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酒娘 中》 第一章 【第一章】 程三虎年轻时是个勤快人,兄友弟恭,可是分家之後自家兄弟日子都好起来,只有他仍裹足不前,後来不知怎的竟然染上了赌瘾,把本就没多少的家底败了个乾净,田地都没剩多少,更是不事农桑,把活计全都丢给了媳妇和孩子。 许云歌心里最是痛恨这种人,人不怕穷,怕的是被贫困所击倒,末了还要拖累一家老小,她打从心眼里不愿意让程三虎来,但程杨氏既然提出了这话,看在程杨氏和程远的分上,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若说程三虎这麽大年纪,日日进出许云歌一个寡妇家里实在是不合适,但一来她根本不在意这个,再说家里还有个蹭吃蹭住的茯苓,更何况在她想来程三虎这个人也是个好吃懒做的,烧火、舂捣、研磨都是些体力活,起初许云歌以为他坚持不了几天就会走人,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虽然时常偷懒出错,但从来没有开口抱怨过,更没说过要走。 许云歌心中疑惑,这人看上去不像村里人说的那样,难道是他从此改邪归正了?要不就是…… 楚翊听了她的猜测,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我听闻程三虎前些天发了财,把以前的赌债都还上了,不过博戏之事十赌九输,他连田地都卖了,哪里来的本翻盘?」 「你是说……」楚翊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应该是有人指使程三虎,不然两人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他又怎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有可能。」怀着恶意去忖度别人,楚翊并不能确定,但还是把心中想法说出来,「你家地窖入口同寻常不一样,若不是提前知晓,怎麽会来去都悄无声息。」 两人这麽分析下来,越发觉得程三虎可疑。 「不如我们试探试探。」许云歌皱着眉,不管是不是,总得确定了心里才安心,不然别说会不会再次遭殃,心里就过不去。 两人合计定下来一个计策,决定请君入瓮。 茯苓在许云歌这住了几日,对酿酒倒是产生了些兴趣,跟着许云歌来回折腾也不喊累了,程三虎看上去倒是任劳任怨,但许云歌知道他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会时不时地偷个小懒。 这天下午,许云歌蒸酒上醅搅拌的时候,假意做错了几个步骤,程三虎和茯苓都发现了,立刻提醒她。 许云歌懊恼地敲了敲自己个脑袋,「累起来连记性也不好了,看来我得把这酿酒的方子写下来,省得魏掌柜来取的时候记不清了。」 她把蒸出来的酒全部倒进大缸里,然後用贮藏在家里的泥封封好,酒缸都放在家里西边的房子,刚回到清河村的时候许云歌就请了工匠把小院整修了一番,顺带把西边的两间房子的墙壁给打通,全作储酒之用,如今整间房子都飘着一股酒香,煞是醉人。 吃过下午饭,天色还未暗下去,许云歌喊过茯苓来帮她研墨,正儿八经地伏在案前提笔挥毫。 程三虎打门外经过,听见了两人小声说着话。 「这就是那水果酿酒的方法?」茯苓见她字写得歪歪扭扭,很是怀疑她的文化水准,「这麽丑的字我还是头一回见,我说你小时候肯定把夫子气得半死吧?」 夫子?许云歌好像捕捉到了什麽不同寻常的东西,普通人家是不会请夫子教导女孩的,看来茯苓的出身果然像她当初猜测的一样并不简单,根本不是李大贵口中的表妹。 许云歌无意去探寻,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恐怕魏掌柜他们明日就来取这方子了。」 「你真的把这个赚钱的机会让给他们了?」茯苓很难理解她的行为,但就随口一问,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许云歌笑了笑,「我现在能有什麽法子?不过先度过眼前这个难关,罢了不说了,天儿也不早了,李大哥托人带了口信,说明儿来接你回去,你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说完拿起那张纸,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子最上面的盒子下面。 程三虎从外面进来,「今天的活都做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三叔等等。」许云歌叫住他,又踮着脚把柜子顶上的盒子连带着那张纸取下来,从盒子里数了些铜板出来,「这两天的工钱结给你。」 一向视财如命的程三虎这回居然没有盯着盒子里的银钱,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张薄纸,这副神情落入许云歌眼中,她越发地肯定心中的猜测。 果不其然,夜深时她在听到屋外响动的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 屋外的人虽然动作幅度小,但在静谧的夜里还是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一会儿许云歌才听到那人离去的脚步声。 楚翊从他娘那里找了好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在屋外守着,她并不担心来人会跑掉,起身穿了外衣走到院子里,程三虎被两个人拧住胳膊蹲在地上。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避嫌,许云歌没打算在村里闹出多大的动静,万一捉贼不成被反咬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许掌柜,人抓住了,我们就先把他带走了。」站在一旁穿着黑衣的人拱手说道。 许云歌点了点头,「告诉你们少爷,我明个过去。」末了她还看了程三虎一眼。 原本正在挣扎的程三虎被她满是寒意的目光注视着,竟然颓了下去,等意识到这几个人要把他抓到不知道哪里去才大力挣扎起来,不愿跟着走,嘴里还喊道:「云歌,三叔错了,下回不敢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小远的分上,让他们放过三叔,成不?」 许云歌皱了皱眉,院里的声响已经惊醒了茯苓,她住的那间房油灯亮起来了。 楚翊手底下的人倒是很有眼色,立刻寻了块烂布把他的嘴堵上,强制把人拖走了。 茯苓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出来,就看见许云歌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大好。 「你大半夜站在院子里装鬼吓人啊?」 「吵醒你了?对不住。」为了避免出现什麽意外,她把顾秋蓉送到了秀华家,幸好顾秋蓉这几天对秀华鼓起来的肚子很感兴趣,丝毫没有抗拒地就接受了照顾未出世的小侄子这个提议。 秀华打心眼里喜欢顾家兄妹,自然欣喜,只余下王大全闷闷不乐,本来媳妇怀孕了就只能晚上纯洁地搂着睡,结果来个小灯泡,这下连软玉温香都没有了,不过他性子沉闷,当着许云歌的面也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来,只是趁没人的时候在秀华面前抱怨了两句。 茯苓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还迷迷糊糊的,见许云歌没有同她说话的意思,「那我回去睡了,你也别站着了,赶紧睡吧。」 许云歌心里有事,自然睡不着,先是去储酒的房间看了看,又在床上坐了会儿,直到天快亮才沉沉睡去。 许云歌是被饿醒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分,能听到院外李大贵同茯苓、顾秋蓉讲话的声音,尤其是茯苓,一边笑一边提醒另外两人小声点,别吵到许云歌,全然忘记自己的声音也是很大的。 「程三虎他媳妇和儿子早上来过了,说是家里有事,今个他就不过来了。」 刚走到院子里,茯苓就把早上家里的一些琐碎事情说给她听,许云歌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不料听见顾秋蓉闷闷地说了一句:「远哥哥说他爹恶习难改,搞不好又去赌了,嫂子,什麽是赌啊?」 「赌是一种会让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坏东西。」许云歌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她心知若不是染了赌瘾,程三虎说不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为了赌钱,三天两头不着家,这会儿人不见了,程杨氏母子顶多以为他又去赌钱,根本不会想到别的地方。 「远哥哥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年少的感情总是纯洁真挚,顾秋蓉单纯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那嫂子给你买五味斋的点心回来好不好?」 听到有吃的,顾秋蓉刚刚萌生的那点郁闷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喜孜孜地点头。 「我去趟城里,你跟茯苓姐姐还有李大哥在家里玩,行吗?」 有吃万事足的顾秋蓉忙不迭地点头,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吃上香酥可口的点心了,这会儿惦念得紧。 入了秋,人都闲下来了,安阳城的街道看上去都比往日繁华了几分。 去林府要经过解忧酒坊的店门口,许云歌以为又得同那些昔日的邻居好一番纠缠,结果人家个个都在店里忙着,根本没留意谁打门前经过。 楚翊亲笔题的那块匾额已经看不出原样,黑漆漆地斜挂在门上,许云歌心里头泛酸,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条街。 第二章 来往了几回,林府的门房早就记住了她,少爷说过不用通报,所以他连拦都没拦就让许云歌进了门。 林府很大,她来了几回也没走完,但楚翊的书房在哪还是知道的,抬脚就往东边的院子走。 可是楚翊并不在书房,从负责打扫的小丫鬟那里得知楚翊正在前厅吃饭,许云歌哑然失笑,自己心急,睡醒後连饭也没吃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居然忘了别人也要吃饭。 她在书房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我在这等你们少爷,可以吗?」 丫鬟在书房服侍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少爷对这位许掌柜看重得很,但仍是不敢作主,「许掌柜您在这等等,我去禀告少爷。」 听说许云歌来了,楚翊放下手里的碗筷,示意自己吃饱了便起身离开。 吕盈盈当着他的面不敢发作,等到人走了以後,气哼哼地摔了碗,吓得丫鬟连收拾也不敢。 这也难怪,平时她都是在自己的小院用饭,这回好不容易赶上林老爷百日才能和楚翊同桌,结果饭还没吃几口就被打断了,教她怎能不恨。 「盈盈表姊莫生气。」桌上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说道:「你是咱家里的人,谁惹你不开心,只管教训就是。」 「那你说怎麽办?」吕盈盈是不大喜欢同林家庶出的小姐们打交道的,在她看来那是拉低自己身分的做法,可如今却也顾不得那麽多,楚翊同许云歌越走越近,她又不能长期待在安阳,真是愁煞她也。 少女唤作林可悦,是一个偏房小妾所生,这妾侍是林老爷一个合作伙伴的女儿,在他生前很是得宠,可惜费尽心力都没能爬上正房夫人的位置,楚翊接管林家之後,把一众妾侍、庶女、奴仆都打发了出去,其中就有林可悦的娘亲。 林可悦排行第五,是林家最小的一个姑娘,因为还未及笄,按律法不能出嫁,但楚翊已经给她寻好了人家,连文定都过了,只待她年龄一到就送嫁成婚。 以前家里,谁不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一声五小姐,如今那些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巨大的落差感以及命运被他人握在手中的屈辱感,让林可悦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心里颇为怨恨,心里总想着给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找些不自在。 平日里林可悦连门都出不了,自然是没什麽机会的,可现在有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觉得不做点什麽都对不住自己。 这边两人还在细细谋划,那边许云歌刚喝了一杯茶的工夫就见着了楚翊的人影。 「这麽快就吃完了?」她搁下手中的杯子,笑问道。 楚翊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砚台很有眼色地立刻添了茶水,「这不是听说你来了,想着先把你的心头大事解决了再说。」 若说酒坊起火这事许云歌没受一点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向来心思细腻,又要顾着众人的情绪,才没显露出来。 程三虎被关在林府的柴房里,手脚都被捆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此刻正蜷着身子靠着墙角睡觉,看管他的下人踢了他一脚,他才悠悠醒转过来,见到许云歌的第一反应便是求饶,「云歌,三叔错了,是三叔被鬼迷了心窍,下回绝对不会了,你就原谅三叔这一回,别把三叔送到衙门去。」 程三虎刚开始还不明白,自己明明都隐藏得好好的,到底是哪里露馅了,被人抓了个正着?他昨天晚上吓得半死,以为那些人立时就要将他送官,结果没想到是把他绑到了这里。 虽然经常不着家,可村中大户楚家的少爷他还是认识的,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楚家的小子和顾家的寡妇有一腿,设了个局等着他往里跳呢。 见许云歌不为所动,程三虎咬咬牙,「你跟楚少爷的事,三叔绝对不会乱说的,你就放心吧,看在小远的分上,这事就算了。」 许云歌忍不住想啐他一脸唾沫,他这样的说法到了公堂上说不定会反咬他们一口,说撞见了二人私相授受,结果诬陷他偷盗,毕竟这个时代虽然不干涉寡妇改嫁,但如果与人有私情那可算是件毁名声的大事。 想到这里,许云歌不禁冷笑一声,程三虎哪里是求饶,明显是用这事在威胁她呢,「我说三叔,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和楚翊有瓜葛的?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若这麽说,我还说我家酒坊那把火是你放的。」 她这话原本就是在诈程三虎,果不其然他眼中满是惊惧之色,「我我我……」他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三叔,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那晚大全哥全都看见了,都是一个村的怎麽会认不出你来,没报官全都是看在小远的分上,也知道这事不是你想的主意,都说虎毒不食子,小远和婶婶都在我家住着,你放火也不能烧他们是吧。」许云歌终於想明白为什麽王大全说铺子同後院里搁的酒全被搬到别处去了,原来原因在这里。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想抓的就是让你这麽干的人,只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害我,我保证不追究这个事。」 其实许云歌还有另一番考量,都是一个村里的,如果这事闹大了,且不说两家脸面上都过不去,就是村里那些碎嘴的,如果宣传出去,她以後的生意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程三虎哪里肯说,他被追债追得怕了,好不容易有人替他还了债,还给了他一笔银钱,他自然是不愿再去过苦哈哈的日子,更何况那人还威胁他,若是这事给人知道了,他这後半辈子就甭想安生了。 「看不出来三叔还是条血性汉子。」见他眼睛滴溜滴溜地打转,许云歌嗤笑一声,使出杀手鐧,「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报官了,毕竟我损失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听说这大牢里的刑罚可多得很,专门教人说真话,若是三叔不怕这皮肉之苦,那我也没什麽好说的。」 衙门的厉害程三虎自然是听说过的,且不说那喜欢抽打虐待犯人的牢头,就是吃不饱饭这一样就够人受的,他低着头想了半晌,可还是没说话,他是怕官府衙门,但是他更怕的是那要卸胳膊断腿抵利钱的人。 他有所松动的表情哪里逃得过楚翊的眼睛,趁机加了把火,「安阳城的太守苏大人是我和顾知航昔日的同窗,若是他晓得了这件事,你以为你还有几条命用来抵?」虽然抹黑了苏寒的名声,但这话的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 程三虎终於开了口,「我又没杀人伤人,顶多判上几年了不得。」 许云歌笑了声,「是吗?你说没想杀人谁知道呢,三叔你可想好了,这纵火伤人、窃取财物可不是一两年能出来的,到时候恐怕连小远成婚都见不着,你愿意替别人担这个罪我管不着,不过我铺子的损失总是要人来赔的,欠钱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这回程三虎彻底蔫了,他对程远这根独苗还是很在乎的,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摆脱了债台高筑的窘境,他实在不想再过那种被人追债,有家不能回的日子。 「是个老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小远和我家那口子在你那做活的事,还知道我欠了一屁股债,找到我说可以帮我还债,只要我把你那酿酒的秘方给弄到手,我问了好几回,小远和他娘都说不晓得,放火是那人给我出的主意,说是你没了铺子肯定得回去,要不就卖方子,要不就还得酿酒,我盯着就成。」 许云歌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得罪过上了年纪的人,难不成是有人看着她赚钱眼红?可除了魏尧他们,自己酿酒也没挡着别人的道啊…… 楚翊看出她眼底的疑问,分析道:「若是雇人做这种事,幕後主使不会轻易露面,只怕那老头也是个递话的。」 她低着头想了半晌,刚想出个主意却同楚翊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知道他也有办法了,便道:「先说来听听。」 两人的法子差不多,放长线钓大鱼。 「三叔,我不追究这事,但这钱要嘛你来赔,要嘛就帮我找到那个老头。」许云歌示意楚翊让下人给程三虎松绑,「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这样吧,也不用你做什麽,你就把昨个从我这拿走的方子给那老头,後边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程三虎还想假意斟酌趁机捞点好处,被楚翊冷眼一扫,立刻就打消了那点小心思,连忙点头答应。 据程三虎说,那老头告诉他,若是有事找他就到城外东郊的城隍庙,那地方许云歌是知道的,安阳城是坐北朝南,东西两边原先的城门在几十年前整修的时候就封了,所以东郊的庙宇就废弃了,根本没人去那,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第三章 楚翊根本不怕程三虎跑了,他早就安排了人手跟着他出了门。 许云歌这会儿才觉得肚子饿,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你不是没吃饱,要不咱先吃饭?」 在林府能这麽跟他说话的也就她一个人,楚翊挑了挑眉,立刻吩咐了下去,转头问她,「怎麽,早上没吃?」 许云歌懒得回答,索性转移话题,「下午是要去上坟吧?我刚听见下人们说今个是林老爷子百日。」 「嗯,下午去。」 楚翊回答得很简洁,她猜想他大抵是已经放下了对自己亲爹的怨恨,但心理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饭是在楚翊住的小院吃的,林家的厨子似乎不大熟悉自家少爷的口味,饭菜看上去颇为清淡,连根辣椒丝都没有。 砚台笑着问道:「饭菜可还满意?少爷刚刚可是特意吩咐别放辣的。」 许云歌这几日上着火,嘴角处都起了泡,她原以为是误打误撞,没想到是楚翊特意吩咐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等到丫鬟撤走碗碟,跟着程三虎出去的人也带着消息回来了,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据回禀的人说,程三虎跟那老头在东郊的城隍庙碰面之後,来人带着程三虎交给他的秘方从南边绕回城中,进了城南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好巧不巧,那家门口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许字。 许云歌立刻就猜到了这件事情的主谋,除了她那不着调的庶妹和不靠谱的後娘,还会有谁?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看向楚翊,打从上回许清芳想要从她这找个突破口趁机接近楚翊被自己拒绝之後,好像再没同自己有什麽来往,总不能因为这事就让人一把火烧了自己的铺子吧? 「是你娘家那位?」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话语里的肯定成分许云歌还是能听出来的,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怎麽办?」楚翊对於许云歌来清河村之前的生活并不是很清楚,但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知道那位许夫人并不是她的亲娘,而且在他看来,她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在没有查出幕後主使之前,许云歌经常在思索自己到底该如何去报复这个毁了自己心血之人,但当真正得到结果的时候,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因无他,张氏若没有被扶正,是任她这个嫡出小姐拿捏的,但原身的老爹想要有个嫡子,张氏母凭子贵,这才得了正室夫人的位子,在这个时代长幼有序,孝行为先,张氏是娘,她身为子女如果忤逆犯上,恐怕会被人把脊梁骨戳穿,不过有意思的是,张氏身为继母如果虐待嫡长女,甚至想毁了许家产业,那可当真是一出大戏。 「那你说我应该怎麽办?」她在心里犯难,乾脆先问问楚翊的意见。 楚翊皱着眉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却也没什麽好办法,只得提议道:「不如先探探许夫人的口风?论起钱财势力,她从你这里似乎也谋求不到什麽,秘方虽然珍贵,可她也不缺那些钱啊。」 「哪里会有人嫌钱烫手,贪得无厌的人多了去。」她冷笑一声,但还是接受了楚翊的意见,毕竟再没有什麽好办法了。 只不过当真的要踏足许府时,许云歌忽然心生恐慌,不知自己这麽做是对是错。 来到这个世界顶替许云歌活着,她最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知道自己外嫁,夫君早亡,平素与外人无甚来往时,许云歌还是有几分窃喜的,也许是这大半年来过得太自在,让她脑门一热才登了许家的门。 许家看门的老仆明显识得她这张脸,先是施了一礼赶紧就喊人去了,「忠伯、忠伯,大小姐回来了!」 张氏这些时日可忙得很,眼看着许清芳到了婚配的年纪,安阳城的青年才俊都让她挑花了眼,前宰相家的二公子向泽、三公子向越都是一表人才,满腹诗书,家世又好,还有那太守家的弟弟,今年下场拿了头名的苏誉,未来的前途那也是不可限量。 可是许清芳这丫头目光短浅,瞧上那乡下出身做生意的林家小子,且不说林老爷死了他得守孝三年,就是跟许云歌那贱人有关系这一项就不行。 城中娶媳嫁女,想要相看得有个由头,张氏带着自家宝贝女儿许清芳参加品茶会、赏花会,都是些老费精神的,这会儿刚回来歇下没多久就听到下人禀报许云歌上门来了。 张氏心道,许云歌打从成亲之後就没回来过,连回门礼都是托人送来的,上回中秋在街上碰到了还假装不认识,今个儿吹的是什麽风,这贱人居然回来了? 许云歌和楚翊二人被管家忠伯领着进了许家的院子。 许府是座五进的宅院,许云歌她爹在世的时候好附庸风雅,是以家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这样的玩意也不稀奇,看得出家底不薄,不然怎麽会捐了个员外,这样的钱可不是谁都能掏得起的。 绕过花园,穿过走廊,这才走到了前厅,忠伯停下脚步,「大小姐,夫人就在里面等着,老奴就不进去了。」 许云歌抬脚就准备往里走,却被楚翊拉住了胳膊,只听他低声说道:「丁酉刚刚告诉我,这老管家就是去见程三虎的那个人。」 扫了一眼忠伯离去的背影,许云歌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张氏正在厅中喝茶,她原本是想着同许清芳商量今个早上见着的那几户人家,看看她到底中意哪家,谁知道许清芳压根不耐烦听她说这个事,发了一通脾气便回房去了。 「真是难得,你居然也会来这里。」两人一碰面张氏便先开了口,话语中的尖酸刻薄像是快溢出来一般。 「这不是许久没回来了,怕到时候再认不出来,还是回来看看的好。」 「怎麽,在安阳待不下去了?想回你那小破村子……」 「你这说的哪里话,我这酒坊出了事,看来是做不了生意,只得打道回府。」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要不然我搬回来住,反正这里也是我的家。」 「不行。」张氏断然拒绝,好不容易把这贱人打发出了门,怎麽能让她回来,张氏立刻转移话题,「你说酒坊出了事,出了什麽事?」 「怎麽,你没听说吗?我还以为安阳的人都知道呢,我那解忧酒坊被人一把火给烧没了。」许云歌心中迟疑,看张氏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或者说她演技精湛,自己没看出来? 张氏心中窃喜,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假意安慰道:「我就说嘛,女人家做什麽生意,抛头露面的也不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许云歌对她这话不可置否,只不过张氏怎麽看也不像会对她温言软语的人啊,心里的想法刚打了个转,结果就有了答案。 「我听说你同向家小姐认识,可是真的?」 「哪个向家?」许云歌明知故问。 「这安阳城能有几个向家,自然是告老还乡的老相爷家。」张氏低声说道:「我听说向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至今未婚配,清芳也到了待嫁的年纪,你这做姊姊的还是多为她筹谋的好。」 怎麽,不是瞧上了楚翊吗,这麽快就转移了目标,她笑着瞥了眼坐在一侧的楚翊,也低声应道:「向家小姐喜欢我家的酒,不过酒坊如今没了,恐怕连见她一面也是困难。」 「那苏太守同你家那死鬼秀才……」张氏皱着眉,话刚出口觉得不合适立刻改口道:「他同顾贤婿是同窗,他家弟弟也未娶妻,不如你抽空去探探他的话。」 「成。」许云歌随口应下,这张氏一门心思给自己女儿谋求个好婚事,不像是对酒坊下手的人。 许云歌同楚翊告辞出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对彼此的猜测给予肯定。 「欸,这好像不是出府的路,你要领着我们去哪里?」楚翊发觉不对劲,开口问道。 那下人身子抖了抖,不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楚公子。」许清芳着一身浅粉色纱衣,踩着小碎步走过来,对着楚翊盈盈施礼,直接无视了一旁的许云歌。 「许三小姐,有何贵干?」 说起来许云歌也是後来才知道这原身还有个弟弟,只是不知怎的夭折了,这才让张氏凭着不到五岁的儿子上位做了正室。 「我、我……」许清芳丝毫不见往昔骄纵泼辣之气,羞涩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及一个荷包递给楚翊。 这年头女人的看家本领就是厨艺和女红,许清芳拿出来的那两样东西,绣工在许云歌看来都是极好的,恐怕是下了一番工夫。 楚翊丝毫不为所动,根本没接那东西,冷着脸道:「许三小姐,请自重。」 第四章 送帕子和荷包都是定情的意思,许清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这种事情确实於礼不合,楚翊这才一句话她就泫然欲泣,好似下一秒眼泪就会立刻顺着脸颊滑落。 楚翊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对许云歌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站住。」许清芳抹了把眼泪,终於露出本性,「你跟这贱人走得这麽近不就是为了我爹留下来那秘方,如今那方子在我这里,你……」她再怎麽说也是个学过诗书礼仪的姑娘,余下那羞人的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许云歌目瞪口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她这麽痛快就承认了,自己压根就用不着同张氏在那虚与委蛇半晌,不过那不是自己果酿的方子吗,怎麽成了她爹留下来的秘方? 楚翊心里自然也是有疑问的,但考虑到许云歌是因为城门失火才被殃及池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麽好,他轻轻摇了摇头,拉着许云歌离开了。 虽然许府极大,但好在楚翊记性好,拉着她左转右转终於是绕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见过的那位管家忠伯正站在许府外那条街道的拐角处,好像是在等他们。 「大小姐。」忠伯迎上来,给许云歌见礼。 许云歌不晓得原身同这老仆的情况,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忠伯似有无限感慨,「小姐终於是长大了,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 说罢他看了看周围没人,凑近了两步低声说:「三小姐上回派人烧了您的铺子,老朽没来得及阻止,这回她又把主意打到老爷留下来的方子上,我弄了个假的给她。」 忠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老爷留给您的,您可得收好了。」 直到同楚翊回了林府,许云歌也没想明白忠伯这麽做是为了什麽,按理说许家现在做主的是张氏,她的儿子许扬声是许府未来的主人,他一个下人巴结还来不及,暗地里同她来往这不是找死吗,可是她也看过那张纸,确实是她亲笔写的配方无疑。 「别想了,说不定这老管家是忠心耿耿,记着你是许家的嫡女,不想让这秘方落入外人手中。」 别人不知道,但许云歌心里清楚得很,这果酿方子根本不是忠伯口中的秘方,难不成他把这还给自己,是想从这里套出那所谓秘方的下落?她越想越觉得可疑,但这事又不能同楚翊说,不然该如何解释她一个养於深闺中的女子是怎麽学会酿酒的。 楚翊可不是秀华他们,用个在书上看来的或是听别人提起过这样的藉口就能唬弄过去。 「兴许吧。」许云歌敷衍了一句,「现在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明个那雪梨酿得开封呢,到时候给你送两坛过来。」 楚翊笑着说:「行,这回我好好留着,决计不会送人了。」说罢站起身要送她出门。 这话语说得有几分暧昧,许云歌的脸有些红,忙摆手道:「不用送了,你这里我来了多少回,还怕认不得路?你赶紧忙你的吧。」 楚翊当她害羞,也就没在意,吩咐小厮把她送出去,叮嘱道:「那你路上小心些。」 「放心吧,梁叔跟梁婶赶集,我跟着来的。」 那侍从领着许云歌从书房出来,刚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小栓哥,少爷喊你过去呢。」 被唤作小栓的小厮不疑有他,为难地看了许云歌一眼。 许云歌笑道:「你家少爷找你定有什麽要紧事,你忙去吧,我自个认得路。」 「是是是,小栓哥,耽搁了少爷的事就不好了,我送这位姑娘出去吧。」那丫鬟也连忙说道。 小栓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那丫鬟年岁小,可是很热情,「姑娘,我送您出去。」 她领着许云歌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许云歌就觉得不对劲了,今个早上在许府她是因为不识得路才会被人领着走,可这林府她来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个小丫鬟带的路是她根本就没去过的後院。 「你打算领我去哪儿?」许云歌停住了脚步,疾言厉色地问道。 小丫鬟没想到她这麽凶,被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话。 许云歌懒得同她多作纠缠,转身就要走,却被那小丫鬟一把拉住衣袖,愣怔间从院子里出来几个粗壮婆子,扯着她就往院子里拽,许云歌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法挣脱。 那婆子把她带到了院子里,两个年轻的女子正坐在那里品茗,看上去颇有几分高雅的意味。 看上去年龄略小的一个顾知轩年纪差不多大,她发出咯咯的笑声,对着身旁的人说:「表姊,来了。」 另一个人许云歌是认得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每回见了她都要吹胡子瞪眼的吕盈盈,她松了一口气,甩开拽着她的婆子,皱着眉道:「你们找我来到底有什麽事儿?」 「没什麽事儿,就是想见见大哥倾心的女人到底长了副什麽狐媚模样。」林可悦年纪虽小,嘴上却不饶人,上下打量着许云歌,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末了下了判定道:「还以为是怎麽个貌若天仙的人物,看起来也不怎麽样嘛,不过就是一个乡野村妇,果然符合大哥的口味。」 许云歌嗤笑一声,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对她敌意很大,嘴里却称呼楚翊为大哥,看来应该是他爹妾室所生的女儿,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哎,妹妹这种生物可真是难搞。 「可悦,同她废什麽话?」吕盈盈可没有那麽好的兴致,她心里恨不得把许云歌剥皮拆骨,计划了一个早上,谁知道表哥竟然领着她出去了,还以为这些心思都白费了,没想到这个贱人居然又来了,真以为林府是她家吗? 林可悦娇俏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寒意,但立刻被笑容掩盖,「表姊说的哪里话,现如今她在你手里,想要捏扁搓圆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若不是大哥把她身边的那些下人都赶了出去,给她换了些既木讷又笨手笨脚的,她哪里用得着看吕盈盈的脸色,这个表姊不待见她的出身,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吕盈盈哪里管得着她的情绪,对那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婆子立刻会意,上前把许云歌制住,两个人拽着她的胳膊,一个人揪住她的头发问道:「小姐,您说从哪里下手?」 这几个婆子都是吕盈盈从靖州带来的,对她很是忠心,年岁又大,见过不少肮脏事儿,连这整治人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 吕盈盈虽然性子骄纵,却也并非十恶不赦,虽然心里恨得要死,但这会儿却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林可悦对她这种情况很是瞧不上眼,摸着下巴出主意,「不如先把这张让大哥神魂颠倒的脸给划花了,然後再把她这双会酿酒的手给废了,要不然就把她这一头青丝给绞了,送去庙里当尼姑也不错。」 许云歌听得目瞪口呆,吕盈盈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可悦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毒辣,简直令人发指,许云歌在心里不由得为楚翊叹了口气,他真是有够倒楣,居然摊上这麽一个妹妹,怪不得他一接管林府就把家里那些姨娘、庶妹还有刁奴全都打发了。 「这、这不好吧?」吕盈盈迟疑着,自己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小贱人,让她不要缠着表哥,没想真的把她怎麽样呀。 许云歌不知为什麽突然想笑,「我说吕姑娘,你说楚翊要是知道你这麽对我,会怎麽样呢?」 吕盈盈低着头不说话,显然很是纠结,林可悦倒是毫不客气地给了许云歌一巴掌,白皙的脸蛋上立时留下明显的指印。 想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劲儿还大的,许云歌右脸火辣辣地疼,狠狠地瞪了林可悦一眼,她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呢。 林可悦丝毫不怵,居然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你说我怎麽会让大哥知道呢?」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吗?许云歌不由得一阵後怕,来到这个世界之後,除了些贪图小利的,基本上没遇着什麽坏人,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这种心思。 不过她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个女人根本不是一条心,吕盈盈只是单纯地恨她,而这个小姑娘则是想报复楚翊,而这些下人应该是吕家的,不然以这个小姑娘的毒辣心思,怎麽会同吕盈盈合作。 「吕姑娘,那请问你是想杀了你表哥还是想杀了我?」许云歌佯装镇定,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这一顶杀人的大帽子扣下来,吕盈盈有点慌了神,忙吩咐下人把许云歌关起来。 第五章 这就是许云歌想要的结果,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只要拖到明天,秀华她们发现自己没有回去,肯定会来找自己,到时候只要细细一查就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林可悦对这样的处理结果很是不满,「表姊,我们费了这麽大的劲儿把她抓来,就只是把她关起来吗?」 「这事儿你不用管。」吕盈盈虽然没脑子,但不是真傻,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被林可悦这个小丫头给利用了,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现如今後悔也没有用,最起码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许云歌是吕盈盈派人抓来的,林可悦顶多也就是出了个主意,如今吕盈盈过河拆桥,林可悦有气无处发,愤愤不平地告辞了。 许云歌被捆着手脚,捂着嘴巴丢进了柴房,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中午还在看别人这副模样,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现在换成自己了,刚刚被打过的脸已经肿起来,她靠着墙壁闭上眼睡了,似乎这样能减轻些许疼痛。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外面有些微光亮透进来,这院子很是僻静,似乎鲜少有人来,不然一个下午怎麽可能都没有人经过的声音。 吕盈盈似乎遗忘了她的存在,许云歌肚子饿得咕咕响,心里不停地在腹诽,虐待犯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声吸引了许云歌的注意,是门发出的声音,她假装闭上眼,却伸长了耳朵注意听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听到一个还略带稚气的女声,「这样还睡得着,果然跟那姓楚的贱人一样,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 原来是在怨恨楚翊他娘,果然自古这後院之事,用腥风血雨形容也不为过。 林可悦蹲下身子,戳了戳许云歌的脸,她这才假装慢慢醒来,心里却暗骂,这姑娘当真是心里阴暗,戳脸就算了,还专挑肿起来的那一边。 柴房没有灯,许云歌看不清这姑娘的表情,但她从怀里拿出来那把匕首可是泛着银光的,看着就锋利得很。 「吕盈盈那个胆小鬼连下手都不敢,害得我还得亲自动手……」 许云歌终於流露出惊恐之意,老天不是看她活得太顺畅,专门派这个小鬼来吓唬她吧,「你、你到底想干什麽,我跟你没仇吧?」 「可是楚翊那小子同我有仇,谁让他喜欢你呢……」林可悦笑嘻嘻的,看上去纯真无邪,但手里的匕首却离她越来越近。 那明晃晃的光很是刺眼,许云歌却无可奈何,手脚都被捆着,什麽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她面前的林可悦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怎麽对付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进来的小丫鬟是吕盈盈派来给许云歌送饭的,这幅场景落入眼中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托盘没端稳,里面的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林可悦听到声音回过头,满脸的狠戾神色吓得那丫鬟连退两步,身子瘫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扯着嗓子开始大喊:「快来人啊,五小姐杀人啦,救命啊!」 林可悦收了手中的匕首,皱着眉头踢了那小丫鬟一脚,「别号了,再喊就把你嘴巴给缝上。」 那小丫鬟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嘴里的话语根本就没停下来,看样子吓得不轻。 「哼,这就吓傻了,真是没意思。」林可悦啐了一口,满不在乎地说:「今天就放你一马,算你走运。」 刚刚的动静也不小,有些离得近的下人都已经围过来,但林可悦根本不在意,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众人在那里议论纷纷,有那识得小丫鬟的下人过来把她扶起来,「小香、小香,你醒醒啊。」 许是刚才林可悦那一脚,抑或是刚进门就被吓得意识不清,小香这会儿脱力晕厥过去了。 许云歌逃过一劫,脑门上全是冷汗,心里不禁一阵後怕,若是没有这小丫鬟,搞不好她现在已是刀下亡魂了,便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想起古代电视剧中的情形,便道:「你掐她人中试试看她能不能醒过来。」 那下人闻言大喜过望,立刻按许云歌说的法子,在那小香的人中处狠狠一按,小香果然慢慢睁开了眼睛,「小燕姐,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她坐起身,扫视了周围一圈,这才反应过来,「小姐刚才让我给这个姑娘送饭,我……五小姐拿着刀子想杀人!」 「还得多谢你救了我一命。」许云歌忽然笑出声来,「这位姐姐,麻烦通传你家小姐一声,就说我有事要见她。」 林可悦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但这些下人可是清楚得很,看完林五小姐的热闹,这会儿听到这话都窸窸窣窣地散了,只留下那送饭的小香和小燕。 小燕面露难色,「这个时辰小姐已经睡了,再者我们也不敢……」 「是我为难你了。」许云歌丝毫不气馁,轻声笑了笑,她感觉手脚有些僵,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无妨,不过若是林家小姐到时候恶人先告状,说是你们家小姐想杀我,你觉得怎麽样?」 原本她以为这场闹剧引来下人会把风声传到楚翊耳朵里去,但刚刚下人们看到她毫无惊讶之意,所以她猜想这个院子应该是吕盈盈在林府住的独院,平日里林府的下人们甚少靠近,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吕盈盈的贴身侍女。 见到小燕迟疑,许云歌知道有戏,「这里是安阳城,不是靖州,若是你家小姐出了事,恐怕吕家鞭长莫及,更不用说你们这些丫鬟会遭受池鱼之殃。」 小燕跟着吕盈盈识得几个字,池鱼之殃的意思她还是晓得的,「姑娘,我且试一试,成与不成看天意。」 许云歌淡淡地点了点头,什麽看天意,这事情都是事在人为。 果不其然,过了大半个时辰,小燕就领着两个丫鬟过来,帮她除去身上的绳子,「姑娘,我家小姐请您过去。」 吕盈盈的房间在正中间,小丫鬟领着她过去的时候,有丫鬟正在侍候她梳妆打扮,许云歌想起自己每回出门连发髻也懒得梳的情形,不由得汗颜。 她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大半夜的,一不出大门,二不见心上人,用得着这麽费劲折腾吗?殊不知在吕盈盈心里,她可是头号情敌,自然是要在相貌上不输半分於她的。 好不容易等到吕盈盈云鬓理好,花黄贴完,许云歌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才开口道:「想必刚刚在柴房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若是我死在你这里,不晓得你浑身是嘴能不能说得清楚呢?」 许云歌根本不想同吕盈盈多废话,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她看出来吕盈盈同林可悦并不是一条心,也许林可悦不好算计,但她同吕盈盈见过几回,对吕盈盈的性子虽说不上了若指掌,但也是知道一二的,只要吕盈盈不信楚翊那个便宜妹妹,她想离开这里的目的就很容易达成。 「那你想怎麽样?」吕盈盈哪里会不清楚她的心思,明知故问地道。 「不想怎麽样,放我走,权当这事没发生过。」许云歌笑了笑,「是你的丫鬟支走了送我出门的下人,还把我请过来,到时候若查起来,你猜楚翊会把这笔帐算在谁的头上?」 吕盈盈捏着手里的一支发簪,迟迟没有把它插到发髻上去,她心知许云歌是在同她谈条件,可自己先给人拿住了把柄,一时间居然想不出应对之法。 「那五小姐也……」吕盈盈的贴身丫鬟说道。 许云歌见过她几回,莫不是狐假虎威的模样,这回瞧见她担心的模样,慨叹纵然像吕盈盈这样的人也有主仆情深的戏码会上演,「那你说她会承认吗?你有证据吗?我要是林可悦,就一口咬定是你们给我泼脏水,你说人们是信一个乳臭未乾的小毛丫头无辜,还是你们家财大气粗的大小姐?」 那丫鬟气极却说不出话来,吕盈盈把手中的簪子往梳妆台上重重一摔,「闭嘴!」她扶着额头吩咐道:「把她给我捆起来,丢回柴房去,等我想出办法再收拾她。」 许云歌愕然,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错,按理说这吕大小姐不是应该诚惶诚恐地答应她的提议,好保全在楚翊心中的形象吗? 其实若没有她後面画蛇添足的那些话,这个计策兴许会奏效,可一个女人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点明了她的愚蠢,还显摆出自己的聪慧,尤其是像吕盈盈这样的人,实在忍受不了许云歌这个头号情敌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哪里还顾及得到旁的,这才让许云歌打错了算盘。 不过幸好吕盈盈没再说出什麽要整治她的话来,估计等想出办法天也就亮了,许云歌打了个呵欠,把身体缩成一团,靠着柴房冰冷的墙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