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汉传》 第一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永和八年,邺城一片灯火辉煌,城西的将军府里内,丝竹之音久久缭绕,盈耳不绝,其中夹杂着推杯换盏之音,高声谈笑之声,充斥着一片喜庆祥和之意。 将军别苑内,“动作都利索点,马上就轮到你们了,”苏姑姑厉声喝道,但却掩不住眉间的喜气,皇上大破刘显,正值兴头,若是接待的好,皇上定会赏赐一番,“你们要是跳的好,让皇上高兴了,每个人都重重有赏!”想着自己要是能被提调到王宫,苏姑姑不禁更加欢喜了。 “是!”舞女们换好衣服,整理好妆容,整齐的站好,向苏妈妈连声应道,各有千秋的脸庞光洁柔软,在烛灯的光芒下,散发着迷人的色泽,像上好的羊脂玉,舞姬们纷纷露出谄媚的笑容,除了一个站在角落的舞姬,低着脸,将面容藏在黑暗中,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苏妈妈看着底下的这一批舞姬,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城中最美丽的一批姑娘,样貌气质都是个顶个的好,加上是她亲自教导的,她相信她们的能力,再加上她还有王牌。想到这,她不禁往那个站在角落的舞女望去,像心有灵犀似的,舞女也抬头回望,迷人脸庞虽掩在轻纱之中,但仍然没有削减半分的风姿,反而添加了一丝神秘的魅惑。 “我还有王牌!”苏姑姑想着,更加有信心了,这个叫南宁的舞姬,虽是汉人,却又有胡人的狂野妖艳之美,五官更是美丽,充满异域风情,实在是天生尤物。 “苏姑姑!”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快轮到你们了。”,苏姑姑猛然回神,随即高声应道“好的,现在就来。”,然后带着后面整齐排成一队的舞女,向主苑走去。 主苑内,一片喜气洋洋,众将士都面露喜色,推杯换盏,醇厚的美酒一坛坛地端上来,喝着美酒,听着小曲,大口吃肉,数月的困战,大家都绷紧了的神经,现在终于可以放一下了,吃下去的肉都显得格外美味,酒也是分外醉人。坐在主位的男子,身形挺拔刚健,气势凌冽逼人,面容却十分精致俊美,神情却没有其他人那么兴奋,反而有些阴郁,脸色在灯光下,更加模糊难辨。“刘显一战虽是胜利,但大魏建国不久,就遭此大战,更有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的混战,现在虽是胜了,但难保其他人不会再次进犯。” “陛下,在此良辰美景,我军大破敌军,为何不和咱们一起快活快活?”坐在左边下手的陈将军不解的问道。 “没事。”冉闵含糊道,端起案前美酒一口饮下,面上泛着微微的红色,他望着陈将军微微一笑,示意他接着喝酒吃肉,陈将军见他面色有所缓和,却不想多言,也就知趣地和旁边的同僚热切地谈论起来。 没一会儿,悠扬的伴奏被撤去,热烈奔放的舞曲缓缓响起,舞女们扭着纤腰,踏着节拍热切地舞动起来,她们的舞蹈不同于中原一贯的轻柔缓慢,反而是别具异域风情,像西域的舞蹈,但又有中原舞蹈贯穿其中,奇异的是,两者混合不显丝毫杂乱,反而融合的恰恰好,美而不妖,众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陶醉其中。 那个叫南宁的舞姬一边跳着,一边悄悄观察着各席上的情况,大多数人都醉的厉害,特别是冉闵左右手下的陈将军和李将军,他们都是这场战役的主力功臣,攻池掠地,战功卓著,此刻却睁着涣散的双眼,色迷迷的欣赏着下面美丽的舞女,像两匹收起利爪的狼,完丧失了本有的警惕,一看就是醉得不轻。 她迅速地瞥了一眼冉闵,恨意一闪而过,又把眼神移开,时间把握的恰恰好,就在她移哞的瞬间,冉闵朝她的方位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眼带魅色的舞女。舞蹈越来越热烈,在达到高潮时,队形突然散开,南宁迈着轻盈的步子,转着美丽窈窕的身子,来到一位将军面前,魅惑一笑,边跳着舞,边给他斟了一杯酒,那位将军痴痴的看着南宁,就着美人的玉手一饮而尽。 南宁喂完酒又迈着舞步,踏着鼓点旋回队中,随后,又陆续为几位将军斟了酒,随后她就踏着月光,来到最高的位置,停在冉闵身前,在他面前跳完了舞,依旧拿起他面前的酒壶,斟上了酒,递到他唇边,冉闵看了她一眼,大笑一声,一饮而尽,她露出笑容,跳的更加热烈起来。 转了几分钟,她抬头诧异地看了冉闵一眼,“不会啊,九转玲珑壶内的酒,早就下好了机关,她刚才触发机关,里面的毒极其霸道,一小会就能见效,但冉闵不仅没有吐血而亡,连最基本的中毒迹象都没有,这怎么可能?”随即她心下一横“不管了,无论如何,今天非杀了冉闵不可,不然,再也没有机会离他这么近了,数十年的精心布置,不可白费。” 突然,她眼中厉光乍现,迅速出手,几根银针就向冉闵射去,这么近距离射击,冉闵这次,必然丧命于此,紧接着,她惊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是睁圆了眼睛,震惊的看着冉闵,映入眼帘的是冉闵深不可测的笑容,两侧本该醉倒的陈李两将军,突然一扫本来的迷醉之色,眼神中半点醉意都无,纷纷把剑刺向她,“别杀她!”冉闵高声喝止,两人闻言收敛剑势,堪堪将剑架到她的玉颈之上,但还是划出两道血痕。冉闵缓缓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女子,恨意,嘲弄,困惑,不解,但独独没有他以为会看到的惊惧和害怕。他的目光在女子脸上游离,当看到她散开了的凌乱的舞衣下左锁骨下方的红色印记,心中大骇,随即是一阵莫名的狂喜。 “南宁,你居然真的没死?”冉闵走下台,直至走到女子身前,顿住了脚步,深深地凝望着她白皙秀美的脸庞,手不自觉地伸出,想抚摸她的脸庞,女子像洞悉了他的意图一般,迅速把脸转开,冉闵笑了笑,直接有些粗暴的把女子的脸扭正,然后轻轻地抚上她光滑的脸颊。 突然,他的手顿了下来,在某处摸索了一下,迅速抬手,人皮面具顿时被扯了下来,一张妖艳美丽的脸露了出来,如果说,本来的脸是一张具有异域风情的汉女的脸,那么面具下的真容就确定是胡人没错了,诸位将军都微微诧异,自从皇上建国以来,屠杀胡人几乎达二十万之多,基本上算是灭族,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还好陛下谨慎,今晚早就嘱咐他们不可过饮,不然就让此女得逞了。 “果然是你,南宁。”冉闵笑了笑,随即沉默了下来。 “我只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计划?”女子看着冉闵,随即问出内心所惑。 “南宁,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料到你总有一天会再回来,本就叫下人们多注意入府女子身上的胎记,进府的人,必须经过身检查,下人报给我你身上有胎记时,我就在你身上留了心,再加上发现你身边和你一起入府的女子行为举止有很多异常,顺藤摸瓜找到她的情郎,抓着这一对鸳鸯,她虽不怕死,但却怕情郎死啊,最后,她便和盘托出了你们的计划,陈右军和李副将其实都没醉,不过是引你上钩故意装醉而已,不过……来人啊,把他们带上来!”冉闵站起身来,对左右侍卫喝道,随即,一男一女被带了上来,被侍卫按跪在不远处。男人脸上露出惊慌哀切之色,女人则面无表情,当目光和南宁相遇时,露出愧疚的痛色。 “你不是说要放我们走的吗?”男人颤抖着声音问冉闵。 “哦?我说过吗?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叛徒者,在我手上从没有活路。”冉闵看都未看他一眼,讥笑道,随机比划了一个手势,一旁的侍卫见状,麻利的手起刀落,男人的头顿时被砍下,鲜血飞射而出,光秃秃的脑袋滚入泥土之中,显得更加污秽不堪。 “不,箫郎!”女子哀嚎一声,“冉闵,你不得好……”死字还未说出,女子的头亦被砍下。 “怎么样,高兴吗?”冉闵回过身,望着南宁笑了。 “高兴。”南宁突然笑出声,顿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美丽无双,世上竟有此佳人,冉闵盯着地上的女子,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动容之色,她真的一点都没变,眼中从未有过恐惧,只有笑意。 “南宁,你若跟随我,我可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什么时候我的命运是被你操作的?”南宁笑得更加灿烂,让人想起即将凋落的花,在最后的一刻,开的最好最美,冉闵也不生气,反而又要伸手,摸她的脸颊,随即,他瞳孔一紧,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子嘴角流出的乌黑的血迹。 “快叫太医!”他大声喝道,声音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南宁看着他,眼神由嘲弄开始慢慢涣散,就像明珠被细尘蒙上,渐渐失去光辉。 “冉闵,我好恨,我好恨当初为何要救你,若是你死了,我们二十万胡人的性命就会保住了,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 冉闵看着怀中的女子,沉默不言,“南宁啊,南宁,你怨我,我又何尝不怨你们呢?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你们胡人铁骑侵我河山,杀我百姓,屠我汉族,我又能如何?” 他抱着她许久,随后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如捧珍宝似的把她的尸体拥入怀中,她的身体还带着温暖的余温,却真的好轻好轻,他怕自己会弄碎她。 “陛下,她的尸体?”一个近身侍卫不解的看着殿下抱着的尸体,他从没见过殿下这样神情狼狈过。 “先让我抱着吧……。”冉闵抱着南宁的尸体缓步走远,神情有点魂不守舍。 他依然能清晰的记得,当年自己还小,只有十岁不到,因为是养子,被石虎那个老匹夫的小狼崽子们欺负,推入湖中,他不识水性,险些溺死,就当他快放弃求生的欲望,不甘心地赴死之时,一个胡人小女孩跳入水中,堪堪的把他拖上了岸,后来他就昏迷不醒,只记得那个胡姬锁骨上有一个红色胎记,以及一张印象之中很美丽的面庞。 当他羽翼丰满之时,广派人力,去搜寻此胡姬,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找到,当他听到侍卫的禀报时,真的是欣喜若狂,本来是想立马把她接回府,可府上的谋士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没完取得石虎的信任,石虎的亲生儿子们又虎视眈眈,他若此时接她,定会像外人展示出自己的软肋,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一直隐忍,同时暗自提升自己的势力,但还是忍不住会时常偷偷地去看着她,看着她和别人交谈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干活时头上落下的可爱的汗珠,看着她赚到钱时欣喜雀跃的表情,他知道,她不知不觉,早已在他心中种下的那颗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他偷偷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却被聪敏的她发现。她已经不记得那个她救过的小男孩了,但她是那么可爱,那么直白,她说:“你喜欢我,是吗?”,她真的和大多数汉人女子不同,他的脸顿时如火烧一般,夺门而逃,后面传出她爽朗的笑声。 就这样他们相爱了,他骗她自己只是个商户的公子,她相信了,每次处理完政事,他都偷偷去她那里度过半晌时光,他天真的想,如果时间能够定格,他真的想停留在这一刻。他知道,南宁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商户之子,但却一直不点破,等着他亲自告诉她,他努力争取军功,只为等到真正能护住她的时候。 可直到有一天,再次去看她的时候,等待他的的不再是佳人的笑脸,而是带血的布衣和散落的珠饰,她却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顿时失控,发疯似的寻找她的身影,由于心神不宁,一贯谨慎的他居然犯了错,被石虎惩罚,他的儿子乘机分权,一时间,他失了势,但他仿佛不在乎,仍然醉深梦死,沉迷美酒。 最后,是他师傅把他从酒坛子里拉了出来,给了他一耳光,终于把他从烂醉中抽醒了过来,“冉闵,你恨胡人吗?作为未来的君主,现在外面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汉人都快死绝了,你不能如此了,你要为汉人报仇!”从此,他振作精神,推翻石虎,当上了皇帝,屠杀胡人,谁曾想,她居然死里逃生,而他,居然成了灭她满门,杀她族的敌人。 真是命运弄人啊,命运弄人, 他苦笑一声,第一次泪流满面。 第二章 安知不是梦中身(一) “好疼……”四肢百骸像是被车轮碾过似的,撕裂一般的剧痛,头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一片混沌黑暗中所有的身影都在快速闪动,她看到了阿爹阿娘的笑脸,他们正向她招手,仿佛示意她上前,她正想扑过去,画面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却是父母亲人破碎的肢体以及成河的血流。 紧接着,冉闵的脸浮现出来,她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哀泣中带着绝望无奈,他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她却永远也听不清,最后,这些画面都急速退。 “宁儿,宁儿……”谁在喊我,南宁叮咛一声,随即睁开沉重的双眼,一片晕眩中,她的双眼仍然埋在一片迷雾中,只见眼前有几条身影在晃。“不对,我不是死了吗?这些人是谁?” “何大夫,快来看看”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随后,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提着药箱,步伐稳健的走到她床前,一旁的妇人移了移身,给大夫让出空间,何大夫拿出箱子中的银针,迅速地插入她的几个穴位中,南宁只觉得一种清凉之感在身体经脉之中流转,眼前的雾气也慢慢散开。 何大夫端详了一下她的双眼,又伸手探了一下她的脉搏,随后点点头,起身向旁边的妇人行了一礼。 “夫人莫要担心,女郎的病已经无大碍了,待老夫开几方药,按时服用,半月之内,定可痊愈。” 妇人大喜“清歌,快随何大夫去抓药,然后叫账房给何大夫开三倍的薪水。”清歌应声,引着何大夫快步离去。 “宁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你躺在床上的一个月,母亲天天都寝食难安。”妇人伸手轻轻抱住南宁。 “母亲?我的母亲早就死了,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南宁抬头看着妇人,顿时身血液都凝固了,汉人!习惯性的后退闪避,但因为躺在床上时间太久,身体太过虚弱不堪,竟然半寸都动不了,只能死死的攥紧身下的锦被,掩住眼神中的恨意。 “不对,她的年纪!”终于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感觉到无力,这个妇人,眉如远山,眼若秋波,肤似凝脂,好一个难得的美人,更可贵的是这样一个官宦妇人,眉眼之间却藏着一股莫名的英气和洒脱,这么一个大美人,谁看着都会有种惊艳之感,可是她却只有窒息般的恐惧,这个美妇人,最多不过二十五岁,她现在是她的女儿,那么,她艰难地扭头看着自己的手,很小很小,竟是一个五岁孩童! “宁儿,你怎么了?”妇人蹙着眉,忧心地问道,她只觉得宁儿自从醒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眼神也不对。 南宁连忙按下自己心底的惊惧,“唔……”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发出一阵嘶哑的低音,然后捂了捂自己的头,露出痛苦之色。 妇人见她发不出声音,又似乎是头痛,随即怜惜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将她放回床上,然后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再来看你。”深深地望了一会,轻步退出房间。 南宁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直等到妇人关门的轻声传来,才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肌肉,轻呼了一口气,随后脑子快速旋转起来,“我明明已经咬破了藏在口中的蜡丸,里面装着的,是剧毒鹤顶红,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气绝身亡,她也清晰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天神啊,但你为何又对我如此残忍,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却又让我生在了最痛恨的汉人小女孩的身体里,冉闵手下的汉人,在数日内,屠杀胡人二十余万,不论男女老少,善恶忠奸,他的汉人铁军,只会手起刀落,毫不留情,而她也亲眼目睹自己父母,兄友,族人被汉军一一屠尽,一人不留,整个羯族,在那一场屠杀中,死绝了,而夺取他们生命的,都是汉人的铁骑,叫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紧握着双拳,她的内心无比绝望,愤懑,不解,痛恨,无奈,交织在一起。 “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我刚才假装嗓子坏了,暂时骗过了那妇人,但不能一直装哑,虽然学过汉语,但也只是因为以前做生意和汉人商贩做生意才勉强学会点皮毛,虽然听得懂,但因为没有刻意去学所以说起来并不顺溜,特别是语音语调,更是带着北地胡族口音,明眼人一看就会生疑,但好在这具身体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本就不用说太多的话,也不用见太多的人,要周旋的,也不过是父母以及周围的几个丫鬟婆子罢了,只能先装哑,再模仿别人的声调口音,再不济非要张口,也就只能将话说的慢点,尽量别让人察觉出端倪,等这具身体长大点,具备存活能力后,再说逃跑的话了…” 突然,南宁感觉到有人快步走进来,不禁断了思绪,绷紧了神经,一股药香传来,估计是那个叫清歌的丫鬟把药煎好了,端进来照顾她喝药。果然,一抹碧绿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正是端着药的清歌。 “女郎,奴伺候你喝药。”南宁装作艰难地点点头,清歌小心地搀扶起她,将药一勺勺地吹凉,试了试温度合适,再慢慢地喂她喝,喝完药,清歌从一边的白瓷盒中取出一个微黄的小药丸,喂南宁服下,南宁顿时感觉口中苦味尽散,微微的甘甜涌上喉头。 “这是……蜜饯?”南宁不禁心中一暖,看向清歌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清秀可人,大眼睛极为明亮,其它的五官倒是略显小巧玲珑,弯弯的眉毛,像月牙似的,有一股属于小孩子的浪漫天真之态。 清歌看着小姐直直盯着自己,感觉有点尴尬,连忙找了个话题:“女郎,再过几天就是元日了,老爷也要回来了,您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才是。” “清歌,有件事情,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让你说。”南宁望着清歌,眨着大眼睛,小声的说。 清歌一脸茫然,随后就鼓着小腮帮,一脸郑重地点点头,“您说吧,清歌保证不告诉别人。”南宁望着清歌一脸忠义的样子,倒不似作假,轻声叹了口气,声音还是嘶哑地说,“清歌,我失忆了,但不想叫阿爹阿娘知道担心我,你能把你知道的府内的大致情况说给我听吗?” 南宁讲的很慢,保证自己的语调里没有胡音,同时紧盯着清歌的表情,只见小丫头除了吃惊以外,就只有担忧了,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丫头心性单纯,想法就差写在脑门上,不然自己还得费一番周折让其他人相信自己失忆了,不过,这具身体确确实实是汉族小姐的,就算有人怀疑,也无法证明自己是个假的,毕竟像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怕自己也不能相信。 随即,小丫头就像竹篓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就怕漏掉了一个细节,南宁躺在床上,认认真真地将清歌所言都记在心里,原来这里是邺城太守府,这具身体的父亲是邺城太守,姓刘,叫刘晋阳,母亲则是出生世家大族,琅琊王氏之女,更是重臣王衍之亲阿姊。 王氏出生高贵,却又有男子般的洒脱通透,从不苛刻奴婢下人,反而将家里治理的井井有条,太守与夫人之间感情颇深,成亲六年有余却未添置一房姬妾,而她这具身体,是太守独女,年方六岁,名叫刘子衿,小名叫宁儿。南宁听完,反而忍不住觉得自己倒也没那么悲惨,至少这个新家,倒是人员简单,要逃跑貌似没什么困难的,而自己目前要做的,就是不引起他人生疑,同时熟悉汉族的一切,伺机出逃。 ------题外话------ 新人一枚,请大家多多包涵,多多鼓励哦,求收藏,求评价! 第二章 安知不是梦中身(二) 南宁自从苏醒过后大多时候都是躺在床上养病,除了清歌贴身照护,常伴左右,和她讲讲话,王氏也经常探望,不过王氏倒也不是很难应付,除了偶尔需要回几句话外,也都是王氏看着她,一般这样时,她都装睡蒙混过去,要是王氏看她醒着,精神头不错的话,有时还会给她讲讲故事。 王氏的故事讲的一点不差,相反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却又富有哲理,上至历史哲理,下至民间趣闻,更有地理人文之类的,平心而论的话,她真的非常佩服和欣赏王氏,人人多说魏晋名士风流,但南宁却在王氏身上看到了氏族女子的名士风流。 除了听王氏讲话,以及学习她的语调外,南宁更多时候却是在沉思,她想她还是从心底痛恨汉人的,毕竟汉人杀了她的父母,灭了她族,但她也清楚的发现自己已经有细微的迷茫了,汉人可恶,但无论是清歌,还是王氏,亦或是这个院子内其他的丫鬟婢子,都是那么可亲可爱,没有恶毒的嘴脸,没有残忍的杀戮,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间,久久不能释怀。 日子过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是元日前日了,南宁身体已经大好,一大早,清歌就把她拉了起来,给她套上了一层层的棉衣锦缎,这倒是她头一次真实感受到了汉人衣服的繁琐华丽,要真是自己来换,估计她得被一大堆结给缠死,瞅着清歌把自己团成一个大圆球,就差放在地上滚一滚了,不禁无奈失笑,最后清歌再给她套了件披风才满意的看着自己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的小姐,嗤嗤笑了起来。 “还没到元日呢,你给我打扮成这样干嘛?”南宁瞪了她一眼,装作气恼地问道。 “女郎,你忘了,今天老爷回来了,不只您,咱府上无论男女老少,大的小的,可都得打扮得整整齐齐嘞。”清歌边笑着,边欢快的答道。 “哟,小妮子,这怕不是你给自己臭美找的托词吧!”南宁一边打趣,一边心里暗暗吃惊,今天这具身体的父亲回府,府都这样高兴,可见这邺城太守,不是个良心父母官,便是一个油滑善于收买人心的人,不论他是怎样的,万万不能被看出破绽。 穿戴完毕后,清歌朝她手里塞了个小手炉,就领着她朝大门走去,这倒是她第一次出门,太守府的面积很大,但却没有太过复杂的园林景观,反而是隔着数十步才布置一些假山奇石,虽然不是很复杂,但却有一种安宁舒适之感,更添大气简约之美,暗叹这个园子的建造者倒真是懂风水建筑之能人。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达了府门,却见王氏,管家,还有一些随侍的丫鬟婆子早就等在门口,王氏着一身淡绿色裘衣,梳着少见的高高发髻,清雅潇洒的脸,像是这寒雪天中的一根翠竹。 王氏见南宁出现,微微一笑,伸手牵过南宁的小手,用自己温暖的掌心传递着暖意,“好了”王氏问道。 “嗯,好了。”南宁小声答道,王氏轻笑一声,随后倒也没有询问其他的话,只是安静的望着远方,是在沉思着什么,只是将南宁轻轻往自己的身边拉近了一些。 南宁心下一暖,也随着她静静的看着远方的路,她能在王氏眼中看到一些莫名的情绪,有担忧,思念,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这是她第一次在王氏眼中看到这种神情,这样的王氏倒是让她对这个身体的生父很是好奇,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男子能让王氏这样的天之骄女这样看重爱慕。 府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冷风吹得行人都睁不开眼,她们站在门庭中,捧着手炉倒也并不是很冷,除了久病才愈的身体,站的有点发麻,不过终于还是等到了。远远地便见到一对人从风雪中行来,当前的马车出现时,南宁敏锐地感觉到王氏有一丝细微的冲动,当马车稳稳地停在府门口时,王氏松开南宁的手,迎了上去,婢子举着伞,匆匆地跟上王氏的脚步,一个挺拔的身影拨开车帘,矫健地跃了下来,王氏急忙迎上去,拥住了那抹身影,男子伸出手,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二人携手走进门厅。 南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王氏与以往从容洒脱却又透着一股高贵气质的王氏有所不同,这样的她,反而就像一个人世间最平常的女子,拥抱着自己久别回来的丈夫。 二人相携走入门厅,男子蹲下身来,看着南宁,南宁迅速地观察着自己的父亲,这是一个斯文干净的男子,细长的眼睛深邃迷人,鼻梁挺直,皮肤白皙,十足的书生长相,文雅弱质,但南宁从他下车的动作,看出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文弱,练过武,还是个中好手。 刘晋阳瞅着自己女儿望着自己发呆,倒没像往常那么调皮直接挂在自己脖子上不放手,有几分诧异,转念一想,妻子在信中说过女儿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摔着了脑子,养了好一阵子,内心反而疼惜不已,长臂一伸,将女儿整个儿捞起来,抱在怀里。 南宁猝不及防被人抱起来,就差直接跳起来,要是平常,她不敢保证刘晋阳现在脖子上没有一道血痕,她实在是没能很好的适应自己现在是个六岁小女孩的事实,不过凭着逃亡这几年的强大反应能力,她尽量的把自己的反应幅度降到了最低,她抬头偷瞄了一眼刘晋阳,只感觉刘晋阳的眼神正有些狐疑地望着自己,心中暗惊,这汉人还真是不简单,心下一动反手抱住刘晋阳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脸埋进他的衣衫之中,刘晋阳暗笑一声自己真是过度敏感了,女儿还是那么可爱嘛,不禁将她小小的身体搂的更紧了一些。 一行人走进饭厅,厨房早已经备好了饭菜,南宁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禁在心里暗暗犯嘀咕,除了添了一副碗筷,多了一个肉菜,还是和平常饭菜一样简单。郡守府真不像自己见到的汉人贵族一般大摆酒菜,排场奢华,反而只是和平常人家差不多,顶多是厨娘手艺高超些,饭菜比平常人家稍微精致一点点而已。刘晋阳将南宁轻轻放在凳子上,然后和王氏一起入座,三人静静的进食,除了王氏和刘晋阳不时给她夹菜以外,都很安静,虽然王氏没怎么管家,但还是大方之家出来的子弟,大家都很有素质的遵循食不言,寝不语这条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南宁难得非常专注的扒拉着自己碗中的饭菜,就像数饭粒有几颗似的。等到家人都用晚饭后,厨娘撤下饭菜,端上茶水和糕点。 刘晋阳轻轻抿了一口茶,倒是开口说话了,“华儿,今年边境又不太平,匈奴那边频频滋事,躁动不安,皇上的意思是各郡县又要增加兵力,又得征兵,许御史前几日在朝上参了我一本,说我并不按照朝廷规定的在胡人居住之地多征兵。” 王氏沉思了一会儿,“陛下说了什么吗?” “陛下没有表态,只是应了一声,不置可否,但貌似不太高兴。”刘晋阳望着妻子,淡淡地回答道,摆弄着手上的白瓷杯。 “那就不用太理会,这点小事,陛下不会介意,就算有怒气,也会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不会重罚,顶多就是罚几年俸禄而已。”王氏清冷的声音响起。 “华儿果然和我想到一处了。”刘晋阳轻笑起来,随后表情严肃地说:“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是我邺城的百姓,他们都在邺城安居立业,结婚生子,勤劳耕作,他们都是同等的,我实在不忍心去多征胡族兵,他们本来就势单力薄,若是男子都被征用,谁来耕作,谁来养家?在我眼中,胡汉一体,不分贵贱。” 南宁看着自己的父母,内心已是波澜壮阔,震动不已,胡汉一体,不分贵贱!这真的是她活了二十余年听到的最难以想象的一句话,在她的印象里,汉人几乎是自诩华夏正统,而胡人不过是夷族蛮人,生来就低人一等,贱如蝼蚁。 半月来在自己心里一直躲避的问题又冒出来了,不过,突然她好像又得到了答案,自己仇恨汉人,但又对这个园子的人特别是王氏和刘晋阳不自觉地感到亲近之意,内心充满纠结和自责,现在,她发现,自己没有背叛内心,没有背叛自己惨死的族人,只是,郡守府的人,真的和她恨的汉人不同,她真的很喜欢他们,这和自己仇恨汉人并不冲突,她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这个家,但同时,她会尽力在未来将会发生的乱局中保这个家,这将会是她内心中的底线。既然自己来自未来,她清楚的知道,晋朝现在是大厦将倾,胡人将领石勒将会带领胡人群众们推翻残暴的西晋政权,建立赵国,邺城城破,北方将是胡人的天下,在此之前,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太守府在这倾覆的情况下保存下来。 第三章 梅子金黄杏子肥 自从南宁病愈之后,王氏许是怕女儿顽劣,再像以前一般伤了身体,倒开始着手管教她了,南宁本以为依王氏洒脱不羁的性子,不会太过于注重礼仪规矩,却没想到王氏这次是铁了心的像管教一下女儿的行为,反而十分严厉,不仅让礼仪师傅严格授课,自己还在一边看着,时时指出她错误的动作。 一个月下来,南宁才知道自己确实低估了王氏这次下的决心,王氏本来就出生于望族,虽有洒脱之态,但行为礼仪却从来都是完美无暇的,不论是琴棋还是书画,都能成为高手,作为王氏的女儿,她不幸的只能被迫更随着母亲的步伐。 琴艺她倒是还不错,毕竟有有前世的功底,技法上没有问题,但缺了点高山流水的意境,反而粘了点世俗之气,王氏虽对其技巧上的进步感到惊奇欣喜,但却极其不满她琴艺中的世俗之气,亲自点拨,几番下来,南宁弹琴越发有大家之范了。 画画她前世也学过,但不是很精通,最后在王氏的精心调教下,进步不少,但还是和王氏的技法相差甚远,顶多能画几幅花鸟图,蒙混一下不精通此道之人。 最让她头疼的还是书法和棋艺,前世她不识汉字,所以写起字来分外别扭,像画毛毛虫似的,别说什么美感,就连写出完整的字都难,但是南宁从清歌处得知刘子衿原来是会写字的,虽说写的并不是很好,但怎么说也称得上是工整干净,王氏第一次给她上书法课的时候,她怕王氏看出纰漏,硬是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口子,生生躲了半个月的书法课程,这半个月,她偷偷叫清歌拿来笔墨纸砚,拿着以前刘子衿的手稿,一个个的临摹,不懂意思就问清歌,好在清歌虽识字不多,可也是陪着原主练了几年书法的,倒也能说个七七八八,南宁苦心半个月,终于能够写出和刘子衿差不多的子了,随后她随着王氏练字,王氏的子写的十分清丽,是一手漂亮的篆花小楷,偶尔笔画之中透出一些超乎女子的洒脱和高远,令南宁十分佩服。 在学习汉字以及诗歌的同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深深的沉醉在广博的文化海洋之中,不论是方方圆圆,变化莫测的汉字,还是那些优美动人的诗文,虽然她起初不懂,但王氏的造诣却极为深厚,往往能深入浅出,简明扼要却又不失精髓的和她讲解诗中的意境。 无论是诗文还是史话,王氏不仅给她编成通俗易懂的小故事,更有意的给她传授一些人生道理以及哲学思维,前朝的名人将相,帝王大业,在王氏的讲述下变得鲜活起来,南宁听着故事和杂谈,反而又开始迷茫起来,难怪胡人想要学习汉人,汉人这么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啊底蕴是胡人万万不能及的,仅仅说文字这一说,胡语就没有这样完整的体系和写法,仅仅凭着口口传述而已,难怪汉人是衣冠华族,她现在才发现,虽然汉人可恨,但是他们真正强大的文化将会是万古不灭的。 除了在府内跟着王氏学习之外,刘晋阳也时时带着女儿巡视,她渐渐接受了自己已是六岁幼童的事实,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的关爱。 她时常搂着父亲的脖子,骑着大马,威风凛凛地四处闲逛,不久她便发现,刘晋阳真的是一个好官,在他治理下的邺城,百姓和睦,胡汉相处也十分有爱,四处不见汉人欺负胡人,胡人也都十分快乐地做着自己的小生意。 每次巡视,胡人商家都争着迎接刘太守,刘晋阳不收礼物,他们就费着心思塞一些胡人的小玩意给她,南宁望着手里熟悉不已的玩具,望着送礼物的胡人友善的笑脸,内心唏嘘不已,正是这座城池,见证了她灭族之痛,她也亡命于此,谁能想到,几十年之前,这座城池竟然能够如此的安宁美丽,胡汉和睦相处?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这片刘晋阳和王氏守候的净土,不久之后将会生灵涂炭,遍地饿殍,思量到此,她不得不担心起来,这方土地,是刘晋阳和王氏誓死守候的净土,这里的百姓是他们是为亲人的子民,若是这座城池沦陷,意味着刘晋阳和王氏的灭亡。 她对历史了解不多,但却知道,石勒突破邺城,绝不会手软,作为守城之将的刘晋阳,以他刚毅不屈的性子,必定不会投降,那么他的结局……她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抬头望着父亲和善年轻的面孔,她不经感到十分难受,石勒,是羯族的王,他的一生传奇壮阔,带着他们羯族建立了第一个少数民族王朝,这便是大赵,他也被人们尊称为大赵天王,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绝不手软的伟大帝王,刚好和她一个时代,她又该怎样保住自己父母的性命呢? ------题外话------ 这章是种田日常,下一章男一男二齐上线哦~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夫人,就快要到洛阳了。”王管家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进来。 “好的,今晚就先寻个客栈住下来吧。”清雅的女声从车内传来,“好。”王管家应了声,催着马车向客栈方向驶去。 “母亲,您还好吧?”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问道,“嗯,最多只有一日的路程,现在时辰不早了,还是先找客栈歇息一会儿。”王氏笑着看着女儿,长途跋涉了数月,总算快到洛阳了,南宁倒是有点不习惯,毕竟在邺城住了六年,突然离家,总有些不习惯,自己苦学琴棋书画,现在也水平虽不及王氏,倒也较为出众,她倒不担心被别人识破,只是担心王氏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长途跋涉。 她的目光停在王氏已经显怀的腹部,算算时间,王氏以怀孕四个月,这一路停停走走,不是特别赶,但王氏眉眼之中还是稍显倦色。若不是洛阳传出消息,王氏的母亲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王氏十分焦急,收拾了下行李就出发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怀孕了,直到在路上呕吐了,才发现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给刘晋阳去了几封信件,刘晋阳虽怕妻儿受累,但也知妻子一片孝心,意志坚定,只叮嘱了数句,执意要求慢行,王氏才同意放慢速度。 南宁小心扶着王氏下了马车,走进客栈早已经准备好的房间。此地接近洛阳城,天子脚下,治安倒是不错,只是到洛阳经商的人太多,鱼龙混杂,还是要留心一些,这间客栈是这个城镇最豪华的,早已经定下了房间。 南宁安顿好王氏,吩咐丫头给王氏洗漱,陪着王氏吃完饭,看着她上床睡觉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后天色已经不早了,黄昏已至,南宁打开窗子,眺望着远方隐隐约约隐藏在暮色之中的城墙,那就是西晋的中心之地,离西晋的天子权贵们最近的地方,马上她就能亲眼看到西晋最繁华之地,虽然数十年后,这里将会变成一座废墟。 初春的风还是有一些微凉,南宁发了一会儿呆,就觉得脸上有点微凉,正准备关窗睡觉时,突然听到下面一阵喧哗,微怔了一下,她好奇地听了一下,发现喧哗声里有胡音传来,不禁低头仔细观察起来。 只见是一队胡人商队,好像是要进洛阳做生意,但此时已经到了城门关闭的时间,所以想找客栈歇一下脚,但恰巧这个城镇其他客栈都已经满了,就差这一家客栈,胡人领队询问客栈老板是否还有客房,客栈老板说没有,胡人领队顿时生气起来,质问老板为什么说谎不让他们住。 南宁也知道,这家客栈还有好多房间其实是空的,并不是满员,但客栈老板硬是咬定一间房不剩,两队人对峙着,互不相让,一时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两队人摩拳擦掌,就差打起来了。 众人挤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南宁发现,胡人商队中有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年靠在一旁的树上,没有参与到这场混战中,仿佛眼前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突然,少年像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似的,抬头看向南宁,四目相对,南宁感觉到一阵寒意,少年的面容隐藏在暮色之中,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神却是一种超脱年纪的凌厉与深邃,给人一种天生的威压之感,南宁看了一会儿,淡淡笑了一下,避开少年的目光,关上窗子。 随后南宁叫来了王管家,跟他说了下让下面的胡人商队入住。王管家虽然有点迷惑,但也没说什么,他在邺城数十年,也知道王氏和刘晋阳对待胡人的态度,小姐这样的行为也不足为奇。 南宁看着老板让胡人商队进入客栈后,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回房睡觉了,她从王氏那里知道这件客栈其实是王家的产业,但这家客栈一般却是不接纳胡人,因为胡人的身份一般是贱民,就算有钱,也住不了,若是王氏之人破例,倒是可以留宿,但也不能住上房,只能凑合住在下人房间。 这时候,少年的眼神突然在她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少年,和胡人身份,完不搭,反而像是蒙尘之珠,不知何时,将会绽放自己的光芒,这个少年,不是俗人,但也只能让他住在下人房了,毕竟,王氏的规矩破不得。 一夜无梦,甚是好眠,第二天清晨,南宁起了一大早,陪着王氏用完早餐后,仆众们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一队人走出客栈,向马车走去,南宁小心的扶着王氏,突见一个人影远远走近,是昨天那个青衣少年,南宁这才看清少年的脸,长眉入鬓,眼眸深邃,鼻梁挺拔,嘴唇微薄,勾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远远看去,整个人似一把出鞘的利剑,气势逼人,即使是一身普通的粗布青衣,也被他穿出一种卓尔不群之感。 少年也静静回眸看着南宁,眼神中似是有光芒闪动,细看却只见一片漠然之色。 少年和她们擦肩而过,走过南宁身边事,少年微微弯身,用游丝一般的身音道:“谢谢你。”随机声音散在了春风里,只能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皂角的清香。 “石勒!快走了”远方有人大声呼喊着少年,南宁仔细听了几声,不禁浑身一震,“石勒!羯族的神!居然是他”下意识猛的回头,只见少年远去的背影。 王氏见女儿异常,“宁儿,怎么了?莫非看上那少年郎?”轻笑着打趣女儿。 “没有的事,娘,您净乱讲”南宁羞红了脸,反驳道。 “我看这少年面相清奇,气度不凡,不似是平常人,乱世中就是枭雄,普世中却可乱世,还是少接触为好。”王氏沉思了一会儿,认真的说到,南宁心下一惊,连声应到,随机转移话题,不容王氏深思,母女两谈笑着上了马车。马车一路缓行,不久就进入了洛阳。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马车一路缓行,不久就进入了洛阳。洛阳位于黄河中下游,因地处洛河之阳而得名,夏,商,周,东汉,曹魏,晋朝在此建都,是中国四大古都之一,“河出图、洛出书”,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的指南针、造纸术、印刷术均诞生于此,道学发源于此、儒学兴盛于此、佛学首传于此,自古就有“天下之中”、“十省通衢”之誉。 洛阳牡丹闻名天下,目前虽没牡丹之景,却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春景,街道比邺城更加宽阔,街旁店林立,一片繁荣之意,现在还是清晨,南宁一队在城门刚开之时便驶入,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不一会,就到了城西的居民区,马车缓缓停到一座府邸之前,早有一群人在门口迎接。 刚停下马车,一个美妇人便迎了上来,只见这妇人衣着华丽异常,妆容精致艳丽,但美中不足便是头上的首饰实在是太多,发髻高高的耸起,像一座华丽的假山堆在她头上,上面插着各式各样的金发簪,给人感觉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很有钱似的,原本秀丽的脸堆着浮夸的笑意。 “华儿回啦,总算是到了,老祖宗天天盼你,就想你插着翅膀飞回来。”郭氏笑吟吟地握着王氏的手,亲切的说,王氏却没那么热情,只是微微颔首。 “这是宁儿吧,真是个美人胚子!”郭氏随即转向南宁,伸出手摸了摸南宁的小脑袋。 南宁乖巧的笑笑“哪有婶婶美。”“真是会说话啊,嘴真甜”郭氏大笑,捏了捏南宁的嫩脸。转头吩咐府中下人帮王氏卸下行李,郭氏趁势挽着王氏的胳膊,拉着她走进府内。 南宁跟在后面,暗自摸了摸自己微疼的脸颊,郭氏在王氏那里碰了软钉子,就拿她撒气,不过捏的不轻不重,既不会出现红肿,但也隐隐抽痛,南宁冷哼一声,这个郭氏,完不似大家高门之妇,反而像一个暴发户似得。 早在邺城,这位婶婶的美名就已传到她耳里,王氏不喜暗地说人坏话,嚼舌根子,但清歌却收集不少这位婶婶的光荣事迹,王衍的妻子郭氏,是惠帝皇后贾南风的亲戚,凭借贾后的权势,她刚愎贪婪,性情暴戾,搜刮财物贪得无厌,喜欢干涉别人的事情。舅父王衍耳闻目睹妻子的种种恶行,但没有办法禁止她。王衍素来鄙夷郭氏的贪重钱财,所以口中从来不提钱这个字。郭氏想试试他究竟会不会说,就让奴婢用钱绕床一圈,让他不能走出来。王衍早晨起来看到钱后,就对奴婢说:“把这些东西(阿堵物)都拿走!”王氏在闺中之时就和郭氏不和,现在王氏回来,郭氏虽不喜,但碍于婆婆对小姑子的喜爱,也不敢太放肆。 王府比刘府大出很多,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一座古朴典雅的院子外,只见这院门上题着飞龙走凤的三个大字,宁福院,正是王氏的母亲,这座宅子的老夫人所住之处。 南宁走进内院,只见一众衣着华贵的夫人坐在席上,最上首是一名两鬓斑白的年长的妇人,面色苍白,稍显倦色,必是老夫人无疑了。 老夫人一见王氏出现,眼神一亮,随即招手示意王氏和南宁上前,王氏大喜,急忙抽出手臂,往老夫人走去,老夫人握着王氏的手,仔细的端详着她,眼神充满爱怜,“华儿,你瘦了。”王氏眼含热泪,点点头,“怀里揣着我的外孙,怎不多吃点”老夫人嗔怪道,王氏哽咽,说不出话来。 “这是宁儿吧,真是个乖巧可爱的玲珑娃娃。”看着老夫人伸出手,南宁迅速机智的把自己的小脑袋靠过去给老夫人摸,“老祖宗过誉了。”“本来就是个玲珑可爱的美丽娃娃”下面的夫人都应和着说。 老夫人笑笑,突然猛的咳嗽起来,旁边的婢女急忙上前,端着一碗药喂老夫人喝下去,王氏立刻接手,轻轻拍着老夫人的脊背,才缓了下来。 老夫人疲倦的笑了笑,随即说道:“大家都散了吧,就留下华儿陪我就行,宁儿,你和郭姑姑去洗漱休息吧,年级小,切莫给累坏了”各位夫人闻言都站起来福了福身,王氏恭顺地扶着老夫人的手,南宁跟着郭姑姑,和一众女眷一起退出宁福院。 跟着姑姑去洗漱完毕后,南宁感到浑身都清爽起来,整个人在春日的微风中,有点懒洋洋的,望着王府颇为雅致的园景,倒生出几分趣味去四处转一转,由着府内的小丫鬟领着,清歌随着,南宁就如步自家后院似的,闲庭漫步起来。 王府是座老宅,只翻新了一遍,四周景色古朴雅致,又偏偏生出几分贵气,就算是路旁的几株貌似普通的花朵,都是从各地运回来,放在专用的温室中培养,不然早春不会有开的如此茂盛的花,可见他未曾谋面的舅父确是一个高雅之人。 南宁四处乱转,倒是走进了一座清幽的院子,“哪里来的胖丫头?”一个清澈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南宁一惊,抬头看向两三步远的桃花树上,只见树叉上依着一个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白衣,面如冠玉,肤白胜雪,眸色漆黑如夜,嘴唇如朱砂一般艳丽,整张脸璀璨生辉,这时他的脸上倒是一片戏谑之意,南宁心里冷哼一声,小屁孩,随后面不改色的走了过去,连眼神都不撇他一下,手指飞快地在暗处朝清歌打着手势暗号。 清歌暗暗偷笑,悄悄走到那棵树下,抱着树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猛烈摇晃起来,枝头的桃花纷纷脱离枝头,满天飞花,煞是美丽,可树上的男子可就惨了,落了一身的花瓣枝叶以及灰尘。 男子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为难看起来,“臭丫头!看我下来跟你算账”!他直起身子,作势想身形飘逸的跃下来,南宁望着男子轻盈的身姿,正想感叹他身形美过女子,突然,男子的衣摆被树叉挂住,动作被打断,猛的一踉跄,狠狠地摔了下来,尘土沾了一身,更加狼狈了。 “夏雨,还不出来扶本少爷!”男子气急败坏的吼道,随即,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暗处浮现出来,不知用了啥招数隔空扶起男子,男子站稳后,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衣服,脸沉的就像从棺材里出来似的,他转头深深的看了南宁幸灾乐祸的脸,“记住你了!夏雨,快扶我回去,我要沐浴净身!”随后急冲冲地冲向自己的院子。 “宁小姐,”红燕跑了过来,是那个领路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盏清茶,刚才她去给南宁倒水,回来却刚好撞见这一幕,面色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啦?”南宁忍住大笑,问到。 “宁小姐,那是大少爷,您怎么能这么捉弄大少爷?他有洁癖啊!” “王昀之?”她听过这位王家大少爷,他的美名倒是因为荒唐而传扬的,都说王家有个大少爷,这位大少爷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只会四处吃喝玩乐,是京城出了名的大草包,而且,这位少爷还有很重的洁癖,旁人不能碰到他一下子,若是碰到了,他必然会把自己泡在浴缸里一整天。 南宁想:“我这么戏弄他,他不会把自己的皮都洗掉吧。”反而倒有种小小的愧疚之感,王氏曾经跟她说过,这位表哥虽然行为不端,但是心地善良,身世可怜。 他的母亲吕氏,本是王衍的青梅竹马,但身份没有郭氏高贵,本来定着的亲事,却因为郭氏的父亲看上王衍,强行让皇上下旨赐婚,吕氏只能当小妾,后来她诞下王昀之,却身子大损,缠绵病榻数年之后就撒手而去,留下王昀之一个人孤单在世,郭氏看着他就心烦,索性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好在老夫人看在过去情分,倒是也管管,可年龄大了,也管不住,过于溺爱,把他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王氏未出嫁之前,与吕氏关系甚好,所以一直对王昀之很好,待他如己出,南宁吸了吸鼻子,思量着一会儿要不去拜访一下这位表哥,赔个礼道个歉什么的。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南宁几乎要逛遍整个王府,才觉得有些疲倦,恰好王氏那边也谈完了,婢女请南宁去前厅用膳,南宁意犹未尽地告别园景,去前厅用膳心里还有点激动能看见当朝名流,传说中玉树临风,文采风流的王衍。 进入前厅后,南宁仔细观察了一下已经落座的人,除了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以及在她旁边的王氏,其他的夫人倒都几乎在上午见过,还有几个小孩,岁数大大小小参差不齐,除了一两个比她看着大了两三岁外,其他都和她年纪相仿或是更小,穿着都很华贵精致。应该是府内的小姐少爷们。 倒是没看到王昀之,南宁不禁想到他的狼狈样,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下,这样的家宴,他一定会来的。王氏温和的看了一眼南宁,示意她坐到较近的紫衣小女孩身边。 南宁笑了笑,优雅的落了座。紫衣小女孩抬头撇了她一眼,又傲气的转过去,南宁心里想笑,这是郭氏之女,王薇,一个傲慢的小孔雀。 王衍上朝还未回,大家都极小声地交谈着,南宁低着头,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各位夫人的神态动作,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南宁抬头看去,只见居然是王昀之,王昀之换了一身银文长袍,衬的他的气质更加高洁出尘,倒把这一众华服公子小姐们比了下去,南宁发现王薇眼中露出一丝惊羡,随后就是深深的蔑视,不禁心中冷笑,郭氏这样目光短浅的女人养出的女儿都这般没有教养。 “昀儿来了?”老夫人拉着王昀之的手,宠溺的说,完没有怪罪他来晚这件事,只见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蓝衣公子脸色不佳,他是王瑜之,王府嫡长子,郭氏所出,但却没有和他母亲妹妹一般目光短浅,反而是个不错的青年,至少琴棋书画都比王昀之强出不少,但父亲和祖母偏偏就喜欢王昀之这个纨绔子弟。 王昀之和老夫人寒暄了几句,然后从容地落座,还暗暗瞪了南宁一眼,南宁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笑容。 正在他两在眼神交战时,门口传来婢子的禀报声:“老爷回了。” 只见一个玄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外表清明俊秀,风姿安详文雅,白面无须,虽非少年,却有着别于少年的稳重大气,更有着一种长期浸淫在上位圈的贵气,不怒自威。这就是她的舅父王衍,王氏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世人所认为的名士领袖。 南宁对这位晋朝名臣倒是有所耳闻,最后好像是死在了石勒手上。 王衍轻步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欠身,“母亲安好,儿来晚了,让您久等,实在不孝。” 老夫人望了望他,慈祥的笑了笑,“吾儿政事繁忙,能理解,为国家尽忠才是头等大事,咱们等等,也是无碍的。” 王衍随后落座,热情的朝王氏打招呼“华儿长途跋涉,实在辛苦,数年没回家了,住的还习惯吧。”王氏温和的笑笑,回到“挺习惯的,大嫂接待好。”王衍的笑容一瞬间的顿了顿,随即又挑着几个问题问王氏,无非是邺城住的还算舒服什么的日常琐事,王氏也都一一回答,不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南宁身上。 王衍仔细端详了一下南宁,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惊奇,“这孩子,怎的是凤格?日后怕是……” 南宁心里一惊,没成想王衍见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凤格?搞笑,他当自己是算命的啊,南宁自小就不信那些算命先生的破话,他们要真能算命,怎么算不到自己会当算命先生?再说,自己可是借尸还魂,说出去算命先生也得被吓死。 王氏沉吟片刻,也不顾众人精彩纷呈,各式各样的目光,开口道:“兄长说的是,我早在几年前就看出这孩子以后命格不凡,但说是凤格却又不尽是,虽有贵格,但也有别的选择,就看着孩子今后怎么选择了,只是不能如何,这孩子在最后过上顺畅日子之前,将会面临一场大的坎坷,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在一个太平盛世之中,其他的看她的选择了。” 南宁闻言,心里倒是有点怪异,同时更多的是温暖,王氏希望的是她能够快快乐乐的成长,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盛世的愿望是不可能的了。 王衍又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大笑,“你说的对,华儿你比我更精通面相,不谈了,不谈了,吃饭吧。”大家闻言也都收回了看着南宁各色的目光,低头用膳,但南宁却感到,气氛明显不同了,大家好像都各怀心思,特别是王衍,虽然他藏得很好,她仍然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眼中有种待价而沽的心思。 吃完后,老夫人先由王氏扶回去,王衍陪同一起出了饭厅,随后各位夫人也纷纷退去,最后才是南宁这些小辈们,南宁瞅着王昀之准备离开,下意识的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去,走出饭厅后,南宁依然跟在王昀之后面。 走出一段距离,王昀之转过头,有些微怒地问到:“你跟着我干嘛” 南宁望着少年怒色下微红的脸,心里暗笑了一下,不禁升起一丝挑逗的想法,“碧云轩也就是往这边走的,怎的,和你同路啊?”说着同时露出文雅羞怯的笑脸。 王昀之脸更红了,声音更加羞恼:“你别装了,你哪是大家闺秀,我早就看透你了,说吧,跟着我又想干嘛?” “哈哈,你也不是什么文雅公子,”南宁也不装了,爽朗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哈,上午不知道公子是王昀之,才戏弄于你,现在特来赔礼道歉,清歌!”南宁表情严肃认真地接过清歌手中的长紫木盒,打开来,一把古朴素雅的萧便映入眼帘,这是一把通体青润的玉萧,想是浑然天成一般,古朴中透着一股高洁意味,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萧,这是一个胡族商人送与刘晋阳的,刘晋阳本不想收,但南宁却一眼相中这把玉萧,刘晋阳无奈不好夺女儿所爱,只能把除了玉萧以外的财物物归原主,独独留下这一把玉萧,南宁把玩抚摸过很多次,最爱这把玉萧的手感,但她怎么都学不会吹玉萧,现在听闻虽然草包公子王昀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却独爱玉萧,这才忍痛割爱,把这把玉萧送给他。 只见王昀之脸色稍缓,眼中露出一抹惊羡之色,看起来对这把玉萧还是比较中意的,南宁一喜,把盒子合上扣好,不过脑的直接就下意识的拉过王昀之的手,准备把盒子放在他手里,突然,南宁回过神来,手中王昀之的手僵硬不堪,她才记起王昀之是有洁癖的,从不让别人碰他,心里暗叫不好,又把人得罪了一回,刚才有所缓和,现在又……南宁扶额,心里画着圈圈诅咒王昀之这个洁癖男。 尴尬的缩手,王昀之的反映却不是预想中的抽手大骂,只见他眼神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满眼的异色,顿了一会儿才记起缩回手,南宁眼尖的注意到,王昀之白皙如玉的手上竟然泛着不正常的微红,还有点青。 “你干了什么?上午我不就是撒了你一身花吗你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多久!擦了多少遍,居然把皮擦成这样!你怎么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南宁自责之中感到一丝怒火,气冲冲地质问王昀之。 王昀之像是才回过神,没有顶回去,反而有点气势不足似的,声音微哑地说:“这个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随机淡漠的转身,朝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南宁猛的回神:“玉萧,你忘了拿玉萧!”王昀之已经走远了,南宁叹了口气,准备回去找一个婢女送过去,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暗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南宁按下心中的惊异,才发现居然是今日才见的王昀之的侍从夏雨。 “宁小姐,请把盒子给我吧,我会转交给少爷。”南宁看着夏雨,这是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面色呈现出常年锻炼日晒的小麦色,目光如剑,浓眉大眼,倒是一个俊朗的小伙子,却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只是不知道,王昀之哪里找来这样的侍卫,给我来一打就好了。 南宁叹了口气,将盒子交给夏雨,“你也劝劝你主子,别再那样糟践自己了。”南宁望着夏雨,真诚地说到。 夏雨露出一抹礼貌疏离的笑容,“宁小姐,奴只是下人,不敢置喙郎君的事情。”南宁本来又想说几句,想了想,也没多说,“你回去吧,我知道了。”夏雨闻声退去,南宁心下有点无奈,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回去。 她没看见自己走远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王昀之,夏雨走到他面前,鞠了一躬,恭敬的说到:“主子,已经拿到了。”王昀之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夏雨领命,不一会就消失了。 王昀之望着自己还泛红的手,面色复杂难辨,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十四年间,没有人能够触摸到他的身体,只要触摸到,即使是不经意的,他心里也会产生巨大的恶心之感,这种浑身难受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反复搓洗,直到那种反胃之感褪去,一般会将自己泡一整天,所以,这种把皮肤洗到发红对他来说实属家常便饭,但是,刚才那个只是半熟,还算陌生的少女握着他的手时,他居然没有产生厌恶之感,真的,半丝都没有,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脑中不自觉的想起少女柔软的手,那种温和的触感,像丝绸一般温软,还带着一丝少女的馨香,内心中的某一处似乎产生了某种悸动,但他也没去深思,只是握紧了双手,又恢复了以往荒唐中带着隐隐淡漠的神情,走向自己的院子。 第五章 曲水流觞却难醉(一) 南宁和王氏在王府住了一段时日就到了三月上巳日,南宁在邺城时也听过,这个日子,国举家出游,野老名士云集,更有文人雅士在水渠边,曲水流觞,吟诗作对。但她是女儿身,没办法亲眼去看看,很有些遗憾。 但是现在既然到了洛阳,诗会一定会更加精彩,她这几日与王昀之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也只是在吃饭或者是他来拜访王氏时见见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氏的原因,他现在对南宁的态度倒是大大改善了,也算是亲和。 王昀之作为京城有名的草包公子,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却见多识广,人脉颇多,稀奇古怪的技术诸如易容变服也都精通,若是求求他,一定可以去观赏一下这晋朝名流。 前一天王衍就在饭后和王宇之和王昀之下了命令,让他们今年去参加晋朝名流的曲水流觞集会,在名流公子中打出一片天地,为王家新一代家主笼络人脉,取得各大氏族的支持与赞同。 王瑜之听到父亲让他去集会,本来面露喜色,隐隐得意,但听到王昀之也要一起去,不禁心里有点别扭难受,脸上浮现一丝不甘和愤恨,王昀之这样的草包,凭什么也能竞选家主的位置,自己作为嫡子,不论声誉还是才能,都强过他千倍万倍,但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完取代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他在父亲心中的重量,一直都不低于自己,甚至高于自己。可是,王瑜之突然冷笑一声,无论父亲怎么偏心帮助,他也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参加集会,也只是去丢脸而已,还能衬的他更加优秀。 南宁听着这番话,暗自雀跃,当天下午,就到王昀之的集云居,扯着他软磨硬泡,王昀之本来不想带她,但却拗不过她无与伦比的热情,最后勉勉强强同意了,但却有几个前提,第一她必须男装出席,还得用改变面相,第二,她必须装作他的小厮,第三,不可大声说话,如果他没叫她说话,一定不可多言。南宁满意的点头同意了,约定明天清晨到集云居,由王昀之给她易容,再一起出行。 次日清晨南宁一大早就兴致勃勃的爬起来,叫醒清歌,催促她赶紧准备准备,清歌睁着懵懂的双眼,一脸懵逼地看着今天起的比自己还早的小姐,半晌才反应过来,迅速爬出被窝,快速梳理完毕,跟着兴冲冲的小姐直奔集云居。 南宁刚进院子,夏雨便迎了上来,仍然一身黑衣,礼貌的对她笑笑:“公子已经在等候女郎了。” 南宁眼中光芒大生,急冲冲地跑进王昀之的屋子。只见王昀之跪坐在案边,桌上整齐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工具,他正端着白玉杯,慢悠悠地品着香茶,氤氲的雾气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低垂的眸子,目光似是飘向远方,南宁倒是有点意外,王昀之一直是一副戏谑,玩世不恭的样子,这样子倒是少见。 南宁放缓步子,走到王昀之面前,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来了!还不快给我画,咱们好出门。” 王昀之一惊,连忙拍开她的手,“快把你的猪蹄拿开!”声音有几分气急败坏,本来清雅的眉目拧在一起,又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半分风姿也无。 南宁讪讪的放下手,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你的脸怎的红了”说着还凑近了一些,抿着嘴坏笑。只见王昀之本来有几分苍白的脸上,微微的泛着一抹红晕,像是开在雪地上的梅花。 “谁说我脸红了,这还不是给热的!”王昀之气的翻了个白眼,随即厉声辩解,脸色却因为激动又变红了一些,“哦,天太热!”南宁转了转眼珠,狡黠地笑起来,“那表兄你一会出门可得少穿点,闷坏了怎么是好?”南宁深知现在还是初春,天气虽不能称之为严寒,但春寒却也刺骨,王昀之不知道是不是极怕冷,每次见他穿的都比她一个女孩家家还厚实,这次倒要戏弄他一番。 “不穿就不穿,笑,笑,笑,还不坐好,你要是再笑,我就不带你去了。”王昀之气急,只能拿出杀手锏。南宁一听这话,乖乖的闭上咧开的嘴,但还是憋的身子微颤。 王昀之瞪了她一眼,随后掐着她的下颚,南宁吃痛,条件反射地想挣开,王昀之却掐的更用力了,“别动,还想不想去了。”王昀之戏谑的声音传来,南宁只能乖乖的放弃挣扎,真是个小气鬼,无奈。 王昀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拿起桌上的人皮面具,给她贴上,随后用修容膏在面具边沿细细涂抹,直到面具和脸贴合的严丝合缝,南宁只觉得王昀之在她脸上左图图,右描描,痒痒的,动作倒是出奇的轻柔,不禁心下一暖。 突然,只感觉发簪扯下,脑袋上一空,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下,南宁睁大眼睛,王昀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坐好,别乱动,我要给你束发了。” 南宁只能静坐着,只觉得后面有一双温柔的手,细细地为她梳理头发,看得出王昀之不太熟练,大概是第一次给别人梳头,但他动作很小心,没有扯到她一根头发,时光好像在此刻静止了,南宁突然想起冉闵,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经常为她梳头,还跟她说,这叫为君绾发,象征着夫妻和睦,恩爱情深。 这一刻又再次重演,不过,奇怪的是,她没有很强烈的仇恨,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束好了。”王昀之发下木梳,像是欣赏自己的手艺似的,洋洋得意地说到,“唉,我的技术真是太好了,瞧你那鸡窝似得粗糙的头发,还不是我给梳的这么顺溜。啧啧。” 南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只见自己完变了副模样,完看不出是个少女,只能看见一个黑黑瘦瘦,五官平淡到极致的少年年,王昀之的技术实在是高超。 南宁一边自习观察着自己的脸,一边眉眼弯弯的笑着夸赞王昀之。“厉害啊,王昀之。” “那当然,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不过,你在外面得叫我少爷。”王昀之一脸得意,但还是不忘正色提醒道。“是,少爷!”南宁从善如流地眨着绿豆小眼,笑的一脸谄媚。 梳妆打扮好,南宁清歌就随着王昀之出门,刚跨出门,夏雨就出现了,拿着一件长披风,递到王昀之面前,王昀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无视走掉,南宁跟在后面偷笑。 “少爷,您的披风!”夏雨有些意外地叫住王昀之,王昀之依然不停脚步“不穿了,我是男人,怕热。”夏雨听着这话,下巴都快掉了,啥叫我是男人少爷这是抽哪门子风 王昀之一众人才到门口就见门口已然停着两辆装饰古朴大气的马车,王瑜之已经抢先一步到达,正静静地等着,面色有些不愉。南宁望着王瑜之,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观察他,只见他一身白衣,五官俊朗,和王衍有六分相似,倒是有一番贵公子的风范,只是如果和同样宽袍广袖,一身白衣的王昀之相比,就如同点星与皓月,无法夺取其半分光辉,不得不承认,王昀之确实长得俊逸非凡,担得起华服公子的称呼。 王瑜之看到他们,只是冲着王昀之说道:“你怎么才来”随后一脸薄怒的掀帘进入第一辆马车,南宁和王昀之相视一笑,果然,没有认出他来,两人也一前一后的进入第二辆马车。 第五章 曲水流觞却难醉(二) 今日风光大好,早春虽还有点微寒,但还是阳光明媚,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举家出行的游人,还有不少贵人们坐着华贵的马车出行,想是和王昀之他们这样的贵公子们。不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一处山脚下,南宁先下马车,随后像模像样地扶着王昀之下车,刚站稳,只见王瑜之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到他们也未多言,转头就大踏步地向山顶的亭子走去,王昀之也未说话,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南宁低头颔首走在王昀之身后,同时偷偷地观察四周景色,只见这山虽然不算太高,但却胜在陡峭,随处可见奇石,风景更是秀丽无双,越是陡峭之处,风景越是美丽迷人,满目新绿,远处山中似是有黄莺啼叫,声音百转千回,甚是美妙悦耳,南宁迎着微冷的山风,陶醉在这一片美景之中。王昀之一行人顺着山间小道,走了不一会儿,就见眼前峰回百转间一座古亭跃然眼前,这亭子甚是奇巧独特,四角高高翘起,似是跃然欲展翅高飞,一道溪水从山涧中激流而下,刚好冲击到亭子顶端,溪水激荡散开,水花四溅,顺着亭角飞向高空,更妙的是,亭子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建造而成,水流流过,隐隐发出美妙的乐声,似是有人在远处吹着叶笛,营造出一片高雅脱俗的意境。 “这亭子真是有趣!”南宁不禁心生感叹。 王昀之看她一副看呆了的样子,不禁伸手敲了她一下,“没见识,这是陶然亭,是贾家出重金建造,民间则称为千金亭,别看着这亭子似是古朴简单,但这样的奇石却是难以找到,不然如何会有这种叶笛之声,贾家偶然发现,便从千里之遥花费巨大人力物力运了过来,又费了数年精力,请了各地能工巧匠,才铸造而成,也正是因为这陶然亭有趣,又迎合士族公子们所谓的高雅情趣,才赢得公子们每年在这亭子中举办曲水流觞诗会,不然贾家如何能承办诗会数年,这陶然亭可不陶然,不过是贾家巴结权贵,笼络人心的工具罢了,处处都是一股铜臭味。”王昀之一脸淡漠的解释道。 南宁看了看他有些轻蔑的表情,突然觉得这陶然亭果真是不堪入目,这样的一座千金亭,又是多少民脂民膏堆砌而成,只是作为富人们所谓的追逐高雅,实则是利益交换的工具而已,真是可笑可恶。 王家一行人才接近亭子,就见里面有贵族公子相迎,“原来是瑜之兄,真是稀客稀客。”只见这贵族公子长相面前算是英俊,脸却肤白胜雪。 “李兄好久不见,你这是用了那家的粉皮肤如此光洁白皙?”王瑜之倒是很会说话,李轩一听,倒是兴致大起,更加热切地拉着王瑜之讲解他脸上扑了什么粉。完无视掉王昀之,南宁偷眼看了身边的王昀之,只见他面色正常,只是笑容更加戏谑,像似如步自家后院似得,直接越过李轩和王瑜之,走进亭子,找了一处宽阔之地做了下去。 南宁静静地站到他身后侧,只见亭中的公子们见到他两进来,脸色各异,有些人一脸掩不住的厌恶,还有一些人在幸灾乐祸,还有一些是一脸漠然不屑,更有人盯着王昀之的脸,眼神中有一丝嫉妒。 南宁心下了然,晋朝男子扑粉化妆描眉在她刚知道时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羯族的男子,没有人会涂脂抹粉,大家都认为身体强壮刚健的男子才是美男子,涂脂抹粉是女人才会做的事,男人万万不会做的,但晋朝却以阴柔为美。但好在南宁见到的,像是王昀之或者是刘晋阳都是天然的美男子,无需涂脂抹粉就是芝兰玉树之姿,也无怪这些男子会嫉恨王昀之。王昀之像是不知道自己成了众人眼神的靶子似的,自顾自的喝茶。南宁也为说话,只是安静站着。 “誉公子来了。”只听有童子通报,一个蓝衣公子走了进来,南宁抬头看去,小心端详了一下这位誉公子,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衫,眉目舒朗,文质彬彬,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傲气,确实是个俊朗公子,他后面跟着一个小书童,手里抱着一把古琴,南宁见过的古琴不少,看得出这把琴确实不是凡品。看来他就是弹琴之人了,曲水流觞,即是将酒杯放入流动的水渠中,随着琴声流动,琴音停在哪,根据酒杯的位置,离它最近的人便要作诗一首,有点像击鼓传花,但意境却更加悠远,方式更加优雅。 众公子纷纷入座,王瑜之坐到了王昀之身边,随后大家都停止交谈,琴声响起,意蕴悠长,琴声清越,果然不同凡响。南宁听着琴音,只觉得确实有一番陶然之态,如若不是知道这陶然亭是座千金亭,她还真觉得此情此景逍遥出尘,很是风流雅致。 琴音渐渐停止,一曲终了,众人还是陶然之态,回味了许久,一个公子惊醒,说到:“蕴公子琴技果然冠绝洛阳,差点忘了,大家快看看酒杯停在谁的后面了。” 大家一听,都起了兴致,寻向酒杯的方向,只见酒杯停在了王昀之的身后。一时间众人的脸色各异,有人担忧,有人不屑,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想看王昀之出丑,谁人不知王家的草包公子王昀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现在却叫他作诗,那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吗? 南宁诧异的看着停在身后的酒杯,“这么巧?”心里一跳,条件反射地看向誉公子的方向,只见他轻压琴弦,神色高傲漠然地看着王昀之,“莫非是故意的,可是若是故意的,那他的琴技就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了,难道王昀之这家伙,得罪过他?” 王昀之倒不似想像之中的着急,倒似倒霉的人不是他似得,端起桌上的酒杯,微微含笑,“大家都知道昀之不会作诗,只能自罚喝酒了。”说完一饮而尽,沉默不言。 “昀之兄这就不对了,这头一首诗可得做啊,做得好这不也是个好头彩吗?你这光喝酒,可有点败兴了。”李轩突然发话,只见他故作斯文地晃着脑袋,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就是,虽然昀之兄你可能不擅长作诗,但做一首还是可以的吧。”其他的人也都开始附和,看这样子,是非要看王昀之出丑才肯罢休。 王昀之笑容更加灿烂了,仍然是一言不发,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南宁手掌都被汗浸湿了,王昀之要是真不做诗,那得把这一众贵族子弟部都得罪了。 正在气氛变得更加严峻时,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我来替昀之做。”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向声源,居然是王瑜之,只见王瑜之脸上带着礼貌而又有些歉意的笑容,温和地说到。 “好啊,好啊,一直听说王兄诗才甚高,有曹植之才,七步成诗,却不曾亲眼见到,此番若能亲眼看见,倒也是我们的荣幸。”又是李轩最先站出来开口说到。 王瑜之笑到:“过誉了,过誉了。在下先做陋诗一首,就当抛砖引玉了。”随机他站起身来,从容地走上七步,便胸有成竹地吟诵道:“早来兴起踏歌舞,便见潭中一片白。疑似流云沉碧水,却道早鹅向天歌。”众人听罢都细细品味,“好诗,好诗!特别是最后两句,这个比喻很是精妙,更有一种超然自得之感。”一蓝衣公子一边点头,一边发表评论。随之,赞叹声四起,王瑜之礼貌的微微一笑,对众人拱手敬礼,然后退回座位。王昀之仍然一动不动,只是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第五章 曲水流觞却难醉(三) “峥,”一声琴音响起,似玉珠落在玉盘上一般清脆悦耳,随即,又一首古曲从誉公子手间流淌而出,众人安静听曲,酒杯顺着渠水,再次变换位置。 南宁盯着誉公子的手,仔细地听着曲子,这首曲子王氏教过她,她甚是熟练,这次她倒要看看,这酒杯停在王昀之身后,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刁难。 果真,虽然很难察觉,但仍然无法逃出南宁这样精通琴技而且还诚心找茬的行家的耳朵,这个誉公子,倒还真是个能人,巧妙的改了曲子的节拍,还能不乱,实在是技艺高超。操作这曲子的快慢自如,简直是想停在哪,就停在哪。 南宁看向王昀之,心想这家伙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却只见王昀之仍然静静端坐,貌似在欣赏曲子似的,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 曲子已经进入尾声,一曲终了,南宁猛然回头,果不其然,酒杯再次不偏不倚的正好停在王昀之身后! 王昀之看了一眼身后的酒杯,长笑一声,随即准备起身敬酒,却被王瑜之抢先一步 “我来带昀之做吧。”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王瑜之身上,只见王瑜之一脸歉意,语气十分温和有理。 “王兄再做便是。”李轩再次打圆场,其他人也都没说什么,看向王昀之的目光更加轻蔑,看王瑜之的眼光却不禁带着些许赞赏之意。 “绿英满香砌,两两鸳鸯小。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王瑜之随意踏出七步,又一首诗信手拈来。 “好诗,好诗!”一紫衣公子拍手叫好,众人看王瑜之的目光更加赞赏了。而王昀之还是一动不动,面上带着笑意。好像丢人的不似他一般。 随后,再次重复,琴声起琴声落,毫无意外,酒杯再次停在了王昀之身后,这次,大家连目光都没给王昀之,直接看向王瑜之,王瑜之站起身来,脸色微白,没有走七步路,只是呆站着,连汗都渗出额角来,“这,我做不出来,时间太短了。”他的声音还是带着歉意,只是这次,加了一些尴尬。 “誉公子,这这这,未免也太巧了吧。”李轩连忙打圆场,开口问道。 “是啊,是啊,这连续三次都停在王昀之身后!”众公子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怀疑我是故意的?”誉公子冷漠地看向李轩,一字一顿地询问。 “不敢不敢,誉公子名冠京都,人品自有保障,更何况,他与昀之兄并无瓜葛,又怎会为难他,这一定只是巧合罢了。”蓝衣公子再次发声,他就是贾家大公子,虽然他也对酒杯三停王昀之身后感到很诧异,但无论如何,这誉公子和陶然亭是缺一不可的,他不得不出来保证誉公子的名声。 众公子也都心下了然,纷纷打圆场,琴声再起,酒杯第四次停在王昀之身后。 王瑜之的脸突然得红了起来,随后又是一阵白,攒紧的手上青筋暴起,“在下身体不适,先告退了。”随手向各位公子敬了敬礼,好像身后有鬼似得,不顾形象的直接离场了。 王昀之看着王瑜之落荒而逃,才收敛了嘴角的笑容,站起身来,从容优雅的拱手说到:“在下也想先行告退。”便带着南宁走出亭子,上了马车。 只待马车驶出离亭子很远处,确定不会再有其他人听到,南宁才开口感叹道:“王瑜之这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么惨。”王昀之听完,戏谑的轻笑出声,“好像今天倒霉的人是我吧,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我得罪了什么人呢?” “得了吧,虽然看起来是针对你的,但最后倒霉的却是王瑜之不是?”南宁狡黠地笑起来,瞪了王昀之一眼。即使酒杯确实停在王昀之身后是没错,但王瑜之帮他挡了两回,大家后来的目光都集中到他哪里去了,最后还羞愤离席。 “宁儿果然聪明机智。”王昀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容更加深沉了。 “但有件事我不明白,为何王瑜之的脸色会忽然大变,而且,誉公子为何要帮你?”南宁停住笑声,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王昀之。 “嗯,其实王瑜之和李轩早就计划要以此为难我,但也只是想在开头为难,让我做不出诗,从而败大家雅兴,他们本来已经和瑜公子讲好了,却没想到,酒杯会第二次停在我身后,而王瑜之确实有诗才,又贪图名声,以为只是巧合,才会再次替我挡诗,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三次,第四次,酒杯还是停在我的身后,这样快的速度,就算是曹植在世估计也无法短时间成诗,王瑜之自是不可能,可是大家再也没有看我,而是习惯性地去看他,这才导致他羞愤离席。” 南宁看着王昀之,只觉得他笑得像只大白狐狸,白狐狸藏在雪地里,就是最厉害的猎人也寻不见,王昀之利用世人对他的不屑以及王瑜之的急功近利才设成此局,而王瑜之跳的心甘情愿。 “那誉公子又是为何帮你?”南宁刨根问底。 “别看着苏誉那家伙高傲不羁,也不过是靠着贾家的权势,以及高超的琴技,数年经营才博得高雅脱俗的名声,和陶然亭一起为人所称道,有陶然亭便有誉公子,有誉公子便有陶然亭,但谁能知道三年前他不过是个上京学艺的乡下青年,抛弃自己的糟糠之妻以及不满周岁的孩子,只为了博取翩翩公子的名头,而我则恰好遇到他进京的妻子,正被贾家之人殴打驱逐,便收留了她们,苏誉落了把柄在我手里,又怎敢不听我的?”王昀之说完端起案上的香茗喝了一口,笑容在氤氲雾气中有些不真切。 南宁看着王昀之,内心对他的看法彻底改观,这样的青年,果然不是表面的纨绔子弟,他的心机手段是她目前所见最为高明的,但这样的人,却不追名逐利,即使背负着骂名仍然活得自信逍遥,倒是陶然亭其他那些公子,自诩出世逍遥,却个个都是追名逐利之辈。 ------题外话------ 第一首诗是我胡诌的,第二首是唐代诗人薛涛的《鸳鸯草》,对不起啊,真的写不出来,只能借别人的啦!看我的移花接木!老薛一定要原谅我啊~ 第六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南宁和王氏在王府暂居了几个月,王昀之看着南宁十分喜欢四处闲逛,倒也不嫌麻烦帮她改装然后四处逛,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勾栏青楼,南宁也算是逛了个遍,就算现在没有王昀之带着,她也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一日王昀之差夏雨告诉南宁不用易容,直接带她去一个地方,南宁叫清歌暗暗询问,却死也套不出夏雨的话。心中有点失落更多的是好奇。 南宁起了一大早,由着清歌给她梳发,看着自己和清歌在镜子中的倒影,南宁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王昀之节骨分明,匀称白皙的大手轻柔地梳理着她乌黑的长发,黑白交映,甚是好看。 数月相处之间,南宁不得不说自己对王昀之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王昀之给她的感觉,既像哥哥,又像是恋人,虽然王昀之性格不羁,不拘小节,却也能不触底线,温柔地恰恰好,他洒脱超凡的性格虽然在世人眼中是顽劣不堪,但她却能感到他的独特,这样的男子,她是喜欢的,可是她和邺城的命运,和太守府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前路未卜,再加上冉闵对她的伤害仍然未被抚平,她想她暂时是无法开启一段新的感情的。 “小姐!”清歌凑近她的耳朵,突然大吼一声,南宁本来想的出神,被吓得一激灵,“死丫头,你要吓死你家小姐啊!”南宁回过神起身拧着清歌的耳朵。 “小姐,疼疼疼,快松手。”清歌委屈求饶,“大少爷来了。”清歌转着鬼机灵的眼珠,突然大声叫道。 “宁小姐,准备好了吗?”夏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南宁松了手“死丫头,算你运气好。” 随即推门走出去。 清歌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随着自己家小姐出门。 刚踏出门,就见王昀之已经等在马车旁,见到南宁看着她笑了一下,让开身让清歌扶着南宁上了车后才随后进车。 两人分别坐在马车两边,四目相对,南宁想起来自己今天不再穿男装,脸上也没有面具遮挡,一片红晕不禁爬上脸颊,王昀之反而一直盯着她的脸,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的眼睛像是最深沉的黑曜石,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南宁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没有什么,只是发现……。”王昀之嘴角轻轻勾起,声音低沉地说到,却硬是停住,话只说了一半。 “只是什么?”南宁最讨厌他这样话只说一半的家伙,连忙追问。 “只是发现,你打扮一下还真像个女人。”王昀之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还点点头,一脸笃定的样子。 “要死啊!”南宁顿时气短,随手拿起身边的靠垫,直接照着王昀之的脸砸去。 王昀之倒是眼疾手快,迅速接住靠枕,轻飘飘地像是接一片羽毛似的。 南宁正想再跟他斗嘴的时候,外面传来夏雨的声音“少爷,到了。” 王昀之望着南宁露出狡黠的笑容,随后起身出了马车,南宁暗暗跺了跺脚,掀起车帘,却见王昀之还在车边,伸出手来准备扶她,南宁翻了个白眼,清歌突然冒了出来,伸出手准备解救小姐。 “谢谢公子,南宁自己有脚。”南宁咬牙切齿地瞪了王昀之一眼,转身扶向清歌,刚要触到清歌的手臂时,清歌却不知被啥撞了一下似的,直接往后面倒去,南宁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没站稳就往车下跌。 南宁在心里画了无数个圈圈诅咒该死的小心眼王昀之,想着自己马上要亲吻大地,内心泪流满面。 预想的冲击没有来到,迎接她的反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幽兰冷香迎面扑来,南宁一时间满脑子只剩空白,好一会儿,头顶传来王昀之戏谑的声音,还夹杂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低笑声,“你还要抱着我多久啊?我的手臂都要酸掉了。” 南宁的脸一下子红彤彤的,身的气血像是一下子冲进脑子里似的,我的妈呀,我居然抱着王昀之抱了那么久,上天快给我一个地缝,我要钻进去,啊啊啊啊啊!大庭广众啊! “这位郎君真是生的俊呢,这小娘子也生的标致,只是怎么这么粘着夫君呢,酸死了。”周围有群众笑着说,还有几个小姑娘一脸娇羞的往王昀之身上丢花。 南宁只能害羞的拉着王昀之的袖子遮住自己羞红的脸,王昀之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脚步却加快,迅速拉着南宁躲进一家店铺之中。 “到了。”王昀之扯开袖子,把南宁拉到面前。 南宁抬起头,只见是家首饰化妆品店,装修雅致,低调奢华,是家新店。 “王公子来了,随老夫到二楼吧,您吩咐留的首饰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走到他俩身边,不卑不亢地说到,看样子是这家店的掌柜。 ”嗯,麻烦邢掌柜领路了。“王昀之温和地回答道,便抬步跟着掌柜上了二楼。 南宁随在他们身后,只见掌柜停在一处用白玉石铸成的柜子前,拿出钥匙,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只见木盒雕工精致,线条匀称,还是用小叶紫檀制成,南宁心想王昀之莫非要送她一大块金子? 木盒缓缓打开,出人意外的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只镯子,镯子是用细细的银线编成,上面雕刻着细小的浪花和波浪,尾端是一只小鱼,小鱼雕刻的极其精致,像是活了似的,充满灵性,另一端却是一枚圆润的红豆,刚好合在一起构成鱼的眼睛,整个镯子浑然一体。 南宁拿起镯子细细打量,却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镯子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符合心意的了,就像是为她做的似的。 ”喜欢吗?“王昀之温柔地看着她,开口问道。 ”喜欢,很喜欢。“南宁一边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浅笑着回答。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长啸,接下来就是一阵喧闹声,南宁他们都被这一声长啸惊动,探头向外看了过去,南宁一看到声源,心不禁一跳,”石勒!“”石勒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上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驰遣收之,一行字突然蹦出来,惨了!石勒现在年少,羽翼未丰,王衍擅长相术,王氏早就说过,石勒面相不凡,必成大祸,若是被王衍看到,必然赶尽杀绝,石勒是羯族最伟大的英雄,她作为羯族后人,现在面临如此险境,必要助石勒逃脱。 王昀之也看到了上东门旁的羯族少年,眼神中虽有惊异,却也没有多在意,南宁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王昀之的脸色,见他并没像王衍一般脸色大变,反而只是一脸平淡,南宁暗暗放下提着的心,看来王昀之并不像他父亲一般精通面术。 王昀之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南宁,脸上的神色出奇的温柔,他的眼神闪了闪,薄唇轻启,似要说些什么,南宁心中一慌,连忙随意拿起身旁的胭脂盒,转过身避开王昀之的眼光。 “这个胭脂的颜色真是好看,鲜艳而有不妖,味道还很芬芳迷人。”说着还用指尖挑出一些,抹在唇上,然后转过身笑盈盈地拉着王昀之的袖子,一脸期待的问:“好看吗?” 王昀之的眼神温柔如水,“很好看。”声音低沉好听。 “天啊,不好意思,昀之你的袖子。”南宁脸色突变,一脸歉意的小声道歉道。王昀之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子,这才发现自己雪白的长袖上多出一个鲜红的指印,应该是南宁不小心抹到上面的。 “没事,你先在这里随便看看,喜欢就让邢老板给你包起来,我先去换一身衣服,片刻就回。”王昀之抱歉地看着南宁。 “你去吧,没事。”南宁忍住内心愧疚,温柔地说,然后目送王昀之随邢老板走下楼梯。 直到确定王昀之确实离开了,南宁面色突然一凛,迅速跑下楼,直奔上东门。却见王衍的侍卫长陆敏也正向上东门跑来。南宁迅速转身闪入旁边的巷子中。 “石勒应该会出城。”南宁脑中迅速考虑石勒可能出城的路线,然后选出一条最近的截堵路线。果断地提起裙摆,迅速抄近道,速跑动。 正当南宁快要力竭之时,一抹青色的背影忽地从不远处闪过,南宁心中一喜,“石勒!”南宁也不管会不会引起石勒的怀疑,下意识开口喊住他。 远处的身影顿了顿,停了下来,石勒转过身看着南宁,只见他还是初见时的一身青布衣,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疑惑。 南宁迅速上前,也不管石勒会怎样想,直接伸出手拉住石勒就朝一条巷子发足狂奔,石勒本来有点抗拒,但不一会就认出了这是上次那个在客栈中帮助过商队的少女,也未多说,跟着少女狂奔起来。 直到南宁跑到一个深巷中,她才停了下来,这是她发现的最隐蔽的巷子,陆敏他们应该不会追到这里。南宁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石勒的手,连忙放开,迅速后退,可这条巷子实在过于狭窄,仅仅容得下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而立,她和石勒之间的空隙,实在是不允许她后退。南宁只能红着脸,低下头,一时间他们之间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尴尬的静默。 “你……”石勒看着低着头,明显是在害羞的少女,只见她面色红润,高挺的鼻梁显得俏皮可爱,细细的碎发散在鬓边,衬得少女肤白胜雪,娇弱美丽,汉女果然有一种区别于胡女的婉约雅致之美。石勒无声地轻笑,打破了沉默,“上次没问你的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南宁依然低着头,“我叫南宁。” “南宁,好名字。”石勒笑笑,赞赏道。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南宁觉得自己脸上的红晕应该消了,才抬起头望着石勒:“你不问我为什么拉着你跑吗?” “姑娘若是想说就说,若是不想,又何须多言?”石勒轻笑,缓缓地说。 “确实不好说。”南宁一愣,带着歉意的说到。“不过,我知道姑娘不会害我。”石勒凝视着南宁,突然认真地说道。 “额,不论如何,你得迅速离开洛阳,有人要追杀你。”南宁第一次直视石勒得双眸,坚定地正色道。 石勒眼中却没有任何慌张之色,只是古怪一笑。南宁有些奇怪,“怎么了?” “在下……。没钱了。你把我拉离了商队,所有粮食财物都在叔父身上……。”石勒不好意思地望着南宁,笑容更加古怪了。 “这……。,我也没有带钱。”南宁摸了摸口袋,果然…。一文钱都没有。 “在下唐突,能否将小姐你的项链先借在下一用,待下次相见之时,我再亲自登门奉还。”石勒沉思了很久,开口说到。 南宁摸了摸颈上的项链,这是刘晋阳送给她的,不算太贵重,但却是她及笄之时刘晋阳亲自找一名海外奇人打造而成,对她的意义却是很重。转念一想,邺城以及刘家的存亡,或许今后还得靠这位小爷,南宁只好忍痛割爱,取下项链交给石勒。 石勒接过项链,放入自己的怀中,望着南宁轻笑:“谢谢。”南宁也笑笑,只是她忽略了石勒眼中的一丝小得意。 “宁儿,宁儿……。”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很稳重,但仍然带着能够察觉的焦急。 “昀之!”南宁的心慌乱起来,愧疚之感从深处如潮水一般漫上来。 “你等一会,等我离开后迅速出城。”南宁叮嘱石勒,转身钻出巷子,“昀之我在这里。”南宁笑着望着王昀之,带着歉意地笑着说。 王昀之走向南宁,轻笑道:“终于找到你了。”南宁望着他的笑容,“我……。”正要开口解释,“不用道歉,我们回去吧。”王昀之打断她的话,宠溺地伸出手,揉了揉南宁的脑袋。 南宁心里一暖,任由着王昀之拉着她打道回府,却没注意到王昀之的眼神似无意一般划过她刚才藏身的巷子,眸色变得幽微起来。 第七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集云居内,王昀之正坐在案边,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微蹙着眉,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有规律的敲击着。 夏雨跪坐在王昀之对面,神色恭敬地对自己今日所见作报告:“属下今日一路跟随宁小姐,您去换衣服时,宁小姐神色有些慌张地直奔东直门,但看到陆敏后迅速躲避,进入小巷子中,一路狂奔,直至在进城门口处拦下那个胡人少年,带着他躲开了陆敏的追踪,进入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巷子里。直至少爷您出现。属下没有继续追踪胡人少年,毕竟陆敏和属下相熟,如果撞见就暴露了。但属下实在不解,以老爷的权力地位,为何见到一个平凡普通的胡人少年却会面色大变,以至于派自己的大护卫去追踪?” 王昀之突然冷笑一声,面上浮现一抹讥讽之色:“还不是他所谓的相面之术,估计那胡人少年面相非凡,老头子怕别人夺了他的权势地位,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那少爷,属下真该结果了那少年。”夏雨面露愧色。 “无妨,我不过是叫你守着宁小姐,那是老爷子的事,我们无需插手。”王昀之淡淡地说,目光有些游离。 夏雨连忙住了嘴,他自幼和少爷一起长大,深知少爷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相面之术,正是此物害了夫人枉死,但也让老爷从郭氏手下护住了年幼的少爷。 “可是,少爷,宁小姐……。”。夏雨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问道。这件事疑点重重,首先宁小姐和那胡人少年关系不菲,其次,为何宁小姐像是知道老爷要追踪胡人少年似的,那么巧,刚好救出他,而老爷追踪少年明明就是临时起意的,为何她会知晓?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宁小姐并不简单。 “夏雨,逾越了,她要是想说,自然会说,要是不想,我又何必听个假话自欺欺人呢?”王昀之深深地看着夏雨,面容多了一分冷峻。 “是属下多言了。”夏雨连忙道歉,退出门去。 夏雨离去良久,王昀之一直坐在案前没有动,直到深夜,才站起身来,走到窗门口,眺望着远处的灯火,眼神迷离,直到身体凉透,他才离开。 南宁自从和王昀之回来,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怕王昀之哪天询问自己消失的理由,还费尽脑汁的编出几个还算合理的借口,但王昀之一直没有问,就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见到南宁也还是面色如常,南宁松了一口气,内心的愧疚更加深了,她只能将自己的重心转向王氏。 王氏已经怀胎九月了,肚子像小山似的高高隆起,整个人都丰腴了一些,但最近却总是郁郁不欢,南宁深知,刘晋阳本来是一个月三封信的,却已有两个月没有一封信过来了。王衍派人打听,直说无论是朝廷还是邺城都未传来太守失踪或是邺城发生天灾人祸的消息,王氏虽然心情认识躁动不安,但看在将要出世的孩子身上,她还是在强颜欢笑的。南宁除了睡觉,一直陪在王氏身边,她知道,王氏现在正是需要她来陪伴。 直到一天,清歌悄悄拉出南宁,告诉她有人从邺城来访,南宁的心猛地一跳,果然出事了!她控制好自己的神情,告别王氏,匆匆领着清歌往住处走去。 刚进大厅,就看见一个灰衣男子,男子身形高大,整个人因为长期赶路灰扑扑的,有些狼狈,但仍然无法掩盖他温和儒雅的气质。 “黎叔!”南宁一看见背影就立刻认出来人,正是她的干爹,刘晋阳最得力的助手朋友,黎叔,他是她除了刘晋阳1和王氏以外最亲的人。 南宁快步走上去,抱住黎叔,眼里涌上泪花,“宁儿,黎叔身上脏。”黎叔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劝南宁放开自己。南宁摇摇头,仍然不放手。 “哎,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黎叔有正事要讲。”黎叔无奈的口气里透着深深的宠溺。 南宁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扶着黎叔坐了下来,等清歌端上茶,让黎叔解解渴。 南宁望着黎叔,只见他因为长期跋涉,整个人疲倦不堪,眼睛里布满血丝,本来无须的面容上,都参差不齐的冒出青须,原来略微圆润的脸都瘦了几分。 黎叔喝完茶,望着南宁,眼神略有踌躇,良久他才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宁儿,叔现在要跟你讲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太过悲伤。” ------题外话------ 求收藏,求评价哦,各位小仙女,评论会变美哦~ 第八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一) 南宁心下一惊,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嗓音喑哑地问出声:“可是我父亲出了事?”,黎叔低头看着这个从小当作女儿一般疼的女孩,心中既有骄傲又有几分心疼,南宁从小就心智超越常人,无论遇到何种困境,她总能不显露半分,偶尔才在父母和自己之前流露出属于小女孩的娇柔,即使知道心志坚定是件好事,但看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就如此内敛沉稳,作为长者却很心疼。 黎叔长叹一口气:“是这样的……。,你的父亲他失踪了……” 南宁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一些,还好,只是失踪,不是……。 “本来你父亲如往常一般和我谈完公事后回房办公,没有任何异样,直到送茶的婢女发现烛灯一直没有熄灭,才发觉不对劲,进去换茶,发现晋阳消失了,窗门都紧闭着,周围的侍卫都没有发现有陌生人进入,第一时间通知了我,我赶过去,封锁消息,仔细检查了你父亲失踪的房间,凶手没有留下一丝踪迹,连门窗都是从屋内封锁,我派人封锁房间,迅速在城内秘密搜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一直寻了好几天,都踪迹无,就好像你父亲直接人间蒸发似的。我不敢上报朝廷,一则邺城本来就是重城,一直被边民骚扰,二则若是朝廷派下新的太守,你父亲辛苦经营的邺城将会毁于一旦,首先邺城的胡民就会有灾难。我安排好邺城那边的人手,才策马亲自过来告知你。”黎叔说完,有些小心地注意着南宁的神情。 南宁静静地听着,神情莫测,脑中却快速运转,权衡利弊,良久才抬起头,“黎叔,您处理的非常好。南宁在此感谢您。”南宁之所以会十分亲近信赖这位叔叔,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她的父亲是挚友,更是因为黎叔虽然是士族子弟,从小接受阶级教育,但仍然心怀天下,士邺城百姓为子女一般,也从来不歧视看低胡民。 黎叔微微笑了下,以示宽慰,南宁却灵敏地捕捉到黎叔眼中的一丝痛色,“黎叔,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你知道的,宁儿已经长大了,能够面对困难的。” “这……。”黎叔露出犹豫之色。 看着南宁坚定的眼神,黎叔心一横,开口道:“宁儿,在你父亲房中,我们发现个暗格,里面装着一把刀。” 黎叔拿起随身带着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白布包裹成长条形状的物体,慢慢展开白布,一把弯刀露了出来,南宁一见这把刀,神色瞬间凝重起来,这是一把典型的胡刀,通体漆黑,以宝石镶嵌,还有貂毛装饰,锋利无比,一看就价值不凡。 南宁深知,刘晋阳是纯正的汉人,为何会有这样的胡刀,而且,这样的胡刀,几乎不可能是邺城的胡族商人所赠,那难道是凶手留下来的吗?那他又是为什么留下这把刀?而且就算是凶手留下的,但为为何会出现在暗格之中,父亲的房间她也去过很多遍,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暗格,如今若不是父亲突然失踪,或许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暗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论怎么想,所有的猜想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这件事和胡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黎叔看着南宁,见她神情复杂,暗暗叹了口气,开口道:“宁儿莫要伤心,叔知道晋阳一家都待胡人如子女,你痛心我也了解,但这只是一把胡刀,不能说明什么的,劫走你爹的人什么痕迹都未留下,却独独落下这柄弯刀,说不定是为了迷惑我们,故意设下的局。” 南宁静静听着,眉头依然紧促,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可能是个局,但若是真的,即使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是邺城的胡人干的,那么她又该如何自处。 “黎叔,您没告诉我母亲吧。”南宁突然想到即将临盆的王氏,也顾不得心中的种种复杂情绪,连忙开口问道。 “没有,叔一到王府就直接来你这儿,别担心,王衍已经封锁了消息,你母亲那边,得不到半点消息的。”黎叔温和地说。 南宁这才放下提起的心,松了口气,“黎叔,我叫清歌准备好了客房,您这数月奔波,也够辛苦了,快去吃点饭,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商议对策。”望着黎叔明明很累还是强打精神安慰自己,南宁实在过意不去。 黎叔看着南宁情绪还算是稳定,也就放下了心,细细叮嘱了几句才随着清歌走出大厅。 南宁目送着黎叔离开,浑身像是被抽干力气似的瘫软在凳子上,内心百感交集,脑子里杂乱如麻,刘晋阳莫名失踪,王氏临盆,这件件都是危机重重,王氏那边,即使能暂时封住消息,但以王氏的聪敏,生完孩子后她一定会发现不对劲,以她对父母的了解,王氏一定会发疯似得找刘晋阳,再说,刘晋阳失踪之事如此蹊跷,实在是不简单,到底是否是胡人所为?一大堆问题都在她脑子里浮现,南宁只觉得头痛欲裂。 第八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二) 南宁一直坐在椅子上,直到夜深清歌劝了好多次才移动身体,才发现整个人因为长期不动浑身酸痛无力,身体深处似乎像在发出痛苦的低吟,南宁却惘若未知,似游魂一般魂不守舍地走向床榻,瘫倒在床上,睁着眼睛,无神地望向屋顶。 她第一次有种无力感,从心底深处冒出来,像荆棘一般缠绕着她,将她拖向深渊。自从前一世亲眼看着自己的双亲死在冉闵手下,还有族人,无论老幼,一律处死,尸横遍野,那一刻,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力感,还有一种对自己如此软弱无力,无法反抗而产生强烈地憎恶感。而这一世,她的亲人再次身处险境,她不能再次束手无功,就算拼进力,也要改变这一切。 南宁就这样一直躺着,彻夜未眠,一大早,天刚刚泛白,她就起来,自己梳洗完毕,叫醒清歌,穿戴完毕后直接走去前厅,坐下来仍然恢复原来的状态,再次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黎叔就大踏步进来,南宁看着黎叔,只见他换上了干净衣服,整个人似一根翠竹一般挺拔温和,只是他的脸色虽然相比于昨天来说还是好一些,但仍然可以看出来,他昨夜也与南宁一般,并未怎么入眠。 南宁站起身来,扶着黎叔坐好,然后才坐下来。 “黎叔,我想回邺城一趟。”刚坐好,南宁就直入主题说道。 “你想回邺城?”黎叔眉头微皱,然后坚定地摇头拒绝,“宁儿,叔叔知道你担心你父亲的安危,但邺城那边,不算安,其次,叔叔已经派人查了那么久,都无一丝半点的发现,就算你回去,你一个女孩子,身体娇贵,不适合去干这些粗活累活,也不一定能帮上忙,而且,你母亲……若是知道这件事,肯定需要你在身边,你若是不见了,她只会更加担心。” 南宁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直视着黎叔,仍然坚定地说:“叔,我父亲失踪,作为他地长女,我有责任去寻找他的下落。母亲那边,有祖母舅舅相伴,不会出什么事,况且,如果我能在母亲发觉之前找到父亲,那不是更好,至于我为什么消失,直接跟母亲说我要去佛寺为母亲祈福,为我弟弟的顺利出生祝福就行。” 黎叔凝视着南宁,只见她眉宇之间充满坚定之色,心下便知她心意已决,无更改的余地了,“好,黎叔陪你一起走。” “不,黎叔,您得留下,母亲还不知道父亲出事,但以她的机智,肯定瞒不了多久,您和父亲的子最像,就算是母亲也无法发现,你先一个月给她写信,用父亲的口吻,先稳住她,等她生完孩子,您在注意留心情况,如果发现什么异常,也好跟我通通信,如若她闹着要回邺城,万不得已,您还得亲自现身稳住她,至少得瞒到生完孩子两个月,她身体恢复之后,不然,她一定会有危险。”南宁沉稳地权衡利弊。 黎叔听完南宁的分析,只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真的成长了很多,能够考虑的如此面,而不是被困难冲昏头脑,甚至有些问题,看得比自己都清楚。 “好!叔叔答应你,但一定要时时跟叔叔通信。”黎叔点点头,同意南宁的做法。随后跟南宁交代了一些事情以及告知可能发生的危险以及应对方法等等,南宁静静听着,有时候也参与讨论,不知不觉就临近黄昏。 南宁与黎叔吃完晚餐,送黎叔回到住处,才转身回房。一进房间便让清歌收拾行李,清歌知道刘晋阳失踪之事,也知道小姐着急回邺城,不等南宁吩咐,早就准备好轻便的行装。南宁早早就梳洗好上床睡觉,她知道明天就要长途奔波,自己一定需要养足精力才能加快会邺城的速度。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担忧,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梦中,她又回到了死在冉闵怀中的那一刻,冉闵薄唇微动,面色沉痛,似乎在低语着什么,她拼命想听出他说了什么,但仍然徒劳无功,随后无力感再次袭来,她只感觉自己沉入深渊,拼尽力想要游出去,却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拉扯着,只能挣着眼睛看着自己慢慢坠入深潭,一阵眩晕感袭来,南宁眼前再次恢复一片黑暗。 第八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三) “晋阳,晋阳,别,别走……”王氏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王府,刘晋阳并未在身边,伸手按住狂跳的胸口,良久才平静下来,她轻轻抚摸着自己早已高高隆起的腹部,即使现在是夏季,她却能感到一股莫名的凉气从脊背窜上来,抱紧被褥,她陷入沉思,昨夜的梦境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她仍然记得梦境中刘府上上下下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破的躯体,她拼命的寻找刘晋阳和南宁,却一直找不到,她被埋在成堆的尸体中,面对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鲜血淋漓的一张张死去的面孔…… “大小姐,您醒了,怎么,又做噩梦了吗?”张嬷嬷端着洗脸盆进来,一眼就看出王氏一定是受了惊做了噩梦,她放下脸盆,赶紧走到王氏跟前,拿出手绢仔细擦拭王氏额头上的汗珠。 “乳娘,我好害怕”王氏拉过张嬷嬷的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 “哎”张嬷嬷轻轻拍着王氏的背,心中感慨王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做噩梦就满身出汗,而且,总是会被梦境扰乱心绪。 “大小姐,梦就是梦,不会是真的,俗话说,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您也不要放在心上,别伤了小少爷。”张嬷嬷温和的劝导。 王氏闻言眼神柔和下来,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默默无言。 “对了,大小姐,小小姐找您有事,一大早就等在大厅了。”张嬷嬷看王氏心绪总算是安宁下来,开口说道。 “宁儿?这么早,可说了为何事找我?”王氏闻言,赶紧下了床,张嬷嬷上前为她换衣服。 “小小姐没说,只说是重要的事情,等您醒了,再知会您。”张嬷嬷迅速给王氏换好衣服,梳好发髻。 “走吧,宁儿好几天未请安了,也不知道天天忙什么。”王氏扶着张嬷嬷的手,出了卧室,走向前厅。 南宁安静地坐着,目光有些迷离,清歌静立在一侧,把新沏好的茶倒入杯中,递给南宁,南宁伸手接过,双手捧着茶杯,再次陷入了沉默。 “宁儿。”王氏望着自己的长女,即使现在还只是少女,但却不似其他家贵族小姐骄横,浑身散发着一股沉稳的气质,年少老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南宁回过神来,连忙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扶过王氏,扶着她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才坐到王氏旁边。 “母亲感觉如何,好点了吗?”南宁望着王氏,问道,自从父亲断了家信之后,母亲日夜忧虑,愁容不展,前几日她让黎叔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一封家书,按原来的方式递给母亲,总算是稳了她的心。 “好多了,你父亲总算是来了信。”王氏说到,“不过,你今天来这么早见我,是有什么事不成?” “也不是什么大事,寂宁大师来信了。”南宁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王氏。 王氏接过信,展开来,果然是寂宁大师的笔迹。 “母亲,您总算是怀上弟弟了,也该去福安寺还愿了,既然寂宁大师相邀,我准备去福安寺为母亲还愿,同时也为弟弟祈福,希望佛祖保佑弟弟安康,”南宁缓缓地将信的·内容和自己的来意向王氏说明。 王氏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南宁去一趟福安寺也不错,自从长兄给南宁看过面相之后,看南宁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些深意,前段时间她探知长兄还想趁着选妃之际,把南宁送入王宫,更觉得南宁还是不要在王府住着为好。 “也好,既然是寂宁大师相邀,你去一下也好,况且福安寺就在都城附近不远,也很安。”王氏点点头,应允下来。 “好,我明天就出发。”南宁看着王氏答应,心里轻松了不少,总算找着借口糊弄过王氏可以离开了。 “这么着急?”王氏看着女儿,惊讶之余还是非常不舍。 “福安寺的祈福会就在这几天,眼看就要到了,女儿自然还是早些去比较好,总还要和寂宁大师单独呆上几天。”南宁安慰王氏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去吧,要注意安。”王氏无奈,只能顺着女儿的意思。 南宁陪着王氏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去。 集云居 “少爷,宁小姐和王氏告别,说是要去福安寺祈福。”夏雨恭敬向王昀之报告南宁的情况。 “福安寺?”王昀之放下手中的竹简,嘴角轻轻勾起。 “可有什么不妥?”夏雨疑惑地问。 “不妥,极其不妥。”王昀之摇摇头。 “哪里不妥?”夏雨更加疑惑起来。 王昀之突然站了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主子你在干什么?”夏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愣着干吗,本少爷要远行,赶快收拾东西。”王昀之把几卷竹简挑了出来。 “啊?”夏雨楞了一下,自觉永远跟不上主子跳跃的思维,只能遵命收拾起东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