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将军,王爷有令,不许放你进入王府,请将军莫要为难在下。” 这好像是冷霄的声音? 将军? 哪个将军? 这热闹看得正起劲儿,就听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冷霄,我就去看一眼慕小娘子,给她送点吃的,确认她平安无事,我就走,绝对不会为难你……” 宫飞掣? 给她送好吃的? 慕昭昭眼睛一亮,举起双手就朝宫飞掣挥舞起来: “宫飞掣,我在这……” 却忘了,她这里距离飞鸿轩和栖子堂都极近,她似穿云箭一般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一下就射进了某人的耳朵。 “阿嚏!” 夜无殇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抬眼望向水云间的方向,眸光一沉。 第117章 何必用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宫飞掣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慕昭昭,也没想到在这里就能见到。 听到声音,他立即循了方向看过来。 果然,水云间二楼观景台上,几盏昏黄的灯笼下面,可不就映着她的脸吗? 宫飞掣当即就高兴起来,举起手中的食盒朝她晃着: “昭昭,我来看你了!” 虽然才相识短短几日,但慕昭昭看到宫飞掣,却像看到老朋友一般,那种打心眼儿里涌出的喜悦,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孩子。 “宫飞掣,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快上来!” 此时此刻,慕昭昭的眼睛里只有老朋友的笑脸,还有老朋友手里那个食盒,全然把冷霄的话隔绝在外。 冷霄见慕昭昭已然发现了宫飞掣,感觉再拦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便转身往飞鸿轩走去。 没人拦着宫飞掣,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跑进了水云间,直奔二楼观景台。 “昭昭……” 当宫飞掣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慕昭昭面前,看到她那张明明有点吓人、肿得老高、却依旧笑靥如花的脸时,他原本就因为奔跑而剧烈的心跳,仿佛更快了一些。 他悄悄抚了抚心口,这大概是她给他治伤的后遗症吧,让他每次一见到她,就会想起那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就会心跳加速。 慕昭昭哪里会知道宫飞掣在想什么,她知道自己今后无法再出府玩耍了,所以来看她的人,她就格外珍惜,这就算是她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唯一的一点光彩了。 就像坐牢的人等待亲人朋友来探监,梅雨季节渴望一个晴天。 “你来就来吧,怎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还以为王府遭贼了呢!” 慕昭昭笑着看他,一点也不像刚刚经历过大难的人。 倒是宫飞掣狠狠一怔,他下意识地往慕昭昭那双手看去。 原本柔软无骨的小手,此刻肿胀得像两只熊掌,十根纤纤玉指,也被缠得跟粽子似的,宫飞掣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还记得这双小手抚上他肩头时的感觉,她轻柔的动作似丝绸锦缎滑过肌肤,细腻光滑,可是眨眼间,竟成了这般模样。 偏偏是他把她带出去,却把她弄丢了,才让她遭了如此大罪,他难辞其咎,更是愧疚得不敢看她。 “昭昭,我……对不起,都怪我……” 若不是他当时只顾着与夜无殇作对,非要拦着邓策,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早知道就让邓策跟着又如何? 总比让慕昭昭遭这样的罪要好。 慕昭昭当然明白宫飞掣在说什么,也知道他的内疚从何而来。 但她怎么会怪他? 何况这分明不是他的错。 他一直在处处为她着想,否则也不会因她不高兴而想要赶走邓策。 “宫飞掣,你不是长安城第一纨绔嘛,这副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样子可不像你!再说把我弄伤的人也不是你,你对不起什么?” 宫飞掣仍然盯着慕昭昭那双手,心里不是滋味儿: “我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出去,却没能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那我问你……”慕昭昭打断了他,“掳走我的人是你吗?” 宫飞掣终于抬起脸看她,摇了摇头。 慕昭昭又问: “给我上拶刑的人是你吗?” 宫飞掣又摇了摇头。 “我脸上的巴掌是你打的吗?” 还是摇头。 慕昭昭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那……为了救我闯进长公主府的人是你吗?” 宫飞掣刚想摇头,反应过来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慕昭昭笑: “这不就得了!我非但不会怪你,还要感谢你呢!再者说,是我想要跟你一同出来玩的,又不是你逼我的,你内疚什么?要怪就怪那些坏人,你何必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 一番话,终于让宫飞掣笑了出来。 只是在慕昭昭面前,他根本不是那个长安城第一纨绔,反倒更像个终于脱掉偷穿的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除了夜无殇,她是第一个能让他卸掉全部伪装,只做自己的人。 慕昭昭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她抬抬下巴指了指宫飞掣那只还吊在绷带里的手臂,打趣道: “瞧瞧,老天爷是看不过去你一个人受伤,特意让我陪你呢!以后咱俩就是难兄难弟,一起疼,一起笑,一起喝,一起闹!” 她看向宫飞掣带来的食盒,满眼期待: “快打开看看,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宫飞掣原本已经被慕昭昭宽慰得心情明朗了许多,可是后面这句话他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尤其那句“难兄难弟”,让他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 不过看着慕昭昭那期待的眼神,这丝不舒服也很快被他扫去。 他单手打开了食盒,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望月楼的酱肘子、红烧凤爪,还有我让人特意炖的猪脚汤,都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慕昭昭乐不可支: “你这是打算给我以形补形啊!” “被你说对了,你这手得快点好才行,我还没带你逛遍长安呢!” “逛遍长安啊……” 提起这个,慕昭昭的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 之后她不能再随便出府了,想要逛遍长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万事都要先解决了夜无殇这个大麻烦再说。 她摆摆手: “不急不急,以后再说。” 大约是宫飞掣的到来让她无聊的时间又有了生气,她的心情和兴致一下就高涨起来。 看着桌上的好菜,她两眼放光: “这么好的菜,没有好酒哪行?江生……” 她想让江生拿酒来。 话未出口,就见宫飞掣从怀里拿出了一壶酒,在她面前献宝似的晃了晃: “望月楼的杏花酿。” 慕昭昭惊喜极了: “知我者,将军也。” 如果现在她的手是好的,肯定要使劲拍拍宫飞掣的肩膀,这小子怎么这么上道? 宫飞掣见慕昭昭高兴,脸上更是洋溢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满足: “上次在望月楼宴饮,就发现你独爱这酒,我怎会不给你备上?” “快坐。”慕昭昭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诗兴大发一般,“湖光夜色,对月小酌,人生美事啊!” 两人落了座,江生在一旁也笑眯眯的,慕昭昭高兴,她就高兴。 为两人斟了酒,宫飞掣举起酒杯,江生也替慕昭昭拿起酒杯。 慕昭昭道: “干杯!” 两人拿着酒杯碰了碰,宫飞掣立刻一饮而尽。 就在江生把酒杯送到慕昭昭嘴边时,只听“啪”的一声!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石子,将江生手里的酒杯打得四分五裂,摔在了地上。 宫飞掣当即起身,警觉的望向四周: “谁?” 第118章 以解相思之苦 观景台上的气氛立刻紧绷起来。 宫飞掣四下看了又看,偌大的王府里却是静悄悄的。 慕昭昭也觉得奇怪,戮幽王府如此安全,怎会突然飞来石子? 除非…… 刚刚想到什么,就听楼内的台阶上传来脚步声,由下而上,越来越近。 慕昭昭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因为这脚步声她认得,是夜无殇。 所以刚刚那粒石子,是他打来的? 一颗心随着夜无殇的出现而狂跳起来。 不为别的,她就是有点害怕,因为不知道哪里又会得罪他,得罪了他,她还怎么离开王府? “王、王爷金安。” 慕昭昭和江生同款害怕,齐齐的向夜无殇问安。 反观宫飞掣,见是夜无殇,提起的心反倒放了下来。 “是你啊!”宫飞掣叹了一声,随后重新坐下来,“我就说么,还有人能闯进你戮幽王府行凶,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相对于宫飞掣的随意,夜无殇的一张俊脸却比那天上的月色还冷。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宫飞掣,冷冷道: “闯进戮幽王府行凶的人不正是你吗?” 他怎么就成了行凶的人? 感觉被污蔑的宫飞掣又重新站了起来,看着夜无殇义正辞严道: “夜老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承认,我刚才是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硬闯了进来,但我可没行凶啊。刚刚打碎了昭昭酒杯的人明明是你,若是你那石子稍稍偏一点,打的可就是昭昭的眼睛,是你在行凶!” 夜无殇眸光越发幽暗,声沉如水: “宫飞掣,她重伤在身,你却与她饮酒,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害她的?究竟谁在公然行凶?” 一句话,顿时让宫飞掣如鲠在喉,没了声音。 是啊,他平日里疯惯了,而且自己是个男人,也糙惯了。 可她却是个小娘子,人还那么娇弱,刚刚受了那么重的伤,该是好好调理休养身体的时候,他怎么能让她在这个时候饮酒? 自责与愧疚立马涌上心头,宫飞掣支吾道: “昭昭,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看着宫飞掣这副自责的模样,慕昭昭莫名就有些心疼。 就算夜无殇说的没错,重伤不宜饮酒,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如此数落宫飞掣,也未免太不给宫飞掣面子了。 哪怕他换个语气好好说,何必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 行走江湖,最重要就是一个“义”字。 慕昭昭这人向来对朋友讲义气,当即就转过身,挡在了宫飞掣的身前。 她抬眸快速地看了夜无殇一眼,继而又垂下眼帘,倔犟道: “王爷,是我想喝酒,才让宫将军陪我的,您别怪他。” 宫飞掣见慕昭昭小小的身子就这样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当即眼眶一热,伸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除了祖父,还没有人如此护他。 “不是,酒是我买来的,不怪昭昭……” “够了!” 夜无殇低喝一声打断了宫飞掣,似乎没有耐心再听他们为彼此出头。 不仅如此,慕昭昭悄悄抬眼看他,竟然发现他闭上了眼睛,可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 他似乎很生气,却在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发作。 可慕昭昭不明白,他究竟在气什么? 气宫飞掣违背他的命令硬闯进来? 还是气他们喝酒? 说起来他与宫飞掣可是生死之交,这点小事有什么可生气的? 正想着,就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幽暗的眸子竟比之前红了几分,就像黑夜里潜伏的野兽。 他的目光凌厉而凶狠,却正正落在她的身上,咬牙: “慕昭昭,你的野心,当真不可小觑啊。” 野心? 他怎么又双叒提到了野心? 她清楚的记得,此“野心”非彼“野心”。 这个野心在夜无殇的词典里可是有另外一层含义——勾搭野男人的心。 所以他又把谁当成了野男人,宫飞掣吗? 他这话不仅污辱了她,也污辱了宫飞掣。 他们之间是纯纯粹粹的朋友关系好吗? 她正要据理力争,却听夜无殇紧接着又讽刺道: “这边厢与宫飞掣喝酒,恐怕那边厢还惦记着太子吧?” 怎么又跟太子扯上关系了? 所以在他心里,她跟太子就算锁死了是吗? “王爷慎言!” 慕昭昭生气了,她就不明白了,她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她不是太子的眼线,他们之间也没有私情,他为什么就是不信? 她究竟要如何证明才行? 难道非要她和太子之间来个正面对决、你死我亡才行吗? 夜无殇看着她,却是冷冷一笑,意味深长道: “无妨,本王明日就亲自带你去东宫走一趟,以解你相思之苦,可好?” 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慕昭昭胸脯起伏着,她最受不了被人冤枉,没做过的事,凭什么安在她的头上? 夜无殇以为他是王爷,就可以信口雌黄吗? 她明明已经解释过那么多,也为他做过那么多,如果他对她还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他为什么还要留她在这里? 好,既然他不相信她,她就成全他! 他要割她的舌头也好,要挑断她的手筋脚筋也罢,到那时她就可以彻底离开他了! 既然诚实换不来信任,那就索性随他去吧! 慕昭昭的倔劲儿上来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忽然抬眸直视着夜无殇,一双如水的瞳仁里映着头顶的灯笼,格外明亮: “那妾可真要多谢王爷!自从马场上见到太子,妾就对太子殿下惊为天人,念念不忘至今。今日再次得见,妾恨不得立刻就跟太子回宫,若是王爷能解了妾的相思之苦,妾定当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话音落下,只见夜无殇放在身侧的手忽然就捏成了拳。 那拳头里不知道有什么,片刻之间,只见有灰色粉末状的东西从他的掌心里一点一点散落出来。 是一粒石子,被他捏碎了? 慕昭昭分明看见,夜无殇恨不得从眼睛里射出刀子来,杀了她。 她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挑衅,就像在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第119章 捕猎者的狂躁与势在必得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宫飞掣却完全不在状况之内。 他到现在还被夜无殇和慕昭昭的话震惊着,脑子发懵。 他虽然没有亲见,但是也听说了慕昭昭与太子之间的瓜葛。 听着夜无殇这话,他猛地就想起了今日在长公主府上,太子对慕昭昭的关心,甚至可以说是殷勤。 难道她和太子之间真的有什么? 怎么可能? 若是有什么,夜无殇还能如此待她吗? 可刚刚慕昭昭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惊为天人,什么念念不忘? 难道她真的对太子…… 他看向慕昭昭,眼中的担忧和焦虑让他看起来慌乱不堪: “昭昭,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相思之苦?你与太子殿下,你们……” 慕昭昭哪里有心情去跟宫飞掣解释? 她现在只有满腹的委屈和气愤急需发泄! 夜无殇面颊的肌肉抽动着,这是他把后槽牙快要咬碎了的征兆! 良久,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两人的怒气在彼此之间缠绕,越缠越紧。 “宫飞掣,滚!” 夜无殇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却像是吐出了几个火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宫飞掣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知道,夜无殇真的怒了。 就像今日在长公主府,他大开杀戒,吓得长公主与封如烟屁滚尿流,让长公主那个院子血流成河。 可他却不明白,他此时这般的愤怒是为哪般? 他下意识就把身子挪了挪,将慕昭昭完全挡在身后: “三郎,有话好说……” 眼看夜无殇红了眼睛,抡起拳头就朝宫飞掣挥来。 千钧一发之际,慕昭昭眼疾手快地就把宫飞掣撞了出去,自己迎上了夜无殇的拳头。 沙包大的拳头带着劲风就朝她的面门击来,却在她的眼前半寸之遥堪堪停住。 慕昭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一拳打下来,她的鼻骨一定会断,也许人都会被他打傻。 就连刚刚那道拳风,都让她的面颊感到刺痛。 可想而知,若是这一拳打在宫飞掣的脸上,效果会如何。 宫飞掣受着伤,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她也不能让他卷入她和夜无殇之间的矛盾。 宫飞掣何其无辜,这一切与他何干? 他能挡在她的前面,她就能救他于水火,这是朋友该做的事。 透过那只还停留在眼前的拳头,慕昭昭看向夜无殇: “王爷尽管冲我来,拿别人撒气,太可耻了吧?” 夜无殇的眉心狠狠一跳,拳头在她的眼前颤抖着,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周围站着江生、邓策,两人已经吓得浑身是汗,呆若木鸡。 宫飞掣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刚才被慕昭昭撞到了栏杆上,此时赶紧折回来,查看着慕昭昭的脸: “你没事吧?” 慕昭昭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你先走吧,改日再带好吃的来看我,等我伤好了,咱们再好好喝酒。” 宫飞掣也犯起了倔: “我不走,谁知道我一走了夜老三会对你做什么?” 还是邓策最会看眼色,这情形,谁敢多嘴一句,恐怕夜无殇的拳头就会抡到谁的脸上,聪明的还不赶紧撤? 再者说了,宫飞掣这个眼瞎的,他越掺和,事情只会越大,这点眼色都没有,白跟夜无殇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了! 邓策眼珠一转,赶紧过来劝道: “宫将军,听说你是利用舒小娘子才进的长公主府?” 宫飞掣神思拉回,理所当然道: “是啊。” 邓策紧接着说: “那为何今日离开长公主府时,不见你去请她一同离开?” 宫飞掣这才一拍脑袋: “坏了!我把她给忘了!” 邓策继续火上浇油: “将军也知道,舒尚书对任何事都很宽容,唯独涉及到他的独女,若是知道有人欺负了她、辜负了她,恐怕会找上门去打断那人的腿!将军可做好了这个准备?” 邓策不是在吓唬人,他说的都是事实。 刑部尚书舒仲元为人刚正不阿,一心扑在朝政上,多年来也就得了舒之柔这么一个女儿。 舒之柔又端庄贤淑,堪称贵女典范,更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这辈子最大的弱点,恐怕就是这个女儿。 若是知道宫飞掣利用了他的女儿,却弃之不顾,他很有可能提剑上门找他算账,绝对饶不了他。 而宫飞掣的祖父对他又要求极严,若是知道他对舒之柔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定不会轻饶他。 也许舒仲元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那位大司空祖父! 想到这,宫飞掣狠狠打了个哆嗦,对慕昭昭说道: “昭昭,我……” 慕昭昭对他笑了笑,了然似的: “别说了,快走吧,帮我转告舒小娘子,这次的事,我一定会好好感谢她的!” “好好,我一定带到。”宫飞掣一边往楼下跑,一边还不放心的转头对夜无殇说,“夜老三,你若是个男人,就别为难一个小女子,别让我看不起你!”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宫飞掣也脚步飞快的跑出了水云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邓策狠狠捏了一把汗,见江生还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便一把将她拉了出去。 江生正要询问,邓策跟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观景台上噼里啪啦一阵混乱的巨响,两人浑身一震,脚底抹油似的消失在了水云间周围。 观景台上,夜无殇打在慕昭昭面前的拳头骤然收回,随即大手一挥,把桌上的杯盘碗碟悉数扫落在地。 慕昭昭的心仿佛也随着那些瓷器跌了个粉碎。 这一刻,她还是害怕了。 她怕夜无殇会像在长公主府一样大开杀戒,她怕他会扭断她的脖子,让她再也不能回到那个她出生长大的小渔村,回到爷爷身边去。 可是她一时脑热的话一经出口,再收回怕是来不及了。 抬眸,就见夜无殇双目猩红,像是浸了血,怒意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 他一把钳住她的下颌,将她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高大的身躯在她的身上投下大片的暗影,将她完全笼罩。 暗夜里潜伏的野兽终于出动了,带着捕猎者的狂躁与势在必得。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她的唇瓣被迫张开。 她的心明明慌得像要跳出来,可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倔犟地看着他,不肯认输。 下一瞬,他张开嘴,俯身便捉住了她的唇…… 第120章 王爷,我不喜欢你 慕昭昭猝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要去反抗。 可是双手已经废了,她推,推不了,打,打不动。 两只手只能像两只扑棱蛾子似的在身侧胡乱飞舞着,却毫无作为。 很快,她的意识就从两只手转移到了她的舌上。 不是没跟夜无殇接过吻。 可是现在这个,算吻吗? “唔……疼……” 破碎的、被包裹的声音从她的唇瓣里艰难的挤出。 好疼! 夜无殇居然咬住了她的……!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锋利尖锐的牙齿重重咬在了她的……上,好像要把它生生咬断一般。 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身体也僵直得像棵树,壁虎似的紧紧贴在墙壁上,却是退无可退,亦无处可逃。 他就那么咬着它不撒口,一双盛怒的眸甚至还始终盯着她,那眸中的阴冷堪比幽冥地府。 这一咬仿佛在给她上刑,丝毫不亚于长公主府的那副拶子! 直到她浑身冒出冷汗,脸色发白,他才缓缓放开了她。 重获呼吸,重重的喘息声在彼此之间交缠,似一把绳索,将两人越捆越紧。 他暗哑的声音在她的眼前响起,灼热的呼吸直扑她的唇畔: “疼吗?” 慕昭昭已经被吓傻了,僵硬地点了点头。 ……就快被他咬掉了,换他试试,疼不疼? 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刚才的阴鸷似乎稍稍退去,但那令人恐惧的噬血感却仍旧密密麻麻的将她包围: “用刀子,该有多疼,嗯?” 慕昭昭心里一哆嗦,所以,他这是在帮她提前演练割掉舌头的戏码? 疼,真的好疼,太疼了。 她的舌头,还能用吗? 被他咬过之后,她半天没敢动她的舌头,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舌头还在,试探地动了动。 还好,还能动。 可以想象,若是他当真用刀割掉她的舌头,她会有多崩溃! 不知不觉中,眼中已经腾起一层厚厚的水雾,那双受惊小鹿般充满了惊惧与恐慌的眼睛,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可怜到只想让人狠狠的欺负。 她太娇小了,小到他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必须深深的弯下腰,把身子弓成一只煮熟的虾子。 下一瞬,他忽然将她抱起,转身放到了空空如也的桌面上。 随后高大的身躯欺了上来,与她紧紧相贴。 她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此刻就近在眼前。 胎记、红肿,分明让她这张小脸丑到无可救药,可为什么盯着她,他就感觉整个人像被放在火上烤,浑身的血液随着温度的攀升在一点一点沸腾,好似要将他燃烧? 这种难挨的痛楚,让他理智迷失,让他心跳如狂。 让他最终扣住她的腰肢,掐住她的后颈,喉结上下滚动着,只扔给她一句话: “下次再敢乱说话,这就是惩罚。” 不知是对刚才的解释,还是对接下来的预告,原本就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欺了上来,捉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他没有咬她,更没有雷霆万钧的强势霸道。 他只是吻住了她,勾着她。 像在安慰,在安抚,在帮她抚平刚才他给她留下的疼痛与伤楚。 这一吻,绵长而温柔,缠绵而缱绻。 像是恋人之间的低喃,像是天鹅交颈,静谧的夜,因为这一幕而变得温柔、美好。 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只余彼此的呼吸、轻喘,被无限放大。 慕昭昭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心思、情绪,似乎都在这个吻里被渐渐融化。 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几乎能听到心脏撞击胸骨的声音,一下一下,响如惊雷。 她无法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绵长的吻一点一点柔软了她僵直的身体,让她就要坚持不住,滑落下去。 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她的双臂不自觉的攀上了他的脖颈,轻轻勾住。 却不知道,这一个不自觉的动作,就像是一种鼓励、一种回应,让他越发变本加厉的掠夺,好似要侵吞她的每一寸芳泽。 她清甜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 她像个溺水的人,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似也感觉到了她的艰难,终是放开了她的唇,吻却没有离开,而是转移到了她的耳廓,再一路下滑,落到她细白的颈上,深深一嗅。 少女独有的馨香仿佛能将这满园的花香覆盖,令人迷醉。 更像是一种烈性媚药,让人理智尽失。 他抱起她就往阁楼里走去。 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他的唇再度覆盖了她的,那夜酒醉后的场景亦再度上演。 不同的是,他们今夜都滴酒未沾。 也许他理智尽失,但这一刻,她却清醒过来。 舌尖的疼痛仍在,白日里他带来的恐惧的一幕幕也仍在。 她清楚的知道,他不可能是她的唯一,她也不可能爱上这样一个残忍噬血的男人。 她要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一定是温柔的,宽容的,谦谦君子。 他会纵容她闯祸,然后默默的给她收拾烂摊子。 也会包容她的一切坏脾气,她不高兴的时候哄她高兴,她高兴的时候比她更高兴。 她知道,夜无殇绝对不会是这种男人。 更何况她清楚的记得,爱慕他的女人们的下场,米音罗死了,水瑶更是生不如死。 若是她也喜欢上他,他又会如何对她? 她更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夜无殇此刻这般对她,是因为喜欢。 刚才他说了,是惩罚! 他成功了,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太可怕! 他们原本就是两条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 他马上就会有皇上的赐婚,她也会回到永平村,永远陪在爷爷身边。 所以就在他的双手抚上她的衣襟,准备撕开的时候,她不顾双手的疼痛,按住了他。 骤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也让他感觉到了什么。 双臂支撑在她身体两侧,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 面颊上是他灼热的、粗重的喘息,室内的温度节节攀升,在煎熬着他们。 而她却兜头给他浇下一盆冷水: “王爷,我不喜欢你。” 还有比这更直白的拒绝吗? 她看到夜无殇的瞳孔狠狠一震,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破碎,破碎…… 第121章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因为她的一句话,他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 他垂眸看了一眼她刚刚为了拒绝他,而不惜动用的双手,眸中冷凝的光忽然散了开,倏尔笑了。 她清楚的看到,这一笑里,充斥着嘲讽。 只是,不知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但这一笑,却又让月光黯淡,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黯然失色。 慕昭昭的心蓦然悸动,呼吸凝滞。 惊为天人的始终是他,从没有第二个。 这一笑后,他骤然起了身,没再留下一个字,绝然离开。 身上的重量消失,送走了这尊杀神,慕昭昭应该感到庆幸的。 可是为何她此刻的心底却空落落的? 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她缓慢的蜷缩起身体,翻了个身,头都快埋进了膝盖里。 一种陌生的刺痛扎上了心头,从开始的一丁点,逐渐弥漫开来,密密麻麻的爬满心尖。 她说,她不喜欢他。 为何那一刹那,她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受伤? 不,他堂堂戮幽王,受伤这种廉价的情绪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是铁血战神,万金不坏之躯,他的心是刀子做的,永远只会刺伤别人,才不会受伤。 慕昭昭,是你看错了,也想多了。 你刚才做得对,做得很好。 你不想落得米音罗和水瑶那般的下场,跟他澄清事实才最重要。 何况不喜欢他这种话,你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从一开始,她就亲口对他说过无数次,她只是在陈述事实,没什么好难过的? 难过? 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产生这种情绪时,眼角竟然有种湿湿凉凉的感觉。 用手腕一抹,她竟然哭了? 她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他们两个最终一定会分道扬镳,毫无瓜葛。 这不是她一直最想要的结果吗? 可是,她为什么会落泪? 阁楼里响起脚步声,她听得出来,这是江生。 江生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坐下,声音颤颤的: “阿姐?” 她抽泣着,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担心。 “对不起阿姐,我刚才不是故意要走的,是邓策把我拉了出去,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按他说的做了。” 江生胆怯的拽了拽她的袖子: “阿姐,你生我的气了?” 慕昭昭现在哪有力气去生什么人的气,她已经被夜无殇折磨得有气无力,就快要死了似的。 她一边给夜无殇这种行为寻找着合理的原因,另一边脑子却又像一团浆糊,各种想法都混乱的搅在一起,根本理不出头绪。 她从前活得多自在多清醒啊,现在每天都如履薄冰,还要拼命揣摩夜无殇的心思。 她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 “阿姐,王爷他……不会真的打你了吧?” 江生想起了她和邓策临走时那声巨响,忍不住问。 慕昭昭闭上了眼睛,她倒宁愿夜无殇打她,清楚明了,也不愿像现在这样,搅得人心如一团乱麻。 怕江生担心,她还是开了口: “没有,别瞎想。” “那……王爷对阿姐做什么了?” 江生只是担心慕昭昭挨欺负。 “他……” 想起夜无殇刚才对她做的事,慕昭昭竟然脸颊发烫,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快了。 可这种事怎么能对江生说? 她在心中庆幸,邓策做得对,幸亏把江生拉走了,否则江生还不吓死了? “他只是生宫飞掣的气,毁了一桌好菜,没什么打紧的。” 闻言,江生赶紧跑到观景台上去看,果然如慕昭昭所说,一桌好菜什么都不剩了,只有满地的狼藉,惨不忍睹。 “王爷也真是的,生宫将军的气,跟菜较什么劲,白瞎了这一桌好吃的。” 江生走回来坐在床边,继续说: “不过……刚才邓策让我转告阿姐,说王爷念着阿姐受伤,特意叫人准备了些吃的,原本王爷就是来给阿姐送吃食的,结果却得知宫将军私闯王府,刚才阿姐又拼命护着宫将军,王爷这才发了脾气,还请阿姐多担待。” 多担待? 她有什么可担待的? 在这王府里,夜无殇说一不二,谁不得受着? 江生又悄悄瞧了一眼慕昭昭,见她没事,这才又朝观景台走去。 “阿姐先歇息一会,我把这里收拾好了,阿姐再过来用点,阿姐现在还受着伤,需得好生将养着……” 江生絮絮叨叨的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观景台。 慕昭昭的心却被江生刚才的话牵动着。 她说夜无殇特意叫人给她准备了吃的? 夜无殇给她准备吃的? 怎么可能? 慕昭昭打死不信!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把她从刚才的难过中拉了出来,好奇心促使她在江生摆好了饭桌后,起身来到了观景台。 江生望着桌上的食物,不禁两眼放光: “阿姐,王爷真是有心了。上好的官燕,虾仁蛋羹,素炒时蔬,烤羊腿,新鲜水果……不得不说,王爷这一桌可比宫将军那一桌好上太多了。宫将军那些虽然好,但是偏油腻,不利于阿姐养伤。王爷这一桌却是有荤有素,偏清淡,再加上上好的官燕,对阿姐养伤再好不过了。” 江生如数家珍一般,品评着这桌吃食。 可是慕昭昭望着这些东西,却再度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真的是夜无殇叫人准备的,那么他在想什么?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么? 可单说那官燕,至少要炖上一个时辰,这说明他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命人去准备了。 难道他真的在关心她? 哦……慕昭昭忽然恍然大悟,她的手伤了,便不能给阮娘子治病了,这可不是夜无殇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这不能算是关心,他只是希望她的伤快点好而已。 舌头上仍旧残留着隐隐的痛,他在咬了她之后,说什么来着? “下次再敢乱说话,这就是惩罚!” 她乱说什么了? 慕昭昭拼命往回想,他是在怪她帮宫飞掣说话? 还是在怪她说太子惊为天人、对他念念不忘? 今晚她说了那么多,到底是哪一句? 乱,太乱了,乱得她想抓头发。 对了,他刚才又提到了“野心”。 他所谓的野心,可是勾搭野男人的心。 且不说她勾搭了哪个野男人,他是以什么身份跟她说出这种话的? 他一不是她的丈夫,二不是她的情郎,他凭什么这般怀疑她、干涉她? 他还说什么了? 对,他还说要带她去东宫,以解她的相思之苦。 就是因为这句话,她才气得失去了理智,跟他顶嘴的。 哪怕现在想起,她还是生气。 只是她没想到,当时只以为是夜无殇的一句气话、或者玩笑话,却会成了真。 第122章 甚是惊喜 翌日,当她坐上去往东宫的马车时,还觉得一切如此不真实。 原来夜无殇的那句话,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时气话,他当真要带着她亲自去一趟东宫! 昨晚的那件事就像没发生过,再见面时,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可言,甚至连一丝丝的尴尬都没有。 慕昭昭心中却开始打鼓,不知道夜无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带她去东宫,究竟想证明什么? 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都因为江生的恐惧而紧张着。 直到下了马车,江生的双腿还在不住的打颤。 慕昭昭轻声安慰: “放心,在我治好阮娘子的病之前,王爷不会让我出事的,当然,也不会让你有事。” 夜无殇来得突然,没有事先递过拜帖,但东宫的人进去通传后,太子和太子妃还是第一时间迎了出来。 东宫高大的朱漆大门往两边打开,夜无克和夏心慈身着同色服制往外迎了出来。 这不是慕昭昭第一次见到夏心慈,却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 上次马球场上一瞥,慕昭昭就知道她秀丽端庄,是个清丽的美人。 如今距离拉近,她非但没从夏心慈的脸上发现缺点,反而更加惊艳。 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身姿婀娜,弱柳扶风。 一张清秀的小脸衬着身上茜色的太子妃服制,映出两颊的绯红,越发显得她娇美动人。 任何男子见了这般美好的女人,都会忍不住为之心动吧? 她悄悄看了一眼夜无殇,怪不得连铁血战神也曾为她倾倒。 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与夏心慈简直天壤之别,夜无殇对她果然只是单纯的惩罚。 再看夜无克,从他出来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慕昭昭的脸上。 慕昭昭看到他,恭敬地福身: “太子殿下金安。” 转而又朝夏心慈福了一福: “太子妃金安。” 夜无克脸上的表情煞是好看,他先是意外,后是惊喜,似乎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个明明几次坏了他的好事,还握着他巨大秘密的丑女,为何会让他一见就如此心情大好。 甚至此刻,他还上前一步,打算亲自扶起她。 “慕小娘子身受重伤,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慕昭昭一惊,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夜无克的触碰。 她原本与夜无克没什么,都要被夜无殇解读成有私情。 若是她再不避嫌,回去后夜无殇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她。 她可不想受着。 一想到昨夜他差点把她的舌头咬掉,她就感觉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呼呼往外冒着冷气。 夜无克见慕昭昭躲开,也不生气,却是越发心情大好。 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如此拒绝他,实在是与众不同,让人充满了征服欲。 转而看向夜无殇时,眸光之中却有一丝寒意闪过。 他忘不了昨日看到水瑶时的情景。 她的手筋脚筋被挑断,十根手指都被拶子夹断,左脸被划烂了,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舌头被割掉,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留下一地的血痕。 若不是夜无殇还给她留了半张脸,他根本认不出,这是原来那个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的水瑶。 夜无殇会把她送到他的面前,无非就是在警告他,他已经知道了水瑶是他的眼线,让他以后少搞这种小动作。 可那又如何? 就算夜无殇知道了,除了毁了水瑶给他看,还能做些什么? 根本不足为惧。 他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夜无殇,还是在自己家门口。 从不登门造访的人,昨日刚刚给他送了水瑶这份大礼,今日就亲自登门,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会是想通了,打算向他宣战,与他一绝高下吧? 呵……如果当真如他所想,他还要好好感谢他,终于给了他光明正大除掉他的机会。 夜无克虚伪的笑着: “三弟今日如何亲自到访?也不事先跟皇兄说一声,皇兄也好备下好酒好菜,与三弟痛饮一杯啊!” 夜无殇淡淡勾唇,看上去一派和谐,好像水瑶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久不来东宫,想着给皇兄一个惊喜。” 夜无克哈哈大笑起来,揽着夜无殇的肩膀就迈进了东宫的大门: “哈哈……惊喜惊喜,甚是惊喜!” 两个男人往里走去,照料慕昭昭这个客人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东宫主母夏心慈的身上。 她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温温柔柔道: “这位是慕昭昭,慕小娘子吧?” 慕昭昭没想到,夏心慈居然如此准确的认出了她,应该是在马球场上,她太出风头了吧? “劳太子妃费心记挂,昭昭愧不敢当。” 她谦虚着,尽量做足规矩。 夏心慈并不像大多数人看到她脸上的守宫刺时那般惊恐,那双丹凤眼反而平静得不像话。 她笑得端庄: “哪里,慕小娘子在马球上的飒爽英姿,可是让人赞不绝口,连皇上都不停的夸呢。” 慕昭昭也公式化的笑着: “雕虫小技,惭愧,惭愧。” 夏心慈目光微微一动,看到她脸上的红肿和指印,以及她双手厚重的纱布,这才露出了讶色。 “慕小娘子受伤了?” 慕昭昭深知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但她却从不会在意这些外表,哪怕是在美人面前。 只淡淡道: “一点小伤。” 夏心慈见她不多说,自己自然也不好多问,随即笑着请了慕昭昭入内。 两个女人跟在两个男人的身后,不远不近,慕昭昭却足以将夏心慈的心思全都收入眼底。 自从进入东宫后,她的目光就没从夜无殇的身上离开过。 那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明目张胆的偏爱,因为太子看不到,所以她贪婪的留恋着夜无殇的背影,却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压抑着,生怕被人看出来。 只需这一个眼神,慕昭昭便知道,宫飞掣说的不假,夏心慈果然喜欢夜无殇,而且爱得深沉。 哪怕她成了太子妃,成了别人的枕边人,这份爱依旧没有消失。 呵,慕昭昭心中不齿,夜无殇居然说她和太子有私情,在她看来,他和太子妃有私情还差不多! 没心思理他们乱七八糟的关系,慕昭昭欣赏起东宫的景致。 若说戮幽王府幽静大气,东宫便是富丽堂皇,极尽奢华,这倒是与夜无克张扬的个性十分相似。 影壁上雕刻着繁琐的九蟒戏珠,假山上装点着七彩琉璃,就连一座小桥都是汉白玉堆砌而成…… 啧啧啧,慕昭昭忍不住感叹,夜无克没把假山变成金山银山,还真是难为他了。 进入前厅,几人落了座,夏心慈叫人奉了茶水,随后坐在了夜无克身边。 夏心慈记得,每次只要她和夜无克一同出现在夜无殇面前,夜无克总会握着她的手,或者扶着她的腰,更或做一些极其亲昵的举动,像是故意给夜无殇看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 夏心慈心中正奇怪,就听几句客套的寒暄之后,夜无殇终于说明了来意…… 第123章 有劳小娘子 “昨日在长公主府才刚刚听闻太子侧妃小产之事,三弟今日特来探望皇兄和侧妃,晚了些,皇兄不会怪罪吧?” 夜无殇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笑,与平日里那个冷酷不近人情的夜无殇判若两人。 慕昭昭不禁腹诽,原来夜无殇也会演戏啊! 该演戏的时候,夜无殇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演技。 无论是在皇上面前,还是在夜无克面前,或者在更多的人面前,他都有自己该演的戏。 就像此刻,其实早在太子侧妃小产那日,他便得到了消息,怎会是昨日才知? 之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是他在等东宫这边的动静。 当初在长街上,夜无克口口声声说侧妃若是小产,定是柴晋冲撞了马车的缘故。 后来侧妃果然小产,他就是在等,夜无克还会不会把这件事扣到柴晋的头上来。 结果等了几日,却没有丝毫动静。 看来慕昭昭那日在马车上把问题解决得很明白,才会让夜无克没有任何动作。 但同时也有一件事颇为奇怪,那日慕昭昭分明说侧妃的胎象很好,不会滑胎,怎么过了几日倒出了此等意外? 如此前后矛盾,不得不让人深思。 加之慕昭昭与夜无克那个共同的秘密,才逼得他不得不来东宫走一遭。 慕昭昭向他隐瞒了真相,但能帮他揭开真相的人,恐怕也只有她。 此时夜无克听到侧妃小产的话从夜无殇口中说出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脸相迎,十分宽容: “三弟哪里话?侧妃小产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故而不愿提及,三弟此前不知也实属正常。” 他与慕昭昭早已达成协议,他不追究柴晋的过错,她就不会把侧妃假孕的事说出去,此时自然不会对夜无殇表现出任何不满。 夜无殇心中更加好奇,夜无克怎会错过如此大好机会来打压他? 他抬抬手,邓策立刻把带来的礼物奉上。 夜无殇道: “一点心意,给侧妃补补身子。” 夜无克也装模作样的客气道: “三弟有心了。” 夜无殇沉吟片刻,故意问道: “敢问皇兄,侧妃小产可与那日在长街上的无意冲撞有关?” 夜无克闻言大手一挥,脸上一副全然不在意的神情: “无关。昨日本宫也说了,侧妃乃是因为不小心踩到了石头上的苔藓,滑了一跤,才导致落胎的,与那日长街上的冲撞全无关系,三弟莫要多虑了。” 呵,夜无殇心中冷笑,却是猝不及防地把目光射向了慕昭昭。 好你个慕昭昭,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太子甘愿如此? 面上,夜无殇却是如释重负般的笑了笑,将一个谦逊低调的皇弟演得入木三分: “既如此,弟就放心了。” 此时的慕昭昭,一心扑在东宫的茶水和点心上,根本无心看他们兄弟二人演戏。 因为她早就对这件事情的结果胸有成竹,还费那个心力干什么。 唯一值得她看的,便是夏心慈的眼神。 那一双丹凤眼里的光,总是在看到夜无殇时才会隐隐亮起,这种昭然若揭,却又欲盖弥彰的表演,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相反,夜无殇似乎自打进来,就没看过夏心慈一眼,这不禁让慕昭昭觉得他有些无情了。 如此看来,那句话说得果然没错,天下男儿皆薄幸! 正当她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夏心慈时,却忽然听到她的名字从夜无殇口中说出来,还甚是亲昵。 “昭昭医术精湛,不如让昭昭去瞧瞧侧妃身子恢复得如何,调理得好了,才能为皇兄绵延皇嗣啊。” 骤然被点名,慕昭昭有些小小的惶恐,随即向夜无殇看去。 却见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唇角分明还微微上翘着,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他的眼中一直压到她的身上,像座山一样。 如果没听错的话,夜无殇应该是让她去给太子侧妃瞧身子,他怎么会有如此好心? 她不禁开始回味夜无殇从进来后说的话,他表明的来意就是探望小产的侧妃,安慰太子的。 可他向来不与太子交好,却做了这么多没用的事,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他特意带她来东宫,就是为了给太子侧妃瞧身子的? 可在她看来,他不是怀疑她和太子有私情,才来东宫试探的吗?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就见夜无克朝夜无殇拱了拱手,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期待: “三弟思虑周全,那皇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知夜无克这句话哪里得罪了夜无殇,就见他暗暗攥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道: “皇兄客气了。” 带女子去后宅探望女眷,自然是太子妃该做的事。 夏心慈恪守本分,将太子妃的角色扮演得十分妥帖。 闻言立即起身道: “殿下,妾这就带慕小娘子去……” 她想说,她这就带慕昭昭去后宅探望侧妃。 可谁料话刚说了一半,夜无克竟站了起来,大手一挥: “不必,本宫亲自带慕小娘子去即可。” 夏心慈狠狠一怔。 她从未见过如此殷勤的夜无克,若眼前的人是皇上,他的殷勤不难理解。 可这人却是一个丑得惨不忍睹的女子,夜无克竟然如此殷勤的待她? 他是不是疯了? 不过夏心慈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原由。 无论美或丑,只因慕昭昭是夜无殇带过来的人,抢走属于夜无殇的东西,是夜无克此生最大的乐趣。 无论读书或是骑射,夜无克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无法坚持。 只有与夜无殇斗这一条,能让他持之以恒,从年少到如今。 再者,夏心慈转念一想,夜无克不在这里,倒是给她提供了方便,她何乐而不为? “如此,妾便偷个懒,有劳殿下了。” 夏心慈温柔的笑着,丝毫看不出异样。 夜无克没看她一眼,却是全神贯注在慕昭昭身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殷勤道: “有劳小娘子。” “……” 慕昭昭愣了愣,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看了看夜无克和夏心慈,又看向夜无殇。 这……什么情况? 第124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夜无殇怀疑她与夜无克有私情,夜无克如此作为,不是更添实锤吗? 他亲自带她去后宅,东宫内院,夜无殇自然是不能去的,如此一来,她与夜无克就有了独处的机会,难道这就是夜无殇希望看到的? 慕昭昭的脑子快速运转着,夜无殇不会是想给她设个套,然后来个当场捉奸吧? 他是怎么想的? 他瞎,太子也瞎吗? 就她这副尊容,他下不去口,太子就下得去口? 不,不对……昨晚,夜无殇不仅下得去口,还吃得津津有味。 呸呸呸,也不对,他下得去口,并不代表别人就下得去口啊! 他这是什么逻辑? 可是给太子侧妃瞧病是夜无殇提出来的,也就是说,这样的场面他应该早有预料,所以就算她拒绝,他也不会同意的。 但为了自证清白,她还是试着拒绝了一下: “王爷,妾这双手……恐怕诊不了脉。” 说着,她举起自己的双手,给夜无殇和夜无克展示了一番。 十根手指都被裹着,她怎么给人诊脉? 夜无殇却淡淡一笑,下巴虚点了下她露出的指尖: “无妨,尽力便好,太子殿下不会怪罪的。” 慕昭昭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十个指尖的确都露出来的,但却肿得又粗又壮,对脉相能有多敏感? 夜无殇这是逗她玩呢? 不,他那带着三分怒意、四分试探、五分威逼的眼神在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慕昭昭深吸一口气,罢了,她在担心什么? 夜无殇想要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夜无克只想杀了她,对她绝对不可能有那种想法,太可笑了。 慕昭昭释然的笑了笑,举起自己的双手滑稽又笨拙的一晃: “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没看到,夜无殇放在小几上的拳头紧了又紧。 离开前厅,跟着夜无克往内院走去,慕昭昭这才发现,刚刚出门还跟在身后的江生,此时却不见了。 她回头看了看,问道: “我妹妹呢?” 夜无克勾唇: “小娘子觉得你我去看望侧妃,带着别人方便吗?” 慕昭昭笑了一下: “的确不方便。” 假孕一事,天知地知,除了她和夜无克,就只有侧妃和那个帮侧妃做假的柳太医知道。 这也是夜无克一定要亲自带她来看望侧妃的原因,不能节外生枝。 想起当初在马车上,被戳穿了假孕一事的夏心宁恨不得杀了她,慕昭昭便觉得今日一行有些多余了。 若是如今再让夏心宁看到她,恐怕只会更想杀了她泄愤。 慕昭昭朝夜无克抬了抬手,把自己那双惨不忍睹的双手给他看,意有所指道: “太子殿下以为,侧妃一定需要妾来诊治吗?” 那意思就是,如果不是非得需要,她就不去了,毕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夜无克看看她的手,不知在想什么,转而笑了: “本宫原本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可老三突然造访,还非得让你来给侧妃瞧病,本宫便好奇他的心思。若是见了侧妃才能探清他的真正用意,那便见上一面又何妨?” 慕昭昭心想,夜无克虽然不如夜无殇沉稳睿智,但却也不是个草包,起码能看出夜无殇今日行动有异。 正想着,就听夜无克又问: “若是昭昭小娘子知道些什么,可否不吝告知?”夜无克望着她,眼神发亮,“若小娘子愿意倾心相授,本宫自当重谢。” 夜无克这是怀疑她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想利诱一番? 慕昭昭收回双手,无奈失笑: “殿下太高看妾了,妾也与殿下一样,不过是被戮幽王突然拉来东宫,其他的,一无所知。” 夜无克点头笑笑: “既如此,只能去侧妃那里走一趟了。” 夜无克带着她穿过曲折的回廊,跨过层层院落,最终来到了一处寝院。 这处寝院表面看起来与整个东宫风格相同,处处透着华丽。 但甫一进去,给人的感觉却清冷萧索得叫人心悸。 院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花圃似乎因为长时间无人侍弄而杂草丛生,与这华丽的外表格格不入。 正房的门窗不仅上了锁,窗子还用木板钉死了,俨然一个牢笼。 一只脚刚刚踏进门槛,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便从紧闭的房门里传了出来。 “我要见太子殿下!开门,给我开门!人呢?来人啊?开门……” 话音落下,随后而来的是一声巨响,碎裂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刺激着人的耳膜。 “来人啊!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殿下……” 紧接着又是一声破碎的巨响,像是摔了什么瓷器。 慕昭昭不由得蹙眉,看来假孕一事被拆穿后,侧妃的好日子便是到头了。 而且夜无克应该是把人软禁在了这里,平日里没有下人伺候,她的要求也无人理,长此以往,人会被逼疯的。 慕昭昭不禁想,如果不是她那日说出了实情,恐怕夏心宁不会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 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夏心宁既然敢以假孕争宠,就应该想到今日的结局。 何况她想利用这件事算计夜无殇和他的将士,那更是大错特错了。 肩负守护国家守护百姓重任的人,岂是她能随意暗害亵渎的? 她又想,如果夏心宁当真见到她,恐怕会跟她拼个你死我活吧? 再者说,夜无克应是巴不得她死呢,若是她在夏心宁这里出了意外,也好解释,倒是个除掉她的好机会。 啧! 慕昭昭看了夜无克一眼,试探道: “殿下不会让妾一个人进去吧?” 若是让她一个人进去,那可就是铁了心想让她在这里出点意外了。 夜无克对夏心宁的疯狂丝毫无感,他只是盯着慕昭昭红肿难看的小脸看了一会,目光随后又落在她的双手上,失笑: “罢了,谁让本宫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就陪你一起!” 慕昭昭愣了一下,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因为脸上的守宫刺,怜香惜玉这种词可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如今听夜无克一说,还挺稀奇。 重要的是,他要陪她一起进去,看来是没打算在这里除掉她。 心稍稍放回肚子里,她俏皮的福了一福: “那就多谢殿下了。” 想来夜无克是不想见夏心宁的,所以才会将人这般关起来。 夜无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用力拍打着门板: “殿下,殿下,是你来了吗?是你来看妾了么?” 紧闭的大门打开,因为长时间不通风,一股混浊的味道扑面而来,十分难闻。 夏心宁就站在门后,她一眼看到了夜无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就朝他扑来。 “殿下……你终于来了,妾好想你啊……” 夏心宁一身中衣,披头散发,声泪俱下,跪在地上死死的抱着夜无克的大腿,将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夜无克不耐的垂眸看了一眼她抱着自己的手,一抬脚,便将人狠狠的踢了出去,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往日的恩爱情分。 “殿下……” 夏心宁被踢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正委屈地想要哭诉,一抬眸,却看到了在夜无克身后进来的慕昭昭。 “是你?” 她脸色当即一变,摸到地上的一块瓷器碎片就朝慕昭昭扑来—— 第125章 不可理喻,登峰造极 慕昭昭如今双手受伤,原本就只有个三脚猫的功夫,此时行动上更是受限。 面对夏心宁突如其来的攻击,慕昭昭本能的就是躲。 可是往哪躲? 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自己前面的夜无克,他身材高大,比起夜无殇虽然略逊一筹,但不影响他给她当堵墙。 见夏心宁起身就朝自己冲过来,慕昭昭三步两步就缩到了夜无克的身后,像只鹌鹑似的将自己藏了起来。 就算借夏心宁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伤害夜无克吧? 夜无克也是如此想的。 但令慕昭昭没想到的是,夏心宁的冲力太大,已然刹不住车了。 见慕昭昭有危险,夜无克竟也本能的伸出了手去挡夏心宁。 就在这一冲一挡之间,只听得刺啦一声,锋利的瓷器碎片划破了夜无克的衣袖,在他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夏心宁当即被吓傻了,碎片脱手掉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往后退,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恐惧,直到后背撞上身后的桌子,才停了下来。 眼泪唰唰的往下掉,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哽咽着乞求: “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害殿下的,殿下你原谅我……” 夜无克看着自己雪白手臂上留下的伤痕,虽然隔着衣服,伤口并不深,但仍划破了皮肉,此刻鲜血从伤口渗出来,触目惊心。 “贱人!” 夜无克瞬间被激怒了,他狠狠的咬出两个字,随手抄起身边花架上的一盆花,朝着夏心宁就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花盆砸在夏心宁面前的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泥土飞溅得夏心宁满身满脸都是。 有碎片划破了她的脸庞,在颧骨的位置留下了血痕。 想来夜无克并没有直接往她身上砸去,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但夏心宁已然吓得魂飞魄散,瑟缩着身体往桌子底下钻,像只见了猫的老鼠。 恐惧而又压抑的嘤嘤哭声从桌下传出来,夜无克听得心烦气躁。 指着夏心宁就开始骂: “夏心宁,你用假孕一事害本宫不够,如今还想杀了本宫?” “没有,没有!”夏心宁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殿下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伤害殿下的,若不是慕昭昭那个贱人躲在殿下的身后,我又怎么会伤到殿下?” 说到这里,夏心宁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慕昭昭的恨意再次涌了上来。 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指着慕昭昭叫道: “对,就是这个贱人,就是她害了我,害得殿下家宅不宁!如今又是因为她殿下才受伤,她就是殿下的煞星!她是煞星啊殿下!” 她是煞星? 慕昭昭暗笑,亏她想得出来。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她不思悔改,反而倒打一耙? 不过慕昭昭此刻对夜无克倒是有些不放心。 夏心宁可是日夜伺候了夜无克许久的女人,她算什么? 万一夜无克此时被她说动了,调转矛头对准她怎么办? 正想着,就听夜无克忽然冷笑起来: “她是煞星?若不是她向本宫揭发你假孕一事,本宫差点就被你害死了!她是煞星,你是什么?灾星吗?” 慕昭昭看向夜无克,眼中有意外,也有惊喜。 真是没想到,一直不择手段对付夜无殇的人,居然也会说人话? 看来夜无克也不算一无是处,还是有些良知的。 夏心宁跪着往前爬了几步,狼狈的样子与那日在马车里打扮精致的她判若两人,继续向夜无克哭诉,希望能再次找回这个男人的心: “殿下明鉴!事到如今,殿下怎能还被这个丑八怪迷惑?当初若不是她,妾算计戮幽王的事就成了!届时,戮幽王的人害妾丢了孩子,害皇上丢了皇长孙,可想而知会落得什么下场!若不是这个贱人跑来坏了妾的好事,殿下怎会错失如此大好机会?” 瞧瞧,真是个颠倒黑白的好手。 明明自己有错在先,她不过是揭了她的短,倒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了? 如此说来,天下判官因为给有罪之人判了罪,反倒是错? “呵……被关了这么久,难得你头脑还如此清醒。”夜无克嘲弄的笑着,“你说的没错,那日本王的确错失了一个整治夜无殇的大好机会,但这一切却是你亲手造成的!” 夜无克站在夏心宁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咬牙切齿。 夏心宁战战兢兢的看着他,满眼无辜: “殿下是不是弄错了,妾一心向着殿下,处处为殿下着想,怎么会是妾?” 夜无克冷笑: “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夏心宁一脸茫然地望着夜无克,她从来就没认为自己做错了,在她看来,就连她假孕一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她要跟夏心慈这个嫡姐争宠,她要爬到她的头上去,所以她必须这么做。 为了当上太子妃,她有什么错? 夜无克气得牙根发痒,走过去一脚踹在了夏心宁的肩头,将她踢翻在地。 “错在不该被人发现!既然假孕,就装到底,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夏心宁的眼神闪烁着,似乎在思考夜无克的话,又似乎根本没理解透。 她只是不停的摇头,长长的发丝被泪水粘在苍白的脸上,狼狈不堪: “不,不是这样的……若说有错,那也是这个丑八怪的错,若不是她,妾假孕的事便不会被发现……” 若说不可理喻有级别,那夏心宁真是登峰造极了啊! 这女人的逻辑让慕昭昭大开眼界。 她原本不打算再落井下石的,可是夏心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她就不能忍了。 她从夜无克身后探出头,嘲弄道: “不会被发现,你就能欺骗太子殿下,将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被发现,你就能给殿下生出皇长孙来?” 夏心宁看着慕昭昭,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仍然振振有词: “虽然这次是假的,但日后总会成真的,妾一定能给殿下生出皇长孙来的!到时候皇上一定会对殿下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夜无克骤然提高了音量,怒目而视,“别把你想争宠、母凭子贵的龌龊想法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本宫已经是太子,你操的哪门子闲心?” “本宫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以为给本宫生了长子,就能一步登天,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夜无克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狠狠往上提着,目光冰冷而阴鸷—— 第126章 那就做个鬼吧 “本宫告诉你,你做梦!” 他咬牙吐出几个字,随后像丢掉一块抹布一样将夏心宁重重甩开。 “就算你生出儿子,那也是庶子,不是嫡子!你想母凭子贵,也要有那个身份!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儿,本宫肯给你个侧妃的位份全然是看了太傅的面子,否则就凭你也想进我东宫?” 夜无克冷笑,浑身散发着身为太子的自信与高高在上。 “你的儿子,永远不可能像本宫一样名正言顺。看到夜无殇了吗?你的儿子只会像他一样,无论立下多少战功,都只能永远臣服于本宫的脚下,只能永远是臣!” 直到这一刻,夏心宁似乎终于清醒了。 原来夜无克早已把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就是想母凭子贵,就是想凭借长子挤掉夏心慈太子妃的位置,她就是想成为东宫的女主人! 从前夜无克对她很好,夏心慈没有的东西,只要她撒个娇,夜无克就会送给她。 哪怕夜无克晚上已经宿在夏心慈的房里,可是只要她找个借口,总能把夜无克骗到她的身边来。 她以为,夜无克是偏爱她的,想要得到太子妃、乃至日后皇后的位置,她都是有机会的。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不管夜无克待她如何,她都不可能越过夏心慈,只因为她是庶出。 她的儿子,就算是长子,也只会是庶子,永远不可能像夜无克一样,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 可她还是不愿相信,即便孩子的事她左右不了,但从前她与夜无克之间那些恩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从前他明明那般疼她的! 她不再争了,只是展现出女人最柔弱的一面,爬过去,匍匐在夜无克的脚下,像信徒对神灵的膜拜: “殿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想孩子的事了,我只想跟殿下好好过日子。殿下忘了,从前的我们多么快乐?我知道殿下是喜欢我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殿下……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妾爱慕殿下,妾只有殿下……” 面对夏心宁卑微的乞求,夜无克回应她的,却只有讽刺。 “本宫喜欢你?夏心宁,谁给你的自信,本宫会喜欢你这么一个低贱又满腹心机的女人?” 夜无克的一句话,让夏心宁目瞪口呆,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夜无克嘲弄的笑: “实话告诉你,本宫让你进东宫,让你每次的小伎俩都能得逞,只是为了气夏心慈。谁让她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既然她不能一心一意的伺候本宫,那本宫就让她也尝尝,自己的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儿!” 似乎这件事特别好笑,夜无克脸上的笑容一直在扩大: “喜欢你?哈哈哈哈……夏心宁,这是本宫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慕昭昭看到夏心宁眼中的希望渐渐被绝望取代。 自己的一腔热忱,换来的只是冰冷无情的嘲笑,还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吗? 夏心宁的表情从绝望到呆滞,最后全然失去了生气,呆若木鸡地瘫坐在地上,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你一直想见本宫是吗?” 夜无克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表现,不禁微微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 “如今见到了,也该死心了。” 最后一句话,夜无克声音很轻,却重重的砸在夏心宁的心上,让她瞬间惊醒。 夜无克不爱她,可她却爱着他,她更知道他的这句话、这种语气意味着什么。 关了她这么久,他要彻底放弃她了,他真的不会再要她了,他会把她关在这里,直到死。 她恐惧的抱住了夜无克的脚踝,浑身颤抖着乞求: “不,殿下,殿下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殿下,妾求求你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让妾继续伺候殿下吧,无论殿下让妾做什么妾都愿意,哪怕让妾去伺候殿下和姐姐,妾也甘之如饴。从妾嫁入东宫的那一刻起,妾就发过誓了,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殿下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夏心宁仰着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夜无克,希望他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她。 她已经卑微到尘埃里,再不复从前的得意,她甚至愿意去伺候他和夏心慈,那个她最恨的、抢走了她所有光环的女人。 可是夜无克给了她什么? “哦?”他漫不经心的出声,高大的身躯忽然绷紧,抬起那只被她抱住的脚,用力朝她踹了出去,“那就做个鬼吧。” 说完,夜无克嫌弃的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拉着慕昭昭往外走去。 夏心宁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夜无克无情的踹碎。 她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只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就像她刚刚摔碎的瓷器,再也拼不起来了。 “做鬼?” 她喃喃着。 这是夜无克留给她最后的话,她不会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她的双手按到了瓷器碎片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一抖,瞬间清醒。 他从未爱过她,从头到尾,他只是在利用她,为了夏心慈,在利用她。 她以为得到了一切,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如今因为她犯了错,他就要她死! 可她却为他付出了一切啊! 凭什么她要死? 她不甘心,不甘心! 夏心宁渐渐变了脸色,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充斥着血色。 她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眼神空洞的望向夜无克的背影,口中喃喃着: “既然要做鬼,那就一起做。” 她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随手抄起桌边的一个凳子,高高举起,用尽浑身的力气就朝夜无克砸来。 此时的夜无克和慕昭昭已经走到了门边,正打算迈出门槛。 从小到大都在捉弄人与被捉弄中度过的慕昭昭,对这种背后的偷袭似有感应一般。 当那只凳子朝夜无克砸来的时候,她甚至感觉到了那只凳子带出的劲风,同时眼睛的余光已经扫见了它。 “小心!” 她当即喊了一声,随后伸出双手用力一推—— 第127章 谁说妾是王爷的人? 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双手受伤。 眼看那只凳子已然到了夜无克的身后,她双手用力一推夜无克,随即身子往后一缩,脚下一伸。 从小到大,这种把戏她玩得太多了。 时间算得刚刚好,一切都不出所料。 只见夏心宁高举起的凳子落了空,往前冲的腿绊到了她的脚上,当即就往外摔了出去。 身体失去平衡,几个趔趄之后,只听扑通一声,夏心宁摔了个狗吃屎。 巧的是,她的头重重的撞在了凳子上,直接晕了过去。 再看夜无克,被慕昭昭那一下推得撞在了身侧的门板上。 待稳住身形再去看时,刚才风驰电掣般的一切,在眨眼间就已尘埃落定,而他毫发无伤,始作俑者夏心宁却像只死狗似的趴在那里,了无生气。 夜无克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儿。 他先是对夏心宁这种同归于尽的行为感到震惊,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 想他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像夏心宁这种女人居然敢对他动手? 震惊愤怒之余,他想到了刚刚慕昭昭推他的那一下。 就是这一下救了他。 他不是没有功夫在身的,虽然修为平平,但对这种偷袭还是有所感知的。 刚才是他大意了,他着实没想到夏心宁敢要他的命,也就没有丝毫防备。 若不是慕昭昭反应灵敏迅速,恐怕他现在就算不死也要吃些苦头。 之所以心里有些怪异的滋味儿,是因为他完全没想到,慕昭昭会救他。 回想前几次,马场上她揭穿了他的诡计,长街上她利用夏心宁假孕一事赢了他,马球场上她为了夜无殇而拼命厮杀…… 她所做的桩桩件件,无不是为了夜无殇。 她是夜无殇的人,按理说,难道不应该在刚才那种危急关头冷眼旁观,任他被打死或者打残,她都应该拍手叫好吗? 可她不仅没有,还用双手推开了他…… 想到这,他想起了昨日那双被套进拶子里的纤细柔弱的小手,下意识就朝她看去。 当看到那双肿胀得跟猪蹄似的双手时,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她忘了自己的手已经伤成这般模样,却还是奋不顾身推开了他? 目光无法从她的双手上移开,此时却又发现,有鲜血正一点一点从白色的纱布里渗出来,她的伤口裂开了?! 他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急切道: “可是又伤着了?” 似乎直到这时慕昭昭才想起来自己的双手,疼痛也随之袭来,疼得她两道柳眉紧紧拧在了一起,直吸凉气,小脸也变了形。 “明明自己的手已经伤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来救本宫?” 慕昭昭心里暗忖,你以为我想救你,这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她当时哪顾得上想那么多? 当时无论身边是谁,她都会去救,因为那凳子不仅会伤到他,他们并肩而行,也有很大概率会误伤她。 再者,人固有一死,夜无克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却不是这么个死法。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刚才夏心宁拿瓷器碎片朝她刺过来时,是夜无克帮她挡了下来,因此还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这个人情她得还。 但她不想让夜无克误会,所以即便伤口很疼,她也勉强笑了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打紧,殿下无事便好。” 不打紧? 夜无克马上就想起了昨天在长公主府的情景,她因为害怕、因为疼,抱着夜无殇委屈的哇哇大哭,那个样子才是最真实的她。 可是现在,他明明看出她很疼,她却只在他面前演戏? 呵,果然是夜无殇的人,受了委屈也只会向他倾诉,向他求抱抱。 但他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救他? 他放开了她的手,却依然执着于这个问题,有些执拗地问道: “为什么救本宫?” 慕昭昭可不想因为一件事跟夜无克牵扯不清,而且像夜无克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痕,虚抬了抬下巴: “刚才殿下不是也救了妾吗?咱们扯平了。” 夜无克眉头一皱,似乎根本没想过会是这种答案: “你救本宫,就是为了跟本宫扯平?”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刚才妾若是看着殿下遇袭不管,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慕昭昭说的理所当然,完全的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 看着这样的慕昭昭,夜无克心中莫名的有些失望,对待她的态度也冷淡了些。 “呵,你不是夜无殇的人吗?既是夜无殇的人,本宫出事才是你们乐意见到的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酸? 慕昭昭心想,你和夜无殇之间斗法,那是你们的事,与她可毫无干系。 她也一点不想掺和进来,免得引火烧身。 就像夏心宁假孕这件事,不就是个教训吗? 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何况现在夜无殇不在,随她怎么说都行了。 于是她反问道: “谁说妾是王爷的人?” 夜无克冷嗤: “不是他的人,你站在他那边,三番五次的帮他?” 慕昭昭义正辞严: “妾帮的不是他,而是一直守护大周守护百姓的战神,还有战神率领的天兵天将。” 此时与夜无殇划清界限,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且这话冠冕堂皇的,谁听了不迷糊? 她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她这样做并不是要针对夜无克,也不是刻意要帮夜无殇,她只是做了一件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如果夜无克真想找人算账,尽管找夜无殇去,别想找上她。 夜无克应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但谁料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因为他此刻缓缓俯下身,与夜无殇相似的瑞凤眼里,带着审视与探究,盯着她的眼睛问: “他是战神,那本宫在小娘子眼里是什么?” 对上夜无克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慕昭昭心里有些发紧。 夜无克问的这是什么无脑问题? 他又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第128章 她应该属于他 想起他刚刚对夏心宁的无情,慕昭昭知道,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相比于夜无殇的冷酷,夜无克也好不了多少。 生在帝王家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算计、杀戮。 不管死了谁,死了多少人,大概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通往皇位之路上必要的牺牲。 就像夜无克对夜无殇,哪怕是亲兄弟,还要手足相残。 何况一个无足轻重的夏心宁? 而慕昭昭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在离开长安前,她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 斟酌片刻,慕昭昭选了个最稳妥的回答: “殿下自然是太子啊!” 夜无克忽然往前一步,越发咄咄逼人: “那本宫出了事,你也会像帮他一样帮本宫吗?” 慕昭昭不避不躲,落落大方的迎上夜无克的目光,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清澈的大眼睛里却闪动着狡黠灵动的光,笑得人畜无害: “瞧殿下这话说的,侧妃假孕一事,妾不就是在帮殿下吗?” 为了不得罪夜无克,她不得不脑力全开,与他周旋。 只是此话一说出口,夜无克却是一怔,似乎感觉哪里不对。 当初在长街上,明明是她利用夏心宁假孕一事威胁了他,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对付夜无殇。 但同时她的确也算是帮他保守了这个秘密,才让夜无殇抓不到他的把柄,不能对他发难。 如此一想,威胁他也是在帮他,听起来似乎并不矛盾,他竟然无法反驳? 慕昭昭不想与他继续纠缠,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总算抓住个空隙,看向了趴在地上的夏心宁: “殿下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夜无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 她紧接着向夜无克福了福,道: “妾在外面候着。” 话音落下,她不给夜无克留一点机会,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夜无克望着她的背影,竟是出神了良久,最后才忍不住无奈的摇头失笑。 起初因为她在马场上坏了他的好事,他心中对她着实恼火。 但那天在长街上,他却又觉得这个女人十分有趣,之前那点火气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她的所作所为是那样与众不同,就像她的脸,总能让她在人群中成为那个最显眼的存在。 也让他在那些千篇一律的乏味的女人堆里,一下就找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今日再见,她果然还是她,没有其他女子见到他时的战战兢兢,亦没有想要利用他上位的谄媚殷勤。 她从容不迫,明朗却又狡猾,时而像只楚楚可怜的兔子,时而又像只露出獠牙的小猫,多数时候她又更像只狐狸,朝你摆动着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有迷人心智的本事。 这样有趣的女子,不该留在夜无殇的身边,她应该属于他。 夜无克的眼睛眯了眯,狭长的眸中闪过一抹捕猎者的凌厉。 慕昭昭始终等在院子外面,她听到夜无克叫人来把夏心宁拖回了房里,重新落了锁。 夜无克又向下人交待了两句什么,她没听清,也没必要听。 她几乎已经能预料到夏心宁的结局了,意图谋杀太子,还有假孕的秘密,她应该活不长了。 夜无克出来后,两人一同往来路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夜无克始终放慢了脚步,落后慕昭昭一个身位。 慕昭昭感觉他一直在盯着她,那目光让她不舒服。 她有一种直觉,夜无克似乎有些危险,但却又说不上哪里危险。 明明他刚刚还帮她挡了夏心宁的攻击,可这个人就是让她无法放心像对待夜无殇一样的对待他,更无法像相信夜无殇一样的相信他。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对夜无殇这种莫名的信任到底是哪来的。 对了,伤口,如果他们就这样回去,夜无克手臂上的伤口要如何解释? 想到这,慕昭昭转过身,看着夜无克的手臂说: “殿下还是去包扎一下吧,否则待会见了王爷和太子妃,不好解释。” 似乎直到这时,夜无克才想起自己的手臂受了伤。 他垂眸看了一眼伤口,心中忽然感觉异样。 刚才夏心宁朝慕昭昭冲过来时,他竟然本能地就帮她挡了一下,天知道他从小就不喜欢这种刀光血影的东西,对自己的身体也是格外珍惜。 他将来可是九五至尊,他的龙体有多么宝贵不言而喻。 可是刚刚在意识到慕昭昭有危险的时候,他怎么就伸出手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看向了慕昭昭,邪魅一笑: “这伤本宫可是为小娘子受的,小娘子不打算表示一下么?” 表示? 慕昭昭心中冷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幸亏她机智,已经把这人情还完了,否则日后还不被他拿捏了? 慕昭昭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双手,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如此明显: “殿下还想让妾怎么表示?” 夜无克看着她的手,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占不到便宜,只能笑了笑。 慕昭昭转身继续往来路走,只是加快了脚步。 她不想再与夜无克独处了,不管夜无殇让她来看夏心宁的目的是什么,她已经完成了任务,还是赶紧回到夜无殇的身边才最安全。 夜无克仍然落后于慕昭昭,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 此时她已行至花园里的白玉小桥上,胭脂色的衣裙在小桥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张扬亮眼,让花园里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不赢一握的腰肢,他心中竟泛起丝丝涟漪,痒痒的,让他有些心烦,却又有些期待。 她走得这么快,是想立刻回到夜无殇身边? 一想到这,夜无克心里就不痛快,凭什么好东西都让夜无殇占了? 心思一转,他快走几步追上了慕昭昭,意味深长道: “水瑶是谁,小娘子不会不知道吧?” 慕昭昭心里微微一紧,好端端的跟她提水瑶做什么? 如今水瑶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也没必要装不知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探探夜无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点点头: “知道,不就是她在长公主面前搬弄是非,才让长公主把妾掳了去吗?” 微顿,她直白的问道: “不过妾也很好奇,既然殿下以为妾是戮幽王的人,妾还知道殿下的秘密,难道殿下不该等着给妾收尸吗?那天殿下似乎去得早了点。” 夜无殇就是因为夜无克那天的所作所为才怀疑她的,她倒想看看夜无克那天那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129章 不如跟了本宫 谁料夜无克却坦然的笑了: “小娘子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本宫既然答应不杀你,便不会杀。何况小娘子答应本宫的事也做到了,本宫何故还要赶尽杀绝?” 说着,夜无克忽然朝她走近了一步,眼中闪着暧昧不明的光: “本宫昨日去长公主府可是去救你的,否则也不会那个时候赶到,小娘子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慕昭昭望着朝她逼近的高大的身躯,还有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却撞上小桥的栏杆,向后仰去,似乎就要往桥下的池塘里栽去。 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夜无克却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帮她稳住了身形。 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更近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再者说,她不会以为夜无克对她会有什么男人对女人才有的想法,她只是对他的靠近很排斥。 这种排斥应该源于他的为人。 夜无克的所作所为是她最不耻的那一种,这样的人她只会敬而远之,不想与之产生任何瓜葛。 慕昭昭惯会演戏,此时她压下心中的反感,冲着夜无克灿然一笑: “救我?妾不明白。” 夜无克望着她的脸,眼中露出迷茫: “是啊,本宫也不明白。”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男子不喜欢漂亮的女子? 像慕昭昭这种丑女……也不能说是丑得无可救药吧,毕竟另外半张脸还是能看的,但是那半张生着红色胎记的脸,实在是让人倒胃口。 但就是这张让男人见了会大倒胃口的脸,却让他惦记上了……这实在是解释不通。 否则夜无克也不会如此茫然。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慕昭昭这张脸,希望能寻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大概……”他沉吟着,“是因为本宫惜才吧。” “惜才?”慕昭昭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得瞪圆了眼睛,“我?” 夜无克想来想去,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慕昭昭这个人,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是因为她有着许多男子都没有的胆识和头脑。 这个人如果留在他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扬长避短,他今后一定会扶摇直上,如日中天。 而且他的生活中有她,也一定会增添许多乐趣,实在是妙哉。 最重要的是,她是夜无殇的人! 如是想着,夜无克按捺不住的进入了主题: “水瑶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夜无殇此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水瑶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被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就不怕万一哪天犯在了他的手里,他也像对水瑶那般对你?” 提到水瑶的下场,慕昭昭不禁暗暗打了个寒噤,眼神中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恐惧。 这一点恰恰被夜无克捕捉到了。 他笑了笑,“贴心”的给慕昭昭出谋划策,却带着赤裸裸的诱导: “本宫帮你想个办法?” 闻言,慕昭昭抬眼看向夜无克。 只见他薄唇轻启,循循善诱: “不如……你跟了本宫,以后有本宫护着你,量夜无殇也不敢对你如何。” 慕昭昭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好端端的突然跟她提水瑶,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不过与她之前的看法却是大相径庭。 夜无克不是想制造误会、借刀杀人,而是想让她站在他这边? 她挑了挑眉: “殿下的意思是,让妾像水瑶一样留在王爷身边?” 一个水瑶倒下去,另一个水瑶站起来。 夜无克这是见她人在戮幽王府,天时地利人合,所以想让她代替水瑶成为他的眼线? 这是她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然而夜无克却说: “非也。本宫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水瑶。本宫的意思是,你入东宫。” 让她入东宫? 不得不说,慕昭昭此时真的有些迷惑了。 “妾来东宫做什么?” “这个……”夜无克迟疑了下,“本宫还没想好。” 他的确还没想过,让慕昭昭来东宫做什么。 难道像那些男子一样,来东宫做他的幕僚?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慕昭昭从夜无殇的身边抢走。 哪怕让她在东宫闲着,养着,只要她能天天逗他开心,只要能让夜无殇痛心疾首却又无计可施,便是值得。 慕昭昭却感觉夜无克有些莫名其妙,既然不是想让她成为第二个水瑶,难不成是想让她常住东宫给他看病? 呵,夜无克这身体的确是比夜无殇弱了一点,但最重要的,就是这脑子不正常,她治不了。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么就是夜无克想把她当成犯人一样的看着。 虽然他不想违背协议杀了她,但放任她在夜无殇身边,他自然也是不放心的。 索性不如把她拘在东宫,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是最安全的。 但慕昭昭又怎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像夏心宁那样,夜无克说不要就能不要,他说夜无殇心狠手辣,难道他就宅心仁厚?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但她要如何拒绝他,却又不会得罪他呢? 想了想,慕昭昭笑得无害而又明媚,谦逊道: “既然没想好,妾劝殿下就不必多费心思了。妾多谢太子殿下抬举,但是妾面貌丑陋,若当真入了东宫,只会让殿下被人耻笑,妾怎敢玷污了殿下的清誉?再者说,不明就理的人以为妾原本是戮幽王的人,若是冒然进了东宫,恐怕什么太子殿下捡了戮幽王穿坏的破鞋之类的流言就会满天飞,届时殿下的脸面何在?如此,妾只当刚才殿下的话是句玩笑,殿下也只当是妾不识抬举吧。” 她紧接着又说: “若是殿下不放心妾这张嘴,有朝一日侧妃假孕的事流传出去,殿下再来取妾的性命不迟,殿下以为呢?” 不得不说,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全然都是在为夜无克着想,让他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是细细琢磨起来,却又叫人心有不甘。 能入东宫成为太子的人,是大周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毕竟东宫距离龙椅也就一步之遥。 现在是太子的女人,将来可就是皇上的女人,这种一步登天的台阶,可遇不可求啊。 可偏偏慕昭昭又是那个例外。 她居然对他的提议丝毫不动心,还拒绝得如此不留余地,叫他如何甘心? “殿下还是快去包扎……” 慕昭昭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催促夜无克去包扎。 可夜无克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 箭在弦上,他必须百发百中。 他忽然阴鸷一笑: “你知道夏心慈和夜无殇的过去吧?” 第130章 您弄疼妾了 慕昭昭又是一头雾水,他突然提到夏心慈和夜无殇又是何意? 她又该不该知道呢? 她缩了缩脖子,试探道: “算是……知道一点?” 夜无克笑得越发阴冷,既然慕昭昭软的不吃,那他就来硬的。 他想要的东西,无论她是谁的,都一定要得到。 他向慕昭昭逼近,双手支撑在桥栏上,将她禁锢在他的身前: “既如此,那你便应该知道,抢走属于夜无殇的东西,是本宫平生最大的爱好。所以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本宫想要的东西,都势在必得。” 说到最后,他已经咬牙切齿,那副狠戾的模样恨不得把慕昭昭当场生吃了。 也是直到这时,慕昭昭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夜无克会突然要她入东宫。 敢情他的目的与她猜想的没有一条吻合。 他不过是想要抢走属于夜无殇的东西,无论是太子之位还是女人。 就像从前抢走夏心慈一样,这一次轮到她了? 要不说夜无克的脑子不太正常呢,因为夜无殇喜欢夏心慈,在乎夏心慈,所以抢走夏心慈尚可打击夜无殇。 但抢走她算什么? 她除了能给阮娘子医治头风,其他于夜无殇而言一无是处,甚至是他的耻辱。 面对夜无克的强势霸道,慕昭昭不卑不亢,只是淡淡一笑: “殿下又错了,刚刚妾不是已经说过,妾不是王爷的人?何况殿下只有抢走王爷在意的东西,王爷才会痛。而妾是王爷根本不在乎的人,殿下以为抢走妾,会伤害到王爷么?妾这副尊容殿下也看到了,若是殿下当真把妾从王爷身边抢走,说不定王爷只会偷笑,终于把妾这个污点甩到殿下身上了!” 微顿,她接着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妾不过是给阮娘子治病来的,待妾治好了阮娘子的病,便要离开长安,若是殿下想利用妾对付王爷,恐怕找错了人哦!” “他不在乎你,你还三番五次为他拼命,你真当本宫好骗?” 夜无克并不买账。 慕昭昭笑道: “妾有几个胆子敢欺骗殿下?至于为王爷拼命这件事,妾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妾帮的是守护大周守护百姓的战神,不是戮幽王,只不过戮幽王恰好是那个战神而已。换言之,若战神不是戮幽王,而是别人,妾一样会帮。”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她却始终不卑不亢,说出的每一句话也都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这样的慕昭昭,竟让夜无克一时束手无策。 如果一切当真如她所说,那么他想要把她纳入东宫的想法,似乎的确有些荒唐了。 他再度审视起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因为昨日的殴打,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殷红的指印,本就丑陋的小脸越发不堪入目。 但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笑,没有因为面容丑陋而来的自卑,也没有因为他的逼迫而来的恐惧。 她的淡定从容,反倒显得他肤浅鄙薄。 还有她刚才说什么? 她说她将来是要离开长安的,也就是说,她不会属于夜无殇,也不会属于他? 如此也好,只要她不是夜无殇的人,便什么都好。 想到这,夜无克的心理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平衡。 见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慕昭昭不由心领神会,问道: “殿下想清楚了?” 夜无克挑眉,横亘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也收了回来,转而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好,既然你说不属于夜无殇,那么以后他再出事,你便不许插手,否则你就是在跟本宫作对。” 前两次他的计划都被这个小娘子破坏,弄得他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好像只要她在,他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动夜无殇了似的。 她不来他身边可以,但她也不能再继续帮夜无殇,如此他才能安心。 慕昭昭感觉夜无克有点幼稚了,她帮谁或者不帮谁,有那么重要么? 估计是她之前坏了他的好事,他还记着呢。 可他非要跟夜无殇较劲,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就像他刚才说的,他才是太子,才是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的那个人,夜无殇永远只会是他的臣子,他不加以利用,反倒处处打压,就不怕把人逼急了,适得其反? 但这样的道理,夜无克身为太子,不会不懂,根本不需要她去提醒。 再者,她算什么敢妄议这等大事,脑袋不要了? 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她又回忆起前世的几件事,都是与夜无殇有关的,若是她还在长安,便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她孩子似的半开玩笑道: “殿下好不讲道理!昨日妾被长公主掳了去,还是王爷救了妾,妾就算还他个人情,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说着,她有意瞥了一眼夜无克手臂上的伤痕,仿佛在提醒他,刚才她还对他知恩图报了呢,这是她做人的准则,而不是对夜无殇的偏爱。 夜无克却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打算把蛮不讲理进行到底: “本宫不管,本宫就是不让你帮他!” 慕昭昭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也会如此难缠,怎么跟个黄毛小儿似的? 不过许是真的急了,夜无克这一下的手劲挺大,好像穿透她的皮肉,直接捏到了她的骨头,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借机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叫道: “殿下,妾身上还有伤,您弄疼妾了……” 正当慕昭昭思索着要如何摆脱夜无克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兄!” 慕昭昭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夜无殇正快步朝她走来。 “殿下!” 他身后跟着夏心慈,见他们二人如此,也是一脸慌张。 夜无克看着由远及近的二人,狭长的眸子微眯,眼中闪烁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随后放开了慕昭昭。 慕昭昭此时看见夜无殇,仿佛看到了救星,恨不得立刻躲到他的身后去。 夜无殇看着她,却是面无表情,直到一路疾步走到小桥上,不留痕迹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慕昭昭暗暗长吁一口气,望着夜无殇的背影,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夜无殇才是那个最令她惧怕,也是给了她最多伤害的人。 可是每每看见他,她都会觉得分外安心。 也许,这就是战神的力量吧。 “前厅闷热,弟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想正巧遇到皇兄。” 夜无殇假模假式的寒暄着,慕昭昭才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话音刚落,夜无殇便看到了夜无克手臂上的伤,故作震惊道: “皇兄这手臂……” 慕昭昭冷眼看着夜无克,她就说让他赶紧去处置一下伤口,他偏不去,这下好了,她倒想看看他如何解释。 第132章 我可怕,还是雷声可怕? 就像眼前正在折磨她的这个男人,他之所以这般生气,不也是因为被那个丑八怪拒绝了吗? 她都听到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把这两个男人的异样通通收进眼底。 眼前开始晃动起慕昭昭那张丑陋不堪的脸。 巨大的红色胎记爬在她的左脸,像恶鬼印上的符号,丑陋狰狞得令人作呕。 她不明白,一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为什么值得这两个天之骄子为之动心? 再看看她自己,清丽端庄得无可比拟,竟会被一个丑八怪比下去? 慕昭昭算什么? 夜无克折磨着她,她的神思却游离在外,也只能这样,才能让她得到暂时的解脱。 可夜无克怎么会允许她走神? 他拽着她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的把她扔到了床上。 她粗暴的将她身上最后一丝遮掩也尽数除掉,抓起枕边细细的藤条,一下一下的抽打着她。 那是他为了折磨她,专门亲手制做的工具。 细细的藤条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痕迹,就像爬满了蚯蚓。 他一边打,一边没有丝毫怜惜的折磨着她。 “贱人,你不是爱他吗?我让你爱,让你爱……” 皮肉的疼痛,永远也抵不过心上的疼痛。 夏心慈无声的流泪,夜无殇,你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宁可要一个丑八怪也不要我? 为什么? “轰隆——” 天边一道沉闷的惊雷乍响,暴雨就要来了。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每当遇到这样的雷声,她都会躲在夜无殇身边,仿佛只要他在,就连雷声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在打雷的时候守护她了。 而夜无克,却变成了她人生中,那场永远也下不完的暴雨。 夜无殇,每当打雷的时候,你可还会想起曾经那个缩在你身边的小娘子? “轰隆——” 比之前更加巨大的雷声响彻在长安城的上空,天空犹如被炸裂,朝地上的人们咆哮着。 “啊……” 行驶在长街上的马车里,突然传出慕昭昭的一声惨叫。 窗纱忽然被挑开,夜无殇那张清隽的脸出现在窗口: “怎么回事?” 马车里,慕昭昭用两只手捂着耳朵,缩在江生的怀里,小脸都看不见了。 江生畏惧地看着夜无殇,战战兢兢的说: “回禀王爷,阿姐从小就怕打雷,刚才因为听见了雷声,是以惊叫。惊扰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江生低低地垂下了头,向夜无殇赔罪。 夜无殇深深地看了一眼慕昭昭,放下了窗纱。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刚刚还艳阳高照,顷刻间便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老天爷好像派了一只神兽下凡,为祸人间。 不过须臾,又是一道闪电撕破长空,天雷滚滚而来。 马背上的夜无殇,望着被风吹起的窗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马车里,江生抱着慕昭昭,轻声安慰着: “阿姐不怕,阿姐不怕,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雷公电母窜个门儿,阿姐叫叫就回魂儿……” 这是每次打雷时,江生用来安慰慕昭昭的话。 她除了抱着她,说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别的也不知能做什么。 有的时候慕昭昭会缩进被子里,把两只耳朵死死的捂上,她就坐在床上,紧紧的抱着被子里的慕昭昭。 其实她也不明白,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慕昭昭,居然会害怕打雷,而且怕得不轻。 可她真的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来帮慕昭昭减轻这种痛苦,只能祈祷这波雷声快点过去。 就在又一道惊雷乍响的时候,车帘忽然被人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就那么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江生瞪大了眼睛: “王、王爷?” 她以为刚刚慕昭昭的叫声让夜无殇心烦了,刚想赔罪,就听夜无殇淡漠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出去。” 江生抱着慕昭昭的双手一紧,为什么她感觉最近听到夜无殇跟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出去”? 感受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子,江生并不想出去。 她内心挣扎着,打算跟夜无殇抗争一下: “王、王爷,阿姐她……” “出去。” 夜无殇的声音不容拒绝。 江生抿了抿唇,最后瘪着嘴,哭了: “王爷,阿姐真的特别怕打雷,从前每次打雷的时候都是我陪着她的,如果我不陪着她,阿姐会被吓死的!呜呜……” 说到最后,江生咧开嘴大哭起来,夜无殇这么看着她,她也会被吓死的! 但是为了阿姐,她又不得不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话。 毕竟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她能说出这番话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胆色了。 夜无殇看着江生,眉头微微一拧。 目光随后落在慕昭昭身上,本就娇小的人儿,此刻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进江生的怀里,就像只受了伤的小鸟,在寻求母亲的庇护。 “出去吧,我会陪她。” 这句话,不知道慕昭昭会不会听到,左右江生是听到了。 也是这一句话,让江生颠覆了对夜无殇的认知。 原来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人屠,也会如此温柔? 但也是因为这句话,让江生把慕昭昭交给他,一步三回头的下了马车。 失去了怀抱的慕昭昭,下意识地就往角落里缩去,却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朝她伸了过来。 夜无殇握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自己。 她小脸煞白,早已泪流满面,一双眼睛紧闭着,泪水就这样无声的溢出眼眶,叫人心疼。 她双手的纱布上有血迹渗出,可想而知她按着耳朵的双手有多么用力。 夜无殇扣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的双手拉了下来。 可慕昭昭却像疯了一样地想要把双手拿回去。 夜无殇狠下心,大手扣住她两只细白的腕子,轻而易举地反剪到她的身后,另一只手则掐住她的下颌,逼她面对他。 “看着我!” 他命令着。 慕昭昭却呼吸急促,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有汗珠随着她的挣扎从额头落下。 “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再度命令,比上一次更加严厉。 慕昭昭哭泣着,终是睁开了眼睛。 一双大眼噙满了泪,珠子似的往下滚落,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朦胧的视线中,夜无殇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问: “我可怕,还是雷声可怕?” 第133章 以后打雷的时候就看着我 这一问,将慕昭昭混乱飘忽的思绪渐渐拉了回来。 她定定地看着夜无殇,脑海里回放的都是关于他的可怕的瞬间。 她不禁认真思考起他的问题,他和雷声,谁更可怕? 雷声远在天边,她怕它,不是因为它会给她造成某种伤害,而是因为它会让她想起五岁的那个雨夜…… 而眼前的夜无殇,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屠,杀人只在转瞬之间。 她亲眼目睹过他的狠绝,他想要杀她,想必只会更容易。 两相比较……她缓缓开口: “你。” 夜无殇的唇边似乎浮起一抹苦笑: “既如此,以后打雷的时候就看着我。” 因为有比雷声更可怕的东西,所以看着他,她就不会怕打雷了么? 他这是以毒攻毒? 正想着他这算是安慰人,还是折磨人,头上一道闷雷像是从陶罐子里炸裂开来,吓得慕昭昭一下就扑进了夜无殇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他身上带着盛夏的暑气,混着他身上独有的男性味道,钻进了慕昭昭的鼻腔。 耳朵紧贴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强有力的跳动,撞破胸腔,直击她的耳膜。 他的身体,他的味道,他的心跳,竟让慕昭昭就这样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可是她却听见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她似乎受他的影响,心跳也渐渐变得不可控制。 理智在渐渐回笼,她却好像越发陷入了混乱。 她刚刚认证,他比天上的惊雷更可怕,可为什么此刻抱着他,她竟觉得如此安心? 好像只要他在,雷公电母也不敢造次,她也不必害怕了似的。 又一道雷声劈了下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抱着他的双臂又紧了一些。 他说,以后打雷的时候就看着他。 他是不是忘了,她终究是要走的…… 抱着他的手臂缓缓松开,她从他的怀里起身,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可是以后妾走了,又该看谁?” 夜无殇的心跳骤停,这一句话仿佛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抽干了车内所有的空气,让他不能呼吸。 “那就别走。” 这句话萦绕在舌尖,徘徊在唇畔,流连在心间,却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只是抬起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慕昭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问出一句这么蠢的话。 明知道不会有答案,可见他一直沉默,她还是难过了。 无声,便是最好的回答。 今后她会离开王府,他会娶一个皇上精心为他挑选的女子。 日后再打雷的时候,他会捂住妻子的耳朵,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而她还会像从前一样,没有更可怕的他,只有更可怕的雷声。 是的,她真的难过了,而且越想越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雷声似乎真的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因为他的出现冲淡了一切。 她的眼里,只剩下他,还有他无声的回答。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突然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和期待? 大概是因为脆弱吧。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明知不可能、不应该的事,也喜欢给它披上暧昧的外衣。 她就这样伤心着,难过着,放肆的哭着,却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夜无殇的吻落了下来。 她每掉一滴泪,他就帮她吻去。 无论是她布满胎记的左脸,还是印着指痕的右脸,只要她掉泪,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吻干。 可她的泪太多了,他似乎怎么都吻不完,于是吻一路上移,直到柔软的唇瓣覆上她的眼睛。 先是左眼,再是右眼,直到她忘了哭泣,心似一团乱麻,他才停了下来。 狂风四起,吹开了窗纱,撩动了她鬓边的发。 他的气息扑洒在她的眼睑,喑哑低迷: “再哭,我不知道还会做什么……” 她哪里还敢哭? 心慌得像要跳出来,她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只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为什么又亲她? 别人都是用帕子或者衣袖帮她拭泪的,为什么他用嘴? 又一道惊雷落下,混着大雨敲打车顶的声音,一股脑的朝马车砸来。 可是慕昭昭人好像已经傻了,她似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剩下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她脑子里飞舞。 那些蜜蜂好像都在重复同一句话:以后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 即便他愿意纳她入府,她又怎会甘心为妾? 只是直到这时她似才发现,她竟然对离开有了不舍。 可她却必须离开,无论是回到爷爷身边,还是远离这份不可能的感情,她都必须走。 夜无殇发现了她的异样,稍稍离开她一些,看着她呆滞的双眼,忽然心头一紧: “怎么了?” 他的声音混在一群蜜蜂里,有些不真切,忽远忽近似的,让她宛如置身梦境。 她缓缓转动了眸子,呆呆地望向他: “王爷,你会画画吗?” “什么?” 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让夜无殇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不王爷给我画张你的自画像吧,等我走了以后,再打雷的时候,我就看着你的画,也许就不怕了……” 夜无殇喉头一紧,似有什么呼之欲出,眼尾渐渐染上一抹红。 有些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变质。 从前对她的离开一直保持缄默,是一种威胁。 如今对她的离开保持缄默,是不愿去面对。 此刻听到她说出离开,竟变成了不舍。 他深深地看着她,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的五官,从她光洁的额头,到她细细的柳眉,从她雾气蒙蒙的大眼,到她哭红的鼻头,从她左脸的守宫刺,到她右脸的白皙娇美,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似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底。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底晕开,是心疼,是不舍,是情难自禁,是难言之隐…… 无法言说的情绪最后都化成一吻,重重的落在了慕昭昭的唇上。 大手扣住了她的腰身,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用力攫取着她的芳泽,仿佛在释放,又仿佛在悄悄给她答案。 今天他听见她说,她不属于他。 是不是只要她属于了他,不管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再吵着离开? 哪怕她不喜欢他,哪怕她不只一次地说过,她不喜欢他! 理智渐渐被欲望取代,他不管不顾的扯下了她的腰封,将她压在了身下…… 第134章 妾不是王爷能拿来寻欢作乐的! 一切都显得那样急切,急切到失控。 脑海里晃动着夜无克对她的贪婪,重复着宫飞掣对她的好感,其他男人对她的觊觎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让身下的小女人彻底回了魂儿。 她甚至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他不是在安慰她吗,她不是在向他要画像吗? 为什么突然就要对她…… 原本对雷声的恐惧早已被身上的男人颠覆,完全被另一种恐惧替代。 “唔……王爷……放开……” 她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还有他不管不顾想要将她吞噬的狂乱。 不可以! 这是她的底线,她必须坚守。 而那个可以打破她底线的人,绝不会是他。 她剧烈的挣扎着,可他这次好像不打算再放过她。 “轰隆……” 又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她却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 他的大手探进了她的裙摆,就要往上掀开…… 她猛地推开他,“啪”,一掌掴在了他的脸上! 怕一巴掌打不醒他似的,她紧接着打下了第二掌,第三掌。 接连三个巴掌,让夜无殇的动作骤然停止。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从未有一个女人敢打他,从未! 纱布上再度有血迹渗出,她的伤口又裂开了。 宁愿用这只受伤的手打他,也不愿成为他的女人。 这就是她给他的答案。 不,从一开始,她就无数次地告诉过他,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 她该有多不喜欢他啊! 她的眼圈泛着红,与之前害怕雷声的哭泣不同,这一次,她只是愤怒地看着他,泪水明明已经蓄满了眼眶,却是倔犟的不肯落下来。 这是她对他的反抗。 “妾不是娼妇,更不是王爷能拿来寻欢作乐的!” 她哽咽着,声音比外面的雨水还冷,却格外的强硬坚定。 “……” 夜无殇的唇动了动,像要解释,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那些缠绕在心底的话,他终究无法告诉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 难道他要告诉她,他无法拒绝皇上的赐婚,却仍是想要将她留下,只因为他自私的想要独占她,甚至不管她的意愿? 太可耻了! 他说不出口。 “王爷,到了。” 马车外面响起邓策的声音,混着雨声,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夜无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慕昭昭,随后闭上眼睛,把所有情绪尽数敛去,起身下了马车。 慕昭昭迅速爬起来,将裙摆整理好,心早已慌得不像是自己的。 有人掀开了车帘,是江生。 “阿姐,到王府了。” 慕昭昭压下心头的慌乱,下了马车。 江生帮她撑伞,行走在王府潮湿的小路上,她的心也是潮湿一片。 雨点拍打着伞面,噼啪作响,却像是透过伞面落进了她的心里,击起层层水花。 思绪混乱得像是无头苍蝇,在头脑中横冲直撞。 若说昨夜是惩罚,那么今日在马车上,又算什么? 她知道,他不可能真心喜欢她。 她是平平无奇、让人望而生畏的丑女,他却是大周女人的梦,最英俊无敌的天之骄子。 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喜欢她? 就像那三个卑妾,只要他勾勾手指,就能成为他的玩物。 玩物…… 这两个字,突然让她顿悟。 如此说来,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她的男人,却三番五次的想要占有她的身体,那便是——只想拿她抚慰一时空虚,她也不过是他的玩物,用过就算? 他明知道她最终是要离开的,也明知道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还是想要强占她的身子,不是玩玩是什么? 呵……堂堂戮幽王,想要一个女人,还会在意那个女人的意愿吗? 想要便要就是了。 可不是么,自她进府以来才发现,他的身边一个正经女人都没有。 男人空虚寂寞时,总会需要有个人来聊以慰藉,而她正合适。 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不正适合他随意摆布吗? 何况她又那么丑,图个一时新鲜罢了。 再回想起上次望月楼饮宴酒醉后的情景,那日的他之所以会悬崖勒马,大概还是因为她丑吧,一时没下得去口。 如今看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了,起码她还是个女人。 思绪突然清明的慕昭昭,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竟为了只图一时新鲜跟她玩玩的男人动了心,竟还生出了不舍? 枉她前世因为男人而死,今生竟还如此糊涂? 她觉得那三个巴掌与其打了夜无殇,倒不如狠狠的扇自己! 她真该把自己打醒。 幸好为时不晚。 “阿姐,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江生见她一直绷着脸,不由得紧张,“是被刚才的雷声吓坏了,还是在东宫发生了什么?还是……阿姐怪我刚才不该下了马车,把阿姐一个人留给了王爷?可是王爷说他会陪着阿姐,而且想要震住雷公电母的话,王爷肯定比我更厉害……” 江生的话让慕昭昭心头的阴霾倏尔散了开。 她不禁想起刚才在马车上发生的事,夜无殇问她,是他可怕,还是雷声更可怕。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如今看来,她真是需要一幅夜无殇的画像,无论是觉得害怕还是觉得恶心,都足以盖过她对雷声的恐惧。 慕昭昭不禁笑出了声: “江生,回去给阿姐炒几个好菜,咱们喝点。” 发现自己认清了夜无殇的真实嘴脸,慕昭昭突然觉得很开心很庆幸,原本那样在乎夜无殇的话,如今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江生眨巴眨巴眼睛: “可是阿姐,王爷不是说您有伤在身不宜饮酒吗?” “江生,我发现自从来了戮幽王府,你便开始不听我的话了,到底谁是你的主子?不然以后我走了,把你留在这里伺候夜无殇?” 江生吓得差点给她跪下: “不要不要,阿姐,我听你的话,阿姐永远是我的阿姐,我才不叫别人给我当主子。” 江生心想,慕昭昭还是生她的气了,于是又忙不迭的表忠心: “阿姐我发誓,以后不管王爷让我做什么,我都不做了,我只听阿姐的话,这辈子都只听阿姐的话。” 慕昭昭不由失笑,用力搂紧了江生的肩膀,用自己的头轻轻碰了碰江生的头: “傻子,以后咱们离开这,就再也不用看他的脸色了,你不听我的话还能听谁的话?” 一想到要离开,江生的脸上就泛起了笑意。 姐妹俩互相拥着往水云间走去。 远处的三岔路口,夜无殇伫立在伞下,目光始终停留在慕昭昭的背影上。 耳边冷霄的禀报在大雨中依旧清晰: “禀王爷,刚刚在东宫,属下都听清楚了,慕小娘子那日之所以能让太子殿下放弃对付王爷,是因为……” 第135章 立刻送她离开 “慕小娘子发现太子侧妃乃是假孕,她答应太子殿下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才让太子殿下放弃大好机会,转而离开的,也因此让太子侧妃恨上了她。刚才在东宫,太子侧妃企图刺杀慕小娘子,是太子殿下为她挡了一下,这才在手臂上留下了伤痕。后来太子侧妃又企图谋杀太子殿下,是慕小娘子救了太子殿下,算是扯平了。慕小娘子与太子殿下在一起时,规矩守礼,进退有度,依属下看,不像有私情。” 原本夜无殇打算从夏心慈那里探探口风,可因着夏心慈对他的执着,再怕打草惊蛇,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转而故意把慕昭昭交给夜无克,再让冷霄暗中前去探察,来个声东击西,这才有了答案。 冷霄乃暗探中的顶尖高手,他行动敏捷,轻功极好,似猫儿一样悄无声息,由他统领的暗卫营,向来是夜无殇的得力干将。 听到冷霄带来的这个答案,夜无殇还是有些意外。 之前在长公主府,夜无克与慕昭昭说的几句话中,一直提及侧妃小产的事,便让他有所怀疑。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侧妃竟然是假孕,而慕昭昭竟然就利用这一点劝退了夜无克。 难道她不知道,这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吗? 邓策当即瞪大了眼睛,惊叹道: “如此说来,若是太子侧妃假孕的事传出去,那么慕小娘子就有危险了?” 冷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这件事除了太子殿下、太子侧妃和慕小娘子,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唯一知道此事的柳太医,前不久也刚刚溺水而亡,想来是太子殿下的手笔。而且听太子殿下的意思,侧妃也命不久矣。” 言外之意,若是夜无克想杀人灭口,那么下一个恐怕就轮到慕昭昭了。 邓策思忖道: “这么说,慕小娘子当初是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柴晋,保护了王爷?”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只是这个答案让邓策震惊又感动,还有些心疼。 “揣着要命的秘密,还能每天这么开心,真有她的。” 邓策想着慕昭昭每天的笑脸,开心明朗的模样,像个没事人似的,对她越发敬佩,也充满了担忧。 他又说: “怪不得太子殿下那日及时赶到长公主府,想来是怕慕小娘子把他的秘密说出去,用来换一条生路。如今又想把人要过去,看来是舍不得杀,所以打算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说完这话,邓策又觉得哪里不对,奇怪道: “可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舍得杀她呢?” 夜无克那种人,虽不够英勇,不够睿智,自命不凡,实则庸庸碌碌,却是最心狠手辣,像慕昭昭这种对他不利的人,他绝不会留着。 邓策的疑问,又岂止是他自己的疑问。 若慕昭昭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也就罢了,夜无克垂涎她的美色,尚还说得过去。 可偏偏她脸上生了那么一大块胎记,光是看着就够吓人的,哪里还有美色可言? 所以夜无克不杀她,这动机实在令人好奇。 沉默之中,慕昭昭和江生的身影已经隐入了水云间。 冷霄思索片刻,说出了一个还算有几分道理的答案: “大概是觉得从王爷身边抢走她才更有趣吧!” 邓策想到夏心慈,不由点了点头。 随后又担忧道: “慕小娘子没答应太子,他不会来硬的吧?或者得不到,干脆毁掉?” 想到这,邓策心里一凉。 慕昭昭虽然面貌丑陋,却是一个那样明朗欢快、充满正义又狡猾可爱的女子,跟她在一起,心情也总是像她一样明朗,哪怕看着她那狡黠灵动的笑,也会让人忍俊不禁。 这样好的女子,难道真的会为此丧命? 邓策和冷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夜无殇,如今慕昭昭在戮幽王府,如果夜无殇不想让她死,她便死不了。 就怕夜无克会因此为难夜无殇,逼得他不得不把慕昭昭交出去,到时慕昭昭怕是就真的危险了。 “看好她,阮娘的病一好,立刻送她离开。” 夜无殇最后看了一眼水云间的方向,转身往飞鸿轩走去。 两人明白,如果慕昭昭被太子盯上了,那就注定不得安宁。 夜无殇想尽快送她离开,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可是一想到慕昭昭有朝一日会离开戮幽王府,两人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不舍。 —— 雷声已逝,大雨却依然滂沱。 回到水云间,江生便去做好吃的了。 慕昭昭则坐在窗前,一边拆开手上的纱布,打算重新给自己上药包扎,一边欣赏着外面的大雨和湖上飘渺的雾气,心内一片清明。 有人坐在窗前赏雨,有人却在雨中艰难前行。 彼时的东宫内院,夏心慈拖着残破的身体从夜无克的房间出来,双腿颤抖得就要倒下。 婢女海棠始终等在房间门口,见夏心慈出来,忙把雨伞高举过她的头顶,想带给她一丝安慰。 可夏心慈却一把打落了她手中的雨伞,赤着脚,披着支离破碎的衣裳,走入了雨中。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却怎么也洗不掉她心上的伤痛。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难道她要一辈子忍受夜无克的折磨?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 海棠不忍心看着夏心慈折磨自己,再一次把伞举过去,流泪道: “娘娘,奴婢求求您,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如果您再这样折磨自己,传到了娘家去,岂不是要叫家里人难过死?” 夏心慈回手再次把雨伞打落,冲海棠吼: “他们会为我难过?哪怕他们有一点点在乎我的想法,当初就不会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嫁给他!” 她奋力一指夜无克寝院的方向,声音虽然尖厉,却被雨水冲散。 海棠吓坏了,赶紧小声劝道: “娘娘,您千万慎言,若是被殿下听了去,受罪的还是您啊!” 海棠从小跟在夏心慈身边,她的遭遇没有人比海棠更清楚。 夏心慈也曾把夜无克虐待自己的事悄悄告诉过母亲,期待母亲能通过父亲的嘴让祖父知道,因为也只有她的祖父能跟夜无克说的上话。 毕竟是从小教导夜无克的太子太傅,她的婚事也是由他一手做主,他不该不管她。 可是当她的祖父知道了她的事后,却只是找了个机会喝斥她,夫为妻纲,她不能讨得太子的欢心,应该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外人如何能干预他们夫妻之事? 从那以后,夏心慈便对娘家死心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只是娘家人富贵荣华的垫脚石,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当初嫁给了夜无殇,他一定不会这样待她。 他那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其实内心最火热的人也是他,否则他怎会在所有人都欺负宫飞掣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 她想离开夜无克,做夜无殇的女人,这个念头每当夜无克虐待她一次,就更强烈一分。 到今日再见他,见他保护那个丑女,她已经忍不了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海棠关上房门后,她回身一把就抓住了海棠的手,泪水混着雨水落下来: “海棠,我不想再伺候他了,我想走,你帮帮我,帮帮我!” 第136章 夜无殇,我希望是你 夏心慈的动静之大,之崩溃,让海棠警觉的拉开门四下里看了看,复又关上了门,插上门闩。 她揽着夏心慈往房里走,直到走进浴室里,才压着声音说: “娘娘,您想走,能走到哪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如今是太子,将来就是皇上,您觉得您若是走了,殿下会放过您吗?” “可我真的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受够了,受够了!” 夏心慈的动静大得似要把房顶掀开,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吓得海棠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娘娘,当心隔墙有耳。” 海棠很紧张。 若是这话让太子听了去,受罪的还不是她们! 因为夏心慈每次被夜无克折磨后都会沐浴,所以她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热水。 此刻浴室里氤氲着雾气,似梦似幻。 海棠安抚着夏心慈,帮她脱去了破碎的衣裳。 夏心慈从小就被娇养着,皮肤本就又薄又嫩,那藤条几乎抽打得她皮开肉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海棠心疼得落了泪。 扶着夏心慈入了浴桶,海棠一边用帕子帮她清洗,一边低声问道: “今日您好不容易有机会与王爷独处,没探探王爷的口风?” 知道夏心慈在这里受苦,海棠也想帮她,全了她的心愿。 但她既已入了东宫,万事便是难上加难了。 “呵……”想起今日在前厅时她与夜无殇说的那些话,夏心慈苦笑着流泪,声音哽咽,“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生不如死,我求他带我走,不管去哪,只要跟他在一起,我都甘之如饴。可是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今日这些话,权当没听过。然后他转身就去找了那个丑八怪,还宝贝似的将她护在了身后。他宁可护着一个丑八怪,也不要我?!他当真绝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缘分,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夏心慈先是绝望,后是愤怒,双手重重地拍打在水面上,溅起一室水花。 相对于她的激动,海棠就冷静多了。 她比夏心慈长了几岁,人也成熟老练得多。 闻言,她垂眸想了想,意有所指道: “奴婢觉得,太子殿下似乎也对这个丑女很感兴趣。” “你想说什么?” 主仆俩有多年形成的默契,夏心慈直觉海棠有了什么想法。 海棠凑近了她的耳边,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娘娘也知道,殿下向来视王爷为眼中钉,抢走王爷的东西是殿下最大的乐趣。莫不如娘娘就帮殿下把那个丑女抢过来?” 把慕昭昭从夜无殇身边抢走? 夏心慈来了兴致: “继续说。” “一来,娘娘如此做,算是帮太子殿下全了心愿,殿下对娘娘一定会另眼相看。二来,待那个丑女入了东宫,无论她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能帮娘娘分散殿下的注意,不再让殿下没事就打娘娘的主意便好。三来,能把那个丑女从王爷身边抢走,断了王爷的念想。岂不是三全其美?” 经过海棠的分析,夏心慈只觉茅塞顿开。 她转身看着海棠,忍不住赞叹: “海棠,你可真是我的女诸葛!” 海棠虽然蹲着,却是谦恭的垂下眉眼,福了一福: “奴婢不敢当,一切皆为娘娘着想而已。”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 “娘娘,其实奴婢以为,娘娘也未必非要抓着王爷不放。” “此话怎讲?” “奴婢知道娘娘心系王爷,但娘娘如今是太子妃,将来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若是王爷一直如此碌碌无为,甘愿屈居人下,那娘娘跟着他岂不委屈?” 夏心慈因为受不了夜无克的折磨,所以一心想让夜无殇带她走。 可是经过海棠的点拨,却又回过味儿来。 跟着夜无殇浪迹天涯,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哪个更有吸引力? 夏心慈出身名门,对名利地位几乎有着天生的追逐欲,若是能坐上皇后宝座,受点委屈又何妨? 何况日后夜无克做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岂还会没事就往她这跑? 越想越觉得海棠的话有理。 “依你之见……” 海棠谨慎道: “恕奴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依奴婢之见,娘娘不如双管齐下。一方面讨好太子殿下,让殿下对娘娘好些。另一方面,则继续向王爷示好,以王爷的能力,万一将来不想忍了,那帝位可就是王爷的。如此一来,无论谁做了皇帝,那皇后之位便都是娘娘的!” 夏心慈眼放精光: “言之有理,到手的后位,本宫没理由就这么丢了。” 放在水里的手,缓缓的握成拳,似要握住些什么。 随后她又将拳头从水里拿出来,慢慢的张开,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道: “所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要握住皇后的宝座,可这宝座究竟谁能给她,还是个未知数,就像此刻的掌心一样空洞。 “眼前,如何帮殿下把那个丑女从王爷手里抢过来,你可有主意了?” 海棠道: “回禀娘娘,其实刚刚娘娘在太子殿下房里的时候,奴婢就在想这件事了。在奴婢的家乡有一个人,此人名为赵熊,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壮硕如牛,最重要的是,他力大无穷!此人上山打猎从不用弓箭,能徒手打死熊、野猪、甚至是老虎,奴婢以为,娘娘莫不如把此人献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向来喜欢与王爷斗,届时一定会用此人向王爷挑衅,娘娘便给殿下出个主意,拿那个丑女做赌注,若是殿下赢了,便让王爷把那丑女献给殿下,若是殿下输了,就算得不到丑女,也能得了赵熊这个人,没有丝毫损失,何乐而不为?再者说,就算这一次没有抢走丑女,日后还有别的机会,咱们慢慢帮殿下算计着即可。娘娘以为如何?” 不得不说,无论是刚才的三全其美,还是现在的一石二鸟,都冲淡了夏心慈心中的阴霾。 她抓着海棠的手感叹: “海棠,在我身边当个婢女,真是委屈你了。” “娘娘过誉了,海棠从小就跟在娘娘身边,这辈子也只认定娘娘了,不为娘娘想,还能为谁想呢?” 一个一辈子都只能为奴为婢的人,只要跟对了主子,是也有可能成为主子的。 夏心慈道: “好,你速去叫人把赵熊带来,不惜一切代价。” “是,娘娘。” 海棠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夏心慈拿起帕子,一下一下的洗去夜无克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 碰到那些伤痕,疼得她倒吸凉气。 她回味起刚刚海棠那番话,不禁扪心自问,日后打雷的时候,会是谁在身边护着她? 夜无殇,我希望是你。 第137章 掩耳盗铃 那日从东宫回来后,慕昭昭就没再见过夜无殇。 王府之大,慕昭昭只守着她的一亩三分地,若非夜无殇主动,她是见不到他的。 阮娘子那边,因为几日见不到慕昭昭,便有些急了。 一问底下人,都支支吾吾的,她便知道这些人有事瞒着她。 见没有人跟她说实话,她索性直接去找了夜无殇。 原本夜无殇是可以编些谎话儿敷衍过去的,可是他一开口,舌头却不受控制似的,说了实话。 阮娘子一听,当即吓白了脸: “什么?拶刑?”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昭昭那双手如此细弱,怎受得了如此酷刑?” 夜无殇赶紧安慰: “阮娘放心,没有伤及筋骨,如今应该已无大碍了。对她动手的几个人,我也处置了,日后长公主断不敢再为难于她。” 阮娘子握着夜无殇的手紧了又紧,那是被吓坏了的缘故。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亲眼看到她无事我才能放心。” 阮娘看起来很激动,夜无殇安抚道: “阮娘别急,我这就带您去。” 眼看夜无殇亲自扶着阮娘走出了飞鸿轩,邓策和冷霄在他身后默默的对视一眼。 咱们的王爷啊,该说您孝顺呢,还是欲盖弥彰、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自那日从东宫回来后,夜无殇曾无数次望着水云间的方向出神,却未再去探望过慕昭昭。 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邓策和冷霄也不能。 其实如果他喜欢,留下慕昭昭应该不难。 但他那日偏偏说要将她送走,可见也没有那么喜欢吧? 毕竟他对自己喜欢看重的东西,向来护得紧。 就像阮娘,就像他的将士们。 可现在他跟阮娘说出实情,分明就是想去看慕昭昭,借着阮娘的机会而已,这般故意也太明显了些。 叹了一声,两人随后跟了上去。 来到水云间时,江生正在帮慕昭昭换药。 过了四五天,她手上的红肿已消,加之她特制的金疮药,伤口好得极快,如今只剩下些指侧细小的口子,泛着些微的红,有点碍眼。 阮娘正巧看到,想要去握她的手,又怕弄疼了她,看着原本纤细娇嫩的小手变成了这副模样,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好好的人,怎么就给弄成了这副模样?我昭昭到底招谁惹谁了?这么良善的孩子,偏就有人欺负她……” 阮娘越说越气,偏偏对方是长公主,她说不得半分僭越的话,只能暗戳戳的说两句狠话撒撒气。 慕昭昭笑了,抓过阮娘子的手就往二楼带。 一边走,一边在阮娘耳边说悄悄话: “娘子,害您白白为我担心,其实我才是那个坏人……” 整个过程,慕昭昭没有看夜无殇一眼,就连最初朝他见礼的时候,她也是低垂着眉眼,不去看他,那份冷淡与疏离,让人心寒。 可她偏偏依旧笑靥如花,没事儿人似的,就连原本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也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夜无殇看着她和阮娘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明知道这才是两人之间最该有的相处方式,可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让他窒闷得似要爆炸。 二楼观景台上,慕昭昭请阮娘坐下,又让江生奉了好茶。 随后,她没有隐瞒,将长公主府赏荷宴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阮娘。 因为她知道,阮娘对她和夜无殇,似乎存着某种心思,虽然她也不明白阮娘这样的心思究竟从何而来。 但她不忍心让阮娘失望,索性就把自己黑暗的一面说给她听。 让她知道她当初为了报复柯承锦是如何的诡计多端,她又是个心思如何不纯良之人,也许日后待她离开,阮娘便不会觉得不舍,亦不会觉得可惜了。 虽然之前她也清楚地告诉过阮娘,她不会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 但如此一来,阮娘对她恐怕连个念想都不会有,她日后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也许这才是对不必再见之人,最好的告别。 可是阮娘听了之后,非但没有说她心眼坏,居然还说她做得对。 “真是太可恨了!那柯家郎君明知你父母双亡,无人可依,只他一个未婚夫可以投靠,却还要联合永乐郡主害你,太欺负人了!你只是把他们的真面目让世人看到了,依我看来,这样的狗男女就应该抓他们去游街示众!” 阮娘义愤填膺的,脸都气白了。 “所以长公主后来就把你掳了去,打算报复于你,还对你用了刑?我呸!她怎么有脸?都是她教出的好女儿干了这等丑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怎么就不允许我们昭昭出口气了?仗着她是皇亲国戚,谁也不敢把她们怎么样。否则,我非揪着她们的头发问问,脸皮子都被狗吃了吗?” 阮娘越说越气,慕昭昭都看呆了。 她忙伸手抚着阮娘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娘子不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从长公主府回来了吗?这手伤也快好了,正好今日娘子来了,我这就给娘子针灸。” 她让江生取来银针,赶紧转移阮娘的注意,生怕她气坏了,于是又问: “对了娘子,最近头风可好些?我让江生去清心园偷偷问过,姐姐们说娘子还是偶有头疼,睡眠也不好,娘子放心,只要用我的方子再服上半月,娘子的头风定然会痊愈。” 一说起头风,阮娘的脸色就不太好,眸光闪烁着,道: “其实我这头风已然许多年了,好不好的,都不打紧,我也习惯了……” 慕昭昭笑着说: “人活在世,最重要就是活得有质量,否则再多的富贵荣华、锦衣玉食,也无法让人开心不是?” 阮娘笑了笑,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慕昭昭也不再多说,动手帮她针灸起来。 其实无论是汤药还是针灸,都是一时的手段罢了,只为了最后那场大戏做些铺垫而已。 自从听了夜无殇之前的讲述,慕昭昭似乎便能明白阮娘为何不在意这头风了。 因为她对南才人心怀愧疚,所以她倒宁愿这头风不好,就当是她在赎罪了。 其实她又何罪之有? 观景台上,一老一小相处融洽,相谈甚欢。 背后一道视线落在观景台上,却是寂寥落寞,压抑得叫人心疼。 夜无殇就那样默默伫立在她们的身后,却始终没有走上前去。 片刻之后,管家温启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向夜无殇禀报: “王爷,宫将军来了,说是要求见慕小娘子,特意叫奴来通传王爷一声,说……说……” “说什么?” 夜无殇冷声道。 第138章 看望他的心上人 温启擦了擦汗,艰难地说: “宫将军说,他这次可不是偷偷翻墙进来的,亦不是闯进来的,他是光明正大地要来看望他的……他的心上人的。” 温启说完,头低得不能再低,根本不敢面对夜无殇似的。 虽然夜无殇从未在府中表明他和慕昭昭的关系,但是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认为他和慕昭昭有情。 所以在宫飞掣让温启传这样的话时,当着夜无殇的面,温启能不害怕吗? 眼见着夜无殇放在身侧的拳头捏紧了,温启浑身都开始打哆嗦。 却是慕昭昭听到了温启的禀报,心头一喜,转身就问道: “温管家,你说的宫将军可是宫飞掣?” 温启恭敬颔首: “是,就是宫飞掣,宫将军。” 慕昭昭朝他走来,兴奋道: “他来得正好,我手好得差不多了,正有事要求他去办,麻烦你帮我把他请进来吧。” “呃这……” 温启为难的看了眼夜无殇,那意思是,王爷不发话,他哪敢擅自行动? 慕昭昭岂会看不出温启的畏惧? 笑道: “无妨,我去门口见他也可,那就麻烦你帮我转告他,我帮阮娘再施一针,就去门口找他说话。” 这个要求,温启总不能拒绝了吧? 慕昭昭知道,夜无殇似乎仍然在生宫飞掣的气,虽然她不知道他还在气什么。 毕竟他和宫飞掣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加生死之交,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但夜无殇摆明了不太想让宫飞掣进入王府,那她去门口见人总行了吧? 温启又看了一眼夜无殇,正要回慕昭昭的话,就听夜无殇突然出了声: “请他进来吧。” 温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是。” 温启出去请人了,慕昭昭整个过程仍旧没看夜无殇一眼,转身继续帮阮娘针灸。 夜无殇盯着慕昭昭的背影,拳头握得更紧了。 阮娘自然也听到了温启的禀报,只是不解地问: “宫将军说来看望的心上人,是你吗昭昭?” 慕昭昭笑着揶揄道: “我怎么就成为了宫将军的心上人,还得问您吧娘子?” 上一次宫飞掣说要追求她,不还是他与阮娘子密谋来试探夜无殇的吗? 阮娘一听,用帕子掩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笑够了才说悄悄话儿似的跟慕昭昭说: “昭昭啊,依我看,宫郎君似乎对你的印象很好,若是你还没有心仪之人,不妨考虑一下他?” 阮娘已经尽量放低声音了,可夜无殇的耳朵也不知是不是蝙蝠托生的,灵敏得不像话。 哪怕是这悄悄话儿,也被他听了去。 身后骤然响起了他的咳嗽声,像是嗓子痒似的,咳得很不自然。 尤其慕昭昭学医多年,一听就知道这咳嗽太假。 慕昭昭兀自一笑,对阮娘说话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娘子还是操心你家王爷吧,我啊,对这些官宦人家的郎君没兴趣,他们哪个不是被家里管得死死的?就连娶妻娶谁、是否纳妾,自己都做不得主,又何谈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我若是成亲,断不会考虑这些人家的郎君。可能因为我从小便无父无母,性子野惯了,所以只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像那种高门大户,我进不得,也受不得,莫不如敬而远之。” 身后,夜无殇早就不咳了,这番话与其是对阮娘说的,莫不如说是对他说的。 他也从“我家王爷”变成了“你家王爷”。 自己做不得主,没兴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敬而远之,不会考虑…… 呵…… 夜无殇自嘲的勾了勾唇,转身离开了。 坐在观景台上,阮娘自然看到了夜无殇离开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叫出声。 只是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远,他身上的落寞,让她心疼。 慕昭昭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夜无殇偏偏是皇嗣,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偏生这两个人宿命般的走到了一起,这不是造化弄人吗? 不多时,宫飞掣带着庄寻,大包小包的走入了慕昭昭的视线。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阮娘和慕昭昭,用那只没坏的手臂急忙挥舞着: “阮娘!昭昭!” 阮娘头上还扎着针,也朝着宫飞掣轻轻挥了挥手。 宫飞掣很快带人上来,让庄寻把带来的东西放下,一身的精气神儿。 “正好阮娘在这,我还打算去看您呢。您瞧,这是给您带的东西,品香斋的点心,干果,今日路过布庄,我瞧这块料子的花色特别适合您,就给您裁了些,回头您做件衣裳,一定好看。” 宫飞掣献宝似的把东西一一摊开在阮娘面前,阮娘已经习惯了似的,笑着看他: “又让将军破费了,其实将军能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人老了也用不了这许多东西,将军给我岂不浪费?” 宫飞掣蹲在阮娘面前: “阮娘说什么呢,阮娘可还年轻着呢,比起街上那些小娘子不知好看多少倍!我就喜欢看阮娘穿上我给买的新衣裳,我心里高兴。” 他夸张的言语逗得阮娘合不拢嘴: “你这个小郎君,猢狲似的,就会逗我开心。” 三个人在观景台上其乐融融,慕昭昭看得出,宫飞掣对阮娘的亲昵非比一般,那是一种依赖与寄托,她不由得对宫飞掣的身世好奇起来。 又聊了几句,慕昭昭给阮娘取了针,阮娘便没再多留,说要回去歇着,把时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阮娘一走,宫飞掣便急着看慕昭昭的手。 “刚才看你已经能给阮娘施针了,想必是好得差不多了?” 当看到慕昭昭的手指上还布满了细小的伤痕时,却是急了: “这还没好利索呢,那夜老三怎么就忍心让你动手了?我找他说理去……” 宫飞掣说话间就要走,慕昭昭忙拉住了他。 虽然跟宫飞掣交情不深,但是有人为她出头,这种感觉还是不赖的。 “你说什么理啊?”她笑着打趣,“是今儿阮娘来看我,我自己要给她施针的,不关王爷的事。而且我这手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是那拶子磨出的一些细小的口子,很快就会好的,别大惊小怪。” “真的不关他的事?” 宫飞掣不相信似的,慕昭昭无奈地朝他挑了挑眉,算是回答。 宫飞掣迟疑了片刻,又问: “那天晚上我走了之后,他有没有为难你?还有,你跟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去后想了又想,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跟太子扯上关系了?还有夜老三究竟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我怎么越想越糊涂啊?” 第139章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呵,慕昭昭暗暗发笑,别说你糊涂,我也糊涂啊。 但我糊涂归糊涂,有一点我却清楚的很,那就是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我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这就行了。 所以对于宫飞掣的提问,她只是笑了笑: “我说宫将军,你平日里没有公务要忙吗,为什么如此关心别人的闲事?” 这一问,却让宫飞掣的脸色变了又变: “别人的?闲事?”他似乎有些生气,“慕昭昭,你怎么能是别人?你的事怎么会是闲事?” 瞧着宫飞掣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反倒让慕昭昭觉得自己不仁义了。 人家把你当朋友,你却把人家当别人,的确有点不太厚道。 怪她太草率了。 她急忙解释: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把精力多放在自己身上,至于其他人的生活、想法,与你并没有多大关系,你也不必如此在意,包括我这个朋友。再者说,如果你信我,认我这个朋友,又何必去管别人说些什么,有些事我自己都还糊涂着,又该如何回答你呢?” 不管宫飞掣怎么想,她交朋友,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没经过她亲自验证的事,都做不得数。 当然,夜无殇是个例外。 就像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她甚至不愿去猜测他的真实用意。 哪怕他就算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但只要他还是王爷,只要他还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婚事,她就不会跟他在一起。 所以与其去揣测别人,不如先过好自己的日子,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只是慕昭昭这话不知又触到了宫飞掣的哪根神经,他默默的垂下眼帘,有些不高兴似的: “慕昭昭,刚才温管家没把我的话带到吗?” 慕昭昭眉头一皱: “什么话?” 宫飞掣抿了抿唇,半晌后却突然抬眸直视着她: “我说,我是来看望我的心上人的。” 慕昭昭愣了一下,总感觉宫飞掣这眼神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但无论是真有,还是她的错觉,她都打算不予理会。 就像她刚才跟阮娘说的,她不会找这种高门大户家的郎君做丈夫。 别说她不喜欢宫飞掣,就算她喜欢,也不会傻乎乎的一头栽进去。 这些男人哪有她自己重要? 她笑着打趣道: “你说这句啊,他带到了带到了,我知道你是怕夜无殇不让你进来才这么说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当真,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给你宣扬出去的。咱们可是兄弟,若是这话传了出去,日后你还怎么向那些贵女提亲?作为兄弟,我自然会为你着想,放心放心。” “兄、兄弟?” 这回换作宫飞掣愣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句试探性的表白,居然会给自己换来一个“兄弟”? 没错,就是表白,也是试探。 这几天没来看慕昭昭,他其实是在测试自己,究竟对慕昭昭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于是他有了日思夜想、抓心挠肝,管不住自己的脑子,甚至管不住自己的腿的种种体验。 终于在今日见到慕昭昭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他发现,他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情不之所起,一往而深。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喜欢上她的,更不明白怎么就会短短几日便是无法自拔。 感情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鬼啊?! 可是她却说要跟他做兄弟? 这算不算变向的拒绝? 或者说,若是他再进一步挑明了,会不会连兄弟都没得做? “怎么,你不想跟我做兄弟啊?” 慕昭昭的声音在他面前响了起来,转而眯起眼睛看他,吓唬道: “我可告诉你,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座山,难不成你想跟我做敌人?” 宫飞掣不经吓,怂怂的问: “朋友,敌人……就……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就不能让他喜欢她,与他做个夫妻吗? “看我口型——”慕昭昭瞪着他,夸张的说,“没——有!” 宫飞掣垂下脑袋,好看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像只战败的狗狗,怂道: “那还是做朋友吧。” 慕昭昭满意地赏了他一个字: “乖。” 两人斗了半天嘴,慕昭昭才想起来问: “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宫飞掣被拒绝,再也不像刚才来时那般精神满满,像只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就是来看看你不行吗?” 慕昭昭却是看着他失笑,随后目光落向湖面,啜了一口茶水,道: “行,当然行,你最好多来看看我,不然以后我走了,你可就看不到了。” “你要走了?” 宫飞掣终于抬起了头。 慕昭昭点头: “等治好阮娘的病就走。” 宫飞掣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留她。 可一想到她要走,可能今后都不能再见到她了,他的心就像被挖走了一块,说不出的失落。 “就不能不走吗?” 他看着她,可怜巴巴的问。 慕昭昭就不明白了,宫飞掣不是号称长安第一纨绔吗? 怎么在她面前就像一只可怜到求安慰求抱抱的大狗? 她不能给宫飞掣任何希望,有时候残忍就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她看着他,斩钉截铁地扔出两个字: “不能!” 话音落下,宫飞掣泄了气,再次垂下了眉眼,好像慕昭昭给他委屈受了似的。 不能再纠结在这样的话题上面了,太没营养了。 她就快离开了,有些事还是尽早办妥比较好,也了了她的心事。 于是她问: “对了,上次我让你帮我转达对舒小娘子的谢意,你转达了吗?” 宫飞掣恹恹的: “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舒小娘子说,她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让你不必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在心上?若不是她当时正好看到,可能我永远都不会走出长公主府的大门了。” 慕昭昭说的是事实,若不是那日碰巧舒之柔看到了她,夜无殇又怎能及时赶到? 想了想,她说: “你再帮我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 宫飞掣抬眼看她,不情不愿的咕哝着。 第140章 被请去避邪还差不多 “你再去帮我约一下舒小娘子,就说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我想请她吃饭,也想认识一下她这位侠义女子,交个朋友。” 宫飞掣感觉自己就像个跑腿的。 可是如果不答应慕昭昭,他还能用什么理由来见她呢?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从前不喜欢她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来找她都不需要理由。 如今喜欢了,来找她就必须有个像样的理由,生怕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再者说,虽然慕昭昭眼下拒绝了他,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 想让一个女子喜欢他,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 还是该有些耐心,慢慢博得她的好感才是。 他一口答应下来: “好,我去帮你约。” 慕昭昭很高兴,又不忘叮嘱: “越快越好。” 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她要在这十天里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离开时才能不留遗憾。 —— 没想到宫飞掣办起事来很是可靠,第二日便带来了消息。 想必是昨日离开后便去找了舒之柔,也难得舒之柔会答应了他。 宫飞掣亲自来传话: “舒小娘子说,她也很愿意结交你这位朋友,说一切皆由你定夺。” 凌烟湖边,慕昭昭与宫飞掣并肩慢步。 慕昭昭笑道: “这位舒小娘子还真好说话。既然由我定夺的话,那我便要好好想想……” 她想的是,要如何才能完美的表达她的心意。 单纯的请人吃饭太没意思了。 望月楼,还是花间阁,哪怕吃得再好,好像都不是那么完美。 这凌烟湖的风景倒是美,但这里却是夜无殇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请舒之柔吃饭,也显得颇没诚意。 想来想去,她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对了,宫飞掣,你可知这长安城有哪里是有山有水又风景优美的地方吗?” “有山有水,风景优美……”宫飞掣思忖着,“这样的地方长安城里倒是没有,不过城外三四里有一处栖霞山,那山中有一处瀑布,倒是与你说的相差无几。” 慕昭昭眼睛一亮: “好,那我就请舒小娘子去栖霞山野餐,你觉得如何?” “什么?”宫飞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请她吃个饭?” 慕昭昭理所当然地点头,说的头头是道: “我要感谢人家,自然要诚心诚意,坐在瀑布之下,享受着大自然的美景,吃着江生做的饭菜,别提多妙了!如此一来,日后舒小娘子回忆起这一段,一定也会觉得开心吧?” 不知为何,一听到她说“日后”“回忆”这些字眼,宫飞掣心里就不舒服。 好像吃过这一顿,大家就要散伙了似的。 再者,她要请舒之柔,也不带他,他能高兴得起来吗? 本能地就想给她泼冷水: “夜老三能让你去?” 一想到夜无殇,慕昭昭如今倒说不上是怕,还真得用上她之前说的那个词,“敬而远之”。 再者,对夜无殇三番五次想要轻薄她、占有她的想法,她也深感不耻。 通过前世的经历,她得出一个结论,感情这种东西最是靠不住,还是利益交换来得最实实在在。 何况她有把握让夜无殇同意。 “我自会去跟他说,你只需帮我去转告舒小娘子即可。如果她答应的话,那就定在明日辰时,我去她府上接她。” 宫飞掣见夜无殇也拦不住她,索性又吓唬道: “光是你们两个小娘子去,不太安全吧?我听说最近栖霞山附近的龙角山山匪横行,京兆尹几次派了兵去剿匪,都大败而回,正向夜老三借兵前去剿匪呢。万一那龙角山的山匪流窜到了栖霞山,你们岂不是要被人抢去做压寨夫人了?” 还压寨夫人? 就她这副尊容,被请去避邪还差不多! “你也说了,是龙角山,不是栖霞山,而且还派了兵去剿匪,那还怕什么?再说,有你与我们同去,还不能保护好我们?” 慕昭昭这一番话,终于让宫飞掣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指着自己,惊喜道: “我也同去?” “那是自然!当初救我你也有份,我也要好好感谢你啊!” 其实刚才宫飞掣不愿她去,一是因为确实山匪横行,二便是因为她没邀请他,他憋着气呢。 如今得知他也在她的计划之内,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什么山匪,他还怕他们不成? 于是忙不迭地点头: “好好,我这就去告诉她,这就去……” 宫飞掣开心得像是跳起来,转身就往来路跑。 跑着跑着还不忘转身朝她喊: “明日我来接你,咱们再一同去接舒小娘子!” 他倒着跑,一边跑一边说话,眼看着身后就要绊上湖边的石头了。 慕昭昭大喊: “看路!” 宫飞掣还是被绊了一下,他的身体趔趄了几下,险些摔倒,最终还是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慕昭昭摇头失笑,这真的是个上过战场,九死一生的将军吗? 这真的是长安城第一纨绔吗?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远处的三岔路口,夜无殇看着湖边的一幕,幽暗的目光比湖水还要深沉。 见慕昭昭转身,却没有回水云间,而是往飞鸿轩的方向而来,他心下一紧,立刻抄其他近路回到了飞鸿轩。 慕昭昭的确是来找他的,既然宫飞掣那边已经说好了,她这边可不能拖后腿。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当真到了飞鸿轩门口,慕昭昭的脚步还是迟疑了。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明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未来会在哪里。 可是一想到夜无殇,想到那些似有似无的暧昧情愫,心还是会抑制不住的乱跳。 她忽然想起了剑仙师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感情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东西。 当你拼命地想要去呵护它的时候,它可能会转身就捅你一刀。 当你拼命地想要去放弃它的时候,它又会像魔鬼一样缠上来。 因为,你根本就控制不了它! 就像此时此刻,明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慕昭昭,一想到要和夜无殇独处,就像近乡情怯,望而却步。 她无法不承认,她对夜无殇,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特别的情愫。 这种情愫让她无法像对待宫飞掣那样洒脱,也无法像对待柯承锦那样心狠。 甚至有点让她变得……软弱。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在飞鸿轩门外踯躅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第141章 连宫飞掣都邀请了,就是不邀请他? 邓策和冷霄都不在,偌大的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让人心慌。 夜无殇不在? 已经过了晌午了,朝会早就散了,就算去了军营,他此刻也该回来了。 却不知道,刚刚翻墙而出的邓策和冷霄正爬在墙头往里偷窥着。 怪不得夜无殇一回来就让他们赶紧出去,敢情是知道慕昭昭要来,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无人通传,慕昭昭只能自己试探着朝房里喊道: “王爷?” 以为夜无殇不在,正要喊第二声,却听房里传出夜无殇的声音: “进。” 一如既往的冷,似她刚刚认识他时那般。 慕昭昭定了定心神,用自己最规矩端庄的模样,走入了夜无殇的视线。 她的目光始终低垂着,看着自己脚尖前方一尺远的地方,在距离书案一丈的地方站定。 深深一福: “王爷金安。” 清脆的一声,却透着十足的冷淡疏离。 夜无殇的目光却从她进来开始就落在她的身上。 直到此刻,她规规矩矩的在他面前给他行礼,像是府中与他人无异的下人,再也不复从前在他面前的鲜活灵动。 他久未吭声,一光一直打量着她。 从她低垂的眉眼,到她那双没再缠着绷带的手。 那日在水云间,他趁阮娘看她的手的时候,已经偷偷瞧过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手伤恢复得更好,几乎看不出来了。 其实他想让她就这么福着,只要他不叫起,她就不能起。 既然她要做足规矩,这便也是她要做的规矩。 牙齿就快被他咬碎,心中那种难言的滋味快要将他逼疯了。 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终是开了口: “起来吧。” 慕昭昭腿都酸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坚持着,谁让她自己要做规矩的呢? “多谢王爷。” 起来后,夜无殇亦没有主动问话,她亦没有抬眼看他。 自从那日从东宫回来之后,她可真是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 每每想起这一点,就让夜无殇心里像猫抓狗挠一样,无与伦比的难受。 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冷到极点,也僵到极点。 但慕昭昭是来办事的,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她显得理智多了。 既然夜无殇不问,她便主动说: “王爷,民女此来是有事禀报王爷。” 民女? 夜无殇胸口又升起一口气。 “妾”好歹听起来亲近一些,这一句“民女”,足以见她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什么样子。 他咬咬牙: “何事?” “上次长公主府的事,幸亏舒之柔舒小娘子发现民女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这才有机会通风报信,让民女得以获救,所以民女为了感谢舒小娘子,想请她明日出去野游,还望王爷允准。” “野游?”夜无殇拢了拢眉头,这个女人总有新奇的花样,让人猝不及防,“去哪?” 慕昭昭如实道: “听宫将军说,栖霞山有一处瀑布十分壮观,故而想邀舒小娘子同去栖霞山。” 她要感谢舒之柔,就要请人家出去野游。 难道从长公主府把她救出来的人不是他吗? 帮她处置了那些对她动手的人,处置了水瑶,帮她报仇的人不也是他么? 为什么她只想着感谢舒之柔,却不来感谢一下他? “宫飞掣也去吗?” 他凉凉的问。 慕昭昭始终低垂着眼帘,每一句话都是恭恭敬敬: “回王爷的话,宫将军也会同去。” 夜无殇的心倏尔一沉。 连宫飞掣都邀请了,就是不邀请他? “咔嚓”一声,手中的笔一不留神竟被他捏断了。 他淡定地扔下笔,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拭着手掌,又不咸不淡地问: “宫飞掣没告诉你,栖霞山附近山匪横行,不宜野游吗?” “宫将军说了,他会保护民女和舒小娘子。” 说完这句话,慕昭昭又觉得不对。 同样的话从宫飞掣的嘴里说出来,她很自然的理解为担心。 可是从夜无殇的嘴里说出来,这便是明显的不想让她去的意思?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民女知道,王爷一直怀疑民女与太子殿下有某种联系,若是王爷不放心,大可派人跟着民女,民女绝无二话。” 却是没见,夜无殇本就阴沉的脸,此刻更是黑得如墨。 他是这个意思吗? 她为什么曲解他? 若他当真怀疑她跟夜无克有什么,她那样算计了他,他还会留她至今? 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越来越蠢? 良久听不见夜无殇的回答,慕昭昭试探道: “所以,王爷可是允了?” 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不到夜无殇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不被邀请的痛,被误解的痛,像被不懂事的孩子咬了一口,生生撕扯着他的皮肉,让他疼,却无法反击。 偏偏她又是如此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压着怒气,想让自己看起来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冷冷地扔给她两个字: “出去。” 慕昭昭心下一喜,所以这就是答应了! 她难得在进来后勾起了唇角,不是敷衍他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朝他福了一福: “多谢王爷,民女告退。” 说完,她往后退了出去,就连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跟宫飞掣出去,让她如此开心? 她难道看不出来宫飞掣对她有意吗? 她用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拒绝了他,就是打算投入宫飞掣的怀抱? 难道她不知道宫飞掣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 蠢女人! 蠢! 心中无数遍骂着她,可是在她转身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的腿脚却不听唤,鬼使神差地就朝她追去。 慕昭昭正抬起一只脚,将要跨过门槛。 手臂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用力一扯。 她被一股大力瞬间就甩到了旁边的门板上。 后背撞得生疼,以为脑袋肯定也得磕坏了,可是当头就要撞上去的时候,脑后一个柔软的垫子却将她的头稳稳护住。 她瞥了一眼旁边抬起的手臂——竟是夜无殇用他的手护住了她。 心下一紧,就听夜无殇微愠的声音劈头盖脸的朝她砸了下来: “慕昭昭,你似乎忘了,把你从长公主府带出来的人是本王,处置了那些伤害你的人,也是本王!为何本王未从你的口中听到一个谢字?” 第142章 好好想想如何谢 若不是夜无殇对她有了这种不满,她直到这时都未想过,该对夜无殇说一句“谢谢”。 被他救回来之后,她只顾着向他解释,她不是眼线。 也只顾着怕他生气,因为她又给他惹事了。 却从未想过,他是救下了她,并且帮她报仇的那个人。 好像他救她,他帮她报仇,都是理所当然。 就像当初在长公主府看到他时,她第一时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向他哭诉她的委屈、害怕、疼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成了她的理所当然? 这种只有最亲近的人之间才会有的关系、感觉,怎么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不该啊! 慕昭昭想,一定是她当初太害怕了,所以才忘了感谢他。 夜无殇说的对,他救了她,她的确应该对他说句谢谢。 于是她像刚才一样垂眉顺目,用她认为最公事公办的语调,轻声道了一句: “民女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王爷要民女如何偿还,民女都听王爷的,可以了吗?” 都听他的? 这一刻,夜无殇心里那头叫做自私的怪兽又开始作祟。 它叫嚣着,这是个好机会,跟她提要求,讲条件,让她留下来,让她留在王府…… 可他是夜无殇,理智永远大于情感的夜无殇。 国之大爱永远大于个人小爱的夜无殇。 他不可能违逆他的父皇,也不可能成为遗臭万年的罪人。 只要他一天不能做自己的主,就不能自私的留下她。 她要的,他给不了。 他想要的很少,只是这样,她也不肯给吗? 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他,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不可以!” 慕昭昭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突的一跳。 这一眼,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其实不过五六天的光景,可她为什么感觉他好像瘦了? 略微凹陷的脸颊,让他那双漆黑的眸子越发深邃、幽暗。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熟悉而又陌生,让她自然的想起了那些亲吻的画面。 心跳没来由的乱了节奏。 不该是这样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什么还会为他心动? 甚至此时此刻,她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她强迫自己没有移开目光,故做镇定的问: “那王爷还要民女如何谢过才能满意?” 是的,她合该谢谢他,没什么好狡辩的。 只是她害怕他会说出什么她做不到的事,甚至已经提心吊胆的为此做好了反驳的准备。 但他一开口,答案竟是她意想不到的: “明日本王同去栖霞山,你再想想如何谢!” “什么?” 她惊诧极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与他们一起去栖霞山,再看她的表现? 她这样的反应,让他以为她是不愿意。 遂发狠道: “要么同去,要么不去,你自己选。” 慕昭昭断没想到这感谢竟会如此简单,捡了个大便宜,哪还有不从的道理? 当下就道: “那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慕昭昭没想到栖霞山一行会如此顺利,除了多出夜无殇这么一个意外。 翌日一早,宫飞掣依言来接她。 当看到夜无殇与她一同出来的时候,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夜老三,你也去?” 夜无殇头戴玄铁冠,一袭玄青的长衫,当中一条同色腰封,腰间一把长剑,衬得他整个人清冷肃杀,仿佛浑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淡淡的瞥了一眼宫飞掣,他面无表情道: “慕昭昭要感谢本王的救命之恩,你有意见?” 言外之意,救了慕昭昭的人不仅是你,还有我。 所以慕昭昭邀请的人,不仅是你,也有我! 原本宫飞掣与夜无殇是最要好的朋友,两人不仅是生死之交,还无话不谈。 可是最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却紧绷得不像话。 一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剑拔弩张。 究其原因,就是从望月楼宴饮,夜无殇看到慕昭昭为宫飞掣疗伤开始的。 但不明内情的慕昭昭,还以为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相处的。 不就是有那样的朋友吗,关系越好就越是喜欢拌嘴,但真正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最为对方两肋插刀的也正是彼此。 慕昭昭不知道的是,如今这分明就是两只雄性动物之间的较量,无关友情。 宫飞掣撇了撇嘴: “倒是没意见,就是昭昭事先没告诉我,我没个心理准备而已。” 夜无殇冷嗤一声,满是不屑: “你是她什么人?她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我……” 不得不说,夜无殇很会抓人的软肋。 他一语中的,让宫飞掣“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个像样的身份来。 最终只能勉强道: “我是与她有约定的人,今日之事也是她托我去约舒小娘子的,我们今日同游,她自然要告诉我!” 夜无殇微微勾唇,带着一抹挑衅和玩味: “本王现在告诉你也不晚,你若是没准备好,可以不去。”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宫飞掣有些沉不住气,当即就炸了毛: “谁说我没准备好?” 不过转念一想,谁先生气谁可就输了。 他转而拍了拍自己马背上驮的两个大袋子,得意道: “我准备了许多新鲜瓜果和点心,可惜啊……就是没你的份!” 夜无殇冷笑: “本王稀罕你那些俗物?邓策!” 他喊了一声邓策,邓策立刻叫温管家把一箱一箱的东西搬上了马车,看得所有人都傻了眼。 慕昭昭不解地看向邓策: “这是……” 邓策脸上难掩得意,详细解释道: “为了今日的远游,王爷特意命人准备的。这里面有乳猪,有羊腿,有燕窝,有美酒,有鲜果,有糖糕,还有干柴,对了,还有锅子铲子勺子……” 听邓策如数家珍似的念叨着箱子里的东西,慕昭昭弱弱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江生,还有她手里拎的那两个食盒,忽然感觉自己让江生准备的这些东西好多余啊。 早知道他们都这么积极,她还准备个什么劲,等现成的不好吗? “哈哈……” 宫飞掣突然一阵大笑,指着马车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嘲讽道: “夜老三,你怎么不把戮幽王府搬过去啊?你是去野餐,还是去安家啊?还锅子铲子勺子,亏你想得出来!” 夜无殇估计正为自己准备的如此全面而沾沾自喜呢,突然被讽刺了,脸色当即一沉。 第143章 人如其名 长胜战神夜无殇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了亏? 幽暗的眸光落在宫飞掣身上,淡淡开口: “宫飞掣,今日军营缺个将军当值,你猜是谁?” 言外之意,只要他一句话,军令如山,当值的人就会是宫飞掣。 宫飞掣立刻领会了他的别有用心,身体突然绷得笔直,不自觉的就有些怕了,嘴上却不饶人: “夜老三,你太阴险了,我可还受着伤呢,你不带公报私仇的!” 慕昭昭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幼稚似孩童般的斗嘴,原以为他们斗斗就算了。 没想到最后竟到了不让去的地步! 她大感无语,这到底是为点什么啊? 于是看了看两人,客气道: “二位慢慢吵,我先走一步。” 说罢,她转身就上了马车。 原本她就是要请舒之柔而已,这二人一个两个的非要跟着,她也没办法。 她可没心思跟他们在这里瞎耽误功夫,她要去找她的舒小娘子了。 她和江生坐进了马车,立刻叫车夫开动。 夜无殇和宫飞掣似乎也吵够了,见慕昭昭都走了,两人立刻打马跟了上去。 在队伍的最后,邓策和冷霄坐在马车外面,赶着一车箱子,看着前面马背上的两个男人,一脸无奈。 一行人先到了舒府,大门外,舒之柔望着车队的方向,早就翘首以盼。 马车行至近前,慕昭昭赶紧跳下来。 在宫飞掣的引荐下,与舒之柔认识了彼此。 一见才知,舒之柔当真人如其名。 一袭藕色罗裙,宛如碧绿荷叶中的一株粉莲,身段笔直却不失婀娜,五官小巧却更显清秀,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株嫩嫩的莲藕,让人喜欢得紧。 见到慕昭昭,她优雅端庄的一笑,让人挑不出半分不好,当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与之相比,慕昭昭觉得自己就是从泥里钻出来的泥鳅,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啧啧啧,这才是男人们该喜欢的女子模样吧。 “舒姐姐……”慕昭昭走到她面前,笑着朝她福了一福,甜甜的叫了一声,又觉不妥,赶紧解释道,“我听宫将军说,舒小娘子比我大两岁,再者我对小娘子一见如故,心中欢喜得紧,所以不知深浅的唤了一声姐姐,小娘子不会生气吧?” 舒之柔扶起了她,握住她的手,声音珠圆玉润,十分温柔悦耳: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家里就我一个,这下终于有妹妹了。” 寒暄过后,慕昭昭才发现夜无殇和宫飞掣竟也下了马,朝着这边走来。 舒之柔赶紧给二人见礼,这时,她身后也有一男一女走上前来,特意给夜无殇见礼。 “王爷金安。” “王爷金安。” 二人齐声说。 夜无殇亲手扶起了二人,道: “舒尚书,娘子,不必多礼。” 慕昭昭这才知道,原来舒之柔出游,他的父母竟然亲自出来相送。 怪不得那日听邓策说,舒尚书只有舒之柔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珠如宝似的爱着,断受不得半点委屈。 想来是因为不放心,所以特地出来交待一番。 她赶紧给二人见礼: “尚书万福,娘子万福。” 舒仲元和卫良凤看着慕昭昭,随后对视一眼,脸上表情并不好看。 还是卫良凤淡淡道: “小娘子有礼了。” 慕昭昭起身,就觉得舒氏夫妇对自己似乎不太待见。 这边厢寒暄完毕,那边厢就听舒仲元对夜无殇恭敬道: “恕臣无礼,敢问王爷,今日去栖霞山远游,王爷也会同去?” 夜无殇道: “龙角山近日山匪横行,与之相邻的栖霞山恐受波及,本王自去勘查一番,碰巧同行。” 慕昭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昨日强行提出要去,今日就冠冕堂皇的成了勘查地形,碰巧同行? 夜无殇,若论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你也不比我差啊! 舒仲元闻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有王爷同行,臣就放心了!” 卫良凤补充道: “王爷,实不相瞒,小女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虽说此番有宫将军作陪,但妾身仍旧无法放心,如今得知王爷亦同行,那我们夫妻二人便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慕昭昭忽然觉得夜无殇肩上责任重大,这是要把女儿托付给他了? 心下一动,不会舒之柔喜欢夜无殇,皇帝打算给他赐婚的人,也是她吧? 不知为何,当这个想法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慕昭昭竟然觉得几分失落,几分酸胀,起初那份要出游的雀跃也淡了下去。 就听夜无殇正色道: “尚书和娘子放心,令爱如何出门,必会如何回来。” “是,多谢王爷。” 接下来,卫良凤又拉着女儿交待了几句什么,这才放她上了马车,目送着车队远去。 直到马车离开舒府很远了,慕昭昭仍在回味这个场景。 若是她的阿娘还在,当她打算离开永平村,前往长安寻找柯承锦的时候,阿娘是否也会这般依依不舍、挂念非常?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不,若是阿娘还在,她的脸上也不会有这块守宫刺,更不必特意去寻柯承锦,只为了除掉它。 阿娘,你尚在人世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若是再见,我只想问一句,当年你为何要给我刺下这守宫刺,又为何要突然丢下我,不告而别? 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个晚上,打了好响的雷,下了好大的雨。 半夜我醒来,却见不到你,我便出门寻你,却差点被野猪吃掉? 那天晚上的天好黑,雨好大,我永远都忘不了雨水打在身上的冰冷,和雷声滚过时的恐怖,闪电照亮夜空时,也照亮了我眼前的野猪,它呲着獠牙,朝我冲过来…… “昭昭?昭昭?” 舒之柔的声音将慕昭昭从回忆中唤醒。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圈已经泛了红。 面对舒之柔,却是甜甜一笑: “舒姐姐。” “我可以叫你昭昭吗?” 舒之柔笑着问。 “求之不得!” 慕昭昭兴奋着,把刚才那些悲伤的回忆立刻抛到了脑后。 “对了,还没正式谢过姐姐的救命之恩,昭昭无以为报,日后姐姐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昭昭。” “说是救命之恩就太严重了,我那日不过是碰巧路过,后来又见宫将军在寻你,便告诉了他,一切都是巧合罢了,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不过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我却是见识了妹妹的勇敢和机智,心下佩服得紧,正想无缘结交妹妹,上天便给了我这个机会。能认识妹妹,是我的福气。” 慕昭昭笑: “好了舒姐姐,咱们就别客气了,左右这就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缘分,注定咱们要成为姐妹。” 慕昭昭心思一转,狡黠道: “既然是姐妹,那姐姐是否介意妹妹问一个很私隐的问题?” 舒之柔一如既往的温柔端庄,笑不露齿: “你问。” 慕昭昭轻咳了一声,悄声问道: “姐姐定亲了吗?” 第144章 有人在等我 闻言,舒之柔用帕子轻掩唇角,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窗外,随后摇了摇头,羞涩道: “还没。” 瞥了眼窗外? 慕昭昭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去,窗纱遮挡,也看不出窗外是谁。 况且夜无殇和宫飞掣都骑着马,落后半个马车,所以她看的到底是谁? 不过凭借女人敏感的直觉,还有舒之柔这副羞涩的模样,慕昭昭便知道,她应该已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就在今日这行人之列。 不会真的是夜无殇吧? 若真的是夜无殇,她可就尴尬了。 这边一声一声的叫着姐姐,那边却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与她喜欢的男人有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这还如何坦然相处?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端倪,她就无法再装傻,否则到头来自己就成了那个最可笑的人。 她又不死心的继续试探: “那……姐姐是否已有了心上人?” 舒之柔脸颊飞上两朵红云: “不害臊,才刚刚及笄,就整日把这些事情挂在嘴上,当心找不到婆家。” 这是不打算说了? 慕昭昭大喇喇的往后一靠,完全不似舒之柔坐姿那般严谨,说话也是大喇喇的: “这有什么害臊的?就连皇上都把这些事情挂在嘴上,说着什么给王爷赐婚、物色对象什么的,咱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错,这也是试探。 告诉她皇上就要给夜无殇赐婚了,看看她的反应。 结果舒之柔毫无反应,只是浅浅的笑着: “皇上赐婚怎么能和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婚事相提并论?赐婚是皇族家事,也是国事,皇上自然要挂在嘴上的。” 得,还是没试探出来,舒之柔回答得都是中规中矩,叫人看不出端倪。 若是她喜欢夜无殇,得知他要被赐婚,不该如此淡定才是。 除非被赐婚的人就是她。 再者就是她喜欢的人不是夜无殇,所以才不甚在意。 慕昭昭索性直接问道: “不过姐姐听说皇上要把谁赐婚给王爷了吗?” 舒之柔温柔道: “你整日在王府里,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得知?不过……我倒是没听父亲提起过,想来是还在物色人选吧?” 舒之柔倒是长了慕昭昭两岁的,女儿家对感情的事也比较敏感,她见慕昭昭一直在问关于夜无殇的问题,不禁揶揄道: “妹妹如何对王爷的事如此上心?难不成是……吃醋了?” 慕昭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吃醋? 怕舒之柔误会,她赶紧解释: “姐姐千万别误会,那日在赏荷宴上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与王爷清清白白,王爷之所以把我接入王府,也是为了给阮娘子治病,我与王爷可什么都没有。” 之所以如此解释,是怕万一舒之柔就是夜无殇未来的王妃呢? 可谁料舒之柔却比她还凶悍,看似端庄清丽的小脸下面,是她的聪慧机敏: “什么都没有,你如此关心他的婚事,他如此不放心你独自出游,非要假借公务之名作陪,这叫做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 慕昭昭没想到自己会被反试探,一时间竟被舒之柔说的哑口无言。 舒之柔拍拍她的手,笑得暧昧: “依我看啊,这就叫当局者迷!” 当局者迷? 这四个字,把慕昭昭给说糊涂了。 她向来认为自己是人间清醒,尤其前世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今生不知活得多明白。 怎么就成了当局者迷呢? 还有,夜无殇非要跟她去栖霞山,分明就是不想让她玩得痛快,更是方便假借感谢之名监视她,哪里来的“不放心”? 说她是当局者迷? 她看舒之柔这旁观者也未必看得清吧? 通过这番探讨,慕昭昭倒是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的感情经历有点不太够用,前世她只经历过柯承锦这一个畜牲,情感经历实在是太贫瘠了,竟有点说不过舒之柔。 亏她还口口声声说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先不论她的样貌,就单凭她这点经验,要如何才能找到那个对她一心一意的人呢? 她决定,待日后空了要去向师兄取取经,免得再遇到一个柯承锦那样的败类。 后来,她们便没再聊关于感情的问题了,天南海北的闲扯,慕昭昭把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好玩的事情都讲给舒之柔听,逗得她用帕子掩住口,忍俊不禁。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便来到了栖霞山。 下了马车,慕昭昭抬头仰望,只见山上树木繁茂,静谧幽深。 虽然还在山下,但已有隐隐的水声倾泄入耳,顿感心旷神怡。 之前对今日出游的兴奋雀跃之情又回来了。 夜无殇和宫飞掣安排人手,把带来的东西都抬上,又一左一右护着慕昭昭和舒之柔、江生,往山上走去。 栖霞山并不陡峭,上山的路十分平缓,走到半山腰,便看到了那处瀑布。 “好美!” 慕昭昭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数丈宽的瀑布从山顶倾泄而下,底下是碧绿的深潭,承接着倾泄而下的水流,再沿着地势顺流而下,灌溉着四周茂密的植被。 潭边有一块巨石,平坦光滑,正适合野炊。 慕昭昭赞叹道: “姐姐,这是宫将军推荐的地方,果然美不胜收。” 舒之柔也被眼前的美景震撼着,半晌才回过神来问: “宫将军说你想感谢我,请我用饭,为何一定要来这里?” 慕昭昭望着瀑布,眼中布满深意: “因为我大概只能请姐姐用这一顿饭,所以一定要挑一个最美的地方,用最美的吃食,来感谢姐姐。让姐姐记住我,也记住今天,日后想起来,都是美好的回忆。” 舒之柔看向她: “为何只能用这一顿饭?” “因为我以后不会留在这里,所以姐姐有什么吩咐,要趁早哦,不然以后我走了,姐姐再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为何一定要走?” 舒之柔眼里全是不舍。 虽然相识时间尚短,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尤其气场相合的两人。 慕昭昭想了想,眨巴着大眼说: “因为……有人在等我!” “谁?”舒之柔眼里都是揶揄,“难不成妹妹已经有了如意郎君?” 对舒之柔的问题,慕昭昭不置可否,只是笑得神秘。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夜无殇和宫飞掣都听个正着。 两人默默的对视一眼,都能肯定的一件事是,慕昭昭口中所说的那个在等她的人,一定不是他们!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眼前看似平静美好的一切,会在片刻之后瞬间倾覆。 有些事往往事与愿违,慕昭昭想要的美好的回忆,终究被血腥铺满…… 第145章 刺杀 就在两人欣赏美景的时候,夜无殇也在留意着眼前的一切。 或许是多年作战经验使然,亦或许是战神特有的直觉,他竟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看了一眼旁边的宫飞掣,他低声道: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宫飞掣皱着眉头四下里看了又看,摇头: “这里除了瀑布的水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哪里不对?” 夜无殇收回目光,再度落到远处的山林,瀑布的上方,淡淡道: “太安静了。” 如此幽深的山林,怎会连一声鸟叫都听不到? 就是这种安静,太不寻常。 他想开口让所有人立即下山,但慕昭昭已经张罗着往巨石上走去。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他到了嘴边的话最终生生咽下,抬步跟了上去。 巨石上,慕昭昭全然不知夜无殇的担忧,只顾把带来的席子铺好,又让江生将早上特意做好的拿手菜一一摆上来,这才是她要请舒之柔吃的饭。 至于宫飞掣和夜无殇带来的东西,与她无关。 好吃的东西摆满了席子,众人也落了座。 慕昭昭左边是宫飞掣,右边是夜无殇,这两个人像个夹板似的把她夹在了中间。 她却无暇顾及,只是亲自给所有人都满上酒,举起酒杯道: “安排此行,全然是为了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昭昭不才,虽然之前遇人不淑,但幸运的是能遇到各位,才感觉这偌大的长安城有了些人情味儿。天下之大,能遇到各位是我慕昭昭的福分,日后江湖再见……” 慕昭昭正说得慷慨激昂,却一把被坐在身边的夜无殇揽入了怀中。 慕昭昭错愕着,就听见不远处“砰”的一声碎裂声响,让她整个人为之一震。 原是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直奔慕昭昭的太阳穴而来。 冷箭划破空气带出的嗖嗖声,让夜无殇和宫飞掣这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瞬间就感受到了危险。 夜无殇的耳朵动了动,几乎就在冷箭到达慕昭昭脸侧的时候,他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随后把手中的酒杯往外一掷。 酒杯正中箭头,力道之大,二者裹挟着往旁边的岩石上飞去,酒杯砰的一声碎裂,冷箭也随之落地。 慕昭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有刺客!” 邓策大喊一声。 紧接着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在场除了慕昭昭、舒之柔、江生三名女子,其余皆是个中高手。 男人们像是多年形成的默契,立刻就站起来,把三名女子围在了当中。 他们则背对着她们,面朝外,形成四面之势,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很快,数支冷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落了下来。 夜无殇等人挥舞长剑,将箭雨击落,这是战场上惯用的作战手段,于他们而言已是司空见惯。 只是看着箭雨的数量,便不难推断出对方有多少人。 箭雨过后,几人无伤,紧接着,数十黑衣蒙面的刺客便从四面八方倾巢而出,直奔几人而来。 慕昭昭都被吓傻了,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这么多人? 不过看他们的装束、整齐划一的行动,显然是早有准备。 只是慕昭昭不明白,他们是冲谁来的? 刚才那支冷箭是射向她的,难道是冲她来的? 可他们怎么知道她今日要来栖霞山远游? 又是何人要杀她,还动用了这么大的手笔? 由不得她多想,四个男人已经与黑压压的刺客打成了一片。 耳边全是兵刃碰撞的铿锵声,火星四溅。 夜无殇看了一眼冷霄,冷霄立刻会意,手指放到唇边,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片刻功夫,山林响动,是枝叶被快速划动的声音。 十几个玄衣暗卫从山林中涌出,加入了打斗。 身边舒之柔与江生早已吓得泪流满面,缩成一团。 以寡敌众,本就胜算渺茫,她不能再拖他们的后腿。 如是想着,慕昭昭灵机一动,展开另一张席子,把三个女人藏在了底下。 身边零零散散都是刚才射下的箭雨,慕昭昭悄无声息的把够得着的箭都拿到了脚边。 舒之柔看着她,颤抖着声音问: “昭昭,你要做什么?” 慕昭昭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把里面的药粉倒出来一些,挨个涂抹到箭头上。 待有黑衣人靠近她们的席子,她就猝不及防的把箭伸出去,扎那人的小腿。 扎完之后立刻缩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舒之柔都忘了哭,瞪着眼睛问道: “你在这上面涂了什么?” 慕昭昭笑得奸诈: “烈性蒙汗药,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昏睡三天三夜,别说我这大剂量使用了,保证他们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虽然慕昭昭知道,她这是杯水车薪,但能帮一点是一点,她不能只躲着,不出力。 藏在席子底下果然是个不错的办法,加之外面有夜无殇等人与刺客缠斗,刺客根本分不出神来对付她们,或者说根本就忽视了她们的存在。 涂着蒙汗药的箭头刺中了刺客的小腿后,果然不出片刻,被刺中的刺客就倒下了。 起初刺客们没在意,可是后来随着几个刺客接连倒下,再被刺中的人便有了怀疑。 慕昭昭眼见着一个刺客的刀伸到了席子下面,意图挑开席子。 却在这时,熟悉的长腿来到近前,与那刺客厮杀起来。 不肖片刻,却听得一声闷哼。 刺客倒下了,可是也有人受了伤。 慕昭昭认出来那是宫飞掣的声音。 显然,舒之柔也听出来了。 “将军!” 她惊呼一声,不管不顾的掀开席子,见宫飞掣受了伤,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去,挡在了宫飞掣的身前。 只这一下,慕昭昭就知道,原来舒之柔喜欢的人,是宫飞掣。 没有了席子的遮挡,慕昭昭清楚的看见了席子外面的情况,夜无殇、宫飞掣等人已经杀了不知多少刺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黑衣人的尸体。 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他们体力有限,已有落了下风之势。 而同一时间,刺客发现了慕昭昭和舒之柔,毫无预兆地就朝她们冲来。 慕昭昭身体一僵,对手无寸铁的女人下手,你们太不道德了! 她随手就捡起了一柄长刀拿在手里,另一手拿着蒙汗药。 慕昭昭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这些人朝她来,她就把蒙汗药撒出去,睡死他们。 眼看几个刺客成包围之势朝她杀来,慕昭昭闭上眼睛,横起长刀,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第146章 你是什么水性? 可预想的危险和疼痛都没有来。 再睁开眼时,就见夜无殇挡在她的身前,几下便解决了刺客。 慕昭昭看着他身上染血的长衫,忽然觉得愧疚,他真的没说错,她就是个惹事精。 若不是她,好好的远游也不会变成一场血腥的杀戮。 没有美好的回忆,日后想起今日,只剩下漫山遍野和水中飘浮的尸体,兵器的寒光和碰撞,还有充斥着血腥味的被染红的栖霞山。 可她真的不知道惹到谁了,她又该找谁说理去? 何况谁杀她会动这么大手笔,她有那么难杀吗,一个刺客就解决了好么? 眼看这群刺客就像疯了一样、不怕死的往上冲,哪怕身负重伤也要支撑着站起来,像是不知道疼、失去了理智一样,慕昭昭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再去看宫飞掣手臂上的伤,伤口发黑,显然刺客的兵器上有毒。 “王爷,刺客的兵器上有毒!” 她胆战心惊的提醒着。 可是她的声音似乎又摧动了刺客的神经,让周围的几个人放下眼前的对手,转身就朝她涌来。 她借着机会去看刺客的眼睛,却发现他们的眼神呆滞,仿佛被操控的人偶,只知道杀戮,而且似乎对声音十分敏感,否则也不会冲她而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昭昭,这些人不对劲,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是夜无殇在打斗中对她说的话。 可她怎么能丢下他们一人独活? “不,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她用这句话回应了夜无殇。 她看不到夜无殇的表情,只觉得他打得越发凶猛。 随后灵机一动,既然这些人对声音极其敏感,她何不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思虑间,她的行动已经快过了脑子,一边大喊着,一边就往水潭里跳去。 “我在这里,来抓我啊!来啊!” 她游到了潭水中央,只露出个脑袋,朝着岸上的刺客一边大叫一边挥舞着双手。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 但是不去试探,她又不死心。 万一被她猜中了,效果不是事半功倍? 夜无殇见她跳入了水中,脸色当即一变: “慕昭昭,你疯了!” 没有第二句话,他也随后跳入了潭中。 在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她是落水后被人抬出来的,所以他断定她不会水。 可是此时,慕昭昭早就把那起子事抛在了脑后,一心只想着如何对付这些刺客。 见夜无殇跳下来,她便朝他游了过去,小声在耳边说: “王爷,你也发现这些刺客不太正常,他们目光呆滞,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只知道杀戮,似是被人操控了一般,而且您瞧……” 她示意夜无殇朝岸上看,只见一些刺客已经循着他们的声音跳下了水。 “他们似乎对声音十分敏感,所以我才故意把他们引下来的,不会水的直接淹死,会水的在水里打斗也不好施展身手。何况这潭水深不见底,以我的水性,没人能抓得住我。如此一来,岸上的武力便被削弱了,王爷带领众人应该很快就能将人制服。” 夜无殇看着已经浑身湿透的她,面色一沉: “以你的水性?本王只知道你差点在长公主府的荷花池里淹死,如今你倒是告诉本王,你是什么水性?” “这个……呵呵……嘿嘿……” 慕昭昭已是无从辩白,只能装傻充愣的笑,想糊弄过去。 幸好时间紧迫,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只是夜无殇的神情却是越发冷肃: “你想以一己之力把人引开,若是有个水性比你好的,你怎么办?” 她显然不可能是刺客的对手,若是有人在水里杀她,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说她蠢,她还真是越来越蠢! 慕昭昭愣了一下,再度去看那些个被她引下水的,却是笑了出来: “事实证明,没有比我水性好的。” 因为那些个跳下水的刺客,不知是真的不会水,还是被操控的缘故,一个个落入水中之后便开始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 自己的猜测被印证,她再度高呼起来: “来啊,我在这里,来抓我啊!别客气啊兄弟们,这水里的温度刚刚好,清凉解暑,都下来洗个澡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引得越来越多的刺客落水。 夜无殇最后看了她一眼,重新回到岸上。 因着许多刺客都被慕昭昭引入了潭中,岸上仅剩的刺客便容易多了。 这时,另一股势力也从山下而来,当发现夜无殇时,领头的人叫了一声: “王爷!” 夜无殇循声看去,竟是柴晋和白狼领人来了。 夜无殇立刻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二人今日领兵去了龙角山剿匪,想必是回来时路过此地,听到动静才上得山来。 二人二话不说,带着手下的兵立刻举刀而来。 “留活口!” 夜无殇高喊一声。 由于慕昭昭的诱敌之策,以及柴晋白狼等人的加入,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才终于结束了。 原本美好的景致变成了一片血腥,碧水青山也被染成了红色,满目狼藉,不堪入目。 除了五六个刻意留下来的活口,其余人等皆已被屠。 夜无殇毫发无伤,宫飞掣和其他暗卫、士兵皆有不同程度受伤。 柴晋推着一个活口来到夜无殇面前,踢着他的腿弯,让他跪了下来,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粗砺的嗓音厉声喝斥: “说,谁派你来的?” 怎料话音刚刚落下,那人便咬紧牙关,随后嘴角流血,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死士!” 夜无殇刚刚出声,想要叫另外几人看好几个活口,却见那几个刺客也都像刚刚这人一样,服毒自尽了。 柴晋直拍大腿,连忙向夜无殇跪下请罪,直言自己考虑不周,没留下活口。 夜无殇摆摆手: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是。” 柴晋起身后,带着手下人过去一一查看。 夜无殇则亲手扯下几个人的面纱,细细审视着这些刺客。 皆为中原人士,而且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显而易见,这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死士,只是此行不知冲谁而来,幕后又是何人在指使。 只希望能有活口,问出一二。 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慕昭昭?” 夜无殇原本还在凝神思考,闻声望去,却见宫飞掣就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是一脸担忧的舒之柔,两人都在四下寻找着什么。 直到这时夜无殇才想起来,慕昭昭还在水里! 他立刻放下眼前的事,疾步走到潭边。 四下张望,入目皆是飘浮的尸体,哪里还有慕昭昭的影子? 第147章 蠢死你算了 “慕昭昭?” 夜无殇也急了,当他发现她的水性很好之后,便少了许多担心,却没想在他收拾了岸上的事之后,她却不见了。 “慕昭昭?” 他又喊了一声,可是耳边只有瀑布落下撞击潭面的哗哗声,哪有慕昭昭那个清脆又恼人的回音? 宫飞掣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他骤然转身,冲着舒之柔就拔高了声调: “舒之柔,都怪你!好好的你掀什么席子?昭昭好不容易把你们藏起来,你为什么要出来送死?现在连累昭昭也出了事……若是她有事,我跟你没完!” 被吼的舒之柔垂着眼帘,泪如雨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昭昭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为了感谢你,费尽了心思,你就这么害她?” 宫飞掣要崩溃了似的,红着眼圈继续跟舒之柔咆哮。 夜无殇没心思听他们吵,他扔下长剑,就要跳入潭中。 却在这时,水潭里传出了响动—— 一阵细小的水流动静之后,只听哗啦一声,潭面被人从底下冲开,慕昭昭钻出了水面,带起一阵水花。 只见她手里抱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黑鱼,那黑鱼还在扭动着身体,扇动着尾巴,活蹦乱跳的。 她朝着岸上的人咧嘴就笑: “你们看,这潭水里居然还有鱼!我顺手抓了一条,咱们待会加个菜,烤全鱼怎么样?” 刚刚还为了慕昭昭的失踪而咆哮不止的宫飞掣,见她从水里钻出来,当即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慕昭昭,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还有心思笑?” 慕昭昭一脸懵懂,怀里抱着大鱼,蹬开双腿就朝岸边游来。 待游到岸边,她先把大鱼扔到岸上,随后整个人也爬上来,看着宫飞掣莫名其妙道: “你哭什么?我不过是见柴将军和白将军来了,又见你们打得差不多,绝对胜券在握,这才潜入水里去捉鱼的。” “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 宫飞掣嚎啕大哭,孩子似的,顿时逗笑了慕昭昭。 她一抬眼,就见舒之柔也在旁边,脸上还挂着泪水,楚楚可怜的。 马上想起了刚才宫飞掣受伤时,舒之柔不管不顾冲出去的模样,心思一动,赶紧解释: “嘿嘿,舒姐姐,害你们担心了吧?宫将军因着上次长公主府的事差点跟王爷闹掰了,他这么紧张纯粹是被吓的,怕王爷把他也给丢了。” 舒之柔蹲下身来,满眼愧疚地向慕昭昭道歉: “对不起昭昭,我当时太心急了,就忘了我们……我们……” 慕昭昭冲她眨了眨眼睛: “我都懂的。” 像舒之柔这种便是真爱了,为了宫飞掣可以奋不顾身,甚至在他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挡在他的前面。 这么好的女子,希望宫飞掣懂得珍惜。 谁知她心里刚念叨完,宫飞掣就开始发飙: “心急?你一心急不要紧,差点害死昭昭你知道吗?舒之柔,你到底长不长脑子?” 见宫飞掣还要往下说,慕昭昭吓得赶紧一巴掌烀在了他的脸上,斥道: “宫飞掣,我看你不仅不长脑子,还不长心!舒姐姐那是听见你有危险,才奋不顾身冲出去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样骂他?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宫飞掣却很不上道,而且好像很看不上舒之柔: “谁让她奋不顾身了?谁需要她保护了?一个整日只知道绣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逞的什么能?” “宫飞掣!” 慕昭昭着实被气着了,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宫飞掣正欲骂两句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刚刚从水里出来,夏日薄薄的衣衫被水浸湿,早已紧紧贴在了身上,将她衣衫底下的身姿清清楚楚的勾勒出来。 刚刚及笄的少女,身材还不算丰满,但却也是凹凸有致,曼妙玲珑,渗透着别样的美。 她的发丝往下滴着水珠,滑过白皙的脸庞,又没入衣襟,格外引人遐想。 她一戳宫飞掣的脑袋,气得半天才骂出一句: “你就是个猪脑子!” 谁料话音落下,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发生了变化。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一股脑地朝她涌来,她这才发现不对。 看着舒之柔,眼带求救: “舒姐姐,怎、怎么了吗?” 舒之柔正要走过去抱住她,帮她挡一挡。 却见夜无殇已经一把扯下了白狼盔甲上的斗篷,用力一抖,大步走过来就将慕昭昭裹了起来。 慕昭昭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对上夜无殇幽怨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热。 “慕昭昭,蠢死你算了!” 夜无殇咬牙扔下一句。 慕昭昭张了张嘴,竟无法反驳。 因为这次她确实有点蠢了,竟然没意识到这种问题。 再看宫飞掣,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在骂舒之柔,在看到了慕昭昭的模样后,竟脸红心跳地垂下眉眼,连头都不敢再抬了。 自然,这一幕都被离他最近的舒之柔看在了眼里。 其实都不必刻意去猜,宫飞掣表现得太明显了,她又怎会看不出他对慕昭昭的心思? 气氛一时尴尬,幸好柴晋及时过来禀报,冲淡了这微妙的气氛。 “禀王爷,发现了几个活口,只是这几个人颇为奇怪。” 夜无殇转过身,把慕昭昭挡在身后,问道: “如何奇怪?” 柴晋道: “这几个人身上没受什么致命伤,亦没有失血过多,却昏迷不醒。” 不待夜无殇说什么,慕昭昭忽然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笑着看向柴晋: “柴将军,我知道怎么回事。” “哦?”看到慕昭昭,柴晋眼睛一亮,“小娘子请说!” 因着慕昭昭之前的几次所作所为,柴晋对她格外信任,真是把她当成兄弟一般看待。 慕昭昭想从夜无殇身后走出来,谁料刚刚往旁边迈开步子,夜无殇的手臂就伸了出来,将她重新揽回了身后。 慕昭昭心想,算了,他这也算是为她好,她就不计较了。 于是继续探出一个脑袋,对柴晋说: “因为他们都中了我的特制烈性蒙汗药,不睡上三天三夜是不会醒的。” “什么?”柴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蒙汗药?可……可小娘子是如何给他们下的药?” 危机过后,慕昭昭想起刚才自己下药的手段,只觉好笑,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听得瞪大了眼睛,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柴晋粗声粗气地说: “慕小娘子好手段,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着帮王爷对付刺客,有勇有谋,真不愧是我大周的巾帼英雄!” 柴晋又说: “如此甚好,我这就命人把这几个刺客嘴里的毒药拿出来,防止他们自裁,待回去后再审问他们!对了,小娘子可有这蒙汗药的解药?” 听柴晋提起毒药,慕昭昭才猛然想起来,刚才看见宫飞掣的伤口发黑,是中毒的迹象,她还没仔细研究为何毒呢! “遭了!” 第148章 婆娑舞 慕昭昭一拍脑袋,首先就从夜无殇的身上查看起来。 问道: “王爷可有受伤?” “没有。” “没有便好。”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越过他就朝宫飞掣走去。 这就完了? 夜无殇想拦,却只有她的衣角堪堪从掌心中滑过。 她是多着急? 宫飞掣仍旧坐在岸边的巨石上,见慕昭昭朝他而来,眼前晃动的全是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刚刚平稳的心跳又加速起来。 大概是不太把自己当个女人,慕昭昭的尴尬也仅仅是一瞬便罢了。 走过来蹲在宫飞掣的身边,当看到他左臂上的伤口时,心中一震! 夜无殇眼见着她的表情不好,随后也走过来,问道: “如何?” 宫飞掣似是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脸看向慕昭昭。 却见她表情凝重,仿佛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这才看了一眼伤口,也发现了不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伤口周围的血怎么是黑色的?”虽然年轻,但宫飞掣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刻明白了什么,“这些刺客的兵器上有毒?” 慕昭昭的唇瓣紧抿着,随后撕开了宫飞掣的衣袖。 只见伤口周围的皮肤上,一条条曲曲弯弯的黑线沿血脉蜿蜒着,仿佛从伤口处生出的藤蔓,仍有生长前行之势。 只这一眼,慕昭昭便认出了这是什么毒。 “婆娑舞。”慕昭昭说出这毒的同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此毒产自北部的图伦一族,是图伦王族特有的毒药,专门用来折磨那些不听话的人。看见这些黑线了吗?” 她指着宫飞掣手臂上蜿蜒的黑线,引得周围的人全都来看。 “婆娑舞的特点就是,毒素会沿着人的血脉逐渐侵入,每侵入一点,这黑线就会延长一分,疼痛也会加剧一分,直到黑线走遍人的所有血脉,中毒之人就会疼得浑身痉挛,最后气绝身亡。这黑线就像藤蔓在跳舞,故名婆娑舞。” 话音落下,所有受了伤的人脸色都是一白。 宫飞掣动了动手臂,不解地问道: “可是现在除了这刀伤的疼,我并未感觉到其他疼痛啊?” 慕昭昭说: “那是因为毒素刚刚入体,侵入尚浅,况且如今这伤口的痛自然要比毒素侵入的痛更疼,你自然感觉不到。待伤口慢慢复原,你就知道疼了。” 周围有中毒的士兵胆怯的问: “那……那这黑线什么时候会走遍全身?我们……我们真的会死吗?” 也有人问: “那这婆娑舞可有解药?” 慕昭昭站了起来,挨个查看起中毒之人的伤口,最后说: “这毒素随血脉而走,短则一两日,长则七八日,便会走遍全身。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要减少活动,一率静养,这样方能减缓毒素蔓延。至于解药……” 她看了看那些倒地的刺客,对夜无殇说道: “王爷,可否命人搜查一番,看看这些刺客身上是否会有解药。” 夜无殇马上命人对刺客进行全身搜查,无论死活。 不得不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许这些刺客身上不会带有解药,但是万一有呢? 柴晋和白狼带人纷纷去搜查开来,无论死活无一放过,可带来的结论却是,没有。 柴晋跑回来,对夜无殇禀报道: “王爷,所有人的身上都搜过了,并无解药。”转而又看向慕昭昭,“慕小娘子,没有解药,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去图伦王族讨要解药吗?可这毒若是出自图伦王族,那这些刺客很有可能也是他们派来的,他们要杀人,怎会再拿出解药救人?而且从长安去往图伦,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月,不等解药回来,人都已经没了!” 此话一出,所有中毒之人都不禁沉默下来,悲哀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还有人已经落下泪来。 慕昭昭见状,却是笑了笑: “柴将军,别那么悲观嘛,这婆娑舞不是什么剧毒,虽然毒药和解药都掌握在图伦王族手里,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啊!” 柴晋惊喜道: “小娘子的意思是,你有解药?” 慕昭昭摸摸鼻子,打起了哈哈: “我、我现在是没有,不过我可以想办法配制嘛,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有解药,莫急莫急。” 柴晋一高兴,嗓门更大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有慕小娘子在,弟兄们就有救了!快快,大家多谢慕小娘子!” 在柴晋的吆喝下,所有士兵都朝慕昭昭跪了下来,给她磕头。 慕昭昭立刻躲到了夜无殇身后,探出个头笑: “不敢当不敢当,你们还是拜你们王爷吧,我这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众人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可解,身上都是一松。 却在这时,听到不远处白狼的声音响起: “王爷,有发现。” 夜无殇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狼正蹲在一具刺客的尸体旁边,那具尸体趴在地上,背部朝上,白狼的手压在他的颈间,不知在看什么。 夜无殇疾步走过去,慕昭昭因为好奇,也跟了过去。 待人到了,白狼把那具刺客尸体的衣裳往下一拉,只见在他的后颈往下一寸之处,烙着一个三重月的印记。 三重月,顾名思义,中间一个满月,两边各一个弯月,弯月开口向外,看起来就像三个月亮。 白狼给夜无殇等人看过了这个三重月的印记之后,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将其翻过来,面朝下,领口往下一拉,在同样的位置,亦烙着一个三重月的印记。 随后白狼起身道: “王爷,几乎所有刺客的身体都查看过了,在同样的位置都烙着三重月的印记。众所周知,三重月乃图伦巫族的标致,所以这些死士,都是图伦巫族豢养的?” 柴晋道: “图伦王族的毒药,图伦巫族的死士,如此看来,此次刺杀,真的是图伦王族的阴谋?” 夜无殇凝神沉思,片刻后道: “图伦王族如此行事,不等于在告诉本王,他们就是凶手吗?多年来,图伦内部多个部族纷争不断,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扩张领土,与大周也一直相安无事。若此番真乃图伦王族所为,他们是打算向大周宣战,还是主动邀请本王带兵攻打图伦?” 夜无殇的一番分析,让所有人恍然大悟。 哪有凶手会把“我是凶手”几个字写在脸上的? 既然是刺杀,必定要竭尽全力隐藏身份,自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暴露身份的道理。 慕昭昭不禁也沉思起来,她倒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第149章 季流年 “你们还记得那日在马场,皇上让王爷驯服烈马的事吗?” 慕昭昭问道。 邓策点头: “当然记得,那日若不是慕小娘子发现了那马的问题,王爷恐怕就中了太子的奸计,凶多吉少。” 慕昭昭又道: “那日,分明是太子给马喂了天回的靡靡草,在被我发现之后,却明目张胆的嫁祸给了天回的使臣。你们不觉得,这些刺客的三重月印记、还有那婆娑舞,都与那日的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吗?” 冷霄一下就想到了什么: “小娘子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图伦王族?” 慕昭昭笑了笑: “我也不确定,但就是觉得王爷说的有道理,哪有人前来刺杀,还把身份摆在明面上的?再说若这当真是图伦王族所为,那不就是主动找打吗?也太傻了吧?” 夜无殇微微拧眉: “最近呈上来的军报可有提及图伦有何异动?” 邓策回道: “回王爷,并无任何异动。”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有人主使了这次的刺杀,却栽赃嫁祸给图伦,目的无非有二,第一杀死夜无殇这个大周的战神,第二便是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这幕后主使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那一箭虽然是射向慕昭昭,但这次的刺杀,却是冲着夜无殇来的。 毕竟慕昭昭个人能力有限,之前都是小打小闹,还没大到得罪整个图伦。 夜无殇道: “冷霄,立刻派人去图伦,暗中调查图伦巫族、三重月印记以及这些死士的来历,查探王族异动,详细来报。” “是。” 冷霄领了命,迅速下去安排了。 夜无殇看了一眼受伤的将士,当务之急,自然是要给众人解毒,何况这其中还包括大司空最钟爱的孙子宫飞掣。 “柴晋,立刻回军营调配马车,将将士们妥善送回军营,请徐医士为他们疗伤,避免活动劳累,好生静养,等待解药。” 夜无殇吩咐道。 柴晋领了命,也速去安排了。 “白狼,将剩下的几个活口押回王府地牢,好生看管,等待审问。” “是,王爷。” 白狼也转身去执行命令了。 慕昭昭就站在夜无殇的身边,此刻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事无巨细,考虑周到,心中竟不免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怪不得他是大周的战神,是百万大军的领袖,他的严谨、周全,遇事冷静,临危不乱,事事以将士为先,都让人敬佩,甘愿随之赴汤蹈火。 虽然他对她不太尊重,当个玩物似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好将军。 像是感觉到了慕昭昭注视的目光,夜无殇忽然转头看过来。 偷看被发现,慕昭昭心下一慌,下意识就垂下了眉眼,避开了与他对视。 夜无殇的声音却从头顶落下: “现在轮到你了,配制解药都需要哪些药材,本王命人去准备。” 慕昭昭想了想: “药材嘛……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都有,只是有一味药引,有点难办。” “什么?” “蛇毒,而且必须是剑尾蛇的蛇毒。这种蛇一般栖息在悬崖峭壁之上,极难捕捉,但因为此蛇的蛇毒可作为大部分解药的药引,以毒攻毒,所以价值极高,但也极其难求。” 夜无殇道: “本王这就叫人跑遍长安城的医馆。” 慕昭昭道: “事不宜迟,我也这就去找我师兄,万一他那里有呢。” 正要下令的夜无殇,听到“师兄”二字,猛然转过身来,拦住了慕昭昭的去路。 “找谁?” 夜无殇的眼睛微眯,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慕昭昭理所当然道: “我师兄啊,就是上次在望月楼那个,王爷不是见过吗?” 回想起那日看到的情景,夜无殇这心里就不舒服。 那日在望月楼,她故意把酒水洒在她师兄的身上,然后毫不避忌的在他身上胡乱擦拭。 这个女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何况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湿着,发丝上不停的有水珠滚落下来,滑过雪白的肌肤,没入颈间,魅惑十足。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 “本王与你同去。” 慕昭昭倒是不作他想,只当他是为解药的事情着急,于是点头: “也好,若是我师兄那里没有现成的蛇毒,还需要王爷想想办法。” 随后,夜无殇为了不让宫家人担心,主动让宫飞掣去王府疗伤。 舒之柔因为担心宫飞掣,再加上自己的样子也很狼狈,不便回府,便也先跟着去了王府。 宫飞掣不宜活动,回去时坐上了马车。 慕昭昭与夜无殇则骑着马,加上邓策,快马加鞭来到了济善堂。 只是一进济善堂,慕昭昭没想到会看见个熟人。 “季流年?”慕昭昭望着医馆里长身玉立的男子,满眼惊喜,“你怎么来了?” 季流年与景星河一样,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兄长。 与景星河不同的是,季流年痴迷剑法,一把银蛇剑舞得出神入化,为人也不似景星河那般话痨,十分沉默寡言,面皮子也浅,很容易害羞。 慕昭昭从小就喜欢逗他,谁让他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呢? 他不仅生得好看,一笑起来唇边还有两个小梨涡,而且他脾气很好,就像家门口那只温顺又胆小的白猫,乖巧可爱得不行。 季流年一身霜色的长衫,衬得他格外干净清爽,俊逸出尘。 清秀的五官随了他的阿娘,用肤白貌美来形容也不为过。 若不是他常年习武,身形精壮,换上女装来,还真像个花魁呢。 季流年显然没料到慕昭昭会突然来到济善堂,一时竟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上次也是在济善堂,他直等到她走了才敢出来。 当初慕昭昭离开永平村时,所有人都不放心,但慕昭昭一意孤行,非要自己去长安,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可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孩子,谁又能放心呢? 于是得了慕爷爷的许可,母亲便让他一路暗中保护慕昭昭,直到看着她平安进入柯府。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敢让慕昭昭知道,他偷偷跟着她来了长安。 他还记得慕昭昭离开永平村的时候,说等她成婚之后,回家省亲,他们才能再见。 可谁知她与柯承锦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个结局。 也是因为她来长安城后发生的种种,他似才明白当初她为何不让人护送她,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遭遇吧。 原本以为她很快就会回家,可后来她竟又去了戮幽王府,他便只能在景星河这里等她,等她什么时候离开,再装作偶遇,与她一路同行,也可以正大光明的保护她。 谁能想到,居然一不小心给碰上了。 慕昭昭见季流年僵在原地,脸颊还渐渐飞上两朵红云,她一下就想起了小时候乖巧可爱的他和童年那些快乐的回忆,高兴地朝他跑了过去。 跑到近前,她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一左一右的指着他小梨涡的位置: “喂,季流年,你见到我之后就是这副表情吗?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嗯?” 季流年的眼中当即闪过一抹慌乱,急切道: “不,不是!” “那你为何还不笑一个?”她故意粗着嗓子,表情格外严肃,“笑一个,我就原谅你!” 季流年哪敢不听她的,赶紧抿着唇,扯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一笑,唇边便出现两个梨涡,而慕昭昭的两根手指,正正戳进他的梨涡里。 一瞬间,慕昭昭被逗得开心极了,脸上那明媚的笑,比外面的日光还刺眼。 夜无殇站在她的身后,面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她果然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还有,季流年又是个什么鬼? 第150章 我一直在你身后 夜无殇走过去,一把将慕昭昭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给拉了下来,冷着脸问: “慕昭昭,这位也是你的师兄?” 慕昭昭回过神,说道: “我哪来那么多师兄?给二位引荐一下,王爷,这位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季流年。季流年,这位就是大周鼎鼎大名的杀神,戮幽王。” 她给两人之间做了引荐,两人便拱手抱拳,同时向对方浅浅施了一礼。 夜无殇毕竟是王爷,身上的骄傲与生人勿近是与生俱来的。 反观季流年,也不似刚才面对慕昭昭时那般温柔乖巧,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竟生出一丝冷厉,像是变了一个人。 夜无殇上下打量着季流年,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的腰间。 他的腰封正中,是一段用白银打造的蛇身,这可不是普通的饰品,而是一把剑的剑柄。 夜无殇看着剑柄,目光重新落回季流年英俊的脸上,意味深长: “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季流年不卑不亢,轻轻吐出四个字: “青梅竹马。” 这就是男人的直觉吧? 对自己的情敌总是格外敏感。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是一个很好的打击手段。 夜无殇却不动声色: “敢问剑仙苗晴雪与你是何关系?” 季流年微微一怔,随后目光往下,瞥了一眼自己的剑柄。 还真是低估了这位王爷。 “王爷真是见多识广。”他客气道,却也不避讳自己的家世,“苗晴雪正是家母。” 慕昭昭心里一紧,苗晴雪还是她的剑仙师父呢! 可季流年一不姓苗,二没自报家门,夜无殇是如何知道的? 她忍不住扭头问道: “王爷如何得知?” 夜无殇再度看了一眼银蛇剑柄: “剑仙苗晴雪一把金蛇软剑以柔克刚,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把银蛇剑与她那把如出一辙,说是毫无关联,怎么可能?” 慕昭昭不由赞叹,单凭一个剑柄就能识人身份,这夜无殇还真不简单。 何况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整日有那么多政务要处理,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江湖之事? 她道: “我以为你只知道朝堂之事,这江湖之事你也知道?” 夜无殇淡淡道: “略知一二而已。” 慕昭昭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厉害。” 谁料夜无殇却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能跟剑仙做邻居,你更厉害。” 慕昭昭微微一怔,为什么她感觉夜无殇刚才那个眼神,还有那句话,都别有深意呢? 跟剑仙做邻居怎么了? 凑巧不行吗? 那长安城的百姓还都跟皇上做邻居呢,怎么,犯法啊? 正当自己腹诽之时,就听夜无殇提醒道: “别忘了此行目的,抓紧。” 她一拍脑袋: “对对……师兄……” 随即叫着就往诊堂跑去。 都怪季流年,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一时高兴,竟忘了那边还有一堆人等着她救命呢。 景星河刚才正在给人看诊,这会子送走了病人,方才倒出空来与夜无殇正式见礼。 随后就被慕昭昭拉去配药。 结果很不好,其他所需药材皆有,唯独剑尾蛇的蛇毒,没有了。 “小师妹,这你可不能怪我,你也知道这剑尾蛇的蛇毒稀有,我这已经用完好几天了,一直没补上新货。” “那你知道哪里有吗?我这等着救命呢!” 慕昭昭急了。 景星河一脸为难: “小师妹,实不相瞒,据我估计,最近这整个长安城的药材铺子都得断货。” “为什么?” “你也知道这剑尾蛇难寻,也难豢养,产量越发稀少,所以最近这群贩蛇人商量好了,想坐地起价,但是这些药材铺子又不买账,这件事便一直悬而未决,这蛇毒自然也就没有了。” 景星河刚刚说完,夜无殇便吩咐邓策: “速去寻遍长安药铺医馆,只要有剑尾蛇毒,价钱不论。” “是。” 邓策领了命立刻出去了。 夜无殇转而又问慕昭昭: “可好了?” 慕昭昭赶紧点头: “好了好了,接下来回去练制解药便可。” 二人匆忙告辞,打马回府。 景星河和季流年出来相送。 二人一直望着慕昭昭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景星河道: “你觉不觉得,小师妹这次来,与上一次有些不同?” 季流年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一僵,似乎心中的猜测被印证了一般: “哪里不同?” “呃……”景星河犹豫着,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从前只听说她与戮幽王如何如何,小师妹上次来自己也说,与戮幽王绝对清白,可是短短数日,亲眼看见她与戮幽王在一起,那气场……” 季流年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 “气场如何?” 景星河收回了视线,边摇头边往济善堂里面走: “说不好,不好说……” 季流年的十指终于握成了拳,转身就追上了景星河的脚步,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道: “你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他们是……” “嘘!” 景星河一把捂住了季流年的嘴,将他拉回了内宅。 关上房门,景星河才斥责道: “季流年,慕老将军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把当年的事告诉昭昭,更不许任何人去追究,你都忘了吗?” 季流年紧咬牙关,艰难道: “我没忘,但是你没看到昭昭和那个戮幽王,他们……”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景星河打断了他,“昭昭说过,等她治好了戮幽王乳母的病,就会回到永平村,何况你别忘了因为她脸上的守宫刺,她发过什么誓。戮幽王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只娶昭昭一个?所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只要你对昭昭一心一意,她总有一天会感觉到的。” 景星河拍了拍季流年的肩膀,又语重心长道: “还有,我劝你啊,莫不如就早早表明了心意,你不说,昭昭如何知道?” 季流年垂下好看的眼,两排浓密的长睫像鸦羽一般微微颤动着: “可她只把我当成兄长。” “你是怕说出来,连兄长都没得做?” 景星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 “放心吧,昭昭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即便做不成夫妻,也还是朋友,我向你保证。所以,勇敢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景星河最后又重重拍了一下季流年的肩膀,像是一种鼓励,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眼看景星河的身影消失在前堂,季流年才缓缓地走了出去。 他抬头仰望天空,阳光刺眼,刺得他眼前心里都是一片迷茫。 昭昭,你别再爱上别人了行吗? 只要你回头看一眼,就会知道,我一直在你身后。 —— 慕昭昭和夜无殇回到王府之后不久,邓策派出去的人也纷纷回来了。 带回来的,却是不好的消息—— 第151章 他就是中了她的毒 彼时,慕昭昭把自己关在水云间里,配制解药,等待药引。 飞鸿轩里,邓策却说: “王爷,情况果然如慕小娘子的师兄所言,整个长安城都没有剑尾蛇蛇毒,有人建议,若是急用,只能找蛇贩子高价去买,或者……” 邓策欲言又止。 夜无殇一个眼刀射过去: “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 邓策赶紧道: “是,或者自己去捕。” 夜无殇当机立断: “那就兵分两路,你带人去找蛇贩子,白狼再带一队人马去捕蛇。” “是。” 邓策转身想走,却又被夜无殇叫住。 “让白狼小心一点,那蛇有剧毒,别被咬了。” 邓策想了想,却是嘿嘿一笑: “被咬了也不怕,有慕小娘子在呢,连那什么婆娑舞她都能解,区区蛇毒肯定不在话下。” 邓策说完便跑出去了。 夜无殇心里却是一沉。 有慕昭昭在,仿佛就没有她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 可若是她不在呢? 她说有人在等她。 是谁? 今天在医馆看到的那个季流年,一表人才,青梅竹马,而且他看慕昭昭的眼神,分明就是把她放到了心上。 是他吗? 心脏好像忽然被人剜了一刀。 夜无殇却是咬咬牙,很快就将那难挨的感觉撑了过去。 他不该去想,更不该去管,给不了她想要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她离开。 不,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想法竟变得如此荒唐? 分明清楚地告诫过自己,他未来的王妃,绝不会是慕昭昭,可如今却又会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当成自己的另一半来考虑,去衡量。 他一定是失去理智,就快要疯了吧? 他想,慕昭昭一定就是个自身带有剧毒的人,尤其她脸上那块丑陋的胎记,说不定就隐藏着毒药。 他就是中了她的毒,才会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变得不能正常思考,变得不像原来的他。 他一定会送她离开,待她离开之后,他的毒自会解了。 冷霄这时来报: “王爷,已经安排人去往图伦。地牢关押的刺客余孽,王爷打算何时审讯?” “现在。” 夜无殇起身就往外走去。 他需要忙起来,需要让自己的理智回归,这是他的解药。 去往地牢的路上,冷霄又提醒道: “王爷,那几名刺客还睡着,是否要找慕小娘子要些解药?” 夜无殇的脚步一顿: “那你还等什么?” 言外之意,还不快去? 夜无殇望了一眼水云间的方向,转身率先往地牢走去。 到达地牢之后不久,冷霄也拿着解药随后赶来。 传言,戮幽王府的地牢是真正的幽冥之界。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发霉的味道,各种残酷的刑具挂满墙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戮幽王府做不到的。 几个刺客余孽被关押在水牢里,双手被吊着绑起,黑乎乎的脏水没过腰际,谁也不知道水下有什么,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在夜无殇的示意下,冷霄让人把解药给几人服了下去。 不肖片刻,几人便都醒了过来。 当几人看到端坐在他们眼前的夜无殇时,当即就清醒了。 他们眼中先是闪过显而易见的慌乱,随后便是甘心赴死的决绝。 整齐划一的动作,自然是想要咬碎事先储备在牙齿里的毒药。 然而咬牙的动作之后,所有人皆是一震,毒药竟然不翼而飞。 当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当即恼了,瞪圆了眼睛吼道: “戮幽王,你要杀便杀,我们绝无二话!” 夜无殇却没有理会他,目光淡淡的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明明无波无澜,却是不怒自威,那眸中散出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谁先说出幕后主使,本王就放了谁。其余人等,生不如死。” 最后四个字,他稍稍咬得重了一些。 谁料刚才那个刺客非但不买账,还依然叫嚣着: “我们原本就生不如死,你以为我们会怕你?” 原本就生不如死? 这句话正应了他和慕昭昭的猜测,这些人果然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看着那人,眸光凌厉非常: “哦?如何生不如死?有什么苦衷不妨告诉本王,本王自会为你们做主。” 那人撞上他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眸光闪烁着,转而道: “我们没有苦衷,也无需你为我们做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夜无殇冷笑,这是不打算招了?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行动胜于一切。 目光再次扫过几人,见几人皆是低垂着头,一心赴死的模样,他淡淡的扔出两个字: “用刑。” “是。” 冷霄应了一声,随后朝地牢里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会意,立刻走过去打开了机关。 当机关按下的那一刻,几个刺客还是警觉的抬头看了看。 夜无殇微微勾唇,不是毫无惧意,就有希望。 起初,几人并无感觉,还以为夜无殇说的用刑只是吓吓他们。 然而片刻之后,有人率先叫了起来,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惊叫、尖叫、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啊……什么、什么东西?这水里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在咬我?啊……它咬我下面……” 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但却感觉到啃咬和疼痛,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才最可怕。 惨叫还在持续,不一会儿,水下终于有东西浮了上来,并且顺着他们的身体快速往上爬,那人看清了,叫声更惨: “啊……是老鼠!老鼠!” 夜无殇道: “这些老鼠体型硕大,而且饿了许久,食量也特别大,也许明日,你们就被啃得只剩一具白骨了。” 没错,就是老鼠。 无数只硕大的老鼠被放入了水中,饿了许久的它们,逮着人就咬、就啃,几个人的腿脚被绑,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老鼠吃掉。 恐惧弥漫在整个地牢里,但尽管如此,还是无一人开口。 夜无殇细细咀嚼着刚才那个刺客的话,他们本就生不如死,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被人威胁、操控? 还是被人下了毒药,没有解药的话,就会毒发身亡? 类似控制人的手段太多了。 最终他只能从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那便是——感情。 第152章 蛊 夜无殇起身走到了水牢前,在几个刺客面前缓慢地踱着步子,如话家常一般的轻缓出声: “看你们的年纪,家中应有妻儿吧?等你们死去,不知他们该如何生活?或是为你们守身如玉几十载,至死孤苦无依,或是嫁作他人妇,男欢女爱,儿子更名换姓,管别的男人叫阿爹?” 微顿,他观察着几人的反应,却见有人眼圈开始泛红。 暗暗勾起唇角,他又道: “即便无妻无儿,也应有老父老母吧?等你们死去,他们生病床前何人尽孝?死后谁来收尸送终?或是让本王不幸找到了你们的家人,就等着他们哭得死去活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或许是触及了某人心底最脆弱的角落,有人开始隐隐啜泣,却又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只能隐忍不发。 夜无殇感觉时机已到,转而站定在几人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我数到三,谁先开口,谁就有活路,本王说到做到。” 流泪的那个刺客骤然抬起头看向夜无殇,很明显,他已经有了说的欲望。 可是最初那个刺客又叫嚣起来,企图打消那人的念头: “别信他,他可是人屠,杀人不眨眼的!” 流泪的刺客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可是我不想死,我妻儿还在等我,他们只有我……” “可你别忘了,若是我们活着回去,照样活不成!” 夜无殇没有再理会这两人的对话,趁着那名刺客动摇,他抓住时机喊道: “三——二——” “我说!” “一”还没有喊出口,那名流泪的刺客已然妥协。 夜无殇淡淡一笑: “给他松绑。” “是,王爷。” 那人被士兵松了绑,从水中捞了出来。 他的身上,已经被老鼠咬坏了许多地方,东一块西一块的流着血。 刺客被带到近前,跪了下来。 那人先是看了一眼夜无殇,随后又四下里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仿佛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似的。 夜无殇眼睛微眯,道: “你放心说话,这是戮幽王府的地牢,外人绝不可能进来。” 闻言,那刺客方才放了心似的,抹了抹眼泪,终是开了口: “我乃华州人士,原是个卖菜的,因家中拮据,娘子又怀了第二个孩子,便想多挣点钱。有一天,一个……呃——” 刺客的声音到此处忽的戛然而止。 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又仿佛头痛难忍,忽然就抱头倒在了地上,脸颊被憋得通红,呼吸困难。 夜无殇心下一紧: “马上请慕小娘子过来!” “是!” 冷霄应了声,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夜无殇正欲命人控制住这名刺客,却发现水牢里的另外几名刺客亦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他们皆呼吸困难,两眼翻白,片刻之后,皆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便再没了动静。 他让士兵把刺客从水牢里抬出来,一一平放在地面上。 上前探一探鼻息、颈脉,却发现他们已然死去。 夜无殇心里一震,几名刺客无一生还,都莫名其妙的死去了,而且死状皆是一模一样,这不免太怪异了。 当慕昭昭到来时,为时已晚。 “怎么会这样?” 慕昭昭看着地上的尸体,满眼不解。 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为了配制解药,头发却还没来得及擦干,仍然半干不湿的。 夜无殇便将几人死前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她听后便想过去看个究竟,却被夜无殇拦了下来。 他转而对冷霄道: “去请京兆府的忤作。” “是。” 冷霄刚想退下,却被慕昭昭叫了住。 “等等!” 冷霄的脚步顿住,看向夜无殇,夜无殇却看向慕昭昭。 只听她说: “王爷何不让我先行查看一番?” 夜无殇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死状凄惨,你不怕?” 慕昭昭心头一暖,但这暖意因为是夜无殇给的,却也转瞬即逝。 她道: “身为医者,接触死人、包扎可怕的伤口,都是常有的事,若是害怕,还如何行医?” 见夜无殇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她看,仿佛在权衡是否该让她过去。 慕昭昭却是个爽利性子,也不跟他耽搁,绕过他就走向了刺客的尸体。 她在尸体旁边蹲了下来,先是扒开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拿出银针验了验他们吐出来的鲜血。 最后扒开他们的衣服,查看他们的身上有无致命伤。 中间冷霄解释道: “他们身上一些新鲜微小的伤口,是刚刚在水牢里被老鼠咬的。” 慕昭昭点点头,随后起身,对夜无殇说道: “这些人皆为瞳孔放大,显然死前经历过极为恐惧的事情。银针没有变色,他们也不是中毒而亡。我检查过了,除了几处在栖霞山上打斗留下的伤口,便是刚才在水牢中被老鼠咬伤的,之外几人身上并无任何致命伤。” 慕昭昭思忖片刻,又道: “几人死前手脚皆被控制,更不可能是自裁,却在同一时间以同一症状死去,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夜无殇看着她,她也看着夜无殇,两人似乎心照不宣。 最后竟异口同声的开口: “蛊!” “蛊!” “蛊?”冷霄难得瞪大了眼睛,情绪稍稍外露一些,“所以这些刺客都被人下了蛊?” 慕昭昭看向冷霄,道: “不知冷右卫是否还记得在栖霞山上时,那些人不要命了似的往上冲,哪怕受伤也像是不知疼痛,后来我跳进了水中,用声音吸引他们,他们便纷纷落水而亡,难道冷右卫就不觉得他们不正常?” 闻言,冷霄才凝神思考: “当时只顾着与他们打斗,他们又都以黑布遮面,故而没有看得十分仔细。” 慕昭昭看向了几具尸体: “但如此一来,那些异常便有了解释,若不是被蛊虫操控,他们怎能如此不要命?若非被蛊虫操控,又有何办法能让几人同时、以同一种方式死去?” 冷霄急白了脸,遗憾道: “可惜,刚刚那人已经打算招了,却就这么死了,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夜无殇却是微微垂眸,淡淡道: “未必。” 第153章 跟夜无殇做个交易 闻言,冷霄眼睛一亮,就听夜无殇接着说: “刚刚那人说,他乃华州人士,家中妻子正怀第二个孩子,也就是说,他的妻儿有可能尚在华州,而且妻子正怀着孕,家中已有一子。” 他转而吩咐道: “冷霄,命人画出此人画像,派人暗中去华州查探一番。” 冷霄心中赞叹,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也许会有收获。 “王爷英明!” 冷霄道了一声,转身出了地牢。 事情有了结论,慕昭昭也没必要再留下去,解药还没有制成,蛇毒也没有找到,她没有功夫耗在这里。 转身欲走,手臂却被人拉住。 转头对上夜无殇的目光,他似是有话要对她说,却欲言又止。 “慕昭昭……” 慕昭昭望进他幽深的、总是复杂难辨的黑眸,却只是生硬的留下一句话: “王爷有话稍后再说,解药要紧。” 说完,她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地牢。 夜无殇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最后只能轻轻握成拳,收回。 其实他也不知道想跟她说些什么,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说。 原本刚刚下定的决心,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又动摇了。 夜无殇忽然有些看不起自己,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为何如今这心竟如此软弱?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她影响不了他! 料理了外面的事,下一步要查的,便是王府内奸! 离开了地牢的慕昭昭,神思却十分清明。 这次的事,起初因为那支冷箭射向她,她还以为是冲她来的。 毕竟她来了长安城后,也算得罪了不少人。 柯承锦和封如烟首当其冲,自然长公主也算得罪了,接下来还有夜无克,夏心宁。 这些人,无一不是有权有势,也有杀她的理由。 可若是动用这么多死士来杀她,那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叫人如此大费周章。 杀鸡焉用牛刀? 何况此举意在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那么就更与她无关了。 既然不是为她而来,她便可以借着这次的事,跟夜无殇做个交易。 哪怕他说她卑鄙,她也认了。 接近傍晚时分,白狼终于带人回来了。 士兵手里拿着两个麻袋,匆忙赶到了水云间。 夜无殇也闻讯而来,到的时候,慕昭昭正欲打开麻袋。 “别动!” 夜无殇走过来,想要从慕昭昭手里拿过麻袋,慕昭昭却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警惕地看着夜无殇: “王爷做甚?” 夜无殇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冷声道: “不是说此蛇有剧毒,若是伤了你,谁人还能配制解药?”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来打开袋子,取出蛇,再帮她取出蛇毒? 她倒想问问他,他一个外行人,哪来的自信? 不过因着他是好意,她到底没能说出口。 这时,刚才拿着麻袋的士兵开口了: “王爷、慕小娘子,千万小心!刚刚在捕蛇的时候,白将军就不小心被蛇咬了一下,此蛇甚是凶猛狡猾……” “你说什么?”慕昭昭猛的打断了士兵,震惊的看向他,“你说白狼被剑尾蛇咬了?” 士兵木然的点点头: “白将军说只是浅浅的咬了一下,不碍事,把这蛇送回来才是最要紧的,多少兄弟等着它救命呢!” 慕昭昭的脸色当即一变: “不碍事?他知不知道一条剑尾蛇一次喷出的毒液就能杀死二十个成年人?他人在哪?” 士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快要哭出来了似的,指着外面声音颤抖: “白将军在、在外面,他说有点口渴,要去找水喝……” “口渴?这是毒性发作了,快带我去找他!” 慕昭昭说完,拎着士兵就往外跑,听闻白狼被蛇咬了,夜无殇也是担心得不行,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然而刚刚走出水云间,就看到白狼趴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双手扼着喉咙,好似呼吸困难。 慕昭昭跑过去,跪在地上,掰开白狼的嘴就往里面塞了一颗药丸。 随后找到白狼被咬的地方,乃是手腕之处,她利落的拿掉他的腕封,卷起袖子,张嘴就朝着伤口吸了下去。 一口,吐掉,两口,再吐掉,三口,四口……直至将毒血吸干净,才终于放心的喘了一口气。 此时的白狼,人已经从窒息的中毒症状中缓解过来。 他清醒地看到了这一切,慕昭昭不顾自身安危,帮他吸出了毒血。 甚至现在,她的唇边还残留着他的鲜血,与她左脸上的守宫刺融为一体,红得刺目,却也让他看得惊心动魄。 他紧紧拧着眉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且不说男女有别,难道她就不怕自己中毒吗? “你……”白狼出声,声音有些虚弱沙哑,带着些许愧疚似的,“你没事吧?” 慕昭昭还跪在他身边,闻言抹了一把唇边的血,看着他笑笑: “我当然没事,为了取这蛇毒,我事先就已服了解药,倒是你……”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到了白狼的手中,“虽然我已将九成的毒血吸了出来,但还有一成已经进入了你的体内,这解药你必须再连服三天,否则毒血不清,你这身子怕是要废了!” 她说着,用手背敲了敲白狼的胸口,男人似的。 又想起了什么,她数落道: “我说白狼,平日里看你挺精明的,怎么一遇到事竟如此糊涂?我不是早就说过这剑尾蛇有剧毒吗,为何你被咬了不及时来找我?你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还是拉不下脸来求我?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到底是为点什么?” 白狼没想到,她看似大大咧咧,原来却将他对她的轻慢鄙夷全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一直对她怀有成见,因为她用不光彩的手段攀上了夜无殇,之后又接连用各种手段想要博得夜无殇的好感,这样的女人,若说没有目的,谁信? 何况夜无殇是谁,岂是她能肖想的? 他们的战神,自然只有绝世无双的女子才配得上,而那个女人,绝不会是她! 所以对她所做的一切,他一直都持怀疑态度,哪怕她不是奸细,但就凭她这副丑得不自量力的样子,也不配让他看得起。 其实他一直在等着她露出破绽,只要有了破绽,他就可以劝夜无殇,待治好了阮娘的病,便赶走她,这样的女人,不该留下来影响夜无殇。 可是破绽他没等来,却等来了她今日以一己之力将刺客引开,为他们埋下胜利的果实,又等来了现在她不顾自身安危,毫不犹豫的亲自为他吸出毒血…… 这样的慕昭昭,突然让他惭愧脸红。 原来,枉做小人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她说的对,他就是拉不下脸来求她,因为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有要求着她的一天。 见他久久的沉默着,慕昭昭无奈的叹了口气,拍着大腿站了起来: “无妨,我慕昭昭做事,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即便你不认同我,也没关系,我也未必需要你的认同!” 见她转身欲走,白狼忽然下意识地叫住了她: “慕小娘子——” 第154章 孤注一掷 慕昭昭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白狼却是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温吞的吐出两个字: “多谢。” 慕昭昭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往水云间走去。 她知道白狼是个骄傲的人,有时候看起来就像夜无殇的翻版,只不过他长相过于阴柔,便少了夜无殇那份阳刚霸气。 其实她并不需要他的感谢,就像她说的,她只是做了一个医者该做的事,不需要别人的感谢与认同,无愧于心便好。 慕昭昭走后,夜无殇冷冷的看着白狼,动了怒: “丢人现眼,胸襟竟不如一个女子,滚!” 白狼跟随他多年,他的心思夜无殇又怎会看不出来? 白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看着夜无殇的背影远去,一脸懊恼。 回到水云间,慕昭昭已经戴好了特制的软甲手套,那手套长及上臂,能很好的将她保护起来。 她打开扎紧的袋口,从里面轻车熟路的抓出一条蛇。 她像是很有经验,动作娴熟,直接抓住了那蛇的颈部,随后江生递过来一个很小的铜钵,她让那蛇咬住了铜钵,便有毒液从蛇的牙齿流出来,顺着铜钵流入钵底。 取了毒液之后,她没有杀死这条蛇,而是将它放入另一只麻袋里。 如此动作,她在每条被抓来的蛇身上都重复了一遍。 最后,毒液已经取了多半个铜钵,算是大功告成。 她一抬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在看她,邓策冷霄白狼也在其中。 “好!” 见她取完了蛇毒,邓策愣了一下,随即拍手叫好,偌大的水云间里忽然响起他一人热烈的掌声,真是……尴尬。 慕昭昭尬笑了一下,道: “医者常事,不足为奇。” 邓策不免问道: “慕小娘子,我有一事不明,你已经取完了蛇毒,为何不将这些蛇杀掉,还要留着它们?” 慕昭昭轻笑道: “它们也是活生生的性命,哪有利用完了就杀掉的道理?何况它们体内还有毒液,也不是只能用这一次。再者这可是白将军冒着生命危险抓来的,我自当好好珍惜。” 突然被提及,白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甚至有些不敢看慕昭昭的眼睛。 邓策却不知道刚才的事,好奇道: “小娘子是想把它们养起来?” “正有此意。既然蛇贩子想坐地起价,那我就低价出售,看他们还如何在这上面搜刮!治病救人的东西,哪容得他们用来敛财?” 邓策不禁竖起大拇指: “小娘子思虑周全,高瞻远瞩,邓策佩服。不过……”邓策话锋一转,“刚才我带人出去找蛇贩子,不知这些蛇贩子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是王爷要找他们,便一个个都吓得躲了起来,害得我一个也没找到。结果刚刚又收到消息,说是原本要坐地起价的蛇贩子突然就改了主意,不仅不再哄抬价格,还要将囤积的蛇毒以比原价再低一成的价格出售,你说他们早干吗去了,害得白狼白白跑去捕蛇,真是瞎耽误功夫。” 慕昭昭心思一转,说: “想必他们以为王爷找人寻他们,是为了涨价的事,之所以不敢出来露面,自然是畏惧王爷人屠的威名,如此一来,谁还敢再哄抬价格?若是他们知道王爷找他们不是为了涨价的事,而只是要蛇毒,说不定早就巴巴的给送来了呢!” 话音落下,邓策和冷霄忍不住笑了出来。 夜无殇和白狼却笑不出来。 白狼想的是,可不是白耽误了他的功夫,还让慕昭昭看了他的笑话么? 夜无殇想的却是,他真就那么吓人,不仅慕昭昭怕他,所有人都怕他? 若是在战场上,他被称为人屠,无可厚非。 可是在大周,他何时滥杀过无辜? 真是无稽之谈! “好了,蛇毒有了,赶快制药吧!” 夜无殇丢下一句,表情不太好看。 慕昭昭耸耸肩,也不知自己哪句话又得罪了他,索性她现在也懒得再去猜他的心思,只管制药便好。 但是现在蛇毒有了,她也便只差最后一步便要完成这解药,有些话还是要跟夜无殇说清楚的好!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王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问道。 其他几人闻言,不用夜无殇吩咐,便全都识相地退了下去。 房内只剩下慕昭昭和夜无殇,还有小药室里正在制药的江生。 慕昭昭放下铜钵,一边摘掉手套,一边却在思忖着如何跟夜无殇开口。 可是又一想,她能用解药作为交换,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再用任何借口都是多余。 “你想说什么?” 夜无殇见她久不言语,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慕昭昭握着软甲手套,靠在了身后的桌案上,手边就是那碗来之不易的蛇毒,可她却觉得,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比这蛇毒还毒。 她垂眸笑了一下,自那日从东宫回来后,她已经好几天没像现在这样好好跟夜无殇说话了。 “我想跟王爷做个交易。” 她抬眸直视着夜无殇,原本清澈的眼底,此时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孤注一掷。 夜无殇几乎已经能猜到她想要什么,心底也为此准备好了答案,只是好奇她会用什么当作筹码。 “说。” 他只是扔出一个字,一如最初与她相见时那般冷然。 慕昭昭笑了笑: “我想告诉王爷,这婆娑舞的毒,如今只有我能解,我不仅会解这婆娑舞,还会解这普天之下有记载的任何毒药,所以王爷想救他们的命,也只有我能做到。” 解毒? 话已至此,夜无殇几乎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 可他还是问: “所以?” 慕昭昭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所以开口略显艰难: “所以只要王爷答应,待南才人的忌日一过,无论阮娘子的病好与不好,都会放我离开,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我便立刻制成这解药,给你的人解毒。” 是的,她就是如此卑鄙,竟然用解药来跟夜无殇谈条件。 明知道他现在急需这些解药,也明知道没有她的解药将士们会死。 可她还是打算孤注一掷,看谁熬得过谁。 夜无殇的脸当即冷了下来: “本王若是不答应呢?” 第155章 你就这么想走? 慕昭昭双臂环胸,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王爷不答应,我便不做了。” 意外的是,她没有从夜无殇的眼中看到因为她的卑鄙而生的失望。 只是他的态度,出奇的冷,还隐隐带着一丝愠怒。 “你忍心看着他们因你而死?” 因她而死? 慕昭昭不得不承认,若是这些人真的死了,的确是与她有关。 但她充其量就是见死不救,可不是始作俑者。 “王爷此言差矣!他们会死,是因为中了刺客的毒,王爷何故要嫁祸于我?我倒要说,若是因为王爷不答应我的条件,而让他们因为没有解药而死,那岂不是王爷害死了他们?” 强词夺理! 夜无殇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为了离开无所不用其极,连用解药威胁他这种手段都想得出来,把自己变成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可真是难为善良的她了。 没错,她是善良的,正义的,也是诡计多端的,他都知道。 他更知道,若是她一心想走,他便留不住她,也不该留她。 心往下沉了又沉,声音也带着几分压抑: “你就这么想走?” “当然!”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长安……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 他不死心。 问出这句话时,他幽深的目光盯着她,希望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不舍或犹豫。 可她仍然回答得斩钉截铁,似乎对离开向往已久: “长安再好,也没有家乡好。” “因为有人在等你?” 家乡……他想起了季流年,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邻居。 而她想到的,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爷爷。 于是重重的点头: “是。” 她看不到,夜无殇的心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因为那个在等她的人。 而他,却比不过那个人。 他面颊的肌肉抽动着,似是要把牙齿咬碎。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是官,她是民。 他耿直刚正,她狡猾善变。 他所追求的,与她所向往的,永远不可能相同。 明明知道,可到了这一刻,他为何还会这么难受? 良久,他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好,本王答应你。” “什么?” 慕昭昭原本还安安稳稳的靠在桌案上,闻言浑身一抖,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似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夜无殇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夜无殇却冷了脸,拼命压下心中的不快: “同样的话,本王不会说第二遍。” 慕昭昭看着夜无殇,突然双眼直冒绿光,像是狼见了羊一样。 不不不,是像凡人见到了神仙一样,简直激动得无以言表。 “王爷,您真是……” 她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才能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小心翼翼的走到夜无殇近前,她双手张开,像捧着佛像一般,诚惶诚恐,又满眼虔诚: “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这么好说话,妾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不过没关系,日后妾走了,也无需再适应了。” 她只顾着自己高兴,却忘了察言观色,只当夜无殇的冷脸是他惯常的冷漠。 却没想到夜无殇此时已经快气炸了。 为了让夜无殇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立刻狗腿地跑回去,端起那个装着新鲜蛇毒的铜钵,就往飘着满室药香的小药室走去。 “王爷放心,妾这就制做解药,马上就做好,马上就好,肯定不会耽误救治弟兄们……” 她太开心了,开心到快要飞起。 前世她惨死在长安,重生后又在长安滞留了这么久,原本打算报完了仇就回去陪爷爷的,可谁能想到却又被夜无殇绊住了手脚。 原本她对夜无殇的确生出了那么点不舍,谁让他那么出众,还救过她、护过她、在打雷的时候陪过她呢? 就算不看这些,光是他那张脸,就够她百看不厌的了。 如此男人,谁会不喜欢? 可惜,这么完美的男人,还是无法割舍男人身上最原始的劣根性,那就是用下半身思考。 她都不知道夜无殇怎么想的,难道是因为相处久了,连她脸上的守宫刺都可以自动忽略了? 他不是说过,他很挑食的吗? 无论如何,如此随便的男人,她不稀罕! 当她确定了这一点,那真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离开的脚步了。 小药室,是水云间一楼西边的小暖阁,慕昭昭临时辟出来,解药就在这里制作。 各种药材分门别类的摆放着,江生一直在里面忙活,按照慕昭昭的要求或磨成粉,或熬成汤,忙得满头大汗。 慕昭昭把蛇毒端进来,开始把预制好的药材混合到一起,然后滴上蛇毒,再用蜂蜜调匀,最后搓成球。 夜无殇缓步走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切。 慕昭昭专注而快速的制成解药,似乎每一个微小的眼神、动作,都往外散发着她欲离开的喜悦。 却是刺得夜无殇眼睛生疼。 他想起了柯府一直派人跟踪她的事,想起了长公主暗中把她掳了去的事,还有今日在栖霞山,若不是他事先发觉不对,刻意坐在了她的身边,恐怕那支冷箭就会射穿她的头颅。 距离南才人的忌日没剩几天了,一丝隐忧渐渐浮上心头。 “忌日之前,你最好待在王府,哪都别去。” 还是最初那句话,留在王府,对她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听在慕昭昭的耳朵里,却是背道而驰。 她以为夜无殇怕她不守信用,等不到忌日就会偷偷离开。 “为什么?王爷是不相信我?”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脸问道。 紧接着又说: “王爷放心,妾答应的事就绝不会反悔,何况南才人忌日那天可要唱最关键的大戏,妾如何能缺席?” 他不相信她? 他不让她出去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 原本他可以进一步解释的,可大抵是被她那毫不掩饰的兴奋喜悦给气到了,又想起今日之事,她不知死活的以一人之力引开刺客,心中就像堵了团棉花,窒闷得就要爆炸。 刚刚因为她要走而积压的躁郁,在这一刻突然控制不住的释放出来: “慕昭昭,我原本不想说,今日若不是你非要吵着去什么栖霞山远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王府这么大,不能请人吃顿饭吗?” 慕昭昭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暴脾气也上来了—— 第156章 她就是想把他逼疯 “王爷好不讲道理!依王爷之见,难道女子因为漂亮而遭到男子轻薄,便是那女子的错?若是无辜百姓因为带着多些银钱上路,就被盗匪抢了去,就是那百姓的错?我出门遇到坏人,就是我的错?” 她越说越激动,最看不惯这种歪理邪说,谁能想到夜无殇竟然也是这种是非不分的人。 她扔下手里正在配制的解药,转过身看着夜无殇,补刀: “如此说来,王爷今日遇到刺杀,那就是王爷的错!” “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夜无殇一甩袖子,怒目而视。 慕昭昭也不服输: “究竟是谁不可理喻?这一切分明都是那些坏人的错,王爷缘何要怪在我头上?” 他是那个意思吗? 她到底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夜无殇忍无可忍,忽然就怒不可遏的咆哮出来: “慕昭昭,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长安城得罪了多少人?这次有本王在你身边,若是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本王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巨大的声响有如河东狮吼,震颤着慕昭昭的耳膜,连同她的灵魂都在跟着一起颤抖。 所以夜无殇这算是在……担心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草率了。 无论夜无殇是什么意思,她答应他就好了嘛,跟他犟什么嘴? 他刚刚好不容易答应了放她走,若是因为她的一时冲动让他改变主意,岂不是得不偿失? 民不与官斗,她不与人屠斗。 她抿抿唇,不打算再跟他犟嘴,转过身继续默默的制作解药。 只是心底里到底是不服气的,于是自己小声咕哝: “你不在,我还不会遇到这种事呢,分明是你连累了我,还跟我吼什么吼?” “你说什么?” 夜无殇眉眼一皱,也不知听没听清。 “没说什么……” 慕昭昭赶紧澄清,看向夜无殇的脸上,那叫一个笑靥如花,谄媚得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灵机一动,为了不让夜无殇怀疑,她马上改口道: “我说,今日去栖霞山远游之事,除了王府里的人、宫飞掣和舒姐姐,便再无旁人知晓,而那些刺客显然是在栖霞山上早有埋伏,所以我怀疑王爷的身边有内奸。宫飞掣和舒姐姐没有理由对付王爷,所以剩下的就只有王府里的人了。王爷有空的话,不如去查查内奸吧,这次是侥幸遇到了柴晋和白狼他们剿匪归来,下次可就没这么走运喽!” 是了,外部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接下来可不就该处理内部的事了么? 这些是慕昭昭在栖霞山上就想到的,只不过现在才有机会说出来。 岂不知,她与夜无殇的想法不谋而合。 “下次……” 夜无殇眸光深沉,若有所思。 无论此番刺杀是为了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还是为了杀他,显然一次都是不够的。 若是为了挑起战争,只一次无法令人信服,何况图伦边境安定,大周更不会轻易出手,需得接二连三,直到激怒大周为止。 若是只为了杀他,那么一击不中,必然还会有第二次。 所以这个“下次”,便成了关键。 可以利用“下次”,引出那个通风报信的内奸,说不定还能抓到幕后之人。 也可以利用“下次”,再捉几个活口…… 慕昭昭问道: “如此说来,王爷可有了查出内奸的方法?” 夜无殇抬眸看向她,她的鬼主意一向多。 何况刚才那句“下次”,明显是意有所指。 “你有想法?” 他试探道。 “嗯……” 慕昭昭故意拉长了声音,像是在思考。 “若是对方不死心,还想再对王爷下手,就一定会寻找第二次机会。不如我们就制造一个机会,那个内奸一定会去通风报信,到时王爷便能一箭双雕,抓住内奸和幕后之人。倘若不幸没有抓到这两人,他们当真有了第二次行动,王爷也可以再抓几个活的……” 夜无殇心里一震。 惊的是,明明他们不是一路人,为何想法会如此一致? 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短暂的震惊过后,夜无殇的神思很快回到正事上。 他想起了地牢里几个活口的下场,不禁被难住了: “对方用蛊虫控制死士,就算再抓几个活口,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倘若所有的死士都被蛊虫控制,那么就算再抓多少个活口也没用。 对方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点,才用了蛊虫的。 慕昭昭倚着暖阁的门框,也是一脸无奈: “蛊虫……这东西着实不好对付。” “你可有研究?” 夜无殇看向她,眼中不无期盼。 毕竟她懂得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好像什么都懂一点。 可惜,慕昭昭摇摇头: “我只行医,对这些巫蛊之术从无研究,王爷不如找个内行人来问问。” “内行人?” “据我所知,苗疆之人擅蛊,对于如何制蛊、下蛊、取蛊,都颇有研究。” 夜无殇下意识地点头,他也曾听说,苗疆之人擅蛊,不过朝廷对用蛊这种邪门歪道之事明令禁止,是以已经鲜少有人提起。 但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慕昭昭见他再度陷入沉思,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他有没有用,左右该说的她也都说了,便转回身去继续忙自己的事。 她需快点把解药做好,虽然短时间内中毒之人不会有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越来越疼。 一想到宫飞掣的伤口,还有舒之柔担心的模样,她就不由得加快了动作。 她要把剩下的每一件事都做好,才能在长安城不留遗憾。 “南才人忌日。” 耳边突然响起夜无殇刻意压低的声音,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浑身的汗毛一下就竖了起来。 她缓缓转过脸,撞上夜无殇近在咫尺的眸,眨巴眨巴眼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过几天就是南才人的忌日,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学着夜无殇的样子,附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只要王爷不影响我唱戏就行。” 说完,她看着夜无殇,勾唇一笑,便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可是却不知道,夜无殇浑身都紧绷起来,就连心跳也乱了节奏。 慕昭昭,就是想把他逼疯! 第157章 不喜欢他,就别害他 见夜无殇还站在原地不动,慕昭昭道: “王爷何不去二楼观景台坐下喝杯茶定定神?我这里就快好了,等解药制好,我便交与王爷,也好第一时间拿给将士们。” 夜无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二楼。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慕昭昭终于将一盒解药拿给了夜无殇。 夜无殇看着她累得通红的小脸,额头密布的汗珠,道: “辛苦。” 还用解药来威胁他,殊不知她这副比谁都着急的样子早就暴露了心思,还装什么坏人? 见夜无殇脚步匆匆就要下楼,慕昭昭忽然想起了什么,冲他的背影道: “对了王爷,宫飞掣那份我已经给他留出来了,我马上就给他送过去,王爷就不必费心了。”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是听在夜无殇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是如此。 他下楼的脚步顿住,转过身看向她,沉吟半晌,终是说道: “既然要走,就不要给人留下希望。” 慕昭昭原本因为解药制成挺高兴的,可是听夜无殇这口气,怎么有点不满似的? 再者说,他说的话她怎么听不懂? “什么留下希望?王爷此言何意,妾没听懂!” 夜无殇已经下了几级台阶,闻言又转身上了几级,直到视线与她平齐。 这好像还是慕昭昭第一次与他如此“平等”,倒是叫她有些不适应。 他那张好看的脸映在烛光下,硬朗的线条竟也柔和了几分,不知为何,一下就让她想起了洞房花烛夜的男子,心跳竟扑通扑通的乱了节奏。 夜无殇的目光幽深,深到让人无法分辨,直到他说: “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自己心里清楚!宫飞掣不像你,他心思单纯,若是让他认准了,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能为了自己的选择放弃一切、孤注一掷!” 微顿,他深深地看着她: “若是不喜欢他,就别害他。” “什、什么……” 不等她再问,夜无殇已经转身绝然的离开了,似是一个字都不想再与她多说。 她原想叫住他再问个清楚的,但一想到将士们还等着解药,想想还是算了。 可她还是被夜无殇的话弄糊涂了,什么认准了,什么放弃一切,孤注一掷? 她喜欢谁,又害谁了? 宫飞掣? 这时,江生小心翼翼地从楼梯走上来,手里正拿着要送给宫飞掣的小药盒,那里面是给他的解药。 江生看了一眼夜无殇离开的方向,问慕昭昭: “阿姐,什么时候去给宫将军送解药?” 慕昭昭被夜无殇弄得一头雾水,刚才的好心情也去了大半。 “江生,你听到他刚才跟我说什么了吗?” 江生眼睛眨了眨,点头: “听到了,不过阿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你们也没背着人,所以我就……” 慕昭昭生气道: “他那是什么意思,让我别害宫飞掣?我怎么害他了?还说宫飞掣不像我,说他心思单纯,那意思是我心思不纯?” 江生抿了抿唇,小声说: “阿姐,我觉得王爷的意思好像是,宫将军喜欢你,但你却要走了,所以让你跟他说清楚吧?” “什么东西?”慕昭昭瞪大了眼睛,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宫飞掣喜欢我?” 江生又继续分析: “至于说宫将军心思单纯不像你……那意思是不是在说,你比较多情?或者是说……你喜欢到处留情?” “到处留情?” 这四个字,让慕昭昭当即就炸了。 她挽起袖子,作势就要冲下去。 “夜无殇——你当老娘是野猫吗?老娘跟你拼了!” 江生吓得一把抱住了她: “阿姐冷静!冷静!您忘了王爷刚刚答应让我们离开,别坏了大事啊阿姐!” 这句话果然有效,慕昭昭虽然气得像头牛,双脚抠地,鼻孔呼呼冒着怒气。 但为了她和江生好不容易达成的愿望,她不能冲动,一定不能冲动! 慕昭昭跑到观景台上,胸膛依旧剧烈的起伏着,怒气在里面翻滚,怎么能轻易平息? 她觉得江生分析的是对的,夜无殇以为宫飞掣是真心喜欢她,所以担心她走了之后宫飞掣会放弃一切追随她,才这么说的。 枉她以为他聪明睿智,如今看来也是个猪脑子! 宫飞掣不过一句试探,他就给当了真,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傻的人吗? 不过这也就罢了,毕竟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事,她索性不跟他计较。 但说她到处留情是什么意思? 她在哪留情了,她怎么不知道? 呵……无妨,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左右她这辈子都不会跟他这种人在一起,随他去! 想着想着,她忽然就笑了出来: “老娘就是到处留情又怎么样?我留谁都不会留到他那里,我眼红死他!” “对对对,让他眼红,就让他眼红,能被阿姐看上的人,那一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非常人可比……”江生赶紧劝着,生怕慕昭昭一个冲动想不开,惹怒了夜无殇,吃亏的还是她们,“阿姐,咱们还是赶紧给宫将军送解药去吧,送晚了,我怕舒小娘子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慕昭昭虽然嘴上那么说,好像真的不在乎似的,其实心里这事还过不去呢。 想起舒之柔今日在栖霞山上的表现,她重重一拍栏杆: “夜无殇肯定是个瞎子,他看不出来舒姐姐喜欢宫飞掣吗?瞎,是真的瞎!” 换作从前在永平村,谁要是敢如此污蔑她,她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在长安城,天子脚下,她就太渺小了,动不动就是皇上、太子、王爷的,她只剩下敢怒不敢言的份。 虽然在心里劝着自己,反正她都要走了,夜无殇如何想她,真的不重要,她也不在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还是堵得慌。 好像同样的话,从夜无殇的嘴里说出来,更伤人! —— 宫飞掣被安排进了一间客房里,舒之柔则被安排进了另一间。 依照礼制,除了夫妻,男女是不能共处一室的,尤其未婚男女。 所以尽管舒之柔担心宫飞掣担心得不行,却还是守着规矩,独自在客房里垂泪。 身边的婢女春桃劝道: “小娘子快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回头如何跟尚书和娘子交代啊?” 春桃不说还说,越说舒之柔哭得越伤心。 春桃忍不住又道: “难为小娘子在这里为宫将军担惊受怕,可奴婢看宫将军恐怕根本就不在乎吧?上次长公主府的事如此,这次的事亦如此。难道小娘子就看不出来,宫将军好像喜欢那个丑女吗?” 正要敲门的慕昭昭,闻言动作一顿。 第158章 傻兄弟 房内,当春桃将“丑女”二字说出口的瞬间,舒之柔的哭声就立即停止了。 随后便是严厉的冷声斥责: “掌嘴!” 春桃哽咽着跪了下来: “是。” 随后“啪啪”两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舒之柔端坐在上首,看着下头跪着的春桃,用帕子拭了拭泪,训斥道: “春桃,我是怎么教你的?从小我学规矩的时候,你也在旁边跟着学,为的就是知道礼义廉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免得给自己、给尚书府丢人!丑女两个字,无论如何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且不说我与昭昭一见如故,脾气相投,哪怕她只是个路人,也不该被你如此评价!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她的心思又能美到哪里去?” 春桃头垂得低低的,嘤嘤哭泣,不敢看舒之柔冷厉的脸。 停顿片刻,舒之柔又说: “昭昭脸上不过生了块胎记,人贵在心不在貌,若是日后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嚼她的舌头,干脆从我的院子里出去!” “是,小娘子,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 舒之柔的脸色也缓和几分: “起来说话吧。” “是。” 春桃站了起来,不住的用袖子抹着眼泪,不敢再在舒之柔面前失态。 舒之柔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接着说吧。” 春桃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道: “奴婢刚才只是想说,宫将军似乎喜欢慕小娘子,小娘子对宫将军如此用心,怕是会白费了,奴婢只是心疼小娘子……” 其实不用春桃说,舒之柔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日慕昭昭被掳去长公主府,宫飞掣有多着急,她不会看不出来。 这几日皆是宫飞掣跑来跑去为慕昭昭传话,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非甘之如饴,又怎会做这些不起眼的、下人才会做的事? 再说今日,当他发现慕昭昭不见的时候,着急得恨不得杀了她似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若说前几次她还不确定,那么今日她便能确定了,宫飞掣的心的确在慕昭昭身上。 可是慕昭昭呢,她的心似乎并不在宫飞掣身上。 什么叫孤掌难鸣,什么叫单相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苦笑了一下,她喜欢宫飞掣,宫飞掣却喜欢慕昭昭,而慕昭昭似乎喜欢夜无殇而不自知。 她和宫飞掣,还真是同病相怜。 “不管他心悦于谁,都是他的事,我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 “可宫将军若是一直不接受小娘子的心意,小娘子就要一直这么蹉跎下去吗?”春桃为舒之柔鸣不平,“小娘子已经十七了,若是再不定亲,可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难保外面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谣言,小娘子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 说到这,春桃眼睛一亮: “依奴婢看,若是小娘子非宫将军不嫁,不如干脆与娘子说说,两家做主把亲事定下来算了,左右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定了亲,就不会枉费小娘子的心意了。” 舒之柔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强扭的瓜不甜,若他不喜欢我,我又何必绑着他,让他一辈子都不开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娘子究竟打算如何啊?” 春桃急了。 舒之柔温柔的笑着,眼中却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坚定: “你不必着急,待他成婚后,我便不再留恋了。倘若他一日未成婚,我便总会抱着些希望,等他。” 慕昭昭发誓,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才房内的人正提到她,她若是当时就敲门进去,多尴尬? 不过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原来舒之柔对宫飞掣用情如此之深。 不仅如此,为何春桃那个丫头也觉得宫飞掣对她有意? 宫飞掣这个傻子,做了什么让人误会成这样? 舒之柔多好一个小娘子啊,温温柔柔、善解人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好像什么优秀的词汇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过分。 真是娶妻当娶舒之柔啊。 无论如何,她都要走了,只要等她一走,关于宫飞掣喜欢她的误会自然就会解开。 但剩下的这几天,她还是不要让舒之柔误会的好,免得生出嫌隙,更不要在她走了之后,还成为她心中的芥蒂。 见里面没了声音,她方才敲响了房门。 春桃很快便来开门,见是慕昭昭,表情僵了僵,随即让开身子请她入内。 慕昭昭绝对相信,春桃已然把她当成了舒之柔的情敌。 她也真是摸不透这些女人的心思,宫飞掣才认识她几天,怎么在她们眼里看来好像已经情深似海了呢? “昭昭!” 舒之柔见她来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疾步走到慕昭昭面前,握着她的手问: “可是已经制好了解药?” 慕昭昭回身从江生手里拿过来那只栗色漆的小木盒,放到了舒之柔手里。 “我来找姐姐,便是要与姐姐一同去看望宫将军,这解药,姐姐亲手送给宫将军可好?” 她特意来帮舒之柔制造与宫飞掣接触的机会,这算是一种澄清吧? 舒之柔感激地看着她,二人仿佛心照不宣: “谢谢你,昭昭。”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解药送到,那我便先走了。” 慕昭昭转身想走,却看到了江生手里捧着的衣裳,于是又转回身来。 “对了,这是给姐姐准备的衣裳,我瞧姐姐身上的衣裳略显狼狈,怕姐姐回家不好交代,便从我的衣裳中挑了件好的,姐姐若是不嫌弃,便换上吧。” 说着,江生把衣裳交给了春桃。 舒之柔感叹慕昭昭想的周到,朝她浅浅福了一福: “多谢妹妹。” “姐姐别跟我客气,应该的。” 慕昭昭笑着还了礼,脸上完全没有因为听到了“丑女”二字而生的不快。 这种话她听得多了,无论是单纯的指代,还是恶意的评论,她都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原本就是这么个模样,若是整日为这种话生气,那不是要气死了? 何况能用这种话形容她的,都不是朋友,她又何必为了那种人生气? 不值得! “你去哪?” 起身后,舒之柔问道。 “我回水云间啊!” 慕昭昭理所当然,她就是为了给舒之柔和宫飞掣制造机会才特意把解药送给舒之柔,让她拿去给宫飞掣的,否则直接送去就好了,何必绕一圈。 舒之柔却怯怯的抓住了她的衣袖: “别走,妹妹若是走了,我一个人如何去看望宫将军?” 慕昭昭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从小到大与男孩子疯惯了,再说村里也没那么多规矩,很多时候,她都不把男人当男人看。 可舒之柔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家闺秀,是断不会打破规矩的。 她无奈的笑了笑: “姐姐当真是谨言慎行。那好吧,为了姐姐的幸福,我就勉为其难陪姐姐走一趟,去看看我那个傻兄弟。” “傻兄弟?” 舒之柔愣了。 第159章 你不许走! 慕昭昭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一句兄弟,应该就能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吧? 她只把宫飞掣当成兄弟,与男女之情无关。 她解释道: “就是宫飞掣啊!姐姐有所不知,我与宫将军自从马球场上一起打过球之后,就成了好兄弟了。不过我瞧着他好像还没看出姐姐的心意,所以说他傻啊!” 闻言,舒之柔羞涩的垂下眉眼,脸颊飞上两朵红云: “我、我什么心意……” “在我面前,姐姐就别藏着了,今日宫将军受伤,姐姐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这种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冲动,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慕昭昭索性挑明了,这种事情最怕猜忌。 猜来猜去就容易搞出误会,还不如说开了。 可是舒之柔想的却比她多,听她提起今日她不顾性命的冲出去,她马上就想到了慕昭昭她们当时也在席子底下,好像还差点陷入危险。 她急切道: “说起这个,我还没有跟你道歉,对不起昭昭,我当时太冲动了,没有顾忌你们的安危,实在对不起……” 舒之柔说着甚至想要行大礼给她道歉,她赶忙将人扶了起来。 “姐姐是真性情,哪有看着自己心爱之人遇险还不出手的道理?所以不必道歉,何况我们也没伤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舒之柔两眼红肿,她不禁打趣道: “姐姐打算何时向宫将军表明心意啊?要不要我帮帮姐姐?” 说起这儿女私情,舒之柔又羞涩起来,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星星似的: “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强求,也不想让彼此之间变得尴尬,万一他不想接受这份喜欢,日后恐怕我们连面都见不到了。” 是啊,以宫飞掣的性格,恐怕就不会再见舒之柔了。 连面都见不到了……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慕昭昭忽然就想到了夜无殇。 待她走后,他们是不是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对了,她还没有他的画像呢…… 忽然有点伤感,却又不明白这伤感因何而来。 舒之柔的话将她从莫名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不说了,我们快去送解药吧。” “都听姐姐的。” 慕昭昭一笑,与舒之柔一起来到了宫飞掣的客房门外。 宫飞掣的房门大开着,却不见他的人影。 慕昭昭无奈,只能朝里面喊了一声: “宫将军安在?” 声音落下片刻,便从东暖阁传出了宫飞掣雀跃的声音: “在,在!” 随后,宫飞掣和庄寻一前一后走出来。 原本宫飞掣的脸上是挂着笑的,可是见到了慕昭昭旁边的舒之柔后,笑容当即消失殆尽。 “你来干什么?” 不用再多说什么,这副冰冷的模样,足以表明他对舒之柔的厌恶。 舒之柔原本就是忐忑的,因为栖霞山之事,她的确心存愧疚,就算宫飞掣怪她也是应该的。 但如今直面他的厌恶,还是让她无法接受,看了宫飞掣一眼,便垂下眉眼,泫然欲泣。 慕昭昭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拉着舒之柔走进去,冲宫飞掣嚷道: “宫飞掣你有完没完?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心眼怎么那么小,还是不是个男人?再说你也不想想舒姐姐当时为什么会冲动之下跑出去,还不是因为听见你受伤了?宫姐姐是担心你,你别不识好歹!” “谁要她担心……” 宫飞掣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慕昭昭不依不饶地绕到他的面前,咄咄逼人: “你有没有点良心?我就问你一句,若是当时舒姐姐陷入危险,你会不会扔下她不管?” “那自然……”不知宫飞掣原本想说什么,可是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那自然不会,别说她是与我们同行的,就算她是个普通百姓,我也不会弃之不顾,这是我身为大周臣子的责任!” 慕昭昭一拍手: “那不就结了?大家都是一起出来的,难道要我们扛着你的尸体回去?” 言外之意,大家都是同行之人,谁又能看着他不管? 她瞧着宫飞掣那副幼稚的模样,恨恨的咬牙: “笨死你算了!” 宫飞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舒之柔多好的女子啊,错过了她,他还想找什么样的? 站在一旁的舒之柔却再也待不下去了,自己的心意被人如此误解,还需要旁人来帮她说话,她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她走到小几边,远远的看着宫飞掣,垂着眉眼哽咽道: “宫将军,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对身子不好。这是昭昭刚刚做好的解药,你快些服下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放下手中的小药盒,转身就冲出了房间。 “诶舒姐姐你等等我啊……” 慕昭昭看着舒之柔委屈的样子,一阵心疼,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宫飞掣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不许走!” 她回头看着宫飞掣的大手,气得瞪圆了眼睛: “解药都给你了,我还留下来干吗,难不成要我喂你啊?” “我……” 宫飞掣留住她,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哪里有什么正经事? 他只是不想让她走,只是想让她多陪他一会,仅此而已。 何况那个舒之柔有什么好的? 值得她抛下他去找她? “我”了半天,他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把她留下来的理由: “我受伤了,旧伤加新伤,我感觉很不好,你得给我看看。” 慕昭昭用力一甩,将他那只不安分的大手给甩掉,气急败坏道: “看什么看?旧伤我给你药了,新伤也有医士替你包扎过了,解药服下,婆娑舞的毒也能解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我看的?” 宫飞掣强词夺理: “刚才那医士太普通了,谁知道伤口处置得怎么样,你得再给我检查一下,我只相信你!” 就算慕昭昭说他胡搅蛮缠他也认了。 一想到她要走,一想到有人在等她,他这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又酸又疼,那种感觉他熬不住,也不想熬。 可惜,对于他自认为还算合理的理由,慕昭昭却并不买账。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宫飞掣你怎么这么矫情?从前没有我的时候,你还不看病了?日后没有我,你病了就等死?我告诉你,王爷已经答应我离开了,等南才人的忌日一过,我就会离开长安,到时候你看病还是等死,都随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宫飞掣却再次拦住了她。 他的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好像被慕昭昭这句话刺伤了,又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你说什么?你真的要走?” 第160章 我宫飞掣跟定你了 慕昭昭一把推开他: “不走还留着过年啊?”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似乎在她眼里,宫飞掣的情绪根本不重要,她心中更惦记舒之柔是开心还是难过。 走了两步,才又想起了解药的事,转回身道: “庄寻,记得把那解药给你家主子吃了,用水服下即可。”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宫飞掣,冷冷的扔给他两个字: “矫情!” 慕昭昭走了,宫飞掣却愣在原地,身子一软,跌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是不舍,是哀怨,是责怪,是迷茫…… 庄寻赶紧把解药拿出来,又端过来一杯水,急切道: “将军,先把解药服下吧。” 宫飞掣却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望着慕昭昭离开的方向,痴痴道: “庄寻,她若是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 庄寻不以为然道: “将军与慕小娘子本就不是一路人,今后她走了,将军与她便桥归桥,路归路,有何难办?” “可是……” 宫飞掣苦笑了一下,继而闭上眼,用力去拨开迷雾,想要窥见自己的心思,片刻之后,终于清明。 他睁开眼,继续望向慕昭昭离开的方向,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第一次向人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我舍不得她,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她,我想日日都能见到她,听她跟我说话,看着我笑,甚至捉弄我,骂我矫情……” “将军不会是……” 庄寻越听越心惊,甚至等不及宫飞掣说完,就急切地打断了他,看着宫飞掣眼中闪动的痴情,他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到十指发僵,紧紧的扣住杯子。 “将军不会是……喜欢上慕小娘子了吧?” 宫飞掣垂下眼帘,似在回味着什么,继而微微一笑: “如果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就是喜欢的话……是,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庄寻吓得手一抖,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舒小娘子爱慕将军,可将军却放着舒小娘子那般温婉可人的女子不要,居然看上了……看上了一个面貌如此特别之人?” 既然知道宫飞掣喜欢上了慕昭昭,庄寻在说话时便是斟酌再斟酌,才用了“特别”一词来形容慕昭昭的脸。 其实就算他用了“特别”一词,宫飞掣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想说慕昭昭丑罢了。 但是在宫飞掣看来,别人眼中牵强的“特别”,在他眼里却是真的特别。 慕昭昭虽然脸上生了一块丑陋的胎记,十分影响她的面容,但他却知道,她的五官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出挑。 但无论她美或丑,于他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喜欢的原本也不是她的容貌。 若他是个爱美之人,长安城里哪里寻不到一个样貌出挑的女子? 可他偏偏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他想,他原也是特别的吧? 特别的身世,特别的喜好,才会看上特别的慕昭昭。 至于庄寻所说的舒之柔爱慕着他,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得到一二。 只是他不喜欢的人,他便不想理会罢了。 想起慕昭昭的一颦一笑、不拘小节、狡黠善变,他忍不住笑了: “就算她面貌特别又怎样?我看中的是她特别的面貌底下那特别的灵魂!她就是万里挑一,独一无二的,是任何寻常女子都比不上的!” 庄寻急得放下了杯子和解药,因为知道这将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所以不想宫飞掣陷得太深,急忙劝道: “但将军可有想过,就算将军对她是真爱,家主那一关,将军过得了吗?” 提到家主,也就是宫飞掣的祖父,宫飞掣的表情当即冷肃下来。 他不是不爱他的祖父,只是因着他的身世,让他对他的祖父感情比较复杂。 思虑片刻,他又笑了笑,像是某种释然: “过不了……索性就不过了!这么多年,我太累了。好不容易找到心之所向,我倒宁愿离开那个牢笼,从此追随于她。她去天涯,我便跟她去天涯,她去海角,我便跟她去海角。有她,有自由,能活成我本来的样子,便够了!” “将军!” 庄寻看着宫飞掣,震惊得说不出话。 要知道,家主向来最看重宫飞掣,对他比对任何子孙都要严苛,为的就是他能成为国之栋梁,可以说对他寄予了厚望。 若是宫飞掣当真为了一个女人抛下宫家、抛下家主,那恐怕他能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家主该有多失望、多气愤,庄寻已经想象得到了。 可他却难以想象,慕昭昭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宫飞掣如此轻易地就抛下宫家、抛下家主,与她一走了之? 不,也许他早就想走了,只不过慕昭昭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借口,也帮他下了一个决心。 宫飞掣不以为然,只是动作闲适的扫了扫长衫: “庄寻,若是你日后还想跟着我,这件事,便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否则,你我之间,一刀两断。” 闻言,庄寻扑通一声跪在了宫飞掣的面前: “庄寻这条命是将军捡回来的,庄寻永远不会背叛将军!” 宫飞掣看着庄寻忠心耿耿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 那是一次与天回的战争,庄寻被敌军的冷箭射中要害,倒地不起,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大周鸣金收兵之时,宫飞掣却不顾自身安危,仍然冲进战场将他的尸体抢了回来。 谁知回来后才发现,那支箭与他的心脏就差不到半寸的距离,他居然还活着。 但庄寻却深知,哪怕是具尸体,宫飞掣也没有把他丢下,若不是他,他便活不到现在。 宫飞掣的这份情义值得他用一生去报答。 见宫飞掣不再说话,庄寻拿出解药,奉到了宫飞掣的面前。 宫飞掣看着那枚药丸,似乎因为它是慕昭昭亲手制作的,只是看着都觉得它变得格外可爱。 他乖顺的吃下了解药,嗯……这味道,甜的! 苦也好,涩也罢,慕昭昭给他的东西,都是甜的! 慕昭昭,朋友也好,兄弟也罢,这辈子,我宫飞掣跟定你了! 第161章 他不是纨绔 从宫飞掣房间出来的慕昭昭,再次直奔舒之柔的房间而去。 刚才宫飞掣太过分了,就算不喜欢舒之柔,对待小娘子起码的礼貌总该有吧? 舒之柔那般喜欢他,为了他可以不顾性命,难道他看不出来? 就算看不出来,难道他不感动? 她真想掰开宫飞掣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浆糊! 她加快脚步,真怕舒之柔又伤心的哭了。 可是还未到达舒之柔的房间,就见她从里面匆匆地走了出来。 她赶紧迎上去,急切地叫了一声: “舒姐姐!”见舒之柔已经换上了之前自己拿给她的衣裳,慕昭昭便明白了几分,“姐姐这是要走?” 舒之柔眼睛红红的,却还是勉强对她笑着,不想太失态: “昭昭,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父亲母亲会担心的。” 想起舒之柔父母早上那宠爱担忧的眼神,慕昭昭知道不便再多留她,于是道: “那我去知会王爷一声,请他叫人送姐姐回去。” 舒之柔心思一转,便明白慕昭昭的用意,笑着道: “还是你想的周到,王爷说过我如何出门,必会如何回来,若是有王爷的人相送,父亲母亲必不会疑心。我原也是要去向王爷请辞的,正好你来了,可否陪我同去?” “求之不得,正好与姐姐说说话,今日因那刺杀,我与姐姐都没有好好聊聊呢!” 慕昭昭边说,边挽起舒之柔的手臂,走上通往飞鸿轩的路。 舒之柔当真温柔,说话温柔自是不必说,就连走起路来也是袅袅婷婷,端庄得体,不似她像个兔子似的。 跟她在一起,真是舒服得紧,有一种依偎阿姐的感觉。 有婢女在前头点着灯笼,为她和舒之柔照亮前路。 可说是聊聊,舒之柔一路上却都无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人穿过王府偌大的花园时,慕昭昭趁着环境好、气氛好,不由问道: “姐姐可是生宫将军的气了?” 舒之柔微微摇头: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平日里总是逼着自己思虑周全,处处妥帖,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会惹人笑话,如今倒好,在最不应该失态的人面前失了态,我又能怪谁呢?他没有错,错的是我。” 慕昭昭心里真是为舒之柔着急,她这脾气也太好了些,以后若是让宫飞掣如此欺负,岂不是要哭死了去? 若是换作她,早就气得跳起来打宫飞掣了! 可她自然不能这般直白的跟她说,脑子转了个弯,她也学着舒之柔的样子,温温柔柔道: “我倒是有不同看法,姐姐想不想听听?” “妹妹请说。” 慕昭昭沉吟片刻: “依我之见,若对方是我喜欢的人,我反倒要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他看,无论是我的优点,还是缺点,我都不吝啬。” 舒之柔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细细的柳眉微蹙,不解道: “可若是被他知道了你的缺点,他还会喜欢你吗?” 就像今日她在宫飞掣面前的表现,不就招来他的厌恶了吗? 慕昭昭指着自己的左脸,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跟她举例: “举个摆在姐姐眼前的例子,就像我脸上这块硕大的胎记,如今看来这似乎是我身上最大的缺点,但我却从不遮掩,喜欢我的人,便不会在意这块胎记,甚至连它一同喜欢。倘若我从一开始便将这胎记遮掩起来,可能有人会爱上我,但当我揭下面纱之后,他却又因我的胎记被吓跑了,那姐姐说,这种喜欢又有几分真心呢,姐姐稀罕吗?” 舒之柔似懂非懂,试探道: “所以妹妹的意思是,爱一个人,不仅要接受他的优点,还要接受他的缺点,如此才是真正的爱?” 慕昭昭笑着点头,继而附在舒之柔的耳边,小声揶揄: “宫将军可是人称长安第一纨绔呢,姐姐不是照样喜欢?” 原本一句逗她的话,谁料舒之柔听后却一脸严肃地反驳她: “他不是纨绔!” 慕昭昭吓了一跳,难得看到舒之柔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倒让她很是好奇。 她又凑近了她,小声问: “姐姐此话怎讲?” 舒之柔也像是害怕别人听到似的,瞥了瞥左右,压低了声音跟慕昭昭说悄悄话儿: “他的纨绔,都是装出来的,或者说是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一句话,让慕昭昭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觉得他明明幼稚得像个孩子似的,怎么会是长安第一纨绔?姐姐不知道,他见到漂亮的小娘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哪里有个纨绔的样子?” 她想起了那日与宫飞掣逛街的情景,他只是热心的帮她介绍长安城的景致,周围对他投来倾慕目光的女子不少,可他却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们,更别说用那些纨绔的手段去戏弄了。 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与纨绔二字不搭边。 慕昭昭又好奇道: “可他为何如此伪装自己,不累吗?” “我想,他也是不想的吧……” 说起这个,舒之柔流露出几许伤感。 “昭昭可听说过他的身世?” 慕昭昭赶紧强调: “我与宫将军认识时间不长,实在没到聊起这种私隐问题的地步。” 一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也没好奇过宫飞掣的事。 二来她必须得立刻澄清,免得舒之柔会多想,误会她与宫飞掣交往多深。 舒之柔叹了一声: “大司空最宠爱的孙子,戮幽王最得力的干将,皇上看重的臣子……他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他一点也不开心。” “为何?这可是多少男子一生梦寐以求的!” “因为他的身世。” 舒之柔娓娓道来宫飞掣的身世,宛如一个凄婉的故事。 “妹妹有所不知,他虽然姓宫,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司空最宠爱的孙子,但其实他是随了母姓,大司空不是他的祖父,而是他的外祖。他的母亲是大司空唯一的女儿,大司空对宫娘子宠爱有加,因为舍不得女儿外嫁,便招了个女婿入赘宫家。婚后,宫娘子很快便有喜了,却是在七个月后便生下了宫将军,而宫娘子则因为产后血崩,只看了儿子一眼,便撒手人寰。一年后,她的夫婿思念成疾,也随着宫娘子离开了人世。” 第162章 男人都是贱骨头 “因为月份不足,宫将军自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大司空几乎把全部心血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他身子弱,但大司空对他的要求却从没有一刻放松,甚至严苛得有些冷血。但也正是因为大司空的悉心教导,才成就了今日的他。可这一切看在宫家其他人眼里,便成了偏宠。他们羡慕他能得到大司空的亲自教导,更嫉妒他能得到大司空无微不至的垂爱,以至于他们害怕他会抢走宫家的一切,于是他们便拿他的身份做文章,说他本不应姓宫,宫家的一切都是他偏得的,他名不正言不顺,更没有资格继承宫家的一切。” “他为此苦恼、挣扎,似乎整个大司空府除了大司空一人,就再无人真心待他。想来也是,一个无父无母,全靠祖父一人偏袒的孩子,能有多少倚仗、又能有多少真心实意的快乐呢?也许他们羡慕他能得到大司空的垂怜,可他大概更羡慕他们有自己的阿爹阿娘吧!” “为了堵住宫家人的嘴,也为了让他们不再将他视为敌人、隐患,他第一次忤逆了大司空,只要闲时,便整日流连烟花柳巷,逛遍整个长安的勾栏瓦舍,长安第一纨绔的混名便是这么来的。他也因此遭到了大司空的责骂、甚至是鞭打,但他却屡教不改,久而久之,大司空便不再管他,宫家的人也不再视他为眼中钉。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才会让人安心啊。” “这算是他变向向宫家人表明了心迹,只要大司空不再看重他,他便失去了竞争力,以毁了自己的名声为代价。” 慕昭昭听完,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经够凄苦了,可是在他人或喜或悲的表象下,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痛? 以为宫飞掣是大司空最宠爱的孙子,一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能想到他为了让人放心,居然要毁了自己的名声。 其实夜无殇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他人看来,他是战无不胜的戮幽王,大周如今的安定都要仰仗他和将士们,他岂不是更能呼风唤雨? 可是谁又知道,因为他那位父皇的偏心,他受到了多少打压与羞辱,受到了多少不该有的待遇? 可那个人,不仅是皇上,偏偏也是他的父亲啊! 慕昭昭长长的吐出心中一口浊气: “怪不得……一个看上去比谁都单纯善良的人,却偏得了长安第一纨绔这样的混名,原来如此啊!” 她想,也许正是这样,舒之柔才更心疼宫飞掣,更想用自己的爱来填补他心灵上的空虚,给他以慰藉吧。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慕昭昭受不了这个,不由得挽紧了舒之柔的手臂,亲昵道: “所以我说,舒姐姐对宫将军才是真爱呢,他如此身世、如此作为,你都可以包容,何况那些优点,不更是让你爱得死去活来?” 一句“爱得死去活来”,大概说得太过露骨了些,羞得舒之柔当即脸红心跳,嗔道: “昭昭……” 慕昭昭从小就对邻居剑仙夫妇的恩爱耳濡目染,所以这些话才能轻易说出口,更不会让她觉得脸红。 她见舒之柔如此模样,只是觉得宫飞掣那小子走了狗屎运。 分明装得好好的一个纨绔,却偏偏能被人识破,还如此为他着想,真真是感人肺腑。 她把头靠在舒之柔的肩头,感叹道: “舒姐姐真好,便宜了我那个傻兄弟!若是姐姐信我的,今后在宫将军面前便不必再小心翼翼,处处讨他的喜欢,姐姐就要展现出自己的真性情,告诉他,我就是这样的舒之柔,也许效果会有所不同呢?” 舒之柔垂眸笑了一下,跟慕昭昭聊得多了,这害臊也渐渐少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脸皮儿也稍稍厚了那么一些些: “多谢妹妹,左右我也是孤注一掷,不妨就按妹妹说的试试。” 慕昭昭生怕她走之后,舒之柔再受宫飞掣的欺负,到时候可就没有人能帮她了。 依着她前世从柯承锦身上得来的经验,她毫不吝啬的告诉了舒之柔: “还有,这男人啊,都是贱骨头,你若是太把他当回事,他就不把你当回事,你若是晾着他,他反倒不自在了,我可是有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姐姐不妨参考参考?” “昭昭……” 舒之柔骤然停下了脚步,握住慕昭昭的手,满眼心疼。 长公主府赏荷宴那日的事还历历在目,原本人们只道柯承锦和封如烟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谁能想到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默默流尽眼泪的慕昭昭? 可于慕昭昭而言,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她只当用一世买了个经验教训,日后不再犯了便是。 而且她还要把自己的经验告诉更多的姐妹,免得再有人像她这般傻,曾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 她笑得灿烂: “无妨,柯承锦于我早就是过去时了,若是我与他的事能让姐姐拨云见日,反倒是他的功劳了。” 舒之柔深深地被慕昭昭的心胸所折服,由衷道: “昭昭,你真好。” 慕昭昭反握住舒之柔的手: “因为舒姐姐好,所以我才好啊!姐姐也看到我如何对柯承锦的了,别人若是待我好,我便百倍千倍的对他好。别人若是欺负我,我也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人生在世,活得就是一个痛快,我可不能忍气吞声的过日子,否则还不把人给憋死?” 这一番豪气干云的话又把舒之柔给逗乐了: “昭昭,你真有趣,怪不得宫……” 她想说,怪不得宫将军如此喜欢你! 可是话到嘴边,舒之柔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慕昭昭是个性情中人,她若是喜欢宫飞掣,绝不会跟她如此交心。 她既然不喜欢宫飞掣,她告诉了她宫飞掣的心意,岂不是给她徒增烦恼? 自私一点想,若是慕昭昭知道后,改变了主意,那她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情敌,又是何苦? 何况这是宫飞掣与慕昭昭的事,她本也不该掺和进来,让事情变得复杂。 慕昭昭见她欲言又止,便歪着头,几分俏皮的问: “舒姐姐想说什么?” 第163章 你这是靠近过,也摸过? 舒之柔笑了笑: “没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飞鸿轩外,慕昭昭用下巴虚点了下: “喏,这就是飞鸿轩了,王爷多半会在此处,姐姐快去吧。” 舒之柔点点头,放开她的手: “那我去去就回,昭昭等我。” “嗯!” 慕昭昭愉快的答应着,目送着舒之柔进了飞鸿轩。 待她的身影消失后,慕昭昭用力伸了个懒腰,笑了。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邀人去栖霞山远游野餐,结果遇上刺杀。 回来后便急急的配制解药,马不停蹄,直到现在才感觉有些乏了。 幸运的是,这毒不难解,而且解药配得及时。 最好的嘛,便是得了夜无殇的应允,从前的事皆既往不咎,还让她回家了。 一想到这,仿佛一天的疲累都瞬间消失不见,只余热切的盼望。 她仰头望向夜空,今晚的星星真美,密密麻麻的闪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像人数不清的心思! 她不知道别人的心思如何,反正她此时的心思便是这样星子似的。 密密的,有亮闪闪的,那是因为即将回到爷爷身边的雀跃。 也有暗沉沉的,那是因为即将与友人离别的伤感。 有一些晦暗不明的,便是那些解不开的迷团,索性她也不想管了,待她走后,一切皆与她无关。 不过还有一颗……还有一颗星星上住着夜无殇,他仿佛就站在那里,一直冷着脸看她,一双眼睛幽暗深邃,叫人莫名的心悸。 当脑海里跳出这个画面的时候,慕昭昭的心猛的一跳。 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大概……也许……可能……今后夜无殇在她心里,是比雷公电母还可怕的存在吧? 夜无殇和舒之柔从飞鸿轩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慕昭昭身着一袭雪青的衣裙,双手负在身后,顽皮的晃来动去,唇角含笑仰望星空,夜风拂起她的裙角,正巧只看到她那张没有守宫刺的侧脸,真真是像极了紫藤仙子下凡,惊为天人。 舒之柔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叹出声: “昭昭她……好美啊!” 夜无殇望着她唇边那抹开心的笑,却是眸光一暗。 今日发生那么多事,她还笑得出来,可想而知,得知他对从前发生的一切既往不咎,毫无条件的放她离开,她是有多高兴! 夜无殇用力拂了下衣袖,响动引来慕昭昭的注意,她方才发现有人出来了。 转脸看到夜无殇和舒之柔,她欢快的跑过去。 “王爷金安!”给夜无殇浅浅福了一福,她又道,“王爷,妾有个不情之请,早上出去时,舒姐姐的父母极为担心她,如今回来得又这么晚,妾能否请王爷派人护送舒姐姐回去,也好让舒姐姐的父亲母亲安心。” 舒之柔赶紧拉起慕昭昭的手,怕夜无殇生气似的,解释道: “昭昭,王爷刚刚说要亲自送我回府,你莫要担心了。” “啊?” 慕昭昭先是惊讶,随后便有一股子酸酸的情绪从心底里冒出来,让人感觉不太开心。 惊讶的是,一个对女人从无兴趣的夜无殇,居然要亲自送舒之柔回府。 酸的是……酸的好像也是这个,夜无殇居然要亲自送别的女人回府…… 别的女人? 当这几个字从她心里冒出来的时候,她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舒之柔怎么就成了别的女人了? 那谁又不是别的女人? 她自己么? 天! 这种奇怪的想法着实让她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夜无殇不是她的,也不可能是她的,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昭昭?昭昭?” 见她半晌没了反应,舒之柔不禁叫了她两声。 慕昭昭回过神,笑得却有些不自然了: “哦哦,王爷亲自送姐姐回府,那便更好了,姐姐一路一定平安无虞。” 舒之柔笑着附和: “那是自然,就是有劳王爷了。” 夜无殇看了慕昭昭一眼,不咸不淡道: “慕昭昭同去。” 慕昭昭又愣住了: “我?同去?” 呵,让她同去,就不怕耽误他们二人发展么? “你邀人出来,自然要送人回去,有始有终,这个道理都不懂?” 夜无殇冷冷的说完,也不等她再说什么,率先往外走去。 舒之柔听着夜无殇清冷的声音,心中不由发颤,没来由的害怕,赶紧拽着慕昭昭跟了上去: “快走吧昭昭……” 慕昭昭见舒之柔那副畏惧的模样,不禁失笑: “姐姐别怕,王爷只是看着比较凶,其实就像那个火笼,表面看上去硬梆梆的,冷冰冰的,但是你一靠近他、一摸上去,却是暖烘烘的!” 慕昭昭说得别提多自然了,但是一说完,她却又发现了哪里不对。 她还叫人别怕夜无殇,她都忘了自己从前多怕他了吗? 因为他人屠的声名在外,因为她得罪了他,她多怕他一时兴起,杀了她!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不怕他了? 不仅不怕他,居然还会在人前帮他说好话? 一定是因为她能回家,高兴得要疯了吧? 还是说,其实她对夜无殇的看法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舒之柔听她说完,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带了些打趣: “如此说来,你这是靠近过,也摸过?” 慕昭昭脸颊腾的一热,心跳也莫名的加快了几分,之前那些与夜无殇一起的旖旎片断,一股脑的冒出来,着实让人脸红。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心虚。 正好经过荷塘,她随手一指塘中的一株荷花,故意转移话题: “姐姐快看那株荷花,不比长公主府里的差吧?这戮幽王府大得很,日后姐姐若是有空,不妨多来走动走动……” 舒之柔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也没有戳穿她,只是心领神会的笑笑。 走出戮幽王府的大门,已经有马车等在门口了。 舒之柔先行上了马车,正当慕昭昭欲上车时,却从远处行来一人,老远就喊: “王爷请留步!” 夜无殇上马的动作一顿,就见那人匆匆跑上近前,先是跪下问安,随后道: “王爷,这是太子殿下命奴送来的帖子,请王爷过目。” 看见慕昭昭也在,转而又向她走过来,将另一张帖子递给了她: “慕小娘子,这是太子殿下让奴交给您的。” 慕昭昭惊讶极了: “我也有?” 第164章 鸿门宴么? 她接过帖子,对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感觉还挺新奇。 从前在村子里,她想去谁家直接就去了,谁想找她玩过来喊一声就行,哪里还需要帖子这种东西? 不过夜无克给夜无殇递帖子倒也罢了,给她递的什么帖子? 送帖子的人送了帖子后便回了,她看了看夜无殇,发现夜无殇也正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仿佛她接到了夜无克的帖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将帖子打开,转身上了马车。 舒之柔还在车上,不能让人家久等。 天色已晚,夜无殇让人加快脚程,很快到了舒府。 舒仲元与卫良凤亲自出来迎接。 舒之柔下车后,卫良凤赶紧把人拢过去,上上下下察看着,担思之情溢于言表。 舒仲元则与夜无殇客套着,说些感激之类的话。 慕昭昭就在一旁立着,显得有些多余。 她以为夜无殇不过是为了让舒仲元夫妇放心才亲自送舒之柔回来的,没想到他会把今日栖霞山刺杀之事如实的告诉了舒仲元。 舒仲元听后大惊失色,身为兵部尚书,他也觉得此事蹊跷。 夜无殇将自己所做的安排告诉了他,舒仲元说夜无殇有任何需要,他都一定会全力配合,还说今日舒之柔安然无恙,多亏了夜无殇的保护,对他又是一番感激。 也对,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瞒得住,何况涉及到两国之战,一定会上报朝廷。 慕昭昭最后与舒之柔告了别,舒之柔说慕昭昭离开长安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她来送她。 两人依依惜别,慕昭昭重新坐上马车,踏上了来路。 今天累了一天,她早早便让江生回去歇着了,所以此时马车里只剩她自己。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夜无克叫人送来的帖子,上面写的大意是,邀她明日校场观看比武,事毕再请她用饭,感谢她对太子侧妃的诊治。 校场比武?用饭?感谢她对太子侧妃的诊治? 不会是鸿门宴吧? 可这用饭倒是说得过去,去校场观看比武是什么新招数? 正百思不得其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这才刚刚行出不远,发生了什么? 还未开口问,就见车帘被人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跳上了马车,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她的呼吸登时一滞,夜无殇? 他不好好骑他的马,上来做什么? 之前在马车里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心慌慌的挪到了侧面的位置上,与他拉开了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马车明明还算宽敞,可是因为夜无殇的到来,却显得那样拥挤,连空气都不够用了似的。 有限的空间里,温度似乎也在急剧攀升,让人极不自在。 “王爷,有、有事?” 她尴尬的问。 夜无殇瞥了她一眼,避他如蛇蝎,却能主动给宫飞掣送解药,这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宫飞掣如何?” 他冷冷的问了一句。 听他只是问宫飞掣,慕昭昭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一点,如实道: “我瞧着还好,伤口有医士帮他包扎过,再服下解药,应无大碍了。” 慕昭昭暗忖,果然,表面上跟宫飞掣针锋相对的,其实心里还不是很关心他? 听她说完,夜无殇微微点头,随后道: “原本你制作解药救了将士们,本王应该感谢你,但考虑到这不过是你用来与本王交易的筹码,本王就不言谢了。” 呼……慕昭昭暗暗吐出一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他后悔答应她离开了。 她赶紧赔着笑脸,谄媚道: “对对,不必言谢,我出解药,王爷让我离开,很公平。” 夜无殇垂下了眸子,车厢内忽然沉默下来,只剩下马蹄踏在地面的哒哒声与车轱辘辗过黄土的沉闷。 慕昭昭感觉尴尬极了,她不明白夜无殇到底上来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问问宫飞掣的情况,和刚才那句不必言谢吗? 这样的话,回去说难道不是一样? 为什么他就没有舒之柔那样的自觉? 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舒之柔严谨的遵守着,他却屡次打破规矩,与她单独在一处。 慕昭昭尴尬得直抠手指,思绪也纷纷扰扰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却在这时听得夜无殇忽然又出了声: “太子送给你的帖子,上面写了什么?” 慕昭昭心里一紧,关于夜无克的帖子,她还没想明白呢,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 也许是夜无殇见她犹豫,起了疑心,也不等她回答,便向她伸出了手: “拿来。” 慕昭昭心里一紧,这是向她要帖子,亲自来看? 其实给他看了也没什么,只是她怕他又要怀疑她与夜无克之间有什么猫腻。 但是不给他看的话,他岂不是更要怀疑? 她忽然灵机一动,同时向夜无殇伸出了手: “王爷刚才也收到了帖子,公平起见,交换?” 夜无殇眸光暗了暗,这个女人,总是不肯吃亏! 他没有多作犹豫,从怀里掏出帖子,交到了慕昭昭手上。 慕昭昭眼睛一亮,也没再迟疑,把自己的帖子递给了夜无殇。 二人交换之后,同时拿起帖子来看。 慕昭昭看了之后,内心却是狠狠一震。 因为夜无克给夜无殇的帖子上写着,夜无克寻到了一个力大无穷的人,明日要带去夜无殇的军营,只要能打过此人的士兵,重重有赏,邀请夜无殇明日也来比试。 力大无穷的人……看到这几个字,慕昭昭马上就想到了前世的一件事,便是与这力大无穷的人有关,更与夜无殇有关。 前世,虽然她与夜无殇和夜无克皆不相识,但是关于他们的事却在坊间流传,柯承锦也带回来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传闻。 她还记得,前世也是夜无克不知从哪找来这么个力大无穷的人,大闹夜无殇的军营,打伤甚至打死了许多士兵,却因为是太子带来的人,将士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夜无殇闻讯赶来,看到受伤和被打死的士兵,以及那个因为得胜而不可一世的男人,弯弓搭箭,一箭就将人射死了。 事后,夜无克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说夜无殇不懂用人之道,如此力大无穷之人,乃是日后战场上的一把好刀,甚至说他拥兵自重,根本不把皇上和太子放在眼里云云。 皇上也觉得痛失一位良才,根本不听夜无殇分辨,便武断的把原本夜无殇手下的左右监门卫给了夜无克。 左右监门卫,合在一起共统兵十万,却是督了长安城兵马的一半,再加上夜无克手下原本的左右千牛卫,这便意味着整个长安城的二十万兵马都归夜无克管辖调派,对夜无殇的防备之心更加显而易见。 所以,明日夜无克邀请她观看比武,说的就是这位前世死于夜无殇箭下的力大无穷之人么? 第165章 他不能需要她 若明日还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那么夜无殇岂不是又会射死那个力大无穷之人,长安城的兵权再次被夺? 待夜无克掌握了长安城所有的兵权,那么无论夜无殇想要做什么,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夜无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欺负夜无殇? 他为大周出生入死,为了大周和平、百姓安宁,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他已经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他们这是想要把人逼死? 慕昭昭越想越气,却忘了夜无殇就在她眼前,此刻将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悉数纳入了眼底,而且已经看了她许久。 “太子邀本王比武,让你如此生气?” 他冷不丁问了一句。 慕昭昭这才回过神,可神思却仍陷在前世的回忆里,情绪也难以平复。 夜无殇见她良久不回答,眸光不禁一暗: “还是说,太子同时邀了你与本王,让你如此生气?” 两人都看过对方的帖子,自然知道夜无克在帖子上都说了什么。 他明明知道她与太子之间什么都没有,但一想到夜无克那日看她的眼神,她还在夏心宁的房里奋不顾身的救了他,他这心里就不舒服。 夜无克若是单独约她,她是不是就高兴了? 慕昭昭却被夜无殇这酸溜溜的话给弄糊涂了,因为她完全不能理解这男人的心思,两人的担忧也截然不同: “我为什么要生气?” 夜无殇刻意仔细端详起她的表情,冷声揶揄: “难道你这副样子叫做开心?” 慕昭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因为刚才那些不好的回忆,表情的确有些不对。 她摇了摇头,心事重重道: “不,我只是担心王爷……” 她担心他? 这一回答,倒是夜无殇始料未及的。 他看着她,语气也缓和下来: “你担心什么?” 慕昭昭拧着眉头,如实道: “担心太子又会像前几次一样,给王爷下套。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太子比谁都希望你犯错,不管大错小错,他总能揪住痛处去整治你,无论理由多么蹩脚,皇上偏偏都会向着他,王爷吃过的亏,恐怕比我知道的多得多吧?” 前世的事,她无法告诉他,只能把自己的担忧向他说明,也希望能提高他的警惕。 何况,她是真的担心他,也害怕他会被削弱兵权。 他原本拥有的就很少了,她不想再看着他失去更多。 却不知道,这样的担忧、关心,于夜无殇来说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人人只道他是天之骄子,拥有别人想要的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空虚、寂寥。 除了阮娘,他拥有的一切好像都不是他的。 从前,只有阮娘能给他安心的感觉,也只有阮娘是真的担心他、在乎他。 可不知从何时起,慕昭昭也能给他这种感觉,她的担心于他而言是安心的、温暖的,却是他不能抓、也抓不住的奢求。 他把帖子交回给慕昭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略显狼狈的收回目光。 不能多看,也不敢多看。 只道: “你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分寸。” 说罢,他起身准备下车。 其实他上来,也不过是想知道夜无克给她的帖子里都写了些什么,如今知道了,他便不该再留恋这车厢里的温度。 可是手还未掀开车帘,衣角却被人捉住。 慕昭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隐隐的恳求: “明日的比武,王爷可以不去么?” 她惯会演戏,总是狡猾得隐藏自己的心思,可是这一刻,他却感觉到了她的认真。 他没有回头,因为不想看她那双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答应她的请求,只是淡淡道: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夜无克如果想利用这件事害他,明日不成,还有后日,他总会不择手段的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他躲是躲不过的。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不会因她而改变。 见他心意已决,她急了: “可是王爷如果去了,就会失去……” 话到了嘴边,她只能生生地咽回去,不能说。 夜无殇的身形一顿,还是回过了身,目光幽深地望向她: “就会失去什么?” 慕昭昭垂下眸子,不敢看他鹰隼一般的眼睛,只能道: “没什么,左右明日的比武,我会与王爷同去。” 是的,只有她跟他一起去,才能想办法帮他避免前世的结局重演。 可是他却说: “你还是留在府里陪阮娘吧。” “为什么不让我去?”她蓦地抬头,将他的衣角拽得更紧了,眼中带了几分怒气,“这是太子送给我的帖子,我有权利自己决定!” 夜无殇一把拉回自己的衣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态度强硬: “慕昭昭,再过几天你就要离开长安了,在这之前,我不想你再节外生枝。” 哼,是怕她再给他惹事吧? 在他眼里,她不就是一个惹事精吗?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夜无殇这一次倒应该是真心为了她好,如果她在这几天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平平安安的离开长安,都是未知数了。 她嘟着嘴,咕哝道: “多谢王爷好意,但明日的比武我必须要去,若是太子搞什么小动作,王爷不方便出手,我可以帮王爷对付他。” 夜无殇十指暗暗收紧: “慕昭昭,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从前你不在,我不也解决得好好的?就快走了,好好准备准备吧。” 言外之意,他不需要她。 是的,他不能需要她,人一旦养成了习惯,想再戒掉,很难。 从前他便从不依赖任何人,只靠自己,今后也是一样。 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短暂的过客,就像在空中炸开的焰火,灿烂一瞬,便会成为过去。 他不想再与她多说,扔下这句话,起身又要下车。 她却不依不饶,再次拉住了他的衣角: “王爷,从前也好,今后也好,我不在便是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我在,就不能看着不管。就当为了感谢王爷的宽容、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感谢王爷这段时间对我和江生的照顾,明日我一定得去。” 这似乎是她对他说过的,最真挚的话,也像是一种告别。 他的心还是软了,终究没有拗过她: “随你。” 第166章 飘飘若仙 一回到戮幽王府,慕昭昭就急匆匆地钻进了水云间的小药室,点灯熬油的在鼓捣些什么,一直到凌晨时分才伸了个懒腰,直接趴在小药室里沉沉睡去。 翌日,江生起得早,在小药室里发现慕昭昭的时候,吓了一跳。 “阿姐?阿姐?”她轻轻推着慕昭昭,“阿姐昨晚怎么睡在这里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昨晚慕昭昭带舒之柔去了宫飞掣那里时,就没再让她跟着,说她今日也累了,让她早些回去歇着,所以昨晚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她便一无所知了。 初升的朝阳散着夺目的红光,映在慕昭昭的脸上,将她的小脸照得红扑扑的。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睡得太少了,她好困啊。 “阿姐?”江生又唤了一声,“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会睡在这里?你看起来好累啊!” 慕昭昭迷迷蒙蒙的,喃喃道: “昨晚配了一夜的药,又是毒药又是解药,还要制作今日要用的工具,能不累吗?” 江生听得糊涂: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那婆娑舞的解药昨日不是已经制好了么,还制什么毒药解药的?” 说起这个,慕昭昭忍不住勾起唇角,狡猾的笑着: “你不懂,阿姐啊,今日要干一件大事,你等着瞧吧!” 梳洗之后,慕昭昭把昨晚连夜改制的工具穿在身上,那是一件赤色的云纱外衣,纤薄的云纱层层叠叠,飘飘欲仙,往那一站,仿佛比天上的日光还要耀眼夺目。 江生啧啧叹道: “阿姐,你今日到底要做什么去,怎么穿的跟个新娘子似的?” 慕昭昭对着镜子转了两圈,最后把一张赤色的面纱戴在了脸上。 她挑起江生的下巴,冲她抛了个媚眼,声线柔媚: “为了吸引男人的注意啊!” “啊?” 江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毕竟慕昭昭因为脸上的守宫刺,对吸引男人注意这种事可是从来不感兴趣,而且不是情况需要,她可从来不会刻意戴上面纱去遮掩脸上的守宫刺。 很快,慕昭昭就给了她答案,虽然不是准确答案。 当慕昭昭以一身赤色纱衣出现在夜无殇视线里的时候,夜无殇,包括左右卫邓策和冷霄,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身体僵硬,眼神发直。 晨光里的慕昭昭,身上的纱衣层层叠叠,每走一步都飘飘若仙,更宛如天边一朵赤色的云,携着漫天霞光朝他们走来。 面纱遮去了她脸上丑陋的守宫刺,只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柳眉下一双大而清澈的墨眼,灵动得仿佛仙子下凡,惹得人移不开目光。 她就站在水云间与飞鸿轩和栖子堂的三岔路口等着夜无殇,见人来了,不禁主动迎上去,脆脆的唤了一声: “王爷金安。” 夜无殇的眉目闪动着,片刻才回过神道: “你这是……” 不过是去看个比武,见个太子,有必要穿得如此隆重? 邓策忍不住惊叹: “慕小娘子,真的是你吗?这若不是知道你脸上有块胎记,我当真要封你为大周第一绝色了!你穿这身衣裳,也太好看了!” 冷霄摸摸鼻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出嫁呢!” 慕昭昭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无所谓的笑笑: “你们也觉得好看啊?好看就好,就是为了好看才穿的!” 她看起来颇有几分沾沾自喜,倒是惹得夜无殇冷了脸色。 说什么担心他,怕他吃亏挨欺负,明明就是自己想去出风头! 可是已经答应了她,现在再反悔,倒显得他心里有鬼。 一拂袖子: “还不走?” 一声令下,几人跟随他的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上马车前,慕昭昭突然拿出个小小的锦盒。 打开,里面装着数颗白色的糖豆一样的东西。 她拿起一颗放进了嘴里,有滋有味的咂巴起来,惹得江生一阵眼红。 “阿姐,你这吃的是什么东西啊,糖豆吗?珍珠似的,还怪好看的!” 慕昭昭把小锦盒往江生面前递了递: “你要不要也来一颗?清凉解暑的。” “嗯?”江生狐疑的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品了品味道,笑了起来,“又清凉又甜丝丝的,真好吃。阿姐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慕昭昭把盒子扣上,故意提高了些音量: “这在外面怎么买得到?是我昨晚连夜制的,预防暑热一绝!校场那种地方,日头肯定很毒,这要是晒上一天,难保不中了暑热晕过去,有了上次罚跪的经验,我可得有所准备,免得被人抬回来,那可就难看了。”她又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面纱,“瞧见没,我这面纱也是为了防晒用的,免得把人晒伤了。对了江生,马车上应该都会备着雨伞吧?到时候咱们打伞进去……” 她说的是大实话,如今正值三伏,天气热得很,万一中了暑热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为了预防暑热,她这又是面纱又是雨伞的,也就合理得多了。 前面的邓策和冷霄听到了她的话,不由对视一眼。 邓策挑了挑眉毛,随后转身朝慕昭昭讨好的笑着: “慕小娘子,你这糖豆还有没有,能不能也赏我两颗?” 慕昭昭的医术,他们如今可是深信不疑,她做的东西还能不是好东西? 慕昭昭打开锦盒,随手拿了三颗就递到了邓策手里,豪气道: “我做了许多,随便吃,别客气。” 邓策一看有三颗,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第三颗是让他给夜无殇的吧? 邓策与冷霄一人一颗放进了嘴里,当他把剩下那颗给夜无殇的时候,夜无殇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给拂开了。 邓策挠挠头,回头看慕昭昭,一脸为难,意思是他办不到。 面纱下,慕昭昭咬咬牙,这糖豆他们必须吃,夜无殇也不能例外。 思虑间,众人已经来到了王府大门外。 夜无殇率先上马,就等后面的人都安顿好后便要出发了。 慕昭昭紧走几步,来到了夜无殇的身边。 她站在马下,他坐在马上。 她仰脸看着他,日光映得她睁不开眼睛,他的脸背着日光,显得晦暗不明。 “王爷……”她压低声音叫了他一声,神神秘秘的,“王爷?” 连叫了两声,夜无殇才给了她一点回应: “何事?” 慕昭昭朝他勾勾手: “王爷,您低下来点,有话跟您说。” 她演得十分逼真,好像真有什么秘密要告诉他。 第167章 王爷,甜吗? 想到昨晚在马车里她的欲言又止,夜无殇不禁俯低了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有话快说。” 慕昭昭双手拢住他的耳朵,嘴巴也凑近了他,却只是叫了一声“王爷”,下一瞬,便把手里藏的一颗糖豆飞快的塞进了夜无殇的嘴里。 “你……” 夜无殇朝她射去一个眼刀,敢趁他不备偷袭? 明知道她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他居然对她没有防备! 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如此相信她了? 不,或许应该说是纵容,明知道她有可能算计他,他还是纵着她如此为之。 慕昭昭拉下自己的眼角,冲他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开了。 “王爷,甜吗?” 她上了马车,他的耳边只剩她的余音萦绕。 那颗被她塞进嘴里的糖豆,他终是没有吐出来,腮部动了动,将它抵在了舌尖。 甜的。 邓策在他身后抿嘴偷笑,从他跟着夜无殇到现在,能治得了他的人,似乎只有慕昭昭。 比武地点在西郊军营的校场,与前世是同一个地方。 离得越近,慕昭昭越是紧张。 她只知道前世这件事的结局,却没有亲眼见识过经过,更没有见过那个力大无穷的人,不知道此人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居然能一拳打死一个士兵。 是的,就是一拳打死一个士兵,而且打死了不只一个。 可恶的是,夜无克一直在场,却没有阻止他。 就算夜无克是来挑衅夜无殇,难道就要拿这些士兵的性命做为代价吗? 还有那个被称为良才的力大无穷的人,如此不懂得珍惜士兵的性命,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配称为良才吗? 太可恨了! 前世夜无克没有事先给夜无殇送帖子,而是先来了军营,白狼发现事情不妙,才差人去叫了夜无殇来,但已经为时已晚,士兵死了十几个。 慕昭昭只希望这一世,夜无克不要等到夜无殇没来就开始比武,否则那些士兵也免不了遭殃。 而夜无殇一怒之下,也难保不会再次射杀那个力大无穷之人,让前世重演。 这是慕昭昭第一次来到军营,她坐在马车里,只听到所有人在见到夜无殇之后,都无比恭敬大声的向他问安,那些声音里充斥着对战神的崇拜与热爱。 只是还未到校场,就听见从校场的方向传出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 慕昭昭心里一紧,不会是他们来晚了吧? 果然,她撩开车帘,只见前方一个士兵骑着马,在夜无殇面前急急的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士兵下得马来,朝夜无殇单膝跪下,禀报道: “王爷,不好了,太子殿下带来一个力大无穷的人,已打死打伤我军数十人,属下正要去禀报王爷……” 夜无殇等不及士兵把话说完,打马就往校场冲去,邓策冷霄紧随其后,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糟了!” 慕昭昭暗道一声,跳下马车,夺过刚才那名士兵的马,跃上马背就朝夜无殇追了上去。 他们还是来晚了! 不,是夜无克来早了!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比夜无殇早来一步,故意激怒他,让他出手。 她必须拦下夜无殇! “王爷……等等我……” 尽管她在后面紧追不舍,但夜无殇还是快马加鞭,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第一个冲进了校场。 慕昭昭脚程并不慢,亦紧随其后赶到,当看到校场里的情景时,不禁一口气窒闷在胸口,疼得发慌。 校场里,十几个士兵的尸体在地上一字排开,还有受伤的士兵东倒西歪的躺倒在地,有的口吐鲜血,有的因为骨头折断而惨叫不止。 军医徐常明正带着人帮他们诊治,表情凝重。 而擂台上,柴晋正与一个男子单打独斗。 只见此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年纪不大,却满脸凶相。 柴晋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而且武功不弱,但在这名男子面前却完全施展不开手脚似的。 男子手持长枪,柴晋使刀,两人兵器碰撞的一瞬,那人力气之大,直接将柴晋手里的刀磕飞了出去,眼看下一招就要将长枪刺入柴晋的胸膛。 那人虽然身材比普通人都要高出许多,但动作却并不笨重,这才是最致命的。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夜无殇大喝一声,当即飞身跃上擂台,挡在了柴晋身前。 那人见有人阻拦,立刻收住长枪。 铜铃大的双眼瞪得滚圆,上下打量一番夜无殇,声似洪钟,震耳欲聋,厉声斥道: “你是何人?敢挡在我的枪前,不想活了?” 慕昭昭骑在马背上,冷眼打量着擂台上的人,估计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跟夜无殇说话,真真是不可一世,狂妄至极,让人一见便想……宰了他! 柴晋从地上站起来,指着那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道: “大胆赵熊,此乃我大周战神戮幽王!敢对王爷无礼,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呵……”赵熊冷笑起来,满眼不屑,仿佛根本未把夜无殇放在眼里,“原来你就是他们吹嘘的大周战神,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今儿与我打过,你若赢了,才配称战神!” “赵熊,你放肆!” 柴晋气得浑身血脉贲张,捡起地上的刀就要冲上去再打,他可以输在擂台上,可以死在擂台上,但绝不允许有人如此羞辱夜无殇! 夜无殇伸手拦住柴晋,面对赵熊的挑衅与轻蔑,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赵熊很高,他也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此时,冷厉的眸光淡淡的射向他,眼底却已是藏不住的杀机: “我的士兵,都死于你之手?” “他们……”赵熊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士兵的尸体,笑得狂妄,“呵,一群弱鸡,太不经打,我一只拳头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死于我之手,是他们的荣幸!” 赵熊仿佛看不到夜无殇周身的腾腾杀气,更看不到士兵们手持利刃、蠢蠢欲动,只需夜无殇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来,将赵熊大卸八块,生吞活剥! 他杀死了与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杀死了为守护大周而生的子民,他该死! 柴晋的眼圈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因为夜无殇不许,只能隐忍不发: “王爷,此人名为赵熊,今日太子殿下带他来营中挑战,将士们没有防备,与他单打独斗,哪料他力大无穷,一拳就能打死一人,将士们不服气,轮番上来与他比试,结果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残,已经折损数十人了。” 此时,一直在观台上高坐看热闹的夜无克,终于出了声。 他站起来,指着夜无殇,笑得得意至极: “怎么样三弟,这赵熊力大无穷,若是上了战场,定不亚于你,本宫看你这大周战神要退位让贤了!哈哈哈哈……” 第168章 赌注 夜无克的笑彻底激怒了夜无殇。 他随手夺过柴晋手里的刀,抬手一掷,那把长刀竟径直朝夜无克飞过去。 夜无克没想到夜无殇能突然对他出手,脸都吓白了,甚至来不及躲避。 以为那刀就要直插他的身体,却听得“砰”的一声,那刀在他眼前落下,稳稳地扎进了他面前的桌案里。 刀柄晃动着,带出阵阵惊心动魄的嗡鸣。 夜无殇怒不可遏的声音随即响起: “夜无克,你带人来我的军营挑衅,不顾将士们的死活,你的目的就是杀人吗?别忘了,他们不是大周的敌人,他们是为大周出生入死的功臣!你把他们的性命当儿戏,还指望他们为你上阵杀敌?这就是你身为一个储君的章法?” 夜无克看着那把刀,良久才回过神来,若不是夜无殇手下留情,他现在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怒气攻心,夜无克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的奋力一指夜无殇,恨不得杀了他似的: “夜无殇,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分明是你的士兵技不如人,才会被人一拳打死。本宫倒要问问你,平日里有认真操练他们吗?如果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本宫看你这军营的主帅也该换人了!” 这就是夜无克的目的,激怒夜无殇,逼他出手,不惜以众多将士的性命作为代价!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大周未来的皇上? 我呸! 慕昭昭始终在一旁看着,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切。 只是她没想到,夜无殇会如此沉不住气,向来沉稳睿智的男人,在看着自己的将士们不是为大周而死,而是被大周的人活活打死时,再也忍不了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来会会他!” 他缓缓的伸出手,对身边的柴晋道: “拿弓箭来!” 弓箭? 慕昭昭心里一紧,她没想到,夜无殇这么快就要动手了。 夜无克也意识到了什么,指着夜无殇大叫: “夜无殇,你想干什么?” 比武可用刀枪剑戟,哪有用弓箭的? 若用弓箭,可想而知夜无殇想干什么。 柴晋已经奉命取来了弓箭,交到了夜无殇的手里。 夜无殇垂眸,将一支雕翎箭搭在了玄铁弓上,冷然出声: “擂台比武,生死有命。” 这一句,算是对夜无克的回答,但也在预示着什么,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唯独那个赵熊,傻子似的,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还只当他是随口一句。 因为根本没把夜无殇放在眼里,所以不管他拿什么武器,他都觉得不在话下,似乎今日就抱着打死夜无殇的目的来的。 赵熊人高马大,眯起眼睛俯视着夜无殇,不屑道: “呵,戮幽王,你尽管放马过来,今日老子就要让这大周战神换人!” 夜无殇缓缓抬起眼帘,漂亮的瑞凤眼释出幽幽寒光,他轻勾薄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是吗?” 下一瞬,弓箭抬起,箭头对准赵熊的咽喉,铁弓渐渐拉满,眼看就要出手。 慕昭昭吓得瞪大了眼睛,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声: “王爷冷静!” 随后,她连滚带爬的上了擂台,一把抱住了夜无殇健瘦的腰身。 “王爷冷静,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她的声音在夜无殇耳边低低的响起,隔着面纱,让人看不出她在说话。 夜无殇的身子一僵,垂眸看向抱着自己的慕昭昭,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但那腾腾杀气虽然丝毫不减,却也是一滞。 “慕昭昭……”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观台上传来夜无克迟疑的声音: “这是……慕小娘子?” 慕昭昭不放心地按下夜无殇手里的弓箭,又小心翼翼的将那雕翎箭取下来拿在手里,这才给夜无克和夏心慈请安: “妾给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 她一身赤裙,袅袅婷婷的一福,身上仿佛红云流动,异彩纷呈,看得台上的赵熊都呆了。 夜无克的眼中也流露出少有的惊艳之色。 身为当朝太子,又不是夜无殇那种清心寡欲之人,有人为了讨好他,什么漂亮的女子不往他宫里送? 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慕昭昭,有些美出天际了。 瞧那曼妙婀娜的身姿,正在发育中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有那一双桃花大眼,一头乌黑的长发,这一身赤色更是衬得她肤白胜雪,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若不是知道她面纱下那张脸上有块难以入目的胎记,他当真会封她为大周第一尤物! 美,真是美! 若是她没有那块胎记,该多好啊! 夏心慈发现夜无克看着慕昭昭时眼中的神采,心中暗自高兴。 她轻轻碰了碰夜无克,示意他有些失态了,又像在提醒着什么。 夜无克这才找回神思,眸光闪烁了一下,对慕昭昭道: “哦,快起来吧,起来吧。”微顿,他指了指赵熊,“你来得正好,老三正要与赵熊比试,还缺一个赌注,不妨你就来当那个赌注可好?” 夏心慈心中冷哼,夜无克也未免太着急了些。 没有任何前兆,上来便要慕昭昭当赌注,可想而知这是有多心急了。 也罢,倘若慕昭昭就一直这样蒙着面,夜无克只要看不到她的脸,在床上岂不是照样欢愉? 见自己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夏心慈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狞笑。 赌注? 慕昭昭却是一头雾水: “殿下什么意思,妾不明白?” 夜无克迫不及待的解释道: “很简单,若是老三赢了赵熊,条件他随便开。可若是赵熊赢了老三,那就得让他乖乖把慕小娘子献给本宫,如何?” 话音一落,眼看夜无殇就要绷不住,身子朝夜无克的方向转动,就要开口。 慕昭昭却横跨一步,立即挡在了夜无殇的面前,也阻止了他要说的话。 不管他要说什么,她都不能再让他开口。 今日的目的,就是让夜无殇全身而退,不能被夜无克牵着鼻子走。 她笑着看向夜无克,故意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女子的温柔,甚至带了些媚态: “殿下此言差矣!妾不属于任何一人,王爷可决定不了妾的命运,妾的命运只能自己做主。若殿下当真想用妾身做赌注,图个乐呵,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殿下不妨听听?” 第169章 保你惊艳 谁都知道慕昭昭鬼主意多,夜无克一听她如此说,已经急不可耐了: “哦?快说!” 慕昭昭闪动着大眼,那眼中顿时像有钩子似的,钩得人神魂颠倒。 她在擂台上走动起来,脚步轻盈,一举一动似在跳舞,又似在云端漫步。 “妾刚才说了,妾的命运只能由妾自己决定,不如这样,妾也有些功夫在身,就跟这位赵郎君比试一番……”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留在赵熊面前,指尖轻轻拂过赵熊的衣襟,惹得赵熊瞳孔地震,骨头都酥了。 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捉住慕昭昭的柔荑,却被她轻巧一缩,狡猾的躲过。 然而却不忘回头朝着赵熊妩媚一笑,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接着,她又走到擂台边上,靠近夜无克那一侧,手肘支在栏杆上,俯下身子,将下巴搁上去,臂部翘起,好一个让男人血脉贲张的姿势。 媚眼如丝地看着夜无克,娇柔道: “若是妾赢了,条件随妾开,若是妾输了,妾就把自己献给殿下,如何?” 说到最后,她还朝夜无克抛了个媚眼。 要知道,这桃花般澄澈似水的眼睛,杀伤力有多大。 夜无克当即觉得喉头一紧,心痒得不成样子。 若是慕昭昭今后一直戴着面纱,他也不介意纳了她,能拥有这样的女人,每天该有多快活? 见夜无克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夏心慈等不及了,道: “你说什么?你要亲自与赵熊比试?他可是力大无穷,打死过狗熊老虎的人,你不怕?” 慕昭昭朝着夏心慈淡淡一笑,撒娇似的: “怕,怎么不怕?” 转而又看向夜无克,仍以刚才那个姿势,却是故意扭动了几下腰肢: “不过殿下可曾听过那句话,女子似水温柔,男子似铁阳刚,这想要让如铁的男子化为绕指柔,便只能以柔克刚了。” 这扭动的几下腰肢,已经撩拨得夜无克浑身燥热,指着台上的慕昭昭就道: “好,就依你,本宫倒想看看,你是如何以柔克刚的。” 此刻夜无克想的却是,不管慕昭昭是输是赢,他如今只想大饱眼福。 倘若她输了自然是好,就算她赢了,她又能开出什么条件? 金银财宝,只要她说得出,他就满足得了,到时候再花些心思,还怕她不从? 浑身燥热难耐的人又岂止夜无克一人? 擂台上的赵熊,出身乡野,尚未娶亲,哪里见过如此妖媚动人的女子? 一颗年轻躁动的心早已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仿佛现在拿下慕昭昭于他而言才是最要紧的。 尤其是她脸上那块面纱,他真想看看,如此尤物,面纱下那张脸该是何等的动人心魄? 夜无克的声音在观台上响起: “赵熊,本宫命你不许伤她性命……不,不许伤她分毫,只要你能摘掉她的面纱,就算你赢!” 赵熊一听,当真要与她比试,而且是他心心念念的面纱? 当即眼馋得直咽口水,一双滚圆的眼睛仿佛生了火,灼热得似要将慕昭昭刺穿: “这小娘子身段火热,生得皮白大眼,这面纱下的脸,一定很好看吧?” 赵熊当即“当啷”一声扔下长枪,急得直搓手。 慕昭昭见夜无克答应了,心中的石头先放下一块。 她故意躲到了夜无殇的身后,攀着他的肩膀,朝赵熊眨了眨眼,调皮道: “那就要你亲自摘下面纱看看喽,保你惊艳!” 惊艳个屁! 我保证吓不死你! 一想到这,慕昭昭就忍不住想笑。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突然转过身,一把捉住她的手,作势就要把她拎下去。 “慕昭昭,给我滚下去!” 夜无殇咬牙切齿。 虽然他不明白她用意为何,但让她如此作贱自己来帮他,他看不下去,也不需要! 她平日里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从来不会如此作派,可想而知她是故意的。 但她这番姿态却是为了别的男人,夜无殇心里一把火腾的就烧了起来,忍不了! 慕昭昭没有甩开他,反而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王爷,相信我,你想做的事,我帮你做,别让他的奸计得逞。” 别让他的奸计得逞,夜无殇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夜无克。 他的奸计是什么,他猜到了,慕昭昭也猜到了。 此刻,女子眼中的坚定,是他不陌生的,甚至是熟悉的。 就像马场上她朝他伸过来的手,也是长街上,她朝他笑了一下之后,上了夜无克的马车,更是马球场上,她飞扬的笑容精湛的骑术,还有昨日遇到刺杀时,她入水之前的毫不迟疑…… 昨日她也说过,她在担心他,还央求他可不可以不去。 他丝毫不怀疑她的良苦用心,但是看着她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做不到。 一旁的柴晋听到了慕昭昭的话,也靠过来,小声帮腔道: “王爷,就相信慕小娘子吧,但凡她想做的事,总没有失手的时候。” 是啊,但凡她想做的事,确实没有失手的时候。 但若是此次失手,她就会去东宫,就会万劫不复。 万一她这次偏偏就失手了呢? 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两人的手藏在长袖里,他又用力几分,那些不能说的话,不能动的情,仿佛都透过这几分力道,渗透进了她的体内。 他咬牙: “慕昭昭,本王怎么相信你?” 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敢相信她,他不敢赌。 慕昭昭却是朝着他会心一笑,被刻意压低的声音轻轻吹动着面纱,调皮地落入他的耳朵: “王爷,我若是输了就得留在东宫了,我好不容易向王爷求来回家的机会,怎么会轻易失去?王爷不知道我有多想家呢!所以,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输的。对了……” 慕昭昭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那盒糖豆,交到夜无殇的手中: “王爷,若是瞧着谁不舒服,就请他吃颗糖豆,包治百病。” 说完,她朝着柴晋使了个眼色: “柴将军,还不把你家王爷请下去?” “是是。” 柴晋应着,连拖带拉的把夜无殇“请”了下去。 自然,若是夜无殇不情愿,谁也别想把他请下去。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慕昭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还有,她今日这一身打扮,这副作派,仿佛都是故意为之。 他垂眸看着手里这盒糖豆,这又到底是什么? 为何他感觉慕昭昭分明是有备而来,就像事先已洞悉一切似的? 不得不说,即便不愿,但他太好奇了,好奇她究竟想做什么! 第170章 刺杀 原是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直奔慕昭昭的太阳穴而来。 冷箭划破空气带出的嗖嗖声,让夜无殇和宫飞掣这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瞬间就感受到了危险。 夜无殇的耳朵动了动,几乎就在冷箭到达慕昭昭脸侧的时候,他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随后把手中的酒杯往外一掷。 酒杯正中箭头,力道之大,二者裹挟着往旁边的岩石上飞去,酒杯砰的一声碎裂,冷箭也随之落地。 慕昭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有刺客!” 邓策大喊一声。 紧接着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在场除了慕昭昭、舒之柔、江生、春桃四名女子,其余皆是个中高手。 男人们像是多年形成的默契,立刻就站起来,把四名女子围在了当中。 他们则背对着她们,面朝外,形成四面之势,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很快,数支冷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落下。 夜无殇等人挥舞长剑,将箭雨击落,这是战场上惯用的作战手段,于他们而言已是司空见惯。 只是看着箭雨的数量,便不难推断出对方有多少人。 箭雨过后,几人无伤,紧接着,数十黑衣蒙面的刺客便从四面八方倾巢而出,直奔几人而来。 慕昭昭都被吓傻了,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这么多人? 看他们的装束、整齐划一的行动,显然是早有准备。 只是慕昭昭不明白,他们是冲谁来的? 刚才那支冷箭究竟是射向她,还是射向夜无殇的? 可他们怎么知道她今日要来栖霞山远游,事先埋伏至此? 又是何人要杀她,还动用了这么大的手笔? 由不得她多想,四个男人与其余护卫已经与黑压压的刺客打成了一片。 耳边全是兵刃碰撞的铿锵声,火星四溅。 夜无殇看了一眼冷霄,冷霄立刻会意,手指放到唇边,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片刻功夫,山林响动,是枝叶被快速划动的声音。 十几个玄衣暗卫从山林中涌出,加入了打斗。 身边舒之柔与江生、春桃早已吓得泪流满面,缩成一团。 以寡敌众,本就胜算渺茫,她们不能再拖他们的后腿。 如是想着,慕昭昭灵机一动,展开另一张席子,把四个女人藏在了底下。 身边零零散散都是刚才射下的箭雨,慕昭昭悄无声息的把够得着的箭都拿到了脚边。 舒之柔看着她,颤抖着声音问: “昭昭,你要做什么?” 慕昭昭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把里面的药粉倒出来一些,挨个涂抹到箭头上。 待有黑衣人靠近她们的席子,她就猝不及防的把箭伸出去,扎那人的小腿。 扎完之后立刻缩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舒之柔都忘了哭,瞪着眼睛问道: “你在这上面涂了什么?” 慕昭昭笑得奸诈: “烈性蒙汗药,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昏睡三天三夜,别说我这大剂量使用了,保证他们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虽然慕昭昭知道,她这是杯水车薪,但能帮一点是一点,她不能只躲着,不出力。 藏在席子底下果然是个不错的办法,加之外面有夜无殇等人与刺客缠斗,刺客根本分不出神来对付她们,或者说根本就忽视了她们的存在。 涂着蒙汗药的箭头刺中了刺客的小腿后,果然不出片刻,被刺中的刺客就倒下了。 起初刺客们没在意,可是后来随着几个刺客接连倒下,再被刺中的人便有了怀疑。 慕昭昭眼见着一个刺客的刀伸到了席子下面,意图挑开席子。 却在这时,熟悉的长腿来到近前,与那刺客厮杀起来。 不肖片刻,却听得一声闷哼。 刺客倒下了,可是也有人受了伤。 慕昭昭认出来那是宫飞掣的声音。 显然,舒之柔也听出来了。 “将军!” 她惊呼一声,不管不顾的掀开席子,见宫飞掣受了伤,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去,挡在了宫飞掣的身前。 只这一下,慕昭昭就知道,舒之柔喜欢宫飞掣。 没有了席子的遮挡,慕昭昭清楚的看见了席子外面的情况,夜无殇、宫飞掣等人已经杀了不知多少刺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黑衣人的尸体。 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他们体力有限,已有落了下风之势。 而同一时间,刺客发现了慕昭昭和舒之柔,毫无预兆地就朝她们冲来。 慕昭昭身体一僵,随手就捡起了一柄长刀,另一手拿着蒙汗药。 慕昭昭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这些人朝她来,她就把蒙汗药撒出去。 之前不敢这么做,是怕误伤了自己人。 如今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眼看几个刺客成包围之势朝她杀来,慕昭昭横起长刀,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预想的危险和疼痛却没有来。 千钧一发之际,夜无殇冲过来挡在她的身前,几下便解决了刺客。 慕昭昭看着他身上染血的铠甲,忽然觉得愧疚,他真的没说错,她就是个惹事精。 若不是她,好好的远游也不会变成一场血腥的杀戮。 没有美好的回忆,日后想起今日,只剩下漫山遍野和水中飘浮的尸体,兵器的寒光和碰撞,还有充斥着血腥味的被染红的栖霞山。 可她真的不知道惹到谁了,她又该找谁说理去? 何况谁杀她会动这么大手笔,她有那么难杀吗,一个刺客就解决了好么? 眼看这群刺客就像疯了一样、不怕死的往上冲,哪怕身负重伤也要支撑着站起来,像是不知道疼、失去了理智一样,慕昭昭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再去看宫飞掣手臂上的伤,伤口发黑,显然刺客的兵器上有毒。 “王爷,刺客的兵器上有毒!” 她胆战心惊的提醒着。 可是她的声音似乎又摧动了刺客的神经,让周围的几个人放下眼前的对手,转身就朝她涌来。 她借着机会去看刺客的眼睛,却发现他们的眼神呆滞,仿佛被操控的人偶,只知道杀戮,而且似乎对声音十分敏感,否则也不会冲她而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71章 你是什么水性? “慕昭昭,这些人不对劲,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是夜无殇在打斗中对她说的话。 此时此刻,什么暧昧、什么情愫、什么多愁善感,通通都不存在了。 慕昭昭只知道,她不能丢下他们,一人独活。 “不,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她用这句话回应了夜无殇。 她看不到夜无殇的表情,只觉得他打得越发凶猛。 随后灵机一动,既然这些人对声音极其敏感,她何不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思虑间,她的行动已经快过了脑子,一边大喊着,一边就往水潭里跳去。 “我在这里,来抓我啊!来啊!” 她游到了潭水中央,只露出个脑袋,朝着岸上的刺客一边大叫一边挥舞着双手。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 但是不去试探,她又不死心。 万一被她猜中了,效果不是事半功倍? 夜无殇见她跳入了水中,脸色当即一变: “慕昭昭,你疯了!” 没有第二句话,他也随后跳入了潭中。 在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上,她是落水后被人抬出来的,所以他断定她不会水。 可是此时,慕昭昭早就把那起子事抛在了脑后,一心只想着如何对付这些刺客。 见夜无殇跳下来,她便朝他游了过去,小声在耳边说: “王爷,你也发现这些刺客不太正常,他们目光呆滞,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只知道杀戮,似是被人操控了一般,而且您瞧……” 她示意夜无殇朝岸上看,只见一些刺客已经循着他们的声音跳下了水。 “他们似乎对声音十分敏感,所以我才故意把他们引下来的,不会水的直接淹死,会水的在水里打斗也不好施展身手。何况这潭水深不见底,以我的水性,没人能抓得住我。如此一来,岸上的武力便被削弱了,王爷带领众人应该很快就能将人制服。” 夜无殇看着已经浑身湿透的她,面色一沉: “以你的水性?本王只知道你差点在长公主府的荷花池里淹死,如今你倒是告诉本王,你是什么水性?” 糟糕,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个……呵呵……” 慕昭昭已是无从辩白,只能装傻充愣的笑,想糊弄过去。 幸好时间紧迫,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只是夜无殇的神情却是越发冷肃: “你想以一己之力把人引开,若是有个水性比你好的,你怎么办?” 她显然不可能是刺客的对手,若是有人在水里杀她,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夜无殇之所以跳下来,之所以如此问她,是因为他在担心她? “王爷在担心我?” 这一认知,让慕昭昭心头的阴霾莫名的散了几分。 望着她清澈、闪烁着几丝期盼的眼睛,夜无殇收回目光,冰冷道: “本王说过,在治好阮娘的病之前,你不能有任何闪失。” 慕昭昭的心往下沉了沉,所以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幻想。 她只需记住,夜无殇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阮娘,便足够了。 慕昭昭自嘲的笑了一下。 再度去看那些个被她引下水的,勾了勾唇: “事实证明,没有比我水性好的。” 因为那些个跳下水的刺客,不知是真的不会水,还是被操控的缘故,一个个落入水中之后便开始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 自己的猜测被印证,她再度高呼起来: “来啊,我在这里,来抓我啊!别客气啊各位,这水里的温度刚刚好,清凉解暑,都下来洗个澡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引得越来越多的刺客落水。 夜无殇最后看了她一眼,重新回到岸上。 因着许多刺客都被慕昭昭引入了潭中,岸上仅剩的刺客便容易多了。 这时,另一股势力也从山下而来,当发现夜无殇时,领头的人叫了一声: “王爷!” 夜无殇循声看去,竟是柴晋和白狼带人来了。 “你们怎么回事?” 夜无殇原是让两人带领人马和抓获的山匪先回去,谁想到他们竟然折了回来。 柴晋道: “属下似乎听到有打斗声隐隐传来,不放心王爷,便回来看看。没想到真是这里出了事。” 话音落下,二人迅速带着手下的兵举刀而来。 “留活口!” 夜无殇高喊一声。 由于慕昭昭的诱敌之策,以及柴晋白狼等人的加入,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终于告一段落。 原本美好的景致变成了一片血腥,碧水青山也被染成了红色,满目狼藉,不堪入目。 除了五六个刻意留下来的活口,其余人等皆已被屠。 夜无殇毫发无伤,宫飞掣和其他暗卫、士兵皆有不同程度受伤。 柴晋推着一个活口来到夜无殇面前,踢着他的腿弯,让他跪了下来,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粗砺的嗓音厉声喝斥: “说,谁派你来的?” 怎料话音刚落,那人便咬紧牙关,随后嘴角流血,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死士!” 夜无殇刚刚出声,想要叫另外几人看好几个活口,却见那几个刺客也都像刚刚这人一样,服毒自尽了。 柴晋直拍大腿,连忙向夜无殇跪下请罪,直言自己考虑不周,没留下活口。 夜无殇摆摆手: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是。” 柴晋起身后,带着手下人过去一一查看。 夜无殇则亲手扯下几个人的面纱,细细审视着这些刺客。 皆为中原人士,而且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显而易见,这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死士,只是此行不知冲谁而来,幕后又是何人在指使。 只希望能有活口,问出一二。 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慕昭昭?” 夜无殇原本还在凝神思考,闻声望去,却见宫飞掣就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是一脸担忧的舒之柔,两人都在四下寻找着什么。 直到这时夜无殇才想起来,慕昭昭还在水里! 他立刻放下眼前的事,疾步走到潭边。 四下张望,入目皆是飘浮的尸体,哪里还有慕昭昭的影子? 第172章 我让她奋不顾身了? “慕昭昭?” 夜无殇站在岸边朝水里大喊一声。 当他发现她的水性很好之后,便随她去了,却没想在他收拾了岸上的事之后,她却不见了。 “慕昭昭?” 他又喊了一声,可是耳边只有瀑布落下撞击潭面的哗哗声,哪有慕昭昭那个清脆又恼人的回音? 慕昭昭不见了,宫飞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第一次他把她带出来,被掳去了长公主府。 第二次他把她带出来,又让她遭遇了危险。 明明只是想利用她,但是慕昭昭下落不明,宫飞掣此时却没有失去武器的遗憾,只剩没能照顾好她的愧疚。 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心。 宫飞掣咬牙,骤然转身,冲着舒之柔就喊了起来: “舒之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好好的你掀什么席子?昭昭好不容易把你们藏起来,你为什么要出来送死?现在连累昭昭也出了事,你满意了?” 被吼的舒之柔垂着眼帘,泪如雨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昭昭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为了感谢你,费尽了心思,你就这么害她?” 宫飞掣发了疯似的继续跟舒之柔咆哮。 春桃却看不下去了,紧紧抱着舒之柔,朝宫飞掣喊道: “将军你没良心!我们小娘子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不等春桃再说下去,舒之柔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到了身后,冲她摇了摇头。 夜无殇没心思听他们吵,他扔下长剑,就要跳入潭中。 却在这时,水潭里传出了响动—— 一阵细小的水流动静之后,只听哗啦一声,潭面被人从底下冲开,慕昭昭钻出了水面,带起一阵水花。 只见她手里抱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黑鱼,那黑鱼还在扭动着身体,扇动着尾巴,活蹦乱跳的。 她朝着岸上的人咧嘴就笑: “你们看,这潭水里居然还有鱼!我顺手抓了一条,咱们待会再加个菜,烤全鱼怎么样?” 见慕昭昭没事,夜无殇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只是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宫飞掣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只想利用她,并不想害她。 慕昭昭没事,宫飞掣明明应该觉得安慰的,可是看着她脸上无所谓的笑,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慕昭昭,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你还有心思笑?” 慕昭昭一脸懵,怀里抱着大鱼,蹬开双腿就朝岸边游来。 待游到岸边,她先把大鱼扔到岸上,那大鱼在岸边直蹦哒。 随后慕昭昭整个人也爬上来,对宫飞掣说道: “我不过是见柴将军和白将军来了,又见你们打得差不多,绝对胜券在握,这才潜入水里去捉鱼的。怎么,吓到你了?” 宫飞掣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 “是啊,你再不上来,我们就要下去捞尸了!” 慕昭昭白了宫飞掣一眼。 再一抬眼,就见舒之柔也在旁边,脸上还挂着泪水,楚楚可怜的。 她马上想起了刚才宫飞掣受伤时,舒之柔不管不顾冲出去的模样,心思一动,怕舒之柔误会她和宫飞掣之间有什么,赶紧解释: “舒姐姐,害你们担心了吧?宫将军因着上次长公主府的事差点跟王爷闹掰了,他这么紧张纯粹是被吓的。我可是阮娘子的医士,我若是有个什么闪失,王爷还不得找他算账?” 慕昭昭一直坐在岸边拧衣服,舒之柔蹲下身来,满眼愧疚地向慕昭昭道歉: “对不起昭昭,我当时太心急了,没顾上你们就冲了出去,害你遇险,都是我的错……” 慕昭昭却打断了她,冲她眨了眨眼睛: “我都懂的。” 舒之柔为了宫飞掣可以奋不顾身,甚至在他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挡在他的前面。 可想而知,一个女子能豁出性命去保护他,该是多爱啊。 这么好的女子,希望宫飞掣懂得珍惜。 谁知她心里刚念叨完,宫飞掣就冷笑道: “心急?你心急就要差点害死别人你知道吗?舒之柔,你到底长不长脑子?” 慕昭昭怎么也想不到,宫飞掣竟然会这样对舒之柔。 他不知道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见宫飞掣还要往下说,慕昭昭忍不住斥道: “宫飞掣,我看你不仅不长脑子,还不长心!舒姐姐那是听见你有危险,才奋不顾身冲出去的,你可以不领情,但你没权利这样骂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宫飞掣却是玩世不恭的一笑: “我让她奋不顾身了?” “宫飞掣!” 慕昭昭怒不可遏,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指着宫飞掣正欲骂两句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刚刚从水里出来,夏日薄薄的衣衫被水浸湿,早已紧紧贴在了身上,将她衣衫底下的身姿清清楚楚的勾勒出来。 刚刚及笄的少女,身材还不算丰满,但却也是凹凸有致,曼妙玲珑,渗透着别样的美。 她的发丝往下滴着水珠,滑过白皙的脸庞,又没入衣襟,诱惑得引人遐想。 她指着宫飞掣,恨不得烀他一巴掌: “你刚才放的是什么狗屁?给舒姐姐道歉!道歉!” 谁料话音落下,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发生了变化。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一股脑地朝她涌来,她这才发现不对。 转而看向舒之柔,眼神里带着询问: “舒姐姐,怎、怎么了吗?” 舒之柔正要走过去抱住她,帮她挡一挡。 却见夜无殇已经一把扯下了白狼盔甲上的斗篷,用力一抖,大步走过来就将慕昭昭裹了起来。 慕昭昭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对上夜无殇幽暗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热。 “我……” 正要解释什么,夜无殇却已经收回目光,转身走远。 他的冷漠一如既往。 这种冷却渗进了慕昭昭的心底,让她的心也越来越冷。 他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 他做出这种行为,也不过是怕她着凉,耽搁了阮娘子的病情而已。 倒是宫飞掣,夜无殇这一举动,又让他抓住了把柄。 还说不在乎慕昭昭? 不过想起慕昭昭刚才的模样,宫飞掣竟有些心跳加速,喉头也不自觉的发紧。 之前只把慕昭昭当成利用对象,如今好像才发现,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气氛一时尴尬。 远处,幸好柴晋及时跑过来禀报,冲淡了这微妙的气氛。 “禀王爷,发现了几个活口,只是这几个人颇为奇怪。” 第173章 婆娑舞 夜无殇边走边问: “如何奇怪?” 柴晋道: “这几个人身上没受什么致命伤,亦没有失血过多,却昏迷不醒。” 不待夜无殇说什么,慕昭昭忽然朝柴晋招了招手: “柴将军,我知道怎么回事。” “哦?”回头看到慕昭昭,柴晋眼睛一亮,“小娘子请说!” 因着慕昭昭之前的几次所作所为,柴晋对她格外信任,真是把她当成兄弟一般看待。 慕昭昭几步追上了夜无殇,对柴晋说: “因为他们都中了我的特制烈性蒙汗药,不睡上三天三夜是不会醒的。” “什么?”柴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蒙汗药?可……可小娘子是如何给他们下的药?” 危机过后,慕昭昭想起刚才自己下药的手段,只觉好笑,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听得瞪大了眼睛,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柴晋粗声粗气地说: “慕小娘子好手段,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着帮王爷对付刺客,有勇有谋,真不愧是我大周的巾帼英雄!” 柴晋又说: “如此甚好,我这就命人把这几个刺客嘴里的毒药拿出来,防止他们自裁,待回去后再审问他们!对了,小娘子可有这蒙汗药的解药?” 听柴晋提起毒药,慕昭昭才猛然想起来,刚才看见宫飞掣的伤口发黑,是中毒的迹象,她还没仔细研究为何毒呢! “糟了!” 慕昭昭一拍脑袋。 柴晋奇怪道: “小娘子怎么了?” 慕昭昭没时间解释,转身就朝宫飞掣走去。 宫飞掣仍旧站在岸边的巨石上,见慕昭昭突然朝他走来,眼前晃动的却全是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刚刚平稳的心跳又不知不觉加速起来。 大概是不太把自己当个女人,慕昭昭的尴尬也仅仅是一瞬便罢了。 她走到宫飞掣身边,当看到他左臂上的伤口时,心中一震! 宫飞掣见她表情凝重,仿佛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随即问道: “怎么了?” 直到这时,他才看了一眼伤口,也发现了不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伤口周围的血怎么是黑色的?”虽然年轻,但宫飞掣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刻明白了什么,“这些刺客的兵器上有毒?” 慕昭昭的唇瓣紧抿着,随后撕开了宫飞掣的衣袖。 只见伤口周围的皮肤上,一条条曲曲弯弯的黑线沿血脉蜿蜒着,仿佛从伤口处生出的藤蔓,仍有生长前行之势。 只这一眼,慕昭昭便认出了这是什么毒。 “婆娑舞。”慕昭昭说出这毒的同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此毒产自北部的图伦一族,是图伦王族特有的毒药,专门用来折磨那些不听话的人。看见这些黑线了吗?” 她指着宫飞掣手臂上蜿蜒的黑线,引得周围的人全都来看。 “婆娑舞的特点就是,毒素会沿着人的血脉逐渐侵入,每侵入一点,这黑线就会延长一分,疼痛也会加剧一分,直到黑线走遍人的所有血脉,中毒之人就会疼得浑身痉挛,最后气绝身亡。这黑线就像藤蔓在跳舞,故名婆娑舞。” 话音落下,所有受了伤的人脸色都是一白。 宫飞掣动了动手臂,不解道: “可是现在除了这刀伤的疼,我并未感觉到其他疼痛。” 慕昭昭说: “那是因为毒素刚刚入体,侵入尚浅,况且如今这伤口的痛自然要比毒素侵入的痛更疼,你自然感觉不到。待伤口慢慢复原,你就知道疼了。” 周围有中毒的士兵胆怯的问: “那……那这黑线什么时候会走遍全身?我们……我们真的会死吗?” 也有人问: “那这婆娑舞可有解药?” 慕昭昭开始挨个查看起中毒之人的伤口,最后说: “这毒素随血脉而走,短则一两日,长则七八日,便会走遍全身。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要减少活动,一律静养,这样方能减缓毒素蔓延。至于解药……” 她看了看那些倒地的刺客,对夜无殇说道: “王爷,可否命人搜查一番,看看这些刺客身上是否会有解药。” 夜无殇马上命人对刺客进行全身搜查,无论死活。 不得不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许这些刺客身上不会带有解药,但是万一有呢? 柴晋和白狼带人纷纷去搜查开来,无论死活无一放过。 搜查过后,柴晋面色凝重的跑回来,对夜无殇禀报道: “王爷,所有人的身上都搜过了,并无解药。”转而又看向慕昭昭,“慕小娘子,没有解药,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去图伦王族讨要解药吗?可这毒若是出自图伦王族,那这些刺客很有可能也是他们派来的,他们要杀人,怎会再拿出解药救人?而且从长安去往图伦,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月,不等解药回来,人都已经没了!” 此话一出,所有中毒之人都不禁沉默下来,悲哀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还有人已经落下泪来。 慕昭昭见状,却是笑了笑: “柴将军,别那么悲观嘛,这婆娑舞不是什么剧毒,虽然毒药和解药都掌握在图伦王族手里,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啊!” 柴晋惊喜道: “小娘子的意思是,你有解药?” 慕昭昭摸摸鼻子,打起了哈哈: “我、我现在是没有,不过我可以想办法配制嘛,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有解药,莫急莫急。” 柴晋一高兴,嗓门更大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有慕小娘子在,弟兄们就有救了!快快,大家多谢慕小娘子!” 在柴晋的吆喝下,所有士兵都朝慕昭昭跪了下来,给她磕头。 慕昭昭立刻下意识的躲到了夜无殇身后,探出个头笑: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大家别放在心上。”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居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夜无殇。 就连躲,也会下意识的躲到他的身后,而不是别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了她潜意识里最亲近的人? 众人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可解,身上都是一松。 却在这时,听到不远处白狼的声音响起: “王爷,有发现。” 第174章 三重月 夜无殇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狼正蹲在一具刺客的尸体旁边,那具尸体趴在地上,背部朝上,白狼的手压在他的颈间,不知在看什么。 夜无殇疾步走过去,慕昭昭因为好奇,也跟了过去。 待人到了,白狼把那具刺客尸体的衣裳往下一拉,只见在他的后颈往下一寸之处,烙着一个三重月的印记。 三重月,顾名思义,中间一个满月,两边各一个弯月,弯月开口向外,看起来就像三个月亮。 白狼给夜无殇等人看过了这个三重月的印记之后,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将其翻过来,面朝下,领口往下一拉,在同样的位置,亦烙着一个三重月的印记。 随后白狼起身道: “王爷,几乎所有刺客的身体都查看过了,在同样的位置都烙着三重月的印记。众所周知,三重月乃图伦巫族的标致,所以这些死士,都是图伦巫族豢养的?” 柴晋道: “图伦王族的毒药,图伦巫族的死士,如此看来,此次刺杀,真的是图伦王族的阴谋?” 夜无殇凝神沉思,片刻后道: “图伦王族如此行事,不等于在告诉本王,他们就是凶手吗?多年来,图伦内部多个部族纷争不断,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扩张领土,与大周也一直相安无事。若此番真乃图伦王族所为,他们是打算向大周宣战,还是主动邀请本王带兵攻打图伦?” 夜无殇的一番分析,让所有人恍然大悟。 哪有凶手会把“我是凶手”几个字写在脸上的? 既然是刺杀,必定要竭尽全力隐藏身份,自然没有大张旗鼓暴露身份的道理。 慕昭昭不禁也沉思起来,她倒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们还记得那日在马场,皇上让王爷驯服烈马的事吗?” 慕昭昭问道。 邓策点头: “当然记得,那日若不是慕小娘子发现了那马的问题,王爷恐怕就中了太子的奸计,凶多吉少。” 慕昭昭又道: “那日,分明是太子给马喂了天回的靡靡草,在被我发现之后,却明目张胆的嫁祸给了天回的使臣。你们不觉得,这些刺客的三重月印记、还有那婆娑舞,都与那日的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吗?” 冷霄一下就想到了什么: “小娘子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图伦王族?” 慕昭昭笑了笑: “我也不确定,但就是觉得王爷说的有道理,哪有人前来刺杀,还把身份摆在明面上的?再说若这当真是图伦王族所为,那不就是主动找打吗?也太傻了吧?” 夜无殇微微拧眉: “最近呈上来的军报可有提及图伦有何异动?” 邓策回道: “回王爷,并无任何异动。”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有人主使了这次的刺杀,却栽赃嫁祸给图伦,目的无非有二,第一杀死夜无殇这个大周的战神,第二便是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这幕后主使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那一箭虽然是射向慕昭昭,但这次的刺杀,却是冲着夜无殇来的。 毕竟慕昭昭个人能力有限,之前都是小打小闹,还没大到得罪整个图伦。 夜无殇道: “冷霄,立刻派人去图伦,暗中调查图伦巫族、三重月印记以及这些死士的来历,查探王族异动,详细来报。” “是。” 冷霄领了命,迅速下去安排了。 夜无殇看了一眼受伤的将士,当务之急,自然是要给众人解毒,何况这其中还包括大司空最钟爱的外孙宫飞掣。 “柴晋,立刻回军营调配马车,将将士们妥善送回军营,请徐医士为他们疗伤,避免活动劳累,好生静养,等待解药。” 夜无殇吩咐道。 柴晋领了命,也速去安排了。 “白狼,将剩下的几个活口押回王府地牢,好生看管,等待审问。” “是,王爷。” 白狼也转身去执行命令了。 慕昭昭就站在夜无殇的身边,此刻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事无巨细,考虑周到,心中竟不免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怪不得他是大周的战神,是百万大军的领袖,他的严谨、周全,遇事冷静,临危不乱,事事以将士为先,都让人敬佩,甘愿随之赴汤蹈火。 像是感觉到了慕昭昭注视的目光,夜无殇忽然转头看过来。 偷看被发现,慕昭昭心下一慌,下意识就垂下了眉眼,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害怕,变成了另一种怕。 夜无殇冷沉的声音却从头顶落下: “现在轮到你了,配制解药都需要哪些药材,本王命人去准备。” 慕昭昭回过神,想了想: “其他药材倒还好,只是有一味药引,有点难办。” “什么?” “蛇毒,而且必须是剑尾蛇的蛇毒。这种蛇一般栖息在悬崖峭壁之上,极难捕捉,但因为此蛇的蛇毒可作为大部分解药的药引,以毒攻毒,所以价值极高,但也极其难求。” 夜无殇道: “本王这就叫人跑遍长安城的医馆。” 慕昭昭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我师兄,万一他那里有呢。” 正要下令的夜无殇,听到“师兄”二字,猛然顿住了脚步。 回过头,幽暗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湿着,发丝上有水珠不停的滚落下来,滑过雪白的肌肤,没入颈间。 他垂眸思忖一瞬,道: “本王与你同去。” 慕昭昭倒是不作他想,只当他是为解药的事情着急,于是点头: “也好,若是我师兄那里没有现成的蛇毒,还需要王爷想想办法。” 随后,夜无殇为了不让宫家人担心,主动让宫飞掣去王府疗伤。 舒之柔因为担心宫飞掣,再加上自己的样子也很狼狈,不便回府,便也先跟着去了王府。 宫飞掣不宜活动,回去时坐上了马车。 慕昭昭与夜无殇则骑着马,加上邓策,快马加鞭来到了济善堂。 只是一进济善堂,慕昭昭没想到会看见个熟人。 那人一身茶白的衣裳,长身玉立,年轻的面庞清俊出尘,与这医馆里的世俗味道格格不入,仿若天上的谪仙。 慕昭昭望着他,满眼惊喜—— 第175章 季流年 “季流年?”慕昭昭惊叫,“你什么时候来的?” 季流年与景星河一样,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兄长,亦是她从小到大的邻居。 他是剑仙季云台的独子,因为从小沉默寡言,季云台把他送到了慕昭昭的神医师父门下,想改改他沉闷的性子。 只可惜,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季流年骨子里还是那个沉闷的男子,对医术也不感兴趣。 反倒是随了他的父亲,痴迷剑法。 将一把银蛇剑舞得出神入化。 哪怕从小就与慕昭昭这样聒噪的小娘子在一起,他仍旧面皮子很浅,容易害羞。 慕昭昭从小就喜欢逗他,谁让他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呢? 他不仅生得好看,脾气也极好,就像家门口那只温顺又胆小的白猫,乖巧可爱得不行。 季流年清秀的五官随了他的阿娘,用肤白貌美来形容也不为过。 若不是他常年习武,身形精壮,换上女装来,还真像个花魁呢。 季流年显然没料到慕昭昭会突然来到济善堂,一时竟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上次也是在济善堂,他与她完美错过。 他自然是早就来了长安城,只是不敢见她罢了。 当初慕昭昭偷偷离开烟溪村,大家发现之后已经晚了,他便什么也顾不得,连夜启程去追她。 直到得了父亲的飞鸽传书,知道她去了长安的柯家。 原本他应该回去的。 可他还是一直跟到了长安,却不敢让她知道,怕她会生他的气。 如今既然见了面,他只能说是来看望景星河的。 毕竟算起来,景星河也是他的师兄。 见慕昭昭朝他走来,季流年一时紧张,脸颊飞上两朵红云,说话也有些支吾: “我、我是来看望师兄的……” 慕昭昭走到近前,看到季流年这副紧张的模样,心中忍俊不禁。 可面上却故意绷着脸: “只是来看望师兄?那我呢?” 季流年手足无措,高高的男子此刻局促得像个孩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 慕昭昭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不逗你了,瞧你吓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时,景星河听到动静,送走了一位病患,从里间走出来。 冲慕昭昭嚷嚷道: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兄?不是说要给我买身新衣裳,衣裳呢?” 话音落下,方才看到慕昭昭身后不远处的夜无殇。 景星河的呼吸一滞。 看了看慕昭昭,又看向夜无殇,赶紧上前去见礼: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慕昭昭这才想起来,她不是自己来的,转身正欲向夜无殇解释什么,他却淡淡的瞥了一眼景星河,迈步走了过来。 “不引荐一下么?” 夜无殇看着季流年,声音清清冷冷。 在夜无殇面前,慕昭昭立刻收了性子,谨慎道: “回禀王爷,这位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也算是我的另一个师兄,季流年。”转而又对季流年说,“这位就是大周鼎鼎大名的杀神,戮幽王。” 她给两人之间做了引荐。 季流年拱手抱拳,向夜无殇浅浅施了一礼。 夜无殇却神色淡漠,无动于衷。 毕竟是皇家贵胄,身上的骄傲与生人勿近是与生俱来的。 反观季流年,也不似刚才面对慕昭昭时那般温柔乖巧,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竟生出一丝冷厉,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雄性之间的敏锐直觉吧。 彼此存在竞争关系,不用特意说明,也感觉得到。 夜无殇只是淡淡一瞥,目光最后停留在季流年的腰间。 他的腰封正中,是一段用白银打造的蛇身,这可不是普通的饰品,而是一把剑的剑柄。 夜无殇看着剑柄,目光重新落回季流年英俊的脸上,意味深长: “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季流年不卑不亢,轻轻吐出四个字: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原来他就是慕昭昭口中的那个青梅竹马。 夜无殇却不动声色: “敢问剑仙季云台与你是何关系?” 季流年微微一怔,随后目光往下,瞥了一眼自己的剑柄。 “王爷真是见多识广。”他微微勾唇,却也不避讳自己的家世,“季云台正是家父。” 慕昭昭心里一紧,季云台还是她的剑仙师父呢! 可夜无殇是如何知道的? 她忍不住扭头问道: “王爷如何得知?” 夜无殇再度看了一眼银蛇剑柄: “剑仙季云台一把金蛇软剑以柔克刚,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把银蛇剑与他那把如出一辙,二者都姓季,说是毫无关联,怎么可能?” 慕昭昭心中不由赞叹,单凭一个剑柄就能识人身份,不愧是夜无殇。 正腹诽着,却见夜无殇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能跟剑仙做邻居,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慕昭昭微微一怔,为什么她感觉夜无殇这个眼神,还有这句话,都别有深意? 夜无殇最后睨了一眼季流年,目光尤其在他左手那只黑色的手套上停留了片刻,随后道: “别忘了此行目的,抓紧。” 慕昭昭一拍脑袋: “对对……师兄……” 随即拉着景星河就往药堂跑去。 季流年默默的注视着夜无殇的背影,拉了拉左手上的黑色手套,唇边流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药堂里,慕昭昭拉着景星河配药。 结果却很不好。 其他所需药材皆有,唯独剑尾蛇的蛇毒,没有了。 “小师妹,这你可不能怪我,你也知道这剑尾蛇的蛇毒稀有,我这已经用完好几天了,一直没补上新货。” “那你知道哪里有吗?我这等着救命呢!” 慕昭昭急了。 景星河一脸为难: “小师妹,实不相瞒,据我估计,最近这整个长安城的药材铺子都得断货。” “为什么?” “你也知道这剑尾蛇难寻,也难豢养,产量越发稀少,所以最近这群贩蛇人商量好了,想坐地起价,但是这些药材铺子又不买账,这件事便一直悬而未决,这蛇毒自然也就没有了。” “那怎么办?”慕昭昭急得直跺脚,“你也知道,没有这剑尾蛇毒,我这解药配好了也没用!” 景星河思忖道: “当务之急……” 第176章 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也只能先跑遍长安城的医馆药铺,去找一找,如果还是没有,便只能去抓蛇了。但这自然是下下之策,那剑尾蛇难捕,一旦被咬,性命堪忧。” 景星河这边刚刚说完,那边夜无殇便立刻吩咐邓策: “速去寻遍长安药铺医馆,只要有剑尾蛇毒,价钱不论。” “是。” 邓策领了命迅速出去了。 夜无殇转而又问慕昭昭: “可好了?” 慕昭昭赶紧点头: “好了好了,接下来回去练制解药便可。” 二人匆忙告辞,打马回府。 景星河和季流年出来相送。 二人一直望着慕昭昭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景星河道: “你觉不觉得,小师妹看起来有些不同?” 季流年藏在手套里的手指微微一僵,似乎心中的猜测被印证了一般: “哪里不同?” “呃……”景星河犹豫着,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从前只听说她与戮幽王如何如何,小师妹上次来自己也说,与戮幽王绝对清白,可是短短数日,亲眼看见她与戮幽王在一起,那气场……” 季流年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 “气场如何?” 景星河收回了视线,边摇头边往济善堂里面走: “说不好,不好说……” 走了一半,发现季流年还站在原地,景星河又折返回来,恨铁不成钢似的,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我说季流年啊季流年,我都急死了,怎么偏你自己不急?你再不下手,小师妹就要被人抢走了!你没看那戮幽王看小师妹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她吃了一般!这种男人的占有欲,我可太清楚了!” 直到看不到慕昭昭的身影,季流年才收回目光。 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上,淡淡勾唇: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何况小师妹说过,她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做得到吗?” 他,自然指的是夜无殇。 一个王爷,哪怕将来他能当得了皇上,能自己做主,又怎么可能只娶一个? 慕昭昭的为人他们太了解了。 达不到她的要求,再好的男人她也不会要。 景星河拍了拍季流年的肩膀,不由得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若论自信,你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佩服,佩服!” 景星河转身进了医馆,季流年却垂眸低笑起来。 只是他的眼神,却清冷如水。 他轻抚着左手的掌心,只需再等待一些时日,慕昭昭就会是他的。 —— 慕昭昭和夜无殇回到王府之后不久,邓策派出去的人也纷纷回来了。 带回来的,却是不好的消息。 飞鸿轩里,邓策说: “王爷,情况果然如慕小娘子的师兄所言,整个长安城都没有剑尾蛇蛇毒,有人建议,若是急用,只能找蛇贩子高价去买,或者自己去捕。” 夜无殇当机立断: “那就兵分两路,你带人去找蛇贩子,白狼再带一队人马去捕蛇。” “是。” 邓策转身想走,却又被夜无殇叫住。 “让白狼小心一点,那蛇有剧毒,别被咬了。” 邓策想了想,却是嘿嘿一笑: “被咬了也不怕,有慕小娘子在呢,连那什么婆娑舞她都能解,区区蛇毒肯定不在话下。” 邓策说完便跑出去了。 夜无殇心里却是一沉。 有慕昭昭在,仿佛就没有她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 所有人对她都是既信任又喜欢,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大的魅力。 可他终究是留不住她,也不该留她的。 何况她家中还有一个青梅竹马。 想到季流年,他的心中一阵烦躁。 冷霄这时来报: “王爷,已经安排人去往图伦。地牢关押的刺客余孽,王爷打算何时审讯?” “现在。” 夜无殇起身就往外走去。 他最近已经因为慕昭昭分了太多的神,一切也该回归正轨了。 去往地牢的路上,冷霄又提醒道: “王爷,那几名刺客还睡着,是否要找慕小娘子要些解药?” 夜无殇的脚步一顿: “那你还等什么?” 言外之意,还不快去? 夜无殇望了一眼水云间的方向,转身率先往地牢走去。 到达地牢之后不久,冷霄也拿着解药随后赶来。 传言,戮幽王府的地牢是真正的幽冥之界。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发霉的味道,各种残酷的刑具挂满墙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戮幽王府做不到的。 几个刺客余孽被关押在水牢里,双手被吊着绑起,黑乎乎的脏水没过腰际,谁也不知道水下有什么,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在夜无殇的示意下,冷霄让人把解药给几人服了下去。 不肖片刻,几人便都醒了过来。 当几人看到端坐在他们眼前的夜无殇时,当即就清醒了。 他们眼中先是闪过显而易见的慌乱,随后便是甘心赴死的决绝。 整齐划一的动作,自然是想要咬碎事先储备在牙齿里的毒药。 然而咬牙的动作之后,所有人皆是一震,毒药竟然不翼而飞。 当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当即恼了,瞪圆了眼睛吼道: “戮幽王,你要杀便杀,我们绝无二话!” 夜无殇却没有理会他,目光淡淡的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明明无波无澜,却是不怒自威,那眸中散出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谁先说出幕后主使,本王就放了谁。其余人等,生不如死。” 最后四个字,他稍稍咬得重了一些。 谁料刚才那个刺客非但不买账,还依然叫嚣着: “我们原本就生不如死,你以为我们会怕你?” 原本就生不如死? 这句话正应了他和慕昭昭的猜测,这些人果然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看着那人,眸光凌厉非常: “哦?如何生不如死?有什么苦衷不妨告诉本王,本王自会为你们做主。” 那人撞上他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眸光闪烁着,转而道: “我们没有苦衷,也无需你为我们做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夜无殇冷笑,这是不打算招了?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行动胜于一切。 目光再次扫过几人,见几人皆是低垂着头,一心赴死的模样,他淡淡的扔出两个字: “用刑。” 第177章 只有一种可能 “是。” 冷霄应了一声,随后朝地牢里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会意,立刻走过去打开了机关。 当机关按下的那一刻,几个刺客还是警觉的抬头看了看。 夜无殇微微勾唇,不是毫无惧意,就有希望。 起初,几人并无感觉,还以为夜无殇说的用刑只是吓吓他们。 然而片刻之后,有人率先叫了起来,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惊叫、尖叫、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啊……什么、什么东西?这水里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在咬我?啊……它咬我下面……” 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但却感觉到啃咬和疼痛,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才最可怕。 惨叫还在持续,不一会儿,水下终于有东西浮了上来,并且顺着他们的身体快速往上爬,那人看清了,叫声更惨: “啊……是老鼠!老鼠!” 夜无殇道: “这些老鼠体型硕大,而且饿了许久,食量也特别大,也许明日,你们就被啃得只剩一具白骨了。” 没错,就是老鼠。 无数只硕大的老鼠被放入了水中,饿了许久的它们,逮着人就咬、就啃,几个人的腿脚被绑,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老鼠吃掉。 这种酷刑,仿佛凌迟。 恐惧弥漫在整个地牢里,但尽管如此,还是无一人开口。 夜无殇细细咀嚼着刚才那个刺客的话,他们本就生不如死,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被人威胁、操控? 还是被人下了毒药,没有解药的话,就会毒发身亡? 类似控制人的手段太多了。 最终他只能从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那便是——感情。 夜无殇起身走到了水牢前,在几个刺客面前缓慢地踱着步子,如话家常一般的轻缓出声: “看你们的年纪,家中应有妻儿吧?等你们死去,不知他们该如何生活?或是为你们守身如玉几十载,至死孤苦无依,或是嫁作他人妇,男欢女爱,儿子更名换姓,管别的男人叫阿爹?” 微顿,他观察着几人的反应,却见有人眼圈开始泛红。 暗暗勾起唇角,他又道: “即便无妻无儿,也应有老父老母吧?等你们死去,他们生病床前何人尽孝?死后谁来收尸送终?或是让本王不幸找到了你们的家人,就等着他们哭得死去活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或许是触及了某人心底最脆弱的角落,有人开始隐隐啜泣,却又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只能隐忍不发。 夜无殇感觉时机已到,转而站定在几人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我数到三,谁先开口,谁就有活路,本王说到做到。” 流泪的那个刺客骤然抬起头看向夜无殇,很明显,他已经有了说的欲望。 可是最初那个刺客又叫嚣起来,企图打消那人的念头: “别信他,他可是人屠,杀人不眨眼的!” 流泪的刺客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可是我不想死,我妻儿还在等我,他们只有我……” “可你别忘了,若是我们活着回去,照样活不成!” 夜无殇没有再理会这两人的对话,趁着那名刺客动摇,他抓住时机喊道: “三——二——” “我说!” “一”还没有喊出口,那名流泪的刺客已然妥协。 夜无殇淡淡一笑: “给他松绑。” “是,王爷。” 那人被士兵松了绑,从水中捞了出来。 他的身上,已经被老鼠咬坏了许多地方,东一块西一块的流着血。 刺客被带到近前,跪了下来。 那人先是看了一眼夜无殇,随后又四下里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仿佛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似的。 夜无殇眼睛微眯,道: “你放心说话,这是戮幽王府的地牢,外人绝不可能进来。” 闻言,那刺客方才放了心似的,抹了抹眼泪,终是开了口: “我乃华州人士,原是个卖菜的,因家中拮据,娘子又怀了第二个孩子,便想多挣点钱。有一天,一个……呃——” 刺客的声音到此处忽的戛然而止。 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又仿佛头痛难忍,忽然就抱头倒在了地上,脸颊被憋得通红,呼吸困难。 夜无殇心下一紧: “马上请慕小娘子过来!” “是!” 冷霄应了声,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夜无殇正欲命人控制住这名刺客,却发现水牢里的另外几名刺客亦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他们皆呼吸困难,两眼翻白,片刻之后,皆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便再没了动静。 他让士兵把刺客从水牢里抬出来,一一平放在地面上。 上前探一探鼻息、颈脉,却发现他们已然死去。 夜无殇心里一震,几名刺客无一生还,都莫名其妙的死去了,而且死状皆是一模一样,这不免太诡异了。 当慕昭昭到来时,为时已晚。 “怎么会这样?” 慕昭昭看着地上的尸体,满眼震惊。 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为了配制解药,头发却还没来得及擦干,仍然半干不湿的。 夜无殇将几人死前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她听后便想过去看个究竟,却被夜无殇拦了下来。 他转而对冷霄道: “去请京兆府的忤作。” “是。” 冷霄刚想退下,却被慕昭昭叫了住。 “等等!” 冷霄的脚步顿住,看向夜无殇,夜无殇却看向慕昭昭。 只听她说: “王爷何不让妾先行查看一番?” 夜无殇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死状凄惨,你不怕?” 慕昭昭心头一暖,但这暖意因为是夜无殇给的,却也转瞬即逝。 她道: “身为医者,接触死人、包扎可怕的伤口,都是常有的事,若是害怕,还如何行医?” 见夜无殇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她看,仿佛在权衡是否该让她过去。 慕昭昭却是个爽利性子,也不跟他耽搁,绕过他就走向了刺客的尸体。 她在尸体旁边蹲了下来,先是扒开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拿出银针验了验他们吐出来的鲜血。 最后扒开他们的衣服,查看他们的身上有无致命伤。 中间冷霄解释道: “他们身上一些新鲜微小的伤口,是刚刚在水牢里被老鼠咬的。” 慕昭昭点点头,随后起身,对夜无殇说道: “这些人皆为瞳孔放大,显然死前经历过极为恐惧的事情。银针没有变色,他们也不是中毒而亡。我检查过了,除了几处在栖霞山上打斗留下的伤口,便是刚才在水牢中被老鼠咬伤的,之外几人身上并无任何致命伤。” 慕昭昭思忖片刻,又道: “几人死前手脚皆被控制,更不可能是自裁,却在同一时间以同一症状死去,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第178章 我会送你离开 夜无殇看着她,她也看着夜无殇,两人似乎心照不宣。 最后竟异口同声的开口: “蛊!” “蛊!” “蛊?”冷霄难得瞪大了眼睛,情绪稍稍外露一些,“所以这些刺客都被人下了蛊?” 慕昭昭看向冷霄,道: “不知冷右卫是否还记得在栖霞山上时,那些人不要命了似的往上冲,哪怕受伤也像是不知疼痛,后来我跳进了水中,用声音吸引他们,他们便纷纷落水而亡,难道冷右卫就不觉得他们不正常?” 闻言,冷霄才凝神思考: “当时只顾着与他们打斗,他们又都以黑布遮面,故而没有看得十分仔细。” 慕昭昭看向了几具尸体: “但如此一来,那些异常便有了解释,若不是被蛊虫操控,他们怎能如此不要命?若非被蛊虫操控,又有何办法能让几人同时、以同一种方式死去?” 冷霄急白了脸,遗憾道: “可惜,刚刚那人已经打算招了,却就这么死了,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夜无殇却是微微垂眸,淡淡道: “未必。” 闻言,冷霄眼睛一亮,就听夜无殇接着说: “刚刚那人说,他乃华州人士,家中妻子正怀第二个孩子,也就是说,他的妻儿有可能尚在华州,而且妻子正怀着孕,家中已有一子。” 他转而吩咐道: “冷霄,命人画出此人画像,派人暗中去华州查探一番。” 冷霄心中赞叹,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也许会有收获。 “王爷英明!” 冷霄道了一声,转身出了地牢。 事情有了结论,慕昭昭也没必要再留下去,解药还没有制成,蛇毒也没有找到,她没有功夫耗在这里。 转身欲走,手臂却被人拉住。 转头对上夜无殇的目光,他似是有话要对她说,却欲言又止。 慕昭昭望进他幽深的、总是复杂难辨的黑眸,却只是生硬的留下一句话: “王爷有话稍后再说,解药要紧。” 说完,她想抽出自己的手臂,却仍被夜无殇死死的攥着。 还未回头,他清冷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解药的事,你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 慕昭昭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夜无殇,单纯的是想救人。 尤其是那些为国流血的将士们。 微顿,只听夜无殇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阮娘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送你离开。” 慕昭昭心里一震,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儿瞬间从心头蔓延开来。 好像有点苦,有点疼,又有点涩。 她没有回头看夜无殇的表情,只是莞尔一笑: “那就多谢王爷了。” 她抽出手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地牢。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慕昭昭的心却是一片寒凉。 这次的事,起初因为那支冷箭射向她,她还以为是冲她来的。 毕竟她来了长安城后,也算得罪了不少人。 柯承锦和封如烟首当其冲,自然长公主也算得罪了,接下来还有夜无克,夏心宁。 这些人,无一不是有权有势,也有杀她的理由。 可若是动用这么多死士来杀她,那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叫人如此大费周章。 杀鸡焉用牛刀? 何况此举意在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那么就更与她无关了。 既然不是为她而来,她便可以借着这次的事,跟夜无殇做个交易。 哪怕他说她卑鄙,她也认了。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夜无殇竟然主动对她说出这番话。 也好,省得浪费她的口舌,败她自己的人品。 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她心里为何如此难受? 眼睛也酸酸胀胀的。 是阳光太刺眼了吗? —— 接近傍晚时分,白狼终于带人回来了。 士兵手里拿着两个麻袋,匆忙赶到了水云间。 夜无殇也闻讯而来,到的时候,慕昭昭正欲打开麻袋。 “别动!” 夜无殇走过来,想要从慕昭昭手里拿过麻袋,慕昭昭却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警惕地看着夜无殇: “王爷做甚?” 夜无殇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冷声道: “不是说此蛇有剧毒,若是伤了你,谁人还能配制解药?” 呵,慕昭昭心中冷笑。 说到底,怕她受伤,也不过是为了解药。 这时,刚才拿着麻袋的士兵开口了: “王爷、慕小娘子,千万小心!刚刚在捕蛇的时候,白将军就不小心被蛇咬了一下,此蛇甚是凶猛狡猾……” “你说什么?”慕昭昭猛的打断了士兵,震惊的看向他,“你说白狼被剑尾蛇咬了?” 士兵木然的点点头: “白将军说只是浅浅的咬了一下,不碍事,把这蛇送回来才是最要紧的,多少兄弟等着它救命呢!” 慕昭昭的脸色当即一变: “不碍事?他知不知道一条剑尾蛇一次喷出的毒液就能杀死二十个成年人?他人在哪?” 士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快要哭出来了似的,指着外面声音颤抖: “白将军在、在外面,他说有点口渴,要去找水喝……” “口渴?这是毒性发作了,快带我去找他!” 慕昭昭说完,拎着士兵就往外跑。 听闻白狼被蛇咬了,夜无殇也是眉心紧拧,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刚刚走出水云间,就看到白狼趴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双手扼着喉咙,好似呼吸困难。 慕昭昭跑过去,跪在地上,掰开白狼的嘴就往里面塞了一颗药丸。 随后找到白狼被咬的地方,乃是手腕之处,她利落的拿掉他的腕封,卷起袖子,张嘴就朝着伤口吸了下去。 一口,吐掉,两口,再吐掉,三口,四口……直至将毒血吸干净,才终于放心的喘了一口气。 此时的白狼,人已经从窒息的中毒症状中缓解过来。 他清醒地看到了这一切,慕昭昭不顾自身安危,帮他吸出了毒血。 甚至现在,她的唇边还残留着他的鲜血,与她左脸上的守宫刺融为一体,红得刺目,却也让他看得惊心动魄。 他紧紧拧着眉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且不说男女有别,难道她就不怕自己中毒吗? “你……”白狼出声,声音有些虚弱沙哑,带着些许愧疚似的,“你没事吧?” 第179章 笑不出来 慕昭昭还跪在他身边,闻言抹了一把唇边的血,看着他笑笑: “我当然没事,为了取这蛇毒,我事先就已服了解药,倒是你……”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到了白狼的手中,“虽然我已将九成的毒血吸了出来,但还有一成已经进入了你的体内,这解药你必须再连服三天,否则毒血不清,你这身子怕是要废了!” 她说着,用手背敲了敲白狼的胸口,男人似的。 又想起了什么,她数落道: “我说白狼,平日里看你挺精明的,怎么一遇到事竟如此糊涂?我不是早就说过这剑尾蛇有剧毒吗,为何你被咬了不及时来找我?你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还是拉不下脸来求我?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到底是为点什么?” 白狼没想到,她看似大大咧咧,原来却将他对她的轻慢鄙夷全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一直对她怀有成见,因为她用不光彩的手段攀上了夜无殇,之后又接连用各种手段想要博得夜无殇的好感,这样的女人,若说没有目的,谁信? 何况夜无殇是谁,岂是她能肖想的? 他们的战神,自然只有绝世无双的女子才配得上,而那个女人,绝不会是她! 所以对她所做的一切,他一直都持怀疑态度,哪怕她不是奸细,但就凭她这副丑得不自量力的样子,也不配让他看得起。 其实他一直在等着她露出破绽,只要有了破绽,他就可以劝夜无殇,待治好了阮娘的病,便赶走她,这样的女人,不该留下来影响夜无殇。 可是破绽他没等来,却等来了她今日以一己之力将刺客引开,为他们埋下胜利的果实,又等来了现在她不顾自身安危,毫不犹豫的亲自为他吸出毒血…… 这样的慕昭昭,突然让他惭愧脸红。 原来,枉做小人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她说的对,他就是拉不下脸来求她,因为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有要求着她的一天。 见他久久的沉默着,慕昭昭无奈的叹了口气,拍着大腿站了起来: “无妨,我慕昭昭做事,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即便你不认同我,也没关系,我也未必需要你的认同!” 见她转身欲走,白狼忽然下意识地叫住了她: “慕小娘子——” 慕昭昭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白狼却是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温吞的吐出两个字: “多谢。” 慕昭昭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往水云间走去。 她知道白狼是个骄傲的人,有时候看起来就像夜无殇的翻版,只不过他长相过于阴柔,便少了夜无殇那份阳刚霸气。 其实她并不需要他的感谢,就像她说的,她只是做了一个医者该做的事,不需要别人的感谢与认同,无愧于心便好。 慕昭昭走后,夜无殇冷冷的看着白狼,动了怒: “丢人现眼,胸襟竟不如一个女子,滚!” 白狼跟随他多年,他的心思夜无殇又怎会看不出来? 白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看着夜无殇的背影远去,一脸懊恼。 如今,蛇毒已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慕昭昭的解药上。 回到水云间,慕昭昭已经戴好了特制的软甲手套,那手套长及上臂,能很好的将她保护起来。 她打开扎紧的袋口,从里面轻车熟路的抓出一条蛇。 她动作娴熟,直接抓住了那蛇的颈部,随后江生递过来一个很小的铜钵,她让那蛇咬住了铜钵,便有毒液从蛇的牙齿流出来,顺着铜钵流入钵底。 取了毒液之后,她没有杀死这条蛇,而是将它放入另一只麻袋里。 如此动作,她在每条被抓来的蛇身上都重复了一遍。 最后,毒液已经取了多半个铜钵,算是大功告成。 她一抬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在看她,邓策冷霄白狼也在其中。 “好!” 见她取完了蛇毒,邓策愣了一下,随即拍手叫好,偌大的水云间里忽然响起他一人热烈的掌声,真是……尴尬。 慕昭昭尬笑了一下,道: “医者常事,不足为奇。” 邓策不免问道: “慕小娘子,我有一事不明,你已经取完了蛇毒,为何不将这些蛇杀掉,还要留着它们?” 慕昭昭轻笑道: “它们也是活生生的性命,哪有利用完了就杀掉的道理?何况它们体内还有毒液,也不是只能用这一次。再者这可是白将军冒着生命危险抓来的,我自当好好珍惜。” 突然被提及,白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甚至有些不敢看慕昭昭的眼睛。 邓策却不知道刚才的事,好奇道: “小娘子是想把它们养起来?” “正有此意。既然蛇贩子想坐地起价,那我就低价出售,看他们还如何在这上面搜刮!治病救人的东西,哪容得他们用来敛财?” 邓策不禁竖起大拇指: “小娘子思虑周全,高瞻远瞩,邓策佩服。不过……”邓策话锋一转,“刚才我带人出去找蛇贩子,不知这些蛇贩子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是王爷要找他们,便一个个都吓得躲了起来,害得我一个也没找到。结果刚刚又收到消息,说是原本要坐地起价的蛇贩子突然就改了主意,不仅不再哄抬价格,还要将囤积的蛇毒以比原价再低一成的价格出售,你说他们早干吗去了,害得白狼白白跑去捕蛇,真是瞎耽误功夫。” 慕昭昭心思一转,说: “想必他们以为王爷找人寻他们,是为了涨价的事,之所以不敢出来露面,自然是畏惧王爷人屠的威名,如此一来,谁还敢再哄抬价格?若是他们知道王爷找他们不是为了涨价的事,而只是要蛇毒,说不定早就巴巴的给送来了呢!” 话音落下,邓策和冷霄忍不住笑了出来。 夜无殇和白狼却笑不出来。 第180章 王爷不如去查内奸 白狼想的是,可不是白耽误了他的功夫,还让慕昭昭看了他的笑话么? 夜无殇想的却是,他真就那么吓人,不仅慕昭昭怕他,所有人都怕他? 若是在战场上,他被称为人屠,无可厚非。 可是在大周,他何时滥杀过无辜? 真是无稽之谈! “好了,蛇毒有了,赶快制药吧!” 夜无殇丢下一句,表情不太好看。 怕影响慕昭昭制药,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最后只剩夜无殇在旁。 慕昭昭不知自己哪句话又得罪了他。 索性她现在再也不会去猜他的心思。 反倒落得个清静。 她端起那个装着新鲜蛇毒的铜钵,往飘着满室药香的小药室走去,全程没有看夜无殇一眼。 前世她惨死在长安,重生后又在长安滞留了这么久,原本打算报完了仇就回去陪爷爷的,可谁能想到却又被夜无殇绊住了手脚。 原本她对夜无殇的确生出了那么点不舍,谁让他那么出众,还救过她、护过她、在打雷的时候陪过她呢? 就算不看这些,光是他那张脸,就够她百看不厌的了。 可是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看他。 一个永远不会真心对她的男人,她也永远不必再看。 小药室,是水云间一楼西边的小暖阁,慕昭昭临时辟出来,解药就在这里制作。 各种药材分门别类的摆放着,江生一直在里面忙活,按照慕昭昭的要求或磨成粉,或熬成汤,忙得满头大汗。 慕昭昭把蛇毒端进来,开始把预制好的药材混合到一起,然后滴上蛇毒,再用蜂蜜调匀,最后搓成球。 夜无殇缓步走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切。 慕昭昭专注而快速的制成解药,每一个微小的眼神、动作,明明看似平常,可却莫名的透着浓浓的冷淡与疏离。 这一幕,刺得夜无殇眼睛生疼。 他想起了柯府一直派人跟踪她的事,想起了长公主暗中把她掳了去的事,还有今日在栖霞山,若不是他恰巧坐在了她的身边,恐怕那支冷箭就会射穿她的头颅。 距离南才人的忌日没剩几天了,一丝隐忧渐渐浮上心头。 “忌日之前,你最好待在王府,哪都别去。” 慕昭昭没有抬眼看他,声音也清清冷冷: “妾不敢保证,太子殿下会不会心血来潮再来找妾,若是他来,妾也不敢拒绝。所以王爷的要求,恕难从命。” 她说的不是气话。 夜无克的秘密攥在她手里,恐怕夜无克心里不会安生,也许会频频找她的麻烦。 或者因为不安,而需要她时常给他把脉,来确定他治病的进程。 若是夜无克来找她,她当真无法拒绝。 此时此刻,夜无殇是否相信她,也不再重要了。 当确定了一个人的心意,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可是听在夜无殇的耳朵里,却全然变了味道。 就仿佛她在故意气他。 他不让她出去,只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她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居然还拿夜无克当借口来气他? 她不知道他与夜无克水火不容吗? 这些天来积压的躁郁,在这一刻突然控制不住的暴发出来: “慕昭昭,我原本不想说,今日若不是你非要吵着去什么栖霞山远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王府这么大,不能请人吃顿饭吗?” 慕昭昭被他吼得一愣。 随即暴脾气也上来了,毫无顾忌的冷笑起来: “王爷真是不讲道理,依王爷之见,难道女子因为漂亮而遭到男子轻薄,便是那女子的错?若是无辜百姓因为带着多些银钱上路,就被盗匪抢了去,就是那百姓的错?我出门遇到坏人,就是我的错?” 她扔下手里正在配制的解药,转过身看着夜无殇,眼中充斥着冷嘲与戏谑: “如此说来,王爷今日遭遇刺杀,那就是王爷的错!” “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夜无殇一甩袖子,怒目而视。 “究竟是谁不可理喻?这一切分明都是那些坏人的错,王爷缘何要怪在我头上?” 夜无殇忍无可忍,忽然就怒不可遏的咆哮出来: “慕昭昭,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长安城得罪了多少人?这次有本王在你身边,若是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本王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夜无克……”夜无殇冷笑,“你与他交往,无异于与虎谋皮,安能得到好处?” 呵,她为什么与虎谋皮,还不是因为他? 说的好听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其实还不是怕她出事,不能给阮娘治病? 慕昭昭重新捡起手中的制药工具,嘲弄道: “王爷放心,妾不会出事,就算出了事,妾爬也会爬回来,绝不会耽误阮娘子的病情。” “慕昭昭!” 夜无殇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跳,眼看就要冲过来似的。 慕昭昭却不咸不淡的说: “王爷有功夫在我这里耽搁,还不如去查查内奸。” 夜无殇眉心一紧: “你说什么?” 慕昭昭道: “今日王爷去龙角山剿匪之事,除了军营里的人,便只有王府里的人知晓。 “虽然第一支冷箭差点射中我,但当时王爷就在我身边,而我在栖霞山上已经滞留了一个上午,都没有冷箭,显然那支冷箭是冲着王爷来的。 “那些刺客显然是在栖霞山上早有埋伏,所以我怀疑王爷身边有内奸。 “至于是军营里的人,还是王府里的人,只有查了才知道。 “这次王爷人手众多,下次可不见得这么走运了。” 慕昭昭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 但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夜无殇再继续留在这里。 因为她不想看见他。 只是夜无殇没想到,慕昭昭竟把他的所思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他们的想法,再度不谋而合。 还从未有一个人,与他有如此高的默契。 “下次……” 夜无殇眸光深沉,若有所思。 无论此番刺杀是为了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还是为了杀他,显然一次都是不够的。 若是为了挑起战争,只一次无法令人信服,何况图伦边境安定,大周更不会轻易出手,需得接二连三,直到激怒大周为止。 若是只为了杀他,那么一击不中,必然还会有第二次。 所以这个“下次”,便成了关键。 可以利用“下次”,引出那个通风报信的内奸,或许还能抓到幕后之人。 也可以利用“下次”,再捉几个活口…… 想到刚才的不谋而合,夜无殇不禁又看向慕昭昭: “想要查出内奸,你可有想法?” 第181章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知道她向来是个足智多谋的小娘子,她能想到这些,就一定有捉住内奸的办法。 慕昭昭冷笑一声: “王爷可是大周战神,区区小事,就无需我献丑了吧?” 她话里句句带刺,夜无殇不会听不出来。 只觉心口越发窒闷。 面颊的肌肉抽动两下,他冷声道: “本王命令你说。” 慕昭昭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解药上面。 她不知道夜无殇想干什么。 但她此刻只想送走他。 闻言深吸了口气,缓解心中的窒闷,这才开口: “若是对方不死心,还想再对王爷下手,就一定会寻找第二次机会。王爷可以制造一个机会,那个内奸一定会去通风报信,到时王爷便能一箭双雕,抓住内奸和幕后之人。倘若不幸没有抓到这两人,他们当真有了第二次行动,王爷也可以再抓几个活的……” 夜无殇心里一震。 惊的是,明明他们不是一路人,为何想法会如此一致? 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如此的不谋而合,就像是上天注定的相遇。 她越是这样出色,他就越是心有不甘,难以放下。 这是一种极致的拉扯,似要将他的神经绷断。 “王爷也许在想,对方用蛊虫控制了死士,就算再抓几个活口,也不一定会有结果。对此我只能说声抱歉,我只行医,对巫蛊之术从无研究,王爷只能找个内行人来问问,恕妾无能,帮不了王爷。” 不用他开口,她就把路通通堵死了。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窒息。 夜无殇深深的看了一眼慕昭昭,终是转身离开了水云间。 直到夜无殇的身影消失良久,慕昭昭才抬起头,望向他离开的方向。 形同陌路,这才是他们之间应有的结局。 —— 夜无殇回到飞鸿轩,叫来了邓策和冷霄。 “对于今日刺客身中蛊虫之事,都来说说吧。” 夜无殇站在兵器架前,拿起一柄短剑,缓缓擦拭着剑身。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心情不好,或是需要思考的时候,他都会站在兵器架前,一件一件的擦拭兵器。 闻言,冷霄道: “据属下所知,苗疆之人擅蛊,对于如何制蛊、下蛊、取蛊,都颇有研究。” 邓策也道: “的确如此,只不过朝廷对用蛊这种邪门歪道之事明令禁止,是以已经鲜少有人提起,更是鲜少有人使用,如今想要找到一个擅蛊之人,恐怕不易。” “去找。”夜无殇言简意赅的下令,又道,“若要制造一个机会,引出内奸,引来刺客,你们可有想法?” 二人立刻明白了夜无殇的意思。 思忖片刻,邓策眼睛一亮: “王爷,如果可以的话,再过几天就是南才人的忌日……” 他试探着。 每年南才人的忌日,阮娘子都要去祭拜一番,夜无殇自然会陪着。 如果可以的话,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只是南才人毕竟是夜无殇的生母,利用她的忌日做饵,不知夜无殇会不会介意。 谁料夜无殇却神色淡淡: “正合我意。” 之前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南才人的忌日。 只是那天阮娘和慕昭昭都会在,他不想再连累她们。 但眼下看来,似乎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而且今日之事,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毋庸置疑的是,皇上一定会把这种棘手的事交给夜无殇来办。 为求不连累其他人,皇上也一定会中意南才人的忌日这天。 不,也许他根本不会记得南才人的忌日…… “交待下去,柴晋、白狼、秦姚、付冲,负责南才人忌日的布防,邓策负责保护忌日那天女眷的安全,冷霄负责查出内奸。” “是。” 二人领了命,迅速下去办事了。 夜无殇端详着被他擦拭得似镜面似的短剑,里面映出他刚毅的面庞。 此刻看上去,却有些悲凉。 他并没有将短剑放回去,而是背握在手里,转身走出了飞鸿轩。 再次来到水云间。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慕昭昭正紧锣密鼓的制作着解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不时的擦一下额头的汗,再继续制作解药,不敢有丝毫耽搁。 旁边江生已经做好了饭菜,劝她吃了再做。 她却说: “我现在吃了饭,就会耽误制作解药的时间,那些中毒的将士们就会越来越疼,你觉得我这饭还吃得下?” 江生咕哝着: “阿姐只想着为他人减轻痛苦,却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慕昭昭不以为然: “他们好了能为国流血流汗,我这身子除了能多吃几碗饭,还能做什么?” “阿姐还能治病救人呢!” 慕昭昭笑着刮了一下江生的鼻子,再没理会她,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解药。 她要把剩下的每一件事都做好,才能在长安城不留遗憾。 夜无殇悄无声息的进入时,看到的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慕昭昭的出色,让他原本平静的心,再次忍不住起了波澜。 他默然的站在门口,没有打扰她。 直到她制成了解药,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腰,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他。 原本还带着笑的脸,立刻僵冷下来。 她转过身,公事公办的朝着他一福: “王爷金安。” 随后拿起制好的解药,朝他走来。 “王爷来得正好,解药已经制成,烦请王爷拿给中毒的将士们。” 她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把解药双手奉到他的眼前。 她看着他时,眼睛里再无从前的灵动鲜活狡黠。 她对他的态度,甚至与那些恭敬的下人一般无二。 他注视了她片刻,抬手接过解药。 就在她想要退下的时候,他将手上的短剑递到了她的面前。 慕昭昭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望着那柄被擦拭得锃亮的短剑,感觉莫名: “王爷这是……” “南才人忌日,是个机会。” 他知道,只要他说出这句话,她就一定会懂。 “这柄短剑,留着防身。” 慕昭昭望着那柄短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182章 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就不姓慕 他要利用南才人忌日,引出刺客,制造第二次刺杀。 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同时找出内奸。 如果那天刺客真的会来,他们便会遭遇今天同样的兵荒马乱。 她有可能会受伤,也有可能会死。 这柄短剑,算是他在提前弥补心里的愧疚吗? 难得。 从头到尾,他不过就是在利用她而已,还会有愧疚,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她嘲弄的笑了一下: “多谢王爷好意,不必了。” 随即又道: “宫飞掣的解药,我已经给他留出来了,马上就会给他送过去,王爷就不必费心了。” 说完,她朝他福了一福,转身回了小药房。 原本应该离开的他,却几步追上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既然要走,就不要给人留下希望。” 慕昭昭立刻甩开他,好似十分厌恶他的碰触: “什么留下希望?王爷此言何意,妾听不懂!” 夜无殇的目光幽深,深到让人无法分辨: “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自己心里清楚!宫飞掣不像你,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单纯,若是让他认准了,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能为了自己的选择放弃一切、孤注一掷!” 微顿,他深深地看着她: “若是不喜欢他,就别害他。” “什么……” 不等她再问,夜无殇已经转身绝然的离开,似是一个字都不想再与她多说。 她站在原地回味着他的话,宫飞掣不像她,他心思单纯…… 呵,他的意思是,她心思不纯? 是啊,她就是心思不纯,才违抗圣命冲进马场救他。 她就是心思不纯,才为了帮他惹上夜无克。 她就是心思不纯,才会不计代价的帮他引开刺客,制作解药。 她的心思……真是猪狗不如! 慕昭昭渐渐红了眼圈。 他手里握着她配制的解药,是如何说出这种猪狗不如的话的? 夜无殇,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就不姓慕! —— 宫飞掣被安排进了一间客房里,舒之柔则被安排进了另一间。 依照礼制,除了夫妻,男女是不能共处一室的,尤其未婚男女。 所以尽管舒之柔担心宫飞掣担心得不行,却还是守着规矩,独自在客房里垂泪。 身边的婢女春桃劝道: “小娘子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回头如何跟尚书和娘子交代啊?” 春桃不说还好,越说舒之柔哭得越伤心。 春桃忍不住又道: “难为小娘子在这里为宫将军担惊受怕,可奴婢看宫将军恐怕根本就不在乎吧?上次长公主府的事如此,这次的事亦如此。难道小娘子就看不出来,宫将军好像喜欢那个丑女吗?” 正要敲门的慕昭昭,闻言动作一顿。 房内,当春桃将“丑女”二字说出口的瞬间,舒之柔的哭声立即就停止了。 随后便是严厉的冷声斥责: “掌嘴!” 春桃哽咽着跪了下来: “是。” 随后“啪啪”两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舒之柔端坐在上首,看着下头跪着的春桃,用帕子拭了拭泪,训斥道: “春桃,我是怎么教你的?从小我学规矩的时候,你也在旁边跟着学,为的就是知道礼义廉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免得给自己、给尚书府丢人!丑女两个字,无论如何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且不说我与昭昭一见如故,脾气相投,哪怕她只是个路人,也不该被你如此评价!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她的心思又能美到哪里去?” 春桃头垂得低低的,嘤嘤哭泣,不敢看舒之柔冷厉的脸。 停顿片刻,舒之柔又说: “昭昭脸上不过生了块胎记,人贵在心不在貌,若是日后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嚼她的舌头,干脆从我的院子里出去!” “是,小娘子,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 舒之柔的脸色也缓和几分: “起来说话吧。” “是。” 春桃站了起来,不住的用袖子抹着眼泪,不敢再在舒之柔面前失态。 舒之柔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接着说吧。” 春桃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道: “奴婢刚才只是想说,宫将军似乎喜欢慕小娘子,小娘子对宫将军如此用心,怕是会白费了,奴婢只是心疼小娘子……” 其实不用春桃说,舒之柔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日慕昭昭被掳去长公主府,宫飞掣有多着急,她不会看不出来。 这几日皆是宫飞掣跑来跑去为慕昭昭传话,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非甘之如饴,又怎会做这些不起眼的、下人才会做的事? 再说今日,当他发现慕昭昭不见的时候,着急得恨不得杀了她似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若说前几次她还不确定,那么今日她便能确定了,宫飞掣的心的确在慕昭昭身上。 可是慕昭昭呢,她的心似乎并不在宫飞掣身上。 什么叫孤掌难鸣,什么叫单相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苦笑了一下,她喜欢宫飞掣,宫飞掣却喜欢慕昭昭。 而慕昭昭似乎对宫飞掣无意。 她和宫飞掣,还真是同病相怜。 “不管他心悦于谁,都是他的事,我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 “可宫将军若是一直不接受小娘子的心意,小娘子就要一直这么蹉跎下去吗?”春桃为舒之柔鸣不平,“小娘子已经十七了,若是再不定亲,可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难保外面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谣言,小娘子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 说到这,春桃眼睛一亮: “依奴婢看,若是小娘子非宫将军不嫁,不如干脆与娘子说说,两家做主把亲事定下来算了,左右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定了亲,就不会枉费小娘子的心意了。” 舒之柔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强扭的瓜不甜,若他不喜欢我,我又何必绑着他,让他一辈子都不开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娘子究竟打算如何啊?” 春桃急了。 舒之柔温柔的笑着,眼中却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坚定: “你不必着急,待他成婚后,我便不再留恋了。倘若他一日未成婚,我便总会抱着些希望,等他。” 慕昭昭发誓,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才房内的人正提到她,她若是当时就敲门进去,未免太尴尬了。 第183章 你来干什么? 不过不听不知道,原来舒之柔对宫飞掣用情如此之深。 但宫飞掣的行为却让所有人都误会了他对她有意,这可不是件好事。 她不想被人误会,尤其是舒之柔。 舒之柔是多好的一个小娘子啊,温温柔柔、善解人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好像什么优秀的词汇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 真是娶妻当娶舒之柔。 无论如何,她不想与舒之柔之间生出嫌隙,更不想在她走了之后,这件事还成为舒之柔心中的芥蒂。 见里面没了声音,她方才敲响了房门。 春桃很快便来开门,见是慕昭昭,表情僵了僵,随即让开身子请她入内。 慕昭昭知道,春桃已然把她当成了舒之柔的情敌。 “昭昭!” 舒之柔见她来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疾步走到慕昭昭面前,握着她的手问: “可是已经制好了解药?” 慕昭昭回身从江生手里拿过来那只栗色漆的小木盒,放到了舒之柔手里。 “我来找姐姐,便是要与姐姐一同去看望宫将军,这解药,姐姐亲手送给宫将军可好?” 她特意来帮舒之柔制造与宫飞掣接触的机会,这算是一种澄清吧? 舒之柔感激地看着她,二人仿佛心照不宣: “谢谢你,昭昭。”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解药送到,那我便先走了。” 慕昭昭转身想走,却看到了江生手里捧着的衣裳,于是又转回身来。 “对了,这是给姐姐准备的衣裳,我瞧姐姐身上的衣裳略显狼狈,怕姐姐回家不好交代,便从我的衣裳中挑了件好的,姐姐若是不嫌弃,便换上吧。” 说着,江生把衣裳交给了春桃。 舒之柔感叹慕昭昭想的周到,朝她浅浅福了一福: “多谢妹妹。” “姐姐别跟我客气,应该的。” 慕昭昭笑着还了礼,脸上完全没有因为听到了“丑女”二字而生的不快。 这种话她听得多了,无论是单纯的指代,还是恶意的评论,她都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原本就是这么个模样,若是整日为这种话生气,那不是要气死了? 何况能用这种话形容她的,都不是朋友,她又何必为了那种人生气? 不值得! “你去哪?” 起身后,舒之柔问道。 “回水云间。” 慕昭昭理所当然,她就是为了给舒之柔和宫飞掣制造机会才特意把解药送给舒之柔,让她拿去给宫飞掣的,否则直接送去就好了,何必绕一圈。 舒之柔却怯怯的抓住了她的衣袖: “别走,妹妹若是走了,我一个人如何去看望宫将军?” 慕昭昭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从小到大与男孩子疯惯了,再说村里也没那么多规矩,很多时候,她都不把男人当男人看。 可舒之柔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家闺秀,是断不会打破规矩的。 她无奈的笑了笑: “姐姐当真是谨言慎行。那好吧,为了姐姐的幸福,我就勉为其难陪姐姐走一趟,去看看我那个傻兄弟。” “傻兄弟?” 舒之柔愣了。 慕昭昭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一句兄弟,应该就能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吧? 她只把宫飞掣当成兄弟,与男女之情无关。 她解释道: “就是宫飞掣啊!姐姐有所不知,我与宫将军自从马球场上一起打过球之后,就成了好兄弟了。不过我瞧着他好像还没看出姐姐的心意,所以说他傻啊!” 闻言,舒之柔羞涩的垂下眉眼,脸颊飞上两朵红云: “我、我什么心意……” “在我面前,姐姐就别藏着了,今日宫将军受伤,姐姐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这种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冲动,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慕昭昭索性挑明了,这种事情最怕猜忌。 猜来猜去就容易搞出误会,还不如说开了。 可是舒之柔想的却比她多,听她提起今日她不顾性命的冲出去,她马上就想到了慕昭昭她们当时也在席子底下,好像还差点陷入危险。 她急切道: “说起这个,我还没有跟你道歉,对不起昭昭,我当时太冲动了,没有顾忌你们的安危,实在对不起……” 舒之柔说着甚至想要行大礼给她道歉,她赶忙将人扶了起来。 “姐姐是真性情,哪有看着自己心爱之人遇险还不出手的道理?所以不必道歉,何况我们也没伤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舒之柔两眼红肿,她不禁打趣道: “姐姐打算何时向宫将军表明心意?要不要我帮帮姐姐?” 说起这儿女私情,舒之柔又羞涩起来,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星星似的: “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强求,也不想让彼此之间变得尴尬,万一他不想接受这份喜欢,日后恐怕我们连面都见不到了。” 其实慕昭昭实在不明白,宫飞掣明明就是个纨绔,却为何独独对舒之柔这般冷酷? “不说了,我们快去送解药吧。” “都听姐姐的。” 慕昭昭一笑,与舒之柔一起来到了宫飞掣的客房门外。 宫飞掣的房门大开着,却不见他的人影。 慕昭昭无奈,只能朝里面喊了一声: “宫将军安在?” 声音落下片刻,便有人从东暖阁走了出来,却是庄寻。 他看见门外两人,施了一礼,道: “原来是二位小娘子,将军就在里面,二位小娘子请进。” 慕昭昭与舒之柔依言进入了东暖阁。 宫飞掣正闭着眼睛躺在榻上,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听见脚步声,唇角一勾,戏谑道: “我当小娘子心里根本没有我,如今却特意来给我送解药,想来是口是心非吧?” 怎料,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不只慕昭昭一人。 当视线落在舒之柔身上时,他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殆尽。 这副冰冷的模样,足以表明他对舒之柔的厌恶。 舒之柔原本就是忐忑的,因为栖霞山之事,她的确心存愧疚,就算宫飞掣怪她也是应该的。 但如今直面他的厌恶,还是让她无法接受,看了宫飞掣一眼,便垂下眉眼,泫然欲泣。 “你来干什么?” 一时间,宫飞掣的声音冷得可怕。 第184章 有你哭的时候 舒之柔转身就想走,却被慕昭昭拉住了手腕。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宫飞掣,满眼鄙夷: “宫飞掣,你若还是个男人,立刻跟舒姐姐道歉!” 宫飞掣却重新闭上了眼睛,对慕昭昭的话置之不理。 慕昭昭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样子,眼睛一眯: “宫飞掣,你若是不跟舒姐姐道歉,休想让我给你解药!” 闻言,宫飞掣却只是笑了笑,翻了个身,干脆背对着她们,还是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 舒之柔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宁愿死,也不愿给她道歉,看来对她的厌恶,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吧? 舒之柔提了口气,哽咽道: “宫将军,对不起,你别生气,对身子不好。这是昭昭刚刚做好的解药,你快些服下吧,我不打扰你了。” “舒姐姐……” 慕昭昭来不及再拉住舒之柔,眼见着她哭着跑了出去。 对宫飞掣的痛恨又上一个层级。 慕昭昭一把揪住宫飞掣衣领,咄咄逼人: “宫飞掣,今天你若是不跟舒姐姐道歉,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绝交!” 绝交的话,不是威胁,只是慕昭昭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却没想到,宫飞掣竟然对这句话反应强烈。 他腾的一下就从榻上跳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将军,您中毒了,现在不能乱动……” 庄寻担心的追了出去。 慕昭昭怕宫飞掣又对舒之柔说出什么可恶的话,也立刻跟了出去。 谁料,当看到宫飞掣追上舒之柔时,却听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舒小娘子,对不起,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天都是我的错,舒小娘子好心救我,我却不知感激,还望小娘子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等小人计较。” 舒之柔被宫飞掣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措手不及,脸上还挂着泪,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 “将军这是……” 慕昭昭心中刚刚觉得安慰,却又听宫飞掣马上道: “昭昭说,如果今天我不向你道歉,就跟我绝交。” 他摸了摸鼻子,一脸的玩世不恭。 “你还不知道吧?在马球场上,我就被昭昭的球技折服,对她一见钟情了。我这人最讨厌那些只懂得《女则》、绣花的大家闺秀,在我眼里,特别才是美。所以昭昭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我不怕别的,就怕她跟我绝交。” “宫飞掣!”慕昭昭边大叫着边朝宫飞掣走来,“你混蛋!” 宫飞掣一见慕昭昭来势汹汹,立刻躲到了舒之柔身后,拿她当挡箭牌: “舒小娘子快救我,这个女人要谋杀亲夫了!” 毫无下限的玩笑话,让舒之柔的心彻底碎了。 她望着慕昭昭,眼中都是受伤,绝望而无助的不停落泪,转身就跑了。 慕昭昭冲到宫飞掣面前,扬手就要打他。 宫飞掣却把脸凑上去让她打: “打是亲,骂是爱,娘子打我,我甘之如饴。” 慕昭昭的手堪堪停在半空,最后握成拳收了回来。 她看着宫飞掣,像看小丑似的,最终冷笑一声: “宫飞掣,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她再不理宫飞掣,朝着舒之柔追去。 慕昭昭走远了,宫飞掣的脸也冷了下来,眸色阴沉。 庄寻走到近前,听见刚才他的那番话,下巴都要惊掉了。 “将、将军,你刚才说的不会都是真的吧?你真的放着舒小娘子这般好的女子不要,看上了那个丑女?” 宫飞掣冷声斥道: “你懂什么?今后再让我听到你如此评价她,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庄寻吓得立刻闭了嘴,再不敢言语。 他的心事,无人能懂,也不需要人懂。 只是这件事,他一定要做。 无论伤害多少人,他都要做。 —— 甩下宫飞掣,慕昭昭再次直奔舒之柔的房间而去。 她没想到宫飞掣会如此过分。 不仅言辞令人难堪,将舒之柔伤得体无完肤。 无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的话都很容易让舒之柔对她生出嫌隙。 她更不明白宫飞掣为何如此。 舒之柔那般喜欢他,为了他可以不顾性命,难道他看不出来? 就算看不出来,舒之柔这般的真心,哪怕铁石心肠也该被捂热了吧? 她加快脚步,生怕舒之柔一气之下就这么走了。 她今日本是为了感谢她才请她来的,不能最后落得这么个结局。 离开长安的她,必是问心无愧的。 哪怕舒之柔不相信,她该解释的,也会解释清楚。 起码自己心里安生。 果然,还未到达舒之柔的房间,就见她从里面匆匆的走了出来。 她赶紧迎上去,急切地叫了一声: “舒姐姐!”见舒之柔已经换上了之前自己拿给她的衣裳,慕昭昭便明白了几分,“姐姐这是要走?” 舒之柔眼睛红红的,却还是勉强对她笑着,不想太失态: “昭昭,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父亲母亲会担心的。” 舒之柔似是不想多说,连看慕昭昭的眼神都是闪躲的。 慕昭昭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便强硬的拦住了她的去路,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我知道姐姐的父亲母亲有多疼爱姐姐,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让姐姐就这么回去,姐姐一定要听我解释。” 慕昭昭的话让舒之柔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慕昭昭看得出,她已经在极力忍耐了。 可实在是太伤心,让她控制不住的失态。 慕昭昭心疼的轻轻拥住了她: “舒姐姐别哭,姐姐的心事我看得出来。说句不太中听的话,我真的不明白姐姐怎么会喜欢上宫飞掣那种纨绔,我没看出他哪里好。” 舒之柔轻伏在慕昭昭肩头,哽咽着: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不懂姐姐为什么会喜欢那种人,也不懂宫飞掣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他的话姐姐千万别信,尤其是那句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那就是他利用我搪塞姐姐的借口。” 闻言,舒之柔忽然停止了哭泣,懵懂的看向慕昭昭。 慕昭昭一边安慰一边解释: “姐姐不妨看看我这张脸,男子所谓的对女子一见钟情,无不是见色起意。我这张脸,怎么可能让男子对我一见钟情?若说是日久生情尚且情有可原,一见钟情是不是太令人难以信服了?” 院子里昏暗的烛光下,舒之柔下意识审视起慕昭昭这张脸。 第185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其实她的五官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精致。 只是脸上这一大块红得滴血的胎记,将她五官上的优点几乎全部掩埋。 无论白日里还是现在,都让人一见惊心,甚至有点作呕的感觉。 相比她的清秀,慕昭昭真的有些不堪入目了。 是啊,男子怎么可能对这样一张脸一见钟情? 换位思考,若是一个男子生了如此胎记,哪怕他马球打得再好,她也不会考虑吧? 每每见了,心中总会有个解不开的疙瘩。 刚刚郁结的心绪渐渐被慕昭昭这张脸抚平。 舒之柔用帕子轻轻拭了拭泪,柔声道: “对不起昭昭,刚才是我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慕昭昭见她情绪有所好转,终是笑了: “舒姐姐能想通就最好了。” 想起宫飞掣刚才的表现,她又说: “不瞒姐姐,我总觉得宫飞掣不太正常,像是有某种目的,但具体是什么目的,我又说不清,总之姐姐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好,更别因为他而影响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那便得不偿失了。” 慕昭昭始终不信宫飞掣口口声声对她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有时候他给她的感觉,好像不过是在拿她寻开心。 有时候却又感觉,他是抱着某种目的才这样做的。 但她却想不出,宫飞掣能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 只希望舒之柔是个明白人,不要再喜欢这种纨绔才好。 舒之柔垂下眼帘,沉吟良久,才苦笑了一下: “他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不喜欢我,找个理由拒绝,让我死心罢了。” 刚才宫飞掣的所作所为,的确能让人如此理解。 慕昭昭想起刚才宫飞掣那欠揍的样子就生气: “如此看来,他不是不知道姐姐的心意,而是故意糟践姐姐的心意,姐姐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这样的男人,姐姐还喜欢他做什么?” 舒之柔摇摇头,满眼无奈: “昭昭,如果爱一个人的心意能随意左右,那便不是爱了。” 她叹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娓娓道来: “其实他从前不是纨绔,更不是个坏男人。 “我很早就认识他了,那时他与戮幽王一同得胜归来,人们的目光大多只注视戮幽王,而他就在戮幽王的身后。 “与戮幽王的冷酷不同,他的目光澄澈清纯,笑得开朗又温柔,就像个孩子。阳光打在他的铠甲上,他好像也在发光。 “那时我便想,若是谁能嫁给这样的男子,那余生一定会每天徜徉在日光里吧?” 慕昭昭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说的,跟我认识的,怎么好像不是同一个宫飞掣?” 舒之柔也不恼,只是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 “变故发生在他父亲去世那一年。” 她与慕昭昭相携着往外走去,边走边说: “其实他的身世很让人心疼。 “他的母亲是大司空唯一的女儿,与大司空一样,酷爱水利建筑,因为听闻图伦的建筑别具风格,便暗中前往图伦勘察观摩,却因生得极美,而被图伦的王爷掳了去。 “是宫将军的父亲宫白羽将她救了回来,宫白羽对他的母亲一见钟情,回来后不久二人便成婚了。 “婚后二人生活和美,他的母亲也怀上了他,可是数月之后,他的母亲却因为生产时大出血而亡。他的父亲怀里抱着早产的他,悲痛欲绝,发誓要把他好好抚养长大成人。从那日起,他们父子便相依为命了。 “在他十八岁那年,图伦边境来犯,戮幽王带领大军前往镇压,他的父亲做为先锋官也在其中,可是戮幽王得胜归来时,带回来的却是他父亲的尸体。从那时起,他便整日酗酒,流连勾栏,才渐渐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原来如此。 慕昭昭细细回味着舒之柔的话。 想来宫飞掣从前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郎君。 只是因为接受不了父亲的死,所以失了斗志,便开始堕落。 宫飞掣的身世的确让人同情。 但这世上比他身世还悲惨的大有人在。 若是所有人都似他这般,那这日子也就别过了。 她嘲弄的笑了一下,并不赞同宫飞掣的做法: “即便他的身世让人同情,那也不是他放纵自己、糟践别人感情的借口。” 但在舒之柔的眼里却并非如此。 也许是因为喜欢吧,她对宫飞掣总是有着莫大的宽容: “出生就克死了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后来又失了父亲,他的痛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能懂吧。” 慕昭昭不想再讨论宫飞掣的身世,不留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所以姐姐对马背上得胜归来、笑得阳光灿烂的那个他,才是一见钟情?” 提到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舒之柔的脸上浮起一抹娇羞: “也不完全是。真正把他放在心上,是因为另一件事。” 她脸上带着笑,仿佛又回到了叫人脸红心跳、又惊心动魄的一天: “那年的寒食节,东宫举办冷宴,婢女倒茶时不小心掉了壶盖,结果把一壶茶水都洒到了我身上,我在房间里正换衣裳时,他却走错了房间,就那么闯了进来。 “当时我被吓坏了,因为走错房间的人不止是他,他的身后还跟着其他男子,若是他们都进来看到我正换衣裳的样子,那我的名声算是毁了。 “谁料他反应机智,只是愣了一下,便立刻返身出去了,还细心的帮我关好了房门,招呼着其他人往别的地方去了。后来我想跟他道谢,他却笑着说那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让我今后也不要再提,我知道他是怕隔墙有耳,坏了我的名声。 “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后来看到他因为父亲的死而郁郁寡欢,整日酗酒,就是因为了解他从前的样子,我才没有停止喜欢他,反而更加心疼。” 不得不说,也许从前的宫飞掣还算个正人君子,也是个不错的翩翩郎君。 但那只是从前。 过去的他,慕昭昭不了解。 她只知道现在的他,是个不识好歹,心思诡谲的纨绔。 若他还是从前的他,舒之柔喜欢这样的男子,她会为她高兴。 可是现在,她只想劝她快些远离。 意有所指道: “只可惜,他不懂得珍惜姐姐的心意,而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浪子回头……” 言外之意,舒之柔不知还要浪费时间到什么时候。 但这种话,她不好说,也不好劝。 感情完全是自己的事,谁也不能代替她做决定,一切还要看她自己。 舒之柔却也是个冰雪聪明的,马上就明白了慕昭昭话中的深意: “我明白妹妹的担心。但是不试一试,我总不会死心的。哪怕他像刚刚那般拒绝我,我也还是忘不了他。”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不知为何,在这种伤感的时刻,慕昭昭忽然就想起了夜无殇。 第186章 太子的帖子 可是为什么会想到他,她却想不明白。 只是隐隐的,好像有一根细细的弦在拉扯着她。 而弦的另一端,便系着夜无殇。 她甩了甩头,把夜无殇从她的脑袋里甩出去。 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舒之柔的身上。 思忖片刻,她觉得舒之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同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想知道宫飞掣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总是缠着她不放。 “如果姐姐执意如此,不如我帮姐姐把他约出来,你们当面把话说清楚,也免得姐姐为他蹉跎了年华。” 她喜欢直接一点解决问题,猜来猜去,很累,也很浪费时间。 尤其她那时偷听到的,舒之柔已经十七了。 再过两年,怕是不好嫁了。 为了一个宫飞掣,她以为不值。 对于慕昭昭的提议,舒之柔像是有些心动。 可是犹豫良久,却说: “可是……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慕昭昭劝道,“姐姐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在我离开之前,能帮到姐姐的,我都会尽力。” 这是她的心里话。 同时也能让舒之柔知道,她对宫飞掣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舒之柔握住慕昭昭的手,眼中含泪,感激道: “谢谢你,昭昭。” 慕昭昭回握住她,抱以会心的微笑。 正在这时,只见邓策匆匆走来。 朝二人施了一礼后,道: “舒小娘子,王爷亲自送你回府,请——” 舒之柔和慕昭昭皆是一惊。 舒之柔道: “王爷亲自送我回府?这怎么敢当?” 邓策解释: “今日发生了刺杀之事,舒小娘子也在其中,王爷需给尚书大人一个交代,同时也有公务要与尚书大人商议。” 原来如此。 今日栖霞山刺杀这么大的事,又涉及到大周和图伦,或者还有更大的阴谋,夜无殇不可能知情不报。 而舒仲元作为兵部尚书,为人刚正不阿,平日里又与夜无殇交好,自然是很好的商议对象。 舒之柔道: “那便有劳王爷了。” 慕昭昭自然要送舒之柔出去。 就这样,在大门口,遇到了夜无殇。 他已经换掉了一身黑甲,此刻一袭玄色衣裳仿佛融入夜色之中。 唯独那一对墨染的眸子,在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犀利而慑人。 二人朝夜无殇见了礼。 夜无殇的目光淡淡的从慕昭昭身上掠过,随后落在舒之柔身上,声音冷沉: “一直忙于公务,还没来得及跟舒小娘子说一声抱歉,今日让你受惊了,待本王亲自把你送回府上,自会跟舒尚书解释清楚,请小娘子放心。” 舒之柔福了一福,道: “是,多谢王爷。” “请。” 夜无殇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舒之柔上马车。 临上车前,舒之柔又握着慕昭昭的手与她依依惜别。 慕昭昭叮嘱道: “舒姐姐别忘了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嗯,我知道。” 舒之柔点头,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夜无殇正欲上马,却从远处行来一人,老远就喊: “王爷留步!” 夜无殇上马的动作一顿。 就见那人匆匆跑到近前,先是跪下问安,随后道: “王爷,这是太子殿下命奴送来的帖子,请王爷过目。” 看见慕昭昭也在,转而又向她走过来,将另一张帖子递给了她: “慕小娘子,这是太子殿下让奴交给您的。” 慕昭昭讶然: “我也有?” 心下当即开始打鼓,夜无克同时给她和夜无殇送来帖子,是何用意? 再说这才过了几天,他的药还没吃完,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约她诊脉了? 如果邀她是为了诊脉,那邀夜无殇又是为了什么? 心中疑惑着,她不由看向了夜无殇。 却见夜无殇也正目光暗沉的看着她。 仿佛她与夜无克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而事实是,他们之间也的确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想,这帖子她还是回去再看比较好,不能让夜无殇发现端倪。 谁料那送帖之人却不及他们打开,便郑重道: “王爷,慕小娘子,太子殿下新得了一个奇人,邀二位明日去军营校场观看比武,还望王爷和小娘子赏脸。” 奇人? 比武? 原来不是为了他的病? 慕昭昭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帖子,这才发现上面写的与那奴才说的大同小异。 她暗暗的吐出一口气,还好不是别的事。 神思又回到这张帖子上面来,看着奇人、比武等字样,她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心中有些发窒。 不由皱眉问道: “敢问太子殿下得了什么奇人?” 那奴才道: “回小娘子的话,那人名为赵熊,身高足有九尺,身材雄壮,力大无穷,太子殿下说,明日会将此人带去军营比武,凡是能打过赵熊的士兵,皆重重有赏。” 力大无穷之人? 慕昭昭听后,内心狠狠一震。 怪不得她心中隐隐不安,原是前世发生过的一件事,便是与这力大无穷的人有关,更与夜无殇有关。 前世,虽然她与夜无殇和夜无克皆不相识,但是关于他们的事却在坊间流传,柯承锦也带回来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传闻。 她记得,前世也是夜无克不知从哪找来这么个力大无穷的人,大闹夜无殇的军营,打伤甚至打死了许多士兵,却因为是太子带来的人,将士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夜无殇闻讯赶来,看到受伤和被打死的士兵,以及那个因为得胜而不可一世的男人,弯弓搭箭,一箭就将人射死了。 事后,夜无克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说夜无殇不懂用人之道,如此力大无穷之人,乃是日后战场上的一把好刀,甚至说他不过打了几场胜仗,便不把皇上和太子放在眼里云云。 皇上也觉得痛失一位良才,根本不听夜无殇分辨,便武断的把原本夜无殇手下的左右监门卫给了夜无克。 左右监门卫,合在一起共统兵四万,兵力虽然不多,但却负责掌管长安城内的诸门禁卫,守护皇城,责任之重,显而易见。 所以明日的比武,意味着历史要重演吗? 第187章 就再帮他这一次 若明日还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那么夜无殇岂不是又会射死那个力大无穷之人,长安城的兵权再次被夺? 待夜无克掌握了长安城所有的兵权,那么无论夜无殇想要做什么,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夜无克想要做什么,却是易如反掌。 夜无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想他夜无殇为大周出生入死,为了大周和平、百姓安宁,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他已经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所以他们才敢越发得寸进尺? 慕昭昭暗暗咬牙,夜无殇暂且不提,那些被赵熊打死打伤的将士们呢? 他们又凭什么要为夜无克的野心付出代价? 慕昭昭的正义感又被激活了。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应对明日的比武,要如何才能不让将士们受伤,不让夜无克的诡计得逞。 却在这时,耳边传来夜无殇薄怒的声音: “明日你留在府里,阮娘近日头疼的厉害,需你守着。” 这一句,让慕昭昭犹如醍醐灌顶。 呵,她怎么忘了,夜无殇一直怀疑她和夜无克有染。 他不在意她的死活,她又何必在意他的? 就算他杀了赵熊,被削了兵权,与她又有何干? 就像她前几次帮了他,于他而言,除了赏了她“惹事精”这一“美称”,还让他越发怀疑她的用心,她得到什么了? 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是,遵命。” 她朝着夜无殇浅浅一福,甚至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随后起身,便朝着马车里的舒之柔挥手告别,脸上还带着一抹甜笑。 夜无殇看着她,胸口窒闷得快要不能呼吸。 她明明如此听话,可他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 夜里,慕昭昭又失眠了。 尽管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管夜无殇的事。 他对她也只是利用,她何必还要为他费心劳神? 可是一想到前世那件事的结果,她却还是放不下。 夜无殇那双暗沉的、时刻充斥着忧郁的眼睛,总是会乱了她的心神。 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不想他被夜无克算计,不想他被削弱兵权。 他原本拥有的就很少了,她不想再看着他失去更多。 深夜,她站在水云间二楼的观景台上,从湖面吹来的风微凉,却让她格外清醒。 她紧紧握着栏杆,暗暗下定决心。 就再帮他这一次,最后一次,算是他对她既往不咎的感谢。 再过几日,便是南才人的忌日。 待她治好了阮娘子的病,从此天各一方,便是眼不见,心也不会再烦。 打定了主意,她返身便钻进了自己的小药室。 对付那个力大无穷的赵熊,她需得想些办法,不能硬碰硬,也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这一夜,她一直在小药室里点灯熬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伸了个懒腰,趴在小药室里沉沉睡去。 翌日,江生起得早,在小药室里发现慕昭昭的时候,吓了一跳。 “阿姐?阿姐?”她轻轻推着慕昭昭,“阿姐昨晚怎么睡在这里了?” 昨晚慕昭昭带舒之柔去了宫飞掣那里时,就没再让她跟着,说她今日也累了,让她早些回去歇着,所以昨晚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她便一无所知了。 初升的朝阳散着夺目的红光,映在慕昭昭的脸上,将她的小脸照得红扑扑的。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阿姐?”江生又唤了一声,“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会睡在这里?你看起来好累啊!” 慕昭昭迷迷蒙蒙的,喃喃道: “昨晚配了一夜的药,还要制作今日要用的工具,能不累吗?” 江生听得糊涂: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那婆娑舞的解药昨日不是已经制好了么?” 说起这个,慕昭昭疲惫又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这是在说她自己。 也许夜无殇根本不需要她多管闲事,可她偏要上赶着。 这不是自作孽是什么? 但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为了夜无殇,而是为了前世那些枉死的将士们,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梳洗之后,慕昭昭把昨晚连夜改制的工具穿在身上。 那是一件赤色的云纱外衣,纤薄的云纱层层叠叠,飘飘若仙,仿佛比天上的日光还要耀眼夺目。 江生啧啧叹道: “阿姐,你今日到底要做什么去,怎么穿的跟个新娘子似的?” 慕昭昭对着镜子转了两圈,最后把一张赤色的面纱戴在了脸上。 她挑起江生的下巴,冲她抛了个媚眼,声线柔媚: “为了吸引男人的注意啊!” “啊?” 江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毕竟慕昭昭因为脸上的守宫刺,对吸引男人注意这种事可是从来不感兴趣。 而且不是情况需要,她可从来不会刻意戴上面纱去遮掩脸上的守宫刺。 很快,慕昭昭就给了她答案,虽然不是准确答案。 她知道夜无殇不会让她去校场赴夜无克的约。 于是她让江生偷偷把邓策请来了水云间。 当慕昭昭以一身赤色纱衣出现在邓策视线里的时候,邓策身体僵硬,眼神发直,整个人都傻了。 晨光里的慕昭昭,身上的纱衣层层叠叠,宛如天边一朵赤色的云,携着漫天霞光朝他走来。 面纱遮去了她脸上丑陋的守宫刺,只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柳眉下一双大而清澈的墨眼,灵动得仿佛仙子下凡,惹得人移不开目光。 待人走近了,邓策只觉喉头发干,用力咽了下口水,这才结结巴巴道: “江生,这、这是哪来的小娘子?” 慕昭昭不由失笑: “邓策,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邓策惊得眼睛更大了: “这声音……慕、慕小娘子?” 慕昭昭点头: “不是我还会有谁?不是说戮幽王府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怎还会突然出现个你不认识的小娘子?” 邓策围着慕昭昭转了一圈,惊叹道: “慕小娘子,真的是你吗?这若不是知道你脸上有块胎记,我当真要封你为大周第一绝色了!你穿这身衣裳,也太好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出嫁呢!” 慕昭昭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无所谓的笑笑: “你觉得好看就好。不过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看这身衣裳的。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第188章 她必须阻止他 邓策痛快道: “帮什么忙,小娘子尽管开口。” 因着慕昭昭之前的所作所为,邓策等人在心底里都对她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能为她做点事,邓策自然是义不容辞,高兴还来不及。 慕昭昭看看四周,随后靠近邓策,在他耳边悄声说: “我想让你帮我自由出入军营。” 邓策闻言,立刻想起了昨晚夜无殇的话,略感为难: “可是王爷不让小娘子今日去军营观看比武……” 慕昭昭道: “邓策,你也知道太子只会找王爷的麻烦,这次的事,你能保证王爷会平安无事?” “这……” 邓策自然不敢保证,而且他甚至可以笃定,夜无克准没安好心。 只是他们无法预料,夜无克这次又会使什么阴招。 慕昭昭进一步道: “只要我去,就能保证王爷平安无事,你信吗?” 邓策看着慕昭昭一脸笃定自信的模样,再想着她之前的一些“壮举”,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看向慕昭昭的眼神里,当即多了一分感激,拍着胸脯道: “小娘子放心,只要小娘子能保王爷平安无事,不被太子算计,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随后,邓策进了水云间,在纸上给慕昭昭绘制了地图,特意标了军营的位置,又交给她一块令牌。 “只要有了这块令牌,小娘子便能够自由出入军营,一定无人敢拦。” 邓策走了。 慕昭昭找他来,就是为了能顺利进入军营。 夜无殇不让她去,她自有办法能去。 待夜无殇等人出发前往军营后,她便带着江生,牵出她的无畏,拿着地图和令牌,悄悄从后门溜出了王府。 比武地点在西郊军营的校场,与前世是同一个地方。 离得越近,慕昭昭越是紧张。 她只知道前世这件事的结局,却没有亲眼见识过经过,更没有见过那个力大无穷的人,不知道此人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居然能一拳打死一个士兵。 是的,就是一拳打死一个士兵,而且打死了不只一个。 可恨的是,夜无克一直在场,却没有阻止他。 就算夜无克是来挑衅夜无殇,难道就要拿这些士兵的性命做为代价吗? 还有那个被称为良才的力大无穷的人,如此不懂得珍惜士兵的性命,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配称为良才吗? 前世夜无克没有事先给夜无殇送帖子,而是先来了军营,白狼发现事情不妙,才差人去叫了夜无殇来,但已经为时已晚,士兵死了十几个。 慕昭昭只希望这一世,夜无克不要等到夜无殇没来就开始比武,否则那些士兵也免不了遭殃。 而夜无殇一怒之下,也难保不会再次射杀那个力大无穷之人,让历史重演。 她远远的看到夜无殇等人进入校场后,才敢策马而来,避免与夜无殇正面碰到。 拿着邓策给的令牌,顺利的进入了军营。 这是她第一次与军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遍地的营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处处严谨肃穆。 距离校场还有一段距离,她却听到前方有人前来禀报: “王爷,不好了,太子殿下带来一个力大无穷的人,已打死打伤我军数十人,属下正要去禀报王爷……” 慕昭昭心里一紧,夜无殇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可还是来晚了。 不,是夜无克故意早到,想在夜无殇赶到之前就打死他的人,以此来激怒他。 若是夜无殇当时在场,定不会放任他如此作为。 夜无殇等不及士兵把话说完,打马就往校场冲去,邓策冷霄紧随其后,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不好,若是事情按照前世发展,片刻之后,夜无殇就会用箭射杀赵熊。 她必须阻止他。 “驾!” 慕昭昭双腿一夹马腹,立刻朝校场奔去。 当看到校场里的情景时,不禁一口气窒闷在胸口,疼得发慌。 校场里,十几个士兵的尸体在地上一字排开,还有受伤的士兵东倒西歪的躺倒在地,有的口吐鲜血,有的因为骨头折断而惨叫不止。 军医徐常明正带着人帮他们诊治,表情凝重。 而擂台上,柴晋正与一个男子单打独斗。 只见此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年纪不大,却满脸凶相。 柴晋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而且武功不弱,但在这名男子面前却完全施展不开手脚。 男子手持长枪,柴晋使刀,两人兵器碰撞的一瞬,那人力气之大,直接将柴晋手里的刀磕飞了出去,眼看下一招就要将长枪刺入柴晋的胸膛。 那人虽然身材比普通人都要高出许多,但动作却并不笨重,这才是最致命的。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夜无殇大喝一声,当即飞身跃上擂台,挡在了柴晋身前。 那人见有人阻拦,立刻收住长枪。 铜铃大的双眼瞪得滚圆,上下打量一番夜无殇,声似洪钟,震耳欲聋,厉声斥道: “你是何人?敢挡在我的枪前,不想活了?” 慕昭昭骑在马背上,冷眼打量着擂台上的人,估计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跟夜无殇说话,真真是不可一世,狂妄至极,让人一见便想……宰了他! 柴晋从地上站起来,指着那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道: “大胆赵熊,此乃我大周战神戮幽王!敢对王爷无礼,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呵……”赵熊冷笑起来,满眼不屑,仿佛根本未把夜无殇放在眼里,“原来你就是他们吹嘘的大周战神,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今儿与我打过,你若赢了,才配称战神!” “赵熊,你放肆!” 柴晋气得浑身血脉贲张,捡起地上的刀就要冲上去再打,他可以输在擂台上,可以死在擂台上,但绝不允许有人如此羞辱夜无殇! 夜无殇伸手拦住柴晋,面对赵熊的挑衅与轻蔑,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赵熊很高,他也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此时,冷厉的眸光淡淡的射向他,眼底却已是藏不住的杀机: “我的士兵,都死于你之手?” 第189章 明知那是陷阱,他也要跳 “他们……”赵熊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士兵的尸体,笑得狂妄,“呵,一群弱鸡,太不经打,我一只拳头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死于我之手,是他们的荣幸!” 赵熊仿佛看不到夜无殇周身的腾腾杀气。 更看不到士兵们手持利刃、蠢蠢欲动。 只需夜无殇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来,将赵熊大卸八块,生吞活剥! 他杀死了与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杀死了为守护大周而生的子民。 他该死! 柴晋的眼圈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因为夜无殇不许,只能隐忍不发: “王爷,此人名为赵熊,今日太子殿下带他来营中挑战,将士们没有防备,与他单打独斗,哪料他力大无穷,一拳就能打死一人,将士们不服气,轮番上来与他比试,结果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残,已经折损数十人了。” 此时,一直在观台上高坐看热闹的夜无克,终于出了声。 他站起来,邪恶的勾了勾唇,一双狭长的眼里尽是阴险: “三弟,本宫带来这奇人,可还合你胃口?这赵熊力大无穷,若是上了战场,与你不分伯仲,或许他说的对,这大周战神的位置,恐怕你要让出来了。” 夜无克的笑彻底激怒了夜无殇。 他随手夺过柴晋手里的刀,抬手一掷,那把长刀竟径直朝夜无克飞过去。 夜无克没想到夜无殇能突然对他出手,眉心一紧,当即闪身一避。 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刀在他眼前落下,稳稳地扎进了他面前的桌案里。 刀柄晃动着,带出阵阵惊心动魄的嗡鸣。 坐在另一张桌案后的夏心慈,当即吓白了脸。 若是夜无殇知道今日这主意是她出的,会不会也想要了她的命? 但她不在乎! 不死在夜无殇的刀下,早晚也会被夜无克折磨死。 她必须为自己拼出一条路。 夜无殇怒不可遏: “夜无克,你带人来我的军营挑衅,不顾将士们的死活,你的目的就是杀人吗?别忘了,他们不是大周的敌人,他们是为大周出生入死的功臣!你把他们的性命当儿戏,还指望他们为你上阵杀敌?这就是你身为一个储君的章法?” 夜无克看着那把刀,夜无殇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对他不敬? 怒气攻心,夜无克暗暗咬牙: “夜无殇,分明是你的士兵技不如人,才会被人一拳打死。本宫倒要问问,平日里你有认真操练他们吗?如果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本宫看你这军营的主帅也别做了!” 这就是夜无克的目的,激怒夜无殇,逼他出手,不惜以众多将士的性命作为代价! 然后夺他的左右监门卫,削他的兵权。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大周未来的皇上? 慕昭昭始终在一旁看着,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切。 只是她没想到,夜无殇会如此沉不住气。 向来沉稳睿智的男人,在看着自己的将士们不是为大周而死,而是被大周的人活活打死时,再也忍不了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来会会他!” 他缓缓的伸出手,对身边的柴晋道: “拿弓箭来!” 弓箭? 慕昭昭心里一紧,夜无殇这么快就要动手了。 夜无克也意识到了什么,眸光一沉: “夜无殇,你想干什么?” 比武可用刀枪剑戟,哪有用弓箭的? 若用弓箭,可想而知夜无殇想干什么。 柴晋已经奉命取来了弓箭,交到了夜无殇的手里。 夜无殇垂眸,将一支雕翎箭搭在了玄铁弓上,冷然出声: “擂台比武,生死有命。” 这一句,算是对夜无克的回答。 但也在预示着什么,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唯独那个赵熊,傻子似的,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还只当他是随口一句。 因为根本没把夜无殇放在眼里,所以不管他拿什么武器,他都觉得不在话下,似乎今日就抱着打死夜无殇的目的来的。 赵熊人高马大,眯起眼睛俯视着夜无殇,不屑道: “呵,戮幽王,你尽管放马过来,今日老子就要让这大周战神换人!” 夜无殇缓缓抬起眼帘,漂亮的瑞凤眼释出幽幽寒光,他轻勾薄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是吗?” 下一瞬,弓箭抬起,箭头对准赵熊的咽喉,铁弓渐渐拉满,眼看就要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慕昭昭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声: “王爷冷静!” 这一道女声,让整个军营都为之一震。 军营里鲜少有女性出入,而夜无殇的军营,除了今日随夜无克而来的夏心慈,她更是头一份。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去。 只见一个女子着一袭火红的云纱,似团火一样端坐在马背之上。 面纱上的那双眼睛清澈、沉稳、坚毅,墨般的长发用一根红色丝带高高束在脑后。 这样的慕昭昭,让人惊艳不已。 即便她戴着面纱,但夜无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慕昭昭居然违抗了他的命令,也偷偷跟了来。 手上的动作一顿,夜无殇的眸光暗沉得能滴出水来: “慕昭昭,给我滚出去!” 看台上的夜无克,也足足被慕昭昭这副模样震住了。 却只是片刻之后,他的眼中就露出了邪恶阴鸷的笑。 见到慕昭昭就像蚊子见了血,他怎么可能放她回去? 何况,今日他对慕昭昭,也是志在必得。 “诶,老三,怎么能如此跟慕小娘子说话,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夜无克说完,向身边的夏心慈递了一个眼神。 夏心慈立刻起身朝慕昭昭走来,看那意思,应该是想把她拉到看台之上,与她同坐。 慕昭昭可不是为他们来的。 她连向夜无克和夏心慈见礼都没有,便急急的策马来到擂台之下。 跳下马背,她三下五除二上了擂台,一把握住了夜无殇拉弓的手腕。 低声提醒: “王爷冷静,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夜无殇的手臂一僵,转脸看向戴着面纱的慕昭昭,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但那腾腾杀气却丝毫不减。 他何尝不知道夜无克提前来此,制造如此事端,就是在给他布下陷阱? 但明知那是陷阱,他也要跳。 他必须为他的将士们报仇,否则他如何向他们交待,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待,如何向自己交待? “慕昭昭,不关你的事,回去。” 他的声音绝情而冷漠,明知慕昭昭是好心,却也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他甩开了她,继续拉弓搭箭,瞄准赵熊。 谁料,慕昭昭却往前跨出一步,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抵住了他的雕翎箭。 第190章 若是她输了,就给我做媳妇儿 夜无殇怒火中烧,她到底想干什么? “滚开!” 他怒吼一声。 慕昭昭怎么可能离开? 她骤然转身面向看台,对夜无克说道: “太子殿下,既然今日设擂比武,任何人都可以上台打擂吧?” 夜无克眼睛一眯,这个慕昭昭又想耍什么花招? 想起她在东宫的所作所为,夜无克心里没来由的对她有些忌惮。 他摸摸鼻子,邪肆一笑: “虽说任何人都可以上台挑战擂主,但你是个女子……” 他下意识就不想让慕昭昭参与进来。 何况他今日对慕昭昭早有安排。 “女子如何?” 慕昭昭微微扬起下巴,眼底是倔犟和不服输。 “就连皇上都曾亲口赞我是巾帼英雄,难道殿下看不起女子?” 夜无克不是惯会拿皇上压人吗? 她也拿皇上压他一回,让他好好尝尝这个滋味儿。 果然,夜无克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慕昭昭的意思,是想与赵熊比武? 夜无殇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怒气就快要把他的天灵盖顶开了。 他放下弓箭,一把将慕昭昭拉至眼前: “慕昭昭,你是不是疯了?我请你来是给阮娘治病的,不是来送死的!” 慕昭昭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仿佛根本不把他的人、他的话放在眼里。 她倔犟的甩开他,继续面对夜无克: “昨日听闻太子殿下得一奇人,我便已是心痒难耐,我平生最喜欢挑战不可能完成之事,所以今日不只是来观看比武,更是来挑战不可能的。 “殿下既然称赵郎君为力大无穷的奇人,又叫嚣着让戮幽王让出战神之位,此刻却不敢让我挑战,不会是怕了我这个小娘子吧?” “怕你一个小娘子?” 不及夜无克开口,赵熊便迫不及待的回应了她。 口气依然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骄傲。 “我只怕你的衣裳会被我剥个精光,到时候哭着喊着给我做媳妇儿,哈哈哈哈……” 赵熊是个粗鄙之人,仗着自己力大无穷,向来是口无遮拦。 刚刚面对夜无殇尚且如此,何况慕昭昭一个小娘子? 听他出言不逊,柴晋怒火中烧,指着赵熊就骂: “赵熊你放肆!敢侮辱慕小娘子,我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军营!” 在柴晋的眼里,慕昭昭早已是他们自己人,他对慕昭昭的维护堪比自己亲妹妹! 慕昭昭暗暗感动,就凭柴晋对她的赤诚之心,就值得她来这一趟。 赵熊狂妄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手下败将,你也只剩一张嘴了,若不是戮幽王刚才拦着,你早已是我的拳下之鬼!” “你……” 柴晋气得脸红脖子粗,奈何夜无殇拦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倒是看台上的夜无克,眼底涌上一抹算计。 “哦?赵壮士看上这位小娘子了?” 夜无克懒得听他们的口舌之争,直接切入重点。 原本他特意邀慕昭昭前来,就是为了在比武中把她当作赌注,让夜无殇亲手把慕昭昭输给他。 赵熊是夏心慈献给他的,这主意也是夏心慈出的。 夏心慈说,见他似乎想要得到慕昭昭,便绞尽脑汁帮他想了这个办法。 为此,他还特意赏了夏心慈一个正常的床笫之欢。 却是没想到,夜无殇还未与赵熊比武,半路却杀出来个慕昭昭。 虽然原本的办法用不了了,但却不影响最终的结果,于是他如此诱导着赵熊。 赵熊闻言开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慕昭昭。 她身段婀娜,纤弱却不失风姿。 一身火红的云纱衬得她肤色白皙,旖旎动人。 尤其那一对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灵动,她看他一眼,那眼中像有钩子似的,早就将他的魂儿勾了去。 一双眼睛已经惊艳至此,面纱下的那张脸,还不知要美到何处去。 这样的女子与那些乡下的女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赵熊若是能得女若此,不仅今后的日子会锦上添花,以后回乡下省亲,那得多有面子? 这可是他从戮幽王手里抢来的长安城的女人! 越想越是心痒难耐。 赵熊的眼睛都粘在了慕昭昭身上似的,直接道: “太子殿下不如就应了她,若是她输了,就给我做媳妇儿!” 夜无克眸光一暗,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敢觊觎他夜无克看上的女人? 无妨,他原本对赵熊就是利用,像他这种人还妄想做大周的将军,他也配? 今日利用他,原就想达到两个目的。 第一,激怒夜无殇,让他犯错,以此有所图。 第二,合理得到慕昭昭,让她无话可说。 若是不能同时兼顾二者,那便只得其一,也算是颇有收获。 何况得到慕昭昭,又何尝不是对夜无殇的一种打击? 夜无克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只等着慕昭昭的回应。 慕昭昭听着赵熊的大话,却只是微微一笑: “若是我赢了呢?” “你赢?” 赵熊像听天方夜谭似的,再次狂妄的大笑起来,仿佛慕昭昭想赢了他,那就是痴人说梦。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瞅着慕昭昭,眼中都是见色起意: “那为夫就任你处置!” “为夫”二字,意在告诉慕昭昭,她根本就不可能赢。 对于赵熊的污言秽语,慕昭昭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是他越狂妄自大,她越有赢的把握。 她看着赵熊淡淡勾唇: “一言为定。” 见慕昭昭也答应了,夜无克微微挑眉,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既如此,本宫也不好驳了慕小娘子的雅兴。但本宫有一个条件。” 明明是顺水推舟,却好像他卖了慕昭昭好大一个人情,颇为为难似的。 慕昭昭不会跟他计较,因为她此行的目的,不仅是要阻止夜无殇中计,也要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赵熊是她唯一的目标。 至于夜无克,因为握着他不孕的秘密,量他也不敢对她如何。 慕昭昭看向夜无克,笑得从容: “殿下请讲。” 夜无克早就算计好了: “慕小娘子足智多谋,惯会使诈,本宫的条件就是,你不许用毒,不许使诈。” 慕昭昭心里一紧,不用毒、不使诈,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能赢得了赵熊? 第191章 郎君,你来剥啊 慕昭昭在心中冷笑,看来夜无克特意邀她前来,目的不止在夜无殇,也在她啊! 只可惜,她重生而来,夜无克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她笑了笑: “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是很不喜欢妾,不许用毒,不许使诈,只想看着妾一败涂地是吗?” 夜无克对上慕昭昭的目光,却是但笑不语。 转而从袖袋里拿出一把匕首: “本宫这里有一把匕首,只要你能刺中赵熊,就算你赢。反之,只要赵熊能摘掉你的面纱,就算他赢。如何?” 之所以要用夜无克的匕首,自然是因为害怕慕昭昭在自己的兵器上动手脚,用他的才能让人安心。 赵熊已经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垂涎三尺: “可别忘了,我赢了,你就要给我做媳妇儿!” 慕昭昭掀起眼帘,淡淡一瞥,带着撩人的韵味,声音娇媚: “好,那郎君就等着接招吧。” 这一声娇柔妩媚的“郎君”,让赵熊酥到了骨头里,看着慕昭昭时,眼睛又红又直。 眼看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敲定,夜无殇突然上前抓住了慕昭昭的手腕,逼她面对自己。 他审视着慕昭昭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可她却只是坚定而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晚,夜无殇自欺欺人地想要她留下,却被她一口回绝。 自那之后,夜无殇就在心底告诫自己,她不过是他请来给阮娘治病的医士,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有。 他已经决定放她走了。 她的任何事,都与他再无相干。 所以他一直保持着沉默,默默的听着她和夜无克周旋。 可是当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他还是妥协了。 他无法看着她羊入虎口,无法看着她把自己输给赵熊。 “慕昭昭,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猩红着双眼,艰难的开口。 慕昭昭却只是垂眸看了一眼他有力的五指,再抬眼时,一片清冷: “妾做的决定,从不后悔。” “就算输了,也不后悔?” 她一字一顿: “绝不后悔。” 她的决绝与冷漠,终是逼得夜无殇放开了手。 他没有资格管她。 “随你。” 扔下两个字,夜无殇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擂台。 望着夜无殇的背影,慕昭昭的心有一瞬间的刺痛,却是转瞬即逝。 就算不是为了夜无殇,她今日也会来,又何必为了他的态度而感到委屈、难过? 她在心里发过誓了,这是她为夜无殇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件事之后,她再不会多管闲事、惹他厌烦。 转过身,她整理了一下纱衣,面对夜无克淡然一笑: “太子殿下,可否赏妾一杯酒喝?” 夜无克眼睛微眯,审视着慕昭昭的每一个表情,生怕她会使诈。 毕竟在东宫吃的一堑,足够他长十智。 “大战在即,还敢喝酒?” 他试探着,并且下意识不敢答应慕昭昭的请求。 慕昭昭却是看了赵熊一眼,尤其在他石头般的拳头上停留了片刻,才道: “酒壮怂人胆嘛。” 闻言,夜无克轻笑一声。 随即叫身边护卫端了酒壶和酒杯,又将他的匕首放在托盘上,走上擂台端到了慕昭昭面前。 匕首是他的匕首,酒也是他的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量她也无法做手脚。 慕昭昭睨了那把匕首一眼,随后拿起酒壶,仰起头,将面纱撩开一些,直接将酒液倒进了嘴里。 透明的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溢出来,独添了几分诱惑的美。 赵熊正对着她白玉无瑕的右脸,看着此种情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知是馋慕昭昭的人,还是馋她的酒。 慕昭昭用眼角余光瞥到赵熊的表情,随即将酒壶拿了下来,转过身冲着他甜甜一笑: “赵郎君也想喝酒?” 赵熊望进她那双妩媚的眼,不知不觉的点头,笑得令人作呕: “小娘子这是等不及想与我喝交杯酒了?” 慕昭昭但笑不语,只娉娉婷婷的走过去,将酒壶递到了赵熊手里。 赵熊望着她,眼睛发直的接过酒壶,仰头就灌了起来。 三口两口,一壶酒已经见了底。 因为距离近,他闭上眼睛深深一嗅,不知慕昭昭身上是什么味道,清甜得让人只想犯罪。 “娘子好香啊!” 他随手扔掉酒壶,抹了一把沾满酒液的肥嘴,眼冒精光: “来吧娘子,下一步就是洞房了!” 慕昭昭眼底划过一抹阴狠,她身上可是她自制的独门香料,“贵妃醉酒”,自然很香。 回身拿起匕首,再转身时,却又是笑靥如花: “郎君别急,先比了再说。” 我只怕你有命喝酒,没命洞房。 夜无克一声令下,比武正式开始。 大抵是根本没把慕昭昭这等娇弱的小娘子放在眼里。 赵熊此刻站在台上,一点斗志也没有。 有的只是对慕昭昭的幻想和垂涎,动作自然也散漫起来。 再看慕昭昭,一双大眼在面纱上方扑闪着,柔媚的看着赵熊,全然看不出一丝杀意,仿佛在与人谈情,撩拨得赵熊直咽口水。 只见慕昭昭在擂台上走动起来,脚步轻盈,一举一动似在跳舞,又似在云端漫步。 赵熊心痒难耐,一下扑过去欲摘掉慕昭昭的面纱。 慕昭昭却只是轻轻一闪身,便避过了他的碰触。 赵熊身材高大,却也略显笨重。 反观慕昭昭,便是身轻如燕,动如脱兔,灵活得闪避着赵熊,让他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但她想用匕首刺到赵熊,也属实很难。 她却不急,治人于死地的办法有的是,她不必冒险把自己搭进去,只需等待时间即可。 赵熊追,慕昭昭躲。 周旋之间,慕昭昭时而故意停留在赵熊面前,指尖轻轻拂过赵熊的衣襟,惹得赵熊瞳孔地震,骨头都酥了。 他想要伸手去捉住慕昭昭的柔荑,却被她轻巧一缩,狡猾的躲过。 只扯破了她的纱衣,拿到鼻子下面,深深一嗅。 “好香!” 赵熊满眼迷醉。 那是独属于女人的味道,他在村东头那个风韵犹存的寡妇身上闻到过,像是脂粉香,又像是纯粹的体香,总归是说不出的销魂。 再抬眼时,慕昭昭又跑远了,却又不忘回头朝着他妩媚一笑,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接着,她又走到擂台边上,手肘支在栏杆上,俯下身子,将下巴搁上去,臂部翘起,好一个让男人血脉贲张的姿势。 赵熊只觉自己越发的浑身燥热难耐,骨头酥得他都有些提不起力气来了。 一双眼睛尚且如此,面纱下的脸,云纱下的身体,该是何等的尤物? “小娘子……别跑……” 他吞着口水,又朝慕昭昭扑过去。 “你这么不乖,是不是非得让我把你的衣裳剥光了,才肯给我做媳妇儿?” 说罢,他又将那块云纱放到鼻子下面,猥琐的嗅着,看着慕昭昭。 面对此等言语上的侮辱,慕昭昭眼神一暗。 随即却是朝赵熊勾了勾手指: “郎君,那你来剥啊!” 台下,只听“咔”的一声,夜无殇手中的雕翎箭被生生折断。 第192章 搜慕昭昭的身 慕昭昭的话,让赵熊更是摩拳擦掌。 眼看又要近了慕昭昭的身,她却迅捷的躲过,赵熊又只是堪堪的扯掉了一块云纱。 同样的动作不停的重复,两人在擂台上你追我躲,不多时,赵熊已然气喘吁吁了。 霎时间,赵熊竟感到头晕目眩,身上越来越没力气,脚步也越发变得虚浮,他这是怎么了? 眼看赵熊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喘息着,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 慕昭昭眼底的得色一闪而逝,她蹙着眉头贴心的提醒道: “郎君这是醉了么?早知郎君酒量如此之差,妾就不让郎君饮酒了,若是妾侥幸赢了,郎君不会怪妾胜之不武吧?” 闻言,赵熊勉力抬起头,朝着慕昭昭咧嘴一笑: “小美人儿,为夫的酒量好不好,洞房的时候你细细品品就知道了……” 说罢,赵熊又朝着慕昭昭扑过来。 意想不到的是,脚步刚刚迈开,他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腿软得像煮熟的面条。 看台上的夜无克猛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熊,斥道: “赵熊,你怎么回事?” 当初夏心慈将赵熊献给他时,他与赵熊一同饮过酒。 赵熊人高马大,能吃能喝,酒量不是一般的好。 他能喝下两坛浓醇的老酒而不醉,刚刚只是喝了不到一壶,怎么可能醉成这样? 不只是夜无克,台下的夜无殇、包括柴晋白狼等人,也发现了赵熊的不对。 刚才还气势汹汹、横扫千军的男人,怎么越来越虚? 如今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赵熊吃力的转头看向了夜无克,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殿、殿下,我好像……真的醉了……” 说罢,赵熊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咚的一声,震得整个擂台都颤了颤。 “赵熊!你给本宫站起来!” 夜无克厉声冲擂台上喊着,可赵熊却像是昏过去了一样,没有一丝反应。 不对,哪哪都不对。 慕昭昭来之前,赵熊还能一拳打死一人,壮硕如牛。 怎么她一来,他就倒了? 夜无克犀利的目光直射向慕昭昭: “慕昭昭,本宫说过,不许你动一丁点手脚,如今你却使诈放倒了赵熊,你伤了大周未来的战神,该当何罪?” 慕昭昭走到赵熊身边,用脚尖碰了碰他,赵熊毫无反应。 慕昭昭不禁笑了,看向夜无克: “太子殿下可冤枉死妾了。且不说刚才妾在台上的一举一动都在殿下的眼里,就连刚才妾喝的酒、用的匕首,都是太子殿下差人送来的,妾如何使诈?” 闻言,夜无克一滞。 慕昭昭说的没错,因为他怕慕昭昭使诈,所以才全程用了自己的东西。 刚才她在台上与赵熊周旋时,甚至都没有碰过他。 若说她使诈放倒了赵熊,使的是什么诈,为何让他看不出一点破绽? 夜无克犹疑片刻: “既然没使诈,那就是用了毒。” “用毒?”慕昭昭笑起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妾隔空就能用毒把人放倒,未免也太神了吧?” “搜!”夜无克当即下令,“去搜慕昭昭的身!” 声音落下,海棠立刻走上擂台,欲搜慕昭昭的身。 所有人都为慕昭昭捏了一把汗。 夜无殇和他的属下都知道,慕昭昭擅医、擅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力大无穷的赵熊放倒,若说没有使诈或者用毒,恐怕无人会信。 如果当真在她的身上搜出东西,夜无克会如何对付她? 眼看海棠的双手就要摸上慕昭昭的身子。 台下的柴晋、邓策等人,已经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对夜无克虎视眈眈。 只要夜无克今日敢对慕昭昭动手,他们一定不会让他安然走出军营。 慕昭昭为他们做过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前事暂且不论,单就今日赵熊一事,谁看不出来慕昭昭是故意为之? 否则她一个小娘子,为什么要上擂台冒这个险? 再者,夜无殇的属下们,早就对夜无克和皇上心怀不满。 若是夜无殇能趁此刻杀了夜无克,推翻当今圣上,又有何不可? 整个军营都开始蠢蠢欲动。 却在这时,只见慕昭昭挡住了海棠的手。 “殿下,若是殿下错怪了妾,又该如何?” 夜无克轻捻手指,与慕昭昭的目光隔空对峙。 彼此眼底流动的微光,是只有他们才看得懂的心照不宣。 慕昭昭手里握着夜无克的把柄,他是断不敢轻举妄动的。 夜无克笑了一下,道: “若是本宫错怪了小娘子,便当众向小娘子道歉,这一局,算小娘子赢。” 不可一世的太子当众向她道歉,这对夜无克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最重要的是后面那句,这一场比武,她赢。 慕昭昭笑道: “太子金口玉言,可莫要反悔。” 夜无克道: “绝不反悔。”转而又斥海棠,“还愣着干什么,搜!” 海棠动作迅速的摸上了慕昭昭的身体。 从她的发束开始,一点点往下,双手摸过她的全身,连鞋袜都脱了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 只是在搜的过程中,海棠筋了筋鼻子: “小娘子用的什么香料,味道如此清甜?” 慕昭昭眸中噙着笑意: “我也不知道,宫将军之前来王府时买的,我跟姐姐们借用了点,好闻吗?” 海棠微微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夏心慈已经把慕昭昭当成了情敌,她怎么可能给她好脸? 搜过之后,海棠朝夜无克摇了摇头,神情晦暗: “太子殿下,奴婢都搜过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可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夜无克说不上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开心? 还是挫败? 慕昭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竟然没看出一丝破绽。 究竟是她的手段太高明,还是她根本没动手脚? 可若是没动手脚,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赵熊怎么可能就倒下了? 偏偏他连她的把柄都抓不到! 慕昭昭慢条斯理的穿着鞋袜,从容冷静,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干。 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狡黠,抬眸望向夜无克: “太子殿下可要说话算话!”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便怨不得她了。 夜无克眼神阴鸷,单手扣在茶杯上,恨不得捏碎了它。 他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只要把慕昭昭变成他的人,不仅可以大挫夜无殇的锐气,还能让自己转危为安,如虎添翼。 既然在慕昭昭身上找不出破绽…… 他心思一动,薄唇微勾: “且慢!” 第193章 慕昭昭,有你的! 转而朝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男子勾了勾手: “过来。” 慕昭昭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身上背着药箱,躬着身子走了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男子恭敬道。 夜无克指了指擂台: “上去看看赵熊到底怎么回事。” “是。” 那男子应下,立刻背着药箱走上了擂台。 慕昭昭这才知道夜无克的意思。 想来那男子是他带来的医士。 她又看了一眼地上浑身松软、陷入昏睡中的赵熊。 所以在她身上找不出破绽,打算从赵熊身上下手了? 无妨,有本事尽管去查。 能查出问题,她就拜他为师! 那名医士来到赵熊身边,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分别在他的口鼻处试了试,银针光亮如新。 他不死心的又将银针插入了赵熊的皮下、血脉,用帕子擦去上面的血迹,银针依旧没有变化。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用银针探不出来,他又开始给赵熊诊脉,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闻他呼吸之间的味道……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下擂台去复命了。 “回殿下,依微臣拙见,那赵熊只是醉酒昏睡,没有丝毫中毒迹象,亦没有其他疾病……” 太医生怕被夜无克责怪,冷汗直流。 面纱下,慕昭昭的唇边溢出嘲弄的笑: “殿下,还要再验吗?” 夜无克捏紧拳头,心有不甘。 搜也搜过了,医士也瞧过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太子不能出尔反尔。 此时若是他再不表示点什么,未免有刻意为难之嫌,也太有失身份。 沉吟片刻,他故意笑得爽朗,眼中的阴鸷却依然无法散去: “慕小娘子莫怪,只是这赵熊晕得蹊跷,所以本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此……”哪怕再不情愿,夜无克也只能认栽了,“本宫在此向慕小娘子道歉,是本宫冤枉你了,你与赵熊的比试,算你赢。” 慕昭昭心中暗忖,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闻言她朝着夜无克深深一福: “多谢太子殿下,殿下一言九鼎,实乃我大周典范,妾五体投地。” 起身,慕昭昭又道: “既然如此,那妾就胜之不武了。” 话音落下,慕昭昭握紧匕首,转身就朝赵熊走去。 走到近前,她居高临下的睨了赵熊一会,目光渐渐暗沉,憎恨与杀机越积越多。 她忽然高举起匕首,朝着赵熊的心口就要扎下去。 夜无克脸色一变: “你要干什么?” 慕昭昭动作顿住,转脸看向夜无克: “妾在按照殿下之前的命令做事啊!” “什么意思?” “殿下说过,赵熊摘掉妾的面纱就是他赢,反之,若我能用太子殿下的匕首刺上赵熊一刀,就是我赢。如今我想要赢,还差这一刀。” “可本宫刚刚已经说过,这一局算你赢,你何必还要……” “妾只是不想让太子殿下食言,免得让人说殿下处事不公,落人口舌。再说比试就要有个比试的样子,赵熊都比得如此认真,妾又岂能敷衍了事?” “不要……” 未及夜无克再出言阻止,慕昭昭高举的匕首已然狠狠的刺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半尺多长的匕首尽数没入了赵熊的胸膛。 昏睡中的赵熊猛然睁大眼睛,手指微微动了动,却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眼看擂台上的人失去了生息,夜无克指着慕昭昭,怒火中烧: “慕昭昭你……” 慕昭昭的眼中满是狠绝,见赵熊已然丧命,她才用力拔出匕首。 鲜血喷溅而出,缀上了她血红的纱衣,也染红了她的眼。 如此怕血的她,此刻却倔犟的撑着,冲着赵熊勾唇: “赵郎君说,若是你输了,便任我处置。我这样的处置,郎君可还满意?” 说罢,她起身走到了擂台边上,将染血的匕首双手呈上: “多亏殿下的匕首,妾才能赢得如此痛快。”慕昭昭说完朝夜无克跪了下去,“妾,谢太子殿下!” 最后一句说完,夜无克的脸都绿了。 是他说,只要她能刺中赵熊一刀,就算她赢。 也是赵熊说,若是她赢了,便任她处置。 慕昭昭如此说,好像赵熊的死,他也助了一臂之力似的。 可偏偏让人窒闷的是,他竟无法反驳。 一眼望不到边的军营,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风吹过时,带起一小片打着旋的尘土,让人知道时间并没有静止。 慕昭昭的所作所为,夜无殇军营里的人无不在心中拍手称快。 她为何非要杀了赵熊,亦是所有人都清楚。 她在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不管用了何种手段。 可她这样做,无异于触到了夜无克的逆鳞。 夜无克完全可以寻个由头治她的罪,可偏偏她又有理有据,军营里所有人都可以为她作证。 所有人皆是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只要夜无克敢处置慕昭昭,他们必不会坐以待毙。 此时此刻,夜无克看着慕昭昭,再看看她身后的军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原本要算计夜无殇的,没成。 要得到慕昭昭的,亦没成。 他反倒损兵折将,还吃了一肚子哑巴亏。 他知道,这是夜无殇的军营,他绝不能轻举妄动。 双眼阴鸷得似能射出刀子来,他最后朝着慕昭昭冷冷一笑: “慕昭昭,有你的。”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下了看台,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整个军营顿时沸腾起来。 以柴晋为首的将士们,纷纷朝慕昭昭单膝跪了下去。 柴晋抱拳拱手,高喊一声: “慕小娘子,老柴代死去的弟兄们,叩谢慕小娘子复仇之恩!” 紧接着,就听所有将士齐声高呼: “谢慕小娘子复仇之恩!” 数万人齐声高呼,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响彻九霄,豪气冲天。 慕昭昭看着擂台下的场面,整颗心都为此激荡着、震撼着。 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从未想过会得到如此回报。 她当不起。 而那道伫立在人前、笔直的身影,那两道暗沉的目光,让她此刻一瞥,却又莫名心悸。 第194章 她做错什么了? 她知道,她今天算是把夜无克得罪死了。 但好在她手里握着夜无克的把柄,至少他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 何况她今日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合法,就算夜无克心中不满,却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可在夜无殇眼里,又会如何看待今天这一切,她却无法知晓。 哪怕她想忽视那道暗沉的目光,他却仍然如影随形。 她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对擂台下的众人说道: “柴将军请起,诸位弟兄们快请起!” 怎料没有人动,所有人都望着她,脸上是拳拳赤子之情。 这场面让她难得的感到羞赧,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只能不断的搓着手,仿佛自己站着都是对将士们的一种亵渎。 索性也朝将士们跪了下来,道: “我只是力所能及,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与为大周流血流汗的诸位相比,实在不足挂齿。你们守护大周,我守护你们,理所应当。” 谁料她的一句话,又惹来众将士的高呼: “守护大周,守护慕小娘子,理所应当!” 她连连摆手,羞红了脸: “不敢当不敢当……” 台下又是一阵高呼: “慕小娘子当得起!当得起!” 慕昭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滚烫滚烫的。 她只是不想让夜无殇再中夜无克的奸计,更想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实在没想这么多,也没想过回报。 把面纱往上拽了拽,想要遮住自己羞红的脸,她找个理由就跑: “我去看看受伤的弟兄们……” 对了,她不仅要去帮徐常明诊治受伤的将士,还要赶紧处理掉自己身上的线索,以免露出破绽。 哪怕她能笃定,除了景星河,无人能知晓她究竟如何动了手脚。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毁尸灭迹才是最安全的。 说罢,她起身朝江生招了招手,江生立刻往擂台上跑。 慕昭昭则往下走,却是一边走一边扯掉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云纱,还未走下擂台,身上便只剩一身红色的薄裙了。 那薄裙紧贴着她的身体,将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出挑惹眼。 原本台上注视着她的将士们,忽然就纷纷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 再看夜无殇,已是怒火中烧,手中原本已经被折断的雕翎箭,已经断成了无数截。 此时江生已经来到近前,慕昭昭把脱掉的纱衣连同面纱一起,都塞到了江生的怀里: “快拿去烧掉。” 江生点点头,立刻抱着纱衣跑了。 慕昭昭从擂台上走下来,却发现将士们看她的眼神都在躲闪,也不复刚才的热情。 心中虽然疑惑,她却无暇顾及太多。 刚刚来到军营时,就见被打伤的士兵伤得很严重,她觉得徐常明需要帮手。 正打算穿过人群去找徐常明,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扯着她的手腕就将人拉走了。 抬头一看,眼前竟是夜无殇高大的背影,周身似笼罩着一团浓重的黑雾,无端的让人乱了方寸。 慕昭昭抬手就想甩开他: “王爷这是做什么,我还要帮徐医士……” “用不着你帮!” 夜无殇打断了她,语气很冲。 只是这一句,不知是在说眼前她要帮徐常明的事,还是在说刚刚她帮他对付了夜无克和赵熊的事,又像是一语双关。 慕昭昭心中顿生不快。 明知他不需要她,可她还是来了,的确是多管闲事。 但夜无殇这是什么态度? 即便他不感谢她,也犯不着这样对她! 她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了仇,为他又避过了一次危机。 她做错什么了? “是我多管闲事。”眼看他拉着她一路往外走,慕昭昭挣了挣,“放手,我自己会走。” 夜无殇的大手却像铁钳一样禁锢着她,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 迎面撞上了邓策,他手里捧着一套衣裳,笑得合不拢嘴似的。 “慕小娘子?”他三步两步跑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制服了那个赵熊?哪怕太子找不出破绽,但我还是不信,若是你没动手脚,赵熊怎么可能就那么倒了?” 慕昭昭正要说话,眼前夜无殇却突然抬起手,“砰”的一拳就将邓策打翻在地。 邓策爬起来就跪在了夜无殇的面前,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 慕昭昭的火气腾的一下就被夜无殇这一拳勾了起来。 “你为什么打他?” 她站在他的面前,为邓策打抱不平。 “明知故问。” 夜无殇的声音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慕昭昭脸色一变,立刻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看来邓策帮她进入军营的事,夜无殇已经知道了。 不及她解释,夜无殇带着怒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邓策,下去领二十军棍,倘有再犯,绝不轻饶。” “是。” 邓策没有二话,立刻领了罚,起身便走,却被慕昭昭叫了住。 “等等!” 她用力甩开夜无殇,挡在邓策的面前: “是我求邓策,让他帮我来军营的,不关他的事,这二十军棍,我替他受。” 望进她坚定又倔犟的眼睛里,夜无殇越发怒火中烧。 越过她的肩膀,他的视线定格在邓策身上: “滚!” “是,王爷。” 邓策不敢再留,乖乖下去领罚了。 “你……” 慕昭昭还想再说什么,夜无殇却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再度抓起她的手腕,疾走几步,将她甩进了一个营帐。 虽然是白天,但营帐里没有点燃烛火,光线暗淡。 这营帐里有沙盘,有舆图,而且铺着地毯,床也很大,地方十分宽敞,显然是军营里的主帐,也就是夜无殇的营帐。 夜无殇的力道之大,让慕昭昭险些摔倒。 不待她站稳身形,夜无殇已经把衣裳摔在了她的身上。 “换上,滚出去!” 这一句不带感情的斥责,让慕昭昭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她为他做了这些,虽然不需要他的感谢,但也绝不接受他这样的恶劣。 她做错什么了? 就在军营里所有将士们都感激她的时候,他却如此待她? 他对她的态度暂且不谈,但他对邓策呢? 大家都是一心为他着想,他难道没有感情吗? 怒气让慕昭昭抓着衣裳的手指都变得僵硬,她不由分说的把衣裳摔在了地上,红了眼睛: “夜无殇,邓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你凭什么这样对他?谁不知道太子对你向来不安好心,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一定会射杀赵熊,倘若太子借题发挥,届时你的处境如何,你想过吗?” 第195章 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 “我的处境如何都不需要你来操心!” 夜无殇想也没想就驳斥了她。 他猩红的眼仿佛在告诉她,他非但不会感激她,还非常看不上她的所作所为,甚至是厌恶。 “念你这次处置赵熊有功,本王不予你计较,下次再擅闯军营——”他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格杀勿论。” 慕昭昭的泪含在眼圈里,却是倔犟的不肯落下。 她觉得委屈。 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感到委屈。 此时她想起了宫飞掣对舒之柔说过的话,是她自愿的,没人逼她。 人家不领情,你连怪他的立场都没有。 她忽然就嘲弄的笑了出来,点点头: “是,是我多管闲事。” 夜无殇指着门口,咬牙: “换上衣服,滚。” 慕昭昭蓦然抬眸,笑着看向他: “既然这么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回去收拾包袱,离开长安,想必王爷也不会阻止吧?” 是的,如果他现在就同意她离开,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走,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可他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变,那微妙的变化,快得慕昭昭难以捕捉。 再定睛看去时,只见他依旧阴沉着脸,清俊的五官仿佛染着冰霜: “在治好阮娘的病之前,你哪也不准去。” 呵,慕昭昭明白了。 在他还没利用完她之前,她哪也不能去。 这条界线,他划得真是分明,让她一眼就望尽了他们的关系。 也将一切打回原型。 既然如此,她就让这条线更清晰一点。 彼此之间干干净净,彻底的不留余地,才能让彼此安心。 才能让她走得不拖泥带水。 “之前我算计了王爷,如今我帮了王爷这么多次,咱们之间的账,算两清了吧?” 夜无殇的眸光一紧,原来她帮他,不过是为了还债,为了与他两清! 心无端的刺痛了一下。 待疼痛过去,他深吸一口气,扔给她两个字: “两清。” “好。” 两清,意味着结束。 他们之间,结束了。 慕昭昭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们从未开始过,哪里来的结束? 那些短暂的心动,片刻的温存,一时的意乱情迷,都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感情投资罢了。 为了更好的利用她,而动用的小小手段而已。 “王爷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多管王爷的闲事。今日让王爷生气,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郑重的朝他福了一福,再没有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只是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的泪终是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 他背对着帐帘,听到帐帘被挑开又落下的声音,一把扫落了案上所有的东西。 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 克制自己见她,克制自己被她牵动情绪,克制自己对她说出更难听更过分的话。 可她还是这般不知死活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着她为了打赢赵熊在擂台上搔首弄姿,为了毁灭证据当众脱衣,他恨不得把所有男人的眼睛都挖出来。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今日之事,他心里是感激她的。 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赵熊可能已经死在他的箭下,夜无克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这就是他带人来的目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而她不仅杀了赵熊,替死伤的将士们报了仇。 还能又一次在夜无克面前全身而退。 他没有办法不对她另眼相看。 可她越是如此为他,他心里便越是不安。 他怕自己会越陷越深。 更怕她一次又一次的为他以身犯险。 她已经得罪了太子,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她还能不能活着离开长安。 他亦知道,她与夜无克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管那是什么,他只觉得那都是她的自作聪明。 夜无克为人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与夜无克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哪怕她再聪慧,若是最后无法全身而退,她该如何? 他不想再连累她。 亦不想再被她牵绊。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送她离开。 哪怕他想让她留下。 人总是这样矛盾的。 而夜无殇为了抑制这种矛盾,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她冷酷。 “冷霄!” 他骤然向帐外喊了一声。 帐帘被掀开,冷霄从帐外走了进来。 “是,王爷。” “送她回去!” 他双臂支撑在案上,背对着冷霄扔下这四个字,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狼狈。 “是。” 冷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眼中透着心疼,返身出去了。 他不敢让她一个人,柯府一直有人在跟踪她,夜无克对她也存着别的心思,她不能出事。 离开了营帐的慕昭昭,跃上无畏的马背,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开。 她骑得很快,鞭子不停地抽打在马背上,带起的疾风却怎么也吹不干脸上的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只知道心痛的感觉一阵一阵的袭来。 有对夜无殇的恨,也有对他的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是酸,是涩,是痛…… 那究竟是什么,她不愿去想,更不愿去深究。 只是这一刻,心中忽然开始迷茫。 开始想家,迫切地想回到爷爷身边,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可以任她撒野的地方。 她讨厌那座冷冰冰的王府,讨厌夜无殇那张让人憎恶的脸,她不想回去。 心思一动,她已经想好了去处。 一路从西郊奔回长安,她没有回王府,而是往另一条路奔去。 身后始终跟着她的冷霄怔了怔。 直到见她在济善堂的门口停下,冷霄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打马上前道: “慕小娘子,天色已晚,王爷让在下护送您回府……” 话未说完就被慕昭昭打断: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王府我就不回了,南才人忌日那天我会准时出现,告辞。” 不等冷霄再说什么,慕昭昭已经转身进入了济善堂。 “慕小娘子,其实王爷……” 冷霄不擅言辞,往里追了几步,欲向慕昭昭解释什么。 可是见慕昭昭直接进入了济善堂的后宅,最终只能作罢。 刚刚他虽然已经在营帐外站得很远了,但无奈二人争吵的声音太大,他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夜无殇的心思,别人恐怕不懂,可是跟在他身边许久的他,却看得明白。 自从慕昭昭来了王府,夜无殇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 即便她貌若无盐,但她机智聪慧、狡黠诙谐、时常不按常理出牌,看似顽劣不堪,实则鲜活跳脱、与众不同。 即便她表面没心没肺,可是却真心实意的为夜无殇做着每一件事。 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命运搭进去帮他对付太子,却不计任何回报。 这样的女子,谁会不为之心动? 何况从不以貌取人的夜无殇? 夜无殇有他的苦衷,一个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又怎能忍心去禁锢别人的命运? 既然不能留,就该无情的把她推远,这才是对她最好的。 可是慕昭昭不懂。 也许夜无殇永远也不会让她懂。 第196章 我这就找他去 见冷霄走远,景星河才笑着走进了后宅。 “这个时辰,怎么会来我这?” 景星河在她的身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慕昭昭此刻坐在老槐树下,夕阳的余晖穿透枝叶,细细碎碎的洒下来,给她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季流年就坐在她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两个男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可她的情绪却依然陷在夜无殇带给她的痛楚里,无心说话。 季流年看着她红红的眼圈: “你哭过?” 景星河偏着头看她,不禁笑着揶揄: “怎么,你跟这戮幽王之间,不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吧?上次你们一起来,我就瞧着你们之间的气场不太对……” 正说着,景星河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 这味道有些熟悉。 他不禁越闻越凑近了慕昭昭。 当确定这味道是从慕昭昭身上散发出来的时候,他不禁皱眉: “你这是……贵妃醉酒?” 随后,他用男人特有的龌龊思想灵光一闪: “你……不会是用贵妃醉酒放倒了戮幽王,企图霸王硬上弓,结果却被戮幽王拒绝了吧?” 若非被拒绝,她又怎么会一脸的生无可恋? 景星河的无端猜想顿时让慕昭昭火冒三丈,她一拍桌子正要发作,却见季流年懵懂的问: “贵妃醉酒是什么?” “小师弟只醉心剑术,自然不知道这贵妃醉酒是什么。这可是小师妹研制的独门香料,平日里闻着味道清香甘甜,就像初开的梨花,又像山涧的清泉,甚是沁人心脾。但若是喝了酒的人闻到它,不肖片刻便会浑身酥软无力,任凭他是武功盖世、力大无穷,也只能化为一滩死水,任人予取予求。” 景星河绘声绘色的解释着。 “所以我说,能让小师妹用上这贵妃醉酒的人,定是让小师妹格外另眼相看的人啊!” 闻言,季流年变得紧张起来,惴惴不安的看着慕昭昭,等待着她的解释。 可谁料慕昭昭忽然用力一推景星河,直接将他从凳子推到了地上。 她腾的站起来,指着景星河道: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龌龊,不思进取,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像你这种人都能当医士,简直是我师门的耻辱!” 景星河被骂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半天才吭哧出一句: “我、我……耻辱?” “我告诉你景星河,接下来我要在这里住几天,我在的时间里,你最好闭上你的臭嘴,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砸了你的医馆!” 慕昭昭噼里啪啦的说完,起身就钻进了一间厢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景星河爬起来,指着房门不满的叫唤起来: “诶我说小师妹啊,你在戮幽王那里受了委屈,何必拿我撒气,我招你惹你了?” 倒是季流年,双手交握,垂眸缓缓勾起了唇角。 景星河见他半晌没有动静,不由得走过来,一眼就瞧见了他在笑。 “嘿我说小师弟,你在这幸灾乐祸呢是吧?不过……” 景星河说着,凑到了季流年身边,悄悄耳语: “小师妹说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你的机会来了,可要好好把握。有不懂的、不会的,尽管问师兄,师兄有招还有药,保你手到擒来……” 不及景星河说完,季流年骤然抬起头,表情也变得严肃几分: “昭昭说的没错,你果然很龌龊。” 说罢,他起身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景星河在身后喊道。 季流年转过身,眉梢眼角都是笑: “昭昭还没用饭,我去给她买好吃的。” 景星河无奈的摇头,像季流年这般执着的人,他还从未见过。 他倒是好奇,那层窗户纸,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捅破? 不对,他刚才好像骂他了? “你才龌龊,你们全家都龌龊!” 景星河痛快了嘴,转身望向慕昭昭的房门,思忖片刻,拾步走了过去。 “当当。” 在房门上轻敲了两下,景星河柔声道: “小师妹,我进来了?” 房里没有动静,景星河试探着推了一下,门开了。 他蹑手蹑脚地钻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面朝里、蜷缩在床上的慕昭昭。 那抹纤细的赤色背影,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悲伤落寞,让人心疼。 景星河是个孤儿,他遇到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是师父。 第二个,便是慕昭昭。 师父虽然对他好,却也严厉,因为背不下草药的药性,时常罚跪不给饭吃都是常事。 每当这时,慕昭昭总会揣着馒头和烧鸡,像只小老鼠似的窜到他面前,填饱他的肚子。 所以在他的心里,师父就是师父,而慕昭昭,才是真正的家人。 对慕昭昭,他从来都是毫无保留,更看不得她不开心、受委屈。 倒了一杯茶,他走到床边,放在了小几上,随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小师妹,师兄刚才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真生我的气吧?” 他赔着笑脸,全然不似刚才那副欠揍的模样,低三下四的赔礼道歉。 见慕昭昭没动静,他悄悄探头瞧了一眼,便看到了慕昭昭颤动的长睫。 弯了弯唇角,他轻轻拽了拽慕昭昭的马尾: “我知道你没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跟师兄说说。你向来不喜欢藏事,说出来就开心了。” 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动静,他又说: “实在不行,你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刚才推我那下太轻了,要不你再多推几下?” 他认识的慕昭昭从来没有过这般模样,要说没事发生,打死他都不信。 他的小师妹从小到大都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受过别人的欺负? 一想到慕昭昭可能在外面受了委屈,景星河就心疼得不行。 慕昭昭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失去了耐心,急了: “小师妹,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欺负了你?不管是谁,欺负了我小师妹就是不行,师兄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慕昭昭依然静默无声。 景星河终是按捺不住了: “是不是戮幽王?” 他一拍大腿: “我这就找他去!” 刚刚起身,衣角就被一只雪白的小手拽了住。 第197章 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景星河重新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就听慕昭昭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师兄,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成家了。” 景星河心里咯噔一下。 成家,这种事一定与感情有关。 他将慕昭昭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心疼道: “昭昭……” “一个人的心思,太难捉摸了,我应付不来……” 慕昭昭的声音哽咽的发颤,直颤到景星河的心尖上。 就算慕昭昭最初因为柯承锦,也没有过这般难过的时候。 景星河拧紧了眉头,这个戮幽王,好有本事! 他提了口气,将慕昭昭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劝道: “捉摸不来的,就不是你的,为了这样的人不开心……不值得。” 慕昭昭闭上眼睛,默默的点头,声音轻得可怜: “嗯,不值得。” 景星河拍拍她的手: “季流年出去给你买好吃的了,起来吃点东西,师兄陪你喝两杯可好?” 从小慕昭昭就喜欢偷师父和她爷爷的酒喝。 她也因此爱上了喝酒,酒量也是十分的可观。 他还记得他们从前一起喝酒时,慕昭昭总是越喝越高兴,喝到后面还会手舞足蹈的唱歌,欢快得不行。 可是现在提起喝酒,她的声音却是寡淡得没有一点精神: “不了,我累了,想睡一会。” 景星河的动作一顿,随即笑了笑: “好,那你睡一会,睡醒了再说。” 拉过旁边的丝被给慕昭昭盖上,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消失在天边。 景星河望着薄薄的夜幕,不禁叹了一声: “连昭昭这么洒脱的人都会为情所困,想来我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啊!” 他又向外望去: “小师弟,你要努力啊,戮幽王咱得罪不起,昭昭以后开不开心,就靠你了!” —— 夜幕降临时,夜无殇才回到戮幽王府。 军营里受伤的将士们需要诊治、安抚。 今日因夜无克和赵熊而影响的氛围,也需要调整。 离开军营时,夜无殇交代了柴晋白狼等人,若是夜无克再带人擅闯军营,以他的命令阻止,并且速来禀报他,无需畏惧夜无克的身份,出了事情,他一力承担。 回到王府,坐在飞鸿轩里,他只觉浑身无力。 从前他在战场上戮战几天几夜都不会觉得累,今日却是为何? 阖上眼皮,脑海里全是慕昭昭那张含泪的脸,那双盛满了委屈的眼睛…… 冷霄这时来报: “王爷,徐医士帮邓策处置了伤口,属下已将他安置好了。还有一事……” 冷霄人人瞥着夜无殇,欲言又止。 夜无殇声音无力: “说。” 冷霄犹豫了一瞬,才道: “慕小娘子从军营回来后,直接去了济善堂,还说她不回王府了,待南才人的忌日,她自会出现。属下无能,没能把慕小娘子带回王府,请王爷责罚。” 这个消息,让夜无殇本就疲惫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下去吧。” 失落的声音让冷霄心里为之一疼。 忍不住又问: “王爷,属下还需暗中保护慕小娘子吗?” “不必了。” 她身边如今有那个小剑仙季流年,已经不需要他了。 “是。” 冷霄退了下去。 偌大的飞鸿轩,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的飞鸿轩……不,他的王府,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静了。 自从她来了之后,王府的空气好像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的飞鸿轩、栖子堂,也难得有了生气和温度。 其实不过是回到了从前而已。 回到从前没有她的时候,那个寂寥空落冰冷的戮幽王府。 只是他的心,好似再也不能被填满。 哗啦一声,窗子被吹开,一股强风从窗口灌进来,吹落了案上的宣纸。 起风了,夏日的天总是这样多变,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瞬就会电闪雷鸣。 电闪雷鸣? 想到这,他骤然睁开了眼睛。 她怕打雷,他还记得那天就在这里,她吓得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他的模样。 一道闪电就在这时撕破夜空,照亮了黑暗。 “轰隆——” 雷声滚滚而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她怕打雷,江生此刻却还在府中,若是身边没人,她该吓成什么样子? 几乎没有思考,他拿起蓑衣斗笠就冲进了雨中。 刚刚走出几步,他却停了下来。 他怎么忘了,如今她的身边有季流年,有她的师兄,根本不需要他这个讨厌的王爷。 是的,她一定非常讨厌他,讨厌他对她说的话,做的事,讨厌他的一切。 可是…… 他只去看一眼。 只要确认她好好的,他就安心了。 其实他有一万个理由叫嚣着他不该去。 但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直接去马厩里牵了马,他飞身跃上马背,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大雨里,向她而去。 —— 济善堂。 慕昭昭蒙着被子缩在床角,整个人已经抖成了一团。 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害怕打雷。 所以在第一个雷声响起的时候,季流年就已经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直奔慕昭昭的房间。 景星河正在房内借着烛火看医书,听见雷声,却只是默然一笑。 这不,季流年的机会来了。 “昭昭?”季流年敲响了慕昭昭的房门,里面却没有动静,“昭昭,我进来了?” 还是没有声音。 季流年便径自推开了慕昭昭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一片漆黑。 闪电划过,瞬间将房内照得有如白昼,也让季流年一眼就发现了床上那团抖动的被子。 他朝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被角: “昭昭,别怕。” 被子里的人,毫无反应,那抖动之感,丝毫没有减弱。 从小就跟慕昭昭做邻居,没有人比季流年更知道她为什么害怕打雷。 她五岁的那个晚上,是他拿着剑杀死了那头野狼。 那也是他的剑上第一次见了血,为她。 看着她恐惧瑟缩到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将自己困在那团被子里,他的呼吸仿佛也被扼在了那种窒息的感觉之下。 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看着满头大汗的她,心疼的一把将人揽进了怀中。 第198章 都在叫嚣着爱恋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没有深情的告白,但是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每一滴汗水,都在叫嚣着爱恋。 心跳快得像要死去。 他克制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昭昭不怕,你忘了,那天晚上的野狼已经被我杀了,那是我的剑第一次见血,但那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我每每想起来,没有害怕,只有开心……” 那个时候,慕昭昭刚刚五岁,而他也不过是个才十岁的孩子。 从小父亲就告诉他,他要努力练习剑法,成为一个谁都打不过的英雄,他就能一辈子保护妹妹。 自从他自己的亲妹妹在与他一同玩耍时被海浪卷走,“妹妹”二字就成了他一辈子的心魔,是他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保护昭昭妹妹,是他的使命,也成了他摆脱心魔的唯一路径。 只是此妹妹非彼妹妹,他无法不对她动心。 为此,他甘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管吃多少苦,都甘之如饴。 似乎他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一辈子保护她。 只是这个目标从最开始单纯的保护,随着她的长大,而渐渐变了味道。 垂眸,目光落在他的黑色手套上,他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 “昭昭怎样才能不怕这雷声?”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发,哄着: “不如我把从景星河那里听来的段子讲给你听好不好?你把精神都放在我这,就听不到雷声了,嗯?” 见她始终不说话,他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话说……” 这是一个关于青梅竹马的故事,小郎君从小就爱慕小娘子,小娘子也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可是长大后,小娘子却爱上了别的男人。 小郎君放不下小娘子,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嫁了人、生了子,他仍旧放不下。 但他从不去打扰她,只是在她偶尔回门的时候,偷偷多看她两眼,聊以慰藉。 直到有一天,她再度回门,他却发现她脸上有淤青,情绪也十分低落。 晚上她的母亲询问她,她这才哭着把一切告诉了母亲。 她的郎君打她,有时候是因为喝醉了心情不好,有时候是因为在外面做事不顺心,哪怕有陌生男子找她问路……左右无论因为什么,她都是丈夫的出气筒。 男人在窗外偷听,当即火冒三丈,一刻都按捺不住似的,回家拿起菜刀就要往外冲,却被母亲拦了下来。 男人的母亲问他,他算什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管女人的家事,何况就算他管了,女人也未必会感激他,别忘了当初她爱那个男人也是爱得死去活来。 男人一下就卸掉了浑身的力气,黯淡下来。 可他对女人的爱,却从未减少,直到女人接二连三的回娘家,最后一次她的丈夫竟然追过来打她时,男人终于忍不住,用菜刀砍死了她的丈夫。 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官府很快便来人将他带走了。 男人知道自己这一去便不会复返,临走时终于向女人吐露了心声: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来世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别人,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喜欢你……” 最后一句话,与其说是他在讲故事,不如说他是在借这个故事,向她告白。 只可惜,此时的慕昭昭虽然没有反抗,但季流年的故事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就算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动人心弦,也确实将她从恐惧中一点一点的打捞上岸。 可她却在怀念那个雷雨的晚上,飞鸿轩里那个温暖宽大的怀抱。 还有那条环在她的头上,为她掩去雷声的手臂。 其实慕昭昭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因为夜无殇而如此难过。 就像景星河说的,不值得。 可人的感情真的难以控制。 就像此时此刻,她明明是被夜无殇气得七窍生烟,一路从西郊军营跑到了济善堂,连王府都不想回。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她竟偏偏又会想起他。 这种矛盾混乱的思绪扰得她心神不宁,耳边又响起季流年的声音: “昭昭好一些没有?”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哄着,“我们再讲一个故事可好?” 怎料,话音落刚,季流年却忽然浑身紧绷。 他随手拿起小几上的茶杯,朝着窗外用力一掷。 只听啪的一声,茶杯穿透窗纸,磕在院子里,传来碎裂的声响。 “昭昭别出来。” 季流年扔下一句话,抽出腰间的银蛇软剑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似乎还未来得及逃离,片刻之间,只听兵器的碰撞声骤然响起,把这个电闪雷鸣的夜,吵得越发杂乱无章。 透过敞开的房门,借着不时划过的闪电,慕昭昭费力的辨认着门外的人。 即便穿着斗笠蓑衣,也难掩他的高大伟岸。 打斗中,他的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仿佛那天晨光里练剑的夜无殇。 夜无殇?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慕昭昭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现在不管看到什么人,她都会想起他? 可院子里这个男人会是谁? 难道……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不会是夜无克派来刺杀她的吧? 难道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了? 正犹疑间,只见季流年挥舞着银蛇软剑,猛地劈开了那人的斗笠。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人的脸。 慕昭昭的心跳当即漏掉了一拍。 真的是夜无殇! 他怎么会来? 她什么也顾不得,赤着脚就跳下了床,朝门口跑去。 “别打了!”她朝着院子里仍然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尖叫,“季流年,我让你住手!” 她下意识就让季流年住手。 岂不知,在这句话里,没被提及的那个人,才是被她偏爱的那个人啊。 闻言,季流年二话不说,立刻停了手。 可是他的脸色却是一片惨白,不知是被雨水冲刷的,还是被慕昭昭那句话深深的刺痛着。 慕昭昭赤着脚站在门口,凉风裹挟着雨丝从外面渗进来,带来泥土混着雨水的味道,吹得她身上一片潮湿。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夜无殇。 尽管穿着蓑衣斗笠,由于雨势太大,他的身上还是湿透了。 玄色的长衫紧紧贴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很是狼狈。 一张英俊的脸因为雨水无情的拍打,显得苍白而冰冷。 想着在营帐里他反复让她滚的画面,她的声音比外面的雨水还凉: “你来干什么?” 第199章 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也许是被雨水刺痛了,夜无殇的眼圈猩红着: “本王来确认,你是不是逃跑了。只可惜,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慕昭昭的心里一跳,她马上就想起了刚才季流年抱着她的姿势。 想必夜无殇已经来了一会,看到了房内的他们,误会了。 不然季流年也不会发现有人在窗外,而拿杯子打过去。 不及她说话,季流年便冷笑了一声: “的确不是时候。” 没有人能理解夜无殇的心思。 当他快马加鞭、狼狈不堪的跑来,只为确认她好不好时,看到的却是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的画面,他此刻还能冷静的与人对话,已经是克制的极限了。 他没有看季流年,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染着怒意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本王来是想告诉你,若是南才人忌日你未出现,本王就把这里夷为平地。” 扔下这句,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慕昭昭望着他绝然的背影,怒从心起。 他冒着大雨,非要亲自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给她个警告? 枉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底已蓄满了泪。 冲着夜无殇的背影就喊: “为了给妾如此警告,劳烦王爷亲自跑一趟,真是辛苦王爷了!王爷身份高贵,到我们这种腌臜污秽、心思不纯的人才来的地方不合适,王爷差人过来送个话就成,别脏了王爷的身子。” 这赤裸裸的讽刺,让夜无殇的脚步骤然一顿。 十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压抑的怒意就快要将他吞噬。 她把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竟还能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 转身之际,他已经心生一计。 “的确不合适。” 他冷笑一声,看着她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 “不过有件事需得告诉你,内奸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鉴于这主意是你出的,本王有必要给你个交代。” 闻言,慕昭昭的脸色一变,眼底掠过一抹急切: “是谁?” 夜无殇唇边的笑意加深: “王府的事,概不外传。” “你……”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狼狈、却永远笔直的脊背。 “轰隆——” 雷声响起,季流年下意识就朝慕昭昭走来,想要捂住她的耳朵。 慕昭昭却向房内一闪,躲开了季流年伸过来的手。 她看着他,目光冷淡: “季流年,刚才的事谢谢你,我先睡了。” 说罢,她不等季流年说话,便兀自关上了房门。 季流年的双手僵在半空,任雨水拍打在身上,在她的门前站了良久,才堪堪收回。 转过身,望向夜无殇消失的方向,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男女之间是否有情,那微妙的气氛已然能说明一切。 蓦的,他的左手动了动。 他将被雨水打湿的手套一点一点的褪下来,那条顺着血脉生长的红线,已经越过手掌根部,向掌心蔓延。 暗淡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唇边也溢出一抹柔和的笑。 夜无殇爱上她了是么? 只可惜,昭昭永远也不会是他的。 —— 昏暗的房间,慕昭昭疲惫的把自己扔进了床榻里。 她一边为夜无殇心烦着,一边却又忍不住去想他刚刚留下的那句话。 他说,内奸的事有眉目了。 会是谁? 水瑶已经被处置了,难倒是另外两个卑妾中的一个? 或者不是她们,另有其人? 原本以为戮幽王府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只要她按时出现在南才人的祭典上,解决了阮娘子的事,就可以溜之大吉。 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与戮幽王府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 就像蚕吐出的丝,明明细弱无痕,却能将自己越缠越紧。 自从她进了戮幽王府,真真就是作茧自缚。 她知道,她此刻不该就这么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 哪怕别个都不论,阮娘子的病,她都必须负责到底。 不是因为与夜无殇当初的交易,也不是为了离开,单单就是因为她已经为阮娘子诊治,就不能半途而废。 她是医者,断没有扔下病患不管的道理。 原本今日应该为阮娘子针灸的。 但是由于她的离开,阮娘子只能忍受头痛的困扰,这是她的不该。 也许阮娘子有难堪的过去,但自她认识阮娘子以来,阮娘子对她一直都是极好的。 想来这样的人若是做过错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否则她又怎会愧疚得无法安睡? 想到阮娘子无眠的夜,她也生了一丝愧疚之感。 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雷声已经过去,只剩嘈杂的雨声,侵扰着人心。 今晚雨太大了,明日一早,无论雨停或不停,她都要回去。 既然要走,她便要不留遗憾的走。 她不希望自己像阮娘子那般,空留一生的愧疚与遗憾。 只是她想不到,明日发生的一件事,会让她再也不想见到夜无殇。 —— 雨在半夜就停了。 翌日,因为惦记着回去,慕昭昭醒得很早。 却没想到,一睁眼见到的人,会是江生。 “江生,你怎么来了?”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身前拥着被子,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江生刚刚摆好饭菜,见她醒了,又拿了一套衣裳过来放在她枕边,笑吟吟道: “阿姐,亏得你还睡得如此香甜,因为你一夜未归,我昨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瞧瞧我这黑眼圈……” 江生边说边用手指着自己的眼底下方,果然两团淡淡的乌青。 “对了,今早王爷让我过来伺候你的时候,我发现王爷也有黑眼圈,难道是昨晚也没睡好?对了,我还听他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来是昨晚突然大雨,他忘记关窗着凉了吧?” 江生絮絮叨叨的说着,可慕昭昭心里却是一紧。 夜无殇病了? 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他浑身都湿透了…… 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瞬便消逝了。 她说过不会再管他的闲事。 就算他着凉了,也有徐常明这样的医士伺候他,用不着她。 可他为什么主动让江生过来? 怕她逃跑,不是应该扣下江生才对吗? 她没再深究,转而问道。 “阮娘子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听清心园的姐姐们说,自从有阿姐给她施针,还有汤药跟着,她的确比从前睡得好一点,不过还是不能长久的安睡。听说昨夜打雷,她更是一夜未合眼,在佛堂里念了一夜的经。” 江生说着,突然又道: “阿姐怎么不问问邓左卫?昨日因为阿姐的事,邓左卫受了罚,在床上趴了一宿,今日还无法下床呢!” 是啊,她怎么把邓策给忘了? 若不是帮她办事,邓策也不会挨这顿打。 慕昭昭面露愧疚: “咱们用了饭后便回去吧。” “回去?”江生眨巴眨巴眼睛,“回哪?” 回王府还是回家? 第200章 半路被拦 慕昭昭知道她在想什么。 “阮娘子的病还没有痊愈,自然是回王府。何况邓策这顿打是为我挨的,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江生嘟起了嘴: “可王爷都让我过来伺候你了,咱们还回去做什么?” 江生的潜台词是,留在这里多自在,没有王府那么多规矩,也不怕万一哪里没做好,就触怒了那个可怕的王爷。 慕昭昭没心思解释那么多,换好了衣裳,便坐下来用饭了。 刚刚用上没多久,景星河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自然也少不了季流年。 江生许久没见过二人了,一见面倍感亲切。 三人都算是看着江生长大的,虽然她在慕昭昭身边伺候,但大家都拿她当个小妹妹看待。 “我一闻这香味就知道不一般,果然是小江生来了!” 景星河打趣着。 江生高兴得眉开眼笑,刚刚不想回王府的怨念立马就被吹得烟消云散。 “景哥哥、季哥哥,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们了!你们稍坐片刻,我再去炒两个菜,马上就好。” 江生说着就跑了出去。 三人望着她瘦小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烟溪村的时候,无忧无虑,每天只会变着花样的吃。 但如今,终究是无法再无忧无虑了。 饭间,慕昭昭想起了还有一件事要请景星河帮忙。 她在长安城里认识的人太有限了。 这人必须是阮娘子不认识的,还得能帮上她的。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景星河了。 将自己的想法说完,景星河却表示不满: “我说小师妹,这里分明还坐了一个人,你为什么偏偏就选我不选他?” 慕昭昭看了一眼季流年。 他仍旧穿着一身茶白的衣裳,映得一张清俊的脸庞越发干净出尘,清秀的五官像是画笔描绘出来的,实在是极美。 慕昭昭摇了摇头: “他不具备道士的气质。” 转而又看向景星河,中等身材,略微发福,五官端正却不出彩,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倒是与算命先生有几分相似。 “但你有,景道长。” 闻言,季流年忍不住轻笑出声。 景星河刚想发作,季流年却按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长道: “景师兄,你帮了昭昭的忙,她就能快点离开长安,何乐而不为?” 景星河看着季流年,仿佛在说: “你小子,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啊!” 慕昭昭快点离开长安,就能快些远离夜无殇这个危险的隐患。 这是季流年希望看到的,对他和慕昭昭之间的关系,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保障。 彼此心照不宣,景星河认命似的吐出一口气,应了下来: “罢了罢了,小师妹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便是,免得你回去在师父面前告我的状,原本就不是一个好医士了,怎么也得做个好师兄吧?” 慕昭昭根本不担心他会不答应,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南才人忌日那天,我叫人来接你。” “接我?”景星河反应过来什么,“你要回去?” 慕昭昭点点头,没有出声。 景星河又问: “你不是说要一直住到南才人的忌日吗?怎么现在就要回去了?我听季师弟说,昨夜戮幽王来过,还凶得很,你既然出来了,还回去做什么?想必平日里那个戮幽王对你也没有多好,否则你昨日又怎会满腹委屈的来我这里?听师兄的话,就别回去受那份罪了,免得我们为你担心……” “师兄——”慕昭昭打断了景星河,“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做,这是我的责任。戮幽王已经答应我了,待我治好了阮娘子的病,就会放我离开,他不会食言的。” “他不会食言?”景星河冷哼一声,“我看那个戮幽王除了长相可取,其他再无一点可爱之处,让我师妹受委屈哭过的人,都不是好人!” “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知不觉间,慕昭昭就想为夜无殇分辩几句。 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却觉得不对,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夜无殇是什么人,与她无关,她干吗还要护着他? 气氛一时凝滞,谁都不再说话。 正好江生端了一盘菜送过来,才重新活络: “还有一个菜,阿姐你们先吃着。” 江生出去后,季流年说: “景师兄不必紧张,昭昭在王府的日子不会太长了,让她做完她想做的事,她才能走得安心。” “你……” 景星河没想到季流年居然会跟他唱反调,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虽然他绝大部分是向着慕昭昭的,但是也有一小部分是为了季流年的终身大事着想啊! 景星河不高兴的别过脸: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景星河也真是闹不明白了,季流年总是这般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模样,难道就真的不怕慕昭昭被人抢走? 夜无殇昨天晚上都冲到济善堂来了,说他只是来看看慕昭昭有没有逃跑,谁信? 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想要监视慕昭昭,他那么尊贵的一个王爷,不会派个奴才来吗? 戮幽王府那么大,他手下有那么多人,偏偏需要他一个王爷亲自出马? 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但这个季流年,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前有柯承锦,他就不着急。 来长安,也只是因为慕昭昭偷偷离开烟溪村,他担心她的安危而已。 如今又有了夜无殇,他还是不着急。 他哪来的把握? 不过人家都如此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有点沉闷,加上慕昭昭心急,很快便结束了。 慕昭昭准备回去的时候,季流年起身说: “我送你。” 慕昭昭没有拒绝。 只是就要出医馆的时候,却突然来了一个发疯的病人。 其亲人将其送来就医,那人胡乱挥舞着菜刀,见人就砍,景星河一个人根本制不住。 慕昭昭让季流年留下帮忙,她和江生自己回去。 因为慕昭昭经常来去自如,季流年便也没做他想。 只是没想到,有人却趁此钻了空子。 回去的路上,慕昭昭脚步匆匆。 江生问她急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 心中仿佛有一缕牵挂,像一根绳索一样拉着她,催促着她赶快回去。 绳索的那端是什么、是谁,她却不愿去深究。 两人行至半路,前面却突然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人,把慕昭昭拦了下来。 怎么又是他? 第201章 她这是中了药? 慕昭昭看着眼前的人,眼睛一眯,又是柯府的小厮红宝?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长街上,他说柯从简让他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这次这么巧又碰见了? “红宝?” 慕昭昭上下打量着红宝,只见他跑得满头大汗,神情焦急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发生什么事了?” 慕昭昭问。 红宝用袖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急切道: “小娘子,不好了,家主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昏迷不醒,已经三天了,小郎君急得实在没办法,这才命奴请您去瞧瞧,奴正要去戮幽王府寻您呢!” 柯从简病了? 昏迷不醒? 想起柯从简从前对她的好,慕昭昭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什么都顾不得,率先就往柯府的方向走去: “快去看看。” 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吩咐江生: “江生,你去王府把我的药箱拿来,记住,要拿最大的那个。” 江生用力点头,她知道,最大的那个里面,装着最多的药。 慕昭昭只交待了这一句,便跟着红宝继续往柯府赶。 因为担心柯从简,她甚至忘了柯府还有柯承锦这么一个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 也不知柯府再不是她初来长安城时那个安全的容身之所,而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陷阱。 就像现在,明明两人急速往柯府赶路,可是走着走着,红宝却忽然带她拐进了一条小巷。 慕昭昭心中狐疑,明明顺着大路就可以到达柯府,为何要走避人的小巷? 她停了下来: “红宝,这不是去柯府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红宝的眼神闪烁着,笑容也变得不自然: “小娘子,这就是去柯府的路,只不过是小路,咱们抄近道,能快点赶到柯府,家主还等着您救命呢。” 红宝说完继续快步往前走。 慕昭昭却放慢了脚步,从小到大她不知捉弄过多少人,也因此对这种把戏时刻充满了警惕。 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一个细节在脑海中回放。 刚才红宝说正要去王府寻她,可他分明是从正面迎上她的,也就是说,他走的是与去王府相反的路! 他分明就不是去王府,而是特意来拦她的? 还有,之前红宝就跟踪过她,说是柯从简让他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再往前,她与景星河约了何东良那一日,在望月楼见面时,楼下有一道身影,很像柯承锦。 所以,那个人就是柯承锦,他没有忘记长公主府的事,一直在伺机报复她? 否则红宝为何撒谎,为何要把她带到这里? 当初是她大意了,红宝说柯从简不敢惊动了夜无殇,才让他偷偷看看她的。 岂不知,柯从简向来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又岂会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她还记得夜无殇当时说的那句话,说他戮幽王府的大门永远向柯从简敞开,若是想看可以正大光明来看! 如此看来,红宝一直在撒谎,上一次也不会是柯从简叫他所为,这一切应该都是柯承锦的主意! 想到这,慕昭昭招呼都没打转身就往回走,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跑起来。 她必须赶快离开这条巷子,只要出了巷子,上了大路,就算柯承锦再大胆,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站住!” 身后很快传来红宝的声音,想来是已经发现她逃跑了。 慕昭昭怎么可能停下,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急。 眼看巷子口就在眼前,一个大麻袋却突然从天而降,将她套在了里面。 紧接着,有人在她的后颈重重地敲了一下,她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 再度醒来时,慕昭昭只觉得后颈发麻,头昏脑胀。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觉得周围都是刺目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还记得晕倒前的一幕,柯府的小厮红宝骗了她,她在巷子里被人打晕,所以她现在凶多吉少了吗?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她这是……中了药? 多年研习医术,她马上便意识到自己为何如此,她这是中了江湖上最常见的毒药,十香软筋散。 中毒之人至少十二个时辰会浑身酸软无力,吸入药量大的话,甚至可能会三天三夜都动不了。 她试着抬起自己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像根煮熟的面条似的,软得不成样子,更别说抬起了。 所以,她这是至少中了两倍的药量。 多可笑啊,昨天她刚刚把赵熊放倒,今日她就被人用了十香软筋散,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如今她虽然清醒着,却是连动都不能动,算是彻底栽了! 不,还有一线希望! 她至少让江生去王府取药箱了,若是柯承锦不够聪明,想不到拦下江生,这便是她的最后一线希望。 适应了光线,她费力的转动脖颈,避开阳光,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 这才发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地面上的沙粒密密麻麻,硬得好像要扎破她的皮肤。 转动眼球,她看到了高墙,房屋,还有一棵大柳树。 所以她这是被扔在了哪个院子里? 疑惑间,就听不远处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醒了?” 她没猜错,是柯承锦! 循着声音望去,她看到了那个龌龊的男人。 他正坐在椅子里,手中握着一把扇子,悠闲地给自己扇着风。 前世她就是被柯承锦这副模样给迷惑的,若是不了解他的为人,柯承锦往那一坐,就是一个标准的翩翩郎君。 可是在这副皮囊和惺惺作态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多么恶毒的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想站起来,可惜,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打碎了,根本使不上力。 “柯承锦……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看着他,吃力的吐出几个字,绵软无力。 柯承锦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用扇子挑起了她的下巴,邪恶的笑了: “我想干什么,你那么聪明,会不清楚吗?” 柯承锦具体想怎么折磨她,她自然不会知道。 但她如今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定然不会让她好死! 如今她孤身一人,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了,连自救都没了可能,只能搬出她的靠山,勉力一试。 “柯承锦,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戮幽王的人,你有命动我,就不怕、不怕没命走出这里?” 第202章 把她给我架起来 她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更别提往日那种威吓力了。 如今夜无殇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希望柯承锦还能惧怕他的名号,也许有用。 没想到,柯承锦却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慕昭昭,大难临头,还想耍花招,我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个女人如此有趣?若是早点让我发现你这一面,就算你丑了点,或许我也会考虑纳你为妾的。” 笑够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道: “你以为搬出戮幽王我就会怕你? “实话告诉你,你永远不会离开这里,至于戮幽王,他撤走了暗中保护你的人,如今根本没有人再知道你在哪里,更不会有人来救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起这个戮幽王,他倒是对你挺负责,但凡你出门,他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让我无从下手,不然你可能早就落到我手里了,我如此心急,岂会等到今天才动手?” 柯承锦的话,让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保护? 所以一直以来,夜无殇是因为他早就发现了柯家人在跟踪她,怕她出事,才不让她出府的? 她以为的监视,其实是夜无殇为了保护她而为之? 来不及细想,就听柯承锦恍然大悟似的: “哦……你是等着江生去戮幽王府报信,好让戮幽王来救你呢吧?” 听他提到江生,慕昭昭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是啊,能考取榜眼的人,龌龊归龌龊,头脑又怎会如此简单? “你、你把江生怎么了?” 想起胆小的江生,她突然就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把她怎么了?”柯承锦狞笑着,故弄玄虚,“不如等你从这里出去,亲自去看看?” “柯承锦!”哪怕慕昭昭拼尽全力,说出的话仍旧绵软无力,更是毫无震慑力可言,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你要是、敢碰江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柯承锦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小腿: “啧啧啧,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你那个小妹妹呢?早知道你这么讲义气,我就应该把她一道绑来,让你看着她受辱,岂不是更能让你心痛?” 受辱? 慕昭昭心痛得滴血,他到底把江生怎么了? 若是江生真的因为她出了事,她怎么对得起她? 慕昭昭一口咬住了唇瓣,希望能让自己快点恢复,可惜都是徒劳。 柯承锦给她下的药,没有两天两夜都是无法恢复的。 难道她真的要成为鱼肉,任他宰割吗? 怎么办? 柯承锦再次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包括她脸上那块守宫刺,眼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昭昭,我发现我太不了解你了,不如接下来的日子,我好好了解了解你?” 自从长公主府一事开始,他便发现他的确太不了解她了。 一个向来对他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句反驳、只为讨得他欢心的小女子,乖巧的外表底下竟然藏着一只小狐狸? 这一发现,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啊! 若是早点发现她这么有趣,或许他们还能皆大欢喜。 可惜,这只小狐狸让他一无所有,他就要扒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才能解恨。 父亲说她的身上有着什么东西,能让他要什么有什么。 他很好奇,那到底会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他都要先折磨了她,以雪前耻,让他心里痛快了再说。 “原来我们日子还长……”慕昭昭需要自救,所以拼尽全力的想要抓住每一丝微小的希望,“那不如、这样,我、太困了,你先、让我、睡一觉,等我、睡醒了,有力气了,咱们再、好好聊。” “睡一觉?有力气了?”柯承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狂放的哈哈大笑起来,“慕昭昭,你以为到了我手里,我还会让你有力气?” 他突然大喊一声: “来人,把她给我架起来!” 很快,有人应声而入。 是几个男人。 慕昭昭认出了他们,都是柯府的下人,其中就包括了红宝。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了起来,随后绑在了院子里那棵大柳树粗壮的树干上。 他们想干什么? 柯承锦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会一直给她下药,让她一直这样半死不活,毫无反抗能力。 如此一来,他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让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活生生的被人折磨,却毫无反抗之力,连死都死不成,这该有多么残忍! 从前慕昭昭只有这样捉弄别人的份,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有今天。 是她对柯承锦做得太过分,所以遭到报应了吗? 可分明是他有错在先,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律法不能惩治他,她便用自己的方法来惩治她,她有什么错? 这时,一道娇媚的女声传进了院子: “柯郎,我可都听到了!” 慕昭昭随声看去,只见一团洋红的身影走入了视线。 那女子生得很是丰腴,肤白貌美,走路时夸张的扭动着腰肢,很难不让男人春心荡漾。 不是金寡妇还会有谁? 所以柯承锦与金寡妇不是一时兴起,反倒长情起来了? 慕昭昭又环顾起这个院子,这红墙绿瓦,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她跟踪柯承锦与金寡妇,到的便是此处。 所以这是金寡妇的居所? 金寡妇的居所就在城西,住得不算偏远,但夜无殇如何能想到,柯承锦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柯承锦这是打算灯下黑,越危险的地方反倒越安全。 越想,慕昭昭的心便越是往下沉,看来她此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柯承锦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金寡妇扭动着腰肢走进来,一屁股就坐进了他的怀里,丝毫不顾及这里还有旁人。 她搂着柯承锦的脖子,妩媚从生: “怎么还没开始?人家都等不及了!之前只从你带来的书上看到过那些个叫人脸红心跳的图,如今要看大活人的,人家这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激动呢,不信你摸摸?” 金寡妇说着便拉着柯承锦的手探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书上叫人脸红心跳的图是什么? 如今要看大活人,指的是她吗? 第203章 我也要毁了你! 他们究竟要拿她做什么? 柯承锦毫不顾忌的亲了一口金寡妇,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着,邪笑着看向慕昭昭: “你来了,好戏马上开场!” 金寡妇伸出舌尖,用力勾了勾柯承锦的耳垂,眼睛却恶毒的朝慕昭昭射来。 慕昭昭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落到金寡妇的手里。 想起那日她偷听到的金寡妇与柯承锦的对话,想必这个金寡妇还一直忌惮着她,生怕她把她的柯郎抢走,把她当成假想敌呢。 如今有了可以毁掉她的机会,金寡妇一定比任何人都要积极。 果然,她放下柯承锦,扭动着腰肢朝她走来。 走到近前,她嘲弄的打量着慕昭昭,忽然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眼里像是淬了毒: “这个小娘子虽然人生得丑了点,但除去这张脸……” 说着,她双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衣襟,刺啦一声将她的衣襟往两边拉开,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竟然白得刺目。 金寡妇目光一紧,手指一点点滑过慕昭昭胸前的肌肤,恶毒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些嫉妒: “啧啧啧,瞧瞧这上好的皮肤,白白净净的,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这样的身子,男人们最是喜欢,豆腐似的,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留下痕迹,不知道让人多兴奋呢!” 话音落下,她忽然上手,在慕昭昭的胸前狠狠的掐了一把。 果然,被她掐过的地方,瞬间留下了一小片殷红的痕迹。 慕昭昭疼得呼吸一窒。 却只见金寡妇凑近了她,小声道: “世人都说我脏,小娘子,过了今天,我看看咱俩到底谁脏!” 她邪恶的一笑,转身又朝柯承锦去走,重新坐回了他的怀里,媚眼如丝的勾着他: “郎君,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碰她,免得脏了身子,以后我可就不用了。” 柯承锦冷笑一声: “丑八怪,也配让我碰?” 他看向慕昭昭,一双眼里噙着恶毒的狠意,却是不急不徐的开口,仿佛已经料定了不会有人来救她。 “慕昭昭,那日在长公主府,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柯承锦似乎回忆起了那天,眉头一点一点的收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就好像我被人一件一件地扒光了衣裳,推到街上游街示众,里子面子什么都没了!” “你不仅毁了我的良缘,还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一辈子!”柯承锦冷冷一笑,“你觉得,我会如何待你?” 说到这,他推开金寡妇,缓缓地朝慕昭昭走过去。 “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 他走到近前,拿扇子挑拨着她的衣襟,好像在看她穿了几层衣裳。 随后唇角一勾: “没错,我要让你也好好体会体会我那天的感受!” “被人一件一件地扒光衣裳,被所有人围观,里子面子什么都不剩,被毁得干干净净,一无所有,却束手无策,什么都不能做!” 他拿扇子愤然一指慕昭昭的鼻尖: “我也要毁了你!” “我要让他们一件一件扒光你的衣裳!” “不仅如此,我还要把你赐给他们,让他们尽情享用你的身体。他们想一个一个来,那就一个一个来。他们想一起上,那就一起上。” 他的扇子又指向她身边站着的几个男人,他们皆是柯府的下人,也是从前她最看不上的下人。 他们有的偷奸耍滑,有的好吃懒做,有的酗酒好色,所以柯承锦是把柯府最不堪的下人都找来了吗?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们的玩物,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就算他们想玩一辈子,我也由着他们。” “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的过我的日子,我这心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啊。” 柯承锦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长舒了一口气,他臆想中的报复,让他光是说说,就已经无比畅快。 他闭上眼睛,笑了,仿佛已经在享受那种报复的快感: “红宝,动手吧,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们的了。” 似又想起了什么,他用扇子指了指脚下: “就在这里玩,我看着你们玩,我得亲眼看着她被毁掉的样子,就像那天她亲手毁了我一样。哈哈哈哈……” 他狂妄的笑了起来,笑声震颤着慕昭昭的耳膜,也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怪不得他说他们的日子还长,原来他是要永远把她留在这里,当那些男人的奴隶!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前世他为了毁掉她,不与她履行婚约,不也是将两个肮脏龌龊的马夫与她一同关在了柯家的祠堂里吗? 如今虽然不是柯家祠堂,也不只是两个马夫,但他的所作所为与前世又有什么分别? 甚至,前世那两个马夫今日也在其中! 所以她虽然重活一世,却仍然躲不过他的算计吗? 不同的是,前世她有力气与他们同归于尽。 而这一世,她无法自救,谁又能来救她? 眼看那几个柯府的下人已经跃跃欲试,她急得红了眼圈。 一旦破身,脸上的守宫刺必定消失。 到时候,母亲的苦心,她一直以来努力的守身如玉,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办? 浑身还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连动一下手指都是那样吃力。 前世她用匕首刺穿了马夫的喉咙,今日她却连匕首都握不动了! 金寡妇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不会玩的话,这里有图,你们照着来就行,把那些高难度的都给我演练一遍,我重重有赏!” 说罢,一本书被她扔了过来,就摔在她的眼前。 风吹动了书页,也让她看清了所谓的图是什么。 呵……好一本不堪入目的书啊! 原来柯承锦已经不读圣贤书,转而读起这些禁书了! 眼看柯府几个下人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朝她扑来。 她心下一紧,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了。 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只有吓住柯府下人,让他们不敢碰她,才能再图他策。 至于柯承锦,一是他已经有了金寡妇,不会对她动手。 二是因为她丑,他才不屑于碰她。 她死死盯着红宝,虚弱的做着垂死挣扎: “红宝,你、识相的,就别、动手,戮幽王、请我、去王府,是为了、给他乳母、治病的,眼看这病、就要治好了,若是、在这时知道、是你们抓了我,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其实、我在、沿途、留了记号,戮幽王、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到时候、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一句话,果然把红宝吓住了。 第204章 给我扒!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再去碰她。 看来,夜无殇的名号还是有用的。 慕昭昭进一步道: “红宝,你听我的,就赶紧、劝柯承锦、放了我,否则的话、你们……”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不等她说完,在不远处迫不及待与金寡妇亲热的柯承锦终于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及时制止了红宝等人再听下去。 他推开金寡妇走过来,有些气急败坏: “她刚才说了什么?” 红宝挠挠头,为难道: “她说,她在来的路上给戮幽王留了记号,戮幽王很快就会找过来……” “一群废物!” 柯承锦厉声斥道。 “她在来的路上被你们打晕了,如何做记号?三言两语就把你们唬住了,这个女人的嘴,当真得撕了!” 话音落下,柯承锦随手扯下一个下人的腰带,三下两下就塞进了慕昭昭的嘴里。 “我亲自来!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对付这种女人该用什么手段!” 柯承锦狞笑着,边说边一把扯下了她的腰带,这对慕昭昭来说就像一种凌迟。 衣襟彻底散开了,有风吹过,像一双手一样拂起了她的衣襟,让她的肌肤暴露得更多。 柯承锦毫不留情的扒下了她的外衣,甚至咬牙切齿将它撕得粉碎。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尝尝这副身子的滋味吗?” 他看着那些下人。 “给我扒!” 有了柯承锦的第一撕,包括那两个马夫在内的下人,再无顾忌,全都朝慕昭昭扑来。 慕昭昭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也从来没想过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到大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她,有朝一日会落到此等地步。 是因为小时候看到王瓜皮打乞丐,她半夜去烧了他的瓜藤吗? 还是因为村东头的李二蛋欺负人,她叫人在他尿尿的时候放炮仗,吓得他屁滚尿流? 或是因为张媒婆收了人家的钱,非要把一个眼瞎腿瘸大龅牙的女子说成一个倾国倾城的仙女儿,她看不过剪了她的头发? 可不是都说童言无忌吗? 那小时候做过的事,又岂能做数,现在报应回来? 且不说小时候那些鸡飞狗跳的事,就说柯承锦,她对付一个腌臜小人,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惩罚她? “不要……别碰我……滚开……” 她想反抗,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剩心中悲愤的呼喊。 到现在才想明白,夜无殇派人跟着她,就算是监视,又如何? 就在昨天,他还说在她治好阮娘子的病之前,哪也不准去。 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滚开……” 泪水跳出眼眶。 一双双肮脏的大手撕扯着她的衣裳,就像柯承锦说的那样,他们一件一件的扒掉了她的衣裳。 “不要……不要……” 可没人听她的,院子里充斥着男人们疯狂的笑声。 那个金寡妇坐在柯承锦的怀里,似乎已经被这场面撩拨得按捺不住了似的,不住的在柯承锦身上磨蹭着。 “郎君……” 柯承锦的大手用力在金寡妇身上揉蹭着,一双眼睛却恶狠狠的盯着慕昭昭,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终于,她身上最后一丝布料也被男人们扯了个干净。 几个男人抬起了她的双腿……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此刻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柯承锦,别让我活过来,否则今日在场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哪怕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像前世一样,跟你们同归于尽! 她的双腿被高高架起,可想而知接下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不知为何,她在此时突然想起了夜无殇。 早知今日,当初她还不如把这副身子给了夜无殇,哪怕是他夺走了她的初|夜…… “夜无殇……” 下意识的,她在心里喊着夜无殇的名字。 她想,也许这是她今生最后一次叫他了。 今日过后,她永远也不会再想见到他。 只是谁能想到,这三个字刚刚在心里冒出来,就听院外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 有凌乱的脚步声在外院响起,听起来应该有许多人。 几个男人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最后一步,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内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院门看去,包括慕昭昭。 泪眼朦胧中,只见夜无殇一袭玄衣,面沉如墨,宛如地狱来的阎罗,周身散着浓重的黑雾,高大的身影赫然立在眼前。 慕昭昭用力眨了眨眼睛,她是不是太绝望,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还是夜无殇会听人的心思,否则为什么她刚一想到他,他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几个男人也不敢相信似的,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才反应过来,匆忙放下了她的双腿,然后全都迅速围拢到了柯承锦身边,不知所措。 不! 直到双腿被放下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夜无殇的面前。 她——一丝|不挂! 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宁可救她的人不是他! 如此,他也就不会看到她最不堪的一幕! 这是她的耻辱,她最不想让他看到! 听刚才外院里那些凌乱的脚步,他一定还带了许多人来。 所以,今日这般不着寸缕的她,就要被所有人都观瞻殆尽了吗? 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面对那些人? 隔着柯承锦等人,夜无殇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大柳树上的她。 柳树的枝条柔软的垂落着,她雪白的身体就在那层层叠叠的枝条中若隐若现。 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王爷”,随后禀报道: “都搜遍了,没有。” 慕昭昭听得出来,这是冷霄,想必是刚刚搜过外面的屋子,没有找到她。 此时,只见夜无殇双臂横举,挡住了想要进来的人。 随后转身,将内宅的院门重重的合上。 “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入内,违者——格杀勿论!” 冷酷绝然的扔下这一句,他一板一眼的插好了门闩。 转过身时,柯承锦等人的脸都吓白了。 第205章 英雄救丑 没有二话,他抬步朝他们走过来,周身是掩不住的腾腾杀气,滔天的怒意排山倒海,似要将世间万物吞噬。 他拔出长剑,连解释求饶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剑剑直击咽喉。 所过之处,除柯承锦和封如烟,其余人等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在空中喷射出暗红的血柱,此起彼伏的血柱交织着,在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一幅鲜红的图画。 不过眨眼之间,他就把刚刚对慕昭昭动过手的人全都杀了。 这样的场面,与那日长公主府的惨烈如出一辙。 慕昭昭看着他们身上的血图,很想问一问封如烟,害怕吗,后悔吗? 夜无殇提着滴血的长剑,冷厉的目光扫过地上还在抽搐的人,最后停留在了封如烟的身上。 他用长剑指着她,却是良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那双噬血的眸,却又仿佛说了最狠的话,让封如烟抖如筛糠。 她看着长剑上仍在滴落的鲜血,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已是不能呼吸。 求救般的看了一眼柯承锦,柯承锦却是连看都没看她,只是费力的吞了下口水,那滚动的喉结仿佛在告诉她,他此刻有多害怕。 “王爷……表、表哥……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夜无殇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剑尖微动,朝封如烟斩去。 瞬间,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封如烟捂着自己的左手倒了下去。 她的左手血流如注,在她身边的地上,赫然躺着一只“手指”。 夜无殇不能杀她,所以切了她的一根手指? “封如烟,我希望你与慕昭昭之间的恩怨,在今日了结。再有下次,先看看你的手。” 夜无殇终于开口,声音沉哑,仿佛索命的死神。 封如烟早已泪流满面,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痛的。 她跪在地上,脸色煞白,不停的给夜无殇磕头: “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表哥别杀我,别杀我……” 夜无殇没有再看她一眼,越过脚下的尸体,径直朝慕昭昭走去。 他一步一步走近慕昭昭,砍断绳子,脱下自己的衣裳,裹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了绳子的支撑,慕昭昭的身体软得像柳条,瞬间就往下坠去。 夜无殇一把抱住了她,扶着她靠着树干坐下。 “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刚刚杀人不眨眼的人屠,此刻在抱着她时,竟然颤抖了。 他的心,好疼,疼得他不能呼吸。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想要杀人,把这里的人全都杀光! 哪怕最不愿被他看到自己这耻辱狼狈的一幕,可慕昭昭此时看向他时,眼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他,她今日就真的毁在柯承锦手里了。 眼睛眨动着,泪水不自觉的潸然而下,她的唇瓣动了动,费力的吐出两个字: “中毒。” 看着慕昭昭虚弱的模样,脑海里全是他刚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他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 他尽量放平了语气: “在这里等我。” 他将慕昭昭放下,背靠大柳树坐好,将她身上的衣裳裹得紧了又紧,这才起身。 正午的阳光炽烈,火焰一般灼烤着人心,恐惧与战栗的因子在柯承锦与封如烟身上跳动着,在这个院子里已是无处不在。 柯承锦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上一秒还胜券在握、等着看慕昭昭被毁,下一秒局面就被扭转,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他从未想过,夜无殇会亲自出马,只为了救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 他更未想过,夜无殇会为她杀人,并且杀得毫不犹豫。 可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别说夜无殇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就算知道,他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赶过来。 这当中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不,他已命在旦夕,哪里还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是御史的儿子,夜无殇一定不敢杀他,一定不敢! 他以为自己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哪成想,下一瞬,却只听见“呛”的一声,夜无殇那把滴着血的长剑,已然架在了他的颈上。 剑身反射着日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柯承锦的心随之一抖。 他承认,他怕了。 但此时他必须镇定,他要用那点镇定和笃定,让夜无殇放过他。 他故作镇定的垂眸看了一眼长剑,随后嘲讽地看向夜无殇: “王爷纡尊降贵亲自出马,英雄救丑,不会是真的爱上这个丑女了吧?” 呵,当初他不想放过慕昭昭,想用婚约拖着她。 是夜无殇亲自登门,硬是逼他与慕昭昭解除了婚约。 那日,也是夜无殇亲自把慕昭昭提上马背,与他同乘一匹马,这是史无前例的。 再后来,只要慕昭昭出行,都有他的人暗中保护。 如今,又是他带人亲自赶到,手刃了所有碰过慕昭昭的人。 难道夜无殇真的会对慕昭昭这个丑女动了心? 英雄救丑? 面对柯承锦的讽刺,夜无殇面无表情,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只是那阴鸷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的眼睛就像荒漠上的一匹孤狼,哪怕平日里看你一眼,那冷酷的目光都让人心惊胆战,何况现在噙着杀人的戾气,就像野兽出击前对猎物最后的凝视。 柯承锦话音落下,夜无殇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把剑往他的喉咙挪了一寸。 柯承锦喉咙一紧,连口水都不敢往下咽了,生怕喉结滑动之下就会割破咽喉。 他揣度着夜无殇的心思,仍是不相信他真敢杀他。 “王爷若是为了这个丑女杀我,可就坐实了你对她的心思了,王爷就不怕日后遭人耻笑?” 夜无殇仿佛没听到柯承锦的话,只是微动手腕,剑锋划破了柯承锦的皮肉,越割越深,仿佛杀鸡一样,鲜血滴滴嗒嗒的落下来。 疼! 是柯承锦的第一反应。 随之而来的对死亡的恐惧,才是最让人无法承受的。 慕昭昭看着夜无殇,也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他不会真的杀了柯承锦吧? 他毕竟是柯从简唯一的儿子,若是杀了他,柯从简定不会善罢甘休,皇上那里他又该如何交代? 眼见那剑锋越割越深,慕昭昭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她不想欠夜无殇这么大的人情,她还不起。 虚弱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她忍不住劝道: “王爷,柯御史乃朝廷重臣,他毕竟是柯御史唯一的儿子,若是杀了他,王爷如何向柯御史和皇上交代?” 慕昭昭所说,夜无殇会不知道吗? 可那柄长剑虽然握在夜无殇的手中,却已经不听使唤了。 夜无殇知道,这是他的理智在渐渐丧失的结果…… 虽然看着柯承锦,可他此刻眼前看到的,还是刚刚入院时的那一幕。 慕昭昭全身一丝不挂,原本的衣裳被撕得粉碎,散落在院中各处。 她雪白的颈子、瘦削的肩头、纤细的小腿、高耸的胸脯、窄小的腰肢……全身大片大片的风光,全都暴露在众人眼中。 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向来不愿流泪、不肯服输的她,该有多绝望无助,才会哭成个泪人? 他想,如果不杀了柯承锦,那个画面就会成为他的梦魇,让他永世不得安宁。 只有他可以欺负她,别人不可以,谁都不行! 他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周身似被一层浓重的黑雾包围,那黑雾越聚越多,就快要将周围炸得天崩地裂。 柯承锦还在回味着慕昭昭的话,仍然自负的认为夜无殇不敢杀他,竟然自信的冷笑起来: “戮幽王,慕昭昭说的对啊,为了一个丑女,与我父亲为敌,的确不……呃!” 后面的“不值得”,柯承锦永远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夜无殇手起剑落,快得让人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那柄长剑便已割断了柯承锦的喉咙。 暗红的血液似喷涌的新泉,染红了柯承锦雪白的衣襟,也染红了身边封如烟的身体,染红了慕昭昭的视线。 “不要!” 慕昭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的喊出这一句,却为时已晚。 夜无殇想杀的人,不会留他到明天。 哪怕知道他杀了柯承锦的后果,他还是杀了他。 看着倒下去的柯承锦,他面无表情,仿佛不过踩死了一只蚂蚁。 封如烟已经浑身瘫软,看着夜无殇,口中不断的喃喃求饶: “不要,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慕昭昭看着刚刚还龌龊不堪的那些人,如今已无一活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的死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夜无殇,他难道不知道杀了柯承锦的后果吗? 身为大周的王爷,他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不是讨厌她吗? 他对她不过是利用。 其实他只要救出她,让她能继续为阮娘子治病就好。 至于柯承锦,他完全没有必要杀了他。 可他却这么做了。 为了她。 值得吗? 夜无殇将剑插回剑鞘,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朝慕昭昭走来。 他在她面前蹲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只吐出两个字: “等我。” 慕昭昭望着他,心中千言万语,却又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时间,只有夏日轻微的风从两人之间穿过,耳边是柳叶的沙沙声。 夜无殇起身走进房内,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毯子。 他用那条毯子把慕昭昭裹得更紧了些,确定一丝不露,这才将她抱起,跨过那些人的尸体,往外走去。 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夜无殇的怀抱,永远让她安心。 哪怕他对她说过那么恶劣的话,哪怕他是个那么恶劣的人。 她依偎在他的胸膛,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像是木屑混着铁锈的味道,又好像是尘土的味道,还有笔墨纸砚的味道,更是金戈铁马的味道…… 第206章 不了了之? 慕昭昭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她被一群看不清脸的男人围拢起来,他们撕扯她的衣裳,肮脏的大手摸上了她的身体,架高了她的双腿…… 她想拿出袖袋里的短剑,她想杀了他们,却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鱼肉。 她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滚!滚开!我不会放过你们……不会……” 画面突然调转,她看到夜无殇杀了柯承锦,在她以最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之后。 所以,柯承锦死了? 不,他不能死。 如果柯承锦死了,柯从简怎么办,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夜无殇又该怎么办,他杀了柯承锦,太子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这可是一个踩死他的绝佳机会。 柯从简也会成为他的敌人,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还有皇上,他的命运全都掌握在皇上的手里,而皇上的心里只有太子…… 她不能让夜无殇为她受委屈,她是他的谁,她凭什么? 这么大的人情,她还不起…… “不要!” 慕昭昭惊叫着坐了起来。 酷暑之夜,身上薄薄的衣料已被汗水浸透。 “阿姐,你醒了?” 入眼的是江生,她就坐在床边,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正关切地看着她。 “阿姐,你感觉怎么样?我知道你中了十香软筋散,在王爷把你带回来之后就已经给你服过解药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有力气了吗?” 慕昭昭看到江生,猛然想起之前的事,一把握住江生的手: “江生,你怎么样?他们把你怎么了?” 江生有些蒙: “我、我没怎么样啊,昨日我与邓左卫一起回来,阿姐却不在王府,我便在水云间里一直等着阿姐,可是阿姐却一直没有回来……” 慕昭昭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夜无殇并没有把江生怎么样,是她多心了。 “阿姐怎么了?” 江生见她失神,拉了拉她的手,担心得直流眼泪。 她都听夜无殇说了,慕昭昭受了怎样的委屈,她心疼死了。 慕昭昭回过神: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王爷是如何知道我的下落的?” 江生抹了抹眼泪道: “好人必有好报,是阿姐之前救过的那群小乞丐,他们看到了阿姐被人绑架,及时禀报了王爷,王爷才能在阿姐出事前赶到,救出阿姐。” 是那群小乞丐救了她们? 慕昭昭怎么也没想到,当时自己随手种下的善因,竟然就这样结出了善果。 在那个宅院里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让她感觉不真实。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会得救。 不对,她怎么睡着了? 是了,在回来的马车上,夜无殇点了她的昏睡穴,让她一直睡到现在? 眼看窗外天色全黑,已然过去许多时辰,在这许多时辰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想起那些血腥的画面,想起夜无殇和柯从简,她的心无法安宁。 情急之下,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快,江生,去给我牵马,快去……” 当务之急,她要去向柯从简解释,并且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绝不能连累夜无殇。 无论对柯从简还是夜无殇,她都必须有个交代。 江生扶着双腿还打晃的她,急了: “阿姐,瞧瞧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能骑马吗?阿姐要做什么啊?” 慕昭昭知道她现在虽然已经解了十香软筋散的毒,但身体状况依然不佳,昨夜淋了雨,她似乎有点感染风寒的迹象,但她顾不了那么多。 “去柯府,跟柯伯父解释这一切,夜无殇杀了柯承锦,这就是给了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置他于死地的机会。我不能让他陷入绝境,整件事因我而起,我必须去解决……” “可是阿姐……” “别管我……” 慕昭昭心急如焚,晚一分一秒,都有可能会让夜无殇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无论江生如何阻拦,她都倔犟地甩开了她。 却在还未走出里间时,便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男子。 慕昭昭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却因为头晕,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一条长臂将她捞进了怀里。 慕昭昭一抬眸,撞进了夜无殇漆黑的眸子。 虽然他与之前一般无二,但是在他看到了今日的她之后,在慕昭昭的心里,一切都不同了。 柯承锦残忍的将她的尊严踩在了地上,陷入了泥土里。 虽然她感激夜无殇救了她,但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救了最狼狈的她,也目睹了最不堪的她。 今日的事就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中间,莫名的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从此以后,想必他不会再碰她了吧? 因为她脏了,真的很脏。 这是好事,可她却笑不出来,永远都笑不出来。 她垂下眸子,不敢不愿也不想看夜无殇,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慕昭昭感谢王爷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说的有板有眼,仿佛他们就是两个陌生人,之前那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已经荡然无存。 夜无殇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她的表情、眼神,仿佛在他的心中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他的心脏勒得发疼。 冷酷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想伸手去扶她,她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王爷,妾必须出去一趟……” 僵在半空的手握成拳收回,淡淡开口: “不必去了。” 慕昭昭讶然: “王爷都听到了?” 夜无殇没有否认: “本王刚从宫里回来,太子因此事去皇上面前参了本王一本,因为有封如烟作证,是柯承锦有错在先,本王虽然滥用私刑,但也算是替天行道,加之柯御史碍于本王的身份,不敢与皇室作对,此事便不了了之。” 微顿,夜无殇又说: “柯从简有话让本王带给你,他说柯承锦死有余辜,养儿如此,他愧对祖先,也愧对你和你死去的父母,待他办完柯承锦的丧事,就来向你请罪。” 慕昭昭听得眉头渐渐拢起,不敢置信: “不了了之?” 第207章 去守着她 她一开口,关心的不是柯从简的悲伤,而是他。 夜无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点头: “是,皇上听说了柯承锦对你所做之事,很是震怒,因而对本王的做法也多了几分宽容。” 不知道为什么,慕昭昭就是无法相信夜无殇此时说的话。 也许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她不相信夜无克会让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一心想要让夜无克这个太子压夜无殇一头的皇上,也不会这么简单的草草结案。 还有柯从简,即便他碍于皇室的威严,但柯承锦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慕昭昭看着夜无殇,诚恳道: “王爷不必骗我,我可以去为王爷作证,若是皇上想要处置王爷,我愿代替王爷承担一切。” 夜无殇看着眼前的慕昭昭,心中复杂的情绪快拧成了一股绳,却又不得不假装平静。 他勉强勾唇,却极为淡漠: “本王没有必要骗你,你也不想想,你是本王的什么人,本王何必要为你以身犯险、甚至丢了性命?值得吗?” 夜无殇无情的话,让慕昭昭的呼吸一滞,心跳也好像停了一下。 是啊,她在想什么? 大概夜无殇在割断柯承锦的喉咙时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就像他说的,她是他的谁? 他怎么可能为了她以身犯险?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阮娘罢了。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 “没有就好。王爷平安无事,妾就放心了。” 其实她还想问,之前他不让她出府,还总是派人暗中跟踪她,是否都是为了保护她。 但是这个问题只在心间盘绕一圈,便打消了念头。 无论他为她做了什么,都只是为了她能给阮娘子看病而已。 再无其他。 她又何必再去求证,再去自取其辱? 她再次给夜无殇跪了下来,向他重重的磕头: “王爷在上,请再受民女一拜。今日之事承蒙王爷相救,日后民女定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昭昭和江生双双跪地,可是话音落下许久,都听不到夜无殇的回音。 慕昭昭狐疑的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夜无殇已经离开了。 他连她的感谢都不屑一顾,她在他眼里,真的一文不值。 离开水云间的夜无殇,背影有些狼狈。 冷霄在一旁想要搀扶,却被他甩开。 “去守着她!” 冷霄望着他踉跄的身影,红了眼圈,只能转身再度往水云间走去。 夜无殇独自行走在去往栖子堂的路上。 昏暗的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出卖了他此时的境况。 他说谎了。 今日在皇宫里,虽然有封如烟的证词,吐露了柯承锦所做的一切,也证明他是救人心切,并非滥杀无辜,但太子还是以他滥用私刑为由,撺掇皇上惩治他。 虽然柯从简刚正不阿,说柯承锦是罪有应得,即便夜无殇不杀他,他也逃不过律法的制裁。 而且柯从简何等聪明,他知道皇上虽然不想夜无殇的风头盖过夜无克,但却绝不会要了大周战神的脑袋。 为了不得罪皇上,柯从简只能忍气吞声。 但皇上还是将他手里的左右监门卫给了夜无克,卸掉了他在长安城的兵权。 并且为了给柯从简一个公道,皇上还赐了他三十鞭子,将他贬去云州做刺史,待南才人忌日之后便要离开长安赴任。 这就是他杀了柯承锦所要付出的代价,但他永远不会让慕昭昭知道。 柯承锦必须死。 背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他的眉心不自觉的拧起。 那三十鞭子,是夜无克亲自打的。 鞭上有倒刺,他每一鞭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鞭鞭入骨,皮开肉绽。 他似乎要把在夜无殇这里受的气通通还给他。 虽然已经用了药,但那伤口怎么可能立刻愈合? 为了不让慕昭昭看出破绽,他甚至穿上了冬日的棉衣,否则鲜血一定会浸透衣裳,他就瞒不住了。 他不需要她的感激,也不需要她的人情。 他们之间,两清。 既然她要走,那就走得干干净净。 无牵无挂,无亏无欠,才是为她最好的送别。 —— 水云间里,江生扶起慕昭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都不见夜无殇的身影。 “王爷怎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江生奇怪着。 慕昭昭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她们是他的谁,他有必要面面俱到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解药的作用,让慕昭昭体内的毒素渐渐清除,体力也越渐恢复。 “江生,拿上药箱,咱们去看看邓策。” 她边说边换上衣裳,吩咐江生往外走。 江生看着她匆匆的脚步,只能拿起药箱跟上,嘴里却不满的咕哝着: “阿姐你才刚好一点,明日再看也不迟嘛……” 慕昭昭何尝不知道她刚好一点。 但她不能闲下来。 只要闲下来,柯承锦带给她的噩梦就会像魔鬼一样扑上来,让她无法招架。 她承认,这次的事,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她的身上残留着那些肮脏的人留下的痕迹,她感觉自己都是脏的。 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脏。 她忘不了那些粗糙的大手摸在她身上的感觉。 就像无数的蛆虫在她的身上爬,所过之处,让人恶心得想吐。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忘掉今日之事。 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 刚刚走出水云间,一阵反胃之感突然袭来,她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门外的冷霄见状赶紧跑过来,关切道: “慕小娘子,你怎么样,可要请太医?” 慕昭昭知道这是那些阴影在作祟。 她起身,朝着冷霄扯了扯唇角: “你忘了,我就是医士。” “可你……” “只是长时间未用饭,不碍事。” 冷霄闻言,眼中的担忧仍未褪去。 慕昭昭这才反应过来,冷霄和邓策是夜无殇的贴身护卫,他怎么会在水云间? “你怎么不陪着王爷?” 慕昭昭问。 冷霄道: “王爷让我守着小娘子,怕小娘子……” 冷霄想说,怕她因为今天的事想不开。 可是在慕昭昭看来,夜无殇大概是怕她又离开王府、遭遇不测,才让人看着她。 毕竟他没有那么闲,有时间三番两次的救她。 但她还是感激他的。 今日去救她,冷霄也参与其中。 若不是夜无殇替她守住了尊严,恐怕她现在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何况如此直面冷霄? 慕昭昭点头: “我明白。”马上又问,“我不是想要离开王府,只是昨日邓策因我被罚,我想去向他道歉,顺便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冷霄看到了江生手中的药箱,没有拒绝: “既如此,那在下陪小娘子一起去吧。” “有劳。” 慕昭昭浅浅一福,随冷霄一同往邓策的厢房走去。 一路沉默无言。 快到的时候,慕昭昭忽然问道: “我有一事想请教冷右卫,还望冷右卫如实告之。” 第208章 这样的王爷,是恩人 “小娘子请问。” 慕昭昭沉吟道: “之前王爷不让我出府,但凡出府必然派人暗中跟踪,是因为早就发现了柯府的人欲对我图谋不轨,为了保护我吗?” 这是在柯承锦说出那番话时,她心底的疑问。 哪怕知道夜无殇只是为了她能给阮娘子治病,但到底是监视还是保护,意义仍旧不同。 冷霄知道,柯承锦已经行动,现在再做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如实说道: “柯府的人的确一直在跟踪小娘子,那日长街上柯府的小厮说是柯御史派来的,王爷后来试探过柯御史,他也承认了,王爷便不好再对小娘子说些什么,免得落个搬弄是非之嫌。 “后来柯府的人仍旧暗中跟踪,王爷知道柯承锦对小娘子怀恨在心,怕他伺机报复,便派人暗中保护小娘子。柯承锦一直没有动作,王爷便抓不到他的把柄,亦无法处置他,直到今日……” 今日的事,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通过夜无殇的举动,他也大概猜到了什么。 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最好的报复,不是杀了她。 而是让她失去女子最看重的东西——名节。 冷霄不忍再提起今日之事,惹慕昭昭难过。 他与邓策一样,早就把慕昭昭视为自己人,地位甚至与阮娘子相仿。 冷霄的话,让慕昭昭的猜测得到印证。 想到之前对夜无殇此举的误会,她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懊恼、愧疚。 “所以不是为了监视,只是为了保护?” 她再三求证着。 冷霄想起夜无殇今日所受的鞭刑,心中越发为夜无殇感到委屈: “小娘子为王爷做了这么多,王爷早就对小娘子深信不疑。王爷之所以不告诉小娘子,一是怕小娘子冲动之下打草惊蛇,二是怕误会了柯府,因此破坏小娘子与柯御史之间的关系,所以哪怕被小娘子误会成监视,也没有分辩过一句。” 微顿,又道: “至于昨日,小娘子赌气离开去了济善堂,王爷知道小剑仙季流年是小娘子的好友,便放心他能保护小娘子,谁知道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出了岔子,不仅慕昭昭受辱,还连累夜无殇受了三十鞭刑。 想到夜无殇刚刚受完刑血肉模糊的脊背,冷霄心疼得红了眼圈。 夜无殇曾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却从未有一次受得如此窝囊,如此叫人心疼、不甘。 若不是为了慕昭昭,他何苦如此? 身为大周的王爷,最为熟悉大周的律法,他怎会不知杀死柯承锦所要付出的代价? 可他还是动手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夜无殇如此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但他偏偏封死了所有人的口,不让他们把这件事泄露给慕昭昭分毫。 他知道,夜无殇是不想给慕昭昭增加负担,让她轻轻松松的走。 可是他呢? 长安城的兵权被削,被贬去图伦边境云州,他将来该怎么办? 皇上美其名曰让他借此查探栖霞山刺杀之事,实则不就是把他调离长安,让他再没有机会与夜无克争夺皇位吗? 他为慕昭昭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却不让她知道,他们的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了? 哪怕被蒙在鼓里的慕昭昭,听了冷霄的话,也不知不觉红了眼圈。 原来,一直是她误会了夜无殇。 他是相信她的,哪怕只是利用,也是相信她的。 不枉费她为他做了那么多。 这就够了。 来到邓策的厢房时,他依然趴在床上。 二十军棍真够狠的,打得邓策的屁股开了花。 起初邓策羞于让慕昭昭查看伤势,直到慕昭昭对他说出为白狼吸过毒血,他才扭扭捏捏的拉了拉裤子。 慕昭昭为他涂上自己所制的金疮药,还有内服的止痛药,又叮嘱一些注意事项,这才为他轻轻盖上纱布和薄被。 邓策知道她今日的遭遇,想要安慰两句。 可是想到夜无殇的境况,到了嘴边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慕昭昭的确遭了罪,可夜无殇又何尝不委屈? 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有些事不知道,也许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吧。 —— 从邓策的住处回来,冷霄依旧陪伴在侧。 他不时地看向慕昭昭,但见她脸色苍白,哪怕映着昏黄的烛火,依然黯淡得像是染了一层白蜡。 换作哪个女子遭遇了今天这样的事,也无法释然吧。 哪怕是平日里欢脱的慕昭昭,也没能逃过它带来的伤害。 冷霄担忧地看着她,一路回到水云间。 只是慕昭昭进入水云间之前,却是回过了头: “冷霄,我不会跑的,你可以回去告诉王爷,不用再看着我了。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冷霄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是……慕小娘子的意思是,我在这里,是因为王爷让我看着你,怕你逃跑?” 慕昭昭不会忘记昨夜的事,夜无殇不惜冒着大雨来济善堂,不就是为了确认她是否还在长安,是否逃跑了吗? 原本她就没打算逃跑。 今日夜无殇为她杀了柯承锦,她就更不会逃了。 谁料冷霄却急了: “慕小娘子又误会王爷了!王爷让我在这里,不是为了看着小娘子……”冷霄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我的意思是,王爷的确是让我看着小娘子,不过不是怕小娘子逃跑,而是怕小娘子遭遇了今天的事想不开,会寻短见!” 慕昭昭心里一疼,霎时红了眼圈。 她又误会他了? 可昨天晚上他明明说过…… 算了。 无论他怎么想,都不重要了。 她苦笑一下,对冷霄说: “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烦请你转告王爷,我不会自寻短见,就像王爷之前说的,至少在治好阮娘子的病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 这一晚,慕昭昭整夜泡在水里,拼命想洗掉身上的脏污。 江生就坐在她的身后,一边为她擦背,一边默默的抹着眼泪。 她身上无处不在的斑驳红痕,让江生心里揪得生疼生疼。 夜无殇把在慕昭昭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江生。 不为别的,就为了慕昭昭难过时,有个人能安慰她。 想着慕昭昭今日的遭遇,江生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他倔犟的抹去,不愿让慕昭昭看到,不想勾起她最难堪、最难过的记忆。 沉默良久,江生有感而发: “阿姐,今日我第一次不怕王爷了,我甚至觉得他离我们很近很近。那可是柯承锦,是御史的儿子,可王爷却为阿姐杀了他,杀光了所有玷污了阿姐的人。这样的王爷,是我的恩人。” 是恩人吗? 第209章 她想要的,是他的喜欢吗? 是恩人吧。 从一开始就是。 慕昭昭想。 最初在长公主府时,若不是她能帮阮娘子治病,恐怕她的下场早已与米音罗一样了。 夜无殇对她,还是开了恩的。 再到今日,就像江生说的,那可是御史的儿子。 夜无殇身为大周的王爷,难道不知道杀人犯法? 他完全可以将柯承锦送到官府,让律法来处置他。 可他却直接杀了他! 他这样的行为,不得不让慕昭昭多想。 明明对她只是利用,为什么宁可被她误会,也要暗中保护她? 明明只是利用,为什么还要为她杀光所有玷污了她的男人,甚至柯承锦? 他不是说,她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吗? 为了一个玩物做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太过了? 若要冷酷,就冷酷到底好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混淆不清他的用心? 若是不清楚他的为人,她当真以为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王爷。 可他对温启,明明就让她看到了一个外冷内热、口是心非的男人。 他的心思,到底为何? “阿姐,你说王爷这么做,有没有一点是因为……”江生似乎想得也不少,“喜欢阿姐?” 最后那几个字,让慕昭昭平静的心,还是忍不住一跳。 就像澡盆里的水,不停的涌动着。 可同一时间,夜无殇在营帐里说过的话又跃入脑海。 “真爱?你也配?”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云: “别瞎猜。” 阿姐还愿说话就好。 江生来了精神: “这怎么能是瞎猜?阿姐为王爷做了那么多,又这么讨人喜欢,王爷喜欢阿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慕昭昭没有心力再去回应,只是闭眼沉默着。 江生知道今天这件事对慕昭昭的打击,她现在如此说,一是想要转移慕昭昭的注意。 二是想要让慕昭昭知道,她仍然是个值得别人去爱的女子,不会因为今日的事就毁了一生。 但她不是慕昭昭,没有亲身经历那些。 她不知道被几个男人肆无忌惮的扒光衣服是什么感觉。 更不知道被他们架起双腿,用他们最肮脏的玩意儿侵犯时是多么恶心、恐怖。 更是无法知道,当这最不堪的一幕被夜无殇看到时,她又有多么崩溃。 哪怕当时被柯承锦兴奋旁观,她都没有如此…… 不,好像哪里不对。 为什么别的男人看到当时的场面,她并不觉得什么。 只有被夜无殇看到,她才如此崩溃? 他为什么是特别的? 江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其实阿姐不觉得,阿姐对王爷也很特别吗?” 特别? 这两个与她心中所想重叠的字,让慕昭昭的心一下就揪紧了。 “别个不说,就说今日阿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醒来后第一个关心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王爷,这说明了什么?” 慕昭昭虽然没有回应,亦没有睁眼,但眉心却已经不自觉的蹙起。 这说明了什么? “阿姐是不是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江生像是自问自答: “可是我却知道。” 她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江生像是信口胡诌的话,竟然让慕昭昭感到一丝紧张。 “阿姐怕是……喜欢上王爷了。” 慕昭昭心跳骤然一停,猛的睁开了眼睛。 喜欢? 她喜欢夜无殇? 怎么可能? 起初她明明那样怕他,后来虽然渐渐不再怕了,但也绝不是喜欢。 此时此刻,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夜无殇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不得不承认,虽然人人惧怕夜无殇,但他却是个极具魅力的男子。 舞剑时的行云流水,冷酷时的浑身戾气,微笑时的唇角弧度,宠溺时的眼底纵容,都让人为之心动、迷醉。 想起他,她的心的确会控制不住的频率加速。 但她以为,那是所有女子见了出众男子时都会有的悸动,与喜欢无关。 她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喜欢的男子,一定是也会喜欢上她的。 否则她不会去做那些无用功,肖想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有了前世柯承锦的前车之鉴,她还不醒悟吗? 尤其夜无殇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残忍的话,还不能让她认清现实吗? 但此时听到江生的话,她为何会如此心慌? 放在胸前的双手紧紧的扣着,她强迫自己镇定出声: “怎么可能?” 可是这种听起来毫无波澜的声音,却又为何透着心虚? “也许连阿姐自己都没发现,阿姐虽然畏惧王爷,却总是在王爷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王爷。就算阿姐有自己的目的,但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吧?不管是马场的事,太子的事,还是赵熊的事,阿姐是不是也太奋不顾身了些?” 慕昭昭下意识的解释: “那是因为他是大周的战神,他守护了我们大周的百姓,包括我们,难道我不该守护他吗?如果我不帮他出头,他就得受委屈,我不想为大周流血的人到头来还要受大周的委屈。” “阿姐想过没有,其实不想王爷受委屈,也是一种喜欢?” 此刻的江生看起来,倒像个知心姐姐。 “有了柯承锦的经历,也许阿姐认为自己不会再轻易喜欢上任何男人,更不会喜欢上王爷这种无法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但喜欢这种事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的,在阿姐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可能已经喜欢上王爷了。再者说,阿姐从前对柯承锦的喜欢,难道是真的喜欢吗? “其实如今想来,我倒觉得阿姐当初不是因为喜欢柯承锦才那样低眉顺目、忍气吞声的。阿姐不过就是为了除掉脸上的守宫刺,而正好有柯承锦这么个现成的未婚夫,阿姐才拼了命的想要嫁给他。这种带着目的的求嫁,可不是真正的喜欢。 “真正的喜欢,应该是无论为对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唯一想要的回报,可能也不过是对方的喜欢吧?” 她想要的,是夜无殇的喜欢吗? 第210章 别告诉她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的付出没有得到夜无殇平等的回报时,她会生气,会难过,会胡思乱想,会伤春悲秋…… 她也不知道希望夜无殇如何对她,她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情绪会因他而牵动。 但从今天起,无论她对夜无殇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一切也都结束了。 夜无殇亲眼见证了她的噩梦,他也变成了她噩梦的一部分。 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起今日的不堪。 这样的不堪让她无地自容,让她无法再见他。 不得不说,柯承锦虽然死了,却成功报复了她。 与其如此,不如像前世一样,她与他们同归于尽更好。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想把今日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哪怕她再想得开,这样的事情也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淡忘。 “别再说了。” 她冷淡的扔出一句。 “我知道你怕我多想,想转移我的注意,你的心思我都懂。”她说,“如果实在想说,就说点别的吧……就说说今日那群小乞丐是如何帮了忙……” 江生暗暗的吐出一口气,她的阿姐还能跟她说话,这就好。 瘪瘪嘴,江生又哭了。 只是不敢哭出声,怕慕昭昭难过。 今日从慕昭昭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哪怕她面上偶尔笑着,跟邓策冷霄说话时也看不出异样。 但她却知道,她的阿姐心里沉重得就快要倒下了。 如今她还肯跟她说这么多,至少她知道,她的阿姐不会倒下,更不会自寻短见。 她的阿姐从小就比别人坚强。 小时候,当别人嘲笑她没爹没娘时,她从来不会哭,只会一拳一拳的打回去,打到对方求饶。 她以为她事后会躲起来偷偷的哭,可她还是没哭。 她只是更加勤奋的练功,说她要快点长大,长大后去找阿娘,告诉他们她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当别人嘲笑她脸上的守宫刺时,她也不会哭。 她只会翻遍医书典籍,一遍又一遍的配制毒药、解药,她说总会找到方法除掉脸上的守宫刺。 她的阿姐不喜欢哭,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挫折,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 可是这一次,她好怕阿姐再也不会笑了。 无声的流泪,拭泪,江生又说: “我也是听冷霄说的。他说阿姐那次与王爷一同逛街,从罗家庶子手里救下了一群小乞丐,今日那群小乞丐看见阿姐被拐进巷子打晕带走,捡了阿姐的玉佩,来王府找王爷报信,还有小乞丐一直跟着藏匿阿姐的马车,一直跟到了那处宅院,王爷这才能及时赶到救出阿姐。” 江生不无感慨: “所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阿姐那日救了那些小乞丐,今日他们便救了阿姐。而柯承锦,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慕昭昭闭着眼睛听着,原本想当江生的话是催眠曲,却在听到她的玉佩时,骤然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我的玉佩掉了?” 江生自然知道玉佩对慕昭昭的重要性。 她立刻起身: “阿姐别着急,玉佩被小乞丐捡到,送到了王爷手里,我这就去找王爷要回来,阿姐等我。” 江生说完就跑了出去。 水云间只剩慕昭昭一个人,她的泪终是无声的滑落,砸入水中,融进污浊。 周围的热气升腾着,刺得人眼迷离,只想流泪。 命运好像特别喜欢跟她开玩笑。 上次在东宫,她的玉佩被夜无克交给了夜无殇。 这次她的玉佩掉了,又被送到了夜无殇手里。 冥冥之中,玉佩仿佛成了她和夜无殇之间的一条线。 阿爹阿娘,是你们想要跟我说什么吗? 可是怎么办,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江生从水云间跑出来时,冷霄还在外面守着。 见她突然出来,还以为慕昭昭出了什么事。 “江生,出什么事了?” 冷霄拉住江生。 江生急道: “阿姐想要玉佩,我去找王爷……” “玉佩……” 冷霄脸色一变。 江生紧张地看着他: “玉佩怎么了?” 冷霄垂下眼帘,不忍道: “玉佩被小乞丐捡起来的时候,已经碎了。” “碎了?” 江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会碎了?阿姐已经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给她雪上加霜?那玉佩对阿姐特别重要,怎么就会碎了……” 江生说着说着蹲了下来,哭得不能自已,看得冷霄也红了眼圈。 谁都知道慕昭昭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怕柯承锦死了,可在她身上所遭受的一切,又如何能抹平、当作没发生过? 江生哭着哭着,忽然又站了起来: “不行,我还是得去找王爷,哪怕碎了,也要给阿姐留个念想。” 江生说完就跑走了。 原本以为夜无殇一定已经睡下,可是来到栖子堂时才发现,里面竟然还亮着灯。 江生忐忑的走进去,壮着胆子敲响了房门。 里面很快传来夜无殇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有些沙哑: “谁?” “王爷,妾是江生,妾想来取回阿姐的玉佩。” 哪怕江生说她没有那么怕夜无殇了,但是真正面对时,还是会胆怯。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夜无殇出现在门口。 江生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妾知道,玉佩碎了,但妾还是想拿回去,给阿姐留个念想,毕竟那玉佩意义不同,阿姐也只剩这么一个念想了。” 头顶落下夜无殇的声音: “别告诉她。” 江生蓦的抬头,懵懂地看着夜无殇,不明白他的意思。 “玉佩碎了的事情,别告诉她。” 夜无殇重复着,平日里厚重的声音,此刻沙哑中透着疲惫,甚至还有些微的虚弱。 但江生并未敏感的察觉出问题,只是犹疑道: “可是……” “告诉她,待她离开的时候,本王自会把玉佩还给她。” 夜无殇没有解释,只是让江生如此转告。 江生不明白,慕昭昭原本就对夜无殇有误会,若是再这样说,不就等于说夜无殇拿着玉佩在要挟她吗? 仿佛在告诉她,若是她暗自逃跑,可就拿不到玉佩了。 “王爷……” 江生想说,慕昭昭已经如此难过,让他能不能看在慕昭昭帮过他的份上,就把玉佩还给她,别再让她更难过了。 可夜无殇却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退回房内,关上了门。 只是在他关门的瞬间,江生似乎看到了一样东西—— 第211章 终于变得有价值了 随着缝隙越来越小,那样东西也消失在视线中。 可江生确定她看清了,那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就摆在夜无殇的书案上。 昏暗的烛光中,它仍旧散发着莹莹的光,美得惊心动魄。 她记得从前来时,并未看到过那颗夜明珠。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夜无殇还有心情赏玩? 江生不知该作何感想,可是夜无殇的命令,她不敢违背,只能空手而回。 栖子堂里,夜无殇忍着后背的痛,亦步亦趋的走回了书案后。 鲜血又将新换的纱布浸透了,幸好伤在背部,让他可以很好的隐藏。 扶着书案坐下,他将烛台拿近了些,将书案上那张纸照得更亮。 纸张上方是那块破碎的玉佩,他已经将它拼回了原来的形状,幸好它只是被踩碎,坏得并不算太糟。 他照着玉佩的雕刻纹理,在纸上画下了它的图样。 他画功极好,几乎画得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出入。 他将画好的图样拿到了那颗夜明珠前面,唇角疲惫的勾起。 这颗原本在他的眼里没什么用的夜明珠,终于变得有价值了。 —— 江生回到水云间,脚步踌躇。 冷霄急切的问: “拿回来了?” 只要能带给慕昭昭安慰就好,哪怕是一块破碎的玉佩。 可江生却摇摇头: “冷霄,我不明白,王爷明明是救了阿姐的大恩人,可他为什么还要让阿姐难过?” 冷霄不明所以。 江生便把夜无殇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冷霄。 “王爷这么做,不是在给阿姐的伤口上撒盐吗?” 冷霄却不这么认为: “王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王爷都为慕小娘子挨了三十……”鞭子,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受委屈? 后面的话,冷霄却没有说出口。 夜无殇明令禁止消息泄露出去,他不敢也不能违背。 “三十什么?” 江生眨巴眨巴眼睛。 “没什么。”冷霄敷衍着,“快去陪你家小娘子吧。” 江生没再追问,只是满腹心思的回到了慕昭昭身边。 她仍把自己泡在水里,不愿离开。 可是当慕昭昭听到转述时,情绪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她闭上眼睛: “很晚了,你去睡吧。” 不管夜无殇扣下她的玉佩是什么样的心思,她都不在乎,也不愿去猜了。 这样也好,只要他放心就好。 她不是个经受不住打击和挫折的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事,让她本能的不愿去面对。 即便如此,此时的慕昭昭亦是格外冷静理智: “江生,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有几天?” “还有五天。” 之前,江生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着回家的日子,所以能很快的给出准确答案。 很好,就快离开这里了。 慕昭昭想。 离开之前,她还有什么事该做? 向柯从简请罪? 不,她没脸见柯从简,是她让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柯承锦有错,柯从简却是无辜的。 与柯家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没必要再见。 至于夜无克的病,待她走后,与她何干? 对了,她答应了舒之柔要帮她完成心愿,关于宫飞掣的。 剩下的,似乎再没什么了。 —— 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剩四天。 心里有事,翌日天刚蒙蒙亮,慕昭昭就醒了。 巧的是,房门在这时被扣响。 这么早,会是谁? 江生还睡着,慕昭昭起身去开了门。 湖边潮湿的雾气中,站着冷霄。 他似乎一夜未睡,见到慕昭昭,他想笑得轻松一点,却是弄巧成拙,笑得很难看。 “慕小娘子,这么早打扰你,对不住了。” 慕昭昭望了一眼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的确是很早。 “有事吗?” 她问。 冷霄眼神闪烁着,有些心虚道: “邓策他……伤口疼,想多向小娘子要些金疮药和止疼药,所以我才这么早来打扰小娘子,实在是对不住。” “邓策伤口疼?”慕昭昭疑惑道,“昨晚我给他看过伤口,用了我的药,今日应该不会那么疼了才对……” “是、是因为昨天夜里他睡觉不老实,滚到地上去了,又摔了一下,这才……”冷霄努力编造着谎言,“再说邓策那个人娇气,向来怕疼,才求我来向小娘子问药。” 邓策毕竟因她才受罚,慕昭昭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那你稍等一下,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不、不用!”冷霄吞吞吐吐的制止,“昨天晚上邓策已经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小娘子还是莫要去了,把药交给我就好,我去帮他……” 慕昭昭想了想,不去也罢,邓策不愿意,她又何必强人所难? 转身回房,她不疑有他,拿了许多金疮药和止痛药送给冷霄。 “这么多?” 冷霄惊讶。 “日后我走了,你们也用得着,回头我再写一张金疮药和止痛药的方子,烦请你帮我交给徐军医,军中最是需要这两种药。” 冷霄心中一热: “多谢小娘子。” 对刚刚跟她说了谎的行为,越发感到愧疚。 冷霄捧着药,一路去往栖子堂。 昨晚夜无殇一夜未睡,疼得死去活来,却还坐在书案前雕他的夜明珠。 他几次要去水云间问慕昭昭求药,都被夜无殇阻止。 直到今早,夜无殇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伏在案头睡下,他才悄悄的来到了水云间。 谎称邓策伤口疼,这才拿了些药回来。 慕昭昭的金疮药最管用,这是他们都知道的秘密。 也好在邓策在这个时候受了伤,让他有了合理的借口。 回到栖子堂的时候,夜无殇已经醒了。 他仍旧坐在书案前,用刻刀一点一点的雕刻着夜明珠。 冷霄看得眼眶酸涩,不忍道: “王爷,歇歇吧,属下刚问慕小娘子要了些金疮药回来,小娘子的药最是管用,属下帮王爷……” “谁准你去的?” 话未说完,就受到了夜无殇的冷斥。 第212章 她怎么样? 冷霄忙不迭地跪了下来: “王爷恕罪,是属下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王爷请放心,属下用邓策当作借口,慕小娘子没有怀疑。再者,王爷若不想让慕小娘子知道,就必须尽快好起来,慕小娘子如此聪慧,时间久了怕是会发现。” 夜无殇看着冷霄,沉吟片刻,终是道: “起来吧。” 说罢,他起身走到床边,脱下身上的长衫,露出了布满伤痕的脊背。 冷霄知道,夜无殇这是认同了他的话,赶紧拿着药上前。 当拆下夜无殇身上的纱布时,冷霄险些落下泪来。 他们的王爷不是没受过伤,十几岁就上了战场的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 却没有一次,叫人如此心酸、心疼。 那鞭子上排列的无数倒刺,将他背上的皮肉一块一块的撕去。 整张背,没有一处是好的,没有一处有完整的皮肤覆盖,面目全非。 纱布揭下来时,又带下去一层模糊的血肉。 这样的刑罚,与凌迟有什么区别? 皇上太狠心了,夜无克也太无情了。 他们怎么能如此对待大周的战神? 卸了他在长安城的兵权也就算了,凭什么让他受这种委屈? 偏偏夜无殇已经如此狼狈,却还要彻夜不睡的赶工,想要为慕昭昭雕出一块与她原来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因为他知道那块玉佩对慕昭昭的意义。 南才人的忌日在即,他没有时间了。 冷霄一边哭一边为夜无殇上药,却受到了夜无殇的斥责。 “哭什么?” 冷霄用力抹了抹眼睛,再不敢发出声音。 沉默片刻,夜无殇问: “她怎么样?” 昨日从水云间离开后,他就再没见过慕昭昭。 有冷霄守着、江生陪着,她起码是安全的。 他知道,她不想见他。 有谁会想见到一个亲眼见证了自己最难堪一幕的人? 冷霄吸了吸鼻子,说话时也带了些哭过后的鼻音: “回王爷,慕小娘子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大碍,但与从前相比,沉默寡言得多,周身的气场也变了,属下感受不到她从前的活泼明朗了,只要往她身边一站,属下就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这样下去,不知道慕小娘子今后还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笑了,属下真为她担心……” 夜无殇始终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连冷霄为他处置伤口,他都没吭一声,像不知道疼似的。 可冷霄悄悄看去,他的额角已经布满了冷汗,唇色也是不正常的白。 可想而知,该有多疼。 涂了厚厚的一层金疮药和止痛药,缠好纱布,冷霄又伺候他穿好衣裳,夜无殇这才转过了身。 “派去华州的人,可有传回消息?” 华州,是在栖霞山刺杀中被抓获的刺客的籍贯之地。 夜无殇派人拿着此人的画像去华州打探消息,借以查找刺客的来源。 冷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此事。 将人派出去才几天,就算快马加鞭,也可能只是刚到华州,何谈传回消息? “回王爷,还没有消息,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夜无殇沉吟片刻,又问: “擅蛊之人,可有眉目?” 冷霄心想,距离南才人的忌日只剩几天时间了,之前皇上得知了栖霞山刺杀之事,也明令夜无殇要尽快查出真相。 有些事,的确是很着急。 “回王爷,此人已经找到,并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中。” 夜无殇点点头。 “内奸之事,安排得如何?” “已经把南才人忌日的事散布了出去,相信那人不日便会有所行动。” “严密监视。” “是。” 夜无殇缓步走回书案前,每动一下,都牵动了他的伤口,疼得他皱眉。 看着还未具雏形的夜明珠,他低眉想了想: “把擅蛊之人带到水云间,我亲自审问。” 闻言,冷霄猛一抬头。 他没听错吧,带到水云间? 难道他不知道慕昭昭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王爷,是带到……水云间?” 夜无殇没有解释,只冷声斥了一句: “还不快去?” 冷霄再不敢多问,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自从慕昭昭出事后,夜无殇的情绪便像乌云压境,沉得像是覆了冰。 他与慕昭昭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不会不知道,怎么还会把人带去水云间? —— 早饭过后,冷霄将找到的擅蛊之人带到了水云间。 慕昭昭用过饭之后便躺下了。 从前她总是想出去逛遍长安。 如今却半步也不想迈出水云间的门槛。 她不想见任何人。 听到楼下的动静,她眉头微微蹙了蹙。 江生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听到楼下的嘈杂,便起身去瞧。 “好像有人来了,阿姐,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江生下得楼,却见冷霄带着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站在楼下的正堂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冷右卫?”江生奇怪地打量起另外一个陌生男子,“这位是……” 只见那男子长相普通,躬着身子,低垂着眉眼,像犯了错似的不敢抬头多看。 冷霄解释道: “是王爷让在下把此人带到水云间来,想必王爷会在这里亲自审问此人。” 听说是夜无殇的意思,江生自然不敢置喙。 只是奇怪,王府那么大,夜无殇要审问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到水云间来? 他明知道慕昭昭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正疑惑着,就见夜无殇穿着一身黑甲走了进来。 江生赶紧见了礼,便要下去准备茶水,却被夜无殇叫了住。 “去把你家小娘子请下来。” 江生愣住了,看向夜无殇的目光中全是不敢置信。 她没听错吧? “王爷,我家小娘子她……” 夜无殇面色一沉: “怎么,你家小娘子架子大到需要本王亲自去请?” 江生吓得一抖: “不用不用,妾这就去……” 说着也顾不得奉茶,连忙跑上了二楼。 楼上,却见慕昭昭已经起来了。 “阿姐……” “我都听到了。” 江生正替慕昭昭感到为难,慕昭昭却已经整理好妆容,二话不说就下了楼。 第213章 是什么? 正堂里,夜无殇端坐在上首,那陌生男子跪在他面前,冷霄则在旁守着。 慕昭昭粗略扫了一眼,便给夜无殇见了礼: “王爷金安。” 她的确不想见夜无殇,但她还欠着他的救命之恩,他的命令,她怎会不从? 何况自始至终,她都在误会着他。 若是当初听了他的话,就留在王府哪也不去,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因着感激与愧疚种种原因,哪怕再不愿见,她也不会再违逆他。 她垂着眉眼,始终不肯看夜无殇一眼。 自然也就不会看到夜无殇苍白的脸色,更不会疑心他在府中为何要穿着铠甲。 他的声音却如常,听不出任何异样,在她面前沉沉响起: “此人乃苗疆巫蛊世家传人,今日本王找他问话,你也听听。” 慕昭昭浅浅一福,没有二话: “是,谨遵王爷吩咐。” 说罢,退去了一边立着,完全一个规规矩矩的平民女子模样。 她的恭敬顺从,却让夜无殇的呼吸一滞,胸口也闷得发慌。 “坐吧。” “是,谢王爷赐座。” 慕昭昭谦卑的坐了下来。 她明白夜无殇的用意,栖霞山刺杀之事,她全程都在其中,也是她验了那几个刺客的尸体,何况她精通医术,也许会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否则何必非要把人带到这来? 一个被利用的人,就要时刻发挥她的最大价值,哪怕是在她难过崩溃的时候。 夜无殇看着她坐下,目光又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才不得不收回。 面对地上跪着的人时,他的眼神倏尔凌厉起来: “下跪何人?” 那人一听夜无殇问他话,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 “回、回王爷的话,小人池横,家住城郊,平日里以贩蛇为生,前几日王爷派人寻找剑尾蛇毒,小人以为王爷是因为蛇价的事要拿小人开刀,故而没能及时出现为王爷献上蛇毒,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与小人计较,饶了小人吧……” 慕昭昭的目光落在池横的身上,只见他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身材臃肿发福,说话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砸在了地面上,这晨起天气还没那么热,估计是被吓的。 贩蛇为生? 可刚刚夜无殇不是说他是苗疆巫蛊世家的传人么? 夜无殇又看了慕昭昭一眼,只见她的眼睛里有了思索和疑问,顶在胸口的窒闷才缓缓消退下去。 他看着池横: “既然蛇价已然恢复如常,本王就不追究你们坐地起价的责任了。今日找你来,是因为另一件事。” 池横一听不追究他的责任,当即精神了几分。 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的冷汗,颤颤巍巍道: “王爷有何吩咐,小人必定从命。” “听闻你是苗疆巫蛊世家传人?” “王爷饶命!”池横吓得赶紧磕头,“前些年朝廷禁止巫蛊之术,还专门特意派人查抄了苗疆的全部巫蛊世家,从那以后,苗疆再无巫蛊,小人也因此改行做起了贩蛇的生意,小人本就学艺不精,自此后更是再未碰过巫蛊之术,请王爷明鉴,请王爷开恩啊!” 夜无殇抬了抬手: “不必紧张,本王知道你如今只是贩蛇,找你来只是问些与巫蛊有关的事,你但说无妨。” 池横又擦了擦汗: “是,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无殇问: “你可知道,如何给人下蛊,中蛊之人又要如何解蛊?” 闻言,池横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夜无殇一眼,想要确认他的心思: “王爷,这……” 夜无殇知道他的忌惮: “你会不代表你还在用,只要不再行巫蛊之术,便是无罪。” 池横这才放下心来,道: “据小人所知,一般的蛊就相当于一种慢性毒药,中蛊之人的症状因为蛊的种类不同而不同。 “比如癫蛊,就是把毒蛇埋于土中,而后在它周围长出的菌子便是癫蛊,食之则中毒。 “比如金蚕蛊,入人体内便使人胸腹绞痛,身体肿胀似瓮,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再比如害神蛊,中蛊之人会整日感到神昏性躁,好像时常会看到鬼神,听到鬼神跟他说话,进而神志不清,甚至会自残而亡。 “总之蛊的种类千奇百怪,擅于制蛊之人钻研蛊术,还能制出更多不同的蛊。” 夜无殇想到那些刺客的症状,略一沉吟,问道: “有没有能控制人神志的蛊?” 闻言,池横的眼神也是一惊: “能控制人神志的蛊可就厉害了,小人曾听闻图伦巫族有一种蛊,叫巨角痋,顾名思义,此痋虫头上生有巨角,像钻子一样很容易钻进人的身体。此痋分子痋与母痋,只要掌握了母痋,就能控制无数的子痋,子痋钻入人体,侵入大脑,想让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如同行尸走肉,十分恐怖。掌握母痋之人甚至能控制中蛊之人的性命,无论距离多远,随时取之。” 巨角痋? 图伦? 夜无殇不由得握紧拳头,这巨角痋与那些刺客中的蛊实在太像。 浓眉紧紧拢起: “可有解蛊之法?” “解蛊之法掌握在制蛊之人的手里,常人无法可解。至于子母蛊,只要除掉母蛊,子蛊自然迎刃而解。”说到这里,池横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 “不过什么?” 池横犹豫了一瞬,偷偷瞄了一眼慕昭昭,才吞吞吐吐的说: “小人曾听家祖说过,有一种解药,能解百蛊。” “是什么?” 夜无殇要的就是这种解药,未免有些急切。 “这个……” 可池横却是越发犹豫起来,眼睛不断的瞟着慕昭昭,似有为难。 夜无殇看了一眼慕昭昭,不知道池横在顾忌些什么。 但他敢让慕昭昭听,就是对她毫无保留的。 “但说无妨!” 冷沉的声音,让人心里发颤。 “是。” 池横不由得浑身一抖,再不敢犹豫,直言道: “是——” 第214章 本王不稀罕! “是处子之血。男子的话便与处子同房,女子的话,便需要童男……如此可解。”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虽然池横没有详细说明,但在座之人已是懂了。 也明白了他刚才的犹豫。 因为慕昭昭是女子,且看装束与发髻就知道还未出阁。 当着未婚女子的面说这个,确实有些尴尬。 好在慕昭昭是医者,在看待男女之事时,要更为理性与客观。 但同时大家也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能解百蛊的万能解药,实在难求。 无论男女,谁会愿意贡献出自己的贞操,只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贞操对于一个女子来讲,是天大的事。 哪怕是男子,也不会轻易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所以说,这万能解药,看似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 良久的沉默后,夜无殇默默地看向慕昭昭,却发现她依旧低垂着眉眼,好像对此事漠不关心,更别提给出一句建议。 哪怕之前她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如此冷漠,更不会如此黯淡没有生气。 他知道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但她却不能从此一蹶不振。 他不允许。 夜无殇最后道: “你可知如何找到母蛊?” 池横头摇得像拨浪鼓: “若是找到母蛊,就能将子蛊一网打尽,下蛊之人怎会让人轻易找到母蛊?况且这母蛊都有一特点,那就是无论距离多远,都能发挥作用,只要母蛊在,子蛊就会听命于它,实在是难解。” 夜无殇的心沉了下去。 依池横之言,拥有母蛊的人,就是操纵了栖霞山刺杀之人,也是蓄意挑起大周和图伦矛盾的人。 甚至利用了图伦巫族的巨角痋。 此人会是谁? “冷霄,将人带下去,赏。” “是。” 冷霄领了命,将池横带了下去,并叮嘱他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池横千恩万谢,满头大汗地退了出去。 此时的夜无殇,也已是浑身汗湿。 为了不让慕昭昭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药味,也害怕伤口渗出的血水浸湿衣物,他特意穿了铠甲来此。 盛夏闷热,铠甲厚重,伤口被汗水蛰得刺痛,犹如在伤口上撒盐。 他咬牙忍着,对江生道: “去备凉茶。” 江生犹豫的看了一眼慕昭昭,怕她不自在。 可慕昭昭却说: “王爷的吩咐,还不快去办?” 江生抿抿唇,只能依言下去了。 偌大的水云间只剩下夜无殇与慕昭昭二人。 夜无殇不敢靠近她,只是远远的瞧着她黯淡的神色,低垂的眉眼: “蛊虫之事,你有何看法?”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好似全然未把她昨日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慕昭昭仍旧不看他,说话间没了往日的鲜活,只剩冷淡疏离: “妾对蛊虫不甚了解,没有看法。” 夜无殇心里越发沉重。 从前她总是目光灵动,闪着狡黠,总是会第一时间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狡猾得像只狐狸的样子,最初看起来那样讨厌。 如今看不到,却是如此不习惯。 他不会让她就此消沉下去,就算是硬拉,他也要把她拉上来。 “依本王之见,那些刺客中的应该就是巨角痋,只要找到母痋,就能找到幕后主使。” 她不说,他便说。 谁料,她只是将眼帘垂得更低,低声附和: “王爷英明。” “如何找到母痋,就成了重中之重。” “是。” 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放在扶手上的拳头紧了又紧。 即便她冷淡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同她拉扯: “如何找到母痋,你可有想法?” “妾愚钝,没有想法。” 她回答得很快,连思考都不曾。 这不是慕昭昭该有的样子。 “本王硬要你想办法呢?” 他不顾脸面,像个无赖似的问。 慕昭昭的心紧缩了一下,她无法不去在意来自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尤其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 他的目光好像就能将她扒光,里子面子都不剩。 在他面前,她已经无法坦然的做回原来的自己。 眼眶变得酸涩,这就是夜无殇的冷酷之处。 即便他亲眼目睹了昨日之事,仍然能够如此咄咄逼人。 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刚才池横已经说了能解百蛊之法,他硬要问她,是想要她的回报吧。 如果他需要,她可以给。 她笑了一下: “刚才王爷也听到了,池横说,处子之血能解百蛊,若是王爷需要,可以把妾的拿去……” “住口!” 话未说完,夜无殇已经拍案而起。 慕昭昭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明明是他想要,她不过是顺了他的意,他有何不满? 可她仍旧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声音淡淡的继续着,不带一丝情绪: “昨日是王爷帮妾守住了处子之身,妾理应为王爷分忧……” “我让你住口!” 怒不可遏的声音几近于咆哮。 他几步跨到她的面前,一把钳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对他。 不过一夜而已,她的脸颊和眼窝好似都凹陷了下去。 她哀怨悲凄毫无光亮的眼神,像是干枯的藤蔓,将他的心脏越缠越紧。 可是一开口,声音还是冷得叫人心里发疼: “慕昭昭,本王救你,不是让你自轻自贱的!” 她终于正眼看他了,清澈的眸子里渐渐腾起了水雾: “王爷让妾想办法,不就是想要这个吗?左右妾的身子已经跟妾的心思一样不干净了,王爷想要,随时拿去,就当妾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 “本王不稀罕!” 他愤然甩开了她。 却不知,这像是一语双关的一句话,却深深的刺伤了她。 就好像在说,就凭她现在这副身子,已经不配为他奉献。 连做解药都不配,又如何能入得了他戮幽王的眼? 是啊,毕竟她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 起初她还干净,他稀罕她的身子。 如今他亲眼看到她被那么多男人碰过,脏了,他自然不再稀罕了。 因为他的盛怒,慕昭昭当即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无不小心翼翼: “是妾思虑不周,妾这样的身子,已然不配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215章 谁死了? 他不需要她的身子来做解药,更不许她如此轻贱自己,因为生气,他有些口不择言。 他伸出双手去扶她,哪怕他现在的动作牵扯到背部的伤口,疼得冷汗涔涔。 她却本能的往后一躲,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双手僵在半空,却听她说: “王爷还有何吩咐?”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若是没有,妾便告退了。” 她没有再等他开口解释,起身落荒而逃。 他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她不想再听,也不想因他而更痛。 她只需听话,不惹他生气,日后能顺利的离开便好。 他眼看着她跑出去,怔了一下,便要去追。 可是双腿还未迈开,从背部传来的疼痛就让他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得一步也迈不动。 为了不被她发现,他穿着厚重的铠甲。 冷硬的铠甲摩擦着他的背部,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他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把她从沼泽里拉出来,却弄巧成拙,让她越陷越深。 在战场上向来没有对手的他,在面对她时,竟如此束手无策。 —— 太平盛世,没有战事,于宫飞掣而言,自是醉生梦死的好光景。 夜无克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凤鸣院喝酒。 酒,是最好的东西。 只是此刻看着身边两个凤鸣院的女子,明明生着姣好的脸庞,可他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她们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两个女子,忽然伸出手,在她们脸上比划起来。 两个女子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今日终于要宠幸她们了,脸上更添几分娇媚。 “郎君想要做什么,妾帮你?” 女子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身子作势就要往他身上贴。 来凤鸣院的男人,不是大腹便便就是满嘴黄牙。 像宫飞掣这样的翩翩郎君,生得唇红齿白,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动的,偏偏来了只是喝酒,从不碰她们,反倒让她们越发的对他感到好奇,甚至以被他临幸为荣。 只可惜,他还是一直以来那个干净的郎君。 此时两个女子以为有机会,自然要抓住。 谁料宫飞掣却嫌恶的甩开了女子的手,眯着眼睛含混不清道: “去,把胭脂拿来。” 两个女子互相看了看,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依言拿了过来。 “喏,郎君要的胭脂。” 女子声线柔媚,像要化成水了一般。 宫飞掣却充耳不闻,从女子的手上拿过胭脂,用手指抠下来一大块,朝着两个女子的脸上就涂了上去。 女子惊叫着跳开,却为时已晚。 宫飞掣看着两个女子的脸,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说觉得你们脸上缺了点什么,这样才特别……” 两个女子看着对方,都是大惊失色。 再跑去镜前一看,自己的左脸上,均被宫飞掣涂上了大片的大红胭脂。 这胭脂几乎覆盖了她们的整个左脸,不仅毁了她们原本的精致妆容,还让人看起来就像个红脸的关公。 “郎君!你这是做甚!” “郎君太欺负人了!” 两个女子嗔怪的叫着,转身跑了出去。 二楼的雅间里,宫飞掣却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往她们脸上涂胭脂,自然是因为想起了慕昭昭。 这种想,不是想念,亦不是相思。 那是一种嘲讽。 嘲讽他自己为了报复夜无殇,不择手段,连慕昭昭这样可怜的丑女都要利用。 更讽刺的是,明知是在利用慕昭昭,可是一想到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的肩上作乱时,他的心竟然还会不受控制的为她悸动。 还有她给阮娘诊脉时那认真专注的模样,她配制出解药帮他解毒,最近还听说,她杀了太子找到的力大无穷的奇人,偏偏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这样的慕昭昭,好像无所不能。 他真是想不明白,明明她那么小小的一只,怎么就能做到这么多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她越是这样特别,他就越是不断地想起她。 这样的自己,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举起酒壶,仰头就往自己的嘴里倒酒。 淡黄的酒液从唇角溢出,沿着滚动的喉结一路往下…… 直到夜无克出现,将他拉回了现实。 “还有心情喝酒,看来你们口中所谓的情比金坚,也不过如此。” 夜无克突然走进来。 他明知道宫飞掣早已视夜无殇为仇人,还用了“情比金坚”这样的词,着实刺耳。 宫飞掣常年饮酒,酒量越来越大,现在想要喝醉,已是不易。 原本就只有三分醉意的人,此刻听到夜无克的话,骤然清醒起来。 他转脸看向夜无克,醉眼里透射出几分冷意: “殿下何意?” 夜无克也是这里的常客,无论是偶遇还是特意来找他,都不让宫飞掣感到意外。 夜无克撩开袍角,在宫飞掣对面坐了下来,拈起一只酒杯把玩着: “你整日醉生梦死,称病不上朝也就算了,怎么连你情同手足的夜老三都不关心?”夜无克看向他,笑得邪恶,“你这个兄弟,不称职啊!” 宫飞掣心头一凛,眼神当即凌厉起来: “夜老三怎么了?” 夜无克审视着宫飞掣的表情,居然看出了他眼中带着关切? 一个一心想要报复夜无殇,甚至打算背叛夜无殇归顺他的人,竟然还会有此种眼神? 他摇摇手指,好整以暇地看着宫飞掣: “不不不,本宫倒是很好奇,若是夜无殇跟慕昭昭同时出了事,你更关心谁?” 宫飞掣冷笑: “夜无殇不能出事,他要死,也必须死在我手上。” 夜无克挑眉,表示了然。 原来宫飞掣对夜无殇的担心,仅止于此。 “昭昭出事?”宫飞掣眉峰僵硬,“你把她怎么了?” “本宫还等着你利用她向夜无殇报仇呢,怎么舍得把她怎么样?” 夜无克笑笑,继续卖关子: “慕昭昭在长安城里得罪的人可不少,你不会不知道吧?” 见宫飞掣懒得跟他逗闷子,夜无克感觉无聊,索性直言道: “算了,不逗你了,柯家出殡这么大的事,也就你这个整日醉生梦死的人不知道。” “柯家出殡?”提起柯家,宫飞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背叛了慕昭昭的柯承锦,“谁死了?” 第216章 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夜无克放下酒杯,想起夜无殇因为这件事栽的大跟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是你的好兄弟夜无殇,为了慕昭昭,杀了柯承锦。” “你说什么?” 宫飞掣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眼不可置信。 柯承锦虽然已经不能出仕,做不成朝廷命官,但他仍是柯从简的儿子。 这样的身份,夜无殇怎么能动手? 不对,夜无克说是为了慕昭昭,柯承锦把慕昭昭怎么了,以至于夜无殇非要杀了她不可? “所以,你是更关心夜无殇的下场呢,还是更关心慕昭昭如何了呢?” 夜无克纯粹是一根搅屎棍,一边看热闹,一边想让这乱子更大。 宫飞掣却已醉意全无,根本没有心思再听夜无克说什么,转身就走。 夜无克却还没说过瘾,一把拽住了他: “别急着走,事情的经过本宫可以告诉你,本宫特意来此不过是想提醒你,夜无殇为了慕昭昭敢杀了御史的独子,哪个女人不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你可别被人捷足先登,错过了报仇的好时机啊!” 夜无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慕昭昭可是一件绝好的武器,不能就这么丢了。 他没有办法制约慕昭昭,就得撺掇别人来做。 如今宫飞掣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他单纯,耳根子又软,就像当年那件事,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让他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于把夜无殇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样的人,最是好用。 他向宫飞掣说了事情的经过,以及对夜无殇的处置,继续火上浇油: “说不定现在慕昭昭正伺候在侧,为他医治伤口,无微不至,毕竟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宫飞掣心头一紧,甩开夜无克,抬脚就离开了雅间。 想到夜无克口中的画面,宫飞掣不自觉的紧张。 至于是为了报复,还是单纯的不想,他并不想去深究。 宫飞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夜无克笑着拿起桌上的胭脂闻了闻,一脸的迷醉。 看着夜无殇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背叛他、离开他,看着他伤痕累累,变成丧家之犬,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 宫飞掣来到戮幽王府时,已是傍晚时分。 夜无殇被打了三十鞭子,贬去云州,这是他咎由自取。 只要人没死就好。 至于慕昭昭,柯承锦用此种肮脏龌龊的手段报复她,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的侮辱与打击? 他想都不敢想。 此刻,他只想确认慕昭昭好不好。 她性子倔犟刚烈,不会因为这件事…… 他很担心慕昭昭,所以一路策马飞驰,进入王府后,直奔慕昭昭的水云间。 在确认慕昭昭不会自寻短见之后,夜无殇便让冷霄撤离了水云间。 他以为慕昭昭一定不会希望被过多打扰。 周围安静得只剩蝉鸣。 宫飞掣还未进入水云间,就见慕昭昭独自一人站在湖边。 有炊烟从水云间里袅袅升起。 夕阳的红光打在慕昭昭娇小的身影上,勾勒出暮色中的一片剪影。 宫飞掣远远望去,心尖忽然爬上一层密密麻麻的痛感,让他呼吸发紧。 原本那样鲜活的人儿,忽然安静得仿若空气,为何让他如此心疼? 等等,她独自站在湖边,不会是要…… 来不及多想,宫飞掣三步并作两步,朝她疾速奔来。 身体划破空气带出一阵劲风,他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没事的……没事的……” 他气喘吁吁,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只觉得再多的言语都苍白无力,都无法弥补她身体和心灵上所受的创伤。 “昭昭,你是最好的,一直都是最好的,哪怕发生了那样的事,依然是最好的,谁也改变不了……”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慕昭昭措手不及,直到听见宫飞掣的声音。 他安慰的言语,让她立刻明白了什么。 她挣了挣,想要推开他,宫飞掣却仍旧抱得她很紧,不肯放手。 她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真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能让她发自内心笑一下的人,竟然会是宫飞掣。 “你以为我要自寻短见?” 耳边是宫飞掣急促的呼吸。 原本以为他只是长安第一纨绔,看他对舒之柔的样子,她恨不得打死他。 可是这一刻,他又好像成了朋友,因为她能感受得到他从心底里对她的紧张,不是假的。 “宫飞掣,我没那么脆弱,从小到大经历得多了,人也皮实了。” 闻言,宫飞掣才缓缓放开她,望进她湖水一般的眼睛,懵懂而又焦虑: “你……真的没事?” 慕昭昭推掉他的手,摇头: “没事。” 叹了一声,她转身重新面对湖水。 傍晚无风,凌烟湖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何况我才刚刚及笄,还有大把的年华,怎么舍得就这么去了?你还记得我说过吧,家里有人在等我,我不能让他的等待落空。人,不能只为自己活,也得为别人活。” 她的声音淡淡的。 逆着夕阳的红光,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听出了她的理智。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能如此理智的女子,恐怕也只有慕昭昭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很强大。 强大到轻易就能撼动他的心。 他站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你想得开就好。” 她微微勾起唇角: “现在我的心情就像这面湖水一样……” 像这面湖水? 平静得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倒是好事。 宫飞掣注视了她一会,忽然回味起她刚才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你还要走?” 她说家里还有人在等她,她不能让对方的等待落空。 那个人到底是谁? 夜无殇为她做了这么多,也留不住她?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好奇她家中的那人是谁,还是该嘲笑夜无殇的无能。 只是他无法忽略心底的感受,他不想让她走,她也不能走。 她轻轻“嗯”了一声: “等我把该做的事都做完,就会离开长安,现在提前跟你告个别也好……” “离开长安?夜老三为你都成了这副模样,你居然还要走?” “什么意思?” 慕昭昭柳眉紧锁,夜无殇成了哪副模样,为了她? 第217章 让她走 她不能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武器,怎么会轻易让她脱手? 所以他开始为夜无殇打抱不平。 她是个良善的人,若是知道夜无殇为她挨了鞭子,被贬去云州,她一定不会弃他于不顾。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无情无义!” 他怒火中烧,言辞犀利。 夜无殇的事,慕昭昭一直被蒙在鼓里,宫飞掣的话虽然让她一头雾水,直觉却告诉她,夜无殇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可她这几日见到的夜无殇,全都是完好无损的,他甚至穿着铠甲去校场练兵。 柯承锦的事也有了了结,还会出什么事? 她不自觉的紧张,攥紧了十指,手心开始沁出层层冷汗: “你在说什么?成了哪副模样?夜无殇怎么了?” “你不知道?” 宫飞掣皱眉,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局面。 慕昭昭越发迷惑了: “我该知道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 一时间,宫飞掣倒是犹豫了。 该不该告诉她? 若是告诉了她,她会不会放弃从前执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此对夜无殇死心塌地、以身相许? 那样的话,他再想把她抢走,可就难了。 可若是不告诉她,她也许会毫不留恋的走掉,头也不回! 很快,宫飞掣就得出了结论。 无论如何,他都要先留住武器再说,否则如何报仇?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忽然就脱口而出: “他被皇……” “宫飞掣!” 才刚刚开了个头,夜无殇的声音猝然从远处传来,带着急切与焦灼,冷然的打断了宫飞掣。 二人同时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夜无殇疾步朝他们走来,一身玄衣仿佛融入薄暮之中。 他真的很喜欢穿玄色的衣裳。 最初是因为母亲的死。 后来便是怕阮娘担心,为了掩饰。 即便受了伤,鲜血浸透衣裳,玄色也让人看不出那究竟是血还是水。 他便从年少时,一直穿到了现在。 背部疼得刺骨,他却依然大步流星,走到近前,一把将宫飞掣拽了过来。 “我有话跟你说。” 他只扔下这么一句,再没让宫飞掣说话,便把人拉走了。 慕昭昭趁着这时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夜无殇的背影,但见他步履如常,甚至可以说是健步如飞,好似急于带着宫飞掣离开这里。 他这副样子,哪像有事? 不……她筋了筋鼻子,虽然刚才夜无殇距离她较远,但她怎么好像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淡淡的药味,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有男人特有的汗水味? 她回忆着刚才宫飞掣抱住她时身上的味道,那是浓重的酒气,还有一股子女人身上的脂粉味。 所以那奇怪的味道是夜无殇带来的? 他受伤了? 想到这里,慕昭昭的脚步下意识就往夜无殇的方向移动。 可仅仅是半寸,她就停了下来。 就算夜无殇出了什么事,又与她何干? 她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 也许在他眼里,她连关心他,都不配。 他不需要她,哪怕作为医士。 慕昭昭自嘲的笑了一下,重新转身面朝湖水。 夕阳的最后一丝红光已然落尽,湖面上的光亮也消失了。 如同她的前路,一片迷茫。 —— 夜无殇一直将宫飞掣拉到飞鸿轩,重重关上门。 宫飞掣回身一把甩开他,讽刺道: “夜老三,真有你的,为她挨鞭子,为她被贬云州,却不让她知道,你想干什么?行善积德,不求回报?帮助别人,愉悦自己?你可是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人屠,什么时候变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怎么不知道?” 夜无殇身上有伤,被宫飞掣一甩,身子趔趄了一下才站稳。 他眉心紧拧,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宫飞掣明知如此,却仍旧只是冷眼看着。 夜无殇,这都是你该受的。 比起我死去的父亲,这算什么? 可在夜无殇眼里,这不过是宫飞掣为他打抱不平才会有的情绪化。 他知道自从他父亲死后,他的性格就变得偏激乖戾,他不会怪他。 良久,夜无殇才沉声道: “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别告诉她。” “为什么?” 宫飞掣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兄弟的角色,像从前一样与他无话不谈,处处为他着想: “你可是大周的王爷,我不相信你在杀柯承锦之前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明知道却还要为她做到此种地步,如果你还要口是心非的说你不喜欢她……夜无殇,别怪我看不起你!” 夜无殇垂下眸子,哪怕后背疼得人心尖发颤,他还是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到兵器架前。 拿起一把匕首,良久没有作声。 匕首光亮的刀身反射出他苍白的脸。 他想起了那天在清心园外面,宫飞掣说的那番话,以及他这段日子以来对慕昭昭的殷勤…… 背对着宫飞掣,夜无殇淡淡道: “所以,你对她,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想试探我?” 宫飞掣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用意,但却想好了如何回答。 他冷冷的勾起唇角: “原本的确只是为了激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微顿,他带了丝威胁的意味问: “我再问一次,你喜欢她吗?” 喜欢? 夜无殇的手一抖,锋利的剑刃划破指尖,有血珠渗出来。 可他却始终沉默着,没给出一个字。 宫飞掣刻意等了许久,终是冷笑了一声: “你不回答,我就当是不喜欢了。” 宫飞掣的眼底绽出一丝阴狠,与他那张张扬帅气的脸极不和谐: “放心,既然你不喜欢她,我必定会成全你,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她。” 他突然话锋一转: “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留下。让她留下来,做我的女人!到那时还请你记住,朋友妻,不可欺。” 如此,他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追求慕昭昭,让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让夜无殇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不怕慕昭昭爱上夜无殇,更不怕夜无殇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怕的,只是不能报复他。 最后那一句“朋友妻,不可欺”,实在是点睛之笔,结结实实的扎进了夜无殇的心里。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与最好的兄弟在一起,痛吗? 夜无殇始终没有回头看宫飞掣。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冷漠,是他最好的盔甲,谁也戳不破。 哪怕此刻,他看起来亦没有一丝动容,冷静得让人发指。 只道: “宫飞掣,她留在这里很危险,让她走。” 第218章 王府内奸 夜无克一直像条毒蛇一样对她虎视眈眈,让她留下来的代价若是生命,他不能袖手旁观。 宫飞掣并不知道夜无克与慕昭昭之间的秘密。 柯承锦已经死了,封如烟也受到了教训。 慕昭昭还有什么危险? 不过是夜无殇害怕看到他与慕昭昭在一起,所以才找借口让她离开罢了。 他笑着在夜无殇身后踱起了步子: “自古以来,你知道为什么男子要上阵打仗,而女子只能留在家里绣花吗? “因为她们弱小。 “慕昭昭也一样,她再强大,再足智多谋,也不过是个女人。她需要男人的保护。尤其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她更需要一个男人的爱与认可。” 他站定,望着夜无殇的背影: “既然你不愿做那个男人,那么我来做。天大的危险,我替她扛着。” 转身欲走之时,他又留下一句话: “你——别后悔。” 宫飞掣拉开飞鸿轩的门,大步跨了出去。 作为夜无殇最好的朋友,他的做法只会让人理解为激将。 似真似假,亦怒亦嗔。 非但不让人怀疑,甚至还会为他的“牺牲”而感动。 于他而言,只要能让夜无殇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他愿意做任何事。 之所以要用自己的方法留下慕昭昭,一来是为了报复。 二来是他的确不想让慕昭昭知道夜无殇为她所付出的代价,这会阻碍他的计划。 三来大概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自认为不比夜无殇差,抛去身份不谈,至少他从不像夜无殇那般阴险。 若是慕昭昭当真被他所感动、所折服,进而真的爱上他,对夜无殇而言,除了失去心爱的女子,他的尊严亦将被他踩在脚下。 何其痛快! —— 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有三天。 刚刚用过早饭,冷霄又来了。 “慕小娘子,王爷请小娘子即刻去前厅。” 未及慕昭昭说话,江生心中不快,嘟着嘴咕哝道: “王爷明知阿姐身子不适,还要这样折腾人,不能不去吗?” 她想起了夜无殇书案上的夜明珠,还有被扣下的慕昭昭的玉佩。 心想着慕昭昭已经如此难过了,夜无殇却还有心思赏玩珍宝,用玉佩威胁她,真真是无情无义又卑鄙。 冷霄虽然不知道夜无殇为何非要如此,但也觉得似乎有些为难慕昭昭了,脸上不禁现出尴尬之色。 “这……” 慕昭昭知道冷霄也不过是个办事的,何必为难人家。 她握住江生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后,问冷霄: “王爷找我何事?” 冷霄道: “栖霞山刺杀一事,王府内奸已经找到,王爷说小娘子在此事上功不可没,故请小娘子一同过去审问。” “已经找到了?” 慕昭昭有些惊讶。 王府之大,人口之众,短短时日内就能找出内奸,不得不说夜无殇很厉害。 说实话,慕昭昭的确是有些好奇此人是谁。 敢在夜无殇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胆子实在是大。 再者夜无殇的命令,她无法也不该反驳,只能应下。 随冷霄来到前院时,慕昭昭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以管家温启为首,都是戮幽王府的下人。 阮娘院子里的婢女也在其中,甚至连阮娘子也在座,受伤的邓策也来了。 慕昭昭当即就明白了,夜无殇这是要杀一儆百。 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 哪怕他们都不知道那件事,亦没有亲眼看见她受辱。 但面对这么多双眼睛,慕昭昭猛然就想起了那天的情景,那些肮脏的男人…… 她下意识就想转身,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抬眼就撞进夜无殇幽暗的眸子里。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由分说就将她拦到了阮娘子身边落座,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既来之,则安之吧。 虽然她不愿见人,但此时此刻,受气氛的影响,现场的紧张感已经全然盖过了她心头的阴霾,让她无暇再顾其他。 王府里虽然有几百口人,但不是人人都能经常见到夜无殇的。 此刻夜无殇就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躬着身子,不敢抬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皆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只见夜无殇一个眼神,冷霄立刻下令,将人带了上来。 慕昭昭冷眼瞧着这个陌生的人,心中不免疑惑。 这是一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男子,年纪不大,五短身材,长得敦实憨厚,放在人群中就会马上被淹没。 大概是在审问中用了刑,男子浑身上下已然没有一处好地方,衣衫破落,满身是血。 这样的人,是王府的内奸? 背叛戮幽王府,背叛戮幽王,难道他不知道下场是什么? 他图什么? 冷霄一踹男子的腿弯,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双手被绑在身后,他却仍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满脸都是愤怒与不甘,甚至带着仇恨。 夜无殇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身玄衣黑甲,在阳光下散着幽幽寒光,仿若地狱之神。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夜无殇的脸上,恨不得杀了他似的。 他恨夜无殇? 冷霄站在男子身旁,朝夜无殇拱手禀报道: “禀王爷,此人名为张千,是王府里负责采买的下人,昨日他出去采买时,没有按平日的既定路线,而是往城西去了,属下见他行迹可疑,便跟了上去。 “但见他径直去了城西一间破庙,见了一个蒙面人,属下欲将那蒙面人抓获,怎料那蒙面人被我擒获后,竟服毒自尽,属下只带回了张千。 “张千交待,每隔三日,他都会去不同的地点与蒙面人相会,将王爷的动向告诉对方,栖霞山刺杀那日,也是他提前把消息告诉了对方,对方得知王爷那日要去龙角山剿匪,便埋伏在王爷的必经之路上。谁料王爷后来竟然去了栖霞山,这更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昨日张千与蒙面人相会,正是将三日后的安排告诉对方,属下已用了酷刑逼问张千,但他死都不肯说出对方的身份……” 夜无殇抬手,制止了冷霄再说下去。 他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张千,目光森寒: “为何背叛本王?” 第219章 你留下 张千的胸腔起伏着,似被仇恨填满,眼露凶光: “我呸!夜无殇,你真是命大,那么多人都杀不了你,就凭你对水瑶做的事,我杀你一千次一万次都嫌不够!” 夜无殇目光一沉: “水瑶?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慕昭昭心里也是一惊,若不是张千提起,她都要把水瑶这个人给忘了。 提起水瑶,张千悲痛欲绝: “她是我家最尊贵的小娘子,我从小就在水家当差,亲眼看着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长成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美娇娘,她生得美,性子好,我从小就爱慕她,我知道她眼睛里不会看到我,但我的眼睛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 “后来水家没落,她被卖去为奴,我就一直偷偷跟着她,她去哪,我就去哪,直到她欣喜若狂的嫁入戮幽王府为妾! “我以为她终是找到了好归宿,心里暗自为她高兴,可谁能想到,你竟然对她视若不见!你冷落她也就算了,居然还为了一个丑八怪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划烂她的脸!你毁了我最爱的人,我也要毁了你! “所以当那个人找上我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甚至不要他的钱。我只想为水瑶讨回公道,我要为她报仇!” 是的,水瑶利用靡靡草诱惑夜无殇那一晚,是他看见夜无殇扛走了慕昭昭,也是他进入了水瑶的房间,与她做了一夜夫妻。 而水瑶那晚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甜头,也因为久被夜无殇冷落,便开始与张千偷情。 从那以后,张千对水瑶更是死心塌地。 水瑶被废了以后,他忍辱负重继续留在王府,就是为了伺机报复。 谁知道那么巧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给水瑶报仇。 张千开始蠢蠢欲动,突然站起来就冲向夜无殇: “夜无殇,你该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还我的水瑶,把她还给我!” 眼看张千的身体就要撞向夜无殇,夜无殇这时猝不及防的抬脚,一脚踹在了张千的胸口。 力道之大,让张千向后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口吐鲜血。 夜无殇看着狼狈的张千,冷冷勾唇: “为她讨回公道?你可知你眼中完美的水瑶是什么人?” 张千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却仍然倔犟地瞪着夜无殇。 夜无殇唇边的笑意扩大几分,眼中皆是对张千的怜悯: “她是太子的人。” 闻言,张千的眼睛倏尔瞪得老大: “你说什么?不、不可能!我家小娘子心地纯朴良善,冬日里见我手上生了冻疮,还把她的手炉给了我,她不可能做奸细,不可能!” “不愧是主仆。”夜无殇嘲讽着,“连背叛本王,都是出奇的一致。” “你撒谎,我家小娘子不可能是奸细,一定是你,为了给自己体面,就往我家小娘子身上泼脏水,是你!” 在张千眼里纯朴良善的小娘子,突然之间就成了奸诈狡猾之徒,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如此一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让一个人的信念崩塌,只需要一句话。 夜无殇垂眸,似乎已经懒得再审下去。 唇边的讽刺仿佛在说,一个人背叛他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水瑶,实在可笑至极。 “冷霄,拖下去喂狗吧。” “是。” 冷霄立刻叫人将张千拖了下去。 直到此时,张千嘴里依然在叫嚣着“不可能”,依然在为水瑶做着可笑的讨回公道,仿佛失智似的。 可这一切早已吓破了所有人的胆。 喂狗,一个清醒的人,被几十条狗疯狂围攻,最后被撕咬得四分五裂,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如此残酷的刑罚,让人听着就毛骨悚然,何况那个受刑的人? 很快,以温启为首的下人们,纷纷跪了下来,浑身颤抖,诚惶诚恐: “奴等誓死效忠王爷,如有背叛,愿与张千同罪。” 慕昭昭看着偌大的院子里跪着的黑压压一片下人,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但依然感叹夜无殇的铁血手段与残忍冷酷。 就像此时跪在前面的另外两个卑妾,娇然与乐怡。 二人小脸早已吓得煞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前有水瑶,今有张千,她们如何能不思考自己的下场? 还有阮娘子,即便她没有背叛夜无殇,但她对南才人做的事,能让夜无殇原谅吗? 慕昭昭想,夜无殇之所以把阮娘子也请了来,大概与三日后的忌日也有关联。 阮娘子心生忌惮,才更容易吐露实情吧。 到底是有过经历的人,此时阮娘子虽然脸色很差,但却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惶恐无措。 她站起身,朝着夜无殇施了一礼,道: “王爷,奴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夜无殇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清心园的几个婢女侍候阮娘回去。 慕昭昭也想起身告退,却被夜无殇叫住: “你留下。” 慕昭昭正欲出口的话卡在了喉间。 夜无殇抬手,冷霄立刻遣散了下人。 邓策也回去继续养伤了。 夏日阳光炽烈,尤其照射在夜无殇乌黑的铠甲上,更像是罩了个炭盆在身上。 夜无殇转身进了前厅,慕昭昭犹豫了一下,也只能跟了进去。 “内奸之事,你有何看法?” 落座之后,下人奉了茶,夜无殇直接问道。 慕昭昭依旧像之前那般,垂下眼睫,声音轻而淡: “王爷英明,刚才已经审得一清二楚,妾五体投地。” 夜无殇暗暗捏紧拳头,她还是这般模样,冷淡又疏离,甚至假意恭维。 他最初认识的慕昭昭,不是这样的。 虽然都顶着同一块丑陋的胎记,但从前的她,却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信狡黠。 如今的她,却仿佛自己做错了事,处处谨小慎微,甚至不肯看他一眼。 又像是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让她再不能活得恣意潇洒,更别提从前的自信开朗。 他讨厌这样乖顺的慕昭昭! 也许她心里在怪他,若不是那日在营帐里发生的事,她就不会负气而走,他也不会撤掉对她的暗中保护,她便不会发生那日的事。 他可以讨厌他、恨他,甚至在他面前作天作地,恣意妄为。 就是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宛如一条濒死的鱼,只剩下躺在岸上,绝望的呼吸。 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但他的时间不多了。 皇上有令,南才人的忌日一过,他就必须去云州赴任。 在那之前,他须得把她送走,让她远离太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才能走得安心。 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 所以即便他已经努力在耐着性子,但一开口,还是暴露了他的急切: “慕昭昭,还有三天,南才人的忌日上,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若你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本王不敢保证你还有没有命离开长安!” 第220章 能将那日的事忘了吗? 闻言,慕昭昭的眸光终是一紧,僵硬紧缩的十指,也看出了她的动容。 “家里不是有人在等你吗?你忍心让他失望吗?” 他又低低的吼她,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他明白,那样的事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无法承受之痛、之辱、之绝望。 他理解她的难过,但却不允许她沉溺其中。 她帮过他那么多次,而他能为她做的,却不多。 至少在她离开前,还能像从前那样笑一次。 狡猾也好,顽劣也好。 只要笑一次,就好。 见慕昭昭还是低着头,似是不为所动,他急了,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慕昭昭,你的聪慧呢?你的心机呢?你的胆量呢? “那天的事,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看轻你! “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你还是你,还是那个干干净净,即便有些小心机,也瑕不掩瑜的你! “退一万步,即便发生了又如何? “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不要你,我……” 他的呼吸停滞片刻,才接着说: “我戮幽王府,也永远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慕昭昭被他铁钳一般的大手掌控着,整个人在他的眼前缩成一团。 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的用意。 不论是上一次他在水云间审问擅蛊之人,还是今日在这里公开处置王府内奸,都是刻意当着她的面。 他是故意这般折腾她的。 他想转移她的注意,不让她陷在那件事带来的伤痛里。 他想宽慰她。 想告诉她,她仍然是她。 望进他布满恳切焦急的眸子里,慕昭昭的泪水潸然而下。 不管他是大周皇子,还是杀神王爷,此刻的他,在她眼里只是夜无殇。 一个就算不喜欢她,只会利用她,甚至把她当成玩物,却仍然用心安慰她的男人。 这一刻,她被他感动了。 好像满心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想痛快的哭一场,恣意的。 像从前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不忍着。 可是她这一哭,夜无殇却以为她是更加难过。 他开始变得手足无措,眉头紧锁。 心下一动,他又说: “如果你介意那天被人看到……” 哪怕他后来闭上了眼睛,但是柳枝后隐约可见的她的玉体,还是被他、被所有人看到了。 她一丝不挂,被那么多人围观、亵渎。 他不忍心说出来,只是接下来的举动,惊呆了慕昭昭。 他开始动手脱他身上的铠甲,一身黑甲被他扔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声响。 随后他扯开了自己的衣襟,胸前紧实的肌肉极富张力,赤裸裸的袒露在慕昭昭面前。 他的肤色冷白,因常年习武,健硕的体魄、坚硬的肌肉,带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让慕昭昭心惊肉跳。 这样还不够似的,他又动手去解他的腰带。 那副模样,终于让错愕的慕昭昭明白了什么。 他是想在她面前脱光,就像那日的她一样。 如此一来,他就跟她一样了。 她是不是就不会再介意那天她的狼狈? 亦不再介意她那日的遭遇? “别……” 慕昭昭按住了他的手,眼泪也忘了流,只是感激的望着他。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天之骄子,居然能为一个玩物做到这个份上。 足够了。 可于他而言,好像还不够似的,他深深的望着她: “能将那日的事忘了吗?” 慕昭昭瞥了一眼他的胸肌,别扭的转过脸去: “若是你再脱下去,我只怕日后忘不了今天,会长针眼……” 会开玩笑了? 夜无殇垂眸看着仍按在他手上的一双柔荑,终是低低的笑了出来。 慕昭昭听到笑声,转过脸看他,亦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门外的冷霄和江生,望着这一幕,红了眼圈。 此时的夜无殇与慕昭昭,看起来那般和谐默契般配。 江生忍不住想,若是阿姐日后能嫁给王爷这般的郎君,该有多好。 只有冷霄知道,夜无殇心里的痛。 大概是距离太近,慕昭昭又闻到了那股子药味儿。 而且这药味儿,怎么如此熟悉? 像是她自己特制的金疮药…… 上一次,她以为与自己无关,冷着心没问。 可是这一次,夜无殇为了安慰她都要脱光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视而不见。 哪怕他一直在利用她。 可是回想当初,她对他,又何尝不是利用? “你受伤了?” 夜无殇眸光一紧。 只想着安慰她,竟忘了自己背上的伤! 他像碰到了烫手的山芋,连忙退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一点小伤。” 他忙不迭的整理衣裳。 这般不雅的行为,原应背对着她的。 可因为伤口在背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当着她的面。 慕昭昭不明就里,上前一步道: “伤在哪里,我看看……” “不必。”夜无殇又退开两步,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态度变得冷然,“快好了,不必麻烦。” 慕昭昭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却有些迷茫。 夜无殇为了安慰她,甚至要将自己脱光。 可是面对她的关心,为何又如此抵触? 刚才两人相视而笑的情景,就要让她误会,他也不是完全把她当成玩物,至少看在她帮了他那么多的份上,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真心。 还是她僭越了。 他对她的好,不过是施舍吧。 罢了,罢了。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慕昭昭垂下眉眼,嘲弄的笑了一下。 “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夜无殇整理好衣襟,重新穿好铠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冷霄本应跟上,可是脚步却踌躇了起来。 犹豫间,他还是跑到了慕昭昭面前: “慕小娘子,王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是好心。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有三天,王爷必须安排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您多担待。” 冷霄说完,才急急忙忙地去追夜无殇。 慕昭昭那抹嘲弄的笑仍然挂在唇角,她担待什么? 夜无殇做事,向来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又何时需要她来担待? 不过想起刚才那一幕,她因为柯承锦那件事而带来的伤痛,确实减轻了许多。 这是夜无殇的功劳。 或许换作旁人,不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想起柯承锦,她又不免想起了柯从简。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又不能手刃凶手,柯从简会如何? 可是,她却没办法再见他。 —— 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还有两天。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大早,一顶迎亲的花轿便在震天的鼓乐声中被抬进了王府—— 第221章 求娶 早膳刚过,慕昭昭便带着江生去了清心园。 大约是距离南才人的忌日越来越近。 也有可能是因为昨日王府内奸的事。 一早清心园的婢女便来请慕昭昭。 说阮娘子昨夜头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一夜未眠。 婢女们张罗着要连夜来请慕昭昭,却被阮娘子制止了。 她说她睡不好便也罢了,做什么还要让所有人都睡不好? 一直到今日早膳过了,婢女瞧着阮娘子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这才连忙跑来找慕昭昭。 “糊涂,这种时候,怎么能由着病人的性子?” 慕昭昭心疼阮娘子,不由责备了婢女两句。 一行人来到清心园时,阮娘子头疼得已经说不出话。 人蜷缩在榻上,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慕昭昭走过去,坐在阮娘子身边。 她没说话,只是拿起阮娘子的一只手,开始按压她的合谷穴。 人在疼痛的时候,心绪也会格外烦躁。 没有力气说话,也不愿听人说话。 她需要做的,只是帮她缓解疼痛,一切才会好。 除了合谷,她又帮阮娘子按了风池、太阳、百会、太冲等穴位。 一来帮她缓解疼痛,二来让她心情和身体都得到放松。 “娘子,要施针了。” 她小声在阮娘子身边说了一句,接下来才开始施针。 一番操作下来,阮娘子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也不再出冷汗。 呼吸均匀,甚至有了昏昏欲睡的迹象,想来是过度疲累了。 旁边一直屏息站着的几个婢女,纷纷向慕昭昭竖起了大拇指。 慕昭昭淡淡的笑,拉过一旁的薄被,给阮娘子盖上。 刚要叫几个婢女一起退出去,却听得外面有人喊她。 “慕小娘子?” 是管家温启的声音,似乎带了点急切,和说不出的焦灼。 “慕小娘子?” 他又叫了一声。 慕昭昭怕打扰阮娘子,提起裙摆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 “嘘!” 她朝温启竖起一根手指。 “温管家,什么事?” 走到近前,她才小声问道。 温启一脸焦急: “慕小娘子,您快去前头看看吧,宫将军抬了一顶花轿,还有无数的聘礼,要来求娶您呢!” “你说什么?” 慕昭昭惊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宫飞掣抬了一顶花轿和无数聘礼,要娶她? “您听听……”温启指了指外头,“这鼓乐声,十里八街都听见了!宫将军说,只要您点头,今日就坐上他的花轿过府,做他的正头娘子!” 温启不说慕昭昭还没注意。 刚才她也隐约听到了鼓乐声。 只当是附近的街坊家办喜事。 哪能想到这喜事竟然与她有关? 阮娘子喜静,故而清心园在戮幽王府的深处。 如此都听得到鼓乐声,可想而知宫飞掣这是多么大张旗鼓的来作妖。 慕昭昭一时摸不清头脑。 但既然是冲她来的,她自然躲不掉。 “走,去看看。” 她率先往外走去,温启和江生紧随其后。 大抵是昨日夜无殇的功劳,对那件事,慕昭昭心中的芥蒂在渐渐释怀,行事也找回了从前的影子。 来到前厅时,鼓乐声越发震耳欲聋。 偌大的院子里摆放着无数的箱笼,上面都绑着大红绸带。 鼓乐队伍站在外围,当中站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宫飞掣。 胸前那朵用红绸扎的花,实在有点滑稽。 见慕昭昭来了,宫飞掣一抬手,鼓乐声渐渐停止。 慕昭昭面无表情,沉静的看着他,倒想看看他又出的什么幺蛾子。 前世她在长安城时日日围着柯承锦转。 重生后,从长公主府赏荷宴那一日开始,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的世界里不再有柯承锦,反倒多了许多前世不曾相干的人。 尤其是这个宫飞掣,她究竟哪里招惹他了,让他给她如此难堪? 大清早的,没有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就来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宫飞掣把她当成什么? 这玩笑开得未免让人愤怒。 她就要离开了,别个看她的笑话,她倒也不在乎。 她只在意舒之柔的想法。 她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扫了一眼宫飞掣身后的阵仗,她沉下了脸: “宫飞掣,听说你要来求娶我?” 闻言,宫飞掣邪魅一笑。 立刻退后两步,朝着慕昭昭单膝跪地,敛衽拱手: “在下宫飞掣,对慕小娘子一见钟情,倾慕已久,等不及三书六礼,今日只要小娘子点头,上了在下的花轿,往后小娘子就是我的正头娘子。 “宫飞掣在此立誓,今生只娶慕昭昭一人,永不纳妾!” 说话时,宫飞掣很是郑重,一脸认真,看不出玩笑的成分。 慕昭昭听了却只想冷笑。 一见钟情,倾慕已久,宫飞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亚于她。 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他一棒子打死。 却只见眼前的人纷纷跪了下来,高声齐呼: “王爷金安。” 她回过头,这才发现夜无殇也来了。 他今日没有穿铠甲,不过一身玄衣。 暗沉的颜色与院子里的大红喜气格格不入。 他的脸色与他的眸光一样暗沉,冷眼瞧着院子里的一切,却是不辨喜怒,看不出任何情绪。 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来求亲,他自然不能拦着。 何况宫飞掣最是知道,她与夜无殇并不相干。 想必,夜无殇也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罢了。 一丝隐隐的失望,在慕昭昭的心头划过。 拒绝的话已经想好,慕昭昭正欲开口,却听外头又响起了一阵喧闹。 “太子殿下驾到!” 夜无克也来了? 慕昭昭心头狐疑,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本宫跟前报喜,说宫将军十里红妆求娶慕小娘子,本宫还不信。” 说话间,夜无克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看着院子里堆满的无数聘礼,笑了起来。 “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飞掣: “宫将军不必理会本宫,只管做你想做的,本宫只是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 说罢,夜无克走到了夜无殇边上,不怀好意道: “老三,即便没有名分,但这慕昭昭不也是你的女人吗?你这好兄弟明知如此,还来求娶,想来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微顿,话锋又是一转: “还是说……是这慕昭昭眼里没你,早已与你这兄弟暗通款曲?” 赤裸裸的离间挑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慕小娘子人虽生得奇丑,命倒是好,能得宫飞掣这样的青年才俊青眼,想是祖上积了大德。” 他观察着夜无殇的神色,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裂痕。 谁料夜无殇却只是淡淡勾唇—— 第222章 我不愿意 “太子殿下不是来凑热闹的吗,那就好好看,少说话。” 夜无克一噎。 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夜无殇如此淡定,他倒是摸不准他的心思了。 若是他对慕昭昭有意,又一直把宫飞掣当成自己最好的友人,宫飞掣来这么一出,他不是应该气炸了吗? 朋友妻,不可欺啊。 可偏偏他只像个旁观者,若无其事。 当真如此,宫飞掣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眼下就看慕昭昭如何表示。 他倒是希望慕昭昭能应下宫飞掣,如此一来,他想得到她,便是易如反掌。 毕竟相对于夜无殇而言,宫飞掣这个傻子可就好对付多了。 偌大的院子里,渐渐安静得落针可闻。 宫飞掣已经表了态,大家都在翘首等待着慕昭昭的回答。 包括夜无殇和夜无克。 说是来凑热闹,谁不是抱着私心的? 慕昭昭看着跪在她眼前的宫飞掣,心中千头万绪。 当初宫飞掣说要追求她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不正常,没想到居然会疯癫成这样。 首先不管宫飞掣是真情或是假意,她都不在乎,也不会答应。 只觉得他此举很冒昧,也很不尊重她。 其次,别说她不喜欢他,就算她喜欢,也不会轻易就应了他。 明知舒之柔对他掏心掏肺,她还背着她一声不吭就上了宫飞掣的花轿,也太叫人恶心了。 她此前还说过要帮她! 思忖片刻,她抬起眼帘,视线落在宫飞掣脸上,却是清清冷冷: “宫将军,多谢你的美意,可是……” 她微微勾起唇角,绽开一抹无害的淡笑: “我不愿意。” 四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惊大了嘴巴。 唯有她身后的夜无殇与夜无克,眸光变幻莫测。 宫飞掣眉心一紧: “为何?” 虽然他此举仓促,目的也不单纯,但却是下定了决心的。 只要慕昭昭答应,他立刻将她娶回家做正头娘子。 当然,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答应或拒绝,各占一半,他为何不赌? 若是答应,他便能留下他的报仇武器,以后慢慢将她磨得锋利,让夜无殇更痛。 若是拒绝,他也没有损失,不过是维持原状而已。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抱着一丝侥幸。 想来他也是长安城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能文能武,貌比潘安,万一慕昭昭看到了他的决心,动了心思呢? 女人最怕被感动。 何况她这种男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丑女? 他给了她多少女人都想要的体面,她应该心怀感恩的接受才是上上之策。 毕竟错过了他这个村,可能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只是原本以为被拒绝也无所谓的他,在这一刻,居然有些不甘,也有些隐隐的受伤。 尤其慕昭昭那种带着些厌恶的冷漠,没来由的叫他心慌。 “为何?”她冷笑,“宫飞掣,你不过三书六礼,直接抬了花轿聘礼就想娶我,因为我丑,我就得感恩戴德的答应?你以为你是谁?” 宫飞掣一震,为什么他心中所想,慕昭昭全都说中了? “不妨告诉你,就算我慕昭昭这辈子嫁不出去,你这种人,我也看不上!” 她朝大门口抬了抬下巴: “大门在那边,怎么来的怎么滚,好走不送。”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更是震惊不已。 且不说,之前人们对宫飞掣冒然求娶戮幽王的女人,就已是倍感震惊。 如今一介丑女,居然就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大好姻缘。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虽然夜无殇在外面的表现,让人以为慕昭昭就是他的女人。 但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她在戮幽王府却仍然没有正经的名分,哪个不对这段关系产生怀疑? 何况慕昭昭要啥没啥,人还那么丑,放在眼前的好机会为何不抓住? 院里院外看热闹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慕昭昭却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转身就走。 身后一股力道却扯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回身,撞进了宫飞掣泛红的眼睛里。 就听他说: “我知道,没过三书六礼,直接就想与你拜堂成亲,的确有些鲁莽。 “但我是真心的! “我厚着脸皮当众向你下跪求亲,还不能证明吗?” 被拒绝,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莫名有了挫败感。 这挫败感让他不甘心。 慕昭昭明明可以不计回报的为夜无殇做那么多。 他难道真的不如夜无殇? 若是慕昭昭知道了夜无殇的真面目,还会如此为他吗? 慕昭昭瞥了一眼宫飞掣那只受伤的肩膀,视线转而落在他拉扯她的这只手上。 声音冷得能沁出水来: “宫飞掣,若你不想另一只手也废掉,最好给我放开。” “不,我不放。” 宫飞掣强势而执拗。 只要是他认准的,就会一条道走到黑。 “慕昭昭,今天我不妨把话说开了,我宫飞掣认准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放。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只要你未嫁,我今生非你不娶!” “有病!” 慕昭昭用力一甩,却是未甩掉他的手。 “放手!” “不放!” “放开……”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 慕昭昭心中烦躁,她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了,宫飞掣是得了失心疯吗? 眼底猝然闪过一抹狠劲,正当她欲抬脚将人踹开时。 门口一道略显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进来: “放开!” 闻声,所有人都是一惊。 第223章 是我喜欢的人 尤其宫飞掣,在听到了这个声音后,更是浑身僵直,眼睛里布满了惧色。 慕昭昭趁机甩开了他,退开数步。 只见一位老者着一袭鸦青长衫,白须白髯,稳步而来。 只远远瞧着,便见他双眼炯然有神,智慧中暗藏犀利,气质斐然。 此人是谁? 慕昭昭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确定前世今生都不曾见过此人。 却只听身后的夜无殇与夜无克皆是恭敬的唤了他一声: “大司空。” 大司空? 宫飞掣的外祖? 怪不得听说宫飞掣谁都不怕,唯独怕他这个大司空外祖。 言海舟年事已高,却因为深谙水利建筑之道,依然在朝为官,颇受敬重。 哪怕当今圣上,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老者光是看着就令人敬畏,若是他教训起人来,恐怕真的不好招架。 言海舟上前,先是朝着夜无克和夜无殇敛衽行礼。 态度十分恭敬谦卑,未有半分倚老卖老。 起身后,目光便落在了慕昭昭脸上。 当触及她脸上的守宫刺时,他微微皱眉。 却也只是淡淡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转身看向宫飞掣,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愠怒: “宫飞掣,回去。” 宫飞掣撞上言海舟犀利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习惯性的畏惧使然。 却只是一瞬,他便倔犟的上前,走到慕昭昭身边拉起她的手,向言海舟宣誓一般: “外祖来得正好,我今日要给您娶外孙媳妇儿了,她叫慕昭昭,是……” 他原想郑重的向言海舟介绍一番慕昭昭,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她的身世来历。 直到这时宫飞掣才恍然,原来除了慕昭昭这个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 “是……是我喜欢的人!”他牵强的解释着,“还请外祖允准。” “允准?”言海舟看着他冷笑,“你八抬大轿都快进府了,还用得着我的允准?” “宫飞掣,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外祖吗?” 言海舟一声喝斥,宫飞掣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他的母亲是言海舟唯一的女儿,大概是因为母亲早逝,言海舟把对女儿的爱都加注在了他的身上。 宫飞掣一边享受着这种独宠的同时,一边也感觉压力很大。 言海舟盼望他成才,给他更多爱的同时,也给了他更多的管教。 这导致宫飞掣对他又爱又怕。 说是老鼠见了猫也不为过。 此时言海舟话不用多说,只需一句质问,就将宫飞掣之前的气焰打压下去。 “外祖,孙儿现在请求您的允准……” 宫飞掣的声音软了下去。 “不准!” 未及宫飞掣把话说完,言海舟便冷声喝斥。 “宫飞掣,你为了一己私欲,大闹戮幽王府,你眼里还有规矩吗?戮幽王心宽仁义,视你为知己,你就是如此回报他的? “你宫飞掣不要脸,我言海舟还要!” 说罢,言海舟朝着夜无殇深深一揖,道: “孙儿不成体统,搅得王府鸡犬不宁,实乃老夫管教不严,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待回府后,老夫定会让他知道轻重,不会再犯。” 夜无殇只是回了一礼,表情平静,什么也没说。 “宫飞掣,还不滚过来?” 从始至终,言海舟只是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慕昭昭,此后便再未看她一眼。 慕昭昭知道,言海舟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宫飞掣这次的求亲放在眼里,全当小孩子胡闹。 但有些话慕昭昭却得说清楚,免得落个勾引男人的口舌。 之前她还是戮幽王的女人,转眼间就被戮幽王的好兄弟求娶。 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是她行为不检,吃着锅里看着碗里。 毕竟这世道对男人宽容,对女子却极为严苛。 “大司空,小女慕昭昭这厢有礼。” 她朝着言海舟福了福。 “大司空明鉴,宫将军今日此举,小女亦是被蒙在鼓里,事先全然不知。 “至于宫将军为何如此,想来是与之前小女为将军诊治过骨伤有关。 “小女身为医者,对任何伤者都是一视同仁。 “宫将军也不过是小女的病患之一,小女对宫将军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亦请将军不要过度解读医者对病患的关慰。 “今日之事,小女子惶恐,但念宫将军初犯,小女子便不与他计较。 “倘若再有下次,小女一定会去官府控诉他玷辱小女贞名之嫌。 “大司空乃智者,想来一定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小女子在此谢过大司空了。” 一番话,不仅撇清了她与这件事的关系。 也阐明了她与宫飞掣仅是医患关系。 且她对今日之事同样很生气,甚至不惜去告官。 最后还请言海舟帮忙监督。 如此一来,谁还能说出她半个“不”字? 言海舟看着她,好一个犀利的小娘子。 若是宫飞掣有她半分利落,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模样。 她口中的骨伤,言海舟知道,是宫飞掣在马球场上所受。 且那次马球比赛,也是托了这个小娘子的福,大周赢了。 怪不得连当今圣上都要赞她一句巾帼英雄,果然不凡。 面对慕昭昭的一番话,他居然还不上一个字。 自己的孙子不争气,敢到戮幽王府来抢女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沉下胸中的闷气,他上前揪住宫飞掣的耳朵,将人给拖出了王府。 剩下的人,无论是宫飞掣带来的,还是挤进来看热闹的,此刻仿佛才注意到夜无殇墨般的脸。 纷纷像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顷刻间,戮幽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夜无克看着眼前的一幕,阴鸷的眼中浮现一抹算计。 耳边响起夜无殇没有温度的声音: “热闹看够了,太子殿下请回吧。” 夜无克并不在意夜无殇的态度。 之前想利用赵熊达到的目的,夜无殇已经拱手送给他。 柯承锦的事,夜无殇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他长安城的兵权已经到手,夜无殇也被贬去云州,可以说他是无比的神清气爽。 之后只要他再略施小计,夜无殇便永远回不了长安,永远也不能再和他争。 唯有一事,像是在他心中扎了根刺。 第224章 是她不该,也是她活该 那便是慕昭昭。 她握着他不孕的秘密,他恨不得杀了她。 可偏偏她又笃信能治好他的病,他又舍不得杀她。 这根刺整日整夜扎得他不得安宁,唯有把慕昭昭控制在自己手里,他方能高枕无忧。 宫飞掣没成,想要得到慕昭昭,还得另寻他法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慕昭昭身上,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弱点? 最棘手的是,她知道他的秘密,他连用她身边的人威胁她都做不到。 “宫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慕小娘子都看不上,本宫倒是好奇,慕小娘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走过去,几分调侃,几分试探。 “难道非要戮幽王这样的天之骄子,小娘子才看得上?” 他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带着赤裸裸的暧昧,随后抬眸看向慕昭昭,勾唇试探: “也是,老三为你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以身相许?” 慕昭昭心中疑惑,哪种地步,她为何就要以身相许了? 哦——夜无克是指夜无殇杀了柯承锦的事吧? 如此说来,她之前也为夜无殇做了不少事。 一件一件来算的话,还是夜无殇更赚! 眼看夜无克就要把夜无殇的事情说出来,夜无殇正要上前阻止。 却见慕昭昭根本不以为意,不慌不忙地施了一礼,抬眸看向夜无克: “太子殿下气色不好,不如让妾为殿下把把脉?” 夜无克脸色一变。 他知道,这算是慕昭昭的警告,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说不上是恼怒,还是尴尬,或是狼狈。 一个男人不孕,连自己的子嗣都不能有,这是何等的耻辱! 因为这种事,他居然要受一个丑八怪的挟制,实在憋屈。 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他却还要笑着伸出手,不敢让人看出破绽: “早就听闻慕小娘子医术高超,连困扰阮娘子十年的头风都能治,那便给本宫瞧瞧,本宫何时能为父皇诞下一位小皇孙?” 这话慕昭昭自然听得懂。 宫飞掣制造的闹剧似乎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她沉静着,三指搭上夜无克的手腕,时而重压,时而轻捻。 片刻后笑了: “妾虽不懂命理占卜,但也想大胆预测一下,东宫三月后必会有好消息。” “哦?” 夜无克面露喜色。 “若被小娘子言中,本宫定有重赏。” “妾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夜无克看着慕昭昭,她如此说,证明她的药有效。 脸上的笑意加深,他转身欲走。 却又想起了什么,靠近慕昭昭低声道: “本宫还有一事十分好奇。” 望着夜无克咄咄逼人的眼,慕昭昭不卑不亢的轻轻勾唇: “殿下请讲。” “那日擂台比武,你究竟如何放倒了赵熊?” 不及慕昭昭说话,他又咬着牙补充: “别告诉本宫你没动手脚,除非那日赵熊见了鬼了!” 慕昭昭但笑不语。 只是后退两步,朝着夜无克浅浅一福: “恭送太子殿下。” 夜无克呼吸一滞。 这个女人,着实不好对付! 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目光在夜无殇与慕昭昭脸上切换着,像是发现了什么。 夜无克眼神暧昧,忽然勾了勾唇: “昭昭小娘子,之前你说,老三在乎你,只是为了阮娘的病。如今本宫倒是不明白了,为了给阮娘治病,难道他还要拦着你出嫁不成?” 转而又看向夜无殇,笑意加深: “老三,言海舟是你找来的吧?阻碍好朋友的姻缘,可太不地道了!” 闻言,慕昭昭呼吸一滞。 真的是夜无殇? 他为什么要阻止宫飞掣求娶她? 一种想法掠过心头,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但慕昭昭的心跳还是因此加速着。 难道他…… 她下意识的转身去看夜无殇,等待着他的答案,有些紧张,竟还有些期待。 只见夜无殇看着夜无克,缓缓勾唇,但那眼底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 “来人,送太子殿下!” 冷霄立刻走上前,对夜无克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的立在一旁,依言送客。 夜无克最后深深的看了夜无殇一眼,阴鸷的笑着,转身离开。 不回答,就等于默认。 一个男人阻碍一个女人的姻缘,原因只有一个! 第一次,夜无克感觉自己似乎真真切切的抓到了夜无殇的弱点,这让他兴奋不已。 夜无克走了,慕昭昭却仍旧目光灼灼的看着夜无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隐隐期待些什么,难道是因为昨日夜无殇的安慰,让她有了什么错觉? 谁料,夜无殇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根本没打算给她一个答案。 “王爷!”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叫住了他。 夜无殇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大司空真的是王爷请来的吗?” 请来,只为了阻止宫飞掣的求娶? 为什么阻止? 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有了心仪的女子,他难道不应该支持?不应该祝福? 心跳越发快了几分,她铰紧了手指,紧张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久到她以为夜无殇不会回答她,他冷入骨髓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以为配不上本王,就配得上宫飞掣?”他冷笑,“死了这条心吧!” 扔下这句话,他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视线。 望着他冷酷绝然的背影,慕昭昭浑身的血液凝固,僵立在了原地。 周围的景色仿佛变成了灰白,没有一点颜色,就像此刻她的心。 呵……她可真是不自量力,上赶着自取其辱。 还要他说多少遍她才能将这种认知刻进骨子里? 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玩物,是个工具,从不配让他施舍一点真心。 可她却总是因为他偶尔的善意而迷失自己,妄生了期待。 是她不该。 也是她活该。 对他生出期待的她,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不知不觉,眼底已经蓄满了泪,她倔犟的抹去。 当务之急,不是夜无殇。 她该向一个人解释清楚—— 第225章 怪 见大人物都走了,江生才敢跑上前来。 望着夜无殇离开的方向,江生生气的努起了嘴,小声嘀咕: “你才不配,你们全家都不配!” 她挽起慕昭昭的手,安慰道: “阿姐别听那个大坏蛋的,在我眼里,阿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配得上任何人,是他们配不上阿姐!” 想起刚才的阵仗,江生仍然心有余悸: “刚刚吓死我了,那宫将军是疯了吗,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知道的是他不懂规矩,行事出格,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姐你做了什么呢! “真是过分!” 是啊,宫飞掣今日这么一闹腾,免不了有人要误会。 她之后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也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但还在长安的人,心情该有多郁闷? 不行,她须得向舒之柔解释清楚。 有了上次柯承锦的前车之鉴,慕昭昭再不敢冒然出府。 即便刚才闹了些不快,但她还是决定去禀告夜无殇一声,若要出府,最好能派人保护她。 柯承锦虽然死了,但封如烟还在,长公主还在。 封如烟会不会继续报复她,谁也不知道。 还有夜无克,他一直对她虎视眈眈。 马上就能回家了,她不敢冒险,不能让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这边带着江生前脚刚往飞鸿轩而去,通往后宅的拐角处,便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阮娘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直观望着前院的情况。 其实刚刚她始终没有睡着。 不过是实在折腾得累了,不想说话,亦不想睁眼。 听见温启来给慕昭昭传话,她随后就赶了过来。 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担心夜无殇。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夜无殇再口口声声慕昭昭不配做他的女人。 可他望向慕昭昭时,眼中那抹光亮,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刚刚慕昭昭被求娶时,他那紧握的双拳、僵直的脊背,都在彰显着他的紧张。 别人看不出,但从小将他养大的阮娘子,却是一清二楚。 他肩负着家国重任,他是皇子,他的命运注定不能由自己掌握,他给不了慕昭昭想要的。 除非他反了…… 阮娘子在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的无殇,不能成为大逆不道、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娘子,您说这个慕小娘子是不是傻的? “宫将军那么好的男子,她都看不上,她还想要什么样的? “宫将军也是怪了,放着长安城里那么多世家贵女不要,偏偏看上了这个丑女,图的什么?” 婢女玉星替宫飞掣打抱不平。 玉柔也说: “若不是宫将军得了失心疯,就是这个慕小娘子太有手段,否则怎会让那么好的男子不顾脸面亲自上门求娶?” 玉锦: “慕小娘子医术高明,听说还会用毒,不会是她给宫将军吃了什么毒药吧?” “都给我住口。” 阮娘子冷斥一声。 “你们一个两个,只看得到昭昭脸上的胎记。 “马球赛那日,连皇上都亲口赞她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女子,岂是一块胎记就能遮掩住的?” 若她不好,又岂会被夜无殇惦记着? 只是这话,她不会说。 最终叹了一声: “以貌取人,终将为貌所害。” 她看着身边围绕的几个婢女,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几人的头: “你们啊!” 玉星赶紧转移话题: “南才人的忌日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娘子的头总会更疼的,今年因为慕小娘子在,倒是好了许多。” 玉梦也知道阮娘子喜欢慕昭昭,赶紧把话圆回来: “是啊,慕小娘子的医术当真高明,若是日后她能常驻府上,那娘子可就享福了。” 婢女们的话并没有让阮娘子的心情好转。 相反,她一想到两日后南才人的忌日,心便慌得不行。 她又苟活了一年。 又到了去见她的时候。 但愿她看在夜无殇的份上,会原谅她。 想起夜无殇刚刚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应该去劝劝他的。 可是,越到这个时候,她越是没脸见他。 罢了。 —— 慕昭昭来到飞鸿轩。 平日这个时候,夜无殇总会在这里。 今日飞鸿轩里却空无一人。 她连忙遣了江生去问。 得到的答案是,夜无殇在栖子堂。 她又转去栖子堂。 夏日闷热,平日里房门总是敞开通风的。 今日却紧闭着。 她心下疑惑,让江生上前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冷霄。 瞧见外面站着江生和慕昭昭,冷霄连忙从房里出来,并迅速带上了房门。 他神色略显慌乱,好像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慕小娘子怎么来了?” 冷霄笑得有些勉强。 慕昭昭不是故意朝房里看的。 但是在刚才冷霄开门关门间,她还是隐约看到了书案后,夜无殇埋首的身影。 他在。 “烦请冷右卫代我禀告王爷,我现下想去舒府,还请王爷允准。” “小娘子请稍候,我这就去禀告王爷。” 冷霄转身回房,再度将房门紧闭。 江生在慕昭昭身边小声嘀咕: “这冷右卫犯的什么毛病,大热天的出入还非得关门,不怕捂出热痱来?” 眼珠转了转,又道: “不过说来也怪,最近几次来找王爷,他的房门始终紧闭,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慕昭昭对江生口中的“怪”,表现得很淡漠。 只是朝江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在夜无殇眼里,她配不上他,亦配不上宫飞掣,恐怕连对他的事感到好奇都不配。 她就不配待在这里,甚至不配与他相识。 对他除了敬而远之,她什么都不配。 房里,夜无殇自打从宫飞掣制造的闹剧上回来,就一直坐在书案前。 玉佩已经雕得差不多了。 一块偌大的夜明珠只取其中成色最好的部分,雕成一小块玉佩。 他一边雕一边比照着图样和碎掉的玉佩,总怕还原度不够,露了破绽。 不过此刻,他却眉头紧皱,不停的用帕子擦拭着尚未完成的玉佩。 眼中略显焦灼,似乎发生了什么棘手的大事。 第226章 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那是他在听到下人禀报,说宫飞掣来王府求娶慕昭昭时,被刻刀割伤了手指,滴落在玉佩上的血渍。 当时没留意,放下玉佩便赶往前院。 回来后才发现,那滴血已经浅浅的浸在了玉佩里,难以擦除。 冷霄一直在旁边看着,为他忧心。 此刻道: “王爷,慕小娘子说要去一趟舒府,还请王爷允准。” 夜无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吟片刻: “你亲自陪她去,再选几个身手伶俐的暗卫,不容有失。” “是。” 冷霄领了命。 却在离开之前劝道: “王爷,依属下看,这血渍已经浸在了玉佩里头,除非重新雕一块,否则恐怕是擦不掉了。 “可重新雕一块已然来不及,不如这样,王爷就说这是慕小娘子自己的血迹,可能是被绑架时不小心弄上的。 “如此,就不会被疑心了。” 冷霄说完,朝夜无殇施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夜无殇擦拭的动作也停在了那里。 他看着浸入玉佩里头那淡淡的暗红痕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罢了,就当留个念想吧,虽然她永远不会知道。 —— 慕昭昭在冷霄的陪同下,前往舒府。 长安城里没有秘密。 何况宫飞掣又如此大张旗鼓。 她相信舒之柔很快就会听到消息。 果然,当她出现在舒府的时候,舒仲元与卫良凤正在说道这件事。 舒之柔也在。 没想到事件的主角突然登门。 原本对她印象就不太好的舒氏夫妇,此刻更是冷了脸。 可慕昭昭没有必要向旁人解释,清者自清。 她只为舒之柔而来。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她便知道,舒之柔把宫飞掣的闹剧当了真。 给舒氏夫妇见礼后,她对舒之柔说: “舒姐姐,我就要离开长安了,临走之前还有些话想对你说,姐姐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你要走了?” 闻言,舒之柔瞪圆了眼睛,一瞬间心思说不出的复杂。 “我不是告诉过姐姐,我是要回家的,家中还有人在等我。 “我琢磨着,也就三五日的事了,届时姐姐可要来送我?” 不用多说,一句话,就好似已经解释清楚了她与宫飞掣之间的关系。 舒氏夫妇也是面面相觑。 也因此,没有拦着舒之柔把她带去自己的院子小坐。 虽然舒之柔不说,但女儿的心事,做父母的又怎会没有察觉? 她拒绝了那么多上门求亲的,凡是有关宫飞掣的事情都格外上心。 再问婢女春桃,一切便都了然。 正因如此,舒氏夫妇才对宫飞掣此举更加气愤。 也对慕昭昭生出几分忌惮,怕她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 如今慕昭昭像是有意上门来解释,倒是让人放了心。 舒之柔请慕昭昭去了她自己的房里。 关上房门,舒之柔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知他行事出格,却没想竟胡闹至此。 “他明知我对他的心意,还要如此作为,不是打我的脸是什么? “即便以后我真的与他在了一处,也会被人说成他退而求其次,将就着才选了我。 “是我自己喜欢他,可我就不要脸面了吗?” 退而求其次? 舒之柔之所以这般生气,是因为旁人会笑话她,连慕昭昭这个丑女都不如? 她对着慕昭昭发泄完,才后知后觉这句话不妥。 赶紧向慕昭昭赔礼: “对不起昭昭,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意思是……他不喜欢我可以明说,何必糟践妹妹你? “妹妹又做错了什么?” 慕昭昭只是淡淡一笑: “姐姐也说了,宫将军向来行事出格,爱胡闹,想来我也不过是他消遣的对象。 “我不当真,旁人也不会当真。 “何况姐姐是什么样的品性气质,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别说不会拿我与姐姐相比,就是放眼整个长安城,又有几人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她这是在安慰她,就算宫飞掣最后选了她,也不是退而求其次。 而是寻到了最好的。 只是她没想到,之前舒之柔还教训春桃,不许叫她丑女。 但她刚刚无心的一句话,却也暴露了她的心思。 其实在她心里,慕昭昭一直是不如她的。 这也是栖霞山那日发生的不快,舒之柔能很快释怀的原因。 但今日之事不同。 从前的事最多也就她们两人知道。 可是今日之事却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舒之柔这才急了。 哪怕她后来能与宫飞掣成亲,今日之事也将是她人生中的污点。 慕昭昭这才明白,虽然她与舒之柔姐妹相称,但她们到底是不同的。 慕昭昭就像生长在野地里的小花小草,经历过无数的风吹雨打。 哪怕身上沾了泥水,她也只会抖一抖,昂首挺胸的迎接下一次洗礼。 而舒之柔则是被人悉心呵护大的温室花朵,她一路顺风顺水,美丽且骄傲。 这样的人,不允许自己的身上有污点,她要一直美丽骄傲的活下去。 舒之柔如此说,她不怪她。 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远远的瞧着,大家都是美好的。 走近了,看到的也就多了。 舒之柔自觉失态,忙拭了泪,嗔道: “妹妹如此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慕昭昭一直微笑着: “至于宫将军今日所作所为,自然与喜欢无关。” 她沉吟道: “我猜着……大抵是他与王爷赌气,或者与旁人赌约之类的,才会上门闹我。” 这只不过是她给宫飞掣找的借口而已,为了让舒之柔不那么难受。 她确实不知道宫飞掣到底为何会如此,为了留住她? 可她与他哪里来的那么深厚的感情,要他不惜求娶? 真是荒唐又可笑。 舒之柔看着慕昭昭的脸,附和道: “说的也是,昭昭你可是戮幽王第一个对外承认的女人,就算他要闹,也不该去戮幽王府闹,这不是下戮幽王的脸面么?” 她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心里想的却是,除非宫飞掣发了失心疯,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看上慕昭昭这样的女子。 哪怕抛开家世不谈,慕昭昭有哪一样能上得了台面? 但宫飞掣如此作为,还是令人费解。 “难道他与王爷之间真的生了什么嫌隙?” 舒之柔进一步问: “妹妹可知是何事?” 也许她只是好奇,也许有试探的成分。 慕昭昭还是回答得小心: “我不过是王爷找来治病的医士,这等私密的事,我如何知晓。” 她的回答似乎令舒之柔满意。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脸上的眼泪干了,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端庄。 “让妹妹看笑话了。” 她这才拉着慕昭昭走到暖阁里坐下。 榻上的小几摆放着两道精致的点心,春桃又奉了茶水,两人相对而坐。 舒之柔客气了一番,慕昭昭轻啜了一口茶水。 两人相视而笑,像之前那般,俨然一对要好的姐妹。 舒之柔闲话家常似的问: “妹妹,我知你拒绝了他,但我好奇,面对一个如此翩翩郎君,妹妹就当真一点也不心动?” 慕昭昭垂眸一笑,哪怕舒之柔在她面前表现得不嫉妒、不在乎她这个人。 可这句句的试探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姐姐不妨看看我脸上这胎记——”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柯承锦死后,她连续几日都没有睡过好觉。 此刻不仅脸上的守宫刺红得瘆人,一对眼圈也是暗沉沉的,实在难看。 “我虽不妄自菲薄,却有自知之明。 “加上柯承锦的前车之鉴,我是断不会再轻易对男人动心的。” 从知道自己重生那天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前世活得冤,死得也冤。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臭男人,实在不值。 重生后,她便想明白了。 这块守宫刺的确是丑,但却是阿娘对她的一种保护。 她再不会为了除掉它而去向男人乞讨爱。 而且所谓爱情这件事,她至今不是很懂。 只知道前世对柯承锦那种付出,一定不算。 而且她发过誓的,再也不会主动去向男人求爱。 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就算蝴蝶不来,她也照样自在的盛放。 至于夜无殇……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夜无殇。 心有灵犀似的,舒之柔在这时也提到了他: “对了,你说起柯承锦,听说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戮幽王杀了他,还因为这件事……” 第227章 他的想法,我没兴趣 夜无殇受刑被贬之事,整个朝廷人尽皆知。 一来是皇上得让柯从简心理平衡,别揪着夜无殇不放。 二来是以儆效尤,给旁人警惕的同时,也彰显皇上处事公正。 舒之柔身为兵部尚书的女儿,自然也知道。 她此刻提起这件事,其实也是试探的成分居多。 她就是想知道慕昭昭的心意到底如何。 虽然慕昭昭口口声声要离开长安。 但她只要没走,就算是她的威胁。 哪怕她对宫飞掣无意。 再者,若是她对夜无殇有意的话,对舒之柔来说也是利好的。 可于慕昭昭来说,现在她最不愿想起、提起的人,就是夜无殇。 她不明白,明明她一直在刻意回避所有与夜无殇有关的事,可最近为何总是有人频频在她面前提起? “好了姐姐,我们不提他们了。就单说说你可好?” 她没等舒之柔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 “我有什么好说的?” 舒之柔垂下眼帘,带着几分娇羞。 她也是明白人,慕昭昭的态度代表她不愿提起此事,她便没有不识趣的追问。 “我就要离开长安了,上次答应过姐姐,要帮姐姐忙的,姐姐都忘了?” 她指的帮忙,自然是与宫飞掣有关,舒之柔心照不宣。 她又劝: “今日趁此机会,不如姐姐就跟宫将军挑明了,是死是活,来个痛快。 “省得总是吊着,姐姐心里难受,我也走得不安生。” 她想在走之前把这件事办妥了,算是还舒之柔一个人情。 舒之柔想了想,却摇头: “今日怕不是个好时机。 “他刚刚被你拒绝,想来心里正气着,我再去与他说这些,怕他没心思听。” 慕昭昭细一琢磨,是这个道理。 何况她要帮忙,自然是她要去找宫飞掣。 今日她刚当众狠狠拒绝了他,马上回头又去找他办事,还是舒之柔的事,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估计宫飞掣撕了她的心都有。 “姐姐说的也是。 “今日我下了他的面子,也不好再与他说和。 “那就再缓两天,等他的心情平复了,姐姐也准备好了,到时我再帮姐姐把他约出来。” 舒之柔没回应她这句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慕昭昭知道,这就是她身为名门贵女的坚持。 她不想坏了规矩,也想在慕昭昭面前给自己留点脸面。 无论如何,慕昭昭可算是她的情敌。 让自己的情敌,还是一个如此丑陋的情敌帮自己约男人,实在太没面子了。 哪怕慕昭昭真心相待,于她而言,也是极大的侮辱。 可她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转移话题问: “昭昭,你真的不打算留下?” “姐姐舍不得我?” 慕昭昭调皮的歪歪头。 舒之柔握住她的手: “舍不得。” “那不如姐姐就快些与宫将军成亲,我才好再来长安吃喜酒啊!” 说完,两人都笑了。 从舒府出来,慕昭昭与江生坐上戮幽王府的马车。 冷霄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左右,十分警惕。 马车里,江生老大不乐意: “阿姐,你听听舒小娘子说的那叫什么话? “退而求其次,好像多委屈她似的,在我眼里,阿姐就是最好的。 “没选阿姐的人,都算退而求其次,那又如何?” 慕昭昭无所谓的笑: “她有她的骄傲。 “何况明面上我可算是她的情敌,她怎肯被我比下去?” 看着对面江生气鼓鼓的小脸,慕昭昭倒是觉得安慰: “你这个小屁孩,也就在你眼里我是最好的,在旁人眼里,我算什么。” 不知不觉,她又想到了夜无殇。 在夜无殇眼里,她算什么? 工具,玩物,一个做什么都不配的人…… 她嘲弄的笑了一下: “不,旁人根本就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江生不知道她的心思,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在说舒之柔的事。 慕昭昭又说: “倘若不是因为宫飞掣,舒之柔又怎会与我交朋友?” 没有目的的善意,大概是不存在的。 她想,当初若不是舒之柔恰好碰到了她,又恰好看见宫飞掣在找她,恐怕也不会巴巴地来告诉宫飞掣吧? 若她没有遇到宫飞掣,还会专程去王府告诉夜无殇,她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吗? 慕昭昭想,一定是不会的。 所以当初舒之柔无意间对她施了援手,还要托宫飞掣的福。 “说起这个宫将军,阿姐你说……他有没有真的可能喜欢阿姐?” 江生突然问。 “如今得知阿姐要走了,才如此不顾脸面的来向阿姐求亲,想把阿姐留下?” 别说慕昭昭不相信宫飞掣喜欢她,就算他真的喜欢,也与她无关。 “他的想法,我没兴趣。”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宫飞掣的想法。 江生嘟起了嘴: “既然没兴趣,阿姐为何还要帮舒小娘子? “阿姐不知道,这种事最是吃力不讨好吗? “尤其对方是宫将军,若是他答应了舒小娘子还好,若是不答应,阿姐你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慕昭昭叹了一声: “你说的这些,我自是知道的。 “但有时候人做事,不光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 “我想还舒之柔一个人情,想让自己问心无愧,所以才这么做。 “虽然舒之柔与宫飞掣的事与我无关,但我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事能帮上她,就这样吧。 “等咱们一走,这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所以不管他们如何想,我都不在乎。 “但求无愧于心。” 但求无愧于心? 这句话一出口,慕昭昭马上想起了那个晚上。 她在马场上救了夜无殇,问他为何从不反抗皇上和太子的打压,为什么甘愿受委屈也不反抗。 她还暗示他,只要他想,甚至可以推翻当今圣上,自己做皇帝。 当时他就说了这几个字: “不求名垂青史,但求无愧于心。” 那好像是她最接近夜无殇内心的一次。 怎么又想起他?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甚至只想快点离开长安。 还剩下最后的事了。 她说: “走吧,咱们去找景师兄。” “去找景师兄做什么?” “后天就是南才人的忌日,景师兄也该准备起来了。” 希望后天,一切顺利。 第228章 借一样东西 慕昭昭去了济善堂。 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景星河,景星河一听,忌日之后慕昭昭就可以离开了,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一商量,怕忌日那天得不到预想的效果。 便决定明日景星河就去王府,给阮娘子施加一些压力,以便忌日那天更好的行事。 至于忌日那天夜无殇的部署,慕昭昭自然是不能说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走露了消息,对方有了防备,便会前功尽弃。 景星河这边商议好,慕昭昭回了王府。 这件事她虽然已经有了主意,但还需要禀报给夜无殇,他需得知情。 飞鸿轩里,夜无殇手下的几员大将都在。 以南才人墓地为中心的舆图悬挂在墙上。 夜无殇最后一次叮嘱众人,一定要多抓活口。 他知道即便抓住活口,因为那些人都被下了蛊,可能也问不出太多的东西。 但总要尽力去试。 因此他留下了池横,以备不时之需。 南才人因为身份低微,入不得皇陵。 皇上那时候特许夜无殇安葬自己的生母。 他便把南才人葬在了一处高地上。 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生母。 见她的次数也极其有限。 他只记得,每次见她,她总会抚着他的脸,跟他说: “你要争气,只有爬得更高,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深深的,写着他看不懂的矛盾与悲伤。 所以他以为,这便是南蝶想要的——高处。 既然生前得不到,那便死后得到吧,算是他对南才人最后的一点孝心。 柴晋担忧地望着夜无殇: “王爷,您伤势如何?后天恐怕又是一场大战,属下担心您……” 夜无殇抬手,制止了柴晋再说下去。 柴晋后面的话卡在喉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夜无殇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但是一想到他被贬云州,柴晋等人心中就无法平衡。 “这叫什么事儿!” “王爷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不争不抢,他们怎么就这么容不下王爷!” 柴晋心疼的抱怨。 白狼声音凉凉的: “王爷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 “在他们眼里,王爷是一只蛰伏的猛虎。 “若是哪天老虎想下山,那是谁都拦不住的。 “但是周围宵小作祟,山中必须有猛虎坐镇,这也是他们既忌惮老虎,却又不得不让老虎存在的原因。 “把老虎赶去云州,相当于给它罩个笼子。 “如此一来,山中既有猛虎,猛虎又不能作乱,他们才心安啊。” 边境守官,无令不得擅离。 若是擅自离开,以谋逆论处。 不就相当于给夜无殇罩上个笼子。 既能利用他,又能镇压他。 真是好算计。 “行了。”夜无殇轻斥一声,“远离是非,安知不是好事?” 同为皇子,夜无殇始终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从未有不臣之心。 于他而言,大周好,百姓好,足矣。 至于他自己,就像浮萍,无处可依,又随处可依。 离开长安,远离是非争斗,他能过太平日子,于他而言其实是好事。 一个不在意、不觊觎权势的人,在哪里都一样。 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所以他才能压制自己的欲望。 无论权利还是感情,都没有大周安定,百姓安居乐业重要。 为了大局,他可以没有自己的感情。 他的人虽然懂,却无法不心疼他,无法不为他鸣不平。 几人知他心思,此刻说上几句,也只是在他面前发发牢骚而已。 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会做什么。 柴晋目光一转,发现夜无殇的几根手指上缠着纱布,不禁皱眉: “王爷,您不是伤在背上吗,这怎么手也伤了?” 他的手,是被刻刀割伤的。 只有近身侍卫冷霄知道。 夜无殇把手拿到眼前瞧了瞧,就听门外冷霄禀报,说慕昭昭求见。 夜无殇冷沉的目光扫过众人,压低了声音: “本王最后再说一次,本王受刑被贬之事,任何人不得透露给慕昭昭,否则军法处置。” “是。” 众人齐齐应下,悉数退了下去。 离开飞鸿轩时,自然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慕昭昭。 这些人慕昭昭都认识,柴晋、白狼、秦姚、付冲,就连邓策也在。 只是她觉得众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心事重重似的。 还是经过了柯承锦一事,她变得太敏感了? 抛去脑中那些杂乱的想法,她随冷霄进入了飞鸿轩。 夜无殇仍站在舆图前,背影高大挺拔。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只一个背影,便是与旁人不同的出众。 她想起了那日他当她的面脱衣的情景。 胸前坚挺的腱子肉,六块纹理分明的腹肌,无不彰显着男子的强壮。 让人心动的同时,也带给人安全感。 听见慕昭昭进来,他转过了身。 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慕昭昭却避开了与他的视线碰撞。 她牢牢的记得他的话,她不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夜无殇一个转身的动作,为什么很是僵硬? 她朝着夜无殇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福,随后道: “关于南才人忌日的安排,妾需禀报王爷。” 自从那日的事情发生后,她对他冷淡疏离,越发敬而远之。 彼此之间突然像是隔了千山万海,不复从前。 这也让夜无殇每每看到她,都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了心上,沉得他透不过气。 “本王记得,你说有办法让阮娘吐露实情。” 慕昭昭低垂着眉眼,不去看他,只道: “妾曾试过给阮娘子催眠,想让她说出实情,可大抵这件事在她心底藏得太深,很难挖出来。 “所以妾又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这办法也许听起来有些荒唐,但除却用毒之外,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夜无殇深吸一口气: “说吧。” 阮娘子的事,于他有多少无奈,多少伤害,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紧绷的声音却让慕昭昭心中一疼。 起初她是为了离开,必须治好阮娘子的病,她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后来与阮娘子相处下来,她是真心想治好她。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然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她再后悔了。 “妾曾问过旁人,若是做了愧疚之事,最怕什么。 “答案是,最怕见到愧对的人。 “所以妾就想,若是让阮娘子见到十年未见的南才人,也许一切自会有答案。” 夜无殇大概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只问: “你打算如何让一个死去十年的人现身?” 慕昭昭道: “为了更加逼真,妾想问王爷借一样东西。” 夜无殇: “借什么?” 第229章 为什么没答应他? 慕昭昭道: “我想借南才人的画像一用。” 南才人是他的生母,即便不亲近,她的画像,夜无殇应该有吧? 夜无殇的五指蜷了蜷,似乎有些犹豫。 片刻之后,他走到书架前,从最上方拿下一个狭长的盒子,很随意的递到了慕昭昭手里。 慕昭昭双手接过。 盒子上落满了灰尘,被他放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 可见他对南才人这个生母,并不尊重。 即便死后,也没有得到他的珍惜。 就像何东良说的,在南才人死后,不知皇上与夜无殇说了什么,让他连报仇的心思都没有,乖乖离开了皇宫。 也许皇上那天对他说的话,就是让他对南才人感情终结的原因。 “多谢王爷,妾用完之后立刻归还。” 又说: “忌日那天,妾需要师兄助一臂之力,王爷可否允许师兄明日就进府,妾想先做些铺垫。” 夜无殇问: “如何铺垫?” 慕昭昭说: “妾想让师兄扮成游历四方的仙道,能助冤魂申冤。 “而王爷见阮娘子日夜念经辛苦,便想让仙道做一场法事,助南才人的冤魂早登极乐。 “此事还需王爷配合,明日亲自把仙道带到阮娘子面前。” 一个仙道,做一场法事,就能让阮娘说出深埋心底十年的真相? 夜无殇有些不信。 无非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阮娘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并不好糊弄。 但他既然答应了慕昭昭,就会配合她。 “好,明日本王派人去接仙道进府,其他的,交给你。” “是,多谢王爷。” 她又说: “还有一事,需要王爷相助。” 夜无殇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慕昭昭道: “妾让师兄寻了两块磁石,能否请王爷派人事先安置在南才人的墓地里?” 夜无殇虽然不知道她需要磁石做什么,但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她总是个有想法的人。 需要夜无殇帮忙的事情都一一安排妥当,慕昭昭也不想多留。 “多谢王爷。” 福了一福,她转身欲走。 “宫飞掣——” 夜无殇却突然开口。 “为什么没答应他?” 慕昭昭脚步顿住。 她以为,他不会问。 或者说,他们之间不该聊这么私人的话题。 他也不该关心这个。 她答应与否,她将来嫁给谁,与他有何干系?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也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但她却牢牢记得他的话,她不配。 只道: “因为妾有自知之明,我不配。与其问我,王爷不如问问宫将军,为何要这么做。” 她离开了飞鸿轩。 望着她倔犟绝然的背影,夜无殇的心脏一阵紧缩。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感到不适。 尤其是那句“我不配”,她用他的原话,捅了他一刀。 他握紧了拳头,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回身踹翻了旁边的一个花盆架,巨大的碎裂声响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冷霄闻声跑了进来,见到满地狼藉,心下叹息。 宫飞掣突然来求娶慕昭昭,当着夜无殇的面,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冷霄赶紧放下长刀,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偷偷窥视一眼夜无殇,他小心翼翼说道: “今日宫将军的确做得太过火了,不过从慕小娘子拒绝时的毫不犹豫,不难看出,她是真的不喜欢宫将军。” 闻言,夜无殇紧握的双拳蓦的一松。 冷霄将他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又继续说: “我看宫将军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慕小娘子,否则也不会如此草率行事。 “这世道向来对女子不公,他的所作所为,会让人误会慕小娘子是个不守规矩、没有分寸的女人。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定会有人说,是慕小娘子使了手段,才让他如此。这世上最难堵的不是洪水,而是悠悠众口。 “好在慕小娘子就要离开了,宫将军留不住她,想必这长安城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如此,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正合了王爷的意。” 冷霄话里话外的意思,慕昭昭不喜欢宫飞掣,但也不喜欢夜无殇。 只要她走了,不管长安城有什么流言蜚语,都与她无关了。 当初为了让她走得无牵无挂、无亏无欠,夜无殇才瞒下了他受了鞭刑被贬之事。 如今得知慕昭昭在长安城里是真的没有牵挂,不正合了他的意? 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冷霄是在劝他,安慰他。 他说的这些,夜无殇又何尝不知? 可人的心,有些时候真的无法控制。 一想到她面对他时那般冷漠的模样,他就暴躁得想要毁天灭地。 但或许是夜无殇将自己的本性压抑得太久了,任何时候,他都理智得让人发指。 所以才能时刻保持冷静,冷酷,冷漠,冷血。 他绝不会让自己失控。 他不禁又想起了今日宫飞掣被当众拒绝时,那难看的脸色。 宫飞掣向来一根筋,认死理儿,自己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今只希望言海舟能约束于他,让他不能再做慕昭昭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夜无殇走到书案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随后把信交给冷霄: “把这封信交给大司空。 “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不能让宫飞掣知道。” “是,王爷。” 冷霄将信收好,立刻去办了。 —— 冷霄到达大司空府邸时,言海舟正让宫飞掣跪在他父亲母亲的牌位前思过。 言海舟怒不可遏,拿家法指着他训斥,却始终没舍得打下去。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留给他的唯一的外孙,也是他对女儿最真切的念想。 言海舟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有女儿言真真最像他。 言真真从小就对水利建筑展现出浓厚的兴趣。 言海舟曾以为,若是言家有人能继承他的衣钵,非言真真莫属。 天不遂人愿,他最爱的女儿不仅被图伦王爷抢走,还在回来时就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宫白羽对她一见钟情,言真真为了保住腹中胎儿,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嫁给了宫白羽。 却又因为难产,撒手人寰。 言海舟恨把言真真抢走的人。 也恨让她丧命的外孙。 但随着宫飞掣一天天长大,言海舟越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言真真的影子。 他有时会对着宫飞掣,一看就是很久。 久而久之,他对宫飞掣的讨厌,全都变成了对女儿的愧疚与思念。 若当初他不放她出去游历,只把她牢牢的拴在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是他太疼爱她,所以太纵容她。 这种疼爱和纵容,反而成了对她的伤害。 他曾悉心教导宫飞掣,希望他能像她母亲那样,酷爱水利建筑,继承自己的衣钵。 可惜,他不是。 他更像图伦人,喜欢骑马射箭,性子乖戾,放荡不羁。 无论他如何引导,都是徒劳。 后来他便放弃了,只要宫飞掣好好的活着,就是他给天上的女儿最好的安慰。 下人悄悄来传话,言海舟便让宫飞掣继续跪着,自己去见了冷霄。 冷霄把信交给言海舟,依夜无殇的话叮嘱他,不能让宫飞掣知道。 言海舟把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第230章 无药可救 夜无殇在信中只寥寥几个字,大意是,让言海舟稳住宫飞掣,最多七天,慕昭昭就会离开长安,到时宫飞掣也无法再胡闹了。 言海舟看过信之后,又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小祠堂。 宫飞掣自从被揪回来就一直跪在这里,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跪得他腿脚发麻,饥肠辘辘。 见言海舟回来,他拿出那副纨绔的模样,朝着言海舟咧嘴一笑,撒娇道: “外祖,孙儿快饿死了,赏孙儿口吃的,吃完了再跪成不成?” 等吃完了,言海舟去忙别的,就会忘了这事,也就不会再教训他了。 言海舟这一次却格外严厉: “收起你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你该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话音落下,宫飞掣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他该是什么样子,他早就不记得了。 从小跟在夜无殇后边的弟弟? 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他只记得父亲死的那一年,夜无殇亲自将父亲的尸首送到他面前。 他将夜无殇打倒在地,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父亲会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样子了。 从前他打了胜仗,有人等他回家,有人帮他庆祝。 有人会拥抱他,说“真是我的好儿子”! 他自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他只有父亲。 父亲也去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人为什么活着,人又该怎样去活。 好像除了报仇,任何事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我知道你今日为何如此。” 言海舟舒出胸中一口浊气,继续道: “你不可能真的喜欢那名女子,只因为传言她是戮幽王的女人,你才故意去抢,是吗?” 宫飞掣的眼神冷得发僵。 此刻,他露出了本来的样子,再不是人前那个玩世不恭的潇洒纨绔。 他冷笑一声: “外祖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言海舟闭了闭眼,宫飞掣这副狠辣无情的样子,让他心口发窒。 既疼痛,又无奈。 “你还以为,你父亲的死,是戮幽王故意造成的?” 宫飞掣倏然抬眼望向言海舟,眼底的猩红似乎在告诉他,他有多么愤怒。 “外祖还想为他辩白?” 言海舟苦口婆心: “那左右监门卫是皇上给他的,他能不要吗?” “他若还在乎我的感受,为证清白,他可以不要!” 宫飞掣发了疯似的低吼。 “太子向来忌惮他,又怎么会同意皇上把左右监门卫给他? “若不是他使了手段,我大周如此多的良将,还非他不可?” 他看着言海舟,眼里全是不甘: “我真是不明白了,夜无殇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不顾是非黑白,一心站在他那边? “外祖别忘了,死的人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也胜似亲儿子。 “他是您唯一的女婿,是最疼爱我的父亲! “外祖竟然帮我的杀父仇人说话,外祖眼里,还有我这个外孙吗? “还是说,外祖眼里,只有夜无殇那种狼心狗肺的权贵……” “啪”的一声,言海舟听不下去,重重的掴了宫飞掣一个耳光。 因为过于生气,他呼吸不稳,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摔倒。 上了年纪的老人,脸色苍白,双唇颤抖。 好一会,他才稳住呼吸,虚弱的吐出几个字: “你真是……无药可救!” 言海舟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从今日起,你就跪在你父亲的牌位前,闭门思过。 “若是你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希望他能在梦中打醒你!” 扔下这两句话,言海舟走出了小祠堂。 很快,传来上锁的声音。 宫白羽是如何死的,夜无殇早已把真相告诉了言海舟。 可偏偏言海舟不能告诉宫飞掣。 因为宫白羽的遗言就是,永远不要让宫飞掣知道他是如何死的,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图伦后裔,而不是他宫白羽的儿子! 夜无殇和言海舟都不想违背宫白羽的遗愿。 而宫飞掣不明真相,却因此把夜无殇当成了杀父仇人。 为此,言海舟曾解释过无数次,但宫飞掣就是不信。 一如此刻,宫飞掣冷笑着,野兽般的眸子直盯着父亲的牌位。 “阿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我也要让他像我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 水云间。 慕昭昭将从夜无殇那里借来的画像放在书案上。 先是擦掉盒子上的灰尘,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卷画轴。 纸张泛着陈旧的黄。 她在书案上一点点推开画轴,一个姿容俏丽的女子映入眼帘。 不能说是惊艳,但在慕昭昭看到画上的女子时,心中却生出许多词汇。 风情,妩媚,勾魂…… 女子的一双眼睛,波光流转。 被她盯着的男人,一定骨头都要酥了。 这是个风情万种、媚骨柔肠的女子,应该很擅于勾引男人。 这就是南才人? 容貌上佳,虽然不惊艳,却能让男人销魂。 与夜无殇有五六分相像。 尤其一对朱唇,天生自带凉薄。 夜无殇的瑞凤眼还是更像当今圣上,狭长而凌厉,自带上位者的威严。 慕昭昭只是没想到,像夜无殇这种冷酷的男人,居然会有如此妖娆的母亲。 慕昭昭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南才人的脸上,细细研究着她的五官。 直到天色暗淡,她已有九成的把握。 剩下的一成,还需要再去找一次何东良。 —— 翌日。 明天就是南才人的忌日了。 在冷霄的陪同下,慕昭昭又去了济善堂。 季流年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想跟着一起去。 景星河打趣他: “我是仙道,你去了算什么?仙童?” 慕昭昭不禁想到了明日的危险,若是季流年在景星河身边,她倒是不用担心了。 “那就扮做道童,一起去吧。” 慕昭昭发了话,景星河不敢不从。 二人在房里打扮的时候,景星河问季流年: “从前催你赶紧向昭昭表白,把关系确定下来,你就是憋着,死活不肯。 “如今怎么知道着急了?” 季流年淡淡一笑—— 第231章 天界散人 季流年只是淡淡一笑,却不说话。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只是一想到上次的雨夜,他就觉得不安。 夜无殇冒雨来看慕昭昭,他们之间的气场,难以形容。 像是两块带着巨大吸力的磁石,若不是彼此拼命往后拉扯着,恐怕早就吸到了一起。 这种不安,让他即便手握本命蛊,也感到焦虑。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若是慕昭昭的感情强大到连本命蛊也控制不了,他该怎么办? 只有亲眼看着,才安心。 至于前几日在慕昭昭身上发生的事,他们并不知道。 除了带封如烟去皇上面前作证,当时在场的夜无克、柯从简知道。 以及当日跟随他去救人的人隐约猜出了几分,夜无殇没有告诉任何人。 关于夜无殇受伤被贬的事,也没有人敢大肆宣扬。 他们只知道柯家出殡,是柯承锦死了。 景星河说他该死。 季流年觉得慕昭昭少了一个牵绊。 至于是怎么死的,他们不关心。 待她离开戮幽王府,离开长安,一切都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到时他会陪着她回到烟溪村,她的身边只有他。 待掌心绽开红莲,她只能做他的新娘。 片刻之后,两人打扮好,景星河一身素色道袍,手握拂尘。 身材虽不高大,但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带了些脱离尘世的超然。 不过年轻是个问题。 院子里,慕昭昭让景星河坐下,拿出带来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些工具和材料,开始在景星河的脸上画画涂涂抹抹。 一会功夫,景星河由一个年轻男子,变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自然流畅的皱纹,以假乱真的花白胡须。 对此,景星河与季流年并不惊讶。 慕昭昭从小不仅研习医术,因为脸上的守宫刺,她还特意钻研了易容术。 有一段时间,她非常热衷于易容。 想尽办法将脸上的守宫刺遮去。 但易容麻烦,身边的人又对她颇为熟悉,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在意她脸上的守宫刺。 久而久之,她也就渐渐放弃了这种做法。 再好看的皮囊,也不是她。 如果她连自己的脸都无法坦然面对,又如何有信心去面对未来的人生? 人总要先从接受自己开始。 至于季流年,原本因为两个小梨涡,就显得年少可爱。 再穿一身素色的道服,精致超凡的五官,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不入凡尘的道童。 回戮幽王府之前,慕昭昭又让景星河带她去找了一次何东良。 一切准备就绪,几人才回到王府。 前厅里,夜无殇见了景星河与季流年。 场面像模像样,好像大家都是初见,之前并不认识。 自然,这一切都是做给阮娘子看的。 只是对于季流年也参与进来,夜无殇不置可否。 寒暄片刻,夜无殇亲自带着人去了清心园。 当向阮娘子引荐,说景星河法号“天界散人”,能开天眼,通晓阴阳,甚至助官府断过不少奇案之后,阮娘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惊变。 夜无殇还说,这次南才人的忌日,他特意请天界散人来做场法事,为南才人超度。 “能通阴阳的意思是……” 阮娘子小心翼翼地问。 景星河一甩拂尘,单手立掌,朝阮娘子施了一礼,煞有介事的谦虚道: “也无甚特别,不过是些招魂的法术,修炼得比旁人久些而已。” “招魂?” 阮娘子攥紧了帕子,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景星河举例说明: “贫道曾帮别县断过一案。 “一年方二八的女子,老实本分,却不知何故被人杀死,死后尸体被烹煮,再被切割成两千多块,分别扔在了不同的地方。 “县内的官差倾尽全力去查找凶手,但苦于尸体被损毁严重,本县包括从外地请来的数个仵作都对其束手无策,查不出一丁点线索,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女子的父母悲痛欲绝,整日去县衙门口哭诉,求县太爷不要放弃查找凶手,一定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县太爷不是不想破案,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那一日,贫道恰好路过此地,看到这一幕,便动了恻隐之心。” 慕昭昭不知景星河所言是真是假,只是让听者实在毛骨悚然。 阮娘子和几个婢女都浑身发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玉星实在好奇,忍不住问: “道长可是招了那女子的魂魄来?” 景星河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点头: “正是。 “贫道开坛做法,招来了那被害女子的魂魄,女子亲口说出了凶手是谁。” “是谁?” 玉梦瞪大了眼睛,期待的望着景星河。 景星河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将所有人的胃口吊得十足。 片刻才道: “正是本县的仵作。” “什么?” 几个婢女齐齐惊叹。 景星河解释道: “正因为他是仵作,知道如何从尸体中提取证据,也知道如何毁灭证据,才会将尸体处置得滴水不漏。 “若不是贫道招来了那被害女子的魂魄,恐怕这将永远会是一个悬案,那女子的冤屈也只能石沉大海。” 玉仙问: “可那仵作为什么要杀死那女子?” 景星河: “那女子出身贫苦人家,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兄长。 “只是那兄长生来就是个傻子,后来竟被人杀害。 “是本县的县令破了案,帮其抓到了凶手,女子也就是在那时见过仵作一面。 “兄长去世后,父母悲伤过度,加上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虚弱,女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女子白日里以卖菜为生,那日仵作去街上买菜,遇见了女子,便以家中有亲戚正在置办喜宴为由,买了女子所有的菜,并让女子独自将菜送往一处偏僻院落。 “女子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仵作将她打晕,随后又给女子灌入了大量的蒙汗药,导致她昏睡不醒。 “仵作如此作为,原本是因为对活人的身体好奇,想要剖开女子的身体一看究竟。 “可当脱光女子的衣裳后,他又动了色心,将那女子先奸后杀。 “女子断气后,他又将女子的尸体剖开,细细研究了女子的内脏,心满意足后,便将女子的尸体像贫道最初说的那样处置了。” “呕——” 玉柔一阵干呕,捂着嘴,失态的跑了出去。 玉星赶紧向夜无殇赔罪,紧跟着出去瞧她。 剩下的几个婢女,也是个个脸色惨白,表情很是恐惧。 玉锦大着胆子,继续问: “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就没有人看到吗?” 景星河特意看了一眼阮娘子,才又说道: “一来,他与女子不相熟,卖菜买菜,不会有人注意。 “二来,院落偏僻,周围没有人家,仵作作案又全在夜里,无声无息。 “三来,仵作与女子无冤无仇,就算怀疑,都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四来,此人处置尸体十分熟练,所有人都以为,一定是屠夫作案。 “五来,即便发现尸块,也是由仵作本人来亲自检验,何况尸体被烹煮过,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微顿,景星河又说: “不过他却忘了一件事,无论再精密的安排,也逃不过一个人的眼睛。” 玉梦问: “谁?” 第232章 十年了,你还好吗? 景星河: “死者。哪怕人死了,因为冤情未了,他的魂魄仍在,凶手所做的一切都会被他看在眼里。” 话音落下,只见阮娘子浑身一个激灵,脸上已是毫无血色。 她的眼睛甚至开始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 慕昭昭与景星河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玉锦十指用力交握着,很是替那死去的女子痛心,又对仵作的做法愤慨: “太残忍了!” 景星河轻笑: “不残忍,怎么叫凶手呢?” 玉梦转了转眼珠,说: “如此说来,这大周未破的悬案,只要道长出马,将被害人的魂魄招来,岂不全都破之?” 景星河摇头: “招魂很费心力的,若是次数太多,会折贫道的阳寿。 “再者,破案本就是官府的事,若是全靠招魂,那还要官差做什么?” 景星河像是听了孩子气的话,捋着胡须,摇头无奈的轻笑。 又说: “但这世上确实有许多冤魂,因为心结未解,冤屈难申,不肯去投胎。 “贫道不时会为这样的冤魂做法超度,以让他们安心堕入轮回。” 众人皆知,夜无殇此次请来这位天界散人,是为南才人的忌日。 因此当景星河说出这番话时,众人都沉默下来。 所谓冤魂,南才人被人推落井中身亡,又何尝不冤? 慕昭昭悄悄去看阮娘子。 只见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久久没有睁开。 夜无殇看着阮娘子,垂眸,眉心紧蹙,一丝痛楚昭然若揭。 这一夜,阮娘子毫无疑问的失眠了。 景星河的话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她跪在南才人的牌位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才人,十年了,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像那天在井里一样,看着我?” 阮娘子泪如雨下,跪伏在南才人的牌位前,一夜没有起身。 —— 南才人的忌日,自然是不需要慕昭昭这等外人出席的。 夜无殇早已布置好一切,一早便带着阮娘子等人出门了。 南才人的坟墓在城外的一座无名山上。 一行人来到山顶。 不大的地方,只有一座孤坟,坟后一棵巨大的松柏,像是专门为它遮风挡雨的护卫。 有风拂过,吹动了坟头长高的野草,让它看起来越发冷寂孤独。 墓碑上只写着“南蝶之墓”,没有前缀,亦没有落款。 每年夜无殇只会来看她一次。 每次他都很想问一问这位生母,你终于到达了高处,究竟是得到了你想要的,还是高处不胜寒,只余孤独相伴? 清晨的阳光温柔的抚摸着大地,坟头草上的露珠儿都格外鲜亮。 景星河和季流年开始有模有样的准备法事。 夜无殇则亲自躬身,一点一点拔去坟头上的草。 阮娘子则站在南蝶的墓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僵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 夜无殇与阮娘子及一众下人,在南才人的墓碑前行了跪拜之礼后,景星河开启了法事。 阮娘子与夜无殇退到一边。 阮娘子表情发僵,突然问了一句: “王爷往年对待才人的忌日都很随意,怎么今年想起来为她做法事了?” 夜无殇转脸看向阮娘子,目光深深: “十年了,阮娘知她死得冤枉,一直在为她念经超度,我心疼阮娘,这才想请人做场法事,让阮娘安心。” 阮娘子的眼圈红了,哽咽道: “是啊,她死得冤枉,原本她不该死的……” 说完,她哀伤的看向南蝶的墓碑,心事重重。 夜无殇仿佛听出了她话中深意,却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没再说话。 他更希望,慕昭昭的推测不是真的。 但十年了,对真相的好奇,驱使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想,该有个交代了。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阮娘,更是对南才人这个生母。 法事开始。 景星河让所有人都跪于墓碑前,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诚心祷告。 他则手持八卦,在坟墓周围做法,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 大概是因着景星河昨日讲的那个案子,众人今日都颇为谨慎认真。 谁都知道,南才人也死得冤。 而景星河说过,冤魂因冤屈难申,不肯堕入轮回去投胎,就会一直在人间徘徊。 谁知道阮娘子整日头疼,是不是因为南才人的冤魂作祟。 事实上,从昨日景星河讲完那个案例开始,清心园的下人们就开始暗地里议论开了。 说阮娘子整日头痛难眠,大概就是因为南才人的冤魂一直缠着她。 因为南才人死得冤枉,而阮娘子却安心被南才人的儿子接来府中赡养,算是占了她的位置,她这才折磨阮娘子的。 人总是如此,听风就是雨,有点能挨上边的事,就会往一起联想。 如今为南才人的冤魂超度,谁敢不认真? 都盼着她的魂魄早日归去,以免再来折磨其他人。 山顶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只剩下景星河的咒语。 众人安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却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阮娘,十年了,你还好吗?” 只见坟墓上方,一个女子双脚离地,悬在半空,正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阮娘子。 她姿容俏丽,目光阴柔,只淡淡一瞥,尽显妩媚风情。 阮娘子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子: “南、南才人?” 悬在半空的女子不是南才人还会有谁? 一身水红的衣裳,正是她死去那天所穿。 还有她的声音,那样熟悉。 从十年前开始,她的声音就会不断出现在阮娘子的梦中,时时徘徊在她的耳畔,让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南才人?” “王爷的生母?” 身后几个婢女先是面面相觑,意识到什么,当即晕了过去。 没晕的几个,也吓得立刻掉头就跑。 夜无殇看了眼冷霄,冷霄会意,马上带人上前,将晕的、没晕的几个婢女通通带了下去。 短短时间,山顶只剩下夜无殇、阮娘子,还有仙道、道童,以及无意间被招来的“冤魂”南才人。 景星河似是做错了事般,立掌向夜无殇请罪: “无量天尊,贫道无意招魂,应是才人的冤屈太重,才在此刻现身。” 犹豫片刻,又道: “若是王爷不喜,贫道这就让她离去……” “不!” 说话的是阮娘子,她骤然出声,阻止了景星河。 阮娘子重新跪好,望着眼前悬在半空的魂魄,泪如雨下: “我有话对她说。” 第233章 南才人回来了 “你要同我说什么?” 南才人又开口说话了,一把妖娆的嗓子,似要勾魂。 “是说你见死不救?还是说你鸠占鹊巢,霸占了我的儿子?” “不,不是这样的,伺候王爷是婢的本分,我从未想过霸占王爷!” 阮娘子哭着解释。 “哦?” “南才人”一勾唇角。 “那为何见死不救?为何害我?” “南才人”陡然凌厉的目光,让阮娘子终是承受不住,跪伏在地,痛哭不止。 “对不起,才人,我对不起你……” 跪在阮娘子身边的夜无殇,似已窥见了什么,一双幽暗的眸子,渐渐灰败下去。 阮娘子缓缓抬起头,终是道出了压在心底十年的秘密: “自从那日撞破了才人与宋泉的好事之后,我就知道,才人不会放过我的。 “如若那天死的不是才人,日后死的就会是我。 “可才人是否想过,若是当年皇上知道了才人与宋泉的奸情,三皇子的处境会如何? “有一个与太监私通的母亲,皇上还会继续宠爱三皇子吗? “恐怕皇上看到三皇子,就会想到才人如何对不起皇上,如何玷污了皇家的天威,皇上的眼里怎还能容得下三皇子? “三皇子会成为整个皇宫的笑柄,您让他今后如何抬起头做人? “所以那日我得知才人邀了兰昭仪去赏花,便暗中跟踪,想要拿捏才人的把柄,逼才人与宋泉断了。 “因为我知道,才人一直不服兰昭仪独得圣宠,想要惩治她。 “哪知才人竟是想杀害兰昭仪! “谁能料到,那兰昭仪竟是个不好对付的,就在才人想要将她推入井中时,她背后竟像是长了眼睛,一个闪身躲过,才人已然难以收回力气,便自个儿跌落了井中。 “兰昭仪不是故意的,所以她立刻跑出去呼救。 “我本想跑过去救您的,可是…… “可是一想到您与宋泉在一起的画面,想到三皇子的处境……” 说到这里,阮娘子的神情忽然坚定狠戾起来。 “所以我没有救您,反而搬起一块石头,向井中的您砸去……”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原来阮娘子对南才人不仅是见死不救,甚至还向她砸了石头! 或许是终于说出了真相,阮娘子的表情竟有几分轻松。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知道,杀人犯法,杀人也应该偿命。 “但是看着没了娘亲,又不再得圣宠的三皇子,我实在狠不下心丢下他。 “因为我知道,三皇子只有我了。” 她看向夜无殇,哭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无私的爱。 “我永远也忘不了,三皇子从皇上的书房里走出来,冒着大雨回到寝宫,一声不吭就扑到我怀里哭的情景。 “就是从那天起,他不仅失去了娘亲,也失去了父亲的宠爱。 “我不能再丢下他……” 她看着夜无殇,笑了。 这抹笑里,有坦然,也有释怀。 若说这十年来她心里一直压了块巨石,那么在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 她又看向悬在半空的“南才人”: “才人,如果您是来找我索命的,那便拿去吧。 “杀害您独活的这十年,我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您在井中向我求助的样子,那双望向我的眼睛,无时无刻让我痛苦不堪。 “有时我会想,当年死掉的人如果是我,该会如何? “可我不后悔,我不能让三皇子因为你这样的母亲而蒙羞。 “只要你死了,三皇子身上就不会有这样的污点。 “有时我也会安慰自己,只要您的儿子好了,您在天有灵,是不是也会原谅我?”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 “可是我错了,这十年,我每日头疼不已,夜夜不能安枕,我知道,是您在惩罚我。 “十年了,我终于把压在心里十年的秘密说出来了。 “今晚,我能睡个好觉了。”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得很轻松。 转而朝夜无殇跪拜下去,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王爷,阮娘对不起你,请王爷赐我一死。” 假扮“南才人”的慕昭昭,看着夜无殇,他的表情复杂,已经无法单纯用难过或是悲伤来形容。 一个把自己从小养大的人,一个自己最信任的人,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却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 而自己的母亲,生前身为皇帝的嫔妃,却一直与一个太监通奸。 这一刻,他是该为自己的母亲难过,还是该为自己难过? 死者已矣。 可他今后要如何面对活着的阮娘子? 看着夜无殇猩红的眼,慕昭昭心口忽然一疼。 她有一种冲动,想去抱住他。 就像那个雨夜,他在雷声响起时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拥入怀中。 只一点让慕昭昭感到奇怪,为何夜无殇在听到真相后,没有预想中的震惊? 面对阮娘子,他迟迟没有动作。 慕昭昭想,换作是她,此刻也会不知所措。 虽然他是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战神。 但是面对自己最亲最爱最敬的人,谁又能像在战场上一般理智冷血? 却在这时,只见阮娘子忽然起身,朝着南才人的墓碑就要撞过去。 夜无殇眼疾手快,一掌劈在了她的后颈。 她晕倒在了夜无殇的怀中。 慕昭昭从磁石上跳下来,跑到了阮娘子身边。 她伸手探了探阮娘子的气息,却被夜无殇一把拂开了手。 他猩红的眼底布满雾气: “你满意了?” 慕昭昭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当初这也是夜无殇同意的,但到底是她为了治好阮娘子的病,为了离开,才出此下策。 是她让他们变成了今天的局面。 她无话可说。 忽然,周围的密林里传来阵阵响动。 像是蛇在游动,又像是潜伏的野兽伺机扑向猎物。 夜无殇的眼神立刻凌厉起来。 他对季流年喊道: “保护好她。” 话音落下,霎时间,密密麻麻的黑衣刺客从周围的密林中一拥而上,朝夜无殇杀来。 季流年自小习武,有着天生的警觉。 他早已听出不对,在刺客涌上来时,已经上前拉起慕昭昭,再转身拉过景星河,一个飞身就朝着高处腾去。 慕昭昭和景星河被他用轻功带到了高大的松树上,稳稳的安置好。 再看下方的山顶,已然是刀光剑影,打成一片。 夜无殇抱着阮娘子,想把她转移到安全地带。 可那些刺客却都拼了命的朝他而来,让他脱不开身。 尽管事先做了安排,但此刻的夜无殇还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尤其令慕昭昭讶异的是,她还记得上次在栖霞山时,夜无殇能以一敌十。 为何这一次,他的动作如此迟缓不畅? 第234章 她有点对不起夜无殇 是因为怀里抱着阮娘子的缘故? 眼看夜无殇施展不开,几次都像要吃亏。 慕昭昭催促起季流年: “小师兄,快下去帮他!” 季流年震惊地看向她,半晌没有动作。 他与慕昭昭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她仅仅认识了一个月的夜无殇吗? 场面如此危险,她却为了夜无殇,让他下去。 就像那个雨夜,她让他住手一样。 在她心里,夜无殇才是那个被偏爱的人。 慕昭昭见他久久不动,急了: “季流年,你快下去啊!” 看到季流年震惊中带着哀怨的眼神,慕昭昭这才恍然。 是了,季流年与夜无殇之间毫无瓜葛,他凭什么要冒险帮他? 于是放缓了语气说: “我的意思是,你功夫好,你是小剑仙嘛,再说今天这事,我也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你就当帮帮我,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季流年这才微微勾唇: “如果帮他能让你高兴的话,我帮。” 说完,他抽出腰间银蛇剑,毫不犹豫的飞身而下。 “诶……” 景星河伸手想要抓住季流年,却抓了个空。 他开始埋怨起慕昭昭: “我说小师妹,季流年怎么也是与你一同长大的小师兄,你怎么能为了别的男人把他往火坑里推?” 慕昭昭也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即便夜无殇不把她当人看,她也不想他有事。 他这样的人,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 而不是死在刺杀、暗算中。 若不是她功夫不行,她会自己跳下去帮他。 季流年飞身来到夜无殇身边,很快帮他解了围,让他得以脱身将阮娘子带离。 夜无殇因为鞭伤未愈,本就无心恋战。 见季流年下来帮他,他道了声“多谢”。 又在临走之前,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慕昭昭。 慕昭昭接触到他的眼神,心里打了个颤,好像他知道是她让季流年下来帮他一样。 只是那一眼里,并没有感谢。 有什么,她也读不出。 由于夜无殇预先的精心部署,这场刺杀很快结束。 柴晋、冷霄等人也有了经验,抓了不少活口,只希望这一次能有所收获。 战事结束,慕昭昭与景星河还在树上躲着。 怕被看出破绽,景星河仍旧佯装成仙道,朝下面的季流年喊道: “童儿,还不快救为师下来?” 声音落下,下面的人便朝树上望过来。 慕昭昭心里陡然一紧,猛的背过脸去。 她差点忘了,她现在还顶着南才人的脸呢。 若是被问起来,她如何解释? 于是在季流年上来前,她动手撕下了面皮,恢复了本来模样。 季流年望着树上一笑,飞身上去带下了二人。 景星河扮作仙道,自是不必说。 可来时的队伍里并没有慕昭昭,如今她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慕小娘子?”柴晋有点蒙,“你何时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慕昭昭瞥了夜无殇一眼,见他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心思转了转,道: “是……是王爷叫我来的,王爷怕阮娘子伤心过度,所以叫我一路随行,看着点阮娘子。” “可是……” 柴晋还想说什么,慕昭昭忽然一指悬浮在坟头上方的磁石,转移了他的注意: “将军快看,那是什么?” 柴晋性子耿直,闻言便朝着那块磁石看去,眉头一皱: “这石头……这石头怎么飘起来了?” 慕昭昭又说: “不瞒将军,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这块石头,便是仙道做法所成,是不是很厉害?” 柴晋看向景星河,又看回磁石,不免围着它转了起来,边走边嘀咕: “这是如何做到的?这石头得多重啊……” 不明所以的人,都开始议论起这块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头。 慕昭昭长吁出一口气,转移了柴晋的注意,免得他再追问下去,她还要费神编谎话骗他。 其实哪来的什么法术,不过是两块相斥的巨大磁石。 刚才慕昭昭就是站在这上面,长裙将磁石遮挡,才让阮娘子深信不疑,她不是旁人假扮的南才人,而是南才人的冤魂现身。 毕竟鬼魂都是没有脚的。 两块相斥的磁石,一块被事先埋在坟头里,另一块放在上面,自然就会悬浮起来。 而慕昭昭趁着众人闭眼时跳上了磁石,再用化声术模仿了南才人的声音说话,这才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至于南才人的声音,是她问了何东良之后,经过数遍模仿,才最终得以确定的。 当时何东良还说,慕昭昭怕不是哪路神仙下凡。 “这……” 柴晋又要说些什么。 夜无殇却突然在其身后冷斥一声: “够了!” 夜无殇发话,所有人都住了口。 “什么时候,还有功夫说闲话?” 柴晋等人见夜无殇黑了脸,好像心情极度不佳,赶紧下去整肃队伍,清点俘虏,准备回城。 夜无殇为何心情不佳,慕昭昭最清楚不过。 可她却不敢看他。 因为一看到他那双忧郁的眼,她就感觉自己很卑鄙。 为了离开,她不惜揭了他人的伤疤,让原本完美的感情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她感觉有点对不起夜无殇。 —— 回到戮幽王府时,已接近傍晚。 夜无殇亲自把还在昏迷中的阮娘子送回了清心园。 随后他一刻不停地去了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慕昭昭也在。 是夜无殇特意让她来的。 夜无殇的意思是,在这些刺客的蛊虫发作之时,让慕昭昭用银针封住刺客的经脉,看看会不会有效果。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抓的活口更多。 夜无殇用同样的方式逼问这些刺客,结果却与上次一样。 尽管慕昭昭试图用银针封住了这些刺客的经脉,但蛊虫并不会被扼制。 它们依然在刺客的脑中,最后让刺客七窍流血而亡。 经过池横的判断,的确是巨角痋无疑。 有人在利用巨角痋操控这些刺客,让他们不得不听命于人。 唯一的收获是,有人在临死之前挣扎着喊出了几个字—— 第235章 夜无殇,对不起 “别杀我妻儿……” 所以,是有人用这些刺客的家人威胁了他们? 冷霄说: “看来是有人拿他们的软肋威胁他们,才给他们种了巨角痋,否则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被人操控,做杀人的傀儡?” 邓策也分析道: “这些人的颈后下方同样有三重月的纹身,再加上这巨角痋,就好像有人故意要把锚头对准图伦,引发大周与图伦的战争。” 白狼道: “图伦不会那么傻,大张旗鼓的派刺客来刺杀王爷,处处露出破绽。” 柴晋也说: “关键是,引发大周与图伦之间的战争,那背后之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分析这件事。 慕昭昭站在一旁,默默地去看夜无殇。 只见他一言不发,表情凝重,一双墨染的眸子里,暗淡无光。 柴晋等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急切地问道: “王爷,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都在等着夜无殇的吩咐。 可夜无殇却只是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地牢。 “尸体处置了吧。” “王爷……” 众人都在唤他,不明所以。 只有慕昭昭明白,他为何心事重重,沉重落寞。 见他离开,她犹豫了一瞬,追了出去。 慕昭昭很难过,难过到心酸不已,想要落泪。 她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夜无殇好受一些。 还有阮娘子,她打破了阮娘子原有的平静生活,撕开了她的遮羞布,让她露出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她今日已经意欲寻死,往后又该如何? 一时间,向来做事大胆,从不瞻前顾后的慕昭昭,竟第一次有些后悔了。 可这本来就是一道矛盾的题,想治好阮娘子的病,就必须揭她的伤疤。 不治好她的病,她又不能离开。 她不知自己究竟错了没有。 只知道事已至此,容不得她再后悔。 还是想想如何弥补吧。 待她追出去时,夜无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他现在,一定恨透了她。 回到水云间,江生问慕昭昭今天的事办得怎么样,她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慕昭昭本应高兴的。 可是现在面对江生,她却连话都不想说。 “阿姐怎么了?” 江生一边帮她卸妆,一边关切的问。 “是不是今天的事不顺利?” 江生看着镜中的慕昭昭,又说: “不会吧,阿姐的易容术这般厉害,这张脸与画上那张脸一模一样,怎还不能逼得阮娘子说出实话?” 慕昭昭苦笑: “实话是说了,可这实话的杀伤力太大,连我都承受不住,别说……” 别说夜无殇了。 江生却不以为意: “阿姐是为王爷难过,还是为阮娘子难过? “依我看,阿姐并没有做错什么。 “做错事的本就是阮娘子,隐瞒真相的人也是阮娘子,应该受到惩罚的人还是阮娘子。 “难道阿姐不揭露真相,她就没错了吗,就不应该受到惩罚了吗? “正因为她心中有愧,才整日头疼不已啊! “再说阿姐揭露真相的目的,还是为了给阮娘子治病呢。 “阿姐没有错,不必内疚。”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江生一看慕昭昭的表情,就知道她为什么难过。 她也知道,江生说的没错。 就像判官断案,难道能为了人情,而不去追究真相、不去给凶手定罪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道理都懂,可当这件事当真落在自己头上,她还是无法接受。 “话是这么说,可阮娘子这么做,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甚至就连她杀人的出发点,我都没办法去怪她。” 慕昭昭深吸一口气,又说: “还有夜无殇,他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江生从这声叹息里听出了什么,按着慕昭昭的肩膀,看着镜中的她说: “说到底,阿姐还是心疼王爷啊!” 江生抿抿唇,又说: “阿姐,去看看王爷吧,咱们应该就要离开这里了吧,阿姐别带着遗憾走。” 慕昭昭也明白,若是这件事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她无法安心的走。 人最怕带着愧疚。 就像阮娘子,这样的愧疚感会让人心中打结,哪怕过了几十年,每每想起,都逃不过那难言的酸涩,与一声叹息。 晚膳时,慕昭昭简单对江生说了今天在忌日上发生的事。 江生听了,直言夜无殇好可怜。 他看似整个大周最尊贵、最受人敬重的皇家贵胄。 坐拥名利,享尽富贵荣华。 可是细细一想,他好似什么都没有。 这顿饭,慕昭昭食不知味。 饭后,她向冷霄打听了夜无殇的去处。 冷霄说,夜无殇从地牢出来,就一直在栖子堂里,连晚膳都没用,谁来求见也不理。 慕昭昭心情越发沉重。 拿着南才人的画像,来到了栖子堂。 她想借着还画的机会,来看看夜无殇。 可是栖子堂里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没点。 透过紧闭的房门,她却隐约瞧见室内有隐隐的光芒穿透窗格,却不像是蜡烛。 那是什么? 慕昭昭疑惑着,敲响了房门。 “王爷,您在吗?” 房里没有一点动静,可冷霄说夜无殇就在里面,始终没有出来过。 她又试探道: “王爷,我来归还南才人的画像。” 还是没有声音。 慕昭昭心下一紧,夜无殇不会出什么事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嚯的一下推开了房门。 “夜无殇!” 她惊叫着冲了进去,甚至没规矩的直呼他的名讳。 眼前的情景却震颤着她的心。 夜无殇背靠着书案,席地而坐。 右腿弯曲着,右臂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的头低垂着,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 月光透过敞开的房门倾泄进来,堪堪照亮他低垂的半边脸。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眼前的他,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叫人心疼得窒息。 书案上蒙着白布,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透出荧荧绿光。 想必她在外面看到的光亮,就是这东西散发出的。 可她却没有心思去探究那是什么。 她的心被愧疚填满,难过得无法呼吸。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十指紧紧握着画像,说出的话苍白无力: “夜无殇,对不起……” 第236章 不好的预感 事已至此,再来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将画像放在书案上,她在他的面前蹲下,泪水不知不觉的滚落下来。 哽咽着: “夜无殇,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我当初一门心思报复柯承锦,就不会不顾后果的利用了你,也不会为求自保答应给阮娘子治病,更不会为了离开而揭她的伤疤……” 慕昭昭从小到大不知捉弄了多少人,却从没有一次如此愧疚。 柯承锦的确应该受到惩罚,但若重生后的她不那么执着,懂得放下,又怎会像如今这般伤害无辜的人? 无论前世今生,夜无殇和阮娘子哪里对不起她了? 是她把他们牵扯进来。 也是她伤害了他们。 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音。 她没脸哭。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不是我,你和阮娘子应该会一直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受着。”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的恳求和抽噎,夜无殇像是没听到一般,无动于衷。 她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去拽他的袖子: “夜无殇,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知道你在怪我,要不你打我吧,只要……” 只要你心里好受一点。 她知道,作为一个玩物,也许她连跟他道歉都不配。 但该做的、想做的,她还是会做,哪怕为了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话未说完,夜无殇忽然动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缓缓将她拉近,直到她身子不稳,跪在了地上。 两条结实的手臂一点一点攀上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抱住。 他把脸埋在了她的身前,手臂越箍越紧,紧到慕昭昭透不过气。 慕昭昭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任由着他。 直到他的肩膀轻微颤抖,身前的衣裳滚烫潮湿的熨帖着她的肌肤,她才知道,他哭了。 这样的夜无殇,让慕昭昭的泪似潮水一般汹涌。 她轻轻拥住了他的头,任他像个孩子似的哭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夜无殇的痛苦,有谁能懂? 从不会失控的他,在她面前,还是失控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陪着他哭,一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对他说着。 “慕昭昭,我只有阮娘……” 他嘶哑的声音,沉重的击打着慕昭昭的心房,让她无地自容。 当初,是他同意这么做的。 可想而知,他在答应之时,就料定了有一半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答应了。 可见于他而言,他更希望阮娘子能活得有质量。 在他心里,阮娘子比他自己重要。 可偏偏是这般重要的人,亲手杀了他的母亲。 一边是生了他、给了他生命的母亲,一边是抚养他长大的乳母。 他内心的矛盾、痛苦、挣扎,一定像千万把锋利的刀子,伤得他体无完肤。 是啊,他只有阮娘了。 从他失去母亲,失去父亲的盛宠开始,他就只有阮娘了。 可是今日,他差点连阮娘也失去了。 不,阮娘既然吐露了实情,大概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今后,他和阮娘会如何? 他沉重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知道母亲死后,我为什么没去找兰昭仪报仇吗?” 他推开了她,好像刚才的脆弱不过是她的错觉。 “父皇告诉我,他知道母亲与那个太监通奸,即便兰昭仪不杀她,他也不会放过她。 “若是我执意找兰昭仪报仇,他就把母亲与那个太监的丑事公之于众,届时不只是母亲,就连我,都会成为前朝后宫令人唾弃耻笑的对象,永无出头之日。”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夜无殇早就知道南才人与太监通奸的事。 这也是他不去报仇,渐渐被皇上冷落的原因。 后来宋泉的死,也一定不是意外了。 “其实母亲死的那天,我发现了阮娘的不对。 “她从外面回来,抱着我说,别怕,阮娘会永远陪着你,别怕……” 他苦笑。 “所以,她是第一个知道母亲出事的人,除了凶手,谁会第一个知道? “但我从不敢去深究,我宁愿这一切都是我的揣测。 “父皇跟我说了母亲的丑事后,她的死便成了理所当然,谁是凶手变得不再重要。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去追究? “母亲从不疼我,一直以来,我不过是她用来争宠的工具。 “我对她仅有的感情,也不过是我得到父皇的夸奖后,她赏给我的一句,做得好。 “如果在她的死亡真相和阮娘之间做选择,我一定会选阮娘。” 他的浓眉拢起,暗沉的眸里布满愁绪: “死者已矣,我只有阮娘了……” 多么讽刺啊,原来阮娘子一直极力隐瞒的真相,其实夜无殇早就知道了。 所以这十年来,在阮娘子愧疚痛苦得睡不着的时候,夜无殇又何尝不是在矛盾痛苦中挣扎? 睡不着的阮娘子可怜,但更可怜的人,是夜无殇。 “我之所以同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不只是为了阮娘,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南才人。 “这十年来,这件事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不相信阮娘会杀人,我怕错怪了她,又怕她真的是凶手,我会失去她。 “但南才人毕竟是我的生母,我需得给她一个交代。” “就像你说的,若这根刺不仅扎在了我的心上,也扎在了阮娘的心上,只有将它拔出,才能让阮娘好起来,那么哪怕连着化脓的血肉,我也必须毫不手软。 “因为我知道,只有问心无愧,才能获得自由和新生。 “但阮娘……” 夜无殇缓缓抬起头看着她,一双盛满热泪的眼睛,此刻全是不安。 “我会失去她吗?” 透过这双雾气沉沉的眼睛,慕昭昭仿佛又看到了他的脆弱。 她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他高估了阮娘的承受能力。 或者说,杀人如麻的他,早已对生命和鲜血麻木,并不能完全理解作为凶手的痛苦。 想起今日阮娘子在南才人的墓前寻死的画面,慕昭昭的心脏一阵紧缩。 阮娘子对夜无殇的愧疚,也许只有用死才能弥补。 如果阮娘子获得的不是自由和新生,而是死亡…… 她不敢想。 “不会的,你不会失去她的。 “你应该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去跟阮娘子说一遍,她会明白的。 “如果她知道,于你而言,她就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她不会丢下你的。 “毕竟她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 慕昭昭在对夜无殇说出这番话时,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只是越说越心慌,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她坐立不安。 第237章 别丢下我 她忽然握住夜无殇的手: “走,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她,你从未怪过她,你不能失去她!” 说着,她率先站了起来。 夜无殇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十分顺从的被她拉了起来。 她拉着他走出栖子堂,一路往清心园跑去。 清心园还像往常一样安静。 尤其是南才人忌日这一天,阮娘子都会格外心烦,院子里更是无人敢大声说话。 几个婢女只是私下里议论今日在墓地里见到的鬼魂,感到十分惧怕。 说南才人一定是死得很冤,否则也不会现身。 阮娘子之所以会晕过去,也一定是悲伤过度。 就是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趁此机会询问南才人被害的经过,凶手到底是不是兰昭仪。 慕昭昭和夜无殇到的时候,阮娘子的正房里亮着灯。 一切看上去都与往日无异。 几个婢女立即噤了声,不敢再言语。 “阮娘呢?” 夜无殇的声音嘶哑。 玉星道: “回王爷,娘子自打被抬回来后,就一直在房里睡着,刚才奴婢进去看过,娘子还没醒。” 夜无殇看向慕昭昭,似乎有些犹豫。 可慕昭昭心中的不安却由不得她犹豫。 她不由分说的拉着夜无殇就往里走: “我有办法让她醒过来。” 走到正房门口,她先是礼貌的敲了门,见里面无人回应,她一下就推开了房门。 “阮娘子!” 冲进房内的一瞬间,她失声惊叫。 只见三尺白绫悬于房梁,阮娘子已经踢倒了脚下的凳子,将自己套进了那个绝命的白圈里。 她上吊自尽了。 “阮娘!” 夜无殇的声音走了调。 他立刻冲上去将阮娘救了下来,抱在怀里,泫然欲泣。 “阮娘!” 慕昭昭赶紧上前探阮娘子的脉息。 她的身体还带着温度,颈上脉搏虽然虚弱,但仍在。 显然是刚刚上吊。 她用力掐了阮娘子的人中,阮娘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夜无殇,还未开口,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她无力的抬起手,颤抖着抚上了夜无殇的脸庞: “王爷,你还救我干什么?我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没脸再面对你……” 夜无殇的泪水滚落,砸在阮娘子的脸上: “阮娘,我不怪你,你别丢下我……” 这一句,没有人比阮娘更能明白夜无殇的痛苦和脆弱。 夜无殇将阮娘紧紧拥在怀里,两人皆痛哭失声。 慕昭昭走出去,关紧房门,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院子里,婢女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上前询问,只看着慕昭昭呆呆的走出院子。 慕昭昭靠在一棵树上,无力的滑坐了下去。 失去了母亲,没有了皇上的疼爱,只被当作战争机器,这样的夜无殇,仅存的一点感情,全都系在了阮娘子的身上。 若是失去阮娘子,他会变成什么? 行尸走肉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世事如此难以两全。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洒脱,而是为了一件事而纠结、挣扎。 这件事若是放在从前,她大概会说一句,做错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夜无殇十年隐忍不发,明明有疑问却不追究,自己痛苦挣扎,也是他活该。 谁也不无辜。 可是现在,她却会被夜无殇和阮娘子牵动情绪,变得牵肠挂肚,变得放不下。 尤其亲眼看到向来铁骨铮铮的男人,好似被敲碎了全身的骨头和骄傲,变得不堪一击。 看到夜无殇那双脆弱不安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难道真的被江生说中,她……喜欢上夜无殇了? 不,重生后,她就发过誓,绝不再向男人乞讨爱。 如果男人不主动说喜欢她,她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 尤其对夜无殇。 他亲口说过,她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 她喜欢上他? 怕不是疯了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对夜无殇…… 只是可怜。 对,只是可怜。 就像她同情被人欺负的小乞丐,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脑中一片纷乱,她不再往下想,最后望了清心园一眼,魂不守舍的回到了水云间。 江生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禁问道: “阿姐,可见到王爷了?” 慕昭昭点头: “见到了。” “如何?” 江生很担心,夜无殇会一怒之下不让她们离开。 慕昭昭想起夜无殇难过的样子,阮娘子的自杀,心中不免喟叹。 却只说: “你放心,王爷说过会让我们离开,就不会食言。” 她淡淡环视了一眼水云间,又道: “收拾东西吧,待阮娘子那边稳定下来,我们也该走了。” 相对于慕昭昭的牵肠挂肚,江生就开朗多了。 “真的可以走了?” 她喜上眉梢。 “太好了,我这就开始收拾。” 慕昭昭却垂下眸子,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即便她心中有愧,但这也是夜无殇在预料到结果后同意的,如此她也不必那么愧疚了。 但阮娘子向来真心待她,甚至不计较她的面貌,还要为她和夜无殇做媒。 这份真情,她不该辜负。 但愿今晚夜无殇能安抚到阮娘子。 只是她没想到,暗处一些潜藏的危险,却在此时伺机而动。 —— 柯府。 柯承锦死得不光彩,早已草草下葬。 原本因为柯承锦,而整日鸡犬不宁的柯府,忽然变得异常冷清。 柯从简坐在柯承锦的房里,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是柯承锦从小到大的样子。 他蹒跚学步,第一次叫他阿爹,他手把手教他写字、读书,他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他的儿子那样优秀,在长安城众多的世家子弟中,是最出色的。 即便后来因为慕昭昭,他变了。 但不管再怎么变,他都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有他在的柯府,哪怕不是他喜欢的声音,也总是热闹的,有人气的。 没有了他,这柯府,仿佛空了。 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他的味道,两行清泪顺着柯从简的眼角滑落。 他放在桌上的手,死死捏成拳,指甲恨不得嵌入肉里。 是夜无殇和慕昭昭,夺走了他唯一的儿子。 皇上要保他的皇子、大周的战神,不杀夜无殇。 没关系,儿子的仇,他自己来报。 第238章 反常 这一夜,慕昭昭没有睡好,眼前总是浮现出夜无殇那双脆弱无助的眼睛,和阮娘子把自己吊在房梁上的情景。 睡不着,她索性起来,连夜做了几个香囊。 怎么也算在戮幽王府里走了一遭,该留下点什么。 翌日用过了早膳,她便去了清心园。 她担心阮娘子。 谁料阮娘子却不在院子里。 “这么早,娘子去哪了?” 慕昭昭拉着玉星问。 玉星道: “娘子说,自从王爷立府,就把她奉养起来,再不用她伺候,再加上她整日头疼,整个人都怠懒了。 “娘子昨夜睡了个好觉,今日晨起也没有头疼,所以用过了早膳,娘子就去王爷的院子里了,说是去伺候王爷。” 慕昭昭讶然: “娘子真的没有头疼?” 玉星有些兴奋,笑道: “是啊,也不知是不是南才人显灵,娘子的头风忽然就好了,我们真为她高兴。 “你不知道,今早起来,娘子的脸色特别好,还自己上了妆,我们好久都没见过这样的阮娘子了。” 说话间,其他几个婢女也围了过来,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她们一边为阮娘子的突然痊愈而感到高兴,一边感叹着“南才人”的力量如此强大。 有的还说这一切都要感谢“天界散人”,若不是他召唤出了南才人的魂魄,阮娘子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慕昭昭默默的听着,殊不知,被众人津津乐道的结局,却让她心中酸涩。 她把昨夜做好的香囊送给大家,说: “既然阮娘子的头风已经痊愈,我在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这香囊留着给大家做个纪念,改日走时,我就不来跟大家话别了。” 她笑着看向几个婢女: “你们保重。” “你真的要走?” “留下来嘛,阮娘子那样喜欢你,她会舍不得你的!” 婢女们七嘴八舌的挽留她,她却只是笑笑,没再说一句,转身离开了清心园。 心中却仍惦记着阮娘子。 她的头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痊愈,着实令人惊讶。 看来她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一桩心事,就是她的病根。 可昨晚夜无殇都跟她说了什么,能让她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敢于面对? 她放心不下,犹豫片刻,打算去找阮娘子。 来到栖子堂,冷霄守在门口。 刚想为她通报,她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却已经听到了里面阮娘子的声音。 “也不知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王爷的,瞧瞧王爷这些衣裳,都破了洞了,也不知给王爷换新的,不换新的也行,起码要给补上啊。” “王爷就纵着他们吧,这些小事上不挂心,他们将来就敢在大事上糊弄王爷!” 夜无殇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轻快: “从小到大,我的衣裳都是阮娘亲手补的,那些奴才怎么补得好?” 阮娘: “王爷就会拿话哄我……这下阮娘的头不疼了,以后可得好好伺候王爷。” 门外,冷霄看着慕昭昭,笑了。 仿佛在说,在对阮娘子这件事上,她功不可没。 慕昭昭只是勉强一笑。 解铃还需系铃人。 若是阮娘子与夜无殇都放下了心中芥蒂,能坦然的面对未来,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慕昭昭没有进去打扰,而是走远了,默默的站在一棵树下等待。 不到半个时辰,阮娘子出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慕昭昭,笑着朝她走过来。 “昭昭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要我去帮你通传吗?” 慕昭昭审视着阮娘子,不知是不是上了妆的缘故,她的脸色看上去果然好了很多。 尤其是她这一笑,感觉昨日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 但不知为什么,慕昭昭的心总是悬着,始终放不下。 一个人经历了如此沉重的打击,真的能在一夜之间复原吗? “不了娘子,我是特意来找您的。” 慕昭昭说。 “我刚才去了清心园,玉星她们都在说,您今日没有头疼,都在为您高兴,我这才想来确认下,您……真的好了么?” 阮娘子拉起她的手: “是真的,十年了,我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昭昭,谢谢你。” “谢我?” 慕昭昭心中狐疑,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昨日之事都是她所为? 阮娘子说: “自然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尽心诊治,我怎么会好得这么快?” 原来如此。 她自然不能把昨日之事的始末告诉她,否则不就成了夜无殇联合她一起算计她吗? 她倒是无所谓,事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夜无殇该怎么办? 她勉强笑笑: “娘子不必谢我,王爷让我来,不就是给娘子治病的吗。” 阮娘子不再说治病的事,转而说: “昭昭,你若是无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做牛肉羹吧?” “牛肉羹?” 不等慕昭昭说什么,阮娘子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进了小膳房。 进入小膳房,阮娘子挽起袖子,净了手,拿出一块牛肉,动起手来。 她一边做,一边说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慕昭昭听。 “王爷从小就最爱吃我做的牛肉羹,其实做起来特别简单……”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牛肉羹的做法,慕昭昭就在一旁听着,却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这牛肉啊,不要切得太碎,王爷喜欢吃有咬头的。这勾芡的粉子呢,要一点一点的放,才能勾得均匀,不会结块。汤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 牛肉羹做好了,阮娘子盛出一小碗端到慕昭昭面前: “快尝尝。许久不做,生疏了,也不知会不会做出从前王爷喜欢的味道。” 慕昭昭尝了一口,笑着点头: “嗯,好吃。娘子的手艺真好,以后王爷有口福了。” “真的好吃吗?” 阮娘子自己也尝了一口,却是摇摇头: “真是老了,做不出从前的味道了。” 慕昭昭说: “娘子不必着急,往后的日子还长,娘子再多做几次,慢慢就找回从前的味道了。” 闻言,阮娘子的面容微微一僵,却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第239章 不辞而别 “傻孩子,娘子只会越来越老,哪哪都不会再有从前灵便了。对了……” 她转而又说: “刚才我说的做法,你都记住了吗?往后我若是做不好,你替我做,可好?” 望着阮娘子殷切的眼神,慕昭昭心中一酸: “娘子又打趣我,您忘了,我同您说过的,治好了娘子的病,我就要走了。 “其实今天来找您,一是看您的头风是否真的痊愈了,二便是来提前向您告别的。” 阮娘子红了眼圈: “你还是要走?” 慕昭昭点了点头: “家中还有人在等我,我是要走的。” 阮娘子叹了一声,望向夜无殇的方向: “可怜了咱们王爷,这么多年,你是唯一让他有所改变的人。他变得有了热乎气儿,像个寻常男子了,你却要走了。” 慕昭昭不再多说,把自己所做的香囊送给阮娘子: “娘子,看到您能痊愈,我就放心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里面放了驱虫安神的草药,您日后随身带着,或者放在枕边,会对您有用的。” 阮娘子接过香囊,紧紧的握在手里,垂眸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深吸一口气,对慕昭昭笑道: “好,我收下了,多谢昭昭。你自己也要保重。” 看到阮娘子的笑,慕昭昭想,她应该可以放心的走了。 那丝隐隐的不安,应该只是自己的愧疚心在作祟。 接下来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舒之柔的事,一是夜无克的事。 待把这两件事都处理完,她就来向夜无殇辞行。 只是没想到,翌日,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 翌日。 慕昭昭刚刚起床,水云间就有人造访。 是清心园的婢女玉星。 她脸上写满了焦急: “昭昭,阮娘子在你这里吗?” 慕昭昭心中一紧: “出什么事了?” “我刚刚想要去服侍娘子起床梳洗,却发现娘子不在房内,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我们找遍了王府也找不到娘子……” 玉星说着哭了起来。 慕昭昭忙问: “王爷知道吗?” 玉星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知道,我把那封信交给王爷了。” “那信上说了什么?” “不知道……”玉星无助的摇头,“我只知道,王爷看了那封信后,就立刻派人出去找娘子了……” “糟了!” 慕昭昭暗道一声,什么也顾不得,就去找夜无殇。 她的预感说不上准,但如今想想,有时候人的直觉真的不容忽视。 这几天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哪怕阮娘子的头风痊愈,哪怕她表现得乐观又积极,好像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未来。 但她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昨日阮娘子突然去伺候夜无殇,教她牛肉羹的做法……都在预示着不同寻常。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赶到飞鸿轩时,夜无殇手里捏着一封信,整个人僵立在窗口。 “王爷,阮娘子在信上都说了什么?她去哪了?” 慕昭昭跑得气喘吁吁,来不及行礼,直接问道。 夜无殇的双眼始终望着窗外,只是把手中的信往她的方向移动了半分。 慕昭昭赶紧接过信,急切的看了起来。 “王爷,昨夜是南才人死后,我睡得第一个好觉,没有负担的感觉真好。 “感谢王爷这十年来的包容,我知王爷不会怪我,但我却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再坦然面对王爷。 “从今往后,阮娘就不能伺候王爷了,其实在王爷成年后,就用不着我了,但王爷一直把我当成亲生母亲一般奉养,阮娘此生足矣。 “阮娘走了,王爷若想我日后活得自在,就不必寻我。 “无论阮娘在哪,都会为王爷祈福。” 信纸从慕昭昭手中滑落,泪水亦跳出眼眶。 所以,阮娘子真的不告而别? 她就这么放下了这里的一切,放下了夜无殇,走了? 难道她不知道,夜无殇只有她了吗? 他本就是个冷情的人,不会轻易交付感情与真心。 她是夜无殇的精神支柱,是他这十年来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一个人在这世上若是没有了牵挂,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王爷……” 在这时,她感觉任何语言都是那样苍白,根本无法安慰到夜无殇。 “会找到阮娘子的,她应该还没走远……” “或许……” 夜无殇打断了她,声音淡淡,比她想象中平静得多。 “我应该成全她。若是离开能让她活得轻松自在,那便这样吧。” “可是她……” “出去吧。” 夜无殇似乎不想听她说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慕昭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飞鸿轩。 她担心夜无殇,他真的失去阮娘子了,失去了他唯一的牵挂,日后他会如何? 此时此刻,她竟希望皇上马上为他赐婚。 他的身边有了王妃,有了知冷知热的人,他的心会不会被温暖,一切会不会变好? 她亦担心阮娘子,一个十年来一直养尊处优的人,突然离开了温暖熟悉的环境,日后一个人在外,该如何过活? 却是谁也没有想到,天还没亮,阮娘子在刚刚踏出王府时,就被人套进了麻袋,打晕,掳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快如闪电,没有人知道对方是谁。 罪恶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得意而猖狂。 —— “阿姐,出去寻阮娘子的人都回来了,没有找到阮娘子。王爷也吩咐了下去,说是不必再找。” 快晌午的时候,江生在王府里打听到消息,说给慕昭昭听。 慕昭昭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掐得生疼。 阮娘子走了,夜无殇不打算再找。 他,终究还是失去了阮娘。 慕昭昭鼻子发酸,泪水瞬间跳出眼眶,愧疚得无以复加。 若不是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生明白她的难过和痛苦,走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却是不知再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慕昭昭却起身走进了小药室。 她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胡思乱想。 就要离开了,她要做好一切准备,没有时间再为他人伤春悲秋。 夜无殇和阮娘有了结局,他们的事在她这里,也到此为止。 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正一点一点向慕昭昭逼近—— 第240章 试试? 飞鸿轩里,冷霄与邓策守在一旁。 慕昭昭的金疮药有特效,邓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得知阮娘子的事,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王爷,属下再带人出去找找吧?虽然如今大周太平,但阮娘子在外面无亲无故,万一遇到什么事……” 邓策一脸担忧的说着,却被夜无殇抬手制止。 他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 他说不找了,必然有不找的道理。 若是阮娘不愿再面对他,他不如放她走,让她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仔细想想,外面未必就不如他的戮幽王府。 如今她的头风已然痊愈,能寻找到属于她的那一份自在安宁,不用再面对过去的不堪与愧疚,何尝不是对她最好的? 按理说,邓策不该再劝,也不该质疑。 可他就是不明白,阮娘子与夜无殇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要闹到突然离家出走的地步? 没了阮娘子,慕昭昭又要走,今后这戮幽王府,恐怕连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了。 今后他们王爷不开心,还有谁能让他开心起来? 未来的王妃吗? 邓策和冷霄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从未有一刻,两人如此盼望皇上快点给夜无殇赐婚。 正在这时,外面管家温启来报,说是夜无克来了。 夜无殇脸色一沉,他几乎能猜到夜无克来做什么。 正厅。 夜无克正悠闲自在的品茶。 夜无殇从大门迈进来,在他对面落座。 夜无克用眼角睨他一眼,皱眉啧啧: “三弟啊,你这府里的茶怎么是酸的?” 夜无殇看着他暗自得意的样子,不禁冷笑。 夜无克的意思是,夜无殇一直嫉妒太子之位,所以就连他府里的茶水都透着一股酸味。 殊不知,最酸的那个人,由始至终都是夜无克。 夜无殇对皇位从未有过觊觎之心,他想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是夜无克从小就嫉妒他比他强,放不下的人,从来只有他自己。 他无视夜无克的酸,只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最近很喜欢往我戮幽王府跑。” 夜无克放下茶杯,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 “我为什么来,三弟应该很清楚。” 见夜无殇不接话,他接着说: “按照父皇的圣谕,三弟后天就该离开长安,去云州赴任了。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把慕昭昭给我,你可以不去,还在长安城做你的戮幽王,如何?” 夜无殇已经猜到他的来意。 柯承锦死的那天,夜无克在给他施了鞭刑之后,便说过同样的话。 如果他不想去云州,只需要把慕昭昭交出来,他便去向父皇求情,保他留在长安。 夜无殇当时只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笑。 也是从那时开始,夜无殇发现,夜无克对慕昭昭,竟已是如此执着。 这种执着究竟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慕昭昭本身,他便不得而知了。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他不禁想起了之前的事。 慕昭昭知道夏心宁假孕争宠,逼得夜无克不得不退一步。 后来夜无克把她扣在了东宫,她自己逃出来,夜无克隔了两天追到戮幽王府,居然什么都没做,还笑呵呵的离开。 按照夜无克睚眦必报的脾气,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除非…… 他看着夜无克,暗沉的黑眸骤然闪过一道精芒: “皇兄如此执着于慕昭昭,是因为我,还是被慕昭昭抓住了什么把柄,非要把人留在身边才放心?” 话音刚落,夜无克的脸色猛然一变,眼底闪过一抹藏不住的紧张。 他暗暗攥紧了拳头,难道慕昭昭说的,把他不孕的秘密藏在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夜无殇? 如果夜无殇抓住了他不孕的把柄…… 不,他不敢往下想,心紧张得就要跳出来。 不,不对,如果夜无殇知道他不孕的事,当初被贬去云州的时候,他给他施鞭刑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拿这个威胁他? 他一定还不知道。 所以他这是在试探他? 想到这,夜无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嘲弄一笑: “三弟太看得起慕昭昭了,我即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也不能被她一个黄毛丫头抓住。我如此执着于她,自然是因为你。 “三弟几次三番冒死救她,让我不得不好奇,这个小娘子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打不倒、压不弯的戮幽王,甘愿为她杀人,甘愿为她受我三十鞭子,甘愿被贬去云州。 “我对她越是好奇,就越是想把她弄到身边来,剥开了揉碎了,好好看个清楚。” 夜无殇的目光始终落在夜无克的脸上,刚才夜无克眼底那一抹惊慌,自然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看来果真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慕昭昭的手中。 那会是什么? 但他能肯定的是,夜无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慕昭昭。 如今阮娘的事已了,他必须尽快送她走。 夜无殇略略垂眸,唇边溢出一抹轻蔑: “既如此,我便最后再说一次,慕昭昭一日是我的人,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人。若皇兄还想打她的主意,就别怪我做什么让皇兄后悔的事了。” “你敢?” 夜无克捏紧拳头,腾的一下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夜无殇却仍旧安坐在椅子里,悠然的抬眸看向他,淡淡勾唇: “试试?” 夜无克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发作,最后只能拂袖而去。 在他眼里,人人都会为了上位而投机钻营,无所不用其极,包括夜无殇。 所以在得知夜无殇杀了柯承锦后,他便在计划这一切。 利用这个契机,逼夜无殇主动把慕昭昭交给他。 即便不成,夜无殇依然被贬去云州,只要皇上不召他回来,他就必须在那待一辈子,甚至,死在那。 可是他没想到,夜无殇居然宁愿去云州,也不肯把慕昭昭交出来。 当年他抢走夏心慈,夜无殇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若是他当真把慕昭昭抢走,不知道夜无殇会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很好,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即便如此,但夜无克心里仍然堵着一口气。 哪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可是在夜无殇面前,他却永远要低他一头。 这种胆怯、畏惧,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都像个鬼魅一样如影随形。 让他暴躁,让他发狂。 回到东宫,他直接冲进了夏心慈的寝宫。 “都给我滚出去!” 一声怒吼,喝退了所有下人。 他抓着夏心慈的发髻,把人扔到了大床上—— 第241章 本宫该好好赏你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掴下,夏心慈的半张脸立刻红肿起来。 “贱人!” 夜无克揪着她的发髻,逼她仰起脸。 “当初以为你多了不起,什么力大无穷的战神,不仅能打败夜无殇,还能把慕昭昭赢过来,结果呢? “又是慕昭昭替夜无殇出头,不仅让夜无殇毫发无伤,还死了赵熊,最终也没能把慕昭昭弄过来。 “你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当面给慕昭昭道歉,丢尽脸面……说,我该怎么罚你,嗯?” 话音落下,“啪”的一声,夜无克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将夏心慈掀翻在床。 夏心慈不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为什么夜无克今天突然找她发疯?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习惯了他的打骂。 可是这种痛,这种恐惧,却永远也无法让她习惯。 她畏惧地看着夜无克,身体往角落里瑟缩着,泪眼汪汪的哽咽: “殿下,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慕昭昭如此狡猾,就连她怎么算计了赵熊都查不出来,可我一心为了殿下着想,想全了殿下的心愿,还请殿下明鉴……” 夏心慈悲戚的落泪,都说女人的眼泪最管用,可为什么不管她在夜无克面前流过多少泪,他都无动于衷? 还有夜无殇,为什么他也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 可他们却对慕昭昭那个丑八怪同样感兴趣?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明鉴?” 夜无克抓住夏心慈的两个脚踝,将人拉到眼前,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死死的压在床上。 他的一双眼睛充血,带着野兽看到猎物时的急切与暴躁。 “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明鉴?嗯?” 话音落下,夜无克便开始用眼睛寻找可用之物。 他一下就相中了绑着纱帐的丝带,三下两下扯了下来,将夏心慈的双手捆住,把人吊在了房梁上。 夏心慈连哭都不敢大声,咬唇忍着,还想维持最后的体面,呜咽出声: “殿下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让妾为您分忧……” 夜无克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相反,她越是表现出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他越是兴奋,越是想把她往死里弄。 他猩红着眼,一边绕着夏心慈踱步,一边解下了自己的皮腰带。 没有任何预兆,“啪”的一下,他将腰带重重的抽在了夏心慈的身上。 疼得夏心慈大叫一声,有血迹浸过薄薄的衣料渗透出来,在素白的衣襟上红得刺目。 “委屈?不顺心? “慕昭昭就要被夜无殇带去云州了,你让我怎么顺心?怎么顺心?” 话音未落,又是一鞭子抽打在了夏心慈的身上。 这一句却让夏心慈明白了夜无克发疯的原因。 又是为了慕昭昭。 皮质的腰带不断的抽打在她的身上,她却再没有资格喊疼,也没有资格求饶。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怎么求,夜无克都不会放过她。 她只能自救。 疼痛让她清醒,突然,一个主意跃入心间。 “殿下,妾有办法,妾有办法让殿下得到慕昭昭!” 果然,夜无克的鞭子停了下来。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夏心慈,眼中带了隐隐的期待。 夏心慈继续说: “江生,慕昭昭身边有个小丫头叫江生,我看她对那个小蹄子很是紧张,只要绑了江生,她一定会乖乖爬到殿下的身边来。” 谁料,话音落下,又是一鞭子抽打在她的身上,夜无克咬牙: “这么简单的办法,你以为我想不到?如今夜无殇防人跟防贼一样,把她们两个小贱人牢牢的锁在府里,你让本宫如何下手?” 夏心慈眼珠一转: “殿下不是说,夜无殇就要去云州赴任了吗?殿下可以在他们去云州的路上动手,江生那个不重要的人,总有落单的时候,殿下到时叫人扮作山匪,把人掳了去,不怕慕昭昭不就范……” 夜无克眼睛一亮,看向夏心慈: “还是你有用。本宫该好好赏你……” 他扔掉了沾着血的腰带,拿起桌上的剪刀,一点一点剪碎了夏心慈的衣裳,露出她白瓷一般、却已是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身子。 盛夏,夏心慈却冷得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夜无克所谓的“赏”,又是什么样的新花样。 她怕得要死。 “殿下……” 在她颤抖的声音里,夜无克欣赏着她身上的新伤,新鲜的血腥味带来的感官上的刺激,让他满眼迷醉。 可她却必须忍着,还要装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否则夜无克只会变本加厉。 夜无殇已经被贬去云州了,他不会带她走。 如果她不忍,就什么都不是了。 夜无克兴奋的折磨着她,看着她瘫软得像一滩水的样子,心头一动: “本宫再赐你一个额外的赏。” 说罢,他用剪刀剪断了丝带,将她扔到床上,用丝被盖住。 随后唤来了沈收。 “今晚,侧妃的寝宫会走水,做好防范。” 沈收眸光一动,立刻明白了夜无克的意思。 “是,殿下。” 沈收出去了。 夜无克转身走回床边,慢条斯理的除掉自己的衣裳,朝夏心慈压了上去…… —— 夜深了。 栖子堂里仍然灯火通明。 夜无殇对玉佩进行着最后的打磨,力求做到与之前碎掉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吹掉玉佩上的尘屑,将它拿到眼前,对着灯火仔细观察。 应该可以了。 站在一旁的邓策和冷霄,不时的对视一眼,仿佛心里都有话要说,却又踌躇着,不敢说。 见夜无殇终于雕好了玉佩,将之前玉佩上的流苏拆下来,系在新的玉佩上,邓策终于忍不住了。 “王爷,您就不能留一下慕小娘子,请她不要走吗?” 冷霄见邓策开口,也忍不住附和道: “是啊王爷,阮娘子走了,若是慕小娘子也走了,那咱这戮幽王府,未免也太冷清了……” 夜无殇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向二人—— 第242章 如果她也走了 “吃饱了没事做?” 夜无殇黑眸暗沉,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那就去院子里扎马步,好好消消食。” 两人浑身一震,上次罚他们扎马步,第二天下床腿还抖呢。 邓策赶紧认错: “王爷息怒,是属下多嘴,属下该死,该死。” 边说,边打了自己两个巴掌。 比起扎一夜的马步,还是两个巴掌更划算。 冷霄却要倔犟一些,还是嘴硬道: “王爷心里明明有慕小娘子,为什么就不能把人留下?” 夜无殇突然被这句话激怒,眸光陡然凌厉起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心里有她?”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冷霄不怕死的继续说, “王爷为她杀了本不该杀的人,为她挨鞭子,被贬云州,怕她内疚不敢告诉她。玉佩碎了怕她伤心,还把皇上赏的夜明珠毁了,就为了给她雕一个一模一样的玉佩!王爷为她做了这么多,不是心里有她是什么?反正王爷惯会嘴硬,口是心非……” “本王做这些,是为了还她人情!” 夜无殇激动得拍案而起,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 冷霄知道自己今晚难逃责罚,索性豁出去了,继续与夜无殇对峙: “那这人情还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夜无殇气得头上青筋暴起,指着冷霄,咬牙切齿: “冷霄,本王看你是活腻了!” 冷霄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却还是嘴硬道: “本来就是,王爷为她做了这么多,还不把人留下,真是亏大了!” 他们知道,慕昭昭也为夜无殇做了许多,所以夜无殇用还她人情来做借口,也无可厚非。 但与慕昭昭为他做的比起来,夜无殇为她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太不平衡了。 他可是大周的战神,是天之骄子,是皇家贵胄! 如今却为了慕昭昭,被贬云州做个刺史! 而慕昭昭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安然去过她的小日子,甚至身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这让他们心里如何能够平衡? 冷霄以为,下一秒,夜无殇一定会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可是过了半晌,整个栖子堂里都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夜无殇缓缓垂眸,目光落在那块碎掉的玉佩上。 良久,才暗哑出声: “把她留下做什么?王妃吗?” “那……” 冷霄一口气鲠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半天才捋顺了关系,嗫嚅道: “那好像不行。” 即便慕昭昭再好,可是给夜无殇做王妃,确实是不行。 且不说她的容貌家世,单凭夜无殇的身份,皇上怎么能允许他娶慕昭昭这样一个女人做王妃? 就算皇上破天荒的允了,可是慕昭昭……还是高攀了。 把她留下来,最多做个侍妾,连侧妃都攀不上。 邓策摸摸鼻子,在一旁说出了冷霄的心声: “可以做个侍妾嘛……” 侍妾? 夜无殇眼眶发胀,唇边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凉意: “她只要一世一双人,我给不了。” 扔下这句话,他离开了栖子堂。 望着他高大寂寥的背影,邓策冷霄红了眼圈。 世人都以为他身为皇子、王爷,身份尊贵,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却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才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 一个连自己命运都决定不了的人,又怎么能忍心去桎梏别人的命运? 原来他心里不是没有慕昭昭,只是因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宁愿放手。 她想要自由,他只能给她这个。 邓策抹了抹眼泪,鬼使神差的问了冷霄这么一句: “你说,若是王爷能决定自己娶谁做王妃,他会娶慕小娘子吗?” 这个问题,把冷霄也难住了。 慕昭昭有她天生的缺陷,又没有显赫的家世,说实话,要做王妃,太差强人意了。 要夜无殇娶她做王妃? 他会吗? —— 离开了栖子堂的夜无殇,独自一人来到了清心园。 今晚没有月亮。 从前整夜灯火通明的院子,如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阮娘走了,婢女们也都被遣去了别处。 从前最温暖的地方,如今冷得只剩风吹草叶的沙沙声。 萧索,悲凉。 夜无殇走进去,在从前阮娘的正房门口坐下。 刚才涌动的情绪,渐渐被这黑暗与寂静抚平。 他明明应该恨慕昭昭的,若不是她,阮娘也不会离开。 即使那个真相被掩埋一辈子又能如何? 死者已矣,他只在乎活着的人。 可是,他却恨不起来。 耳边不断的回荡着邓策和冷霄的话,把她留下来,把她留下来! 如果她也走了……他的心,应该就空了。 可…… 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抬眸,穿过长长的紫藤花廊,他看见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她依然爱穿一身红色的衣裳,像一团小小的火球,所过之处,无人不为她燃烧。 明明丑得可以,却能牵动所有人的心。 太子为她疯狂,宫飞掣为她着迷,就连邓策冷霄柴晋白狼……也都为她说尽好话。 她,真的很有本事。 慕昭昭也看见了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他也在? 是啊,阮娘走了,他若想她,今后就只能到这来,睹物思人了吧。 面对夜无殇,她还是感到愧疚。 穿过紫藤花廊,她向他走去,每向他走近一步,她却感觉离他更远一分。 就要离开了,这恐怕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了。 “王爷也在。” 她向他浅浅一福。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却比这悲凉的夜色还要冷。 慕昭昭不怪他,是她的所作所为促使阮娘离开,还期望他能给她什么好脸色? 何况,原本在他眼里,她也不配让他有好脸色。 她转过身,缓缓的环视着清心园,似要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记在心里,淡淡道: “我来向阮娘子告别。” 告别? 夜无殇的心骤然一紧,一种说不出的痛开始从心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就要走了,像阮娘一样。 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怒火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滴了一滴水,砰的一下炸裂开来。 他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逼她转过身看向他: “你有什么脸向她告别?” 第243章 为什么要招惹我? 慕昭昭的心颤抖着,望进夜无殇盛怒的眼睛里,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若不是因为她,他和阮娘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可当初他明明也是同意的,这样的结局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不是吗? 但她没有狡辩,如果这样的发泄能让他心里好受些的话,那便随他吧。 “是,我不该来的,对不起……” 这样的他很危险,她往后瑟缩着身体,想要抽出手腕,只想尽快从他的掌中逃离。 他非但不放,还一个用力将她拉近,她娇小的身子撞上了他的胸膛。 他胸腔里那嗡嗡的轰鸣共振,激荡着她的耳膜。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他,不可理喻! 她委屈的红了眼圈,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来也不是,走也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 “为什么要招惹我?” 他突然咆哮着质问,那闪着水光的眼底,布满了委屈。 “慕昭昭,你报你的仇就好了,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我不是故意……” “不许狡辩!” 他打断了她,似乎没有耐心听她说话,只想发泄自己的怨气。 “既然招惹了,就要负责,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 她原以为,他的一声声质问,无非是在控诉她。 控诉她搅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让他失去了阮娘。 可他最后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负责? “是你让我走的……” 她的脸色变了,变得惊恐、慌乱,难道他…… “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他所谓的负责,是这个意思吗? 他后悔让她走了? 他想像夜无克一样,扣住她,禁锢她,折磨她吗? 谁料,下一瞬,他的脸色也变了。 变得暗黑,变得狠绝,带着不顾一切的毁灭: “我就是出尔反尔,你能耐我何?” “你……唔……” 他扣住她的后颈,强硬的堵住了她的唇,没再让她说出一个字。 她挣扎着,却被他抵到了墙壁上,死死压制。 这一吻,带着吞噬天地、吞噬灵魂的力量,疯狂的席卷着她。 吮得她舌根发麻,磕得她唇瓣红肿,似要将她撕碎了、嚼烂了、吞吃入腹。 不同的是,他只是吻着她,没有碰她的身子。 这单纯的吻,让她渐渐失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才不至于让自己瘫软下去。 呼吸力竭,大脑缺氧,她感觉自己就像条濒死的鱼,在苟延残喘。 却在这时,他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咬,直至尝到腥甜的血腥味,才终是放开了她。 下一瞬,他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双臂像一对坚硬的铁钳,箍得她透不过气,好像就要被他勒死过去。 耳边却在这时响起他沉重暗哑的声音: “明晚,我送你走。” 话音落下时,他也扔下了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清心园。 慕昭昭望着他绝然的背影,终是浑身瘫软,顺着墙壁滑坐了下去。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舍? 可这样的错觉立刻就被她否定了。 即便有不舍,也是他对玩物没有玩够的不舍。 又是黑暗,只有在黑暗中,他才对她下得去口。 像她这样一个丑女在他身边,只会玷污了他的一世英明,他怎么可能不舍? 最重要的是他最后那句话,明晚,他送她走。 他要亲自送她走? 明晚。 明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 这一夜,慕昭昭没有睡。 从知道可以离开起,江生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睡不着,就一直在小药室里制药。 她做出了未来夜无克三个月的药量,只要他的女人成功有孕,他是不是就会放过她了? 还有,她答应了帮舒之柔的,这件事还没有结论。 明天是她在长安城的最后一天,她要再去确认一次。 再者,要去跟景星河告别。 至于柯从简……她还是没有勇气见他。 谁料第二天,柯从简却主动找上了她。 早上,江生得知今晚就能离开,乐得跳了起来。 一整个早上都合不拢嘴,就连做饭的时候都在哼着小曲儿。 直到早饭过后,她从外面匆匆的跑进来,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事。 “阿姐,阿姐……” 彼时,慕昭昭正站在二楼的观景台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只是那双桃花眼里,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昨晚夜无殇的那个吻和那个拥抱。 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淡淡勾唇,帮江生拭去额角的细汗,怜爱道: “瞧你慌里慌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江生气还没喘匀,便迫不及待道: “阿姐,刚才我听几个下人说,昨天夜里东宫走水了!” “什么?” 慕昭昭瞪圆了眼睛。 东宫走水了,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夜无克。 想到他,却不是担心他的安危,而是下意识的希望他出事。 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恶毒的时候。 “东宫哪里走水了?人有没有事?” 她紧张的问,却隐隐带了一丝期待。 江生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继续道: “有事,有人死了!” “谁?” 慕昭昭攥紧了拳头。 江生吞了下口水,大喘气: “是侧妃,夏心宁!” “她?” “没错,听说她滑胎之后就一直精神不济,昨天晚上是她自己点燃了自己的寝宫,把自己烧死在了里面。死状可惨了……” 居然是夏心宁死了,还是自焚? 慕昭昭心中不免冷笑,怎么可能? 那天夜无克带她去见夏心宁时,她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怎么可能自己寻死? 一定是夜无克,那天他就说了,让夏心宁永远留在那里,做个鬼。 想来是夏心宁没用了,对夜无克来说却又是个隐患,所以他对她下手了。 夜无克,好狠的心啊。 所以她要尽快离开,她手里握着夜无克的把柄,对他来说是更大的隐患,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江生,去小药室拿上我放在桌上的锦盒,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未及慕昭昭回答,楼下温启来报: “慕小娘子,柯御史来了,王爷让小的请慕小娘子去前厅一叙。” 慕昭昭心里一紧,柯从简来了? 他为什么会来? 柯承锦的丧仪结束,来找她算账? 第244章 收她做义女 听说柯从简来了,江生紧紧拽着慕昭昭的袖子,吓得小脸煞白。 “阿姐……柯御史他,不会是……” 江生与她有着同样的担忧,可是她没主意,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慕昭昭。 从来,慕昭昭都是她的天,而她只会躲在她身后,安心的当一个孩子。 慕昭昭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没事的,若是柯伯父当真想来找我算账,不会等到今天。我本不欲再见他,可他既然来了,那便说清楚也好。” 江生怕得泫然欲泣: “他凭什么找阿姐算账?人不是阿姐杀的,也是柯承锦绑架阿姐、侮辱阿姐在先,阿姐哪里错了?” 慕昭昭深吸一口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到底,这整件事中,我都有脱不开的干系。” 前厅。 慕昭昭到的时候,见夜无殇端坐在上首,柯从简坐在下首。 两人手边放着茶盏,却是无任何交流。 在来此之前,慕昭昭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此刻看到柯从简,她反倒安心了。 若是来找她算账,柯从简怎会如此冷静? 柯从简很快发现了她,不等她走上前见礼,柯从简已经起身向她走来。 “柯伯父……” 慕昭昭赶紧福身。 柯从简却双手托住她的手肘,将她扶了起来,红着眼圈,面露愧色,哽咽道: “昭昭,伯父受不起你这一拜……” 说话间,已是老泪纵横。 慕昭昭心里一疼,一时间竟不知再说什么。 江生说的没错,是柯承锦绑架她、侮辱她在先,人也不是她杀的。 但夜无殇却是为她而杀人,对柯从简,她没有多理直气壮,也没有多愧疚,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所以她一直没有去见他,觉得不见面也许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但柯从简居然主动来找她,还表现出歉意,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彼此都是默默无语两眼泪。 良久,慕昭昭才说: “柯伯父,如果我没有来过长安,该有多好。是我来错了,对不起……” 如果当初不是她任性,想要利用这门婚事来除掉脸上的守宫刺,就不会来到长安,更不会与柯承锦有这诸多纠葛,最后害他丧命。 柯从简拭了拭泪,数日未见,他仿佛老了十岁,泪水在他渐深的皱纹里,泛着悲戚的凉光。 “不,昭昭,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让你受委屈了……” “柯伯父……”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锦儿丢了性命,而我丢了锦儿,这就是老天爷给我们父子的惩罚。” “柯伯父,您别这么说……我……”慕昭昭泪如雨下,“我真是无地自容。” 若论对错,谁又没有过错呢? 只是柯承锦罪不至死,或者说,即便他如此伤害了慕昭昭,她也不希望他死。 不为别的,只为了柯从简。 “昭昭,锦儿去了,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偌大的柯府,需要有人来继承,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即将入土之人,我想收你做义女,以后这柯府,就交给你了,也当作柯家对你的补偿。” 慕昭昭心里突的一跳,震惊的看向柯从简。 但见他眼泛泪光,却布满真诚,期待的望着她。 所以他此来的目的,是想要收她做义女,将来把柯府交给她? 她想都没想就拒绝: “不,这怎么可以?昭昭感谢伯父抬爱,但昭昭实在不配……” 柯从简抬手制止了慕昭昭再说下去,无奈又悲痛的开口: “昭昭,若不是锦儿做错事,这柯家早晚都是你们的,如今他不在了,这柯家我只能交给你……” “可我……” “柯御史!” 不等慕昭昭再说什么,夜无殇突然出声,打破了僵局。 听到夜无殇的声音,柯从简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抽动的面部肌肉下,是他极力压抑的恨。 夜无殇走过来,握住慕昭昭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在他们二人与柯从简之间划下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柯御史此言差矣,昭昭如今是我戮幽王府的人,继承柯家,恐怕不合适。” 柯从简看向夜无殇,眼底的冷意似要杀人: “戮幽王府的人?昭昭到王爷府上月余,王爷却始终没有给她一个正经名分,如今戮幽王有何脸面说出这种话?” 夜无殇冷笑: “给或不给,都是本王与昭昭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你……” 柯从简还想说什么,却被慕昭昭打断: “柯伯父,实不相瞒,不是王爷不想给,是我不想要。再者,我就要离开长安了……” “你要走?” 柯从简很是震惊。 自从她离开柯府后,他与慕昭昭就断了联系,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慕昭昭点头: “是,我要回去找我师父,今后都不会再来。所以……” 所以她不能答应柯从简,留下来做他的义女,继承他的家业。 至于她口中的师父,柯从简自然明白,指的是她的爷爷沐远山。 说着,她跪了下来,朝柯从简拜了三拜: “柯伯父,长安城有太多的伤心事,昭昭不会留下,在此向柯伯父拜别。祝柯伯父福寿安康,昭昭会永远为伯父祈福的。” 柯从简扶起她,又红了眼圈: “既然你意已决,我便不再留你了。打算何时动身,伯父送你一程。” 慕昭昭刚想开口,夜无殇抢先一步道: “不劳柯御史费心,本王会亲自护送她离开。” 话音落下,他握着慕昭昭的手腕,用力一捏。 慕昭昭瞬间明白,他在暗示她,不要把她离开的具体时间告诉柯从简。 柯从简瞪着夜无殇,紧握的双拳彰显着他的恨。 慕昭昭却感到奇怪,柯从简恨夜无殇理所应当,可夜无殇对柯从简似乎不仅有着敌意,还带着极大的防备之心。 这是为什么? 慕昭昭送柯从简出门,两人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临别时,柯从简对她说,让她帮他给爷爷问安,慕昭昭应下。 上了马车后,柯从简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放下车帘离开。 只是那最后一眼,无端的让慕昭昭感到不适。 那是关心,伤感,还是别的什么……复杂的让慕昭昭说不清。 送走了柯从简,慕昭昭回到前厅,问夜无殇: “王爷为什么不让我把离开的时间告诉柯伯父?” 第245章 互不相欠,买个心安 夜无殇看向柯从简离开的方向,眸光深沉: “柯承锦因你而死,柯从简非但不恨你,还要收你做义女,这说得通吗?” “为什么说不通?我们……” 他们之间的关系,深得胜似家人。 可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 转而道: “我们是同乡,他知我父母双亡,所以好心收留,有何不可?何况柯承锦也不是我杀的……” 夜无殇看向她: “此事因你而起,他虽死于本王之手,但与你杀的有何分别?再者,你不觉得柯从简面对本王时,过于冷静了吗?” 慕昭昭凝眉: “什么意思?” “换作是你,若是有人杀了你唯一的儿子,你会怎么做?” 慕昭昭虽然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换位思考,若是有人杀了她的孩子…… 她思忖片刻,道: “若是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手刃仇人,为我的孩子报仇!” 话一出口,慕昭昭便明白了夜无殇的意思。 是啊,面对杀子仇人,柯从简过于冷静了。 他不仅不想着为儿子报仇,居然还想让仇人之一的她做他的义女,继承他的家业? 这确实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夜无殇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 轻笑一声,道: “对杀子仇人不计前嫌,我不信。” 又说: “就要走了,还是安分点,避免节外生枝的好。” 他不咸不淡的扔下一句,打算离开前厅。 刚刚与慕昭昭擦身而过,却被她拽住了衣袖。 夜无殇身形一顿,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转脸看向她。 慕昭昭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扯衣袖这么亲昵的动作,实在不适合她来做。 像碰到了烫手的山芋弹开手指,她垂眸,低低的说: “今晚就要走了,我想去济善堂跟师兄道个别。” 她在请求他,想要得到他的同意,并请他派人保护她。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再不听他的话了。 夜无殇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顶: “走吧。” 慕昭昭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愣: “走吧?” 夜无殇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本王亲自陪你去,不满意?” 不满意? 她哪敢不满意,只是有点受宠若惊罢了。 在她被柯承锦掳走这件事后,夜无殇似乎就对她格外上心。 为了她不抑郁下去,他做了许多事,甚至要当众脱衣。 这样的他,如何能不让她多想? 莫名的,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吻和拥抱,望着夜无殇那具高大坚实的身子,那曾经与她赤裸相对,亲密无间的身子,她的心间骤然流淌过一丝异样的情愫。 有一个问题,始终在她心间盘旋,她却从来没有问过他。 此时,她忍不住问: “其实……柯承锦罪不至死,你为何一定要杀了他?” 因着夜无殇偶尔对她的好,让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时会在她的心间徘徊。 她曾以为,他为她杀了柯承锦,会不会是因为他对她有着特别的感情。 否则,他何以要为她杀人,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可她又会想起“玩物”二字,让她觉得自己很是荒唐。 如今就要走了,她不想带着遗憾走,想要明明白白的走,所以终是问出了口。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夜无殇,不敢错过他的一丝表情、一个眼神。 可他却冷得像冰,眼中闪过嘲弄。 他走过来,一把掐住她的下颌,冷笑: “人已经死了,现在再来后悔心疼,会不会晚了点?” 他甩开她,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沉吟片刻,道: “本王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为你所做一切,就当还你的人情,互不相欠,买个心安,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他大步走出了前厅。 慕昭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怔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了。 玩物就是玩物,唾手可得,随手可弃,不配让人放在心上。 夜无殇如今能这般对她,不过是托了她自己的福。 她那些猜测、情愫,着实可笑。 在夜无殇的亲自护送下,她先来到了济善堂。 听到她今晚就要离开的消息,景星河有些惊讶: “这么快?” 虽然一直盼着离开,但其实慕昭昭也觉得走得匆忙。 好像对于送她离开这件事,夜无殇更迫不及待。 她轻笑道: “也不算快,事情都了了,不走还留下过年啊?” 景星河点头,偷看一眼外堂里的夜无殇,又看了看季流年: “也好,回去清静,还是烟溪村更适合你。回去后,代我向慕爷爷和师父问好。” 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季流年,对慕昭昭说: “回去后,就别再出来了,最好能在村子里找个人嫁了,再生几个小娃娃,今后陪着爷爷和师父,热热闹闹的,多好?” 又故意问季流年: “小师弟,小师妹回去了,你呢,什么打算?” 听到慕昭昭今晚就要动身,季流年早已喜上眉梢,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自然是随小师妹一同回去。” 景星河笑: “那可太好了,路上有你照应着,我也放心。” 说着,重重拍了拍季流年的肩膀,暗示他要加油。 季流年自然明白景星河的意思。 他默默的看向慕昭昭,其实他从不担心她会爱上别人。 只是若回到烟溪村,她便又是他一个人的了,少了许多麻烦,他自然更加开心。 外人只看到她丑,但是她的美、她的好,他最知道。 她去了戮幽王府那么久,脸上的守宫刺还在,这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她最终是他的,曾经的过往都算不了什么。 他只要她,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对了……” 慕昭昭想起了什么,把带来的锦盒放到了桌上,对景星河说: “师兄,我走之后,你想办法把这个锦盒送给太子殿下,记住,一定要送到太子手上,不能过他人的手。” 景星河挑了挑眉,拨弄了两下锦盒上的锁,笑道: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居然还上了锁?你就不怕我偷看?” 慕昭昭吓唬道: “看了会掉脑袋的,我劝你最好别动它。” 三人又说了会无关紧要的话,慕昭昭便起身告辞了。 只是临走时,夜无殇突然看向季流年,目光深深—— 第246章 不要? “今晚戌时三刻,城外十里亭。” 夜无殇只扔下这句话,便打马离开。 季流年望着夜无殇离开的背影,不禁暗忖,夜无殇这是把慕昭昭交给她的意思吗? 他居然肯放慕昭昭离开,之前是他看错了? 如此最好。 从济善堂离开,慕昭昭又要去舒府。 原以为夜无殇会说她麻烦,却没想到,他二话没说,便带她去了。 到了舒府,舒仲元见夜无殇亲自上门,自然不敢怠慢。 二人在前厅里闲谈,慕昭昭被带去见了舒之柔。 “舒姐姐,我今晚就要走了,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慕昭昭开门见山,留给她和舒之柔的时间都不多了。 之所以这么直白的告诉舒之柔她今晚就要离开,是为了增加她的紧迫感。 也是因为慕昭昭十分想帮舒之柔这个忙。 “今晚就要走了?” 舒之柔闻言,握住慕昭昭的手,眼中满是不舍。 虽然慕昭昭分辨不出,那份不舍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慕昭昭点头,又说: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姐姐同意,我便以我的名义把宫将军约出来,姐姐与他当面相谈。哪怕没有结果,也不会坏了姐姐的名声,姐姐以为如何?” 见舒之柔还在犹豫,慕昭昭进一步劝道: “姐姐莫要再蹉跎了大好年华,这样的等待,要等到几时,真的值得吗?” 舒之柔心头一动,终是下定决心,点了头。 如果慕昭昭走了,还有谁能帮她? 再者,这件事由慕昭昭来做最合适不过。 她总是要走的,她走了,这件事便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有违礼法,私下里见了宫飞掣。 从舒府出来,慕昭昭又要去找宫飞掣。 这下,夜无殇终是冷了脸色。 “找他?”他冷笑,“怎么,他来求亲时没答应,现在后悔了?” 夜无殇再三的阴阳怪气,终是惹怒了慕昭昭。 之前她问他为什么非要杀柯承锦时,他就是这样。 如今又是这样。 若不是他之前就说过,不可能爱上她,她就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 她当真要以为,这股子酸不可闻的臭味,是因为他爱她爱得要死,所以嫉妒得要死,听不得她提起任何男人。 但是在离开之前,她仍旧不敢激怒他。 再者,他救过她,帮过她。 所以她对他,也有着最大的容忍。 只是冷冷道: “王爷误会了,我心里有人,谁也比不上他。 “找宫飞掣不过是为了舒小娘子,我在撮合他们,王爷睿智,难道看不出来?” 她声音冷,隐隐带了些嘲弄,好像夜无殇这样的表现很是降智。 果然,她的话不知戳到了夜无殇的哪个痛点,他居然真的没再说一句话。 只是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 下人们都是看夜无殇的脸色行事的,他骑马的速度慢了,他们自然也得跟着慢。 慕昭昭是有些心急的,她这边刚劝动了舒之柔,还不知道宫飞掣那边会不会同意赴约。 这样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她挑开窗帘,刚想对夜无殇说些什么。 谁料他却率先回过头来,沉吟道: “你想怎么做?” 慕昭昭看着他不冷不热的目光,心想他这是开窍了? 她也不瞒着,毕竟今日他一路亲自护送她,如此纡尊降贵,已属实难得,她该感谢他才对。 其实他大可以派几个人保护她即可,完全不必亲自跟着的。 离开在即,大概是怕她再给他惹麻烦吧。 慕昭昭思虑片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我想以我的名义约他见面,但其实他见到的人会是舒之柔,接下来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夜无殇听后眉头一拧: “就这样?” 慕昭昭被问得莫名其妙: “就这样,怎么了?” 夜无殇竟兀自垂眸笑了笑: “没什么,如此简单,你便不必去了,我会叫人办好此事。” 慕昭昭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 她刚刚冷漠又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宫飞掣,其实并不想再见到他,也不确定宫飞掣一定会答应她的邀约。 若是有夜无殇从中斡旋,倒是事半功倍。 她放下了帘子,没看到马车外的夜无殇盯着窗口,失笑。 她精通医术毒术,他还以为她会用什么厉害的手段,逼宫飞掣娶了舒之柔。 但转念一想,倒觉得是自己龌龊了。 舒之柔毕竟名门闺秀,宫飞掣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连慕昭昭都做不出来的事,他怎么能想到那去? 大抵是太希望宫飞掣有个归宿,别再缠着慕昭昭不放了吧。 他叫来了冷霄,对他耳语了几句,冷霄点头,打马往大司空府而去。 时候不早了,天黑之后就要启程。 夜无殇深深的看了车窗一眼,面颊的咬肌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再说。 回去的路上,慕昭昭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觉得马车总是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夜无殇在做些什么。 索性对他的事,她也不感兴趣。 便这么一路回到了王府。 下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身边的下人们手上都拎了不少东西。 细看之下,有几盒品香斋的点心,还有李记的酥糖,麻记的干果…… 最惹眼的,是夜无殇手里拿的那个糖人儿。 因为它的形状…… 慕昭昭正为它的形状震惊着,就见夜无殇朝她走了过来。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糖人儿,做的是夜无殇? 他怎么肯? 这可是要被吃掉的啊! 他甘愿被人吃掉? 除非他自己吃自己。 可是之前他们一起逛街那次,她发现他对任何小食都不感兴趣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夜无殇,却见他将糖人儿朝她递了过来。 慕昭昭懵住了,瞪大眼睛: “这是……给我的?” “不是怕打雷?” 慕昭昭心脏一缩,一种莫名的感动忽然流窜全身。 他还记得? 那天她为了给他道歉、道谢,特意亲自做了吃食送去。 虽然最后不欢而散,但在打雷的时候,是他将她拥进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说,他比雷声更可怕。 所以,他就送了她一个“他”,看到“他”,她就不怕打雷了? 说不上为什么,她只觉眼眶渐渐发酸。 为一个玩物做到这个份上,把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自己做成了糖人儿送给她,真的至于吗? 见她红着眼圈,久久不动。 夜无殇又把手往前送了送: “不要?” 第247章 王爷就不怕我把你吃掉? 慕昭昭思绪翻涌着,顺从的伸手接过来,盯着糖人儿那张栩栩如生的夜无殇的脸,视线渐渐模糊。 如果这件事是景星河或者季流年做的,她会开怀大笑,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他们一口一口的吃掉,得意到不行。 可夜无殇做到这个份上,却不一样了。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她僵硬的弯了弯唇,说不上是想哭还是想笑: “王爷就不怕我把你吃掉?” 夜无殇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 “随你。”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走进了王府。 那宽阔的脊背,一如既往的挺拔、高大,依旧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 冷霄在中途就办完事回来了,此时上前说道: “慕小娘子,这些都是王爷特意给小娘子买的,小娘子快回去收拾包袱吧,今晚就要启程了。” 都是给她买的? 她看着几个护卫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夜无殇对她一个玩物做到这个份上,就不怕她误会吗? 可是很快,心中刚刚泛起的丝丝感动就被她抚平了。 还是她想多了,毕竟她为他付出过,也许这不过是他给她的小小报酬罢了。 她若是过度解读,怕是要遭人耻笑。 回到水云间,江生仍旧高兴的哼着小曲儿。 慕昭昭怀疑,也许这一天江生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护卫们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水云间,江生惊讶的瞪大了那双与夜无殇有些相似的眼睛: “这些是什么?” 慕昭昭疲惫的坐下来: “王爷买来,给我们送行的。” 江生一一翻看了那些吃食,忍不住道: “都是阿姐爱吃的,难为王爷都记得,真是有心了。” 有心了? 呵,又一个多想的。 慕昭昭不愿再被夜无殇影响心情,她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不知道晚上舒之柔与宫飞掣见面之后,两人的事情会不会有个结果。 她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但仍然希望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与自己相爱的人共守一生。 尤其宫飞掣,希望他能别再发疯,别再莫名其妙的揪着她不放。 江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姐,王爷如此待你,咱们是否应该也做点什么?” 慕昭昭回头看向江生,一双乌黑清澈的眼里写满疑惑: “什么意思?” 江生接着说: “我是想,无论如何,咱们也在王府住了这么长时间,王爷虽然平日里看着可怕,但并没有真的对我们做什么可怕的事。 “再者说,王爷救了阿姐几次,咱们理应感谢他。不知道阿姐如何想,反正我是十分感谢他的。如今我们就要离开了,不然临走之前,阿姐请王爷用一顿饭? “听说上次阿姐送去的饭菜,王爷一口没动,这次咱们就给他补回来,不仅表示感谢,也当作告别,如何?” 江生说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一来是对要回家的雀跃,二来则是终于可以与长安城、与戮幽王府、与夜无殇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她感到无比的喜悦轻松。 不得不说,江生这一提议,让慕昭昭心头一热。 看着夜无殇特意给她买回来的大包小包吃食,尤其是那个糖人儿,想起他之前偶尔对她的好,对她的救赎,想起阮娘的事对他造成的伤害……她觉得自己确实该做点什么。 就像江生说的,道谢、道别,为她这一世的长安之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江生,就按你说的办吧,饭菜你来准备,拿手的就行,晚膳我去请王爷过来。” —— 日头眼见着西斜。 飞鸿轩。 晚膳时分,冷霄端来了饭菜,问夜无殇要不要用一些。 夜无殇站在兵器架前,玄色的背影越显冷沉、桀骜、孤寂。 兵器反射着夕阳的红光,映在他的脸上,掩住了他冷白的皮肤,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的手中始终握着那枚玉佩,用拇指摩挲着,摩挲着。 听到冷霄的声音,他抬了抬手。 意思很明显,不用。 冷霄担忧道: “王爷,多少用一些吧,晚上还要赶路……” “王府周围可察看过了?” 夜无殇打断了冷霄,冷声问道。 冷霄声音一滞,谨慎道: “回王爷,一直在派人察看,发现了东宫的人,已经解决了。” 夜无殇没有转身,又问: “可还有其他人?” 冷霄思忖片刻,道: “目前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人等。” “继续派人盯着,不得有误。” “是。” 夜无殇的吩咐,让冷霄顿时紧张起来,放下饭菜便出去了。 他知道夜无殇为何如此谨慎小心。 慕昭昭在长安城得罪了不少人,前有长公主、封如烟,后有太子夜无克,死了儿子的柯从简。 这些人知道夜无殇要离开长安去云州赴任了,难免不会对慕昭昭动什么歪心思。 这也是他急于送她离开的原因。 夜无殇原本的打算是,今夜偷偷送走慕昭昭,明日他启程去云州赴任的时候,再带一个女人假扮她,用障眼法保她平安。 但是在送她离开之前,他就必须把这些横生的枝节砍断,一旦有人发现她今夜离开了,那么明日的障眼法也就不管用了。 再者,今后他不在她身边,一旦陷入危险,谁来救她? 冷霄刚刚踏出房门,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慕昭昭。 “慕小娘子?” 听见声音,夜无殇摩挲玉佩的手一顿。 只听冷霄又说: “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房里收拾东西吗?” 慕昭昭淡笑道: “我找王爷有事,王爷在吗?” 夕阳的红光毫无阻隔的洒在院子里,给慕昭昭的脸涂上了一层橙红色。 那块鲜红的胎记糅合在夕阳浓烈的光线里,有些看不真切了。 这样的慕昭昭,五官其实很美,甚至美得有些动人。 只是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躲进廊檐的暗影里,避开夕阳的红光,那块鲜红的胎记便刺进了冷霄的眼底。 他心里一惊,刚才都是假象。 这样的女子,无论怎么看,到底还是配不上王爷啊! 他收回神思,神色因为带着隐隐的遗憾而变得晦暗: “王爷在,您请。” 慕昭昭微微颔首: “多谢。” 在她进入飞鸿轩的同时,夜无殇也转过了身—— 第248章 晚上不想走了? 他的目光直白的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些隐隐的激动、期许。 今晚就要离开了,她这个时候来找他,莫不是…… 思绪如潮水般翻涌之际,就听见慕昭昭规矩又恭敬着道: “王爷金安。这些时日妾与江生住在戮幽王府,一直得王府庇佑,不甚感激。今晚我们就要离开了,为了感谢王爷,特备下薄酒,想请王爷赏脸。” 话落,夜无殇眼中的波澜瞬间退去。 原来,是散伙饭。 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解胸中的窒闷: “有心了。” 两人一起从飞鸿轩离开。 慕昭昭一直小心着走在他的侧后方。 他的脚步很慢,不似平日里那般匆忙,总是带着雷厉风行的魄力。 因为走得慢,时间都好像被他拉长了。 慕昭昭一直垂眸看着他的双脚,一步,两步,三步……稳健的踏在地面上,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今后,不知他会这样一步一步走到谁的身边去。 以后的雷雨天,他又会捂上谁的耳朵。 她想,被他保护的那个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想到那个雨夜,想到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她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只是一个与平常无异的静谧的夏日傍晚,可是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突然,他的脚步停下,带了一丝暗哑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 “你走前面。” 慕昭昭怔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抬头,声音低低的: “是。” 她绕过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走在了前面。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她却依着他刚才的脚步,慢慢的往前。 身后,夜无殇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从她高高束起的长发,到她白皙无瑕的鹤颈,抚过她窄小的蜂腰,掠过她纤细的脚踝,最后随着她绯色的裙摆,摇曳,摇曳。 从今往后,他再看不到这样的她了。 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原本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何况还丑得人神共愤,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当她要离开的刹那…… 呼吸骤然一窒,没有可是。 水云间,江生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 慕昭昭与夜无殇对面而坐。 入府月余,除了望月楼那一次马球赛后的庆功宴,这还是慕昭昭第一次与夜无殇同桌而食。 她先简单介绍了一下江生做的菜,随后率先端起了酒杯,郑重的看着夜无殇: “王爷,感谢这些时日对妾与江生的关照,这杯酒,敬您。” 就要走了,仿佛之前的一切恩怨都能放下,也该放下。 无论是好的,坏的,怒的,怨的,悲的,喜的…… 在她离开之后通通都会化为乌有。 既如此,大家何必还要耿耿于怀?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为何还会感到措手不及? 夜无殇始终看着她,明明脸上那块硕大的胎记如此丑陋刺目,可看习惯了,竟不觉得什么。 这就是她。 一双墨玉般的眸,一如往常的冷沉,带着淡淡的忧郁。 他没有拒绝慕昭昭,也端起酒杯,朝她微微一抬。 两人同时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慕昭昭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紧接着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 另一边,江生也上前给夜无殇的酒杯满上。 慕昭昭再度举起了酒杯,眼圈有些微微泛红: “这第二杯,从长公主府的赏荷宴开始,桩桩件件,感谢王爷对我的帮助与宽容,敬您。” 赏荷宴上,他没有拆穿她。 还是在长公主府,他救了差点丧命的她。 她被囚东宫,他整肃队伍,要赶来救她。 栖霞山上,他挡在她的身前,击退刺客。 她被柯承锦侮辱,险些失身,也是他把她抢了回来。 他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就像江生说的,除了馋她的身子,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和江生的事。 就连上次让人把江生抓走,也不过是吓唬她们。 雷声大,雨点小。 他就像一颗核桃,外表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剥了他的外壳,内心却是柔软的。 就像她屡次激怒他、给他惹事,他也从未像人们口中杀人如麻的人屠那样对待她。 他对她,始终有着最大的宽容。 所以这一句感谢,她是真心的,用心的。 饮下第二杯酒,她又端起了第三杯: “第三杯,临别在即,若是日后有幸被王爷想起,希望王爷只记得我的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敬您。” 是的,今晚之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她知道,一个无足轻重的她,根本不配被夜无殇想起。 但是万一呢? 就像他偶尔对她的好。 万一他偶尔想起她,希望他只记得她的好,希望他想起她的时候,都会笑。 以后没有阮娘陪他了,还有谁会真正关心他,陪他哭,陪他笑? 想起南才人忌日那一晚,他紧紧抱着她哭泣的画面,慕昭昭的心像被人用刀扎着那样疼。 眼眶越来越酸,泪水好像就要落下来。 她不想让夜无殇看到她的狼狈,赶紧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肚子里,她紧接着又要给自己倒上第四杯。 对面却传来夜无殇愠怒的声音: “够了。” 慕昭昭手上动作一顿,却没有勇气抬眼看他。 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微微的怒气中,又透着淡淡的关切,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意: “晚上不想走了?” 他是在担心她? 还是在威胁她? “王爷又变卦了?” 她略显急切地看着他。 可是对上他深深的目光,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心里一跳,顿时羞红了脸。 他这不仅是担心,还是一语双关。 若是大家都喝醉了,可就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了。 可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偶尔的宠溺,别有深意的暗示,会让人误会让人迷失吗? 有几次,她甚至以为,他真的对她动了心。 不,她嘲弄的笑了一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她动心的。 世上好女人千千万,他怎么可能对她这样一个丑女动一丝一毫的心思? 太可笑了。 她没有理会他,任性的继续给自己的酒杯斟满: “王爷放心,我酒量很好的。还有最后一杯,一定要敬王爷。” 第249章 别白费心机了 黑夜降临,水云间的门窗全都敞开着,有微风从湖面吹来。 烛火跳动,让她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却越发突显出她那双眼睛的明亮,像星子落了进去。 她那双眼睛,总是水汪汪的,清澈而无辜,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不知不觉的心跳加速。 应该不算是含情脉脉,但就是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就像此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似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她的眼睛会说话,会说那种牵动他情绪的话。 就像她下面说的这一句。 她双手托起精致小巧的酒杯,把唇瓣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对他说: “最后一杯,祝王爷身体康健,余生安好,与未来王妃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她没等他举起酒杯,便仰起了脸,一滴泪等不及,从她的眼角滑落,映照着烛火,晶莹剔透。 她饮下杯中酒,倔犟的转过脸去,将那滴泪不留痕迹的拭去。 她不明白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为何伤心,一句简单平常的祝福而已,有什么可难过的? 皇上已经在为他物色对象了,相信不久后,他便会迎娶哪家的闺秀,有自己的王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做曾经与她做过的事,她的心就又酸又疼。 她没看到,最后一杯酒,夜无殇没有喝。 他只是死死的捏着酒杯,望着她那双晶莹的眼,不动,不语。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他打翻了酒杯,起身离开了水云间。 慕昭昭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玄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泪终是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就像被打翻的那杯酒,嘀嘀嗒嗒。 也许江生说对了,她可能确实有一点喜欢夜无殇。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像她这种微不足道的喜欢,对夜无殇而言只会是一文不值的。 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喜欢,早早把它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不是舒之柔,不会那么傻。 说起舒之柔,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与宫飞掣见面了吧? —— 花间阁,长安城最好的茶楼,以茶香境雅闻名。 整间茶楼里随处可见大片的鲜花,一年四季都飘着花香,宛如置身野外花海,楼如其名。 这里隐秘性极好,仿佛田间野径的小路通往不同的雅间,幽深得仿佛沧海孤舟,与世隔绝。 雅间的门被推开,一名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女子立刻站起来,紧张的看向男子,满眼都是不安。 门在身后关上,男子看见女子,深邃的眉眼一立: “怎么是你?” 宫飞掣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愠怒之色渐渐爬满脸庞。 原本祖父是打算关他几天的,可是今天冷霄来过,因为是夜无殇的意思,所以言海舟没有拦着。 冷霄告诉他,慕昭昭约他去花间阁,想与他好好谈谈。 他听了之后,不能说是欣喜若狂,心底里也确实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慕昭昭能与他谈,就证明一切还有机会,只要他能留住她,哪怕用点手段也好。 无论如何,他都要赢过夜无殇。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进来后看到的人会是舒之柔。 夜无殇骗他? 一股怒气蹭的就从心底窜上来,直冲天灵盖。 说起舒之柔,他之前倒也不是刻意针对她,也没有多讨厌她。 相反,他知道她是世家贵女的典范,是多少郎君争相求娶的对象。 只是往他身上扑的女人不少,他习惯了冷漠的去拒绝一个人,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才能让人死心。 舒之柔喜欢他,他岂会看不出? 但他对舒之柔,却没有半分喜欢,亦不想她浪费时间在他的身上,所以之前才那样不留情面的对她。 却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执着,联合了夜无殇一起将他骗来此处,还借着慕昭昭的名义? 已经到了这一步,舒之柔不想浪费机会,若是再藏着掖着,岂不是白来了? 因为宫飞掣表现出的厌恶,她的心颤抖着,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体面,柔和道: “是昭昭约我来的,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做了这样的局。” 呵…… 宫飞掣冷笑,转身就要走,似是连一句话都不愿与她多说。 舒之柔急了,开口喊住他: “等等!” 宫飞掣脚步顿住,转身嘲讽的看向舒之柔: “既然你我都不是彼此想见的人,那就告辞吧。” “不!”舒之柔失态的叫出声,“不是这样的!我有话对你说。” 宫飞掣心中冷笑,还说不知道约的人是他,这种把戏他见多了。 只是没想到,舒之柔这种平日里清高的女子,也会耍这种心机,还说慕昭昭做局,脸皮可真够厚的!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舒之柔: “我若是不想听呢?” 舒之柔却管不了他的想法了,今天她只想把心里话全都告诉他。 他的恶意,她就全当没看见,兀自道: “你还记得两年前东宫的寒食宴吗?” “你是想说,我误入了你房间的那次?” 宫飞掣微微拧眉,那次的事,他全都记得。 舒之柔点头,忐忑的开口: “是,就是那一次,那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之前明明很紧张,但是说出来之后,她却如释重负。 虽然此时内心仍然慌乱,但却是因为等待着他的答案,所以不安,期待中又夹杂着害怕。 她以为宫飞掣听到她的表白,总会有些不同。 可是,她失望了,而且心碎得彻底。 宫飞掣往前几步,在她面前停下,弯下腰,登徒子一般直逼她的脸庞。 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呵,我还真是不知道舒小娘子口味如此独特,居然会喜欢一个闯入女人房间的登徒子?你是不知道我长安城第一纨绔的名号?还是不知道我常年流连花楼酒肆,身上永远沾着女人的脂粉香?” 舒之柔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她眼中含泪,紧紧抿着唇瓣: “不,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宫飞掣冷笑: “好,我就当你不知道。但我几天前八抬大轿、敲锣打鼓上门求娶慕昭昭,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微顿,他欣赏着舒之柔失态的表情,给了她最后一击: “我喜欢的人是慕昭昭,别白费心机了。” 舒之柔一直努力维持的仪态,终于在这一刻全线崩塌。 第250章 你起码有一样东西比得过她 她流着泪,不敢相信宫飞掣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更不敢相信,她堂堂一个世家贵女的典范,长安城多少尊贵的郎君争相求娶的对象,居然会输给一个丑陋的慕昭昭! 她失态的大喊: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女子?” “那样的女子?”宫飞掣拧眉看向她,“哪样的女子,你倒是说说?” 舒之柔有些失去理智了,被慕昭昭比了下去,她的不甘与屈辱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怎么也控制不住。 “我知道昭昭有些与众不同,也有些小聪明,但她的出身,配得上你吗?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单看她那张脸,每次见了都会吓人一跳,哪个男人会对这样一张脸动心?”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 “上门求娶,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因为喜欢她,你有你的苦衷……” “我没有苦衷!” 宫飞掣不客气的阻止了她再说下去。 他盯着她的脸,从未觉得一个女子如此让人厌恶,是真心厌恶。 他也没想到,听到她贬低慕昭昭,他竟然如此生气,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舒之柔,你以为你是谁?顶着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就能随意耻笑慕昭昭的不完美? “你错了,她虽然天生丑陋,但在我眼里,她就是比你美一千倍一万倍。 “她聪明机智,不拘小节,胆大心细,无所不能,在我眼里,她就是最好的! “你呢,你算什么,你又有什么拿得出手? “若不是仗着自己的家世,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 他每说一句,就朝她走近一步,直到将舒之柔逼到桌边,跌坐进椅子里。 他咄咄逼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直插舒之柔的心脏,伤得她体无完肤,将她引以为傲的东西通通踩在脚下,不留余地。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满意,打算往她的心上再扎一刀。 他恍然大悟似的,忽然绽开一抹嘲弄的笑: “哦,我知道了,你起码有一样东西比得过她。” 说着,他一把钳起她的下巴,锥子似的目光刺在她的脸上: “脸皮肯定比她厚!” 他甩开她,仿佛扔掉一块破布。 “宫飞掣……” 舒之柔失声尖叫,再也不是平日里那个端庄规矩的世家贵女。 这是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视若明珠的舒之柔,听到过的最过分的话。 她明明说过喜欢他的,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慕昭昭算什么,他居然拿她跟她比? 不仅拿她跟她比,他还说她哪里都比不上慕昭昭,他一定是疯了! 慕昭昭根本不配跟她比,那个丑女算什么,算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一瞬间,舒之柔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枯竭,只有怒气在胸腔里翻滚,整个人就要炸开了。 “还有什么话说,我洗耳恭听。” 宫飞掣看着她惨白的脸,目光轻佻,仿佛她什么都不是。 他就是要将她一棒子打死,不仅是她,包括所有上门倒贴的女人。 他的目标是慕昭昭,没功夫去处理这些烂桃花。 可舒之柔却不懂,这赤裸裸的羞辱让舒之柔清醒,愤怒让她失去理智。 她不过是喜欢他而已,她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死罪吗?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凭什么? 忽然,她一把推开宫飞掣,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秀丽的眼中迸射出一抹狠绝,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怒不可遏,又伤心欲绝: “是,在你眼里,她什么都好,可她偏偏看不上你!听说那天你被当众拒绝,不知道多惨,那滋味好受吗?” 她的话里全是讽刺,宫飞掣怎么会听不出来? 所以这是求爱不成,恨上他了? 这样最好。 宫飞掣挑了挑眉,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自然不好受,但我不会放弃,所以今天才会来这被你恶心。” “我恶心?” 舒之柔再一次为宫飞掣的话震怒。 脸皮厚,恶心,他还打算用多少恶毒的话来羞辱她? 舒之柔的心疼得滴血,她捂着心口,疼得弯下了腰,脸色白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身边的婢女春桃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泪水早已糊了满脸,为她感到委屈、愤怒。 心疼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舒之柔的声音紧得像是发不出来,她泪流满面的看着宫飞掣,勉强吐出一丝声音: “宫飞掣,你太过分了!既然尝过被拒绝的滋味儿,为什么你还要这么残忍的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她声音一顿,随后竟然讽刺的笑了起来,混着脸上的泪水,看起来狼狈至极: “可惜啊……不让你恶心的人宁可离开,也不愿多看你一眼,恐怕在她眼里,你与我一样恶心!” 她攥紧粉拳,下意识的砸在桌面上,力气大得震倒了茶杯,她却感觉不到疼。 面前的男人,脸色却刷的一变: “你说什么?离开?” 舒之柔心中冷笑,他竟然不知道? 一丝报复的快感瞬间袭上心头,她咬牙笑道: “没错,慕昭昭今晚已经离开长安了,永远不再回来,她是不是为了躲你啊?想来你比我更令人恶心!” “今晚?” 宫飞掣的脸色更难看了,眼见着紧张焦灼爬上了他的脸。 他似乎没有心情再跟她掰扯,转身箭一样的冲出了雅间。 舒之柔崩溃的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宫飞掣,你给我回来!回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怎么能走? 她知道,他一定去找慕昭昭了。 她愤怒,她不甘心。 在来之前,她对慕昭昭心存感激,对这场会面充满了期待。 这是她的初恋,她紧张羞涩,忐忑又期待,盼望着一段美好姻缘。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恨慕昭昭,恨宫飞掣,甚至恨她身边的春桃! 刚刚的遭遇,让她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仅被宫飞掣残忍的拒绝,在他眼里,她居然连慕昭昭都不如! 这是她人生中巨大的污点,是她一辈子也洗不掉的污点! “啊……” 她疯狂的尖叫着。 宫飞掣离开的时候,没有关上雅间的门,此刻雅间的房门大开着,春桃害怕舒之柔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赶紧跑过去关上了房门。 然后又折回到舒之柔面前,紧张道: “小娘子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 话未说完,一个巴掌落到了她的脸上,“啪”的一声,打得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一抬眸,就见舒之柔红着眼,像只被激怒的野猫,指着春桃大叫: “你刚才也听到了他是如何羞辱我的,你在笑话我是不是?” “不,我没有,我不敢……” 春桃捂着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舒之柔的怒气无处发泄,慕昭昭已经走了,她就连报复都找不到对象。 一转身,她扫落了桌上所有的东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端庄贤淑的贵女。 碎裂声混着她的尖叫,让原本静谧的空间变得一片嘈杂。 窗外半人高的花丛里,一个人听着雅间内的动静,兴奋的勾起了唇角—— 第251章 后会无期 宫飞掣从花间阁出来,直奔戮幽王府而去。 他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耽搁。 皓月当空,照亮了他额角的热汗,马蹄声在逐渐归于安静的长街上急促而响亮。 慕昭昭不能走。 这一刻,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却分不清究竟是为了报复夜无殇而不想让她走,还是他就是不想让她走,不想以后都看不到她。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到了戮幽王府,他一勒缰绳,不待马儿停稳便冲了进去。 可等待他的,仍然是慕昭昭已经启程、夜无殇亲自护送的消息。 没有任何停留,他旋身出了王府,再度跃上马背,毫不迟疑的追了出去。 —— 戌时三刻,夜无殇准时把慕昭昭和江生送到了城外的十里亭。 今晚月色很好,清朗皎洁。 季流年就站在十里亭外,一身素色的衣裳,仿佛月宫里下凡的谪仙,清润如玉,温柔的望着远远到来的马车,满眼笑意。 夜无殇在看到季流年的一刹那,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呼吸也变得不畅。 明明是他从一开始就做下的决定,可是就要亲手把她交给别的男人,他还是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在距离季流年几十丈远的地方,他一收缰绳,停住了脚步。 月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打亮了他伟岸的轮廓,却将他脸上的表情隐藏在暗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慕昭昭和江生坐在马车里,拉车的三匹马当中,有无畏。 那天早上从济善堂出来,不见了无畏,后来她才知道,无畏竟然因为雨夜里的不安,自己跑回了戮幽王府。 都说马儿通灵,也是神了。 感觉到马车停下,她挑开车帘探出了头,一眼便望见了十里亭外的季流年。 就要回家了,她该高兴的,可是看着季流年朝她招手,她却只觉眼眶酸胀,一种难言的情绪像渐渐烧开的水,不停的往上涌。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好像有些事放不下。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以后她与长安城的人和事,真的再无关联了吗? 正忧思重重,夜无殇清冷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带着一丝隐忍、克制: “就送到这吧。” 几个简单的字,却让慕昭昭心里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一点点的流失,让她的心越来越空。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江生下了马车。 见她们下来,一行护送的人也纷纷下了马。 唯有夜无殇,始终骑在马背上,岿然不动。 不知是因为她的身份,不配让他下马。 还是因为对她的离开,他没有丝毫留恋与不舍。 他依然那样高高在上,像个睥睨众生的神袛一样俯视着她,冰冷的黑眸里,不带一丝温度。 而他身后的人,则齐刷刷的看向慕昭昭,眼中充满了不舍。 邓策,冷霄,柴晋,白狼,秦姚,付冲……以及一众护卫。 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事,已经让他们把慕昭昭当成了他们的一份子。 是战友,是兄弟,更是可以共患难的朋友。 这个突然融入他们的人,给了他们太多的惊喜,他们打从心眼里喜欢她。 越是喜欢,便越是不舍,越是不舍,便越是不解。 为什么一定要走? 柴晋仍然是那个最心直口快的,红着眼问道: “慕小娘子,为什么一定要走?就不能不走吗?那场马球赛后,咱们还没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还没再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这个问题,邓策和冷霄已经问过夜无殇了,知道根本无法转圜。 柴晋再问下去,只会徒增大家的忧伤。 邓策用手肘怼了柴晋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慕小娘子,别的我也不问,我就想知道,那天在校场,你是如何放倒了赵熊的?” 慕昭昭闻言笑了,声音软软的,好似月光化成了水: “真想知道?” 她看着邓策泛红的眼,想缓和一下离别的气氛。 她最怕离别,就像五岁时的母亲,就像她未出生时就离开的父亲。 仿佛人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最后一面,她想记住大家的笑脸,仿佛从此以后,他们都会笑着一样。 邓策点头,也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 “您就别卖关子了,您若是不说,我估计能好奇一辈子。” 一辈子? 是啊,也许今日一别,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慕昭昭唇边的笑意加深,像平日里那样与邓策说笑着: “属你好奇心最重,我若是不告诉你,日后你过得不好,倒成了我的过错了?” 顿了顿,她说: “告诉你也无妨,你还记得那日我穿了一件大红的云纱吗?” 不仅是邓策,其他人也听得认真。 邓策点点头: “记得。” 慕昭昭接着说: “其实那件云纱上,浸染了我的独门毒药——贵妃醉酒。这毒药单独使用,是构不成威胁的,顾名思义,它只有在遇到酒时,才会发挥它的作用。” 想起那天的场面,邓策恍然大悟一般,瞪圆了眼睛: “哦……我知道了,那天小娘子与赵熊都喝了酒,后来在擂台比武时,那赵熊色胆包天,不停的扯了小娘子的云纱来闻,毒药就这样在他的体内发挥了作用。而小娘子并非给他直接下毒,所以太子派来的医士也检查不出来。” 慕昭昭点头: “我事先服用了解药,所以没事。” “原来如此!”邓策啧啧称奇,“小娘子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谁能想到,这世上竟会有此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慕昭昭看着邓策笑,一双桃花眼映着天上的月光,越发清澈明亮。 她一直笑着,平日里狰狞恐怖的守宫刺,此时竟也变得温柔起来,仿佛一个符号,烙印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她说: “还有什么好奇的事情要问?过时不候哦!” 听到“过时不候”几个字,众人刚刚平复了一些的心情,再度低落下来。 过了今天,他们就再也见不到这张虽然有点丑,却并不讨厌的脸了。 等待了片刻,见无人出声,慕昭昭最后笑了一下: “既然没有,那我就走了?” 人生最痛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慕昭昭强忍着内心的酸楚,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却依然笑着,最后朝马背上的夜无殇深深一福: “多谢王爷照拂——” 良久的停顿之后,她心脏绞痛着,艰难的吐出了四个字: “后会——无期。” 话音落下,她没再看夜无殇一眼,转身便朝十里亭走去。 身后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等等!” 第252章 今日一别,此生不见 慕昭昭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她听见了他衣阙翻飞,双脚落地,踏上野草的声音。 随后,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似乎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慕昭昭的心随着他的每一步而提起。 他为什么叫住她,他想跟她说什么? 如果他想要她留下,她该不该答应? 直到夜无殇的声音在距离她咫尺之遥的背后响起,她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才倏尔安静下来。 “玉佩。” 简单的两个字。 音色低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就仿佛在告诉她,对于她的离开,他没有半分动容,更没有不舍,或是希望她能留下。 慕昭昭自嘲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居然如此紧张激动。 转过身,看着他手里的玉佩,她眼眶发热,盯了良久,才伸手接过来。 不是她不珍惜这块玉佩,也不是她忘了这块玉佩。 而是她想,若是他喜欢,若是他当真不想还给她,那便留给他吧。 就当作她曾来过的证据。 也当作她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终究还是她想多了。 她接过玉佩,拿到眼前看了看。 玉佩像从前一样,泛着荧荧之光,煞是好看。 只是夜里光线暗淡,她并没有注意到玉佩上淡淡的血痕,却注意到夜无殇的几根手指上都缠着纱布。 身边的江生也看着玉佩,与慕昭昭不同的是,她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冷霄不是说玉佩碎了吗? 可眼前这块玉佩,明明就完好无损啊? 看着江生的表情,冷霄才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之前他稍不留神,把玉佩已经碎了的事告诉了江生。 此时若是江生把实情说出来,他该如何解释? “这玉佩不是……这……” 江生惊讶得有些语迟。 夜无殇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眸凌厉的朝江生射了过去。 江生对上夜无殇的目光,仿佛有人往她的嗓子里射了一箭,她立时闭了嘴,不敢再言语一声。 慕昭昭倒是没注意到几人的表情,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夜无殇的手指上。 忍不住道: “王爷的手……” 夜无殇的手明显一僵,却是不动声色的收回,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望了一眼十里亭外那抹素白颀长的身影,沉沉的扔下几个字: “上路吧。” 话音落下,夜无殇没有等她先走,而是转身跃上马背,头也不回的往回城的方向,先她而去。 留给她的,只有一个高大伟岸,却又倨傲孤寂的背影。 他带来的一众人等,最后朝着慕昭昭齐刷刷的拱手,也纷纷上马,随他回城。 马蹄卷起了一地的烟尘,渐渐模糊了众人的身影。 慕昭昭不喜欢离别,更不喜欢看人的背影,可夜无殇偏偏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是他也不喜欢离别,还是他无所谓离别? 与她的离别? 慕昭昭心中酸楚,随即便转身欲走。 这时,一个身影却从远去的队伍中调转回来,哒哒的马蹄声朝她奔来,越来越近。 “慕小娘子!” 慕昭昭脚步一顿,这个声音是——白狼。 也许是不想看到夜无殇绝然的背影,她没有转身。 马蹄声也只是在她的身后停住。 白狼像是迟疑了良久,才开口: “慕小娘子,之前的事,我……” 几乎不用他说,慕昭昭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白狼是个骄傲的将军,就像夜无殇一样骄傲。 从最初对她的偏见,到最后对她的心悦诚服,对白狼这种人来说,已实属不易。 何况他现在要来向她道歉,向她低头,对于一个骄傲的将军来说,实在难以启齿。 “我懂。” 不等白狼再往下说,慕昭昭便回应了他。 有这份心就够了,何必强人所难。 她也不是非要他的道歉,也从未想过要他道歉。 白狼后面的话鲠在喉间,一种被理解的感动与分别的心酸一股脑的涌上来,让他眼眶酸涩,喉结滚动。 “保护好王爷吧。走了!” 慕昭昭最后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十里亭走去,像夜无殇一样。 车夫赶着马车,跟在她和江生身后,苍茫的月光之下,他们的身影在白狼眼中越来越小。 直到看见他们与十里亭外的季流年相会,白狼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城里而去。 今日一别,此生不见。 十里亭外,季流年在看到慕昭昭来到眼前的那刻起,唇边的笑意便像湖水一般荡漾开来。 他戴着手套的左手习惯性的背在身后,声音温柔似水: “累吗?要不要先找个馆驿歇息一晚,明早再走?” 季流年的建议,让慕昭昭想起了夜无殇在临走之前交待她的话。 他说,近几日戮幽王府周围一直有不明身份的人徘徊,应该是冲她来的。 他特意叫人引走了那些人,才在此时送她出城。 所以她出城之后,一定不能停,要马不停蹄的赶路,越远越好,直到彻底安全。 他还说,太子和柯从简给他的感觉都不太对,叫她不能掉以轻心。 但至少她的身边有季流年,他一定会护着她。 而她也知道,夜无殇在说这句话时,就意味着,他今后不能、也不会再护着她了。 他们之间,到此为止。 想到这,慕昭昭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朝季流年笑笑: “不了,还是先赶路吧,我现在归心似箭,巴不得赶紧到家。” 一阵微风掠过,将慕昭昭鬓边的碎发拂到了面颊上。 季流年伸出手,想要帮她把那缕发丝别到耳后。 手指就要触及发丝之际,慕昭昭却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他的手指,转而自己将那缕发丝掖到了耳后。 季流年的手指微微一僵,随后不留痕迹的收回,眼中宠溺不减: “好,都听你的。” 慕昭昭笑了一下,带着江生上了马车,季流年也跃上马背,一行人披星戴月往南而去。 季流年不急不徐的跟在马车旁边,隔着窗纱,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里面的人。 刚才那个动作,是他从小为她做到大的。 就在她离开烟溪村之前,她还从未避讳。 可是在戮幽王府短短的月余时间里,她却开始避着他了。 若是换作夜无殇,她就不会躲了吗? 目光下意识落在自己的左手上,明明他早已胜券在握,可是一想到她与夜无殇之间的暧昧气息,他的心还是不由得一阵紧缩。 到底,还是无法忽视她的感情。 怪只怪,他太在乎她。 马车里,慕昭昭垂眸看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玉佩,莫名就想起了夜无殇那双手,心中感到异样。 还有刚刚江生看到玉佩时的反应,当时她没注意,如今想来,似乎有些反常。 她微微蹙起眉头,问江生: “刚刚你想说什么?” 第253章 他怎么追来了? 在慕昭昭盯着玉佩的同时,江生也一直在盯着玉佩看。 她看得很用力,因为她就是不明白,一块明明已经碎了的玉佩,怎么就会完好无损的出现了呢? 会不会过一会,慕昭昭稍稍一用力,玉佩就又会碎掉,现在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她只听过玉器如果坏掉想要修复的话,一般只能用金子把坏掉的部分巧妙的连接起来,叫作金镶玉什么的。 可眼前这块哪里有金子? 脑仁都被她想疼了,就听见慕昭昭问了她这么一句。 她神思一恍,懵然的抬起头: “啊?阿姐说什么?” 慕昭昭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 “我是说,刚刚王爷拿出玉佩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我……”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江生立刻就想到了夜无殇那个似刀的眼神,心头一凛。 哪怕已经离开了夜无殇的视线和管辖,她仍然感到如芒在背。 再者如今玉佩已经好好的在慕昭昭手里了,也许当时是她听错了冷霄的话呢? 或者是夜无殇有奇招,能够原样修复玉佩呢? 既然玉佩已经完好无损的出现了,她又何必再多嘴,让慕昭昭伤心? 于是她笑着打起了哈哈: “我、我没说什么啊,我只是有点感叹,没想到王爷还能把这枚玉佩还给阿姐,我以为王爷扣下了,就是不想再还给阿姐了呢。” 她一边扯着谎,一边心虚的看着慕昭昭,生怕被她看出什么。 幸好慕昭昭从不知道玉佩碎掉的事,所以对于江生的回答,也并未做他想,只是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继续盯着玉佩看。 从夜无殇把玉佩还给她的那刻起,他们之间就应该彻底结束了吧。 互不相欠,彼此心安。 可不知为什么,想到夜无殇受伤的手指,想起这几天从他身上闻到的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一种莫名的不安却总是萦绕在她心头。 马车快速且平稳的前进着,天亮的时候,已经赶到了与长安城毗邻的青石郡。 慕昭昭被饥饿唤醒,没想到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 她挑开窗纱往外看去,晨间的街市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给这个洒满阳光的清晨平添了几分热闹喧嚣。 季流年依旧身形笔直的骑在马背上,哪怕赶了一夜的路,却看不出半点狼狈,依旧是那个翩翩少年郎。 再看车夫,眼底乌青一片。 赶了一夜的路,已是人困马乏。 正好经过一个馄饨摊,慕昭昭叫停了马车。 “小师兄,咱们用些早点,在此处找间客栈歇息一下,再行赶路吧。” 慕昭昭对季流年说。 季流年虽然不满意这个称呼,却仍然不会反驳她,只是笑着点头: “好,听你的。” 一行四人在馄饨摊落座,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冲淡了旅途的疲惫,也给身体注入了新的活力。 车夫是个出力的,饭量本来就大,又因为一夜未合眼,所以别人吃一碗,他吃了四碗。 慕昭昭等人就在原地等着,也不催他。 等待期间,慕昭昭无意识的环顾四周,这里虽与长安城毗邻,但繁华程度却不及长安城的四分之一,只能说平平无奇,质朴无华。 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却在这时,慕昭昭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黑洞洞的,很是阴沉,在慕昭昭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立刻转移了视线,就好像刚刚的那一下对视,完全出于偶然。 可不知为什么,慕昭昭的心却骤然紧缩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那个男人像是认识她,或者在这之前就盯了她很久一样? 是错觉吧,因为她看到那人移开视线之后,又继续叫卖起来,他面前摆着一个莲藕摊子,叫得很是卖力,俨然一个小贩而已。 慕昭昭的心跳渐渐恢复平稳,许是在长安城经历得多了,有些风声鹤唳了吧。 她又有意识的观察了一下周围,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再没有出现之前那种情况。 她这才恍然大悟,在长安城这么久,居然差点忘了自己脸上的守宫刺。 这枚守宫刺足以让人产生异样的目光,问题到底是出在她自己身上吧。 想到这,她逐渐放下了戒备。 季流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见她脸色变来变去,不由出声问道: “想什么呢?” 慕昭昭思绪被打断,朝着他笑了一下: “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季流年眸光一暗,唇边却仍然勾着笑: “就快回家了,再胡思乱想,当心慕爷爷罚你。” 季流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他把慕昭昭在长安城里所花的心思,都称为胡思乱想。 而她在长安城里所花的心思无非两个,一是对柯承锦,二是对夜无殇。 季流年这样一说,让慕昭昭又不得不想起了在长安城里发生的事。 不及她多想,季流年又轻抚着她的头,软声道: “放心,我会护着你。” 就像从前一样,每次爷爷罚她,他都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护着她。 季流年宛如兄长般宠溺的眼神,让慕昭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心中淌过一阵暖流,点了点头: “嗯。” 在长安城的时候,夜无殇也一直在护着她,可她却不知好歹。 若不是那日在校场与他吵架,若不是她任性离开,他又怎么会不管她,让她着了柯承锦的道? 他本没有义务一直护着她的…… 她又不禁想起了夜无殇的话,他说夜无克和柯从简都很危险。 夜无克的危险她自然清楚,可柯从简的危险从何而来? 回想起那日他登门看她,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柯从简会对她不利。 就算柯承锦的死与她有关,但爷爷对柯从简的养育之恩呢,父亲与柯从简的兄弟之情呢,他当真就能一点都不顾念吗? 罢了,都已经离开了,她又何必再想这些? 从馄饨摊离开,他们找了一家客栈入住,打算让车夫和季流年好好歇息一下再走。 毕竟她和江生坐在马车里还能打盹儿,可另外两人却要时刻警醒着。 开好了三间房,她和江生的房间与季流年紧挨着,在二楼。 谁料慕昭昭脚步刚刚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身后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 那人气喘吁吁,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冲着她的背影大叫一声: “慕昭昭!” 因为精通化声术,慕昭昭对声音格外敏感。 他怎么追来了? 第254章 为你破例 慕昭昭站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缓缓转过身。 客栈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抓着门框,身上带着连夜赶路的疲惫,眼底泛着红,正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宫飞掣?”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都已经连夜赶路到青石郡了,宫飞掣竟然还会追上她。 她也不明白,她拒绝他拒绝得还不够彻底吗,为什么他还要追来? 是执迷不悟,还是另有所图? 不对,他并不知道她昨晚连夜离开,而且他不是跟舒之柔见面了吗? 他之所以追来,是因为与舒之柔谈得不妥? 慕昭昭实在无心再管其他的事,但宫飞掣既然追了来,她还是有必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慕昭昭你……” 宫飞掣冲上前来,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慕昭昭却不留情面的打断了他: “上来再说吧。” 说罢,她转身上楼,往自己的客房而去。 宫飞掣愣了一下,相比于他的急躁、焦虑,慕昭昭冷静得叫人生气。 他提了一口气,也顾不得那么多,拾级而上追了过去。 昨晚他到达戮幽王府时,被告知夜无殇亲自送慕昭昭出城了。 长安城有四方城门,他们到底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知道,夜无殇之所以不告诉他,就是怕他会拦下慕昭昭。 所以想从戮幽王府或者夜无殇的嘴里得到消息,是不可能了。 但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万物皆有蛛丝马迹可循。 已是入夜,街道上原本行人就变得稀少,他从戮幽王府出来,很快便发现了大量错综凌乱的马蹄印,往城南而去。 他心下一动,循着马蹄印便往城南追去。 直到追出南城门,不久后,居然看到夜无殇一行人从远处返回,他知道,他选对了方向。 他悄悄的躲了起来,直到夜无殇的人全都过去,才又继续往前追。 一路经过几个馆驿,里面都没有慕昭昭的身影,他便径直追到了青石郡。 向路人打听了脸上有胎记的女子,他准确的找到了客栈里,找到了她。 再次看到她,他心中的确有些激动,那是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喜悦,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他要留住她,无论用什么方法。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有了主意,如今能留住她的办法,恐怕只剩下一个。 于是进了房间之后,他劈头盖脸就开始控诉: “慕昭昭,咱们怎么也算朋友一场,你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走吗?怎么,怕我知道了留你?” 慕昭昭从来没有把宫飞掣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所以对于他现在这样的冷嘲热讽,她依然不走心。 只是冷淡道: “如果你特意追来就是为了跟我告别,那如你所愿,咱们就此别过,请便。” 她朝着敞开的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留丝毫情面,更没有一丝感情在里头。 这样冷漠的态度,着实刺伤了宫飞掣。 原来他在她的心里,比一个陌生人也好不到哪去。 恐怕在她眼里,他始终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宫飞掣怔愣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他不该在意她的态度,他只要达成目的。 他沉了口气,走到慕昭昭面前,将心底那种窒闷、不甘,一股脑的朝她发泄出来: “告别?你还真是无情! “你就没想过,夜老三为什么如此急着送你走? “你也没想过,我为什么非要当着夜老三的面求娶你? “他们都说你聪明,依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的话让慕昭昭再次感觉到了异样,心中连续几日来的不安,就像一个谜团一般困扰着她,这一刻,仿佛要揭开谜底了。 夜无殇虽然答应了要让她离开,但是不得不说,她走得确实很仓促,原因是他逼得紧,就好像他迫不及待的要将她送走。 可她却从未考虑过原因。 若说想过,也不过是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不想再与她周旋、有所瓜葛罢了。 至于宫飞掣无端的求娶,她只当是他一个纨绔的闹剧,多一点心思都不愿浪费。 可如今宫飞掣如此说,却让她直觉这两件事的不简单。 “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她冷着脸,凌厉的看向宫飞掣。 宫飞掣咬了咬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人留住再说。 他把心一横,直接说了出来: “夜老三昨晚连夜把你送走,是因为他被贬为云州刺史,今日就要启程去云州赴任,可能这辈子都会被困在那,再也回不来了!” 宫飞掣这番话,有如往一锅热油里溅了一滴水,噼里啪啦就在慕昭昭的脑子里炸开了。 她眉头越拧越紧,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炸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 “什么?云州?刺史?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宫飞掣: “他不是大周的戮幽王吗?他不是皇子吗?为什么会被贬为云州刺史?那可是大周的边陲之地,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宫飞掣冷笑,“若不是他为你杀了柯承锦,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而你呢,居然无情无义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说什么?”慕昭昭震惊到脸色发白,满眼不可置信,“他是因为杀了柯承锦才遭此责罚?可他分明说什么事都没有,不了了之的……” “不了了之?他杀的可是朝廷命官的独子,怎么可能无事?皇上赏了他三十鞭子,太子亲自执行,那鞭子上有倒刺,太子用足了力气,鞭鞭到骨,割皮撕肉,可他都生生忍了下来。怕你觉得亏欠了他,他一个字都不肯告诉你,三伏天,就这么天天穿着铠甲忍着,他要让你走得心安,走得无牵无挂!” 宫飞掣越说越气,就像一个多年好友那般,站在夜无殇那边为他鸣不平。 “他在战场上都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一个从来不会被动挨打的人,居然为了你破例,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走?” 第255章 为什么骗她? “云州刺史,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边境守官,无诏不得回朝,否则当同谋反论处。他被贬云州,也就意味着可能今生再也回不来长安,再也做不回他的戮幽王了!虽然爵位尚在,但他一个王爷被困边境,要这爵位还有何用?” “慕昭昭,他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还能忍心抛下他离开?” 此时此刻,宫飞掣真的很佩服自己的演技。 也许是这么多年在夜无殇身边,一直扮演着从前好友的角色,演得习惯了,如今也能信手拈来。 哪怕他明知这可能只是夜无殇的手段,就像当年,他为了取他父亲的性命,先舍命救他,如此一来,便不会惹人怀疑。 回想起来,他当年的手段,与今天的作为,多么相似啊。 先是瞒着慕昭昭,好像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可一旦慕昭昭知道真相,就会感恩戴德的投入他的怀抱。 好一招欲擒故纵啊! 可是为了留住慕昭昭,偏偏这个好人需要他来做。 其实他很有理由相信,以夜无殇的行事风格,即使今天不是他,日后也会有别人来告诉慕昭昭真相。 不同的是,他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夜无殇。 他以为,慕昭昭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甚至哭着喊着跑回到夜无殇的身边,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 毕竟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深情付出。 可是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慕昭昭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冷漠,甚至冷血。 “不愧是生死之交,宫将军是来为他打抱不平的?” 慕昭昭冷笑一声,满眼嘲弄的厉色,哪里有半分感动? “我倒要问上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和夜无殇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退一步说,不是我抛下他离开,是他自己要送我走,也是他自己选择不告诉我,是他自己不想留我,与我何干?” 宫飞掣不敢置信地看着慕昭昭,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分辨不出,慕昭昭是真的不感动,还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质问与指责而生气,才说出这样的话。 他皱着眉头,硬着头皮与她分辩,因为他的目的只是留住她,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与你何干?慕昭昭,我竟不知,你居然如此冷血!” 慕昭昭嘲弄的笑: “论冷血,我比得过你吗? “还记得栖霞山上,舒之柔挡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是她自愿的,不是你叫她这么做的,如今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是夜无殇自愿这么做的,不是我逼他的,谁说他做了我就非要感恩戴德,非要给他当牛做马报答恩情,我求着他了吗?” 她的话,惊得宫飞掣怔愣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看不到,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已死死的攥成了拳,指甲狠狠的掐进皮肉,才感觉不到心痛似的。 她红着眼,脑海里都是夜无殇曾经对她说过的恶劣的话,咬牙道: “他对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他做这些除了自我感动,以为能感动得了谁?” “一时兴起的玩物?” 这是宫飞掣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慕昭昭认为夜无殇一直把她当成玩物? 她是多不了解夜无殇,才会如此误会他? 呵……一时间,宫飞掣竟不知该羡慕夜无殇,还是同情夜无殇。 他垂眸,摇头轻笑起来,真是无奈又可笑: “慕昭昭,是你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还是对他没有清晰的认识? “他可是大周的戮幽王,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玩物? “就算当他的玩物,你不妨扪心自问一下,你够格吗? “你有什么? “退一万步,就算他把你当成玩物,可为了一个玩物做到这个份上,鞭刑受辱,被贬云州,值得吗?” 宫飞掣咬牙,终是说出自己最不想说的话: “他若不是喜欢你,何必为你做到此种地步? “喜欢,却不能娶,所以他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毫无负担的走,让你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让你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你还觉得,自己只是他的玩物吗?” 没有人知道,慕昭昭此时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流泪、不发抖,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冷漠得毫不在乎。 事实上,从她听到真相起,心就已经痛得不能呼吸了。 之前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这些天,他经常穿着铠甲,骗她刚从校场回来。 他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她的金疮药味。 所以那日冷霄来找她问药,不是给邓策用,分明是给他的! 他苍白的脸色,他僵硬的身形……都是因为他受了严重的鞭刑! 三十鞭,鞭鞭到骨,割皮撕肉,那该是怎样的疼痛? 可是他却始终瞒着她,甚至不让身边的人透露一丝一毫。 被贬云州? 因为今日就要启程,所以他要在走之前先把她平安送走。 为什么? 为什么骗她? 怕她知道了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以身相许、这辈子缠着他不放吗? 既然瞒了她,就不要让她知道,让她安安心心的走,不好吗? 宫飞掣为什么要来告诉她这些? 为什么要让她心痛,为什么要让她动摇? 知道了这些,她还怎么安心的走? 更可怕的是,此时此刻,知道了夜无殇为她所遭受的一切,她更多的不是感动,而是气愤、心疼。 他原本拥有的就已经很少了,为什么还要夺走他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为什么又要让她误会? 如果当真如宫飞掣所说,他是因为喜欢她,才甘愿承受这一切。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喜欢她? 是因为即便喜欢,也不能娶她吗? 既然如此,她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即便她愿意嫁给他,就能成为一世一双人吗? 慕昭昭极力隐忍着,直到心脏仿佛抽搐,她才逼自己狠下心来,好似对宫飞掣的话毫不在意,冷冷的问: “所以呢?你千里迢迢追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宫飞掣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如果慕昭昭当真不为所动,他必须再想点别的办法留住她才行。 以他对她的认知,她不应该是这么冷血的人才对。 眼眸一暗,他计上心来—— 第256章 她要回去吗? “我是想告诉你,夜无殇为了你,不仅受了鞭刑,被贬云州,如今他的伤口化脓发炎,高烧不退,你若是不去救他,他恐怕就活不长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剑直插慕昭昭的心口,让她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不能呼吸。 他的伤口化脓发炎,高烧不退? 用了她的金疮药,怎么会? 再说昨晚分别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高烧不退? 会不会是宫飞掣骗她的,只为了让她回去? 想到这,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按道理说,宫飞掣认为夜无殇喜欢她,他们之间不应该是情敌吗? 宫飞掣为什么要为情敌说话? 如果是为了让她回去,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心下警惕,她突然一脸戒备的看向宫飞掣: “宫飞掣,你一会上门求娶,一副今生非我不娶的样子,一会又来当夜无殇的说客,好像我丢下他离开就是狼心狗肺、麻木不仁要遭天打雷劈!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 望进慕昭昭戒备的眼,宫飞掣心里一紧。 慕昭昭到底还是聪明的,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理智的分析他的用意。 也怪他,破绽露出太多。 有哪个人会为自己的情敌说话? 他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慕昭昭怀疑他的目的,这无可厚非。 但如今这样的情况,他只能说实话,才能不让她怀疑他别有用心。 他沉吟良久,抿了抿唇,艰难开口: “我只是想留住你……” 莫名的,他在说这句话时,心跳竟然有些加速。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实话还是谎言。 出于报复的目的,他说的应该是谎言。 可他不禁问自己的心,真的希望她走吗? 私心里,他是不是真的想留住她? 这样强烈的心跳,其实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不想让她走,他想以后经常看到她,天天看到她……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灼热的看着她: “我不想让你走,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亲自上门求娶,哪怕用情敌做赌注。” 宫飞掣灼热的眼神让慕昭昭心中一凛,这仿佛是第一次,她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几分真心。 难道他对她,真的产生了感情? 可慕昭昭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他的心思,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关心。 夜无殇的事已经把她的心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冷冷道: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宫飞掣急得上前一步: “你好好想想,真的要走吗?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他殷切的看着她,就仿佛在提醒她,除了夜无殇,她的眼前还有一个他。 不要只看夜无殇,也看看他不行吗? 他也不值得吗? 可她仍旧不为所动,冷得像一座实心的冰雕。 他的心往下一沉,只能继续用夜无殇来说服她,向她卖惨攻心: “阮娘子走了,他的身边再没有别人了,你忍心看着他自生自灭吗?” 直到此时,他终于看到一滴泪悄无声息从她的脸庞滑落,她却别着脸,倔犟的抹去,不想让他看到。 宫飞掣眸光一暗,她心里到底还是有夜无殇的吧? 这般冷漠,不过是不满意他对她的质问,也不满意夜无殇对她的隐瞒,所以有些生气罢了。 毕竟,她是一个那样不可多得的女子。 “我在外面等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宫飞掣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前脚刚走,慕昭昭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小心!” 门外一个身影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进来,将摇摇欲坠的慕昭昭捞进了怀里。 慕昭昭头昏脑胀,睁开迷蒙的双眼,对上的是季流年关切的眼神,紧锁的眉头。 她喘息着,从季流年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摇了摇头: “我没事。” 季流年一脸担忧的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 他这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让慕昭昭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你都听到了?” 季流年坦言: “门没关。” 他知道慕昭昭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心情一定会很复杂。 别说她与夜无殇之间有些暧昧情愫,就算什么都没有,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明知有些话现在不该问,但是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你……”他迟疑着开口,“要回去吗?” 听到“回去”两个字,慕昭昭心脏一阵绞痛。 自从重生后,她还没见过爷爷,上辈子死在长安城,她连句告别的话都没留给爷爷。 重生后,她终于能够回家了,此时却因为宫飞掣带来的消息,而陷入了矛盾痛苦之中。 她要回去吗? 又该回去哪里? 良久,她才沉沉的吐出几个字: “我想静一静。” 季流年知道,现在恐怕得不到答案,只能安静的退了出去,贴心的帮她带上门。 房内终于安静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江生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扶住慕昭昭,苦着一张小脸,担心道: “阿姐,你没事吧?” 慕昭昭怎么可能没事? 她借着江生的力,亦步亦趋的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宫飞掣带来的消息几乎掏空了她的思想,让她理不出头绪,也做不了决定。 她想回到爷爷身边。 可无法否认的是,夜无殇的事的确动摇了她的决心。 她无法忽视夜无殇为她所遭受的一切,哪怕不是因为喜欢,就算仅仅是一个朋友,她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何况她与夜无殇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更加成为她的牵绊。 最可恶的就是宫飞掣。 既然她已经走了,他为什么还要追过来告诉她这些,就不能放过她吗? 她到底该怎么办? 见她为难的模样,江生满心满眼的心疼。 抿了抿唇,开口道: “阿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乱,但我想告诉阿姐的是,虽然我嘴上嚷着要回家,但其实我最在意的只有阿姐。阿姐不用顾虑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就行了。阿姐在哪,哪就是江生的家。” 闻言,慕昭昭抬眼看向江生,通红的眼圈,隐忍的泪水,让她看起来就像个濒临破碎的瓷娃娃,那样惹人心疼。 江生一眼就读懂了她心里的矛盾与痛楚,缓缓抱住了她。 慕昭昭拥着江生瘦小的身子,眼泪终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打湿了江生的衣襟,也打湿了彼此的心。 江生心疼的抚着她的背,轻声道: “其实,阿姐是喜欢王爷的吧?” 第257章 现在这样算什么? 是喜欢的吗? 直到这一刻,慕昭昭仿佛才看清自己的心。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会为他矛盾、心疼? 在听到宫飞掣说他伤口感染,高烧不退时,为什么想立刻飞到他身边,为他医治,照顾他?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在十里亭外,看到他先转身而去时,会感到伤心难过? 其实是否喜欢,只用一个方法就很容易检验出来。 那就是同样一件事,用别的男人代入。 假设是景星河和季流年为她做了同样的事,她只会跑过去大骂他们一句傻,然后再狠狠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他们够意思,不愧是她的亲师兄。 如果是宫飞掣、邓策或是冷霄为她做了同样的事,她会觉得有负担,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偿还这样大的人情,并且会想方设法的做出补偿。 唯有夜无殇,会让她无法冷静理智的思考,会搅乱她的心神,会让她担心、难过、心疼、着急…… 好像有一根线从她的心里伸出来,另一头系在了夜无殇的身上,他一动,便会牵动她的心。 可是夜无殇呢? 难道真如宫飞掣所说,他也喜欢她吗? 若当真喜欢,他怎么舍得放她走? 她忘不了那个转身,决绝、毫不留恋,仿佛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恨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 她也忘不了他曾说过的那些恶劣的话,玩物,不配……在他眼里,她明明什么都不是。 可他为她所做这些,又该作何解释? 混乱,迷茫……她紧紧抱着江生,像在海中抓紧唯一的浮木,哽咽着: “江生,我该怎么办?” 江生眼圈一热,她了解的慕昭昭,从来没有如此慌乱无助的时候。 她似乎也能明白,慕昭昭为何如此。 “阿姐,是不是因为王爷从未向阿姐表露过心迹,所以阿姐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生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 慕昭昭心头一钝,眼泪流得更凶了。 自打知道自己重生后,她就发过誓,此生再不向男人乞求爱。 若不是对方主动向自己示爱,她是断不会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的。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 夜无殇从未说过爱她,可她却已经对他动了心。 如今才知道,当初自己对柯承锦那种穷追不舍,根本算不得爱。 那不过是她为了除掉脸上的守宫刺,而想要合理的寻求一件可用的工具罢了。 她对柯承锦,从未有过这种牵动身心的疼痛。 因为夜无殇的态度,所以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倘若夜无殇直接告诉她爱或不爱,她反倒能够快速的做出决定。 慕昭昭的沉默,仿佛已经给了江生答案。 她安抚道: “阿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怎么样也改变不了,那便不急于一时。我知道阿姐现在心里一定很乱,难以抉择,那便不妨先歇息一下,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后再做打算不迟。” 想了想,江生又说: “阿姐从前不是经常告诉我,如果实在难以做出决定,那便交给时间吗?时间总会给出我们最好的答案。” 是啊,江生说的没错,这是慕昭昭以前经常对她说的话。 因为江生性格胆小懦弱,遇事总是犹豫不决,慕昭昭为了锻炼她的独立思考能力,总是这样对她说。 可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有些事当真会让人失去主张。 江生轻轻推开慕昭昭,这时反倒像个阿姐,拿出帕子帮她拭泪,又轻声哄道: “阿姐先躺下吧,我就在旁边守着,阿姐那么聪明,总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慕昭昭终是点点头,听话的躺下了。 她到底是个有主见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大于情感。 这大概也与脸上的守宫刺有关。 躺下后不久,她便闭上了眼睛,想摒除一切杂念,好好的睡上一觉,把一切交给时间。 等醒来后,她的头脑一定会更加清醒,更加理智,才更容易做出决定。 江生看着她闭上了眼睛,才轻轻的叹了一声。 其实慕昭昭此时的迷茫,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若她想要坚持从前的决定,回到烟溪村,又怎会如此矛盾? 正是因为想要回到夜无殇身边,才会难以抉择啊。 她垂眸,轻轻帮慕昭昭拭去眼角的泪,却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玉佩,好像在祈求母亲能给她一个答案。 本是无心看着那枚玉佩,可下一瞬,江生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冷霄明明说玉佩碎了,她曾在夜无殇的房里看到过散发着荧荧绿光的夜明珠…… 再联想到夜无殇默默为慕昭昭做的事,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阿……” 刚想出声把这件事告诉慕昭昭,可看着她呼吸均匀的样子,她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她醒来再说不迟。 客栈一楼的堂子里,往来旅客络绎不绝。 宫飞掣与季流年相对而坐,两人却只分别低头品着自己眼前的茶水,相顾无言。 等待的时间里,几名打扮普通的行人先后进入客栈,坐在不同的角落,叫了酒菜,独自用着。 但他们却有着同样的动作——眼神不时往季流年和宫飞掣身上瞟,再悄悄掠过二楼慕昭昭的房门,然后不留痕迹的挪开,好像只是漫不经心毫无意义的一瞥。 几人十分不起眼,也不惹人注意,季流年和宫飞掣又都各自怀揣心事,自是没有发现他们的不同寻常。 二楼客房里,慕昭昭薄薄的眼皮下,眸子快速的转动着。 大概是心里有事,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实,一直在做梦。 梦里的画面十分混乱,但大都与夜无殇有关。 梦里的他,在面对她时皆是一副可恶的嘴脸,不是骂她就是凶她,还会用最恶劣的语言来羞辱她。 可是一转眼,他就为她杀了柯承锦,断了封如烟的手指,让他们再也不能来害她。 她还梦见了他浑身血淋淋的模样,背上的皮肉全都被鞭上的倒刺刮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最后的画面,是他大婚。 皇上指了一个地位十分尊崇的女子给他,典礼上,他用红绸牵着他的新娘,一步一步走进洞房。 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是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可他却像聋了一般,无论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夜无殇!” 她尖叫着他的名字,从噩梦中惊醒。 第258章 玉佩是王爷雕的 一直伏在床边打盹儿的江生被慕昭昭的尖叫声惊醒。 她赶紧上前握住慕昭昭的手,急道: “阿姐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细看之下,慕昭昭的额头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汗,江生拿出帕子,一边帮她拭汗一边说: “梦到王爷了?阿姐别怕,无论梦到什么,都不做数的……” 慕昭昭缓缓坐起来,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夜无殇大婚上。 梦里那种感觉一直延续着,她捂着心口,只觉里面那颗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绞着劲的疼。 原本口口声声说,希望夜无殇早日成婚,可是当真看到他大婚的画面,她怎么如此心痛? 握着江生的手倏尔一紧,她泪眼婆娑地抬眸: “江生,我……好像不能接受夜无殇娶别人……只要一想起来,心就好痛……” 江生看着她痛苦难过的模样,仿佛感同身受,眼圈也红了: “既然如此,阿姐便回去找王爷吧,无论结果如何,阿姐总归努力过了,将来也不会后悔。” “可他……” “阿姐想说,王爷从未说过喜欢阿姐,而且他终归要被皇上赐婚,根本无法做到阿姐想要的一世一双人,就算阿姐努力了又能如何?” 江生理解慕昭昭的担忧,一语便说中了她的心思。 如果夜无殇哪怕心里喜欢,也不会为了慕昭昭破例,仍然会娶别人,那慕昭昭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除非他不是皇子王爷,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这层身份,是荣耀、地位、权利,也是枷锁,捆绑了他的人性、人生。 正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些无法逾越的鸿沟,慕昭昭才望而却步,不敢往前。 江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鼓励不是,打击也不是。 决定还要慕昭昭自己来做,未来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也要慕昭昭自己来承受。 江生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也许对慕昭昭做出决定是一个帮助呢? “阿姐,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但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不是故意瞒着阿姐的……” 看着慕昭昭手中始终紧握的玉佩,江生有些心虚的垂着眼帘。 玉佩对慕昭昭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她本不该瞒着的。 也正因为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她才不敢说出来,惹她难过。 但如果现在那块完好的玉佩真的是夜无殇雕的,那意义便不同了。 慕昭昭的心情逐渐趋于平稳,闻言看向江生: “什么事?” 江生胆小,向来不会说谎,尤其是在她面前。 她如今这副模样让慕昭昭莫名觉得,她将要说出的事,一定与夜无殇有关。 心下竟然紧张起来。 宫飞掣的突袭已经炸得她心神俱裂,如果江生再说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那颗犹豫不定的心还能坚持多久。 江生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慕昭昭,目光又落到玉佩上,终于心虚又艰难的开口: “阿姐,其实在你被柯承锦掳走的那天,那群小乞丐在巷子里捡到你的玉佩,交给王爷时,玉佩就已经碎了。” 慕昭昭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生,一脸不解: “碎了?” 说罢,她把玉佩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这玉佩分明完好无损,流苏上面虽然沾了些泥垢,但也是她从前玉佩上的流苏。 整块玉佩连个裂痕都没有,就算是碎过之后又粘上的,也不可能这么完美,这哪里是碎过的玉佩? 江生也拧起了眉头: “原本我看到王爷给阿姐的这块玉佩时,也以为当时自己听错了。 “那晚冷霄告诉我,玉佩已经碎了。但是我想玉佩即便碎了,也要拿回来给阿姐留个念想,可找到王爷时,王爷却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阿姐,只是让我向阿姐转达,待阿姐离开时,一定会把玉佩还给阿姐。 “我害怕王爷,自然不敢在阿姐面前提起。可谁知道,昨晚离开时,王爷居然还给阿姐一块完好的、一模一样的玉佩。当时我也纳闷,可后来回想起之前的蛛丝马迹才想明白,这块玉佩分明就是王爷亲手雕的,用他的夜明珠雕的!” 听了江生的话,慕昭昭不可谓不震惊。 她原本的玉佩碎了,如今她手里这块,是夜无殇亲手雕的? 如此繁复的花纹,短短几天之内,怎么可能雕得完? 就算没日没夜的雕,可这玉佩的圆润程度,哪里像是刚刚雕出来的? 她带着怀疑问: “你怎么知道?” 江生继续说: “阿姐可还记得后来我们去找王爷的时候,王爷的房门始终关着,而且好像很怕阿姐进去?” 慕昭昭马上就想起了那日,宫飞掣来王府求娶,她要出府去找舒之柔,于是去找夜无殇,想求得他的应允。 那日,冷霄的确没让她进门,从房里出来时还迅速的关上了房门,好像生怕她看到什么似的,可夜无殇当时分明就在房里。 她点点头: “记得。” 江生又说: “在这之前,也就是我去找王爷讨要玉佩的那天晚上,我曾看到王爷的房里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就摆在王爷的书案上,当时我还在想,阿姐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居然还有心情把玩夜明珠,心中十分气愤。 “如今想来,王爷应该是为了不让阿姐看出玉佩不是原本的那块,才毁了那颗夜明珠,为阿姐雕了这块一模一样的。而王爷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想要利用玉佩威胁阿姐,而是怕阿姐知道玉佩碎了伤心难过,才瞒着阿姐的。” 慕昭昭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夜无殇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在她面前是一副讨厌她、嫌弃她的嘴脸,说出的话要多恶劣有多恶劣,要多伤人有多伤人。 可是背地里,却默默为她挨鞭子,雕玉佩,不让她知道一丝一毫他对她的好。 难道他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些,如果她不知道的话,根本就是全无意义、白费功夫吗? 他不是整个大周最英勇睿智的战神吗,为什么要做如此白痴的事? 他是傻子吗? 明明心里在骂他,可她的眼睛还是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将这枚玉佩交给她时,她看到了他几根手指上都缠着纱布,当时问他,他却连一句解释都没给她。 “所以他手上的伤……” 她视线模糊,声音哽咽的喃喃着。 第259章 我要去找他 江生昨晚也看到了夜无殇手上缠的纱布,不由道: “应该是王爷急着为阿姐雕出玉佩,才弄伤的吧。 “毕竟才短短几天,想要雕得与原来那块一模一样,还要打磨得光滑,盘得圆润,必然很不容易。想必王爷一定是整日把它拿在手里、贴在身上,才能将它滋养得形似从前,连阿姐都看不出来。” 微顿,江生又说: “我从来只是畏惧王爷,却从未想过,原来他的心思还会如此细腻温柔,明明自己身上背着那么重的伤,还要日夜为阿姐雕刻玉佩,如果不是真心喜欢阿姐,谁能做到这个份上? “但就像宫将军说的,他是皇子、王爷,他的婚事由不得他自己做主,所以他即便喜欢,也不会向阿姐吐露分毫,因为他做不到阿姐想要的一世一双人。” 说到这,江生重重的叹了一声: “其实王爷……挺可怜的。” 她不说这句还好,话音刚落,慕昭昭的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 女人本就心软,此刻听了夜无殇为她做的傻事,想起他知道自己就要失去阮娘时的脆弱,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日夜不停的给她雕刻玉佩,她心里那道防线彻底被击垮。 她将玉佩拿到眼前,不停的抚摸着,脑海里全是夜无殇坐在书案前挑灯熬夜的画面,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全然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玉佩上那抹暗淡的红,那是……血迹? 他的? 不知不觉,她竟然翘起了唇角,无声的笑了出来,明明脸上还挂着泪。 她从未想过,会被人这样喜欢,虽然他从未表达过,但事实胜于雄辩。 如果她当真只是玩物,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江生一把按住。 “阿姐,你要做什么?” 江生瞪大眼睛瞧着她,刚才她又哭又笑,着实吓人。 其实在刚刚她笑出来那一瞬,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此刻,她望着北方,坚定而充满勇气: “我要去找他,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等一个结果。” “阿姐……” 江生很意外,她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她知道慕昭昭是个勇敢果断的人,这一次恐怕是她从小到大以来,最难以抉择的一次。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所担心。 迟疑着问: “可……如果结果是不好的呢?” 万一结果不如所愿,慕昭昭能承受吗? 即便能承受,她不会伤心吗? 她不想看到阿姐伤心难过。 慕昭昭知道江生担心什么,但人生短短几十年,她不想留下遗憾。 如果因为她的退缩、胆怯,而错过一段感情,她可能会抱憾终身。 她垂眸,目光落在玉佩上,指腹摩挲着上面淡淡的血痕: “即便结果不好,我也认了,就像你说的,努力过,才不会后悔。” 才对得起夜无殇为她所做的一切。 慕昭昭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江生: “江生,如果你不想跟着我,我便让季流年送你回家……” “我陪着阿姐,阿姐去哪,我就去哪。” 不等慕昭昭说完,江生便坚定的打断了她。 且不说她从小就与慕昭昭形影不离,万一将来慕昭昭与夜无殇的结果不好,伤心的时候还有个肩膀可以让慕昭昭靠,她还可以带阿姐回家。 若结果是好的,那她也要亲眼见证,这可是阿姐真正的初恋! 江生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打定了主意,时间已经过了晌午。 慕昭昭与江生匆匆收拾了东西,便下了楼。 楼下的堂子里,季流年和宫飞掣仍然安静的坐在原位,拿出最大的耐心等待着。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两人面前却都空空如也,没有饭菜,只有空了的茶碗。 见慕昭昭下来,两人皆是震惊又忐忑的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慕昭昭。 只是彼此各怀心事,各有担忧。 “昭昭……” 首先出声的是宫飞掣,他眉头紧皱,双拳紧握,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反观季流年,则比他镇定得多。 只是紧抿的唇瓣、微微现出的梨涡,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担忧。 哪怕他有用慕昭昭的血养的本命蛊在手,也仍然不愿意看到她心属他人。 毕竟他想要的,不只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啊。 慕昭昭走到二人面前,目光在二人脸上切换着,却并没有说话。 只是请大家都坐下来,又向小二要了酒菜,才淡淡道: “先用饭吧。” 饭菜不多时便都上齐了,季流年十分顺从的拿起碗筷,把慕昭昭爱吃的菜都换到她的面前,才开始准备用饭。 而宫飞掣则是一直坐着不动,他心里揣着事,已是坐立难安,哪里还有心情用饭? 见几人都已经吃上了,他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沉不住气了,问道: “昭昭,我实在憋不住,我来这里不是吃饭的,究竟是走是留,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闻言,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齐看向慕昭昭。 慕昭昭缓缓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知道此时该把话说清楚了。 她向来是个有主见、遇事镇定的人,这一次夜无殇的事,的确让她措手不及,也是因为不敢相信,才会犹豫不决。 如今既然已经决定,她便不再犹豫。 抬眸看向季流年与宫飞掣,正色道: “今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本想饭后再告诉大家我的决定,但既然大家都想知道,我便现在就告诉大家,希望别影响了大家的胃口。” 影响胃口? 影响的到底是谁的胃口? 季流年和宫飞掣的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桌底下的拳头暗暗捏紧。 微顿,只听慕昭昭接着说: “我已决定,稍后便启程往北,去追赶王爷的队伍,暂时不回家了。” “昭昭……” “真的?” 季流年与宫飞掣一沉一起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难听出,季流年心事重重,对慕昭昭这个决定充满担忧。 而宫飞掣的惊喜之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慕昭昭此时也顾不得别人的感受了,但还是觉得对季流年感到抱歉: “所以这顿饭后,大家可能就要分道扬镳了……” “不!” 话未说完,一道清纯的嗓音便坚定的响起。 慕昭昭内心微微一震,随即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第260章 早有预谋的精心布局 季流年眼尾微微泛红,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巴巴地看着慕昭昭: “不,不会分道扬镳。” 是的,他绝不能再跟慕昭昭分开。 也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放任她一个人去找别的男人。 夜无殇与柯承锦不同。 他知道柯承锦不喜欢慕昭昭,甚至知道柯承锦与封如烟有染,以慕昭昭的性子,绝容忍不了这样的柯承锦,所以他并不担心慕昭昭会与柯承锦有什么。 可夜无殇不同,他洁身自好,从未听说他有过女人。 如果他当真爱上了慕昭昭,并不在乎她脸上的守宫刺,那便是爱得深沉。 这样不可多得的男子,若是慕昭昭当真为他陷了进去……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时刻在慕昭昭身边,无论她去哪,他都要做她的影子。 慕昭昭略显惊讶: “小师兄,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季流年在慕昭昭眼里都是温润的,就像一杯不冷不热的水,无论春夏秋冬,喝下去都是最舒服的温度。 面对任何事,他都是不温不火,真实情绪很难被人察觉。 可是眼前的他,平日里那双温润的眸子,却带着隐忍的急切与委屈,让她很是讶异。 她要去找夜无殇,季流年必然是要回烟溪村的,难道还会跟她一起去? 似乎没有必要了吧? 可此时的季流年,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沉静与温润,淡淡一笑,道: “我的意思是,家里人都知道我出来寻你了,若是没能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恐怕他们都要怪我,所以这一次,我必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你的安全,我要负责。” 原来如此。 慕昭昭以为自己能看透季流年的心理,毕竟他的亲妹妹,就是因为他的疏忽落水而亡的。 从那以后,他就把她当成了他的亲妹妹,无条件的爱护着,生怕她会有一点闪失。 这不仅是他要给家里人的交待,更是他要给自己的交待。 慕昭昭原以为,她此去找夜无殇,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不想让季流年跟着她一起糟心。 可转念又一想,此去云州路途遥远,若是身边多了一个季流年,至少她和江生出了事还能有个娘家人帮衬着,总比孤身赴险好。 哪怕身边有夜无殇,但她对季流年的信任早已超出任何人。 谁都会欺负她、背叛她,可季流年绝对不会。 如是想来,季流年跟她一起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灿然一笑,朝季流年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小师兄讲义气,你就是我亲哥!” 原本宫飞掣还想说,季流年一个外人去凑的什么热闹。 可是听慕昭昭这么一说,那不过就是个亲兄长一般的存在,便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倒是季流年,一听到“亲哥”两个字,唇角的弧度瞬间就僵了僵,可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只是在心里嘀咕:谁是你亲哥!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宫飞掣,只要慕昭昭同意回来,他总有办法把她抢到自己身边。 想到这,他心里倏尔一跳,一种异样的情愫像蚕丝一般,轻轻缠绕在他心头,密密匝匝的。 为什么慕昭昭同意回来,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要想方设法将她抢来自己身边? 他来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不不……宫飞掣一时心绪混乱纠结,片刻之后才理出了头绪。 是他想多了,把慕昭昭抢到自己身边,不就是在向夜无殇报复吗? 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分散在角落里的几个人,此时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后,纷纷起身离开。 他们在出门之后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四散而去。 决定已下,午饭后,一行人不再耽搁,立刻启程往北而去。 宫飞掣说,夜无殇是今日辰时才启程的,他又有伤在身,队伍行进的速度应该不会太快。 如果他们脚程快一些的话,最多三天,也能赶上他们的队伍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越是快要见面了,就越是变得急切,那种盼望的心情没有因为距离的缩短而变小,反而被无限的放大。 慕昭昭就是如此。 她内心忐忑,不知道夜无殇见到她后会是什么反应,又会像之前一样斥责她不知廉耻,还是感动得拥住她,像离别之前在阮娘子的院子里一样亲吻她? 如今想来,他那晚毫无欲念的亲吻,其实就是在向她告别。 那是他的不舍,只是他绝不会说出来。 想起他背上的伤,她不免有些自责。 那些日子她因为柯承锦的事而郁郁寡欢,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甚至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感谢夜无殇的同时,又害怕面对他,所以对他的事情,她一直在刻意忽略、无视。 若是当时她坚持一些,想办法去探究一下夜无殇的反常,也许他的伤早就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好了,不会托这么久。 夏日天气炎热,伤口最怕潮湿,他却害怕被她看出来整日穿着铠甲,不闷坏才怪。 “宫飞掣,王爷的伤到底如何?” 情急之下,她免不得问。 宫飞掣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闻言故意快走了几步,让慕昭昭看不到他的脸,才道: “你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了,我又不是医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的眼神闪烁着,那是因为他在说谎。 不过他这一说辞倒还算是合理,慕昭昭并没有怀疑。 只是吩咐车夫加快速度,他们要日夜兼程,尽快追上夜无殇。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精心布局,正如一张硕大而细密的网,从四面八方向他们笼罩而来。 为了尽快追上夜无殇,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抄了往北的近路,夜半时分,正行走在一片密林里。 明月高悬,林中的树木影影绰绰,偶尔能听到几声猫头鹰的低鸣,伴着蛙叫。 虽然此处静谧得令人心慌,但因为有季流年与宫飞掣同行,心中又惦记着夜无殇,慕昭昭即便有些害怕,但也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马车里,江生紧紧抓着慕昭昭的衣袖,吓得缩成了一团,她们从小就最怕走夜路了。 偏偏老天爷不太眷顾他们,怕什么来什么。 意外,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降临—— 第261章 昭昭快跑 无畏前蹄腾空,嘶鸣着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马车一阵剧烈的震颤,随即被逼停。 江生吓得尖叫一声,扑进了慕昭昭的怀里。 慕昭昭逼自己镇定,大声向窗外询问: “小师兄,发生何事了?” 马车外很快响起了季流年的声音: “昭昭,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别出来。” 季流年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阵喊杀声与兵刃相接的铿锵声便即刻响起,打破了夜的沉寂,惊飞了林中的睡鸟。 闻声,江生抱得慕昭昭更紧了,整个身子都在抖。 慕昭昭也害怕,毕竟这里不是长安城,没有夜无殇的保护,他们能平安闯过去吗? 听声音,来者众,而外面只有季流年和宫飞掣,就算二人武功再高强,也是寡不敌众,何况还有她和江生两个拖累。 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截他们? 更奇怪的是,他们一句话都没有,上来就打,仿佛目的十分明确。 可他们这一行人,一没有大量金银财宝,二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物,什么人会打他们的主意? 慕昭昭忽然想起了夜无殇曾送给她的一柄短剑,她一直带在身上。 思虑间,她快速朝那柄短剑摸去。 然而还未摸到剑身,就听到马车前一声凄厉的惨叫,是车夫的声音。 随后马车上砰砰几声巨响,刺客用锁链铁钩钩住了马车的四角,往四个方向用力一拉,车顶顿时四分五裂,慕昭昭与江生瞬间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与此同时,慕昭昭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季流年与宫飞掣被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围攻,对方武功不弱,两人仿佛陷在了几十人围成的铁桶里,艰难的想要突围,可刺破了眼前的桶壁,马上就会有新人顶上来。 马车这边的动静让季流年和宫飞掣分了神,季流年似乎被剑刺中,他却只顾朝慕昭昭这边高喊: “昭昭,快跑!” 然而,已经跑不了了。 从车顶被掀开的那一刻起,慕昭昭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几个蒙面壮汉一股脑的朝她扑来,将她一掌劈晕,扛在肩上就跑,很快便隐进了密林中。 与季流年和宫飞掣缠斗的人见这边的人已经得手,也不再恋战,纷纷四散而去,顷刻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子里很快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是破碎的马车、狼藉的现场、慕昭昭的失踪,无不在提醒着他们,这不是梦。 他们劫走了慕昭昭,这伙人就是冲慕昭昭而来。 “昭昭!” “昭昭!” 季流年在密林里奔跑着,穿梭着,往日温润的形象不再,他的眼圈猩红,愤怒与自责让他近乎于疯狂。 他把昭昭弄丢了,他怎么可以把她弄丢了? 她会不会像妹妹一样,丢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不可以,不可以! 相对于季流年的崩溃,宫飞掣冷静得多。 他没有像季流年一样疯狂的去追寻慕昭昭的踪迹,而是对江生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去搬救兵,你告诉季流年,无论是否找到昭昭,都去青石郡那间客栈汇合,听懂了吗?” 江生被吓坏了,但是意识到慕昭昭被人掳走了,她即便害怕慌乱也保持着起码的理智。 于是拼命的哭着点头: “听、听懂了。” 宫飞掣飞身上马,疾速往北而去。 他要去找夜无殇,这里距离长安城和夜无殇的距离差不多,那么他的第一选择一定是夜无殇。 不仅是为了救慕昭昭,这还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试探夜无殇对慕昭昭心意的绝佳机会。 —— 慕昭昭被绳索绑得结结实实,口中塞着破布,整个人被一个巨大的麻袋装着,趴在马背上,颠簸着不知要被带往何处。 起初她是被打晕的,但是随着不断的颠簸,她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意识逐渐清晰,其实从她被掳走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了,这伙人就是冲她而来。 她迅速在脑子里分析,知道她何时离开的人并不多。 夜无殇为了秘密送走她,做了不少安排。 除了她无意间透露给舒之柔,导致宫飞掣能追过来,应该再无人知晓。 这些人肯定不会是舒之柔派来的,她与她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是太子的人? 还是长公主的人? 可他们也不知道她何时离开,离开时会走哪条路。 再者,她现在是临时改道,不是往南而是往北,而这伙人却能刻意挑在这个地形复杂、又利于隐蔽的密林里掳走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所以他们是知道她的动向,才能事先在此埋伏? 那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除了一路跟踪尾随,她想不出别的破绽。 看来这伙人一直在跟踪她,会是什么人,掳走她又想做什么? 难道会是第二个柯承锦? 可如今没有夜无殇,她该怎么办? 不,她怎么会这么想? 从小到大,她都有自己的主见,遇到问题,也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依赖夜无殇了? 而且她清楚的知道,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依赖,这种心理上的依赖比生活上的依赖更加可怕。 她不可以这样,如果她与夜无殇不会有结果,那么这种依赖只会让她加倍难过,甚至变得一无是处。 她必须振作起来,想办法自救。 当务之急,她必须知道是什么人掳走了她,对她又有什么目的。 她又把在长安城得罪过的人翻了一遍,最后断定,除了太子夜无克,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并且只针对她一个人。 想到这,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对策。 如果是夜无克的话,那么她的性命应该吴虞,毕竟他还需要她帮他治疗不孕症。 可她如果落入了夜无克的手中,该如何脱身呢? 有了前车之鉴,夜无克一定会对她防备得更紧…… 正思虑间,她忽然停止了颠簸,有人勒停了马,随后将她扛了下来,大步往什么地方走去。 四周很安静,她似乎能听到脚步踏在地面上响起的回声。 有回声,这个地方一定很空旷。 而且她感觉距离她被掳走应该没过多久,想必这个地方距离她被掳走的地方不远。 身体忽然一个翻转,她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随后有人上前解开麻袋。 四周是昏黄的光线,在这并不明亮的环境中,她看到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第262章 被绑 人不多,只有五个,却个个身着黑色夜行衣。 与之前那些蒙面人不同的是,这五个人都戴着面具。 面具是一模一样的,这几人的身材也都差不多,让人很难区分。 慕昭昭环顾起周围的环境,外面是炎热的夏季,这里却是石板石壁,冰凉阴森。 偌大的地方十分空旷,不远处整齐的摆放着几口石棺。 所以这里是一个墓穴? 站在她面前的五人一直未动,此时突然有人开口: “慕昭昭,接下来,我问,你答,最好放老实点,别动什么歪心思,我保你不死。” 慕昭昭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声音十分陌生,从未听过。 而且如果他们是夜无克的人,根本没有必要如此伪装。 所以他们到底是谁? 这个声音一出,慕昭昭甚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 话音落下,其中一人走上前拿掉了她口中的破布。 慕昭昭心思一转,赔着笑脸讨好道: “不知各位大哥是哪路神仙,但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不记得得罪过几位……” “闭嘴!”其中一人厉声道,“我问,你答,听懂了?” 这一次,慕昭昭注意看了几人的喉结,目光锁定在左数第二人的身上,是他在说话。 慕昭昭心里发紧,这几人根本不接她的茬,不像是等闲之辈,实在难办。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不变应万变了。 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等着对方发问,她也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紧接着,刚才那人又说: “金矿在哪?” 这一问,彻底把慕昭昭问懵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金矿?什么金矿?” 那人冷笑一声: “别跟我装傻,你祖父是沐远山,父亲是沐天云,母亲是当年南诏唯一的公主,传闻当年你母亲下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南诏王送给她一座金矿作为陪嫁。只要你说出金矿所在,就能平安离开这里。我们只要金矿,不要人命。” 慕昭昭心中一寒,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世? 她还未出生时,母亲便已随祖父隐居,再无人知晓他们的下落,更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身世。 若说外界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只有一个。 那便是柯从简! 可她不相信柯从简会如此卑鄙。 他是沐远山的义子,祖父信任他,不亚于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者说,若是柯从简想要利用她得到金矿,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之前就有大把的机会。 母亲的确是当年南诏唯一的公主,这一点在母亲给她讲述她与父亲的爱情故事时,就已经告诉过她。 可母亲从未提过什么陪嫁什么金矿,这些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能知道母亲与她的身世,还知道金矿的人,必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不,不对,她从未在外界露过脸,更是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这些人又如何能够确认,她就是慕昭昭的? 慕昭昭神色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五个壮汉,所以他们要的是金矿,要找的人是慕昭昭。 若她就是不承认自己是慕昭昭,他们又能奈何于她? 于是,她又使出了自己精湛的演技,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战战兢兢的往后缩着,就要哭了似的: “各位大哥,你们真的认错人了,什么公主,什么陪嫁,什么金矿,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我父亲是季云台,母亲是苗晴雪,兄长是季流年,因为从家里偷跑出来玩,正被兄长抓回去呢,你们抓错人了,快放了我吧,兄长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呜呜……” 话音落下,几人似乎微微一怔。 慕昭昭暗道,怕了吧? 季云台可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剑仙,武功盖世,何况他的确有过一儿一女,虽然女儿早年夭折,但却无人知晓,她假扮一下他的女儿,不过分吧? 他们动了剑仙的女儿,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可是很快,她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那人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道: “剑仙的女儿?怎么会戴着沐天云与郁灵兰的定情玉佩?” 那人随即抽出佩剑,剑尖直指她腰间的玉佩。 慕昭昭以为他要杀人,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垂眸睨着那锋利的剑刃,只觉得口干舌燥,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演戏: “玉、玉佩?我、我不知道啊,这玉佩是我捡的……” “慕昭昭!” 那人根本不上当,厉喝一声制止了她再演下去。 闪着寒光的剑随后来到了她的脖颈,比这阴森的墓穴还要恐怖。 “再给我演戏,信不信我先割了你的耳朵送给沐远山,让他来认一认,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孙女!” “别别别……” 慕昭昭怕了,往后缩着脖子,只能承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群为金矿而来的亡命之徒,不会在意她这条人命的。 他们刚才说了,他们只要金矿,不要她的命。 可她的确不知道金矿的事,祖父和母亲从未跟她提起过。 不,她忽然想起来一个细节,祖父曾经跟她说过,有人觊觎沐家的东西,想要一世安稳,就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世,让这世上再无沐家。 难道祖父当时说的,就是这座金矿? 金矿,等于一座金山啊! 坐拥一座金山,恐怕世世代代都会尽享富贵荣华,谁会不动心? 可她始终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认识她身上的玉佩,知道她的身世,实在太蹊跷了! “各位大哥,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认得这枚玉佩,还会对沐家的事了如指掌?” 她试探道。 那人收回佩剑,漫不经心道: “我们的身份也不必瞒你,你是沐远山的孙女,必然知道沐家军吧?” 沐家军,当年祖父麾下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只归祖父与父亲调遣,她怎么会不知道? 当年父亲在那次突袭中死去,半数沐家军也全军覆没,后来祖父归隐,沐家军便解散了。 难道这些人…… 不等她去想,那人已经给了她答案—— 第263章 甩锅 “没错,我们就是当年沐家军的人。沐远山归隐,解散了沐家军,虽然给了我们遣散费,但那些钱太少,怎么够我们活?我们当年跟着沐家父子出生入死,半条命都搭在了战场上,最后他却像打发狗一样的打发了我们,自己却坐拥一座金山,享尽荣华富贵,凭什么?” “所以他必须把这座金山拿出来,跟我们大家平分,否则……他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唯一的孙女!” 那人戴着面具,慕昭昭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慕昭昭便知道,他现在一定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慕昭昭在心中冷笑,什么叫贪得无厌,什么叫强取豪夺、异想天开、忘恩负义,慕昭昭今天算是领教了。 若他们当真是沐家军的人,那可真要寒了爷爷的心。 据她所知,当年爷爷解散了沐家军,就是怕他们将来生活不好,几乎拿出了所有家底来抚慰他们。 如今他们知道金矿的存在,便要恬不知耻的来分一杯羹,他们还要脸吗? 那可是母亲的陪嫁! 但是这些话,慕昭昭不敢说出来。 如今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沐家军,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命。 心思一转,她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慕昭昭,沐远山的孙女。但你们说的金矿,我确实不知道,爷爷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撒谎?”那人又把剑抵在了她的脖颈上,“你信不信……” “信信信……” 慕昭昭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的威胁,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我知道如今我为鱼肉,你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但我真的不知道金矿的事,听都没听过。你们不妨想一想,若是我当真知道金矿的秘密,爷爷会让我一个人出来瞎逛吗?不得弄条绳子把我拴在他的裤腰带上,走哪带哪?” 一番话,让几人迟疑了,缓缓收起了剑。 慕昭昭灵机一动,又说: “既然你们说这座金矿是我母亲的陪嫁,那你们应该找的人是我的母亲,也许只有她才知道金矿到底在哪。 “陪嫁陪嫁,顾名思义,那是给我母亲的,就算她嫁到了沐家,恐怕也不会轻易拿出来吧?毕竟那可是她的保障,想必当年的南诏王也是这么想,才会把一座金山给她。 “不过如今我也不知道我母亲在哪,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走了,至今杳无音讯,如果几位大哥找到了她,还烦请帮我问她一声,当年为什么抛下我走了?” 别怪她甩锅给母亲,如今想要保住小命,她只能这么做了。 何况母亲失踪多年,至今毫无音讯,如果这些人能帮她找到母亲,那还算是她因祸得福了。 她并不在乎什么金矿,一个只在传言中存在的东西,可信度能有多高? 她只在乎母亲是否还活着,她今生是否还能再见母亲一面。 她的话让几人停顿了片刻,没有再说话。 片刻之后,一直作为代表说话的那人又将剑抵在了她的咽喉上,威胁道: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金矿到底在哪?” 慕昭昭嘲弄的笑了一下,故意把脖子往前送了送: “想杀就杀,就算你把我大卸八块,我也不知道金矿在哪。我要是知道,早给它撅了,用重金收买天下神医,先把我脸上这胎记除了,还轮得到你们?” 话音落下,那人身边的人忽然抬手,将那人举剑的手臂按了下来。 那人没有挣扎,听之任之。 随后,那人身边的人率先转身往外走去,说话的人和另外一人也随之离开,仿佛自始至终未说一言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老大。 墓穴里最后只留下了两个面具人守着,慕昭昭姑且把他们称为甲和乙。 见其余三人越走越远,她忍不住大喊起来: “喂,大哥,别走啊,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给个说法啊?喂?” 不管她怎么喊,那三人都没有回头,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们应该是离开这座墓穴了,空荡的墓穴里,只剩下她和甲乙三人。 该怎么办? 留下两个人看着她,必是要把她关起来了。 她看了看两人,试探道: “二位大哥,你们到底是几个意思,是杀是剐,是去是留,倒是给我个说法啊,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我心慌……” 她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努力去看两人面具后的眼睛。 可惜,面具后那四只黑洞洞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一潭死水般地盯着她,让她难以捉摸。 下一瞬,只见甲伏在乙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乙立刻会意,两人一起朝她走来。 甲绕到了她的身后,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拎了起来。 乙则站在她的身前,双手开始搜她的身,但却只是搜身而已,没有任何欲念。 她再一次在心里感谢了母亲,若不是顶着这样一张脸,恐怕她清白不保。 甲乙两人配合着,将她身上藏的药全都搜了出来,一样一样的扔在了地上。 还有她藏在靴子里的那把短剑,也一并搜了出来,当的一声扔到了她的眼前,随后用脚踢远,生怕她会使诈似的。 做完了这一切,两人才重新把她放回原位,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慕昭昭与两人大眼瞪小眼,呵,看来这是打算跟她耗上了。 不说放,也不杀,就这么关着她?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墓穴,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具备长时间居住的条件,所以就算他们打算囚禁她,也不该选在这么一个地方。 那他们想干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慕昭昭只能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闭上眼睛睡觉。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养足精神,保存体力,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逝着,墓穴里没有窗子,她睡了一觉又一觉,时间上完全混乱,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甲乙二人一直在她对面坐着,对她寸步不离,而且两人轮流睡觉,一定有一个是醒着的,以防她逃跑。 她说她饿了,他们其中一人就会拿出干粮喂她吃。 她说她想解手,他们就会走到通往外界的入口处,然后背过身去,让她找地方自行解决,并且无论她怎么央求,都不给她解开绳子。 双手都绑着,让她怎么尿? 想逃跑,那更是想都别想。 慕昭昭认栽。 反正饿不死,只能一直这么耗着。 直到耗得她昏天黑地,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年时,终于有人来了—— 第264章 扑进他的怀抱 来人还是戴着同样的面具,相似的身形,根本没有能让人抓住的特点。 那人进来后,把甲乙二人叫了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 甲乙二人随后朝慕昭昭走来。 慕昭昭瞪大了眼睛,惊惧地看着二人,不会是觉得她没用,要对她下手了吧? 她一边往后退着,一边语无伦次的叫道: “哎哎哎,二位大哥,别冲动,咱们再聊聊……” 她的声音在甲的手掌里被终止。 甲一掌劈晕了她,就像将她掳来时那样,她两眼一翻,随即失去了知觉。 —— 青石郡的客栈里,这两日突然来了好多人。 来人虽然没有亮明身份,但其冷峻凌厉的面庞,高大英武的身躯,不怒自威的气质,无不在彰显着此人身份的贵重与不可侵犯。 他手底下许多人,包括他在内,皆入住在了青石客栈。 一时间,把不大的客栈挤得满满当当,其余人等见这架势,哪里还敢再住,提了行李就匆匆跑了,给这些来头不小的人腾地儿。 掌柜和小二更是不敢怠慢,无不妥帖的伺候着,将自己所知毫无保留的奉上。 据他们说,青石郡附近只有一伙山匪,但这伙山匪还算道义,从不劫掠普通百姓,只对达官显贵富商下手。 宫飞掣日夜兼程追上了夜无殇,夜无殇听到慕昭昭被掳走的消息后,二话未说调转马头就杀到了青石郡。 这一来一回便用了两日。 他到达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青石郡一带的有用信息,随后派人分头行动。 他派了柴晋白狼去找山匪交涉,看是否是他们掳走了慕昭昭。 又亲自带人去慕昭昭被掳走的地方勘察,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同时派人在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以出事地点为中心,方圆百里都不放过。 可惜,两天过去了,慕昭昭依旧音讯全无,就像从这个世间蒸发了。 又是一个夜幕降临,夜无殇、宫飞掣、季流年纷纷带人从不同的地方回来,一身风尘,被疲惫与不安压弯了脊背,几个大男人看起来失了许多生气。 夜无殇还是来时那身衣裳,一直没有换过。 宫飞掣和季流年的身上还带着那晚所受的伤,慕昭昭不回来,他们甚至无心医治包扎。 江生一直焦虑的等在客栈里,见他们回来,忙上前询问: “王爷,可有阿姐的消息?” 她的目光在几个男人的脸上来回切换着,他们的眼底布满了蛛网似的红血丝,这是几天几夜未睡的结果。 尤其夜无殇,他中途被宫飞掣拦截追回,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五天五夜过去,他事必躬亲,几乎没有合过眼。 此刻,望着江生期盼的眼睛,他只能无力的摇头。 仍是一无所获。 究竟是什么人抓走了慕昭昭? 他离开长安时特意叫人去盯着夜无克与柯从简以及长公主,三方都毫无动静,安分得紧。 除此之外,还会有谁对慕昭昭不利? 本以为把她送出了长安,路上还有季流年照应着,她应该平安无事了。 之所以没有派人一路护送,是因为他要逼自己断了这个念想。 从送她离开那刻起,这个人就与他再无瓜葛,这是他给自己的死令。 可是听到她出事,他的身体已然快过他的脑子,直奔她而来。 这样失控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找到她。 慕昭昭,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 堂子里一片静默,所有人脸上都疲惫而沉重,他们担心慕昭昭,更为找不到她而感到无力。 这时,有人来报: “王爷,客栈外停了一辆马车。” 闻言,夜无殇蓦地转过了身。 只见客栈门外的确停了一辆马车,样式普普通通,一匹马拉着,灰色的窗帘,正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 明明他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没有。 夜无殇眼睛微眯,看着那辆马车问道: “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 邓策和冷霄也是一怔。 随后邓策回道: “回禀王爷,大家刚刚回来,也没注意,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停在那里,停了多久。” 奇怪的是,马车上没有车夫。 近日来,因为夜无殇与其队伍的到来,青石客栈附近都无人敢踏足,更别说一辆马车敢停在这里如此之久。 不知为何,夜无殇直觉这辆马车的不同寻常。 他一步一步朝那辆马车走去。 忽然,车帘微动,一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伸了出来,将车帘缓缓挑开。 她像是试探着,先将车帘挑开一条缝,观察了外面的景象,随后才逐渐大开,身子也探了出来。 从一截绯红的袖边,到一头高高束起的长发,再到那半张掩埋在一块大红胎记里的小脸…… 慕昭昭? 当看清了那块大红的胎记,夜无殇身子一僵,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居然再也移不动半步,就那样不可置信的看着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女人。 慕昭昭也没想到,她在墓穴里被一掌劈晕后,再醒来就是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安静的停着,她身上的绳索已经被除掉,之前带在身上的东西也被包在一个包袱里,就放在她身边。 她不知自己又被带到了何处,不敢冒然出来,所以才将车帘先挑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的景象。 她发现这里居然有些眼熟,仿佛是她之前离开的青石郡? 马车上甚至没有车夫。 所以那些人这是把她放了? 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把她放了? 意识到自己安全了,她便大开车帘,准备下车。 不知道季流年和宫飞掣他们怎么样了,当时被那么多人围攻,一定受伤了吧? 还有江生,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掳走,江生一定吓坏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个墓穴里被关了多久,这一刻,只想快点找到江生他们,报个平安。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下了马车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夜无殇! 他站在客栈里面,她站在客栈外面,两人隔着敞开的大门,四目相对。 震惊,喜悦,难过,委屈……数不清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让慕昭昭瞬间红了眼眶。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又是夜无殇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刻起,直到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朝他飞奔而去。 “夜无殇……” 她红着眼,流着泪,瘪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叫着他的名字,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就那么直冲冲的扑进了夜无殇的怀抱。 第265章 怕他疯 夜无殇结结实实的被她抱了个满怀,一直惶惶不安、战战兢兢、空落落的心,在这一瞬间终于被填满。 他怔愣着,震惊着,直到嗅到她熟悉的香气,感受到她的体温,才顷刻间红了眼眶,缓缓抬起双臂,将她牢牢的拥进了怀里。 他鼻腔酸涩,克制着,克制着,还是忍不住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深深一嗅,将即将要涌出的泪逼了回去。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声音……让他心跳如擂,让他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头里,融入自己的血肉。 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却恍如隔世。 内心始终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可他却只允许自己短暂的放纵这一瞬。 短暂的,让人措手不及。 紧紧一拥之后,他逼自己放手,用力将慕昭昭从怀里推开。 望着慕昭昭泪眼婆娑的小脸,他上上下下察看了她一番,哑着声音问道: “可有受伤?” 慕昭昭哭着摇头。 他又问: “是什么人绑了你?” 闻言,慕昭昭微微一怔,眼泪也随即收住。 理智很快从与夜无殇重逢的感动与喜悦中拉回。 什么人绑了她,她能说吗? 沐家军的人,金矿……这都是爷爷一直守护的秘密。 她如今才明白,爷爷的用心良苦。 若是母亲拥有一座金矿陪嫁的事被闹得人尽皆知,恐怕沐家将永无宁日。 一座金矿,足以激起人们的贪欲,让人为之疯狂,掀起巨大的血雨腥风。 不管对任何人,她都不能说。 何况这涉及到她的身世。 她垂下眸子,还是摇头,只扯谎道: “他们把我绑了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关着我。我也不知道被他们关了多久,最后他们又把我打晕,就把我送回了这里。那些人都戴着面具,我不知道是什么人。” 夜无殇似乎知道她在说谎似的,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 “绑去了哪里,可还记得?” 慕昭昭回忆道: “应该是一座墓穴,与外界隔绝,不见天日的。” 想了想,她问: “过去几天了?” 这时,宫飞掣红着眼从旁边走过来: “从你被掳走那晚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五夜了。” “这么久?” 慕昭昭脸上还挂着泪,眨着哭红的大眼睛看着宫飞掣,又在人群中寻找季流年和江生的身影。 结果,她不仅看到了季流年和江生,还看到了邓策、冷霄、柴晋、白狼、秦姚、付冲……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终于破涕为笑: “你们怎么都来了?” 邓策吸了吸鼻子,看了夜无殇一眼,才笑着说: “是宫将军跑来给王爷报信,王爷知道小娘子被绑架,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至于我们……小娘子可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我们就是来看着王爷的,怕他疯……” 怕他疯……这几个字在暗示着什么,所有人都懂。 夜无殇一下就冷了脸,刚要转脸去看邓策,慕昭昭却及时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你怎么样?宫飞掣说你伤口发炎,高烧不退……” 说着,她伸手去探夜无殇的额头。 夜无殇来不及躲,额头已经被她温热的小手覆盖,不由得呼吸一滞。 慕昭昭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明明很正常,大概因为出过汗的缘故,还带着薄薄的凉意,哪里来的高烧不退? 她收回手,转眼去看宫飞掣。 宫飞掣对上她的目光,却是摸摸鼻子,避开了,眼睛心虚得四处乱飞。 慕昭昭便明白了,之前分明就是宫飞掣为了留住她,在骗她。 至于夜无殇,因着慕昭昭是在去往北方的路上被掳走,宫飞掣追上他之后,也只能把之前发生过的事告诉了他。 所以现在夜无殇在面对慕昭昭的时候,可谓是百感交集。 这几天忙着找她,他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如今她回来了,有些事,也该去面对了。 这时,一直未发一言的季流年,终是走上前,明明眼尾泛着红,却是对慕昭昭温柔一笑: “回来就好……” 说着,他便抬手去为慕昭昭拭泪,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一丝复杂隐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要触到慕昭昭的脸庞时,夜无殇却一把将人拉走了。 “不是要帮我察看伤口吗?就现在……” 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慕昭昭就往二楼走去。 季流年的手僵在半空中,一直目送他们进了二楼的客房,久久没有放下。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却暗暗捏紧。 夜无殇,如今便让着你,要不了多久,就由不得你了。 江生望着季流年暗淡隐忍的目光,忽然察觉出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季流年与景星河都宠着慕昭昭,谁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刚刚季流年看夜无殇的眼神充满敌意,是她看错了,还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流年的感情已经不同了呢? 因为不同,所以才会独自从烟溪村追到长安城,又从长安城一路到了这里,更要陪着慕昭昭一同前往云州。 江生轻咳一声走到季流年面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 “季哥哥,我去后厨看看有什么菜,给阿姐做点吃的,你要不要来帮帮我?” 季流年看向江生,温和的笑了笑: “好。” 这里都是戮幽王府的人,季流年跟他们不熟,与其在这里尴尬着,不如跟她离开这里自在。 二楼的客房里,夜无殇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一室的安静,与重逢的两人。 两人各怀心事,许久,彼此都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夜无殇背对着慕昭昭,不知为何,始终没有转身。 慕昭昭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在见到他之前,她怀着一颗热忱的心,那样迫切的想要来到他的身边。 可是当真见到了,她却有些措手不及,还没想好究竟该如何面对他。 她不会先开口说喜欢他的,她要等他开口。 所以她不能表现得太主动,这一次,她要当被动的那个。 想起他刚刚拉她上楼时说的话,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王爷,我帮你看看伤口吧……” “不必了。” 她本打算上前帮他脱掉衣裳检查伤口的,可他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 随即转身,对上她的眼睛,表情严肃得甚至有些冷酷—— 第266章 嘴真硬 “慕昭昭,我知道宫飞掣跟你说了些事,我想告诉你的是,不必放在心上,也无需过度解读。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还你人情,再无其他。” 其实夜无殇会说出这些话,慕昭昭早有心理准备。 她知道,即便他喜欢,碍于种种原因,也不会说出来,所以一定会用这样的话来搪塞她。 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撇清关系,生怕她有所误会。 这些话不算是一盆冷水,但也的确让慕昭昭忐忑。 她不禁问自己,究竟是不是她太自作多情了,非要把清白的关系染上一层色彩。 但她能确认的是,她的确放不下夜无殇,尤其在阮娘离开之后。 她担心他,想要陪在他身边,至少看到他活得开开心心,她才能放心。 哪怕他永远不承认喜欢她,哪怕他有一天娶了新王妃进门。 只要他过得好,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就都不算白费,也觉得圆满了。 突然间的茅塞顿开,让慕昭昭不禁垂眸失笑。 一段不奢求回报的感情,才会让彼此都轻松一些吧。 她勾着唇看向夜无殇,揶揄道: “三十鞭刑,被贬为云州刺史,王爷用自己的身家地位做回报,这不是还我人情,是想让我永远欠着王爷的,再也还不清吧?” 她一脸“我什么都知道,就看你嘴硬”的表情,似乎有些激怒了夜无殇。 他似乎很想证明自己的说辞,又进一步解释: “你能冒着生命危险掌握太子的把柄,让他无法陷害于我,我为何不能帮你杀了柯承锦,受刑被贬?” 她知道,他所谓的掌握了太子的把柄,指的是太子侧妃假孕的事。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她并不感兴趣,反正他那么厉害,他想知道的事,迟早有办法知道。 所以他提起这个,只不过是在比较,意在告诉她,他受刑被贬与她为他所做之事相比,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意在告诉她: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两清?” 是的,他就是这个意思,从他拉着她进了这个屋子起,就只是为了跟她说清楚,他对她没有任何特别的情愫。 慕昭昭有点生气。 如果当真没有,或是即便有,也想要与她划清界限,又何必做这些事让人误会? 他干脆就不要对她好,就什么都不要做,岂不更能如他所愿? 慕昭昭原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他这般冷漠,她的火气瞬间飙升,一把拽下了腰间的玉佩,举到了夜无殇的眼前: “好,那这块玉佩呢?王爷如何解释?” 看到自己亲手雕的玉佩,夜无殇微微一怔。 她知道了? 不,不可能,宫飞掣并不知道这块玉佩的事,她又如何知晓? 他睨了玉佩一眼,眼神马上心虚的飘开: “玉佩有什么需要解释的?物归原主而已。” “物归原主?” 慕昭昭在心中冷笑,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夜无殇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与她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她把玉佩又往他眼前送了送,特意指着上面的血迹: “好,那烦请王爷解释一下,这玉佩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夜无殇心里一紧,随即就想起了冷霄上次跟他说过的话,马上信手拈来: “这是你上次被……” “我上次在巷子里被绑架,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伤,若王爷想用我自己的血这种说辞来蒙混过关,怕是行不通。” 夜无殇的眸子暗暗撑大,怎么他想说什么,她都知道? 这个没用的冷霄,以为他的谎言多么高明,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眼神闪烁了两下,又扯谎道: “那大概就是本王不小心弄脏了……” 见他还是不打算说实话,慕昭昭也懒得跟他废话了。 不等他说完,她就欺身上前,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像是在找什么。 “你干什么?” 夜无殇被她摸得心跳加速,一边往后躲,一边想要捉住她两只疯狂作乱的小手。 就在他刚刚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时,却见她的手上拿着一个荷包,素白的颜色,上面绣着白色的梅花,正是阮娘从前送给他,而他用来装碎掉的玉佩的那一只。 趁他愣神的当口,慕昭昭迅速打开荷包,将里面碎掉的玉佩倒在了掌心里。 当亲眼看到她碎掉的玉佩时,她的心说不出的酸,眼说不出的热。 不是因为原本的玉佩碎掉而伤心难过,而是因为夜无殇居然真的把它精心的保存着,甚至放在贴身的位置。 她刚才在他的身上胡乱摸索,不过是想试着寻找一番。 谁能想到,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她在找的时候还跟自己打了一个小小的赌,如果找到了,就证明夜无殇真的喜欢她,如果没找到,就证明是她自作多情了。 如今看着掌心里的玉佩,她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如果这还不叫喜欢,那什么才叫喜欢? 她红着眼,那对盛满了泪水的眸子,楚楚动人: “那王爷再来解释一下,这又是什么?” 夜无殇看着她掌心里的玉佩,知道自己已经无言可辩,索性就承认了。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真的物归原主吧。” 他将碎掉的玉佩推回她的面前,仿佛要彻底跟她划清界线。 慕昭昭看着冷漠如初的男人,心中一阵绞痛。 他的秘密都已经被她发现了,难道他还不肯说吗? “王爷不想解释一下吗?” 她逼问着。 “毁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弄得满手是伤,就为了雕这一块小小的玉佩,也只是为了还我人情?” 夜无殇连想都没想,态度冷酷得甚至有些恶劣: “还能是什么?” “王爷对所有人都这样吗?为了还个人情,可以拿自己的权势地位前途去还,毁了御赐的夜明珠也要还?” 她的咄咄逼人,终是让夜无殇失去了耐心: “怎么,不想要?不想要就还回来……” 他伸手就要去抢慕昭昭手里的玉佩。 慕昭昭眼疾手快,立刻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 她知道,夜无殇是真的被激怒了。 第267章 耍无赖 她不敢再试探了,再试探下去,恐怕不仅玉佩不保,就连她想要去云州的事也会就此泡汤。 她丝毫不怀疑夜无殇的冷酷,可以抹杀一切暧昧。 于是迅速把玉佩重新系回腰间,又将碎掉的那块装回荷包里,塞进自己的衣襟,不让他抢走。 随后扬起下巴,有点蛮横的说道: “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 看着夜无殇一脸的淡漠,再想到他为她做这些事情时的热忱,慕昭昭心中还是一暖。 咬了咬唇,不禁道了一句: “多谢王爷。” 夜无殇这才正眼看向了她。 其实他明白她在试探什么,但是她期待的答案,永远都不会有。 看着她失望的模样,他的心往下一沉,钝钝的疼。 一颗心从知道她被绑架、到看到了她平安归来的起伏,也终是归于平静。 但平静不代表他不会思考,想起她刚才回来时的情景,他心中疑窦丛生。 她说不知道是什么人绑了她,那些人绑了她后,不说不问,只是关着她,后来就把她放了。 他知道,她在说谎。 也许是因为当着太多人的面,她没办法说。 也许是根本就不想说,无论对谁。 或是不能说。 但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才能走得安心,毕竟他不能护她一辈子。 “你确定,那些绑架你的人,不会再对你下手?” 既然她不想说,他便不会逼她,但她至少应该做到心中有数。 不过他这一问,倒是给慕昭昭提了个醒。 她的确没想过,那些人还会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 虽然这次他们没从她的身上得到答案,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始终在暗处盯着她,否则也不会有这次的绑架。 而且他们人多势众,单凭季流年一个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他们想再一次抓走她,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他们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接下来大概会去寻找她的母亲。 如果他们找到了母亲,会如何对待她? 会逼她交出金矿,然后再杀人灭口吗? 不。 一想到母亲可能会有危险,她开始后悔为了自救而把母亲丢出去了。 但母亲的确下落不明,想必那些人想要找到她,也要花费些功夫。 如果她能在那些人之前找到母亲,再有夜无殇的帮助,能不能打败那些人? 如是想来,她留在夜无殇身边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于是她看向夜无殇时,忽然变得可怜巴巴,一副脆弱又无助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 看她这副样子,夜无殇心里就像被猫挠了一样,难受得无法形容。 他做了个深呼吸,尽量压着火气,道: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慕昭昭想了想,如果不告诉他,恐怕他不会管她。 思忖片刻,她扯谎道: “仇人,我母亲的仇人。” 夜无殇眼睛一眯: “你母亲的仇人?你母亲不是在你五岁那年就去世了吗?” 是啊,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就算还有仇人,也不至于十年之后才找上她的女儿吧? 而且还大张旗鼓,动用了那么多人来找她。 别忘了,她母亲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民,哪里会结下这么厉害的仇家? 完了,果然应了那句话,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 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编下去了。 她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夜无殇鹰隼一样的眼,小心翼翼的编她的谎话: “其实……其实我母亲没死。那个暴风雨的夜里,翻船后,父亲死了,母亲被其他渔船所救,活过来了。但是后来母亲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在村里待不下去,就走了。她这一走就是十年,至今毫无音讯。那些人找不到她,就找到了我的头上。但是我也不知道母亲的下落,他们觉得我没用,才把我放了吧。” 她的母亲没死? “谎话连篇!” 夜无殇像是不相信,又问: “十年之后,他们还认得你?” 慕昭昭理直气壮的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因为这个,大概不管我走到哪,他们都能认得我吧?” 夜无殇盯着她脸上的守宫刺,沉默了。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记号,起码他所见过的人当中,还没有人有如此硕大难看的胎记,让人一眼难忘。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南才人忌日那天,她易容成南才人的样子,可以说是毫无破绽,让人真假难辨。 那些时日,他伤心于阮娘的事,竟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了。 此时想起,对她的好奇心不免更上一个层级。 “你不是会易容术吗?若想躲过那些人,不是信手拈来?” 不知道为什么,慕昭昭总觉得夜无殇这话多少有些嘲讽和试探的意味。 难道他猜到了什么,还是识破了她的谎言? 但眼前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圆谎,是成功留在他的身边。 慕昭昭也是觉得好笑,之前那么拼命地想要离开他,如今却又要想方设法的留下,她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她干笑了两声,心虚道: “易容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何况他们看到我跟季流年和江生在一起,这大热天的,就算我和江生愿意忍受易容的痛苦,难道季流年也愿意吗?” 提到季流年,夜无殇的脸色忽然一沉,说不出的冷: “他?恐怕愿意得很吧?” 话音落下,她看到夜无殇面颊的肌肉抽动两下,一副狠戾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慕昭昭努了努嘴,接着说: “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我是不愿意,我还要生活呢,谁也不能顶着一张假脸过日子。如果那些人再找过来,大不了母债女偿,随他们处置便是。” 没错,她又在试探他了,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看着她不管。 果然,她话音刚落,他就狠狠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不如我先处置了你,也省得麻烦他们!” 她捂着痛痛的脑门,却故意把身子凑上去,耍起了无赖: “好啊,那王爷就处置了我吧,反正出去也是危险,就随王爷处置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使劲往夜无殇身上撞。 柔软的身子频频贴上男人结实的胸膛,直撞得人心猿意马,不停后退,最后跌坐在椅子里,她也失去平衡,跌进了人家的怀里—— 第268章 我不会再离开你 慕昭昭结结实实坐进了夜无殇的怀里,因为害怕自己跌倒,自然而然的勾住了他的脖颈,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 两人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对立着,突然的变故,让彼此都措手不及。 距离如此之近,两人的呼吸交织着、纠缠着,渐渐变得灼热,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在逐渐升温,燃烧着两颗炽热的心。 夜无殇浑身肌肉紧绷,双手死死的抓着椅子,十个指尖因为用力都泛着白,他在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去碰她,不去抱她,甚至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停了。 慕昭昭默默的看着他,若是从前发生同样的事,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跳起来,离他八百丈远。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想放手。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从分别那刻起,自己就一直在想他。 明明他那样冷酷、脾气那样臭、对她说过那么多恶劣的话,可她就是没办法生他的气。 或者说,就算生气,也依然想他。 哪怕此刻他就在她的眼前,她还是想他。 他也跟她一样吗? 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对她这样那样,做些最亲密无间的事。 可是现在…… 他却仅仅是微微一怔,便立刻起身,并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她。 “放心,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你,直到你平安到家。” 他的脸颊明明被她灼热的呼吸染了一层薄薄的红,声音也略带喘息。 可是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仍然冷漠得令人发指。 仿佛刚才两人无意的亲近没有丝毫暧昧的情愫,不过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意外而已。 更让人寒心的是,他扔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似乎连跟她过多纠缠都不再愿意。 他会派人护送她回家,也像在完成一项任务,哪里有半点爱意? 可她的愿望还没达成,怎么能放他走? 她紧着上前几步,拽住了他的衣袖,楚楚可怜道: “王爷这就走了?” 夜无殇捏紧了拳头,却没有转身,只是冷道: “本王明日天亮便要启程,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他这就要走了,没有丝毫留恋? 他这是自欺欺人,还是在骗她? 既然对她毫无留恋,为什么在听到她被绑架时,就会立刻调转方向、马不停蹄、没日没夜的朝她飞奔而来? 她不禁小声咕哝: “王爷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呢!” 她在讽刺他,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他不能再留下去,他也是个人,他的忍耐和克制也是有限度的,他不想让自己失控,也不能失控。 他想甩开她,却还未抬手,就听她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 “王爷身上的伤是为我而受,怎么也要让我看看,我才能安心。” 这可怜巴巴、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如何能够拒绝? 何况他就要走了,能让她安心,不再对他有所牵挂,才是对她最好的。 他没有再往外走,而是退回来,主动脱下了衣裳,毫不拖泥带水,像是要尽快解决这件事,让她不再纠缠。 却是没有想到,那种直观的视觉冲击,让慕昭昭心脏骤然停跳,半晌都没有呼吸。 她不是没有准备,那三十鞭子,鞭鞭至骨,他的后背一定是血肉模糊。 可当真亲眼看到,任何想象都不足以比拟真实的伤口,更无法代替此刻的心痛。 过去了许多天,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原本完好光滑的脊背,变得凹凸不平,被暗红的血痂覆盖,就像一片干旱许久的红土地,处处横亘着缺水的龟裂。 此刻,仍然有鲜血从龟裂的缝隙中流淌出来,那是他动作过大而引发的血痂崩裂。 像是大地在流泪,为他所受的不公,为他感到委屈。 视线渐渐模糊,慕昭昭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她死死咬着唇,牙齿磕上他曾在她唇上留下的印记,带来丝丝的痛,却抵不过此刻心底的疼。 也许他曾在战场上受过更重的伤,也许他曾命悬一线,但这一次,他背上的伤却是为她所受。 还从未有一个人,像他一样为她,不声不响,默默付出,甚至怕她伤心内疚而一直隐瞒她。 夜无殇,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放得下? 她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背上的血痂,坚硬粗糙的感觉划过她的指尖,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她的唇瓣颤抖着,半天才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夜无殇,在你的伤彻底痊愈之前,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若是之前她还有所犹豫,那么在亲眼看到他的伤口后,她再也没有办法放下他不管。 哪怕他永远不说爱她,她也会陪他到最后一刻。 陪他到,终于有人陪他、他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刻。 谁料,她真情流露时不经意的一句肺腑之言,却被他冷漠的拒绝。 他一抖肩膀,干脆利落的穿上衣服,将伤口遮掩起来。 冷冷道: “用不着,少自作多情。” 见他整理衣裳,作势又要离开,慕昭昭真怕自己拦不住他,连忙绕到他的身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你……” 夜无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正欲推开她,却听她说: “那好,若我说,我因为王爷而陷入危险,在危险解除之前,王爷都必须保护我,王爷又当如何?” 没错,那群绑架她的人不能把他留下,那她只能用最后一招杀手锏了。 虽然这杀手锏相当于把她的脑袋别在了他的裤腰带上,但这也是她没办法的办法。 否则以夜无殇目前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没有信心能让他把她留在身边。 夜无殇双手握着她窄小瘦弱的肩膀,想将她推开,却又怕弄疼了她,作势推了推,见推不动,只能作罢。 一垂眸,就是她乌黑的发顶,长长的秀发在她的脑后顽皮的飘荡着,就像她的鬼主意,明明知道她又在打着什么小算盘,可他就是会上钩。 深吸一口气,他冷着脸道: “你的事我哪件不知道,何来危险?” 第269章 王爷的身体认主 她圈着他的手臂又紧了一些,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灼热滚烫: “好,就算太子侧妃假孕的事已经过去,对太子构不成威胁,那另外一件事,却让太子巴不得要我的命。” 夜无殇眉头一紧: “什么意思?” 是了,夜无克来戮幽王府催他去云州赴任时,他就曾试探过他,发现他似乎的确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慕昭昭的手上。 如今听慕昭昭一说,看来是确有其事。 慕昭昭仍旧抱着他不撒手,此刻见夜无殇成功咬钩,她便抬起了小脸,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巴巴的仰视着他: “难道王爷就没发现,自打我从东宫逃出来以后,太子就找我找得特别勤?” 夜无殇回想着那段日子,如她所说,之前从不到访戮幽王府的太子殿下,那段日子确实跑得很勤。 慕昭昭见他把钩子咬得越来越紧,心中一喜,接着诱导: “我在东宫把他打晕,然后假扮他逃出东宫,他事后不仅没找我算账,还对我特别客气,王爷就不好奇这是为什么?” 见夜无殇眉心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两道浓眉都快拧到了一起,慕昭昭忽然放低了声音: “那是因为我发现了太子致命的秘密,一个让他恨不得立刻杀了我的秘密。” 夜无殇像是被她故弄玄虚的声音蛊惑,突然浑身一紧,两只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肩膀,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 “什么秘密?” 慕昭昭在心中偷笑,外表冷酷得像块冰,心里却热得像团火,这样的夜无殇,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她踮起了脚尖儿,努力凑近了他,终于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朝着他的耳畔吐出了几个字: “他不能生育。” “什么?” 夜无殇瞪大了眼睛,两只手骤然用力,捏得她肩膀发疼。 这是他少有的情绪外露,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可见内心是真的十分震惊。 慕昭昭却是点点头,肯定着他的疑惑: “王爷没听错,太子天生不孕,生不出孩子。” 是了,慕昭昭不可能说谎,如此一来,也就能合理的解释夜无克后来种种奇怪的行为。 夜无殇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原由。 慕昭昭知道了夜无克致命的秘密,却又让夜无克对她束手无策,那便证明慕昭昭一定还有其他用处。 夜无殇低声道: “所以,你不仅发现了他的病,还能医治他的病,才让他不敢找你算账,让他想杀而不敢杀你,才让他想不择手段的把你留在他身边?” 慕昭昭赞赏的点头: “王爷英明。” 不愧是夜无殇,一下就想到了其中关窍。 但这可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是让夜无殇心甘情愿、不得不把她留在身边。 想到这,她又努起了嘴,用她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撒娇似的晃了晃: “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可都是因王爷而起,所以王爷必须保护我。” 夜无殇呼吸一滞。 天知道,她这样用力抱着他,他已经花了多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不将她拥进怀里。 她如今还敢这样摇来摇去? 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馋人吗? 胸前那份柔软已经快让他化成一滩水了,再这样蹭来蹭去,他怕自己会擦枪走火! 他作势又要推开她: “既然你能医治他的病,他必然不敢杀你,又何需我的保护?” 还要拒绝? 呵。 慕昭昭也不着急,反正如今人在她手里,慢慢磨呗。 她的声音也软得像水,糯叽叽的: “那可不一定,若是我治不好他的病呢?我握着他这么大的秘密,他能留着我?” “我尽快派人护送你返乡,你躲起来,他找不到你……” 油盐不进? 呵。 她忽然变了脸,声音也冷了几个度: “王爷这是忘恩负义,不肯保护我了?” “你……” 直觉告诉他,她又要使什么坏主意了。 果然,慕昭昭突然放开了他,往后倒退一步: “好,王爷不仁,那我也只能不义了。” “你想干什么?” 夜无殇皱眉,眼看着她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衣襟。 慕昭昭冷冷一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就不信,她还治不了他? 下一瞬,她忽然握住自己的衣襟就往两边扯开,胸前大片的风光顿时袒露在夜无殇眼前。 “救命啊,非礼啊……” 夜无殇知道她要使坏,却不知道她要如何使坏。 如今一见,他登时慌了。 面对她白皙的肌肤,精致的锁骨,诱人的沟壑,他怎能不慌? 面对她不顾自己的名声来玷污他的名声,他怎能不慌? 这个女人,为了留下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给我住口!” 他上前就欲捂住她的嘴。 可她却像只兔子似的,一矮身子就逃开了他的大手,转而往床边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不顾死活的大叫: “王爷你这个登徒子,趁人家换衣服的时候……” “慕昭昭,你给我闭嘴!” “趁人家换衣服的时候偷看人家,还想把人家……” 她跑,他追。 她跳上床榻,东躲西闪。 他在床下,左抓右捞。 终于,他长臂一伸,抓住了她的脚踝,一把将人扽倒在了床上。 可她仍在不知死活的大叫: “夜无殇,人家的清白……” 下一瞬,他朝她压了上去,高大的身躯将娇小的她死死压在身下,按住她两只不安分的小手,终于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作乱的小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彼此都瞪大了眼睛。 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夜无殇倏尔放开了她。 可是这一次,她却反客为主,双脚缠上他的腰身,双手勾住他的颈子,主动把唇送了上去。 他的腰身精壮,没有一丝赘肉,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都能感受得到他纹理分明的肌肉,集力量与美感于一身,简直让人舍不得放手。 她从前都没有心思去感受,如今缠着他,她根本不想撒手。 软糯似云朵的唇瓣贴着他的,勾魂摄魄的声音像是妖的蛊惑,低低的响起: “王爷不是说你的身体认主吗,过了这么多天,我怕它不记得它的主人了,再帮它好好认认……” 最后的字眼,随着四片唇瓣的贴合,渐渐消融…… 第270章 不想吗? 除却在长公主府那一次,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与从前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个吻,浸润着她满满的爱意,想要将他融化。 明明从前他总是找各种借口吻她,或霸道,或温柔,她每一次都在抗拒着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感受他的吻。 可是这一次,她的心境不同了,他们的吻,也不同了。 她主动得让人招架不住,轻喘的气息,笨拙的毫无章法的技巧,虽然极不熟练,却轻易就将他撩拨得欲罢不能。 他想推开她的,可是理智早已在她的攻略下全线溃败。 她的双腿死死缠在他的腰间,仿佛将自己的身子毫无保留的奉上,他的身体就快要爆炸了。 她说的没错,从前他用“他的身体认主”来强迫她,如今却是真的认主了。 只要遇到她,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连同他的人、他的心,也仿佛都不再是他自己的。 从见到她开始,他就已经用尽力气在克制,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的克制竟如此可笑,她仅仅是一个吻、一个拥抱、甚至一句话,就能将他打败。 很快他就反客为主,在她的吻里疯狂沉沦、横冲直撞,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这一刻,慕昭昭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他想,她就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 她知道,他一直对她的容貌心存芥蒂。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对她动了心。 若是知道她脸上的守宫刺可以除去,他会不会再无顾忌,与她共赴余生? 就当是她失去理智了吧,宁可颠倒了顺序,也要将他据为己有。 因为他是第一个,不在意她的守宫刺,也对她动了真心的人。 然而,明明感受到他喷涌的欲望,可就在她主动褪去衣裳的时候,他却如梦初醒,一把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 他撑起身子悬在她的上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粗喘的气息和起伏的胸膛,都在告诉她,他有多么渴望。 可他却偏偏停下了。 她衣衫半褪,脸色潮红,一双桃花眼温柔迷离: “不想吗?” 就在她话音落下时,他的大手同时捂住了她的嘴巴,仿佛不敢再看,也不敢再让她说出半个蛊惑人心的字。 这一吻已经让他贪婪的险些失控,艰难的挣扎出来,她再说下去,他今晚恐怕就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罢了,他知道,若是她铁了心想要留下,他怎么也赶不走她。 连她最在乎的清白,她都可以献给他,还有什么是她怕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最后只扔给她三个字: “惹事精。” 话音落下,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是起身离开了房间。 “惹事精?” 他没有再说派人护送她返乡,也没有让她易容躲避仇家,而是只给了她这三个字? 慕昭昭心中一喜,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立刻像朵桃花一样绽放开来。 她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呦呼!” 慕昭昭欢呼着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像是过年的孩子,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兴奋与雀跃。 其实她不是不能偷偷跟着他,但就算能偷偷跟他到云州,如果他不同意,她就近不了他的身,那她就算跟了去,又有什么意义? 而此时此刻,她好像终于能给自己、也能给阮娘一个交待了。 阮娘,你放心,我会陪在他身边,即便他永远不说喜欢我,即便他真的不喜欢我,那我也会陪着他,直到他不需要我的那一刻。 哪怕不是因为喜欢,只为了他亲手雕琢的这块玉佩,也值得。 夜无殇出去不久,江生便端着饭菜进来了。 见慕昭昭衣衫凌乱,她赶紧关好房门,随后走过来问道: “阿姐,刚才我在楼下听到了一些动静,你没事吧?” 慕昭昭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裳,笑得神秘兮兮: “你猜?” 江生一看她满面春光,就知道事情顺利,只是不知道她与夜无殇之间的感情进展如何。 她凑过来,小声询问: “王爷承认了?” “承认什么?” “承认他喜欢阿姐?” 慕昭昭摇摇头: “那倒没有。” 江生有些失望,立刻没有了刚才八卦的兴奋劲,走回桌边摆弄起饭菜: “那阿姐在高兴什么?” 慕昭昭也走到桌边,笑道: “他同意我跟他一起去云州了。” 江生翻了个白眼: “阿姐的标准何时变得这般低了?不过是同意你去云州,就高兴成这样。不过看阿姐的样子,倒是让我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慕昭昭拿起筷子,因为夜无殇这边进展顺利,她的胃口都好了起来。 江生说: “那就是阿姐当真喜欢王爷!瞧阿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慕昭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有吗?” 有没有,她心里自然有数。 从夜无殇的表现来看,就算他没说喜欢她,也跟说了差不多,她怎么能不欢喜? 而且他今天没有用那些难听的话来拒绝她,也算一个巨大的进步吧。 接下来他们还要朝夕相处很久,就算是块石头,也该化了。 江生在她身边坐下来,不禁小声问道: “阿姐,到底是什么人掳走了你?把你掳走后,不仅没伤你分毫,又把你完完整整的送了回来,这也太奇怪了!” 江生再度提起绑架的事,将慕昭昭的思绪也勾了回来。 是啊,那伙人的确奇怪,为什么要把她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他们留着她,难道因为她还有用? 可她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们是想利用她找到母亲? 是了,这件事之后,她必须把寻找母亲的事提上日程了。 之前还想着,等她从戮幽王府离开,之后就可以专心寻找母亲了。 可是如今看来,她等不到之后了,必须从现在开始,着手寻找母亲。 一旦她先找到了母亲,如果那些人始终在暗处盯着她的话,必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所以即便她要寻找母亲,也要小心行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这件事,她需要夜无殇的帮忙。 “阿姐在想什么?”江生见她久不说话,不禁揶揄道,“王爷就在客栈里呢,阿姐思春不至于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慕昭昭回过神,伸手打她: “去你的……” 门外,季流年欲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刚才江生问她的时候,她没有否认。 她当真喜欢夜无殇…… 第271章 他敢不喜欢我,我打断他的腿 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季流年垂眸看了一眼左臂,神色黯淡。 这几天为了寻找慕昭昭,他吃不下睡不着,就连她被掳走那天晚上所受的伤,也一直没有包扎。 衣服根本没心思换,鲜血在素色的衣料上弥漫,留下了大片的暗红痕迹,如今早已干涸僵硬,看起来很是狼狈。 他从小就有洁癖,衣服溅上一个泥点都是不肯穿的。 可如此狼狈的他,却没能让她多看一眼。 相反,她一回来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竹马敌不过天降,果然是个真理。 一丝苦笑划过季流年的嘴角,他看了眼戴着手套的左手,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手掌落下,敲响了房门。 “谁啊……” 来开门的是江生,看到门外的季流年,江生明显怔了一下,一丝小心思爬上眼角。 “季哥哥!” 江生唤了一声,让开身子,请季流年进来。 慕昭昭也是直到这时才想起季流年,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抱歉小师兄,让你担心了。” 慕昭昭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哪怕脸上顶着最难看的守宫刺,笑容却总是最灿烂的那一个。 这也是季流年眼里看不到别人,只看得到她的原因。 他看着她出生、长大,他知道她小时候有多好看,也知道她被刺上守宫刺后有多伤心。 更知道她难过时的低沉,和开心时的雀跃。 眼前的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哪怕被人绑架,历经危险,却仍然能有这样的笑容,除了夜无殇,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季流年看着她灿烂的脸庞,手指轻轻刮过她的小鼻尖,笑得宠溺: “你回来就好。” 看她如今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应该是没受什么罪,也没受到什么惊吓。 或许有,也被夜无殇抚平了吧。 他也不必再多问。 “我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想问,还打算按照原计划去云州吗?” 慕昭昭毫不犹豫的点头: “要去的。小师兄你呢?” 季流年也笑着点头: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还敢放你一个人?你去哪,我便要去哪。弄丢了你,我很自责,放心,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季流年虽然笑着,但慕昭昭却看得出他眼里的自责。 她安慰道: “小师兄,这怎么能怪你呢?他们人多势众,就算再来五个小师兄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若是论单打独斗,他们肯定没一个能打得过小师兄,小师兄不必自责。” 说话间,慕昭昭终于注意到了季流年手臂上的血渍。 素白衣裳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周围全是干涸的血迹。 她一把握住了季流年的手臂: “小师兄,你受伤了?” 见她关心自己,季流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皮外伤,不碍事。” “过去这么多天,你都没有处置伤口?” “没顾得上。” 见她越发心急关切的模样,季流年觉得受再重的伤也值得。 “江生,快把药箱拿来……” 慕昭昭帮季流年处置了伤口,季流年也非常识相的没有问究竟是什么人绑架了她,两人又说了会话,季流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在季流年走后,江生小心翼翼地过来问: “阿姐,你没感觉季哥哥……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慕昭昭一边整理自己的药箱,一边在想着一些事,心不在焉道: “哪里不一样?” 江生抿了抿唇,试探着说: “好像对你不一样了。” 慕昭昭随口道: “那是自然,我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被人掳走的,这事若是让剑仙师父知道了,还不打断他的腿?” 江生扶额,慕昭昭对待感情,还是这么迟钝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喜欢阿姐……” “他当然喜欢我,他敢不喜欢我?他可是我的小师兄,他敢不喜欢我,我打断他的腿!” 阿姐还真是喜欢打断人的腿啊! “不是的阿姐,我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像你对王爷的那种喜欢……” 江生循循善诱,慕昭昭直到这时才是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过是想了想,马上又笑了,斩钉截铁的扔给她五个字: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慕昭昭解释道: “你也不想想,若是他对我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怎么会让我来长安城找柯承锦完婚?” 想了想,又说: “不过你觉得他对我特别喜欢也正常,你忘了小师兄曾经有个妹妹?” 提起季流年夭折的妹妹,江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慕昭昭又说: “他看着我出生长大,他是把他对妹妹的遗憾与愧疚转嫁到我身上来了,把我当成了他的亲妹妹一样照顾爱护,才会让人感觉有些不同吧?” 江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毕竟季流年的妹妹死后,他遭受了什么,没有人比慕昭昭更清楚。 看来应该是她想多了,就像慕昭昭说的,若季流年当真喜欢慕昭昭,又怎么会放她出来? 她想除掉守宫刺,他直接娶了她不就行了? 慕昭昭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她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走到了书案后,铺好宣纸,道: “江生,帮我磨墨。” 江生走过来: “磨墨做什么?阿姐要写信?” 慕昭昭道: “是要写信……” 片刻之后,慕昭昭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又特意用蜡封好,出门去了季流年的房间。 房间里,季流年刚刚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就听到了敲门声。 见是慕昭昭,他有些意外。 “昭昭,有事?” 慕昭昭赶紧闪身进来,又回身把门关上,这才把信交到了季流年手中,神神秘秘道: “小师兄,这件事我只相信你,也只有你能办。” 季流年看着她,笑道: “好,你说。” 慕昭昭把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他: “烦请小师兄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爷爷,若是爷爷有回信,还得请小师兄帮我把信带回来,这件事除了小师兄,我不能放心交给任何人。” 季流年眼睛很亮,望着她: “夜无殇也不行吗?” 慕昭昭认真的想了想,摇头: “不行。” 这一刻,季流年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为慕昭昭所做的任何事,破的任何例,都让他甘之如饴,心中像是灌了蜜。 尤其此时此刻,她对他的信任超过了夜无殇,更让他无以言表的开心。 “好,我知道了。” 慕昭昭也笑: “那就麻烦小师兄了,我等小师兄回来。” 慕昭昭走后,季流年盯着手上的信封看了良久,终是拿到烛火上,轻轻烤了烤,打开—— 第272章 他有足够的耐心 慕昭昭在信上详述了她被绑架的全过程,是什么人绑架了她,目的是什么,最后又为什么要放了她,她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又打算做些什么,都在信上毫无遗漏的写了出来。 只在最后问道,金矿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都有谁知道金矿的具体位置。 季流年看完后,又不动声色的把信封好,恢复了原样,放在了贴身的位置。 他对金矿没有丝毫兴趣,之所以看这封信,只是因为害怕。 他害怕她会在信中提到夜无殇,提到她喜欢夜无殇,想要与他成婚…… 自从他的亲生妹妹死后,他就感觉自己的生活里,只有慕昭昭了。 他也不过比妹妹大了五岁,妹妹夭折的那年,他还未满十岁。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母亲苗晴雪是剑圣的独生女儿,父亲季云台则是剑圣最得意的弟子。 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算是青梅竹马,一起生活,一起练剑,长大后自然而然就成了亲。 成亲后,先后生下了他和妹妹,直到妹妹四岁时,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还算和谐幸福。 变故就发生在母亲救了那个男人之后。 也许是母亲从小到大见的男人太少了,她救了那个去赶考的书生后,很快便被他的书卷气吸引,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她时常背着父亲去跟那个书生幽会,听他吟诗,看他作画,享受他手把手的教她写字…… 她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都是习武之人,这个书生让她感到新奇、神秘,一种迫切的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尤其在已婚的前提下,这种偷偷的幽会给她白水一样的生活更是平添了几分浓烈的滋味儿,让她心跳加速,刺激不已。 很快,父亲便察觉了她的反常,进而发现了她与那个书生的私情。 书生年轻气盛,在父亲找上门时,他明知勾引有夫之妇不对,还肯向父亲道歉,却扬言已经无法跟母亲分开。 看得出来,他那时的确十分爱母亲,甚至在父亲拔出剑时挡在了母亲的身前,愿意与她一起死。 父亲那样爱母亲,怎么舍得伤害她? 母亲立刻提出了和离,父亲却不同意。 僵持之下,母亲开始明目张胆的与书生幽会,就为了逼父亲同意和离。 父亲用尽了各种办法,都留不住母亲的心。 后来,父亲干脆不回家,只把他和妹妹留给母亲。 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顾,母亲至少还是爱孩子的,一定不会撇下他们不管。 父亲想用孩子牵制住母亲。 可惜,父亲错了,一个人的心早已不在,人真能留得住吗? 妹妹死的那日,母亲把他们留在家里,说她要出去买菜,让他照顾妹妹。 可是妹妹饿得直哭,要找母亲,母亲却一直不回来。 他没办法,只能哄着妹妹去找母亲。 妹妹喜欢海,他便带妹妹去海边,谁知一个海浪打来,扑倒了妹妹,迅速将她卷入了海里。 他想去救妹妹,可是怎么也抓不到她…… 天黑的时候,母亲终于回来了。 得知妹妹被海浪卷走,她崩溃了,哭得撕心裂肺。 他知道,母亲是真的难过。 可他就不难过吗? 他质问母亲,她去哪了,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回来? 母亲像是恍然大悟,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反问他为什么带妹妹去海边,为什么不看好她,妹妹的死全是他造成的,全是他这个当哥哥的错! 后来,母亲就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他知道,母亲想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如此一来,她便能继续坚信她与书生的真爱没有错,妹妹的死也不是她偷情造成的。 季流年知道,他没有看好妹妹,可若不是母亲撇下他和妹妹去跟书生幽会,怎么会发生后来的事? 父亲说,母亲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妹妹的死不怪他,今后他们爷俩一起过。 没有了母亲的日子,父亲开始颓废。 他一边努力的抚养他长大,教他剑法,一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喝酒,喝到醉得不省人事,忘却一切烦恼。 那个时候的季流年,看似还有个父亲,却又好似孤身一人。 原本就少言寡语的他,更是整日没有一句话。 后来父亲把他送去了妙手神医的门下,与慕昭昭和景星河当起了同门师兄弟,只为了有人照顾他、陪伴他,也想改一改他那少言寡语的性子。 可他对医术根本不感兴趣,倒是整日叽里呱啦的慕昭昭,成了他最大的收获。 他们家的事,在烟溪村并不是什么秘密,也许是因为同情他,慕昭昭总是对他特别好。 她每天都带他回家吃饭,不仅照顾他的饮食,也照顾他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细心、用心。 渐渐的,他开始依赖慕昭昭,没有慕昭昭在身边,他的生活里就仿佛少了一束阳光,沉闷得没有一丝生气。 这种依赖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相反,它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大到没有她不行。 他越来越懂事,懂得了男女之情,也越来越害怕,有一天慕昭昭会像母亲离开父亲那样,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幸好,他在神医师父的一本医书上,看到了一个能永远留住她的办法。 本命蛊。 用她的血喂养一只蛊虫,植入自己的血脉里,蛊虫会将他们两人的血融为一体,直至长成。 当蛊虫冲破他的掌心,她的人、她的心,就会永远属于他! 她不会像母亲那样见异思迁,无论爱或不爱,她都会留在他的身边。 他需要她,没有她,他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他脱下了左手的手套,那条沿着血脉生长的红线,刚刚越过手掌根部。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它的生长好像变慢了。 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它长成的那一天。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夜无殇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慕昭昭与季流年在客栈门口分别,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慕昭昭看向队伍前面、马背上高大的男人,朝霞的红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刚刚下凡的神袛,神圣不可侵犯。 她朝他走去,她的人,她的心,从此都向他而去。 季流年调转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眸光渐渐冷冽下来。 没关系,就算她走得再远,最终也只会回到他的身边。 第273章 总有一天,慕昭昭会是他的 长安城里,因为夜无殇的离开,太子与二皇子开心得连续喝了几日的酒。 这一日,距离夜无殇离开已有半月。 人多少都是有些犯贱的。 明明之前盼着夜无殇离开,想看到他落水狗一般的样子。 可是他当真离开了,夜无克仅仅才高兴了几天,就觉得无聊透顶。 尤其夜无殇离开那天,夜无克特意亲自去送,看到的却仍旧是他骄傲挺直的脊背,没有半点颓废落败的样子。 夜无克原本应该高兴的,可是看到夜无殇丝毫不受被贬影响,仍然与平时无异,他那一腔看笑话的热情,不仅瞬间被浇熄,还被气个半死。 如今过去半月,他在长安城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没有对手,没有夜无殇与他作对,这日子平淡如水,当真无趣得紧! 可是一想到那天的夜无殇,他的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极其憋闷。 还有一件生气的事,那就是时间过去半月有余,他的人居然没有半点慕昭昭的消息。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往哪走的,他们一无所知。 明明那些时日他一直派人在戮幽王府周围监视,可是人居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他叫人盯着夜无殇出发的队伍几日,也不见慕昭昭的踪影。 一想到这些,他嘴里的酒都不香了。 不过慕昭昭临走之前,倒是没忘了他的病,还知道给他留了三个月的药,叫人偷偷给他送来,算是让他感到一点小小的安慰。 但这并不能让他满足,万一三个月之后,他的病没好,他到哪里去找慕昭昭? 这时,沈收急匆匆的跑进来。 不等他说话,夜无克便急切的问: “可是有了慕昭昭的消息?” 沈收胆怯地低下头: “回禀太子殿下,暂时还没有慕小娘子的消息。” 夜无克闻言刚要发作,沈收又赶紧道: “不过奴才近日倒是听到了另外的消息,也许对殿下有用。” 夜无克眉头一皱: “说!” 沈收道: “近日整个长安城都在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关于舒家小娘子的。” “舒家小娘子?舒之柔?” “正是。” “是何风言风语?” “据说前些日子,舒小娘子与宫将军在花间阁里幽会,打算私定终身,被人抓了个正着,好像还是舒小娘子主动的,却被宫将军狠狠的拒绝了,如今整个长安城都传开了,舒小娘子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外面的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听说舒小娘子已经寻过短见了,但被人及时发现救了回来。” “哦?舒之柔想把自己许配给宫飞掣?”夜无克摸着下巴,眼睛眯了起来,“舒之柔那个小娘子还算有些姿色,人也是蕙质兰心,怎么能看上宫飞掣那个傻子?” 想了想,又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飞掣就没点表示?” 沈收说: “奇怪就奇怪在这,出了这么大的事,舒尚书已经去过大司空府了,大司空听闻舒小娘子受了委屈,当下就定下了舒小娘子与宫将军的婚事,但是这么长时间,宫将军却一直没有露过面。殿下也知道,宫将军因为酗酒,皇上以让他养病为由一直在家休养,如今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闲散官员罢了,行踪也是飘忽不定,今日奴才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宫将军早就离开了长安……” “离开了长安,去哪了?” 夜无克等不及,打断了沈收。 这些日子他倒是把宫飞掣给忘了。 宫飞掣不是说要利用慕昭昭向夜无殇报仇吗,如今慕昭昭走了,他也走了,难道是跟慕昭昭一起走了? 沈收接着说: “听大司空说,宫将军叫人捎回来一封信,说他陪戮幽王去云州了。” “去了云州?” 夜无克一双眼中满是阴鸷,如果宫飞掣也去了云州,那是不是意味着慕昭昭也有可能在云州? 夜无殇生性狡猾诡谲,他若是想把慕昭昭带去云州,有一万种方法,必然不会让他发现。 他一拍桌子,事到如今,他竟还是玩不过夜无殇。 “立刻派人前往云州寻找慕昭昭,一旦发现她的行踪,万不可打草惊蛇,暗中监视即可。” “是。” 沈收领了命,转身下去了。 夜无克眼睛眯了起来,一想起慕昭昭那张丑脸,他竟然不觉得讨厌,只是有深深的遗憾之感。 这么有趣的人,他还没有玩够,怎么能让她轻易溜走? 总有一天,慕昭昭会是他的。 —— 也是在这一天,一辆马车加上十余人的护卫队伍,从舒府出发,往北出了城门。 官道前,卫良凤拭着眼泪,拉着舒之柔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就不能不走吗?大司空做主已经定下了你与宫将军的婚事,只要宫将军一回来,你们就马上把婚事办了,到时看谁还敢说你的闲话!” 舒之柔戴着帷帽,整张脸都掩在白色的帷幔下,但是听着沙哑的嗓音,应是哭了: “母亲莫要再劝了,如今这长安城,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待不下去你又能去哪?” 帷幔下,舒之柔的眼底忽然迸发出一道凌厉之色: “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她与宫飞掣私下见面的事,除了她和春桃,就只有宫飞掣和慕昭昭知道。 所以将这件事说出去的人,也只会是他们两个。 如今她的名声被毁,她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是谁,她都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好了,父亲母亲,时候不早了,我该上路了,父亲母亲放心,待我到了地方,一定会给二老写信报平安。女儿就此别过。” 舒之柔痛快的拜别了父母,坐进马车,往北而去。 她不知道慕昭昭如今在哪,却知道宫飞掣已然跟随夜无殇去了云州,她要去找他。 眼见着女儿的马车越走越远,卫良凤哭倒在丈夫的怀里,从小到大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突然就离开了他们,还是以这种方式,这让他们如何能安心? 彼时的城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有人挑开车帘,向舒之柔离开的方向张望着,竟忍不住嗤嗤的笑出了声—— 第274章 抵达云州 “竹雨,知道让一个流言消失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马车外的婢女战战兢兢的摇头: “郡主,奴婢愚钝。” 封如烟望着舒之柔的马车渐行渐远,笑得越发得意: “那就是,用一个新的流言,去覆盖它。你瞧——” 她一抬下巴,虚点着远去的马车: “舒之柔已经被我逼得走投无路,连长安城都待不下去了,可见我这个办法,就是上上之策。” “郡主英明。” 竹雨话音刚落,封如烟看见舒仲元和卫良凤转过身,不禁放下了车帘。 她看着自己被夜无殇亲手削掉的小指,当时的疼痛与恐惧依然似梦魇一般纠缠着她,让她永生难忘。 她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如今夜无殇居然为了区区一个丑八怪而削掉了她的一根手指,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虽然夜无殇被贬,慕昭昭离开,但她该出的气也一定要出。 只能算舒之柔倒霉,那天她去花间阁偏偏被她遇上了,她与宫飞掣那一出精彩的好戏偏偏被她听到了。 之前她与柯承锦的绯闻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她堂堂郡主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最大的笑话,她怎么能听之任之? 舒之柔的事被她一放出去,很快便将她之前的流言蜚语覆盖,舒之柔成了新的笑话。 人们总是喜新厌旧的。 虽然舒之柔无辜,但谁让她撞上了呢。 如此一来,她的绯闻解决了,她的气也出了,一举两得。 只是便宜了那个慕昭昭。 今后别让她再遇见她,否则,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夜无殇能护得了她一时,她就不信,他还能护得了她一世! —— 夜无殇一行人抵达云州,已是一月之后的傍晚。 云州位于大周的最北部,与图伦接壤。 九月的天气,长安可能刚刚变得凉爽,可云州寒冷干燥,此时已是薄棉加身。 这一个月,慕昭昭每日精心照料着夜无殇背上的鞭伤,不仅能保证他痊愈,还用自己特制的药帮他祛疤。 另外,自从慕昭昭在路上被绑架那一次之后,那些绑架她的人就再没有动静,仿佛那一次绑架也如同做梦一样虚幻。 季流年回去送信,还没有赶回来。 慕昭昭想,最快也还需半个月,季流年才能回来。 因为队伍到达之前,就事先派人送了信到云州刺史府,所以夜无殇一行人抵达的时候,早有刺史府的人出城迎接。 为首的是一个两鬓斑白、年事已高的老者,虽然身形消瘦,但双眼有神,精神矍铄。 此人便是前云州刺史,尹承辅。 尹承辅远远瞧着马背上的夜无殇,眼中再现惊叹之色。 气宇轩昂,品貌非凡,高大伟岸……仿佛用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夜无殇。 果然是大周的战神,这样英武不凡的男子,除了夜无殇,他没有见过第二个。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他更成熟了,更强健了,褪去了年少的稚嫩,气度越发沉稳、从容。 到了近前,夜无殇还未下马,尹承辅便已率领众人跪伏在地,齐声问安。 夜无殇急忙下马,亲自扶起了尹承辅。 他与这位前云州刺史算是有些交情。 前几年图伦来犯,他率兵从长安前来云州支援,见识了这位老将的正直、勇武,在抗击敌军时的宁死不屈,以及对待百姓的善良热忱,都值得他敬佩。 也是在那一次战争中,宫飞掣的父亲宫白羽战死,他利用这个契机与图伦签了议和书,从那以后,图伦再也没有来犯。 “尹老将军快请起。” 夜无殇扶起尹承辅。 尹承辅起身时却已是两眼热泪,声音颤抖: “有生之年,老朽还能再见我大周战神一面,死而无憾了。” 尹承辅一直敬佩夜无殇,无论是十几岁少年老成、有勇有谋、无一败绩的他,还是二十几岁沉稳干练、睿智从容的他,在尹承辅眼里都是无人能够代替的大周战神。 他年事已高,向朝廷告老还乡,一直担心云州刺史的人选。 云州地处大周图伦交界之处,乃军事要地,这一城的百姓与边境的安稳,都需要一个过硬的人才来管理。 却怎么也没想到,朝廷会让堂堂大周战神、戮幽王夜无殇来担此重任。 不,于夜无殇而言,不是重任,实乃大材小用了。 他知道夜无殇一定是犯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被贬到此地来做个刺史,太委屈他了。 为夜无殇唏嘘的同时,他也知道,有夜无殇在,他也能走得安心了。 尹承辅一路引领夜无殇来到刺史府,向他一一介绍了刺史府的几名要员,又说夜无殇旅途劳顿,让他先行歇息用饭,再向他禀报云州公务。 夜无殇却婉拒了他的好意,说是公务要紧,还是第一时间了解清楚云州的情况,算是与尹承辅做了初步交接。 尹承辅说既然夜无殇已经来了,他就可以放心的走了,夜无殇说过几日待他安顿好了,要为尹承辅饯行,也被尹承辅婉拒,说他急着回去尽享天伦。 二人说笑着道别时,天色已似浓墨。 夜无殇回到衙署大堂,司马冷金,长史高万昌,参军公冶楼还等在大堂外,听候吩咐。 见夜无殇回来,长史高万昌躬着身子、堆着笑脸上前,率先开口道: “王爷一路劳顿,如今天色已晚,属下略备薄酒,给王爷接风洗尘,还望王爷以身体为重,日后这云州的百姓还要倚仗王爷……” 高万昌话未说完,夜无殇的眼锋淡淡的扫了过去。 对上夜无殇的目光,高万昌心中一颤,余下的话也鲠在了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明明夜无殇的目光很淡,不温不火,甚至让人看不出喜怒。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到压力极大,一种畏惧之情由心而生。 夜无殇看着高万昌,话却不只是对他一人说的: “都进来,我有事要问。” “是。” 司马和参军赶紧应声,跟在夜无殇身后进了大堂。 高万昌额头不知不觉沁出了冷汗,轻拭了拭,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第275章 实在古怪 大堂里,夜无殇看着悬挂的边境舆图,问道: “近日图伦各部可有异动?” 司马冷金赶紧禀报: “回禀王爷,自从几年前王爷与图伦王签署了休战协议,图伦各部还算安稳,无论往来或是通商,都还算太平。但却也有不安分的,会偶尔挑衅生事。” “哦?” 夜无殇看向冷金。 冷金接着道: “是呼耶图伦,呼耶图伦的首领呼耶古拉是图伦王的嫡长子,此人狂妄自大,十分好战,王爷也知道,几年前与大周的战事就是他挑起的,这些年若不是图伦王压着,恐怕他又会生事。至于白图伦和衍烈图伦,一直都很安分。” 夜无殇若有所思,又问: “你们对图伦巫族可有了解?” 参军公冶楼沉吟片刻,道: “回禀王爷,图伦巫族隶属于白图伦,族长白潜为人正直善良,近年来也没听说巫族有什么不好的事。王爷为何突然问起图伦巫族?” 夜无殇眉心微收: “图伦巫族从未在边境生事?” 公冶楼回禀: “巫族只在图伦内部活动,占卜、祈福、行医、制蛊……他们听命于图伦王,就算生事,也轮不到他们。” 夜无殇陷入沉思,巫族受白图伦的管辖,若是前两次刺杀都是巫族的人有意为之,难道是白图伦首领授意? 但偏偏在边境挑衅的人是呼耶图伦的人,难道他们两部在合作? “图伦三个部族关系如何?” 夜无殇问。 公冶楼道: “呼耶图伦首领呼耶古拉仗着自己是图伦王的嫡长子,且图伦王出身呼耶一族,致使呼耶古拉一直对图伦王位虎视眈眈,并不把其他两部放在眼里,而白图伦和衍烈图伦表面上相安无事,但两部首领也都对图伦王位蠢蠢欲动,所以三个部族是竞争关系,相互牵制,也相互忌惮。” 夜无殇又沉默了。 三部不和,且存在竞争关系,是不会轻易合作的。 试想一下,若只是为了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且不想率先撕毁协议,那么挑衅大周,让大周先动手,便是上上之策。 但若只是想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那么在边境生事即可,又何必舍近求远,特意派人去找他的麻烦? 还是说,有人想利用巫族,专门针对他,想要他的命? 或者,一边要他的命,一边挑起大周与图伦的战争,一石二鸟? 几年前与图伦的战争,他大败呼耶古拉,让呼耶古拉这个图伦战神名誉扫地,且他的歼灭战几乎要了大部分呼耶族人的命,呼耶古拉一直恨他入骨。 至于白图伦首领白坦,则是个十分圆滑的人,因为白图伦势弱,所以白坦从不好战,也不喜欢强出头,只是跟在强者的后面,见风使舵,与他也没有多大的仇恨,没有必要利用巫族来刺杀他。 而衍烈图伦的首领衍烈昊苍与他的渊源,那便是颇深了…… 细想下来,最有动机做那件事的人,只有呼耶古拉,但偏偏巫族又不归他管辖。 这件事实在古怪。 冷金与公冶楼都觉得夜无殇一连串的问题有些异样,不禁对视一眼。 公冶楼想了想,试探道: “王爷,是不是图伦有什么问题……” 夜无殇看向公冶楼担忧的神情,这才松了眉头,淡然道: “只是了解一下。” 随后看了看窗外墨一般的天色,又说: “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 说罢,他拾步往外走去。 身后却传来冷金与公冶楼的声音: “王爷能再来云州,云州之幸,百姓之幸,我等之幸。” 夜无殇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看向二人。 冷金与公冶楼皆过了而立之年。 冷金是名武将,那年曾与夜无殇并肩作战,两人一起趟过血流成河的沙场。 公冶楼是个读书人,生得白净,蓄着胡须,他才思敏捷,善于谋略,那年也多次向夜无殇献计献策,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夜无殇虽然话不多,但与二人之间却有着一起打过仗的亲密与默契。 他亦知道,此二人都是一心为国为民、正直的好官,称得上他夜无殇的战友。 他们刚才的话,不是恭维,不是谄媚,只是发自肺腑的欢迎,亦透着再次相见的喜悦。 他看着二人,会心的勾了勾唇角,虽然没说一个字,但彼此都懂。 至于长史高万昌,夜无殇对他的公务不予置评,只知道他是个喜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小人,这样的人,他不愿多看一眼。 离开衙署大堂,夜无殇径直往内宅走去。 刺史府,前面是衙署,用来平日办公,后面则是内宅,用于刺史及其家眷居住。 夜无殇来了之后,便先过问公务,内宅的事,邓策冷霄会帮他料理,他并不关心。 只是不知道,慕昭昭此刻在做些什么。 他知道,她已经开始怀疑他的用心了,所以才找了借口,巴巴的跟了过来。 他也知道,他该拒绝她的。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一遇上她的事,他就会情感大于理智,总是狠不下心。 他也在用她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该拒绝。 一面想放手,一面又担心得放不了手。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人纠结得心烦。 刚进入内宅,就有管家带领一众下人排成队子,一见到他,便齐齐下跪问安,像是恭候多时了。 管家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开口: “王爷万安,小的是内宅管事高成名,恭迎王爷到来,日后内宅事务王爷尽管吩咐小人去做,小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夜无殇冷眼看着高成名,一个不惑之年的男子,说话的口气倒是与高万昌有些相象,同样的不招人待见。 夜无殇本不欲搭理他们,但晚膳还没用,腹内空空,便说了句: “送些吃食到我房内。” 高成名愣了一下,随即跪拜下去: “是。” 邓策冷霄一直候在一旁,见夜无殇往里走,便赶紧跟了上来,紧着为他引路。 夜无殇问: “这个高成名什么来历?” 邓策事先早已做了打听,道: “据说是高万昌的一个远房亲戚,高万昌来这里不久,便引荐了他来,在这刺史府已有许多年了。” 夜无殇在心中冷嘲,怪不得。 邓策又说: “前刺史临走前将大半事务交予司马冷金打理,高万昌很是嫉妒,这不见王爷来了,紧着巴结王爷,拼了命的往上挣呢。只可惜啊,王爷来了,也就轮不着他蹦哒了。” 夜无殇只是听着,对于高万昌这种人不愿多费一点心思。 一路到了专门为夜无殇收拾出来的院子,正房上书“沧海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倒是气派。 还未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他明明刚刚吩咐下去。 夜无殇心下疑惑,看向邓策冷霄。 冷霄赶紧垂下眸子,避开他的目光。 邓策躲闪不及,挠挠头,不敢不说实话: “呃……王爷晚膳还没用,肯定饿坏了,有人想得周到……” 话未说完,就见房内闪过一抹绯色的身影—— 第276章 这是最后一次 衣阙在房内飘然,上下翻飞,慕昭昭正在忙不迭的布菜,。 夜无殇就站在门外,看着房内的娇小身影,久久未动。 从小到大,除了阮娘以外,还没有人如此为他忙碌,在家做好了饭菜等他回来,看他吃得香,会比他自己更开心。 心中一热,他不禁想起了阮娘,她已经离开月余,不知现在的她,可获得了她想要的自由,可过得安好。 目光落回慕昭昭的身上,这样的情景太暖人心,他居然不忍心将它打破。 若是每日都能有这般的幸福…… 不,人不可生贪念,贪婪会让人的欲望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至失控。 而他,不能失控,更不能为一己私欲,将她拖入无底的深渊。 见夜无殇望着慕昭昭出神,邓策拉着冷霄识趣的退了出去。 慕昭昭布好了菜,生怕饭菜凉了夜无殇还不回来,忙不迭的跑出去看。 这一看,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夜无殇。 昏黄的灯火掩映着她那张不完美的小脸,她惊喜的笑了出来,那笑容依旧能照亮黑暗,像星河一般闪耀。 夜无殇心里又疼了疼,可这份心思,他却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慕昭昭上前拉着夜无殇的手就进了房,就像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妻子那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知道你向来以公务为重,但这才刚到云州第一天,你以后还不知要在这里待到何时,何必急于一时?先歇歇嘛,来……” 她拉着夜无殇在桌边坐下,给他斟了一杯事先烫好的酒。 上好的杏花酿散发出阵阵醇烈的幽香,却无法抚慰夜无殇痛楚的心,只让它更疼。 “这是我当初离开长安时,特意去望月楼买的杏花酿,以便日后回忆起长安,也好有个念想,借酒……思君。” 最后两个字,慕昭昭说得极轻,“君”,是夜无殇。 她发过誓不再主动向男人表达爱意的,但还是没忍住,希望夜无殇没听到吧。 随即又笑了起来,道: “如今便宜王爷了,王爷若是想家,不妨也借着这酒,聊慰思乡之情吧。” 夜无殇看着那酒,却是迟迟未动。 “你为何在这里?” 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冷冰冰的质问。 慕昭昭心中一凉。 她做这些,不是为了讨好他,更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担心他旅途劳顿,一来便开始忙公事,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这才跟江生学着,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桌吃食。 她也知道,他本就打算将她推开的,否则当初也不会送她离开。 如今这样的冷言冷语,也不过是他用来推开她的手段吧? 她明明什么都明白,但还是会不开心。 人心果然是肉做的,一戳就会疼。 她深吸了口气,找了个像样的借口: “王爷鞭刑为我所受,一路上带着伤,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也都是因我而起,我心中有愧,想为王爷做点什么……” “这些事自然有下人来做,用不着你。” 夜无殇不等她说完,冷冷的打断了她,耐心显而易见。 慕昭昭心中苦笑,其实在冷酷这方面,她最佩服的人就是夜无殇。 对水瑶,他本就无情,所以做得狠绝。 对她,他本是有情,却依然能冷酷到底。 他的心就不疼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误会了他,他对她也本就无情? 不,她不信,若是无情,他何苦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何苦为她做那么多? 心疼,她的声音也冷了许多: “我做这些只是想提醒王爷,身体是自己的,公务再忙再重要,也不该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身为王爷的医士,我有责任这样做。” “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医士,那便不该做逾矩的事。” 他望着桌上的饭菜意有所指,态度越发冷漠。 慕昭昭也是有脾气的人,即使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她也不是柔顺的小猫小狗,更不会摇尾乞怜。 “是,既然王爷说我只是医士,那便做些医士该做的事,王爷总不会不许吧?” 说罢,她绕到夜无殇身前,双手搭上了他的衣襟,作势就要脱掉他的衣裳。 他一把握住她的双手,眸光凌厉: “干什么?” “帮王爷检查伤口。” 她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做的正是医士该做的事,他还有什么话说? 夜无殇的态度软了几分,就要将她的双手拉下来: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 “我才是医士,好不好,我说了算。” 她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倔犟的看着他,态度强硬,根本不打算放手。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望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会找别的医士来……” “别的医士?”她打断了他,冷笑起来,“那王爷可要找个比我高明的,别让我看了笑话。” 话音落下,她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动作粗暴又娴熟,没有半分小娘子的娇羞,仿佛真当只是个态度蛮横的医士。 “你……” 夜无殇望着她那副明明很让人生气,却又打不得骂不得的模样,只能将怒气全都咽进肚子里。 最后只扔给她一句: “牙尖嘴利。” “王爷第一天认识我?” 她还是不肯服输的回了他。 是了,从他第一天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般模样,巧舌如簧,牙尖嘴利,表面上怕他怕得要死,却净做些不怕死的事,倔犟得让人拿她没办法。 直到现在,他还是拿她没办法。 慕昭昭脱掉了他的上衣,像这一个月来的无数次那样,看到了他背上的伤口。 经过这一个月的悉心治疗,他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了,有些已经结痂脱落,有些伤得过深,结痂仍未脱落。 奈何当初伤得太重,又有过发炎,所以即便她用了祛疤的药,但收效甚微,原本光滑的背上,还是留下了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疤痕。 此刻那些已经结痂脱落的疤痕透着淡淡的红,日后虽然会恢复成皮肤本来的颜色,但这印记怕是会跟着他一辈子了。 每每看到这些疤痕,她就会想起他都为她做了什么,心里总是痛痛的,却又是满满的。 她想,日后无论他如何伤她的心,只要看一眼他的背,她就会原谅他吧? 泪水渐渐湿了眼眶,这时,他却不自在的动了起来,肩膀有些耸动,背也微微扭了扭,像是有些不舒服。 慕昭昭立刻就明白了,伤口长新肉,难免会骚痒难耐。 “别动……”她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开始在他的背上轻轻抓挠起来,“背又痒了吧,我帮你抓抓……” 她的力度不轻不重,避开那些还未脱落的结痂,让人很是舒服。 又忍不住叮嘱: “有些结痂还未脱落,你看不到,千万别自己乱抓,不小心抓破了,伤口还要重新长,还要再结痂,再遭一遍罪……” 她正絮叨着,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碎裂声响,“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第277章 堵住你的嘴 慕昭昭与夜无殇一齐抬头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名女子正站在那里,望着他们,惊讶瞠目,原本端在手上的托盘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碗盘碎了一地。 夜无殇面色陡然一沉: “谁准你进来的?” 女子的眼眶通红,好像很是受伤,却对夜无殇的质问充耳不闻,反而指着慕昭昭尖叫: “你是谁?怎敢如此亵渎王爷?你这个丑八怪,你……” “滚出去!” 未等她叫完,夜无殇骤然出声,低沉的音色,却充斥着让人胆寒的盛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可女子却骄纵得很,而且十分没眼色,像是看不出夜无殇已然动了怒,还冲他撒起了娇: “王爷……王爷不认得我了吗?我是……” “滚出去!”夜无殇第二次打断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耐心,“别再让本王说第三遍。” “王爷……” 女子一抬眼,撞上夜无殇狠戾的黑眸,只能乖乖闭了嘴,娇哼一声,愤愤的转身离开。 慕昭昭都看愣了,这女人是谁,敢在夜无殇面前如此撒野? 看那身打扮,不像是婢女。 但夜无殇对她却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难道是他之前在云州的旧识? 毕竟之前夜无殇来这里打过仗,与这里的人相熟也算正常。 但看那女子,倒是十分骄纵,难道是…… 想到这,慕昭昭心中一酸,不禁揶揄道: “哟,这小女子生得倒是俊俏,瞧王爷对她如此纵容,不会是之前在云州的老相好吧?” 她嘴上说着,手下也不留情,忽然在夜无殇的腋下狠狠掐了一把。 夜无殇疼得倒吸凉气,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瞪着她: “你疯了?哪只眼睛看到我纵着她了?” “没纵着吗?”慕昭昭垂下眼帘,故意装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阴阳怪气的试探,“人家可是特意来给王爷送吃食的,还怪王爷不记得人家了呢……” 她这副样子着实惹怒了夜无殇: “云州那么多人,我怎么记得她是谁?根本就是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 听到这,慕昭昭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瞧刚才那女子的样子,分明就是心中惦记着夜无殇的,可夜无殇倒好,说自己连见都没见过人家。 不过倒也印证了一点,夜无殇对这女子连个基本的印象都没有,想必也不可能是什么老相好了。 “好了好了,逗你的,听不出来啊?” 慕昭昭揶揄得看着眼前急切的跟她解释的男人,心中有丝甜蜜的味道溢出来。 夜无殇这才发现自己中计,平日里向来不屑于解释的男人,不仅迫不及待的解释,居然还轻易就中了她的诡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转过身,怒气未消,冷冷的丢下一句: “你也出去。” 慕昭昭看着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气鼓鼓的样子,真是可爱至极。 她绕到他面前,一边熟练得帮他整理衣襟,一边哄道: “王爷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还是我受累?而且王爷接下来在云州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身子且金贵着呢,可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这些日子,都是她在帮他宽衣穿衣,一双柔软的小手,却是面面俱到,将他伺候得服服帖帖。 一如此刻,她一接手,他就习惯得受着,听着她的小唠叨,不反驳也不觉得烦,反而很是享受。 他仅有的一点耐心,全都给了她。 她帮他整理好衣裳,又踮起脚尖,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到了椅子里。 “王爷快用饭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夜无殇顺从的坐了下来,看着她转身往外走。 这就走了? 明明之前凶她让她走的,可是看着她的背影,他却又不舍,但也不能留她…… 正郁闷着,就见她走到门口,蹲下身去,捡拾起地上的碎片来。 这个小丫头,碎片如此锋利,不知道会割伤吗? “放下!” 阻止的话刚刚出口,就见她手指一抖,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有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尖流淌下来。 果然割伤了! 他想也没想就朝她冲了过去,一把抓过她的手指,看着白皙如玉的指尖上那抹鲜红,心疼得不行。 “谁让你收拾的……” 他眉头紧皱,开口就是责怪,可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嘴巴就被什么东西掩住了。 他心里一跳,一抬眼,就见慕昭昭正冲着他调皮的笑。 她居然把她受伤的手指伸进了他的嘴里? 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明明是令人不适的,但舌尖无意中触到她的手指,他的心跳却乱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开始在心中作祟。 眼前的女人却像是故意的,笑得越发邪恶了。 “就知道你没好话,索性就堵住你的嘴。” 她说着,脸却凑得他越来越近,直到脸颊擦过他的脸颊,唇瓣停在他的耳畔。 热气轻轻吹拂着他的耳廓,让人心猿意马,而她说出的话,也让人浑身颤栗: “王爷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如今我原封不动的还给王爷。” 她故意朝他的耳朵吹了口气,继续说: “我就喜欢看你一脸无辜,吞吞吐吐的样子。” 说完,她含住他的耳垂,轻轻一咬,随即得逞的娇笑着,欢快的跑了出去。 待她离开,夜无殇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这女人胆子是越发的大了,从哪学来的这些手段,简直让人…… 不过他的身体如今是真的认主了,哪里经得住她如此的撩拨,能撑到她离开,已经是极限了! 从夜无殇院子里跑出去的慕昭昭,心情莫名的好。 不仅因为夜无殇的洁身自好,更为自己成功撩到了他而感到心花怒放,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而且她能确定,夜无殇就是口是心非,刚才她不过受了一点点小伤,他赶紧就冲过来,担心得要死,还说对她无情? 呵,也难为他了,演戏演得还挺辛苦的。 不过这种喜悦很快就被一个人冲散了。 她刚刚离开院子不久,迎面就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第278章 居然是她 抬眼一看,居然是她? 刚刚出现在夜无殇房里的女人! 她原本还在好奇这个女人是谁,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按捺不住,率先找上门来。 也好,那就顺便了解一下情敌。 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相貌平平,一身鹅黄的罗裙,外罩一件白色披风,在这干燥又多风沙的气候里,倒是过于娇嫩了些,再衬上她脸颊保养极好的肌肤,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娘子。 何况她说之前就认识夜无殇,还敢胆大包天的不请自入夜无殇的房间,想必是有些来头。 慕昭昭见她带着两个婢女在前面拦着,也不躲,反而唇角含笑,从容的朝她走了过去。 女子以为慕昭昭会害怕,原本脸上是怒气混着得意之色的。 但见她如此从容,毫不畏惧,她怒气更盛,扬着下巴质问: “丑八怪,你究竟是谁,居然胆敢出现在王爷的房里,还与他……与他……” 下面的话,她似是羞于说出口,只是急红了脸,恨不得吃了慕昭昭似的。 慕昭昭见她这副支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与他如何?” “你……” “与他卿卿我我,亲亲热热?” “你……” 女子气得脸越发红了,抬手就要打。 慕昭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挥来的手腕,眼中多了一抹厉色: “你什么你?我倒要问问,小娘子又是谁,有什么资格不请自入王爷的房间,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是谁?” 提起自己的身份,女子脸上多了几分骄傲: “我是谁?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在云州有谁不知道我高玉蓉的大名?” “高玉蓉?” 慕昭昭咀嚼着这三个字,真是很抱歉,实在没听过呢。 “没错,我爹是刺史府的长史,我就是他的独生女儿,高玉蓉!” “哦……” 慕昭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重新上下打量了几眼高玉蓉,原来是高万昌的独女。 她们今日刚来,她对云州的事了解得不多,但却也听邓策冷霄说起了这个高万昌。 他身为刺史府的长史,原本是与司马冷金、参军公冶楼平起平坐的。 但是前刺史尹承辅却偏偏更重用司马冷金,对高万昌却是不冷不热,这让他对冷金心生嫉妒。 今日夜无殇一来,他就开始行他的巴结拍马之能,希望能得到夜无殇的青眼和重用。 但是这样的人,夜无殇一定不会喜欢。 虽然不喜欢,但在云州刺史府做了多年的长史,高万昌在这里还是颇有权势的,他的独女,自然也就养成了这副高傲跋扈的模样。 怪不得她认识夜无殇,怪不得她敢闯他的房间,原来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有恃无恐啊。 高玉蓉见慕昭昭听到她的名号,并没有多少震惊与畏惧,不禁又恼又火。 她甩开慕昭昭的手,掐着腰逼问道: “你还没说,你究竟是谁?” 慕昭昭觉得好笑,看来这个高玉蓉不过是个花架子,脑子里空得很。 她刚才既然在夜无殇的房间里,还能与他姿态亲密,那必然与夜无殇的关系不浅。 高玉蓉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上来就敢质问于她,就不怕她是夜无殇的什么人,开罪不起吗? 挺虎。 不过像这种人,她也不想得罪。 一来她有个还算不差的身份,二来她不想树敌,整日里针锋相对、被找茬,挺烦的,懒得应付。 三来,把情敌变成朋友,掌握她的心思动向,才是上上之策。 如此一想,她忽然就换上了一副明媚的笑,声音也变得轻柔无害: “小娘子先别管我是谁,我倒是有句话想劝劝小娘子,方才小娘子明明看到我与王爷在一处,万一我与王爷亲密无间,无聊的时候吹吹枕边风,让王爷厌恶上小娘子,那日后王爷的眼里,可就永远不会有小娘子了!” 高玉蓉一听,像是刚刚想到这种可能,当即吓白了脸。 她刚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恨不得撕了慕昭昭,哪还顾得上什么利害关系? “你的意思是,你与王爷……你是他的……你们……”高玉蓉心惊得语无伦次,“可我明明听说,皇上还没有给王爷指婚,王爷根本没有王妃……” 果然是爱慕夜无殇的。 慕昭昭笑了笑,又说: “小娘子莫要着急,我不是说了,只是万一嘛?我不过是为小娘子着想,免得得罪了人还不知道,今后可是要吃亏的。” “那你……” “小娘子放心,我不过是王爷的随行医士,之前王爷背部受了伤,刚才我也不过是在为王爷检查伤口,换换药,并无其他。” “可是你们刚才看起来……” 高玉蓉像是不太相信。 慕昭昭指着自己脸上的守宫刺: “小娘子倒是好好看看,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看上我这样的丑女?” 闻言,高玉蓉叫婢女把灯笼提高,照亮了慕昭昭的脸,又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来。 这一看,倒是放了一万个心,笑了。 她长吁出一口气,道: “倒也是,我信你的话,像你这样的样貌,如若不是有一技傍身,王爷又怎会留你在侧?” 慕昭昭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现在的确丑不假,但奈何夜无殇眼瞎啊! 他看不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偏就喜欢她这有一技傍身的,你能如何? 表面上,她却满脸堆笑,附和高玉蓉: “是是是,小娘子说的是呢。所以小娘子不必与我为难,小女慕昭昭,初来乍到,日后还要多仰仗小娘子关照着呢。今后若是小娘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还有……” 慕昭昭忽然放低了声音,凑近了高玉蓉,又说: “若是王爷那边,小娘子需要帮忙,也尽管开口,我定倾尽全力。” 她最后这句话,倒是说进了高玉蓉的心坎里。 少女怀春,一提起夜无殇,高玉蓉就满脸娇羞,那些情情爱爱的小心思藏也藏不住。 她忽然挽起了慕昭昭的胳膊,亲热道: “刚才你说你叫什么?” “慕昭昭。” “昭昭啊,今后咱们可要多多走动,在云州有任何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慕昭昭心中忍不住笑,这个高玉蓉,也太容易拿下了吧,这就挽起她的胳膊,喊她昭昭了? 好吧,日后在云州这地界上,她可不寂寞了。 不过心里又感觉有些对不起她,她这样欺骗一个涉世未深、又毫无心机的小娘子,不会遭报应吧? “对了,刚刚听你说,你与王爷之前就认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慕昭昭好奇道。 第279章 不计较的女人 一提起夜无殇,高玉蓉就满脸娇羞: “五年前,图伦进犯边境,打算从云州打开侵略大周的缺口,王爷带兵来云州救援,不仅打得图伦落花流水,还心甘情愿割让十座城池来投降,并且签订了永远休战的协议,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功劳。那时虽然我才刚满十岁,但就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非王爷不嫁!” 原来如此。 慕昭昭心中暗忖,她虽然没有见过夜无殇在战场上的样子,但只要想象一下他的杀伐果决、勇猛无畏,就会对那样的他怦然心动,何况亲眼见过的高玉蓉呢? 夜无殇身上的优点有很多,的确值得人崇拜、爱慕。 但他可是人屠,这样的男人,大多数女子都会对他敬而远之,既爱慕又惧怕,难道高玉蓉就没有一点畏惧? 再者说,她虽然发誓这辈子非夜无殇不嫁,但夜无殇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她这个誓发的,未免太草率了些。 慕昭昭不禁试探道: “五年前与图伦的那场战争我也听说过,那时王爷只有十八岁,他利用呼耶古拉急于求胜的弱点,采取了佯败后退、诱敌脱离阵地,进而分割包围、切断图伦粮道,予以全歼的作战方针,最终取得了那场战争的完胜。” 微顿,她接着说: “可我也听说,那场战争,他斩首坑杀了图伦军队数十万人,当时的图伦一定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这样残暴、没有人性的男人,你也敢喜欢?” 高玉蓉听罢却是毫不在意: “那又如何?战争嘛,本来就是有流血牺牲的,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何况你知道当时王爷为何一怒之下斩首坑杀了所有的战俘吗?” 慕昭昭摇摇头,这其中原因她倒是从未听说过。 高玉蓉又说: “那场战争历时数月,当中不乏有我军被敌军俘虏,而当时图伦的主帅呼耶古拉为了向王爷示威,将那些被俘的大周战士推到军队前,当着王爷的面一一杀害,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斩首,挖心,凌迟,五马分尸……那场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要多残忍有多残忍。而他们身后的图伦士兵,个个哈哈大笑着,以杀害我大周士兵为乐。大概是从那时起,王爷就已经在心里种下了残暴的种子,他不会让大周士兵白死。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全歼。” 高玉蓉叹了口气,接着说: “说起来,这是图伦活该,他们当初既然做了,就不该怕被报复。王爷做的一点没错,他不是残暴,而是为我大周那些枉死的士兵报仇。换句话说,就算王爷是真的残暴又如何?不杀光敌军,难道还要等着他们卷土重来吗?斩草就要除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慕昭昭听高玉蓉说完,心中紧紧提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 她原本只以为夜无殇是天性残忍,却从未想过,当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直到这时她才正视高玉蓉,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说的就是高玉蓉这种爱吧。 虽然她没什么心机,但她对战争和夜无殇的评价却一点没错。 只是可惜了,她是她的情敌,否则也许她们可以成为朋友。 慕昭昭僵硬的扯了扯唇角: “没想到小娘子还有这样的见解,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顿了顿,她又问: “小娘子爱慕这样的王爷固然没错,但小娘子就没想过,王爷的婚事可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的,而且在长安城时我就听说,皇上已经在帮王爷物色王妃,不日就要赐婚了,小娘子如花似玉的年纪,家世又如此之好……” 后面的话,不用她说,高玉蓉也应该能明白吧? 果然,高玉蓉接着她的话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做不了他的正妃,还愿意嫁给他?” 慕昭昭没说话,只是尴尬的笑笑。 高玉蓉一甩手帕,无所谓道: “那有什么,我爱慕于他,那我的男人就只能是他,管他有什么正妃侧妃,或者有多少个女人,只要能做他的女人,能留在他的身边,与他白头到老,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慕昭昭惊讶于她的“宽容”,不禁问道: “你就不在乎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你的父母也会同意吗?” “我当然在乎,可在乎有用吗?与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做正头娘子相比,我倒宁愿嫁给一个我爱的人,哪怕做个妾室。至少我在每天想起我的丈夫的时候,都是开心的,而不是整日面对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郁郁终生。再者说,我父亲也从不反对我的选择,毕竟有个王爷做女婿,哪个岳父会不开心呢?” 慕昭昭沉默了。 高玉蓉对待感情的“宽容”,让她自叹不如。 她倒是宁愿终生不嫁,也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更不会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只能说,人各有志,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每个人所要的幸福也都不同吧。 哪怕那个人是夜无殇,也不会改变她的初衷。 高玉蓉走后,慕昭昭也是劳累了一天,打算尽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息。 可是越走她心里越不安生。 夜无殇身边出现了一个如此“不计较”的女人,着实不好对付。 而且如今高玉蓉也算是近水楼台,万一夜无殇一个不留神,中了她的招,那可就甩都甩不掉了。 王府那两个卑妾她倒不在意,毕竟夜无殇知道她们的身份,与她们向来是有名无实的。 但若是高玉蓉豁出去了,她又不是谁的眼线,夜无殇又枕边空虚,需要一个暖床的…… 对了,高玉蓉的父亲高万昌可是个满腹心机想要上位的,怪不得他不反对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因为一旦成功,那夜无殇可就是他最好的台阶了! 她脚下一顿,转身就往回走。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夜无殇,不能让他栽在高玉蓉的手里。 回到沧海阁,房门紧闭着,邓策和冷霄守在门口。 见慕昭昭去而复返,邓策惊讶道: “慕小娘子还有事?” 慕昭昭心里着急,问道: “王爷可在房里?” 邓策点头: “在,不过……” “在就好。” 慕昭昭心急,不等邓策把话说完,便径直推开了房门。 “王爷……” 只是刚刚进入房内,她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瞠目结舌—— 第281章 恨不得吃了她 话音落下,夜无殇缓缓转过了身。 鹰隼一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高大的身躯渐渐挡住了灯火,在她的身上留下一大片暗影,就像一座巨大的高山压在她的身上,极强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慕昭昭望着已然近在咫尺的他,心如擂鼓。 他看出来了? 可是她发过誓的,这辈子绝对不再向男人乞求爱。 她不能主动告白,不该主动告白,不会主动告白…… 明明心里这样想着,可是望着他的眼睛、他的脸,她一开口,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若我当真心悦王爷,王爷会如何?” 这一刻,她的眼神似被水汽氤氲,湿漉漉的,充满情味又楚楚动人,无论哪个男人见了,恐怕都会被这双眼睛迷了心智。 何况她如今浑身被水浸湿,美妙的身子尽显眼前,哪个男人不会为之心动? 夜无殇也不例外。 尤其在听到她说她心悦他时,他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想吃了她。 恨不得吃了她。 如是想着,身体已然快过大脑,朝她压去。 她见他的唇送上来,心下一喜,难道他这是打算承认了? 只要他承认了喜欢她,她就会为他不顾一切。 彼此的唇就要碰到一起,热烈的呼吸纠缠着。 她抬起双臂,主动勾住了他的颈子,就要吻上去—— 下一瞬,夜无殇却无情的将她一把推开,没有丝毫怜惜。 接着,他的唇角跃上一抹嘲讽: “看来,你当真与那些俗物一样,喜欢上本王了。” 慕昭昭心里一凉: “夜无殇,你什么意思?” “本王不过是试探一下,你就露出了狐狸尾巴,还真是急不可耐。” “试探?” 夜无殇起身,漫不经心的绕着木桶踱起了步子,嘲弄道: “慕昭昭,本王见过的美女多如牛毛,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靠一张丑脸上位?原本你在本王这里还算特别,就因为你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没有对本王见色起意,但凡你对本王动了一丝一毫的心思,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你?” 他最后又绕回她的面前站定,面色冷得没有丝毫破绽: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牢记自己的身份,若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就只能是本王的军医。我会尽快奏请圣上为我赐婚,也好断了你们这些人的异想天开。” 他会尽快奏请圣上为他赐婚? 这一句,让慕昭昭瞬间如坠冰窖,周身的热气也仿佛化成了冰锥,不停的往她的毛孔里扎。 是了,无论如何,他都逃不过赐婚。 他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异想天开,不要想着能与他一世一双人吗? 他这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单纯的试探? 无论如何,她却认清了一个事实,就算她再喜欢他,也不可能放下自尊心去向他乞讨爱。 就像这一刻,她受不了他的羞辱,不接受他的警告,更不会认输。 而是冷笑着反驳: “王爷是不是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以为是个女人就会喜欢你?” 哗啦一声,她从水里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夜无殇: “以我这般姿色,自然从未奢望过能得到王爷的青眼,更不会自不量力的喜欢王爷,王爷多虑了。我刚刚也不过是在试探王爷,看看王爷的定力如何,我也好知道这高玉蓉在王爷心里到底有多少斤两,今后这人我能不能得罪罢了。” 说着,她的眼神往夜无殇的下盘一瞥,唇角勾起一抹不屑: “依刚才的情形来看,王爷的定力的确不怎么样,对我这个丑女都能动了凡心,若是换作高玉蓉那样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王爷怕是就把持不住了。” 她跨出木桶,水波荡漾,溅了一地的水花。 “想来今后这高玉蓉是得罪不得了,不仅得罪不得,还得好好巴结呢,万一哪天她爬上了王爷的床,岂不就成了我的半个主子?毕竟昭昭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今后还要仰仗王爷呢。” 说罢,她朝夜无殇像模像样的福了一福,面带微笑,哪怕心再痛,也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那昭昭在这里先恭喜王爷了。夜深了,不打扰王爷休息,昭昭告退。” 她没有再给夜无殇伤害她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你……” 夜无殇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绝然离开,看着她留下的一地水痕,心如刀绞。 他扯下衣架上的披风,走到门口,扔进了冷霄的怀里,同时给了冷霄一个眼神。 冷霄接收到他的暗示,立刻明白过来,赶紧朝慕昭昭追了过去。 “慕小娘子,这里不比长安,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冷霄说着,把披风递了过去。 慕昭昭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夜无殇的披风。 想着刚才的一幕,她勾起一抹苦笑,夜无殇还真是会让人心里难受。 “不必了。” 她没有接那件披风,转身就走。 可是走了几步,冷霄却猝不及防的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立刻消失了。 慕昭昭抓着披风,上面还残留着夜无殇的味道,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沧海阁。 慕昭昭走后,夜无殇把邓策冷霄叫了进来。 “蹲马步!” 三个字,顿时吓得邓策冷霄一抖,忙不迭的双腿弯曲,双臂向前伸直,扎下了马步。 邓策额头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他与冷霄暗暗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尊神,按理说慕昭昭来过,夜无殇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怒气、怨气、矛盾、不甘……各种情绪积压在夜无殇的心中,让他坐立难安,不停的在地上踱着步子,心烦意乱。 他刚才对慕昭昭说的那番话,明明是应该说的、应该做的,可是看着慕昭昭生气的离开,他的一颗心顿时就被搅得天翻地覆。 “刚才谁放她进来的?” 他承认,他在拿邓策冷霄撒气。 可是不这么做,他真怕自己会爆炸。 邓策赶紧解释: “不是,不是我们放慕小娘子进来的,是她自己闯进来的,我们都来不及拦……” “还狡辩?” “奴才不敢!” 邓策冷霄垂下头,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 根据他们的经验,这个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不如什么都不说,兴许这马步扎得时间还能短点。 夜无殇仍然在不停的踱着,从他凌乱的步伐就能看出他此时有多么烦躁。 许久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暗道自己当初在青石郡的时候,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慕昭昭,将她留在身边。 此时想将她赶走,不仅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此去南方路途遥远,他又如何能放得下心? 思虑再三,他问道: “怎么做,能让人彻底死心?” 第282章 季流年,是个好归宿 闻言,邓策冷霄深深的对视了一眼。 让人死心? 让谁死心? 两人迅速交换着眼色,无声的分析着夜无殇这句话的含义。 从前,是夜无殇在不知不觉中对慕昭昭动了心,却因为彼此的身份而止步于此。 后来在青石郡重遇,是慕昭昭非要缠着夜无殇跟他走,并且一路上对他精心照料,无微不至,以她那种藏不住事的性子,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对夜无殇有意。 刚刚两人怕是不欢而散,夜无殇如今又说了这种话,怕是他看出了慕昭昭的心思,想要让她死心。 或者说,让他们彼此都对对方死心。 这一分析,两人立刻达成了共识。 邓策刚才被骂,现在也不敢轻易开口,用手肘怼了怼冷霄,意思他说。 冷霄沉吟片刻,道: “依奴才愚见,其实王爷什么都不用做,待圣上为王爷赐了婚,慕小娘子自然就会死心了。” 夜无殇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皇上还在物色人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给他赐婚,不过他会尽快递上折子,就说边关难耐,让皇上尽快给他赐婚。 但是在赐婚圣旨下达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不希望出任何纰漏。 若是慕昭昭整日这样“勾引”他,他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把持得住。 万一把持不住,她今后该怎么办?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便没有资格得到她。 “除此之外呢?” 他又问。 邓策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道: “其实也不是非要等到皇上为王爷赐婚,推己及人,若是慕小娘子先王爷一步,嫁与了别人,彼此也就都死心了吧?” 邓策的话让夜无殇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她会嫁给别人。 一直只想着皇上为他赐婚,让自己死心,也能让她死心。 却忘了,她若离开了他,也会嫁给别人,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何况是她那样是非分明,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想到她今后会与别的男人成婚生子,共度一生,他的心像是被人掰成了两瓣,尖锐的痛。 他咬牙忍着,待那阵心痛过去,才勉强睁开眼睛,话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季流年不错,是个好归宿。” 邓策冷霄心头一顿,齐齐的抬头看向夜无殇。 只见他背对着他们,脊背仍旧笔直挺拔,却落寞得让人心疼。 所以王爷这是打算撮合慕昭昭和季流年? 一想到他们王爷心爱的小娘子要嫁给别的男人,邓策和冷霄刚才说的欢,如今心里也是极度的不舒服。 何况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已经成为他们兄弟的慕昭昭! 邓策想说,就算不能做正妃、不能一世一双人又如何? 只要王爷与慕小娘子两情相悦,就应该长相厮守。 慕昭昭也许起初会不愿意,但是日子久了,怕也就不会在意了吧? 可是他刚张了张嘴,夜无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的,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便到此为止吧,他不该再为这个女人花费心思。 片刻之后,他又说: “想办法联系衍烈昊苍,告诉他我来了云州,要与他见一面。” 邓策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是啊,他是夜无殇,是大周的战神,是大周的定海神针,为国为民,他都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他的任何一点偏离,都有可能让大周动荡。 以大局为重,以大周为重,是他永恒的准则。 胸怀大义,就无法兼顾儿女私情,他是伟大的,却也是可怜的。 “记住,这件事不要让宫飞掣知道。” “是。” 宫飞掣一直视衍烈昊苍为杀父仇人,如果让他知道夜无殇要与衍烈昊苍见面,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可衍烈昊苍,不是他能杀的人。 —— 高玉蓉果然是迫不及待的。 第二天一早,她就巴巴的来找慕昭昭了。 慕昭昭昨儿夜里没睡好,恍恍惚惚一直做梦。 梦见皇上给夜无殇赐了婚,她看不清那新娘的样子,却看见高玉蓉一身喜服站在大婚场地里拍手,还扬言愿意伺候夜无殇和新娘子洞房,只要带她一个就行。 醒来后,慕昭昭还为这个梦而恶心不已,吃不下早饭,高玉蓉就来了昭月小筑。 “昭昭,还没吃早饭吧?” 高玉蓉见桌上摆的清粥小菜,热络的寒暄着。 “没关系,你用你的,我在这坐着等你就好。” 说着,她捡了张椅子,坐在了慕昭昭的对面,巴巴的看着她吃。 慕昭昭心中一阵恶寒,被人这样盯着等着,谁还吃得下? 她勉强笑了笑: “怎么好意思让小娘子等?来,这边请……” 她将高玉蓉引到了厅堂坐下,又让江生奉了茶水,这才说话。 “小娘子这么早来找我,有事?” 高玉蓉心思藏不住,立刻娇羞起来: “昨晚不是你说会帮我的吗……” 慕昭昭一口茶水差点没把自己呛着,她是说了会帮,但也不必这么快吧? 见慕昭昭没有立刻回应,高玉蓉赶紧叫婢女把带来的东西呈上。 一个精致的紫檀锦盒被送到了慕昭昭面前,婢女贴心的打开,里面全是金银首饰,奢侈而华丽,还挺晃眼的。 高玉蓉解释道: “昨晚我见你素净得很,不施粉黛也就罢了,怎的头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这是从我的首饰里为你精心挑的几件,你且先戴着,待到日后自然还有更好的。” 这是高玉蓉的母亲教她说的,母亲说女子皆爱美,没有哪个小娘子能经得住首饰的诱惑,何况还是极华丽的首饰。 慕昭昭看着那些首饰,暗道高玉蓉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但她怎么舍得把夜无殇让给别的女人? 昨晚在沧海阁发生的事还让她耿耿于怀,看着首饰和高玉蓉,她心想也好,不妨就拿高玉蓉再试一试夜无殇。 想起昨晚夜无殇面对她时身体上的反应,她不禁计上心来。 扣上锦盒,她看向高玉蓉: “多谢小娘子美意,但无功不受禄,我还什么都没做,可不敢收小娘子如此贵重的东西。不过小娘子的事,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小娘子胆子够不够大。” 高玉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什么法子?” 第283章 求他帮忙 慕昭昭看了看左右,高玉蓉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让婢女退了出去,厅堂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快说!” 高玉蓉迫不及待的看着她。 慕昭昭压低了声音: “自古以来,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说是视如生命也不为过。若是小娘子被王爷夺了清白,那么不管王爷是否愿意,都逃不掉了。” “什么?” 高玉蓉吓得瞪大了眼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想来是双亲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才让她如此单纯,连这种最为常见的腌臜手段都没听过,竟吓成这般模样。 慕昭昭倒是有些不忍心了: “小娘子不必惊慌,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一切还要看小娘子的意思。若是小娘子喜欢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的法子,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我是见小娘子急切,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还请小娘子莫要怪罪昭昭,昭昭也是一心为小娘子考虑……” 慕昭昭往回勾着话头,就看高玉蓉如何决定。 其实她怂恿高玉蓉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一是试探夜无殇的心意。 二是打败这个情敌。 当初夜无殇在长公主府就是被这种手段算计,才招惹上了她。 米音罗的下场,说明夜无殇有多讨厌这种手段。 若是高玉蓉也如法炮制,虽然夜无殇碍于高长史的面子不会把她怎么样,但至少好感度会极具下降,她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是高玉蓉求着她帮她的,若是结果不好,她也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就算高玉蓉找到她的头上,她也能把自己摘干净。 高玉蓉咽了咽口水,眼里都是迷茫。 良久后,又问: “那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的法子,是什么?” 慕昭昭想起了自己与夜无殇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挑了挑眉: “循序渐进、细水长流,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待着你和他之间有所交集,然后产生矛盾、误会,再把他们一一解决掉,或许你和他之间会碰撞出一些火花,感情自然也就有了。” 是了,她和夜无殇之间的感情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没有一见钟情,甚至彼此之间连美好的第一印象都没有,可是却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现在。 如今他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他,但这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给她十张嘴,她也说不清。 甚至直到现在偶尔想起,她都想不明白,夜无殇那样一个完美的男子,怎么就可能把她放在了心上呢? “啊?”高玉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什么都不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慕昭昭笑了笑: “这个谁也说不好,不过好在如今王爷人在云州,你也算近水楼台,想要碰撞出火花应该不难吧?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当中万一再出现个什么人,这个过程就会被拉得更长,你要做好一直等下去的准备。” “一直等下去……”高玉蓉重复着,皱起了眉头,“难道要等到人老珠黄、青春不再?到那个时候,王爷还会看我一眼吗?” 慕昭昭但笑不语。 高玉蓉愁容满面的站了起来: “昭昭,谢谢你帮我,这件事非同小可,我需要好好考虑。” 送走了高玉蓉,慕昭昭又盘算起来。 其实她对这段感情的信心也并没有多少,不过是在不停的试探、激将,想让夜无殇主动表白他的感情。 但以昨晚夜无殇对她的态度来看,想必终究是不肯就范的了。 其实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不到最后一步,她总归不会死心。 若结果是不好的,她倒也不能浪费了这段时日,有件事还需要夜无殇帮忙。 —— 午饭后,慕昭昭带着昨晚夜无殇让冷霄送的披风,来到了沧海阁。 这一次邓策和冷霄都学乖了,不敢擅自放慕昭昭进去。 邓策通报之后,带出来的消息却是: “慕小娘子,王爷说您把披风交给我就行。” 她是以还披风为借口来找他的,却没想到他居然不肯见她? 还是说,他笃定了她喜欢上他了,却担心她与他纠缠,所以故意避而不见? 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难道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难道说……她之前的判断错了,夜无殇并不喜欢她? 就像他说的,他为她杀人、受鞭刑被贬,都不过是为了还她的人情,不想欠她的? 一时间,慕昭昭竟有些迷茫了。 难道真的是她自作多情?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办正事要紧。 打定了主意,她看向邓策: “王爷不会以为我就只是来还件披风这么简单吧?请你转告王爷,我有事要请他帮忙,他不是不愿意欠我的吗,那就索性帮我这个忙。” 邓策眉头一皱,转身又进去了。 片刻后出来,道: “慕小娘子,王爷有请。” 慕昭昭想了想,把披风塞给了邓策,独自一人进入了房间。 没有了披风,也就没有了昨晚的丁点暧昧,她也不想引起彼此的不适。 房间里,夜无殇正在擦拭兵器,他的面前是一个不大的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兵器。 这一幕,让慕昭昭想起了长安城里戮幽王府的情景。 据说每当夜无殇心烦意乱的时候,都喜欢站在兵器架前,一件一件的擦拭兵器,似乎这样能让他静下心来。 所以,他现在也在心烦意乱吗? 为什么事心烦,又在为谁意乱? 久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夜无殇率先开了口: “邓策说你有事请本王帮忙,何事?” 慕昭昭提了口气,屏却杂念,道: “既然王爷问,那我就不客气了。” 微顿,她直接道: “我想请王爷帮我寻找母亲。” 夜无殇擦拭兵器的手一顿,随后将兵器放回兵器架上,转过了身。 一双墨般的黑眸紧锁着慕昭昭,忽然浮起一抹嘲弄: “看来你母亲是真的没死。” 看着他那抹嘲弄,慕昭昭才明白,原来他一直没相信她的话。 最初她说自己父母双亡,后来又说母亲没死,不过是因为与人结仇而逃离。 想来她是谎言说得多了,而他也看穿了她,所以才抱持怀疑态度吧。 如今让他帮忙寻找母亲,才能证明她的母亲真的还活着。 既然是她主动求他,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是,我承认,之前怕解释起来麻烦,所以我撒了谎。如今遇到那伙人,我很担心母亲的安危,这才不得不说了实话。如果王爷因为被骗而生气,那我受着,是我不好,不该欺骗王爷。但如今我必须找到母亲,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丑八怪一般见识,就帮帮我吧?” 话音落下,也不知她哪句话又得罪了他,夜无殇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第284章 图的是一个死心 “丑八怪?”夜无殇瞪着她,“既是丑八怪,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本王面前?” 他不允许她动不动就这样自轻自贱,所以生气。 慕昭昭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因为他的话而恼怒,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我没有资格,王爷要么现在就把我赶出去,今后都不给我机会站在王爷面前,要么就答应帮我的忙,今后我保证尽量让王爷少看到我这张脸,可以了吗?” “你……” 他是这个意思吗? 算了,他也懒得和她争,但既然要他帮忙…… “你刚才说,要我帮忙寻找你的母亲?” 慕昭昭一脸不高兴的点了点头: “是。” 夜无殇沉吟片刻,抬眸看向她: “忙我可以帮,但有一个条件。” 慕昭昭暗暗撇嘴,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 “什么条件?” “待找到你的母亲之后,你马上离开这里,不得再以任何借口留下来。” 看着夜无殇一脸严肃的样子,慕昭昭心中一紧,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赶她走,就像当初在长安城一样,他一直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她离开。 呵…… 慕昭昭忽然苦笑了一下,她到底在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喜欢她,也不会娶她,也不会同她在一起,她为什么非要巴巴的跟来? 真是不知所谓。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好,只要王爷能帮我找到母亲,一切都听王爷安排。” 罢了,只要他能帮她找到母亲,她这趟云州就算没白来。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明明这是他的意思,可是她当真答应下来,他的心却开始隐隐作痛。 他压抑着,走到书案后,提起笔,问道: “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 慕昭昭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茫茫人海想要找到母亲,如同大海捞针,有画像是上上之策。 虽然母亲离开她的时候,她才只有五岁,但母亲的样子却是一直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走过去,详细的形容着母亲的五官,夜无殇则在纸上不停的画着。 不知画到第几张纸,慕昭昭眼睛一亮,看着画像上的女人忍不住叫出声: “母亲!” 是了,这就是她印象中的母亲,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她的美貌直击人心。 夜无殇搁下笔,端详着画上的人,又看了看慕昭昭: “你与你母亲很像。” 若是没有那块硕大的胎记,应该会更像。 慕昭昭望着母亲的画像,视线渐渐模糊,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忽然被勾起,有些伤感。 “对了,母亲的仇家一定也在找她,或许他们也会在暗处盯着我的动向……” 夜无殇立刻明白过来: “我会派人暗中去找,不会惊动他人。” 慕昭昭感激的看着他: “是,多谢王爷。” 夜无殇想了想,又问: “毕竟过了十年,你母亲的模样也许会有变化,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或者别的特征,能确定身份的?” 经此一问,慕昭昭才想起来,还真有。 她拿出夜无殇给她雕的那块玉佩: “王爷请看,这玉佩原本是一对子母扣,我的是母扣,母亲身上带着子扣,与我先前那块玉的质地和流苏都是同样的材质,这是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信物,母亲深爱父亲,一直都随身佩戴这块玉佩,即使母亲的模样变了,但这玉佩一定不会变。” “子母扣?” 夜无殇接过玉佩,把它放在纸上,按照玉佩上镂空的部分画了起来。 子母扣,顾名思义,两枚玉佩是能完整的合二为一的,只要把玉佩上镂空的部分画出来,就是另一枚玉佩的图样。 不多时,玉佩的图样便画好了。 慕昭昭仔细看了看,不禁暗暗感叹夜无殇的画功,从母亲的画像到这玉佩的图样,都是栩栩如生,简直一丝不差。 这就叫真正的文武双全吧。 “是它。” 她肯定的吐出两个字。 在她感叹的同时,夜无殇却一直盯着两枚玉佩合在一起的图样,眉头渐锁,若有所思。 慕昭昭见他有些不对劲,不禁问道: “怎么了?” 夜无殇把视线从玉佩上面收回来,淡淡道: “没什么。” 随后又把她的玉佩交还给她,相比于她的激动,他淡漠得有些冷酷: “记住你答应的事。” 她答应的事? 哦,是指找到母亲后,她必须无条件的离开云州的事吧? 她一把拿回玉佩,赌气道: “王爷放心,绝不会忘!” 从沧海阁出来,慕昭昭发誓,再也不会自作多情,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或许当初她就是误会了夜无殇,人家根本对她没意思,她却因为宫飞掣的几句话而丢了魂儿,真是傻得可以。 不过如今想来,这宫飞掣倒也是奇怪得很,可究竟哪里奇怪…… 慕昭昭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迎面就走上来一个人。 “昭昭……” 不是别人,正是高玉蓉。 慕昭昭略显惊讶的看着她,她早上才刚刚到昭月小筑找过她,如今这么快又去而复返,不会是已经有了决定吧? “高小娘子,你这是……” 慕昭昭看着她,心中却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她后悔掺合高玉蓉的事了。 谁料高玉蓉却拉着她一路疾走,回到了昭月小筑,才附在她耳边,迫不及待的小声说: “昭昭,我同意了,就用你说的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更何况是戮幽王这样一匹头狼!” 慕昭昭心里一沉,完了,她自己出的馊主意,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但这一次她是绝不会给高玉蓉提供那种药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在夜无殇面前把自己摘干净。 高玉蓉见她失神,着急的晃了晃她的手臂: “昭昭,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教教我?” 慕昭昭想了想,小声说: “你与他不是旧识吗,不如这样,你备一桌好酒好菜,就当为昨晚的事情向他道歉,顺便叙叙旧,只是这酒……” 她附在高玉蓉耳边说了些什么,高玉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后一脸娇羞的走了。 慕昭昭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发誓,如果今晚夜无殇让她失望,她便会毫无留恋的收起那点心思,待夜无殇帮她找到母亲,她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 夜幕降临,用过了晚饭后,江生便已将床铺好,催促着慕昭昭早些上床歇息。 一边铺还一边絮叨: “阿姐也真是的,为什么要答应那个高小娘子帮她接近王爷?万一她得逞了,阿姐要如何自处?阿姐可别忘了,这趟云州是为何而来,阿姐自己不努力也就算了,却还要为别人做嫁衣,图的什么?” 图的什么? 慕昭昭倚在门边,望着沧海阁的方向,眉头紧锁。 图的……是一个“死心”吧! 若是夜无殇今晚当真与高玉蓉有了什么,她也就死心了。 她要的男人,必须完完整整、全身心的属于她,差一丝一毫都不行。 是的,不行。 想到这,她抬腿就往外走,她要亲眼看到,才会死心! 第285章 结局 夜无殇自然不会要了高玉蓉,他不是个随便的人,亦不会让高家利用他得势。 宫飞掣为了给父亲报仇,一直企图杀害衍烈昊苍,却在衍烈昊苍的几番设计下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衍烈昊苍。 夜无殇之所以不告诉他真相,是因为当年宫白羽潜入图伦与衍烈昊苍会面,想让衍烈昊苍闭嘴,让宫飞掣的身世永远不会曝光,因为他害怕宫飞掣在大周会遭受非议。 但他与衍烈昊苍会面时,却被衍烈昊苍身边的人杀死,夜无殇赶去时已经来不及救回他,宫白羽临终前恳求夜无殇,永远不要让宫飞掣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夜无殇才一直隐瞒他。 而在此之前,宫飞掣为了报仇,差点联合图伦的人杀死夜无殇,他自觉没脸再面对夜无殇,选择了跟衍烈昊苍回到图伦。 舒之柔来了云州,亲眼看到宫飞掣对慕昭昭动了真心,她嫉妒得发疯,便在高玉蓉面前说慕昭昭的坏话,撺掇她对付慕昭昭。 高玉蓉单纯天真,听信了她的话,将一直想置夜无殇于死地的呼耶古拉引入了云州城,约定让他们抓走慕昭昭。 彼时的夜无殇等人被呼耶古拉设计抓获,并在图伦欲以斩首示众,云州城只剩下了慕昭昭与柴晋白狼等几位将军。 呼耶古拉怎么可能只抓慕昭昭,他要的是整个云州城。 大军来袭,慕昭昭与几位将军带领军民拼死抵抗。 另一边,衍烈昊苍不想与大周发生冲突,他只想要图伦王位,并在宫飞掣的主导下,救出了夜无殇等人。 夜无殇等人赶回云州时,云州城已经血流成河,他带领残余军民不仅将呼耶古拉击退,并且利用包抄战术,截断了呼耶古拉的退路,实行全歼,呼耶古拉死于夜无殇的刀下,图伦无一人生还。 夜无殇回到云州城,才得知慕昭昭不见了,瑟缩在角落里的高玉蓉告诉他,慕昭昭太傻了,偏要出去抗敌,应该已经死了。 夜无殇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尸山血海中挨个寻找,想要找到慕昭昭,却一无所获,坚不可摧的王爷,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慕昭昭——” 他站在毫无生气的尸山血海中呼号,泪水混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脸庞。 “你回来!我后悔了,我不想做王爷,不想管大周,我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回来好不好……” 或许是他的无助与悔恨感动了上苍,在他的话音落下后,距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忽然有了动静。 他看到一具尸体动了动,原本趴在地上的尸体忽然拱起了上半身,随后笨拙得翻滚到一旁。 紧接着,又一具尸体也僵硬的翻了个身。 随后,一个浑身浴血的娇小身子,在那两具尸体中间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鲜血染红了她的脸庞,已经看不出她本来的模样。 可她还是冲着夜无殇咧嘴一笑,声音艰涩沙哑,却字字清晰: “王爷可要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夜无殇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慕昭昭。 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泪水失控的流淌,不能自已。 他捧起她的脸庞,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不反悔。” 高玉蓉被夜无殇亲手了结,因为她的愚蠢,让云州城多少军民给她陪葬,他无法原谅。 夜无殇原本打算让人传信回朝,就说他在这一战中战死沙场,从此带慕昭昭远走高飞。 太子却在这时亲自带来了皇上的圣旨,给夜无殇赐婚的同时,召他回朝。 与此同时,季流年的本命蛊长成,慕昭昭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他。 夜无殇却用强硬的手段禁锢着慕昭昭,并带慕昭昭回到了长安城。 夜无殇的赐婚对象是天回的公主达珠,达珠为了给死去的兄长报仇,在图伦巫族叛徒白九炎的帮助下,给夜无殇下了蛊,让夜无殇失去理智,变成了一个真正噬血、乱杀无辜的人。 慕昭昭被本命蛊折磨,一边不由自主的跟着季流年,一边却又心向夜无殇,这种分裂的感觉让她崩溃。 阴谋永远赢不过真爱,她还记得,蛊的万能解药就是处子之血,为了救回夜无殇,她主动对他献身。 当天夜里,她恢复容貌,变成了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夜无殇得救,知道达珠就是制造了两次刺杀的人,之所以嫁祸给图伦,是国为白九炎是她的天师,白九炎是图伦王与图伦巫族一个婢女的私生子,因为身份低微而没有继承权,他因而生恨,想要大周与图伦两败俱伤,他趁势得利。 这一切阴谋,都在夜无殇苏醒之后化为泡影。 夜无殇让达珠自行了结,他必须给那些枉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季流年看到恢复容貌的慕昭昭,心如死灰,哪怕在本命蛊的控制下,慕昭昭依然选择了夜无殇,并且慕昭昭发现了本命蛊的存在,痛斥了季流年,并与他恩断义绝。 季流年心灰意冷,这世上再无他牵挂之人,他带着死去妹妹从前的布偶,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慕昭昭变美之后,太子对她的心思变了,他不仅要得到她的头脑,更要得到她的绝色。 几经辗转,夜无殇听说有人似乎在宫里见到过慕昭昭玉佩的子扣,佩戴玉佩之人应该是兰昭仪。 慕昭昭想要进宫一探究竟,却被太子借机扣在了东宫,并奏请圣上,说慕昭昭在云州抗敌有功,要纳慕昭昭为侧妃。 皇上当即下旨,准了太子的奏请,激怒了夜无殇。 慕昭昭利用太子的便利,见到了兰昭仪,原来她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母亲。 郁灵兰将自己的玉佩交给慕昭昭,告诉她两个玉佩合在一起,就是通往金山的地图。 原来当年皇上自从见过了郁灵兰之后,就一直觊觎她的美貌,他为了得到郁灵兰,许诺柯从简高官厚禄,让他在战事中制造事故,害死了沐天云,后又一直监视郁灵兰的动向,以慕昭昭、沐远山等人的性命相要挟,带走了郁灵兰。 此时,一直在暗地里监视慕昭昭的人终于现了身,竟是柯从简。 他当年曾偷听到郁灵兰和沐天云说话,得知了金山一事,所以他让柯承锦一定要娶到慕昭昭,一切都是为了那座金山。 就在柯从简欲抢走玉佩时,皇宫被人攻破。 夜无殇冲冠一怒为红颜,杀死了太子,逼得皇上禅位。 为了慕昭昭,他不惜大周动荡,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最终坐上了皇位。 慕昭昭恢复身份,柯从简被处死。 大婚之日,慕昭昭美得惊呆世人,引来蝴蝶围绕,踏在红毯之上,一步一步走向了夜无殇。 夜无殇在大婚之日便下了一道圣旨,这一生只有慕昭昭一个皇后,再不娶他人,若是有人胆敢往他身边送女人,处以极刑。 远在图伦的宫飞掣得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的千斤重担终于放下,他因为误会夜无殇,差点害他命断云州,还想抢走他最爱的女人,如今终能安心了。 衍烈昊苍也一直觊觎图伦王之位,宫飞掣为了偿还他的生恩,帮助他得到了图伦王位,却也在此之后,消失无踪。 舒之柔自知酿成大祸,再也没脸面对世人,追随宫飞掣而去。 夜无殇与慕昭昭婚后半年,便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夜无殇却对小公主格外偏爱,因为她长得太像慕昭昭。 慕昭昭问他为什么,他说,女儿可以帮他弥补错过她的那些时光。 他给小公主取了个乳名,唤作“暮暮”。 慕昭昭不解其意。 他放下女儿,吻上她的唇,唇瓣碾压厮磨间,他说: “因为你是我的’昭昭’暮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