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福妻同行》 序言 【作者简介】 寄秋 星座:爱恨分明的天蠍。 最爱的休闲活动:看鬼片,从中找乐子。 最爱的食物:牛肉面。 最讨厌的季节:寒冷的冬天。 个性:天不怕,地不怕。 高中三年所有老师的评语──「乐观而不进取。」 (秋仔说:人生在世不争不求,尽自我本分就好。) 写作是一辈子的事业,秋仔自许要写到不能写为止, 而写作是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秋仔乐于接受一切挑战! 【序言 被人疼的,最有福】 「欸,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最有福?」 「嗯……」考虑了三秒,我直觉回答,「能吃就是福!」 这个回答为我换来了个大白眼和嗤之以鼻,接着朋友才用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说道—— 「我觉得,能被人疼的,就有福。」 刚听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觉得能被人疼当然是福啊!却没去想这「福」由何而来,直到看见《与福妻同行》里的女主角万福,才突然有被打通任督二脉的恍然大悟—— 如果有人疼,表示有人把你放在心上,甚至放在自己之前,为你考虑、为你担心,不但不求回报,也不想你有任何伤心难过,希望你可以一直快乐的笑……这样的心情,将满满的爱,缠缠绕绕成贴身的温暖,让被疼的人感受到的全是喜乐。 仔细想想,若真有人这么疼着,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情人,这般福分确实难能可贵,是件无比幸福又幸运的事,就如同被所有人宠着、爱着的万福,她虽是天上小福仙下凡来历练,却不吝于将福气分享给身边的人,成为大家的福星,而这样的善,更为她招来良缘,收服了冷心冷情的世子爷赵天朔。 刚冷的他,独有的温柔仅在万福身上,不但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一个,还耐心等着她长大,为了让她来到自己身边,成为他唯一的妻,甚至苦心谋划一切,就求万无一失,因为他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与福妻同行》是本让人看了能轻松愉快的书——如果,能将你放在手心上疼的人还没出现,那么不妨先疼疼自己,给自己一个惬意的午茶时光,快往后翻翻,瞧瞧惫懒、可爱却迟钝的小福仙,如何让别扭世子爷又气又爱又放不下吧! 第一章 【第一章 福娃降世】 天有九重,天外有座仙山,隐在云雾缥缈间。 仙山里有棵活了数千年的杏树,杏花一日三变,红的、粉的、白的相互交杂,映出三色花影。 杏树已有精魄,半是修行半为木,一百年开尽,一百年结果,花谢果不落,结实累累。 因此一棵树上可见花果同枝,有冒出细芽的花骨儿,有指甲片大的小花苞,有含苞待放的花儿,以及盛开中的杏花。 尤其是挂枝的杏子大大小小,青绿色、粉中带红的,想吃果实随时可采,无四季之分,亦采撷不完。 杏花树很老很老了,但在仙山中比杏花树还老的比比皆是,有万年合欢树、八千年成精的老槐树、吸露饮月华的五千年雪莲仙、发呆发了七千年的蛤蟆精、一梦三千年的老兔仙…… 杏花树下有座小小的潭,长年不竭,微带温热,似雾似蒸气的薄烟袅袅升起,形成一道浅浅的屏幕。 这是溯古亘今镜,没有镜面,碰触不到,它是虚体的,能看见过去和未来一万年所发生的事情。 此时,一名穿着全身素白的女子正慵懒闲适的坐在树下,面容犹如盛放的杏花一般美丽清灵,她一手拿着吃了半颗的杏子慢条斯理的啃着,一手对着水镜状似无聊的比划着。 须臾,原本一无所有的水雾渐渐凝实,现出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还有许多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他们脸上失去了笑容,忙碌着功利,忙碌着怎么赚更多的钱。 这座高科技城市环境污染相当严重,天空是灰蓝色的,空气中充满尘霾和灰土,河川冒着白沫,重工业废水排放进大海,食物里也添加了各种可怕的有毒物质,还有战争、饥饿、能源短缺、频繁的地震、海啸、洪水、干旱、雪灾,地球的人口快爆炸了…… 「啐!太乱了,这人界还能住吗?人呐!果真都长歪了。」 纤纤素手一拨,水镜上的画面又变了,出现一个平行世界,人们坐的不是加汽油的跑车,而是老牛慢拖的牛车,老农夫肩上扛着一柄锄头,脚下踩着一双破草鞋,因为长期日晒雨淋,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但他仍旧知足的呵呵笑着。 因为丰收了,金黄的稻穗饱实垂地,握着稻秆一把割下去,沉手得很,缴了粮税后就有一年的粮食了,这还不高兴? 一群孩子围了上来,绕着老农嘻嘻哈哈,你推我挤的爬上牛车。 「小福,你又在看什么?」 倏地,水雾消失,只剩下一张心虚不已的小脸。 「没……没看什么呀,爷爷,我在吃杏果呢,你要不要吃?小福帮你摘一颗,可甜了!」她为了展现杏果真的很甜,用力咬了一大口,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仙寿两千的她,还带有小姑娘的娇憨和天真。 「你天天吃杏果,不腻吗?」老人仙风道骨,身形偏瘦修长,留着长达胸口的胡子,一对雪白的寿眉,眉长一指,看似年迈,却面皮光滑,找不到一条细纹。 小福有些委屈的嘟起鲜艳欲滴的红唇。「腻呀!可是我吃不到王母奶奶的蟠桃,咱们的福地洞天只有一棵老杏树。」 她也想吃一颗颗红宝石似的樱桃、紫玉一般的葡萄、香甜的哈蜜瓜、多汁的西瓜、籽多的石榴、鸡蛋大小的猕猴桃、甜得腻人的橘子、微酸带甜的番茄,可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却种不出这些水果,就算其他地方种得出来,却不道地,吃起来的口感差多了。 但幸好还有棵充满灵气的杏树,多食有助修为,果子多到吃不完她便酿成杏花酒,或是将杏仁磨成粉也能做成杏花糕,那滋味真是好极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单调了些,做法并不丰富,人类的食谱少有以杏花为主,大多是玫瑰、桂花、莓果之类的。 「有棵老杏树还满足不了你那张嘴?」她的修为还是太差了,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已不食有形之物。 「爷爷,你不腻吗?老是当个抚须自娱的老神仙,每日云里来雾里去的,人间的百姓只求财求禄,不求你这位福神了。」小福不满的瞪着眼。 老人沉声笑道:「小福,你的历练还是太浅了,谁说人间不求福,不然爷爷哪来一身的香水味?」 白胡子、白发苍苍的老人便是福禄寿三神居首的福神,他原本儿孙绕膝,可一个个灵根太差,修不成正果,在修道之路成了废材,打入轮回与仙家无缘,唯有一名孙女天生灵骨,不用特别修行也仙缘深厚,要不是她生性惫懒,不想有更高的修为,如今的福神就要换人了。 「我要历练做什么,在咱们福地洞天有上千的仙婢仙仆可以使唤,我摇摇小指头就有人伺候,谁管人间多少秋,不满足的是人界的人,求这求那的,却从不求自身。」自助之后才有人助、天助,想不劳而获就只有当神仙。 小福手一扬,手中吃完果肉的杏核往上一飞,钻入云泥之中,若干年后又是一棵小杏树。 云层之上有九重天,一重天中有九九八十一座仙山,由各个神仙盘踞着,或独占,或群居,看各自性情。 福神在仙界的地位不高不低,跟太上老君、二郎神将、南极仙翁比是比不上的,但在神仙堆里也算是不差。 因此在云霓仙山里,他独据一万八千里广阔的仙洞,此仙洞并非山洞,而是腹地辽阔的洞天,说是洞,实则有群山绵延,碧水环绕,自形一处福天仙境。 福神底下有弟子上百,称之为福仙,代为行使施福的活儿,依其能力择一山头居住,前十名弟子各有一座山头,奴仆若干,其余可数人合住一座山头,或依附其师兄们。 平常福神是不管下面的弟子们,任其发展,他要做的顶多是约束他们别闹得太过火,引起上界的注意。 「小福,你这懒性子是爷爷惯出来的,爷爷很失职。」她越来越懒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福忽地警觉地往爷爷身边一凑,扯着他的袖子撒娇。「爷爷,有你宠着小福,小福可幸福了。」 福神笑着揉揉她的头。「你这灵根不用在正途太可惜了,爷爷舍不得呀!」 「舍不得就继续宠着,小福孝顺你。」她的一双大眼清澈如湖水,慧黠的一眨,一抹狡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福神笑得慈蔼,望着她的目光带着宠溺。「不想去瞧瞧吗?那里有我们这里所没有的东西,对你能有所启示。」 「不要,我两百年前去过了,那时兵荒马乱的,到处是战争,我差点回不来。」把她吓个半死,至今仍余悸犹存。 「谁让你去当什么战地记者,又是摄影又是写文章的,还搞现场直播,悬在刀口上的小命没丢了是万幸。」她本说要去体验战争的残酷,没多久就被那血肉模糊的场景给吓得不行,最后哭着叫他带她回来。 小福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哪知道现代的战场比古代可怕,我本以为只是子弹飞来飞去而已,谁知……」 第二章 有大炮、有炸弹、有地雷、有洲际导弹,甚至还有化学武器,轰炸机低空飞过,死的不是军人,而是平民,她看到孩子埋在瓦砾中,无力救援的妇女抱着死去的亲人屍体号啕大哭,老人的双眼充满绝望,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她边拍边哭,心里严厉谴责挑起战争的那一方,稚子何辜,为了那么一点利益而将之杀害。 「那就去稻香扑鼻、渔货满舟的朝代,如何?」福神笑咪咪地看着孙女,眼中有诸多期待。 小福干笑着往后退了几步。「爷爷,没有我你会很寂寞的,让小福多陪陪你。」 「我有众多弟子陪伴,少了你还过得下去。」福神打趣道,岁月对他们而言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过去了。 「爷爷……」她不满的嚷道。 「去吧!去吧!别烦爷爷了,爷爷是为了你好。」玉不琢,不成器,不能再放纵她了。 「爷爷——」小福惊恐的喊道。 福神手一挥,杏花树下美得如诗如画的女子瞬间没了踪影,微风中只留下淡淡的杏花香。 「呼!终于把这小祖宗送走了。」再不走,福地洞天的修行者都要遭殃。「出来。」 福神一声轻喊,从树后走出多名青袍男子。 「师父。」 「我送她走不是因为她玩心难驯,自个儿定力不足还怪他人,只要道心坚定,万物的干扰皆不影响本心,你们比起小福还是差太多了,她虽然懒,但悟性高,早已进入万事不沾身的化神境界,假以时日……」他后继有人了。 弟子们面色讪讪,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师妹的机缘到了?」 福神面带笑容的抚着胡子。「你们也该努力点,当个半仙、散仙就满足了吗?要有点志气。」 「师父,我们没有小师妹的慧根呀!」根骨清奇,灵气外露,不用日日修行也自成道行。 有人羡慕,有人轻叹,同在一个福地洞天,充沛的灵气源源不绝,可他们修行一百年却不如师妹伸个懒腰,她嘴一张就能吸进天地精华,将日月之光引入体内,化为无数金光,一吐纳间已增进数十年修为。 福神睨向几人,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慧根是先天的,看老天爷给不给,但勤能补拙,你们多用点心不就追上了?」 「是。」师父的偏心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认了都不行。 「去,去闭关修练,一个个再比不上小福,就去种仙花仙草好了,当个花奴侍草童。」没点出息。 「师父……」众小仙哀号。 在人间,一座三进宅子里,一群大男人愁眉苦脸的走来走去,你瞧我,我瞧你,齐齐哀声叹气。 「大哥,你说该怎么办?」再不想想办法,万家真要倒了,回到早年土里刨食的贫困。 也是一脸愁色的男人回道:「我哪晓得该怎么办,咱们铺子卖的明明是好米,谁知竟然遇水发潮了。」 虽然不至于发霉,碾成细米还能入口,但价格一落千丈,和当初入货的成本相距太大,勉强卖出去也是亏本,不划算。 万家米铺在景平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铺子,铺面不大,前头是铺子,后头是储粮的仓房,以及三间可供伙计、掌柜住的屋子,夜里总要有人守粮。 由于今年豪雨不断,很多地方都遭灾了,土地泡在雨水里无法耕,粮食价格因此水涨船高,万家米铺的三兄弟决定多进一些米粮囤着,打算借机赚上一笔。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雨势来得急又凶猛,储粮的仓房居然漏水了,一滴一滴的雨水滴落在一袋又一袋的米袋上。 不幸中的大幸是发现得及时,赶紧漏夜补强,仓房内的漏水止住了,救回大半的粮食。 只是大雨一直下,原本就进水的仓房变得很潮湿,连带着米粮也发潮了,若没在十天内卖出去,便会开始长霉,到时就完全不能卖了,要是让得人吃了生病或是害死了人,他们可赔不起啊。 一想到有可能血本无归,万家三兄弟都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三万石粮食呀,要全卖出去哪有这么容易? 「仓房有很多地方都有点破损了,我早说过要修葺一番,偏偏你们不同意,说是还能用,等把粮卖了再说……」为了贪小利,现在反倒得不偿失。 「二哥,别再这儿放马后炮了,当初你说了一嘴巴,还不是没修,就怕出银子。」老三万征不快的道。 「我那点银子能干什么,而且我娘子快生了,我总得留点银子以防万一。」万明是个疼妻子的人,他和妻子自幼青梅竹马,把她当心肝宝贝儿疼宠着。 万家米铺的生意普通,每年大概赚个几百两银子就算顶天了,一半的收入归公中,另一半则由三兄弟平分,每人约分个六、七十两左右,各自妻子的嫁妆归各房所有。 这是他们的父亲万全立下的规矩,希望一家子能和睦相处,兄弟齐心守护家业。 万全的父亲原是佃农,后来买了几亩地,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传到万全那一代已有四十几亩地,老父过世后几个兄弟分了家,由于万全是长子,他分得二十五亩地和一间祖宅。 万全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又遇到几个好年,土地越买越多,心也越来越大,光是种地已满足不了他。 后来他干脆把田地佃了出去,拿出所有积蓄到县里买铺子、置办宅子,从此当起了商家。 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他决定开米铺,自产自销,省得被中间商剥削。 虽然没有一夕致富,但比种田的收入好上许多,他便定居在县里,除了清明扫墓,很少回老宅。 不过万全老了,不想再管事了,便把铺子交给三个儿子去打理,他只管含饴弄孙。 顺理成章的,由长房夫妻当家做主,男的成为米铺的大东家,女的则掌管家中大小事,俨如主母。 表面上看来米铺的收入一半是由三兄弟均分,事实上最吃亏的是二房万明,因为归入公中的银两大多掌控在长房手中,举凡红白事、对外的人情往来、家中的各项支出,都捏在长房手里,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其中私扣下来的便是大房的私产,所以大房是三房中最有钱的。 而总是坐享其成又懒得动手的老三万征最得老母亲的喜爱,老母亲私底下常给他一些银子花用,久而久之,三房也有些家底,和大房是没得比,可跟二房一比,那可是绰绰有余,手边从没缺钱过。 且二房最穷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大房和三房的妻子嫁妆都很丰厚,她们的娘家在县里算是过得去的人家,只有二房的娘家是村里的庄稼人,平日要养活自己都不太容易了,没有多余的银子替女儿准备太好的嫁妆,有时甚至还需要救济,二房每年分到的银子有些就是用在娘家人身上。 所以妻子一有了身孕,万明便省吃俭用的不敢乱花银子,唯恐有个万一。 「再生还是个赔钱货,别费太多心思了。」这日子还给不给人过,一屋子的女娃儿。 第三章 说来也邪门,万家的子嗣也不知道是冲撞了哪路神仙,除了长房生了个嫡长子外,其余生的全是女儿,长房有两个嫡女,二房一个嫡女,现在肚里这个不晓得是男是女,三房则是一个嫡女。 不过三房有两个小妾怀有身孕,就不知道生不生得下来,之前也有通房丫头怀过,可五个月大时「意外」跌入池塘淹死了,当时是一屍两命,滑出体外的是个男孩儿。 万明脸色不是很好看的瞪着三弟。「就算是赔钱货也是我女儿,我把她当命宠着。」 「好好好,你宠,等我们米铺败光了,看你拿什么去宠,一家子当乞丐在街上行乞。」被瞪了一眼的万征很不高兴,反唇相讥,为了米粮受潮一事他一肚子火气。 当初是他说不修的,拿了银子上了花楼,搂着相好的花娘睡了一夜,如今真出了事,内心有愧的他心虚得很,怕兄长怪罪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好先声夺人。 「败光了我回去种田,没指望你养活我们一家。」万明也火了,虽然是女儿他也喜欢,可是哪个男人不盼着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百年后才有人祭祀。 「哼!你还拿得动锄头吗?」万征不屑的瞟去一眼。 「老三,你……」太瞧不起人了! 他拨得动算盘便拿得起锄头,天无绝人之路,他相信人只要有心,就一定找得到出路。 「好了,别吵了,都什么关头了还自家起哄,先想想怎么把铺子里的米粮卖出去才是当务之急。」再放着就要坏了。 「是我要跟二哥吵吗?咱们急着销不出去的粮食,他却一心挂念着二嫂,好像咱们铺子倒不倒都与他无关。」万征把话说重了,他就是不想担责任。 「你别胡说!我也着急,我们明明谈的是另一件事,如果当初修好了仓房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因小失大。 「怎么,二哥现在是在指责我的不是,想把错都怪到我头上不成?」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看谁蛮得过谁。 「你……」他反了呀!敢对他大声说话。 「够了没,你们眼中还有我的存在吗?」万诚烦躁的大声喝道。 「大哥……」 「大哥——」 这时,一名老妇急匆匆来报,「二、二老爷,二太太要生了!」 「什么,锦娘要生了?!」万明脸一白,连忙往二房的院子奔去。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往后院去,看看情况如何。 一到后院,听见的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你干什么?」万诚及时拉住往产房内冲的二弟。 「我不放心,锦娘在生孩子……」她好像很痛。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过生个孩子而已,你能帮她生吗?」万征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你……」万明恼怒的瞪着三弟,真想揍他一顿。 忽地,一道红光划过天际,落在二房屋子的屋顶上,顿时整个屋子大放光芒,红得有如最艳的绸布。 「哇——哇——哇——」 万家的六姑娘出世了。 「福儿,福儿,过来让娘瞅瞅,瞧你这模样真是讨喜,真像老神仙尊前的福娃儿,谁见了都喜欢……」 那一年万家的六小姐刚呱呱坠地,米铺的掌柜便欣喜若狂的奔来,眉眼间掩不住欢喜的直说—— 那批米粮销出去了,县太爷以高出成本的二成全数买下,做为赈灾粮食。 万家三兄弟一听,高兴得眼眶都红了,这下子铺子不但不会倒,还倒赚了快四千两,怎不教人欣喜若狂。 他们一致认为是新生的娃儿带来的福气,因此替她取名为万福。 她不但是个粉妆玉琢又爱笑的女娃儿,也不负她的名字,真是个带着福气来的,打她一出生,万家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很顺利,米铺也越开越大,如今在东市又开了一间分铺,生意兴隆。 且当年两个怀孕的三房姨娘孩子都胎死腹中,倒是三婶娘有孕了,隔年生下一个白胖儿子,这把三房上下给乐坏了,直说万福有福气。 再后来,万福的娘亲也有了身孕,这一胎还是双生子,且都是儿子,万全老俩口笑到嘴都阖不拢,当晚就给祖宗上香了。 没多久,长房庶子出生了,为家中第十个孩子。 又过了两年,三房生了个庶女。 万家如今有五个孙子、六个孙女,有嫡有庶,都快凑成一打了,万家人的高兴已是言语无法形容,觉得老天太厚爱万家了。 而最大的功臣非万福莫属,她带福又带财,把万家家运往上推,他们相信再过不久,万家便是县里举足轻重的大户。 「娘。」今年五岁的万福那软糯的嗓音甜得让人心口发软,白玉一般的水嫩小脸更是教人忍不住想掐一下。 但没人听见她的腹诽:我本来就是福神座前的福娃,不是像,而且把我打扮得像红包袋干什么,红衣、红鞋、红袄子,还用红头绳紮头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红的,看了好不厌烦。 哼!坏爷爷,臭爷爷,一声不响的把她丢在这个什么都慢的年代,还让她从吃奶的年纪开始当人,他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吗?说话、爬行、走路都要从头学起。 但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她没了法术,几千年来她不管要做什么事,只要动动手指、念念咒语,意念一动便能完成,都不用自己动手,而且躺在树下看杏花飘落,听小草小雨窃窃私语,多么惬意啊,闲来无事还可以酿坛酒。 可是当了孩子后她什么也做不到,要勉强自己喝人奶,不然长不大,还要像傻子一样四肢着地,然后从爬虫类进化到直立型人类,装小扮可爱讨所有人欢心,她很累的好不好? 万福深深觉得她被自个儿的福神爷爷坑惨了,她在福地洞天都没这几年辛苦,还要帮着振兴万家二房。 有了福星女儿,万明的际遇不可同日而语,人人抢着巴结他,在万福的福气下,他小有积蓄,利用手中的私银买下县外一块附有三亩小庄子的五十亩田地。 二房有了银子,万福和姊姊万欢也过得益发滋润了,两人出门都穿金戴银,有如家产富裕人家的小姐。 「哎呀!我们家福儿越看越可爱,娘都舍不得眨眼了。」这小脸丰满、白里透红的,多有福气。 「那娘就不要眨眼,看能不能看到生出银子。」她也就长得好看些,还不到倾城倾国的地步。 听着女儿娇软的声音,宋锦娘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嗳!这话说得真好听,你不就是最大的一锭银子吗?」 女儿是她的金疙瘩、银宝贝,给她带来好运道的福娃。 其实她在生产之前就一直很担心又生个女儿,万家缺的是孙子而非孙女,已经生过一个女儿的她,若是再生下女娃儿,恐怕抱孙心切的婆婆会塞女人给丈夫当妾。 因此当她得知又生下女儿时,那时她都有想死的心了,怨恨老天将她往死路逼。 谁知峰回路转,女儿竟是个福娃儿,在家中的地位直逼长房长孙,爷爷疼、奶奶宠、叔伯怜爱有加,几乎全家都宠着她一人,视她为家中的祥瑞。 第四章 万福出生那一日红光普照,整整一日不散,此事已成为县中的大事,县太爷特意送来两百两祝贺,其他乡绅、大户也纷纷送上贺礼,她也因此与有荣焉。 「此女聪慧,福厚绵长」,五台山寺庙的得道高僧为她批示的八个字,注定了她此生的福运绵绵。 「福儿不是银子,福儿是福娃。」万福笑着露出八颗小米牙,眼儿弯弯,小嘴微翘。 「是呀!我们福儿是福娃,才不是铜臭味的银子,要香香的,比花儿还香。」宋锦娘逗着女儿,搔着女儿的胳肢窝。 万福咯咯直笑,扭动着小身子。「娘,痒。」 「娘不痒,福儿痒。」这丫头笑声真悦耳,让人听了彷佛所有烦忧都在瞬间洗涤。 「娘坏……」爷爷呀!你看到了没,小福多可怜,要卖力演出童真,好取悦她眉带愁色的娘。 宋锦娘没什么大烦恼,就是妯娌不和罢了,自从生了二女儿,大嫂、小婶都对她或多或少有些排挤,因为二女儿太受宠了,抢走了她们女儿的疼爱,她们为此大为不满。 女人家本就心胸狭小,再加上有了比较,一点点小事也能闹出火花,觉得自己这一房吃亏了,便想着法子讨回来,明里暗点施点小绊子。 再加上万家这些年富起来了,也开始养仆蓄奴,原本下人不到十个,如今多到三十几人,也有了管家和各房的管事婆婆。 万福在万家排行第六,府里下人称她为六姑娘,其他孩子都只配有一个小厮或丫鬟,就只有她和长房的嫡长子是一样的待遇,有两个丫鬟服侍,使得另两房的女人更不快。 萧氏和李氏不会针对对她们有利的万福,理所当然便将矛头指向宋锦娘,对她说话总是带着刺儿,不时弄出事儿使人难堪,宋锦娘倍感无奈,但也只能忍耐。 「是,娘坏,欺负小福儿。」宋锦娘笑看着二女儿。 「娘,该走了,要不到姥姥家都晚了。」万欢在一旁提醒道。娘真是的,老是逗着妹妹玩,把她逗得都有点呆了。 若是此时的万福知晓万欢心中的想法,肯定会大声的为自己叫屈,她只是累了,笑不出来,暂时放空而已。 做人真是件累人的事儿,她好想回去福地洞天,每天闲到发闷地逗逗兔子精,闻着万年合欢树的香气,喝着酿了千年的杏花酒。 「姊姊抱。」万福笑呵呵地朝她大姊伸出手。 「又懒得走路了是不是?」知妹莫若姊。 万福摇摇头。「不懒,喜欢姊姊。」 被哄得开心的万欢轻捏了下她的鼻头。「又哄人了,你这张嘴呀,根本是泡在糖水里,把人甜得欢。」 万欢才七岁,可说起话来像大人,而且文静聪慧,学了一手好女红,刺起绣来有模有样,已经能给妹妹做衣裳了。 「不甜,吃糖会坏牙。」万福最痛恨的是换牙,二十八颗小乳牙会慢慢脱落,怕有蛀牙的她很少吃糖,而且勤刷牙。 「嗯哼!分明是爱美,怕变丑。」她这个妹妹是个小人精,特别喜欢美的东西,一看上了就紧捉着不放。 「姊姊美,喜欢。」万福的小手摸上姊姊的脸,乐呵呵的直笑。 「调皮,还调戏起自个儿的姊姊了。」宋锦娘假意轻拍二女儿的小手一下,见她手快的往姊姊怀里一缩,咯咯咯的露出得意表情,她不由得好笑。「欢儿,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嗯!弟弟们在前院等着,我让王婆子先抱他们上马车,免得在外头吹风着凉了,姥姥家住不了太多人,所以就一个奶娘照顾两个弟弟,我和娘一个丫鬟伺候,妹妹也带窝儿去好了。」两辆马车八个人,刚刚好。 「你真是长大了,安排得很好。」宋锦娘欣慰地轻抚大女儿黑亮如绸缎的发,大的乖巧,小的淘气,都是她的心头肉。 被夸赞的万欢浅浅一笑,眼眸晶亮。「我是长姊,照顾弟弟妹妹是我的责任。」 「姊姊,我让你照顾。」万福说得理所当然,毫无愧疚。 「又顽皮了,自己下来走。」这孩子呀,两条腿像面团似的,能坐绝不站,有人抱就不走。 「不。」她抱紧姊姊的颈项。 「你重了,姊姊抱不动。」妹妹都被大人们给宠坏了。 「不重,很轻。」她可以轻如羽毛,只要还她法术。 万福轻摸手腕上一只赤红色玉镯,它原本只是细腕上一条细细浅浅的花纹,当她越长越大,纹路越见明显,在她一次不小心弄伤了手,滴了一滴血在花纹上,隔天一睡醒,就发现腕间多了一只色泽如血的血玉镯子。 别人或许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但她很清楚这是一个芥子空间,里面是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一泓池水,就只有三亩左右的土地,连一根杂草也没有,空旷到令人想哭。 她试着在里头种植花草,却是完全行不通,某次她意外帮助一只受伤的兔子回家,再进到空间里时,赫然发现她能使用法力了,而且也能把外面的种子拿到空间内种,生长得极为快速。 但是,是有时效性的。 根骨好、悟性高的她立即想到,她必须做善事才能获得力量,善行越大,帮助的人越多,她就能当空间的主人,想在里面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动手只靠意念便能完成。 因此她用池水浇溉种了一亩水稻、一亩菜和玉米,另一亩是种果树和几棵花梨木、紫桧、香楠,再在成木的树干盖了一间木屋和储放室,用来放置采收的蔬果和粮食。 木屋里陆陆续续多了农具、锅碗瓢盆、她的衣物鞋子、调味料和一些种子,她在池子里放鱼苗、螃蟹,用种出来的菜和米糠养它们,那些小果子也是它们的口粮。 只是她的法术只能在空间内使用,一旦离开了,便是被娇惯成性的小姑娘,没人帮忙什么也做不了。 宋锦娘本想抱二女儿,就听到大女儿说—— 「娘,妹妹不重,我还抱得动。」万欢一手扶着妹妹的腿窝往上一托,抱得十分稳妥。 母女三人出了院子,很教人莞尔的,万福的爷爷、奶奶、大伯、三叔都来送行,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反倒是她的爹不在,去外地收帐了。 而他们也去得不远,就是万福的姥姥家,离县城约一日的路程,万福的姥姥做四十满寿,万福的娘带着四个孩子回去拜寿,也让刚两足岁的小儿子认认人,免得日后相见不相识,闹出笑话。 「爹,娘,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宋锦娘哭笑不得的说道。 「不许在外逗留,一拜完寿就得返程。」头发灰白的万全拉着六孙女的手,很不想她走。 「爹,你忘了我们还要去庙里还愿,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住个一天就回城了。」说好了要去上香,不能跟菩萨食言。 老人家马上拉长了一张脸,显然很不高兴。 「爷爷,我去跟菩萨说说话,你不要太想我,我跟菩萨求长命百岁符,保佑爷爷奶奶长命百岁。」万福童言童语,说得人心头软乎乎的。 「好,爷的乖孙女,爷爷等你回来。」 「路上别贪玩,要跟好你大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省着……」万福奶奶将一只荷包塞到六孙女的怀中。 第五章 万福摸了摸荷包,笑得好比偷到油吃的小老鼠,朝奶奶直挥手,两锭五两重的银子共十两,她乐得好欢。 【第二章 遇见朔哥哥】 「姥姥,姥爷,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五表哥,六表哥,七表哥……各位表姊、表妹,我来看你们了,给你们送福来了……」 一听到万福清亮的软音,屋里的一票人像要迎财神似的纷纷冲到庭院,万福才刚从马车里露出一颗小脑袋,大家就抢着要抱她,浑然把车上其他人忘个精光。 宋锦娘和万欢见状抿唇一笑,乐得眼眯眯,她们对这种情形早就见怪不怪了,没人搀扶地自行下了马车,再转身抱出两个长相相似、虎头虎脑的小男童。 看了看新建的青砖瓦屋,足足有三亩大,除了正堂旁的两个屋子,左右各有一排厢房,每个厢房有三间屋子,后面一溜也是屋子,数一数有十来间能住人。 这还不包括两间茅房、猪舍、鸡舍和厨房、柴房,柴房旁边是储粮室,底下有个地窖,牛棚内躺着一大一小两头牛,还养了驴,有驴车,还有一只十分健壮的大黄狗。 这在几年前是不可能看见的景象,那时的宋家人一家十几口人挤在几间破草屋里,风一大就担心吹走稻草铺的屋顶,一下雨就准备大盆小碗的接雨水,每到过年就叹息,桌上瞧不见一丝肉末。 半大孩子吃穷了爹娘,宋家的男丁居多,而且超会吃,五亩地种出的粮食根本不够吃,还得外出打短工才勉强裹腹,把一个个瘦不拉叽的孩子拉拔长大。 宋家很穷,穷到一度家无隔夜粮,只能饿着肚子喝野菜汤,饿着饿着就不饿了,人人养得面黄饥瘦。 后来万家过得好一点了,宋锦娘便悄悄的送了一些银子米粮回娘家,宋家的情形才稍微改善一些些。 不过真正的大造化是在两年前万福来过以后。 看着姥姥家省下嘴边的一口饭也要让她吃饱,心里发酸的万福于心不忍,便想了办法帮他们一把。 宋家的后面是一座山,有点高,虽然她没有了法术,但是还具有少许仙根灵气,能感觉出哪里有灵物。 万福向刚在学刺绣的表姊要了一根穿上红线的绣花针,带着几个十岁不到的表哥往山里走去,走了大半天才到一座向阳的山谷,她忽然兔子般的一跳,将针连着线往地上一插,让表哥们往下挖三尺,她还叮咛这根针不能动到,得一直插着。 几个小男孩当真听她的话徒手挖了,结果挖出一株成形的人蔘娃,万福飞快的将红线缠住人蔘娃,让他们带回去。 大人们一瞧见小孩手臂粗的人蔘娃都惊呆了,拿到药铺一问,居然是百年人蔘,药铺以五百两白银高价买了去。 其实宋家人被药铺掌柜给诓了,那株百年人蔘就算卖一千两银子也不为过,但是穷惯了的他们哪见过什么大钱,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笑懵了,两脚不着地似的飘回家。 见状,万福受不了的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暗啐一句:不长进,区区几百两俗物就看花了眼,以后只有被骗的分。 接下来她又用「童言童语」说服宋家人用三百两买了二十亩上等水田、三十亩中等旱地,以及十五亩的荒地,盖房子花去五十两,剩余的每一房分二十两,当做私房,剩下的就给了姥姥、姥爷当孝养金。 宋家人有着庄稼人的纯朴和吃苦耐劳,分了银子后也不好逸恶劳,十几口用心的收拾起庄稼,没请半个人的把六十几亩地服侍起来,看到入秋后的丰收景况,他们觉得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有了这些地,宋家人不再挨饿,日子也过得丰裕不少,人人气色红润,穿上没有补丁的粗布衣服,和以前一样勤俭的种起冬麦,不浪费每一寸可耕种的土地,生活更富足。 因此他们只要看到万福,简直是把她当活神仙供着,他们没有贪得无厌地想要她再找一株人蔘娃,反而将卖粮所得买了一块十亩左右的田地,记在万福名下,托人送到景平县交给万福的娘,让万福娘将地契转交给万福。 如今那块地种了药草,万福将地契给了她爹,表示要当做二房的私产,日后要留给两个弟弟。 万明听了很感动,抱着妻子偷偷红了眼眶,并和妻子商量先把两个女儿的嫁妆准备好,不管她们何时嫁,一年存一点,买些上好的木头先囤着,日后找着好的工匠就打出柜子、箱笼、子孙桶、花几、拔步床、梳妆台…… 谁也没料到这块药田会成为万家二房的发家地,若干年后,十亩地扩充到五百多亩地,全种上药草,万明也成为本地最大的药材商,将自家的药草和收购来的药草一并卖给北方的中盘商人,赚得钵满盆溢。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姥姥,我们还要去庙里上香呢,不能多待几日,不然我爷爷奶奶会担心的。」万福喜欢宋家人,喜欢后院那座山,可是她姓万,家在景平县内,不能不回去。 「乖囡,姥姥舍不得你,你多待一天再走行不行?」有这丫头在,她吃饭总觉得特别香,也能多吃一碗饭,还感觉身子像年轻了十来岁,背上背篓还能上山摘草菇,采树上的野梨。 宋家姥姥不知道这是万福从芥子空间拿出的蔬果和水为食材,借由大舅母的炒制才有的功效,小孩吃了不容易生病,大人们食用身子康健,老人家则有回春的作用,补气补元神,让人神清气爽。 「姥姥,你为什么只抱二姊,你不喜欢我和弟弟吗?」双胞胎中的老大万泰吃味的噘着嘴。 听到他稚气的表示不满,堆着满脸笑意的宋姥姥又赶紧来哄人。「喜欢,喜欢,忒喜欢泰哥儿、民哥儿,可你们是男娃儿,姥姥不好抱你们,姊姊是女的,姥姥多抱一会儿当是抱你们。」 小孩子很好哄,两句话就开心了。「嗯!原谅姥姥了,我们长大了,不像二姊羞羞脸,她是懒姑娘,老要人抱来抱去,太不应该了,她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唉!没人要,我和哥哥要努力赚钱,才能养又懒又爱骂人的二姊。」万民摇头叹息,那神情有如忧国忧民的官员。 万家长房的长孙叫万国,排行老大,而后是二姑娘万真,五姑娘万娘,接着是庶子万平,为十少爷。 二房的长女排第三,叫三姑娘,万欢之下的妹妹为万福,是六姑娘,孪生弟弟为八少爷,九少爷。 三房的长女叫万四喜,为四姑娘,长子万安是七少爷,庶女万茹为十一姑娘,李氏重男轻女的观念偏重些。 前四位少爷的名字合起来为国泰民安,十少爷比较晚生,其名字为平安之意,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毕竟他是五位少爷中唯一的庶出。 「谁要你们养,都滚到一边去,我有爹养。」万福把头一仰,鼻孔朝天,十分鄙夷小屁孩的自寻烦恼。 「可是爹会老,我们会长大呀!以后你跟爹一样老的时候,只有我们会养你。」二姊好任性,一点也不乖。 万泰讲着道理,万民在一旁点头附和,两目一致认为二姊太懒了,铁定没人敢娶她。 第六章 看到两个小男娃儿一脸正经的模样,所有人都笑了,却又忍不住暗叹他们是小人精,宋锦娘把几个孩子养得太好了。 「哼!就算你们老了我也不会老,我是活神仙。」万福决定以后不再让他们喝灵池的水,一个个都太精怪了。 「啐!二姊脑子坏了。」万泰受不了的道,哪来的活神仙,只有木雕的菩萨,他「一辈子」也没见过神仙。 「对呀!哥,我们把压岁钱省下来,让二姊看病……啊!谁踢我?」抚着后脑杓的万民东瞧西看。 「我踢的。」神气活现的万福手叉腰,被大舅舅抱坐在手臂上,一双小短腿前前后后的晃动。 「二姊,你干么踢我?!」欺负人。 「谁教你乱说话,我是福娃耶,怎么会有病,回去叫爷爷奶奶打你们的屁股!」不打不知道痛,要好好教他们学乖。 一听到要挨揍,两个小人儿屁股一夹,赶紧溜到娘亲身后,朝他们二姊吐舌、扮鬼脸,顽皮得很。 「福儿,不许吓弟弟们,你是姊姊,要爱护弟弟。泰哥儿、民哥儿,对姊姊不可没大没小,要听姊姊的话。」这几个孩子,乖的时候教人窝心,可是一皮起来,又让人头痛万分。 「我没吓弟弟,不乖就要打。」棒下出孝子,她才不信什么爱的教育,因为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爱,多少儿女杀父弑母,孝道荡然无存,以为父母的付出是应该的,予取予求榨光父母的血肉,最后还嫌弃他们爱得太多。 「娘,我听你的。」双胞胎齐声应道。 一边要打人,一边乖巧的应和,两相比较之下,万福显得蛮横了许多,不过大家还是偏爱她一些,谁教她讨喜又嘴甜,且是人见人爱的福娃,她一来,所有人都沾福。 「娘,我们该走了,等年节回娘家时我再带孩子来走春,要不你和爹也可以来景平县住几天。」宋锦娘从大哥手中抱过女儿,离情依依地红了眼圈儿,她看了一圈送行的宋家人。 「好,娘等你,过年我们杀一头大肥猪,好肉都给你留着。」宋家姥姥拭了拭泪,再一摸摸四个孩子的头。 很明显的,她的手在万福头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目露慈祥。 「好哩!一定来,把你女婿一并带过来。」要让丈夫多和娘家人走动走动,别给生疏了。 「嗯!马车驶慢些,别贪快。」她得撑着这把老骨头,给福儿姊弟准备好吃的,福儿可是最爱她卤的猪头皮和猪肝。 「知道了,娘你回吧,别再送了……」 宋锦娘偕同儿女上了马车,娘家一行人一路送到路口还不肯回转,他们就站在路旁挥手,直到快看不见马车了还不愿把手放下。 宋锦娘隐隐约约瞧见挥动的影子,却怎么也瞧不清已渐模糊的脸孔,在浮动的树影中,家人们的身影渐渐被淹没,她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过了一会儿心绪才平复下来。 再过两个山头的弥陀寺便是宋锦娘要去的地方,弥陀寺位在景平县往东五十里之处,多年前她曾向佛祖许愿,若她能生下二房的子嗣,便要以三牲五果祭拜,并捐一百两香油钱供寺里点灯,救济贫苦。 没多久她果真有了身孕,而且一举得两男,因此她才喜得想要来答谢菩萨,感谢祂赐予喜乐。 只是头一年孩子还小,离不开身,又是黏人的年纪,这事儿只好暂时搁置,这回碰巧宋姥姥做大寿,她便先去拜寿,而后再绕道弥陀寺,把欠下的赶紧还清,不欺神明。 但她不知道的是,万家的八少爷、九少爷是万福求来的,她走到注生娘娘跟前跟她打了商量,让娘娘给她母亲一个儿子,看在福神的面子上,注生娘娘笑着点头应允。 谁知注生娘娘给了个惊喜,一次送俩,把万福惊着了,她只要「一」个弟弟,两个太吵了,跟来讨债的没两样。 「咦!好漂亮的马。」 到了弥陀寺的山脚下,要往上山的路驶去,直驶的官道上冲出九匹高大的骏马,为首的西域大马上竟然坐了一位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锦衣少年,身后八名同样骑马的壮汉像是他的侍卫,分处两侧保护他。 两队人马在官道上匆匆擦身而过,在娘亲怀里打着瞌睡的万福被呼啸而过的风声惊醒,她掀起马车车帘往外一瞧,只看见马儿跑得很快,马尾巴左甩右甩的扬起灰尘。 「二姊,你看到什么了?」一脸困意的万泰揉着眼睛,趴到了大姊的腿上。 「马。」好看的马。 「我们也有马。」拉车的马。 「是呀!我们也有马。」不用希罕别人的马。 「二姊,我好困,你不困吗?」万泰打了个哈欠,看向趴在娘亲腿上、睡得死沉还流口水的弟弟,觉得他很脏。 「困呀,二姊要睡一下,你别吵我。」这两天在姥姥家没睡好,他们老拉着她聊天,害她说太多话,嘴巴好酸,她要趁上山的这一、两个时辰好好补眠,毕竟庙里「故人」多,到时她又有打不完的招呼。 万福和寺里的神像都很熟,即使她换了模样,身形也小了一大截,祂们还是认得出她是谁。 「我也要睡了,二姊不许拉我的小毯子。」一说完,万泰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小孩子就是这样。 两个弟弟都睡得很熟,万福一翻身,枕着她娘的另一边大腿睡了,浑然不知与马车错身而过的少年,要找的人便是她。 「娘,给妹妹盖件被子吧,免得她着凉了。」已能看出日后美貌的万欢放下手中的绣绷子,递给母亲一件薄被。 「她呀,壮得像头小拧≠似的,从出生至今也没见她打个喷嚏,倒是你,身娇体弱的,早晚要多加件衣服,别让娘担忧。」宋锦娘笑着接过大女儿递来的小被子,披在睡得像小猪的二女儿身上,眼中充满对儿女们的疼惜。 「娘,近两年我觉得身子好多了,也少有生病,人也清朗许多,大概是沾了妹妹的福气吧!」妹妹看起来很瘦弱,肤白胜雪,可是家里谁也不比她力气大,她的胃口更是好,一顿能吃三碗饭。 「也许真有那么一回事,自从你妹妹一出生,咱们家就一日好过一日,连你爹都显得意气风发,在外面走动还有人称呼他一声二老爷呢!」全是托二女儿的福,他们万家在景平县城也算是小有头面,昔日不见闻问的小米铺也成了大店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娘,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我也会帮你管着弟弟妹妹。」万欢嘴角弯弯,笑起来很甜。 「好,娘就靠你了,福儿这丫头太没定性,早晚惹出事儿。」她这是吊着心,唯恐一语成谶。 「娘,妹妹很乖,就是有点淘气而已,但只要咱们说的她会听的,你不用担心。」妹妹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锦娘笑了笑,一手一个轻拍睡在她腿上儿女的背。「你不过才大福儿两岁,却比她懂事多了……」 有女如此,她还有什么可烦忧? 「娘,你就享儿女福吧,等日后两位弟弟考上文武状元,你就是状元娘了,到时可风光了。」就像妹妹说的,两小子不上进就打,打到他们有出息为止。 第七章 说到状元郎儿子,宋锦娘掩着嘴笑得好开心。「我可不敢指望,只要他们能识点字、懂礼知事,我就满足了。」 不求儿出仕入将,只愿他们平安康泰,这是每一个为人母的念想。 「欢儿,你也别绣了,歇一会儿,娘知晓你的用心,可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你还小,当个被爹娘宠爱的孩子就好。」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每一个都疼。 「娘,我不困……」刚说着,万欢伸腕掩着口鼻,打了个她意想不到的哈欠,眼皮子有点沉。 「睡吧!到了弥陀寺娘会喊你的。」这孩子就爱逞强。 「嗯!我眯个眼儿。」万欢放下绣绷子,头靠着车壁,微微一斜身。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在蜿蜒的山径上,向弥陀寺驶去,庄严的白色寺庙矗立在半山腰,巍然沉静。 此时的宋家,一个站起来还没马儿高的锦衣少年,在八名侍卫的护卫中下了马,他有些急迫的走向前。 「这里是宋家?」 忽有穿着贵气的少年公子来到,一脸狐疑的宋大舅出声,「你是谁,要找宋家的什么人?」 「人蔘娃。」少年一开口便直指重点。 闻言,宋家人立即面容紧绷,心生戒备。「什……什么人蔘娃,听都没听过!」 「哪里有人蔘娃,我要救人!」少年眼露焦急。 「这位公子,我们真的没见过人蔘娃,你找错人了。」宋大舅矢口否认,就怕连累小外甥女。 「你们挖到的那株百年人蔘是我用三千两买下的,药铺掌柜的说是你们卖给他的。」他目露厉光,小小年纪已有杀伐之色。 「什么,我们才拿到五百两而已……」说溜嘴的二舅母连忙用双手捂嘴,但为时已晚。 「再找一株人蔘娃,我用五千两白银来买。」少年毫不迟疑的开出高价。 宋家一个八岁的小男童撇了撇嘴。「表妹又不在,她才知道哪儿有人蔘娃……」 「五宝!」大人们齐声一喊。 「你表妹是谁,住在哪里?」少年急切的追问。 宋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很有默契的闭紧嘴巴。 是夜,弥陀寺,禅房。 一道如鹰起鹰落的暗影凭空出现,落在竹林旁的斜飞屋顶上头,一名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提着凉掉的水走出一灯如豆的禅房,她小心的猫着步,唯恐洒落姑娘刚洗完澡的污水,致使和尚们滑跤。 不明的灯火中,更小的小丫头着完衣,一下一下地梳理半湿的浓密黑发,不长的小腿肚离地晃呀晃的,哼唱着地方小曲儿,她坐在卧铺旁显得更娇小,彷佛后面的床铺要将她的小身子给吞没。 万福的神情很是惬意,带着小女儿的娇憨,她的个头还没有供桌高,要踮起脚尖才瞧得见香烟缭绕的菩萨,女子化身的大士低头对她微笑,嘱咐她要多行善事,生而为人,不可为己而私我。 说实在话,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大士要她与人有善必定有其用意。 但是,她做的善事还不够多吗? 因为日行一善,她得以进出血玉镯子的芥子空间,以善行大小施使法力,她将五亩大的空间整理出宛若现代的度假中心,花草树木生气盎然,果子结实累累,蔬菜、稻子收割了一荏又一荏,堆积如山。 她着实苦恼着,毕竟她的年纪太小,没法将空间里的作物拿出来卖,人家也不相信才五岁的她有能力能种出多种粮食,真要卖也是启人疑窦。 空间中有保鲜作用,一旦采收下来便会维持刚采收时的新鲜,不会腐败或坏掉。 因为不卖,因此万福让蔬菜全长至开了花,她只收种子,日后拿到外面栽种,果子的一半酿成酒,一半制成果脯,堆放起来好收藏,不占小小的空间,她弄了间仓房还装不满,大大小小的坛子一排一排的在架子上排放整齐。 她有时会恶趣味的想,这看起来还真像现代的灵骨塔,一个又一个的骨灰坛子排列整齐,贴上先人的相片和名字。 空间里的作物生长快速,三、四个月能收成的水稻约半个月就能熟成,刚种下的果苗也是三个月左右就能长成开花结果的成树,她还特地种了几株少见而珍贵的药草。 有永不枯竭的池水浇溉,不论种什么都能活,说是灵池一点也不为过,她偷偷将池水加在家人的饮水中,他们像空间里的作物一般,爹娘脸色日渐红润,脸皮光滑,彷佛年轻几岁,姊姊不再有夜喘的毛病,倒是两个弟弟因此被养得古灵精怪,太唠嗑了。 不过万福先天性子懒,也因她行善不足而导致法力大减,所以半个月一收的作物她往往拖上一个月才有动作,收了稻也不会马上再播种,她并不缺银两,因此辛苦了一、两年的稻种还不足百石。 她当是在玩,闲了才进来逛逛,或是天儿太热或太冷来消个暑、避个冬,空间里没有四季,只有接近夏初的春天,温暖而阳光普照,有日升月落,却无狂风暴雨。 「你是万家六姑娘?」 突然有道黑影落在地面上,耳际传来有些清扬的少年嗓音,昏昏欲睡等头发干的万福猛地打了个激灵,有些娇酣的眨着蝉翼般睫羽,有点惊、有点愕然,但没有害怕。 在菩萨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伤害得了她。 转过身,她看见身后着夜行衣的少年,他的年岁不大,看起来和大堂哥差不多,不过比大堂哥好看多了,浑身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气,深目眉浓,薄唇冷厉。 显然地,他不常求人,倒像是掳人。 「你找万家六姑娘做什么?」夜里潜入小姑娘住的禅房,绝没安什么好心。 「人蔘娃。」他声冷如霜。 顿时了然的万福一点头。「谁告诉你我有人蔘娃的?」 「剑。」 「剑?」什么意思?太难懂了。 「把剑架在脖子上就会有人开口了。」他压根不认为自己有错,事急从权,拐弯抹角太慢了。 万福不高兴的嘟起樱桃小嘴。「你伤害他们了?」 「我不伤人。」只求一个答案。 「坏人。」接着她在心里默念着,菩萨,快显祢的神通,把他挪到荒郊野外,让他找不着路回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不急,孩子。悠然的低语从主殿飘至。 少年面上一红。「我要救人,你帮我找人蔘娃。」 「找不到。」她累得要死,想睡觉。 「我用五千两跟你买。」有如此利益,他不信有人抗拒得了。 她很倨傲的一甩头。「不希罕。」 少年一咬牙,「条件由你开,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 意动的万福想到她空间里的作物,但表面上仍旧很傲娇的装作不在乎。「小哥哥,我才五岁耶!我连路都走不好,你怎么认为我找得到人蔘娃?我听娘说长至百年的人蔘有脚,会跑。」 少年抿着唇,脸色难看,他也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有本事寻到人蔘娃,但是……「我信你。」 「小哥哥,你赌得太大了。」她真的不想出去,外面很黑,明天还要早起,她干么为素不相识的人干活? 他不得不,因为他没有退路,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奋不顾身去试。「你去不去?」 第八章 「不去会怎样?」万福摇着脚丫子,表情天真无邪。 「架着你去。」 她一听,小嘴噘得能挂三斤猪肉。「外面黑,冷。」 「我抱着你,不冷。」话一出口,少年面色一僵,他低头一瞧她粉嫩嫩的小脸,耳根子微烫。 万福假装思考,轻咬着粉白的指头,过了一会儿道:「好吧!但你不能摔了我,找不到也不能怪我,我不是神仙。」 「好。」他眼眶一热,感觉有泪珠儿打转。 「还有,我要留字条给窝儿,不然她瞧不见我会着急。」既然菩萨叫她要多多行善,她就做件好事吧。 窝儿是刚才端水到庭院倒的小姑娘,是服侍万福的丫鬟之一,大她五岁,另一个叫眉尖儿,七岁。 两个丫鬟的名字都是万福取的,她觉得好听便用。 「怕不怕?」少年弯下身,抱起伸手环住他、咯咯笑的粉面小姑娘,她的笑有渲染性,让人不自觉放松。 「怕黑。」她讨厌黑暗,太多的妖祟出来作乱。 少年紧抿的唇微微松动,抱着怀中小人儿的手一紧。「不怕,我保护你,有月光照路。」 一轮明月高高挂起,不是月半也渐圆,繁星点点,伴着半空中孤寂的月儿。 不知名的虫儿鸣叫着,一声吱吱的惨叫声在林子深处响起,一只看不清羽色的夜枭叼着战利品飞向粗壮的树干,尖喙撕啄着爪子底下挣扎不休的灰鼠,它的皮肉在一声声吱叫中渐失,最后连一根尾巴也被吞入夜枭的肚子里。 风,带着微凉的水气,吹拂在脸上有点刺痛。 夜,静悄悄的,很是幽僻。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万福问。 「朔。」他的回答很简洁。 「朔是你的名字还是姓?」 少年顿了一下,回道:「名字。」 「那我喊你朔哥哥好不好?」她软气软声的又问。 「……好。」 手上抱着颇具重量的娃儿,面色深凝的少年如履平地,或走,或跃,每一步都十分平稳,不曾有一丝迟疑。 看得出他下了不少功夫在习武上头,年纪不大却有极高的武学造诣,不过在疾行一个多时辰后,他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微喘,薄薄的细汗由饱满的天庭渗出。 在他身后尾随着八条身影,跟着他在崎岖的山林间起落,树挡不住他们的行动,更不将高山险岭放在眼里,他们眼中只有一个人,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只为保全他。 「朔哥哥,你不喜欢说话吗?」她一天不开口会憋死。 「言多必失。」在他所处的地方,一言之失足以致命。 「可是话太少不觉得闷吗?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便是说话。」万福偏着头,盯着他高耸的鼻头。 「有时话太多会惹来杀身之祸。」他意有所指。 位高权重不见得是好事,他父亲便是为此丢了性命,毕竟一山难容二虎,一个位置众多人想抢。 「朔哥哥,找到人蔘娃后你会杀人灭口吗?」最能保守秘密的是死人,观他五官面相绝非寻常人。 万福不自觉的掐指一算,但她发觉没法力在身真不方便,她心有疑虑却无法演算,着实感到气馁。 神仙当久了,会忘记自己此时是个凡人,爷爷太坏了,只给她一个芥子空间,她在里面种菜、养鱼干什么,她一个人又吃不完,搁着不吃又太浪费。 闻言,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人丢出去。「我找人蔘娃是为了救命,那人对我而言很重要。」 「你的亲人?」看他的神情似乎迫在眉梢。 少年的眉宇间多了抹哀伤。「我母亲。」 「她生病了?」难怪他要急了。 「中毒。」他面色一冷。 「啊!」万福愕然。 居然是中毒,人蔘娃解得了毒吗? 像是听见她的心语,少年语气沉重地道:「死马当活马医,当时那株百年人蔘将我娘从濒死关头救回来,御……大夫说,只要再有一株已成人形的人蔘娃,他便有七成把握。」 万福抚着腕上的镯子,心想用她的灵池水来救人还比较快。「你娘一定很美。」 「怎么说?」他嘴角微扬。 「因为美人一向命运乖舛,要受很多苦难才能否极泰来,上天赐予了她美貌,同时也给了多灾多难的一生。」老天爷是公平的,得到什么,便失去什么,人生而历劫。 「你不想变美?」他娘的命运并不乖舛,他爹还在世时,娘从不解世事的闺阁千金到掌中馈的主母,一路有父亲相护,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我本来就是小美人,不需要变美。」万福自信满满地仰起小脸,在月光照映下,她的粉颊更显得玉润。 差点笑出声的少年低头一视,粉嫩嫩的小脸儿让他为之一怔,小姑娘的确有说大话的本钱,年纪虽小,却已经能够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就连宫里的公主也不及她长相娇美。「是小美人。」 嗯!有眼光,本大神心花怒放。「对了,朔哥哥,你要抱我到哪里去,好像有点远了。」 像他这样跑下去,天都要亮了。 「找人蔘娃。」药草长在深山里。 「可是你跑错边了呀!」唉!年轻人容易冲动……咳!咳!她更年少,还是个孩子。 「什么?!」跑错边? 「你知道上哪儿找人蔘娃吗?」他一脸镇定,她都要信了。 少年摇头,双唇抿得更紧。 「那你干么抱起我一直往前奔,我以为你晓得哪儿有百年人蔘,只是捉不着。」成了形的蔘娃有灵性,知道危险靠近便会逃走,它也不想被当成药材吃掉。 「人蔘不是长在深山里?」他掉转过身,朝万福所指的方向寻去,脸上有几分黑沉的郁气。 「是长在深山里没错,但人蔘喜阳,有日头照射才长得好,而你走的是阴暗潮湿的一面,除了毒蛇猛兽和蘑菇外,什么也找不着。」也许会有灵芝吧,但年分不高,她感受不到植物本身的灵气。 「你没说清楚。」她居然误导他。 「你又没问。」万福小有得意。 「你、你……」少年忽地眼一眯。「你在报复!」 依旧满脸笑意的万福眨眨眼。「朔哥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在报复我威胁你在意的人。」是了,他疏忽了,这丫头虽然还小,可是口齿伶俐,一身精怪,绝对不像表面上纯真可人。 「朔哥哥,剑架在脖子上是什么感觉?」她不否认也不承认,迳自笑问道。 「冰冷。」以及危险。 「朔哥哥,以后吓人的事别再做,不然自食恶果就欲哭无泪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家也是爹娘养大的……」 【第三章 人参娃要价高昂】 「……左边,左边,快点,它要跑了……」 一群体形壮硕的男子往左边一扑,除了一人扯到一颗红果子外,其他人吃了一嘴泥。 谁也没看清楚一闪而过的白影是什么东西,它太快了,快到刚一瞧见影儿就不见了。 「……左边,右边,小土堆旁边瞧瞧,摇着屁股呢!它在挑衅,你们快捉住它……」不会吧,这些个彪形大汉居然捉不住两尺高的小东西。 第九章 众人又是一扑,还是落空。 感觉得出有一物从身边窜过,身体刚一动又消失了,伸出的手像个傻子,拦下一阵风。「朔哥哥,你和你的人是猪来投胎吗?你们不晓得人参是草木呀!它虽然会跑但不是人,扑不到不会往土里挖,它钻到地下了。」喔!猪脑袋一、二、三、四……九颗,都被成精的人参娃给骗了。 几个男人当场变了脸色,觉得自己很蠢,人参当然是长在土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居然当野物狩猎。 万福的话一说完,不远处传来类似小孩的怒吼声,似乎气恼她说出捕捉人参娃的法子。 万福也很无辜,为了救人,她只好牺牲身为药草的人参娃,谁教它具有救命的药性,还不知躲远点,一而再的跑来跑去看他们在干什么,不捉它捉谁,好奇害死人参娃。 小小的人儿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吃着从空间取出的石榴,其他人正在忙着,没有发现她在吃的是这时节所没有的水果。 八大一小的身影玩「相扑」,看得她很乐,本来很困的睡意被逗没了。 「快,在前头,穿着红肚兜的小人儿,快追上去,拦住它的退路,剑往泥土里插防止它土遁……快呀!扑呀!」玩泥巴的人不会变坏,弄得一身泥才是健康肤色。 「六姑娘……」 「我叫小福,大叔的衣服脏了。」还有草屑。 站起来像座塔的男人俯视腰身还没他手臂粗的小丫头。「要不你来捉,捉到我家主子会付你银两。」 她眨了眨眼,表情看起来好委屈、好无辜。「可是我还小,捉不动,它跑得比我快,我腿短,没力气。」 「一万两。」再次扑了个空的少年灰着脸低喊。 「再加一个条件。」她比出一根细指头。 「好。」他真不想指望她,但是…… 「成交。」她伸出小尾指。 「干什么?」少年微喘着气,脸色不善的问道。 「打勾勾呀!谁说话不算数,就会被狼吃掉。」万福做起稚气的动作很自然,弯弯的眉儿喜色迎人。 少年脸微黑,小指一伸,和她的细白小指一勾。「可以了吧!」 「还要盖章。」他的表情变化太有趣了。 少年的脸更黑了。 完成了拇指盖章的手续后,趁着还有些月光,万福从怀中取出一根针,还有一把红线。「你哪来的针和线?」他抱她离开禅房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取针线。 「菩萨给的。」她咯咯笑道,笑声清甜。 事实上是从空间内的小木屋里取来的,屋内她放了不少日常物品,她用意念能取走空间任何一物,但力气不足,只能拿少许的物品,一次拿太多,她会变得很虚弱。 由于行善太少,空间内的法力不够,相对地,空间外的她力量也变小,两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积善成德,有德才有道行,这是仙家修行之道,以善为出发点,兼善天下。 一通百悟,人悟了就成道了。 修仙不难,难在放不下,割舍不了,世间之人又有谁真能做到五蕴皆空。 「若能捉到人参娃,我到菩萨面前磕九十九个响头。」少年不信她的鬼话,这丫头分明有鬼,十句话中只有三句真话。 「朔哥哥,你真是虔诚的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万福把剩下几口的石榴往边一丢,伸出双手,要他抱她下大石头。 人懒没药医,她根本没想过她双足离地不远,轻轻往下一跳便着地了,非要人抱才满意。 「我一向虔诚。」少年嘴角一抽,但仍纡尊降贵的抱她下石头。 万福的手心不知何时多了波浪鼓和陀螺,她席地而坐的玩了起来,一下子摇波浪鼓,一下子转陀螺。 「你在干什——」 没等少年问完,万福一指放在唇心,嘘了一声。 她继续玩着,旁若无人。 其他人看得一头雾水,却不敢再出声。 过了约莫一炷香,矮树从里传出窸窣声响,看似乐在其中的万福咯咯笑着,越笑越开心。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头上长满红果子的三岁孩童跑了出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红肚兜,赤着脚跑到万福身侧,好奇的蹲下来,看她玩着奇怪的东西。 万福笑,他也跟着笑,万福打着陀螺,他在一旁拍手、转圈圈,万福摇着波浪鼓,他伸手表示他也要玩。 倏地,万福将一根针往他身上插,小童不解的摇着满是果子的头,不痛不痒的碰碰针头。 「还不快跑,要捉你入药了。」 万福一喊,小童先是一怔,继而生气地朝她脸上扔人参果,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顺手带走波浪鼓。 「你怎么放他走了,那是人参娃!」人年臭着一张脸,气急败坏得彷佛要直接掐死她。 「我知道那是人参娃呀,不然你当我在干什么!」万福缓缓的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和泥。 「那你为什么不捉住他?」近在咫尺而已。 万福用像在看「胡闹的孩子」的眼神瞅着他,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在捉他吗?」 「你哪里……」手里忽然被塞进一圈红线,少年愕然。 「瞧见没,红线在跑,等红线停了,你们循着红线去找,看到地上有半根针就往下挖,下面便是人参娃。」她指着不断在转动的红线圈,拉直的红线一直向前。 「我不懂……」他困惑极了。 「你刚才看到的是幻相,人参娃的真身在土里,所以不能捉他,要不他咻地不见了,再找就难了。成形的百年人参有三岁孩子的智力,只能诱骗,不能强取豪夺。」 「那是假的?」明明有血有肉,却不是真的?实在令人惊奇。 「人参娃长年居住在深山里,心性很单纯,就像个孩子,好奇是它们的天性,喜欢玩乐,看到落单的孩子就会跑出来跟对方玩。」她指指自己,她就是童心未泯的孩子。 「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少年怀疑的伸指轻敲了下她的肩头,想确认她是不是另一株年分更高的人参娃,或是狐狸山魈幻化而成的。 「因为我有脑子。」万福很得意地抬高小下巴。 八个大人,一个少年齐齐脸黑,她这言下之意是暗指他们没脑子吗? 「多学着点,可以长智慧的,不要只会习武,练武练得四肢壮如牛却脑子无物太糟糕了,你们只想当牛不当人吗?」她的表情好不无邪,但说出口的话却在刮人心、刨人肺。 「万小福——」少年恼怒地咬紧牙根。 「我叫万福,不叫万小福,朔哥哥真笨,喊错了。」她笑嘻嘻的咧开嘴,小米牙细细小小,十分可爱。 「你!」他气到一张脸红白交接。 「朔哥哥,红线停了,你不是很急,还不快去挖。」逗他真好玩,少年气盛,一点火就炸开。 万福的骨子里还是神仙,她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来的,没向人低过头的少年对她而言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乐子,逗弄逗弄又何妨,反正她是帮了他,他不过付出代价而已。 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要收成得先播种。 「你……你等着,一会儿再找你算帐!」这丫头欠收拾,人小鬼大心眼多,不知死活。 第十章 「好呀!朔哥哥,小福喜欢算帐,别忘了你的一万两黄金。」有钱真好,给姊姊买珠花,让娘戴金头面。 「什么,一万两……」黄金?! 走到一半又折返的少年几乎是跳到万福面前,又惊又怒的指着她鼻头,小麦色的脸庞涨红。 她偏着头。「是你答应要给我一万两的,不是黄金吗?」 「白银。」他由牙缝间磨出声音。 「朔哥哥,人参娃还没到手是不是,我懂得捉,也知道怎么放喔!」捉放在举手之间。 少年的脸色黑到快滴出墨来。「你……趁火打劫!」 一万两黄金相当六万两白银,他不是拿不出来,而是有被坑了的感觉,而是还是个被站起来只到他腰高的小女娃给坑了,这口气他真的咽不下,她实在太狡猾了。 「那也要有人放火才能打劫,要快哦!不然人参娃发现了蹊跷,一口气跑进更深的山林里躲藏,我可找不到另一株五百年的参王。」 她说得轻巧,听的人却惊心动魄。 「你说五百年?」少年的双手在颤抖。 「大概吧,离不远了。」都成人形了,没几百年能又跑又跳吗?她一眼就能看出个中玄妙。 「好,我给!」如果真有五百年,再多的银子他都愿意付,为了他娘……少年目光坚定。 「嘻嘻!朔哥哥还不去挖人参,迟了它就跑了。」万福再次提醒,救人要紧,再拖延下去真要来不及了。 握着红线,少年一挥手,八名大汉循线往前一奔,几个人同时消失在面前,包括少年在内。 被落下的万福是欲哭无泪,他们忘了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吗,把她一个人扔在夜里的山中,是想让她裹兽腹不成?这些人太没有良心了。 突地,少年去而复返。「抱歉,落了你。」他一把抱起她,几个鹞子跳,追上前行的侍卫,一行人在山野中找寻红线。 夜晚的山里光线不明,虽有红线引路,也寻找了许久,红线经过兔子窝,又绕到松鼠树洞,埋入土里又拉高,从树丛中穿过,又卡在树根,一堆枯叶覆处是一窝毒蛇,走在最前头的人差点遭蛇吻。 一团红线几乎快卷完了,可见距离相当远,一路上少年没想过将万福放下或换其他人抱,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认为该为她的安危负责,因此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放手。 约莫一个时辰后…… 「主子,找到了,半根针。」针头露在土层外。 「挖。」少年的心跳得很快。 「是。」 几人一动手开挖,松开的土质居然微霉颤动,似乎有什么在挣扎,不让人往下挖,侍卫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蒙。 突然间,脆生生的甜嗓吟唱着小曲儿,众人的神情才一下子清明了起来,面面相觑的暗惊在心,底下这物邪乎了,真有了精魄,居然使出幻术迷惑他们的心智。 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主子怀中的小姑娘,她更胜一筹的只用简单的曲调破除迷咒,此时她尚年幼,再过个几年怕是不容小觑,世间女子若是都如她这般,男儿何用? 「挖到了!好大一根。」一名手臂粗壮的侍卫用力一拉,拉出已有五官的人面参王。「咦!怎么像是大萝卜?」另一名侍卫疑道。 被当成大萝卜看待,不堪羞辱的巨参发出刺耳的怪叫声,把人的耳膜都快震破了,它死前也要拖垫背的。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静点?」一只白嫩的小手从萝上……巨参的顶头拍,巨参一愣,瞬间止住恐怖的怪叫声。 你……你是谁?巨参颤着根须。 我是你祖宗。万福用意念和它沟通。 我……我不想死。它哽咽着。 我来想办法。万福想着大士的提醒,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真的有五百年。」提了提令人惊奇的巨参,竟有些沉手,少年有说不出的欢喜。 「救人应该足够了吧,这根小点的给我。」万福指着主根旁一根拇指粗的根须,在药铺里也要几百两才买得到。 「好,给你。」在他看来,和臂粗的「萝卜」一比,旁边的小根须简直微不足道,他看不上眼。 少年很大方地要把主根旁的根须都切下来给她,殊不知这些根须的药用价值一点也不比主根差,一根须等同一株百年人参,寻常人家还买不起,切碎了泡茶喝能延年益寿。 有便宜不占不是万福本性,她乐于收下,因为她比谁都了解根须的好用。 「等一下,我和参娃说两句话。」万福勉为其难的开启空间入口,让参王感受到里面逸出的灵气。 「你和人参说话?」少年面色古怪。 万福抬头睨他一眼。「俗人不懂,我们这是有灵性的交谈。」 「不是妖物合谋?」她有这般本事,也算是个半妖了。 不理会他的讽刺,万福有肉的小手放在巨参下,用意念说道:我保不住你的真身,但你可以将精魄移到根须上,我将你种到我的福地洞天,让你继续生存。 我的五百年修为……巨参号哭。 哭什么,在里面也能修行,而且比外界快,这是来自天界的神物,不出几年就有几百年修为了。 真的? 我骗你一根小参做什么。 好吧!我信你。 一抹淡淡的灵光从主根移到拇指大的根须,瞬间隐没,过程快速,少年等人无人察觉。 少年要的是救命的人参,元精在不在并不影响药性,而万福救的是有所依附的参王,等根须再埋入土里,用灵池水浇溉,很快便会恢复生机,由小参修起。 「说完了?我送你回去。」少年将人参交由侍卫收妥,再次抱起万福,驾轻就熟的托起她的小腿肚,怕她摔着,抱着很稳。 此时他的心情很轻松,有如装了双翼,体内充满一飞冲天的气力,雀跃无比。 他娘有救了! 万福悄悄的将附有参王精魄的根须收入镯子里,让它在布满灵气的空间中维持生机。「朔哥哥,黄金呢?」 他笑容微凝。「我换成银票补给你。」 「好。」她乖巧的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离开弥陀寺?」看她温顺如羊的模样,他真的很不习惯,她根本是装猫的小老虎,有尖牙和利瓜。 「明天中午吧!」娘要还愿布施,将菩萨恩泽回报众生。 「那我尽量在中午前派人把银票送拾你。」不要相欠比较好,和她相处不久,但她那脾性……少惹为妙。 「嗯!还有一个条件……」万福靠在他耳边低喃。 「要人?」他微讶。 她用力一点头。「我很缺。」 「好,我挑一下再给你送来。」 「谢谢朔哥哥,你人真好。」万福喜孜孜的道谢,一张小脸扑了粉似的,莹白灿亮,闪闪发光。 他不以为然的轻啐,「人好不如不要银子,光是一声谢不成敬意,听起来好没诚意。」 「那再加上这个吧。」她快没力气了,好累。 「这是什么?」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塞到他怀里的葫芦,他一直抱着她,不认为她身上藏得住东西,这葫芦她是打哪儿来的? 第十一章 「里面装的是水,把这葫芦里的水加入药里,一起熬煮,对你娘的病有益无害,若有剩下的拿来当茶喝也行,强身健体,祛百病。」她不轻易给人的。 「哪儿来的?」总之,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她这个人,都是个迷。 「菩萨给的。」大士,黑锅让你背,别见怪。 「又是这一句?」没别的新词了。 「不信你去问菩萨。」大士可疼她了,肯定替她圆谎。 少年冷哼一声,懒得再问她。 「别忘了去磕头。」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 「知道了。」小啰唆婆。 将人放在离禅房不远的洞门外,少年和数名侍卫急于赶返,在一眨眼间,人影消失,只剩落叶飘飘。 万福迈开小短腿,朝禅房走去…… 「你这孩子半夜三更到哪儿去了,也不怕被狼叼走,让娘担心死了……」 迎面而来是快让人为之窒息的可怕熊抱,万福划动着没力气的双手,才勉强从熊的怀抱……娘的怀抱挣脱。 抬头看看天色,竟然已经天亮,东方的天空射出束状的晨光,落在晃动的树叶上。 她连忙揉着眼皮,假装刚睡醒,一脸迷茫的问道:「娘,发生什么事了?」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娘找不到你?」看到了人,宋锦娘慌乱的心终于定下来,要是真把女儿给弄丢了,她一头撞死在家门口也无法向家里人交代。 「娘,我在睡觉呀!」她眼睛睁得很大,好像不懂娘为何找不着她。 「睡觉?」怎么可能! 「我昨儿留了字条,说要出去走走,后来走着走着就有点饿,一位和尚带我到厨房吃了半颗白面馒头和炒鸡蛋,我一吃饱就想睡,回房里就睡了。」她说得煞有其事。 宋锦娘迷糊了,抱起女儿追问道:「你到底睡在哪儿啊?」 这丫头向来机伶,不会委屈自己。 「那里。」 往二女儿小手指去的方向,宋锦娘就忍不住笑了。「你这个糊涂虫,弄错了方向,我们住在西厢房,你往东厢房走去。」 「娘,我没错,明明是右手边,我记得很清楚。」她刻意据理力争,表示她没有走错地方。 「去的时侯是右手边,回来正好相反,是左手边。」宋锦娘带着女儿儿重走了一遍,让她知晓错在哪里。 万福抱住母亲咯咯憨笑。「娘,我睡懵了。」 「以后不许再犯了,听到了没?」幸好没事,真被二丫头吓破半颗胆,她不只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还是爷奶的心肝,真要有个万一,好不容易兴盛起来的万家就要乱了。 宋锦娘不得不承认,这些年靠着福儿的福气,万家由原本的小康渐成小富,如今也要进入富人行列,米铺现在已有了两间分铺,明年开春还要开到邻县,三兄弟各管一间铺子。 虽然没有分家,但老太爷说了,除了总铺不动外,三间分铺各管各的,营利的一半交由公中,其余皆归管铺子的人,有事的人多赚一点,没能耐的就看别人吃肉,自个儿喝汤。 其实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男一桌、女一桌而已,哪有分谁吃肉、谁喝汤的道理,万全不过看儿子们都一把年纪,再过几年也要当爷爷了,因此先贴补他们,免得手头不松快,想给儿女挑个好对象都拿不出银子张罗。 几个儿子当然是乐不可抑,有银子谁不喜欢,自个儿掌钱不用向公中伸手要钱,面子上也好看。 不过对长房的萧氏而言可就不怎么乐意了,即便公中的银子没有全部交在她手上,但掌中馈的她还是能从中捞到不少油水,家中的开销是她说了算,谁有闲心和她计较针头线尾。 可是铺子的收入一旦少了,到她手里的银子肯定更少,她要打理内外,还要发每房的月银,厨房的菜色、每一季的布料和首饰,样样都要钱,她岂不是花费力气为他人做嫁衣? 为了此事,萧氏嘀咕了一阵子,向丈夫万诚吹枕头风,要他向万全提起家计艰难,暂时别分走铺子的收入,一家人一锅子吃饭,何必分你我。 只是万诚提都不敢提,万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是有目共睹的事,家里赚了银子哪能独享,而且大家都晓得是沾了二房侄女的福气才有今日的光景,若是不给人家一点好处,万一闹起来要搬出去住,其他两房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因此萧氏的不痛快只能她自个儿承受,别房的银子是越攒越多,荷包满满,她是愁银子只少不多,连她想拿回娘家也要斟酌再三,不像以往大手大脚的,她爹娘要多少,她便给多少。 一家兴盛,一家衰落,自从萧家出了个好赌的败家子后,家中的景况一日不如一日,常有人上门讨债,以往仗势娘家风光的萧氏反而要救济娘家,不时给个三、五十两买鱼、买肉。 「娘,我记住了,不会再犯懵了。」万福撒娇地朝娘亲脸上又亲又蹭,把她逗得呵呵直笑。 「娘,妹妹找到了没……啊!福儿?!娘,你找到福儿了。」原本愁眉不展的万欢一看见母亲怀中的妹妹,欣喜万分的快步走来,一手拉着母亲的手,一手捏捏妹妹的脸。 「是呀!找到了,这小迷糊蛋把东西厢房搞错了,昨儿夜里睡在东边了。」倒教他们一番好找,幸好有惊无险。 「哟!可以再迷糊一点,我们喊了一夜,你没听见呀?」果真是福厚的人,好命得很。 「姊,不要戳我的脸,会戳出丑丑的洞洞,我睡着了,谁知道外面在嚷什么?」万福说谎说得面不改色,信手拈来是一成套,连她自个儿都要相信了 「哼!臭爱美的。」万欢改掐住妹妹软乎乎的脸颊。 「你不爱美就不要穿新衣服,以后娘只管做花裙子给我穿,没姊姊的分。」万福以指一拱,弄了个猪鼻子鬼脸。 「小赖皮。」万欢好笑的轻点了下妹妹的鼻头。 看着姊妹俩逗嘴,宋锦娘暗笑在心。「欢儿,你去跟住持说一声人找到了,不用僧人费心。」 万欢刚要往前殿走,不远处一颗大光头徐徐而来,一声「阿弥陀佛」佛号顺口而出,「老衲知晓了,原来你们要找的是这位小施主呀!」 「大师见过小女?」宋锦娘面上一喜。 「是老衲给了她一颗白面馒头,又炒了鸡蛋花给她填填胃,她跟老衲说困了,老衲给她指路让她返回禅房。」 听住持越说越贴近自己掰出来的谎言,万福明亮有神的眸子不由得越睁越大。 这才是见鬼吧!她几时能一分为二,老和尚的鬼话说得好似亲见,若她不是本人,都要信以为真了。 「啊!是大师善心呀!信女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女劳烦大师了,给大师添麻烦了。」这孩子真是有福了,多少人想见住持一面都不得其门而入,她却有幸得到一饭之情。 「没事,这孩子很乖,老衲一见甚得眼缘。」广远大师瞧见一双瞪圆的杏眼,一时童心起,朝她一眨眼。 啊!妖僧!万福在心里腹诽。 「大师,我们得赶在午前归家,信女先去前头准备供品。」找到女儿就安心的宋锦娘想起此行要办的正事,顺手将女儿放下,急匆匆地就往正殿走去。 她以为女儿会跟在身后,但…… 第十二章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他编得比她有模有样,庄严的面容下找不到一丝破绽。 「菩萨说的。」我佛慈悲。 哼!剽窃,犯规!「我跟菩萨很熟,你不要拿祂当借口。」 她用菩萨说的、菩萨给的糊弄人,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一转身就有人来抢菩萨,盗用她说过的话。 「老衲跟菩萨也很熟,天天在祂跟前念经。」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笑笑地走在她面前。 「你……你……」好,他赢了,脸皮厚的人果然天下无敌,和尚也有不守清规的时候。 「菩萨说别太常让背黑锅,锅子太重了,祂背得背疼。」菩萨金身下凡,为解众生疾苦。 万福顿时目瞪口呆。「你……你不要骗我,我自己去问大士,老和尚,你不老实。」 「小姑娘也别老拿苦萨说嘴,说多了总会出纰漏。」前世因,今世果,看她给自己惹来多大的因果。 「小施主,你又走错了,那一边是直达后山山顶,你要去的是正大光明殿,你娘在那里等你。」做完领路人,广远大师双手合掌,自在从容的行走如云,施然而去。 面上一红,万福迈开小短腿跨过殿槛,两个弟弟和姊姊低头跪在蒲团上,她娘背着她给神明上香。 万福悄悄的跪在姊姊身侧,学他们两手一合,做出虔诚状,听着娘说着对神佛的感激之意,让万家二房有后。 公其实娘该感谢的人是她,她日日在茶水里加入灵池的池水,又吵着吃那吃这,把空间的蔬果拿出来供二房食用,改变不易受孕的体质和包生男的酸碱质,注生娘娘才同意给他们家送娃,满足二房无丁的遗憾。 宋锦娘上完了香,一转过身看见二女儿,不禁疑惑地道:「咦!福儿,你刚才不是不在这儿,怎地又出现了?」这孩子调皮,老是不安分,不让人吊着心都不成。 「娘,你眼花了,我不早在了呗!不信你问姊姊。」万福睁着清澈的大眼儿,好不无辜。 「难道我眼睛真出毛病了?」回头得找个大夫瞧瞧。 「娘,二姊她——」骗人。 万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两个姊姊一个用行动要他少开口,一个挥舞着小粉拳,要他小心小屁股。 万泰哀怨的瘪着嘴,别人家的孩子是看重男丁,堂哥万国极为受宠就不用说了,三叔家的万安吃好穿好,每个月最少有四件新衣裳,就有他和弟弟最不受宠,爹娘只疼大姊和二姊,还说生他们是要给两个姊姊撑腰。 唉!他们真是可怜的小包子,被重女轻男了。 「娘,都弄好了吗?我先带弟弟上马车,免得他们又捣蛋。」万欢一手扯一个,善尽大姊的责任。 「嗯!你们先走,我再瞧瞧有没有落下什么,随后跟上。」这一桌子供品就不带走了,布施给庙里。 「好。」万欢招手要妹妹跟上,万福却挥手要她先走。 万欢笑了笑,没在意,牵着年幼的弟弟们上马车。 「娘,我来帮你。」万福伸直手要帮着收拾盘子。 「一边待着去,别给娘添乱。」她真是怕了这个小祖宗,个儿都没供桌高呢,她还担心摔了她。 「那我出去逛一圈,和住持和尚说说话。」手小人小个子小,难怪人家瞧不上眼,几时才能长大? 「要叫大师,不可失礼。」回头得教教她,广远大师是得道高僧,嫡传弟子不多,却个个成就不凡。 「好的,娘。」什么大师,分明是神棍,躲在暗处偷听她们娘俩交谈。 没事的万福在园子里走走晃晃,过了一刻钟再回到正殿时,怀里多了六万两的银票,跟她一样「没事干」的住持和尚打她身边经过,银票顿时少了两万两。 「娘,这给你。」先富家,再富己。 「什么东西,瞧你神神秘秘的……」一看到是万两银票,宋锦娘惊得差点撕成两半。「你这是打哪儿来的?」 万福头一低,假装委屈。「我也不晓得,昨儿夜里我作了个梦,梦见菩萨叫我去做事,祂让我陪一个穿红肚兜的孩子玩,说是人参娃,要帮人治病的,对方会给我银子感谢我。」 「真的假的?」未免太玄了。 「我也以为在作梦,可是你看我的鞋子脏了,刚刚往怀里一摸就摸到一张纸,和尚说是银票,我就拿来给娘了。」她演得好不认真,还把沾满泥屑的鞋子抬高让娘瞧。 「你有佛缘,娘太高兴了。」可是一万两也太多了,该还给谁? 「菩萨说这是我应得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钱也买不到。」哪像她被迫分赃……呃!是拿出银子行善,买米施粥救济贫困人家。 一听是菩萨说的,宋锦娘安心的收下。「福儿,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有你就福星高照,不过以后不该得的就不能拿,人之所以为人,是我们有良心,不可沦为牲畜。」 「好。」她脆应一声。 「乖,我们去找姊姊和弟弟。」要回家了。 「娘,这个也给你。」她用不着。 「这……」宋锦娘傻眼了,竟是十来根指粗的人参根须。 「菩萨给的,让你和爹泡着喝,养颜益寿,我还留了四、五根更粗的要给爷爷奶奶……」大士,反正祢也背了不少黑锅了,不介意再多背一个……吧? 【第四章 隐藏版小富婆】 落花流水春去也,夏来秋去又一冬。 匆匆间,岁月如昨日黄花,一逝不复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万家的子孙已有人开始议亲了。 万泰和万民已经七岁,入了学堂就读,长着一模一样的两人背着相同的书包,梳着同样的发型,用着同样的玉带,连衣服也穿得一模一样。 这两兄弟是长大了,却也更淘气了,故意做一样的打扮好捉弄人,连他们爹娘和大姊也分不清谁是谁,看着大家老是在猜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他们更是乐此不疲的时常互换身分。 不过一遇到他们二姊,两人就遭殃了,直喊苦地说她是煞星,兄弟俩手牵手地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个头抽高的万福已经十岁了,肌理匀称,肤白若凝脂,胸脯隐有发育的迹象,眉眼虽尚未长开,但容貌秀美,慧黠动人,早就是令人双目发直的小美人。 这五年来,万家有天差地别的造化,除了总铺未动外,兄弟三人经营的米铺已扩大到邻近县城,有将近五十多间米铺,几乎有人的地方就有万家米铺,风头无二。 其中以万家二房的发家更为惊人,其中有三十间米铺是二房独自出资买下的,没花公中一文银子,但万二登仍将经营所得一半交给公中,做为孝亲银子,赢得不少赞扬。 即便如此,万老二还是很有钱,因为他钱生钱的买了不少田地,自家铺子卖的米粮全是他名下田地里产的,没让他人赚到一文钱,他还建了碾米作坊和烘谷厂,稻米一收割便送到烘谷厂烘干,不用担心下雨或风大吹走谷物。 烘干后一贯作业,直接送入碾米作坊碾成糙米和大米,包谷、小麦也有脱壳机,再研磨成粉加以贩售。 第十三章 最近两年也种起黑糯米、芝麻、香米、珍珠米等作物,每一样都收获颇丰,三十几种米粮一摆出来,谁还敢和万家二房竞争,别人有的他们有,别人没有的他们也有,不怕别人来抢生意。 基于兄弟本是同根生,万二爷也会把自家的米粮,以低于市价的两成拔一些给大房、三房的米铺,让他们一同在米市这一行站稳脚步。 不过谁也不晓得真正的幕后功臣是二房的万福,她先鼓动她娘拿岀她所给的一万两去买田地,等缴了粮税卖了粮后,再用卖粮的钱建作坊、盖厂子,买人来做事。 福去过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年代,也在溯古亘今镜瞧了几千年,所以要画出简单的碾米机、脱壳机是易如反掌,她还懂得怎么利用米糠和稻壳来烘干稻米。 既然万事俱备,为何不做? 万二爷宠女儿,女儿说做他就做,照着女儿画的图做岀各种便利器具,他也比别人抢先一步推出新米,用现代经营模式打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米铺,让更多百姓和大户更乐意来此采购。 短短五年,万家跻身景平县首富,县里一半的税收是万家缴的,原本三进的宅子改成五进院,要不是碍于朝廷政令官宦之家才可有六进院、七进院的规定,他们还想再将宅子扩建。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万诚、万明、万徴三兄弟合计,一座进院的院子相当两座进院的宽敞,五进院加起来将近三十亩地,其中还有二十亩大引进河水的小湖。 万家富了,富得隐晦,对外仍不敢太张扬,怕遭人眼红被盯上,因此外人尽知万家的宅子是五进院的大宅子,一进院招待往来人情,最后一进院是下人房,三兄弟一房一进院,孝亲院位于正堂旁,全然不知他们富得流油。 「万泰、万民,你们想到哪里去呀?」 一听到软绵绵、娇如嫩梨的轻嗓,万泰、万民两兄弟同时头皮发麻,笑得很心虚的转过头。 两人动作一致,连抬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如出一辙。 「今天不用上课吗?」万福双手抱胸,先瞧瞧这个挤眉弄眼,再看看另一个装模作样,浑身散发着威仪。 「夫子有事,放假一日。」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喔,是吗?刚才我还碰上刘夫子,他问我令慈是否安康,病体康复了没,我倒是想问一问,咱们活得越来越像小姑娘的娘,到底生了什么病。」这两个小家伙太久没挨揍了,皮都痒了。 「二姊,我们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机伶的万泰赶紧用双手盖住耳朵,他二姊的致命绝招是拧耳,超痛的。 「是呀,二姊,我们不会再犯了,奶奶年纪大了,下次换她生病……」娘太过分了,都快成妖精了,他学堂的同窗一脸爱慕的叫他娘姊姊,还说他大姊真漂亮。 他大姊是很好看,出落得像花儿一样娇美,可是不是这一个,娘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生了四个孩子还这般水灵,有不少弱冠青年都对他娘有意思,让他爹整日吃味,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娘身边。 「万民,你说什么?」连老人家都咒上了,不想上课的借口还真多,这张嘴该用猪毛刷刷。 「二姊,我不是万民,我是万泰,你弄错了。」万民笑着朝哥哥一眨眼,要他配合他,别拆穿。 「你以为我是爹娘那么好糊弄吗?要是连你们谁是谁我都认不出来,还配当你们二姊吗?」她一双眼利得很。 「二姊,疼疼……我的耳朵,别拧,好痛……」呜……呜……他们一定不是亲的,二姊下手太狠了。 「我更心疼呐!爹辛辛苦苦在外干活赚钱给你们缴束修,一年要二十两,这还不包括笔墨纸砚的花费,为了给你们买上好的文房四宝,爹在你们身上至少一人花费一百两,这么多银子,有些人一辈子也赚不到。」他们居然这么不懂得珍惜。 「二姊,我们真的知道错了,绝对绝对不会再逃学。」好多银子,拿来买蛐蛐儿该有多好。 「二姊,我疼,你放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翘课的代价好痛,他的耳朵都快被拧下来了。 万福手一放,斜眸睨视不当一回事的弟弟们。「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所谓棒下出孝子……」 一听要挨打,两人立时脸色大变。 「不过我这人一向很懒,懒得动手打人,所以你们去给我抄写《弟子规》一百遍,没写完不准吃点心、宵夜,任何正餐以外的零嘴儿一样都不许碰!」他们正在换牙,少碰甜食为妙。 「什么,一百遍?」万泰惊呼,这样他的手不就要抄断了? 「天呐!让我死了吧!二姊太残酷了。」万民也跟着呐喊,这简直是人间酷刑,他一日不能少了糕点,那是他的命呀! 「不要太惊喜,我的要求是字体工整,不可潦草敷衍,只要有一个字我觉得不够多端正,全部重写。」不让他们写到怕就学不会教训,他们二房已经够有钱了,现下只缺读书人,她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争气。 「二姊,我是你亲弟……」杀人不见血。 「二姊,你泯灭天良——」我命休矣。 万泰、万民齐声哀号,苦着一张脸想向青天大老爷申冤,他也不过一天没上课而已,哪来的灭门血恨,二姊懒虽懒却心狠手辣,连自家人也不放过。 「怎么了,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惨叫声,被谁欺负了?」天可怜见,那声音实在太惨烈。 救乐来了! 「是二姊。」万泰和万民同时伸手往前指,指向同一人。 「福儿乖女儿,是不是弟弟又不乖了?你别恼火,要动手的事交给爹来做。」乐呵呵的万二爷一点威严也没有,手里拿着二女儿最喜欢的汤灌包走向越长越可人的二女儿。 「爹,你不公平。」万泰像被拔了毛的公鸡,跳了起来。 「爹,你目中无『人』。」万民不满被亲爹忽视。 「什么不公平,什么目中无人,你们书读到狗肚子了,这是你们二姊,她在家也没几年了,你们不照护她还惹她生气,我生两只老鼠都比生你们好!」太不长进了。 几乎认识万明的人都晓得,万家的二爷是县城有名的妻奴、女儿奴,他是老婆第一,女儿第二,儿子当猪随便养,只要妻女在他面前,儿子形同无物。 万家三房他是唯一没纳妾的人,四个孩子都是元配所出,家里有时吵吵闹闹却十分和睦,说是吵,可越吵感情越好,几个孩子为鸡皮蒜毛的小事争吵,却从未为家产红过脸。 不像其他两房这也争,那也争,老大读书小的也要去,哪个有新衣服其他的也要有,整天为了谁银子多谁银子少而争执不休,连首饰款式不同也能争,谁都要最好的。 想想父亲的话也没错,万泰首先低头认错。「二姊,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养你,你的个性太可怕了,肯定没人要……」 「混小子,你说什么,你二姊天生丽质,国色天香,多少青年才俊等着上门提亲,她要你养?!老子先打死你,你还要我养呢!」万二爷朝儿子后脑杓一巴掌拍去,被他没心没肺的话气到肝疼。 第十四章 「爹,我又没说错,二姊的性子实在是……」难以启齿,又凶又悍又懒,说话专出冷刀子,割人。 「对嘛!二姊长得也不怎么样,哪来的国色天香,爹的眼睛长歪了,我比较喜欢大姊的温柔婉约,而且她女红很好,哪像二姊……」除了赚钱,她样样不行。 「万泰、万民,你们反了是不是?爹在这里你们也敢说你们二姊的坏话,哪天我和你们的娘不在了,你们还不把她赶出家门。」越想越气的万二爷怒拍桌子,嗓门大了些。 「爹,我们不敢,二姊很凶,不是我们赶她,是她一脚把我们踹出门。」万泰面有惧色。 「爹,我们胆子很小,家有母老虎,二姊比我们家的谁都强悍,你没瞧她上回痛打大堂姊舅家的表姊,那服狠劲呀……」想到都心惊,居然一掌撂倒比她大六岁的人。 「你、你们……」分不清儿子哪个大哪个小的万二爷想骂人都喊不出名字,十分尴尬。 「爹,左边是万泰,右边是万民,还有,这样就认得了。」万福出其不意的捉乱万泰的头发,两兄弟立能分辨。 「哈……聪明,这个好,看你们再怎么骗我,老子被儿子耍得团团转,我这口气堵着呢!」一见儿子的狼狈样,扳回颜面的万二爷仰头哈哈大笑。 看到自家的爹笑得得意,两个小少年是一脸委屈,觉得自己真是捡来的,毫无尊严可言。 「二姊,不带这样的。」万泰幽怨的看着他二姊,哪有人直接翻脸,把他弄得像被母鸡啄过的小公鸡。 「再让你和万民兄弟不分,混淆别人,真把咱们二房当你们道行的修练场吗?」管弟弟管出架势的万福轻轻一睐,两个弟弟怯怯的笑着讨饶。 若说万家谁最有钱,银子堆积如山,非这位万六姑娘莫属,她才是隐形的大富翁。当年她从朔那里坑来……呃!是得来的六万两银两,一万两给了她娘当发财金,两万两「被迫」捐赠弥陀寺,由广远老和尚代为买粮,每个月初一、十五以寺庙之名广发济世粥,将功德回向给她。 从不知道行善这么容易的万福,头一年施粥就得到好处,她发现她的三亩空间一下子扩大了两倍,又多了三亩地。 于是年年施粥,两万两银子用完了她再捐,每年至少有一万两用在布施上,施恩授惠更多百姓。 如今空间里的一泓池水也变大了,成了一口深潭,潭中的鱼越养越多,土地也将近有一百亩,一半用来种果树,因为她懒得整理,种果树最方便,不用一收成就整地,种着自己会长,根扎得深,自行吸收养分,久久浇一次水就不必再动手,她是坐享其成的命,另一半是种杂粮作物,例如水稻、玉米、土豆、地瓜、花生,另外留个五亩地种菜,用来养鱼。 而她也不是很勤快的人,一个月顶多进空间两次,看看作物生长的情形,该收的就收,该播种的就播种,有时忘了,一整个月也没进去,作物仍维持在有待采收的样子。 但她真正赚钱的并非空间中的作物,这些只是基本的种子,除了少许粮食留做自家口粮处,所有的果子酿成酒,她将十亩左右的地往下挖约三十米深,做成三层,下两层是酒窖,仿国外藏酒用桶装,有数千上百斤的大桶,分装为坛是无法计数吧。 最上一层是储粮用,把上面的地空出来,充分利用空间,她在里头又多盖了几间欧式洋楼,地中海风。 少年给她的银票她只留下五千两现银,其余两万五千两全用来买地,而她的福运旺盛,那一年正好发大水,不少人无家可归,卖地求一口粮,拾到便宜的她用同等的银子多买了将近市价一半的田地,一下子变成身怀千亩的地主婆。 她用空间的种子种在千亩田地上,一亩地就有高达九石的出产,一般人简直难以想像。 这事是瞒不住的,两年后她开始卖地里出产的种子,虽然不像空间里的种子那般盛产,但也有七、八石的产量,比起一般的种子,一亩田只能产出五石的粮食,那是人人抢买,供不应求。 邻近几个城镇用的全是她卖出的种子,甚至有人不辞大老远来购买,她限量供应,只在万家二房的米铺贩售,肥了自己,也孝敬了亲爹,双嬴。 「二姊,我们不是妖精。」万民弱弱的抗议。 「难道我是?」万福一挑眉。 两个弟弟差点要含泪点头了,他们是真心觉得二姊才是道行高深的大妖,她太神了,彷佛什么事都知道,他俩的一举一动都难逃法眼。 「咳!咳!乖女儿呀,你娘还没回来吗?相看用不着相这么久吧!」万明找着理由掩护儿子们,边说边朝两个儿子挤眉弄眼,要他们赶紧脱身,免得待会儿征罚更重。 喝了灵水的万泰、万民比同龄少年聪慧甚多,可说比鬼还精了,一见老爹的神情立即意会,两人四条腿悄悄地往门边移动,等他们二姊不注意时逃出生天。 「爹,你太宠孩子了。」女人儿是娇养,儿子是放养,把儿子宠成纨裤,日后有一缸泪水可流。 万家富了,所以万家三房人的男丁都送去读书,大房的长子万国十五岁了,打算今年下场考秀才,三房的万安书也读得不错,夫子说了是可造之才,日后有望进仕。 唯独二房的两个小子是泥猴转生,空有聪明的脑子却不用心,对课业的兴趣缺缺,别人念十遍才背得住的诗文,他们看过一遍便过目不忘,可惜也就那一遍,不肯再读。 万明虽宠女儿,但也疼儿子,他倒是不在意他们成不成材,只要识点字,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好,有两位姊姊看着,也不至于太败家,他赚的钱够两人挥霍两辈子了。 「你嫌爹太宠你?」他笑着转移话题。 万福凝眸,撒娇道:「爹,你变狡猾了。」 「商人本色。」他得意的抚着留了多年的山羊胡。 「现在相看会不会太早了?」为了以后着想,她先给老爹洗脑,灌输早婚的坏处。 「不早,先相看一、两年,大约十四定下来,再交换庚帖,走完六礼,也差不多及笄了,等看好日期再出嫁,你大姊也要十六了。」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他都要嫁女儿了。 想想很不舍的万二爷心中颇有感触,犹记刚娶小妻子过门,谁知一下子两人都老了,他也到了而立之年。 「十六太小了,最少也要等到十八。」多拖两年也好。 万明失笑的揉揉女儿的头。「你不想嫁人吗?」 「没顺眼的。」世上男子没一人配得上她。 「等过几年你的想法就会变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和娘也是这样过来的。」看对了眼,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我不会变,女子也能成就一片天。」她不当男人的附属品,整天看丈夫三妻四妾的左拥右抱,独守空房暗自垂泪,什么世俗礼教她一概不当回事,谁敢负她就等着她的大礼相送。 「你……」 第十五章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曹家是什么意思,居然嫌弃我们不是耕种人家,什么玩意儿,会念两首酸诗就是文人了吗?居然瞧不起商贾,商贾得罪他们了吗?」气愤不休的宋锦娘边骂边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万欢。 「娘,怎么了,瞧你气得眼角细纹都跑出来了。」万福连忙上前相迎,挽着娘亲说着好听话安抚着,生气伤肝,对身子不好。 「还不是城东的曹家,两家原本说好了要相看,临了却反口不认帐,还用书香门第和商贾之家门户不相当为理由,让我另择良缘,我呸!不过考上个举人而已,得瑟什么。」要不是听说这家小儿的品性不错,她会看上这个穷酸小户? 和富甲一方的万家一比,曹家真的微不足道,除了出了几个会读书的读书人外,家无半亩田,全靠教书所得,一家人全挤在三亩不到的小宅子里。 「娘,何必和酸儒生气,他们既然狂妄到看不起商贾,我们就狂给他们看,看谁狂得过谁。」万福一转头,看向亲爹。「爹,你跟大伯、三叔说一声,从今日起,凡是万家米铺的米粮一律不卖曹家人,任何敢卖给他们民生用品的,我们也拒绝买卖。」 「妹妹,这不好吧……」万欢轻扯着二妹。 「哼!敢欺负我娘和姊姊,我就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仗势欺人!书香门第又如何,他们难道不用吃饭吗?」如果他们光捧着书啃就能饱,她便佩服他们。 「你们听说了吗?」 「你是说城东的曹家?」 「是呀!最近可惨了,一个个瘦得喔,走起路来都会倒的样子,家里的银子都用在吃馆子上头,快要阮囊羞涩了……」 「他们家大郎不是要议亲了,娶得起妻子吗?」光是聘金就拿不出来,谁家女儿肯下嫁。 「这是活该,谁教他们得罪本地的大户万家。」自命清高嘛!看是肚皮重要还是门第重要。 一群三姑六婆凑在一起,除了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人闲事,还真没旁的事好做。 「还不是两家相看,曹家夫人想要个官家千金当媳妇,眼高的认为举人儿子能攀上更好的高门,就用言语羞辱早就说好了的万家,把万二太太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婚事当然也因此黄了。 「哎呀!万二爷是个妻奴,他能容忍妻子受辱?」这事没得善了,万二爷疼娘子众所皆知。 「所以曹家就倒霉了,咱们几县的米粮都不卖曹家人,什么柴、盐、油、醋、酱、布料的也不敢做他们的生意,万二爷发话了,谁和曹家人做交易,他就不卖米给那户人,大家自求多福。」有人可以不吃饭吗?当然不行。 景平县的粮食几乎被万家垄断,仅存的几家也在万家的允许下才有买卖做,万家的米粮价钱公道,从来不乱抬价,即使灾年也一样的售价,而且品质好,口感比一般米好上十倍。 整个州地的百姓,包括高门大户、达官贵人都爱吃万家的米,有种吃上瘾的感觉,其他家的米铺是望尘莫及。 景平县已成为万家米的供应产地,用了万福种子的庄稼人也会把地里的作物卖给万家,使得万家米的名声打得更响,全年有米可买,但会分等级,价高的一斤要五百文钱,和一二十文的低价米一比,那真是有钱人才吃得起。 「难怪我看他们四处求人,向人调米,要拜托自个儿的学生到百里外的县城帮着买米,听曹家的煮饭大娘说都快无米下锅了,只能煮一锅稀粥配成菜将就。」看他们还说什么大话,嫌万家商贾地位低,这不是自食恶果了。 许久未尝一丝肉味的曹太太暗暗喊苦,看着寡淡如水的薄粥,心想要不要上万家道个歉,要不长久下去,她儿子别说进京赶考了,恐怕路费都筹不出来,等着饿死。 可是她又不甘心,儿子明明可以娶更好的闺阁千金,为什么要屈就一夕暴富的商家户,万家也就银子多到砸死人而已,哪构得上她家门槛,她非娶个官家小姐来气死万家。 「你明天去万家低个头,送礼赔罪。」曹夫子开口。 「老爷……」曹太太死撑着面子,端着举人娘的架子不肯放,认为她还没卑微到求人的地步。 「这样的日子你还想过下去?」要不是她眼高于顶,把他好不容易请人说来的婚事搞砸了,他们会落魄到连口干饭都没得吃? 万家有钱,而科举需要很多银子,只要谈成这门亲事,儿子上京就不用愁了,自有万家打点妥当,日后当了官也有用不完的银子走动,让官位坐得更稳当,升迁机会多。 单凭他们曹家是打点不了一切,他们欠缺人脉和银子,而万家补足了这一点,一个万家米便打通京官的门路。 偏偏他结发妻子太过短视,又太抬高自身了,把一座金子山往外推,让他一番苦心付诸流水。 万家不仅仅是景平县的首富,光他们家福运连连的六姑娘,这户人家日后肯定还有大造化,谁沾上了谁都会有大福气,偏偏他家少了一点运气,明明就要成亲家了…… 「我……」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女,曹太太心里难受。 「去吧!别再耽搁了,谁教你短视近利,看不清局势,连县太爷都对方家礼遇有加,咱们就一个举人儿子,你以为镶金嵌玉,能一飞冲天吗?」眠前的坎儿都过不去了,她还想当官夫人,万家绝对有本事让他们进不了京。 这边百般纠结着,为了该不该折了文人风骨而苦苦挣扎,那边的万家却是喜气洋洋,准备再一次的相看。 「娘,不要再为我妆扮了,要相看的是姊姊,你往我脸上抹粉点脂干什么,这香粉的味儿我不喜欢,太浓了……」哈啾!哈啾!真臭,加了铅粉,她都成了猴子屁股。 「你躲什么躲,要懂得打扮打扮,都是大姑娘了,要这么懒散,等你姊姊看好了人家,再过两年也轮到你了,上点粉精神点,别老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没睡饱似的。」微浮的眼袋上点粉,把淡青色掩去。 当然没睡饱,她花了一夜酿酒,本来想着隔天一整个上午要用来补眠,没想到被她的娘狠心叫起来:「娘,你女儿天生丽质,肤色好得像抹上一层油膏,光亮光亮的,就别费心破坏我的天姿仙容。」 其实在镯子空间里,万福根本没做什么事,就靠一根手指头办事,从采果到洗果,然后晾干果子水分,将果子拍开口子,放入桶子,放入糖和酒石,而后用红泥封缸…… 比较辛苦的是不能睡,要用眼睛一直盯着,这五年来的行善积德,她的法力也增进不少,进出镯子毫不费力,人在镯子内也能听见和看见外面的动静,并能小小的向外施法,像是取水、移动物品等。 她能控制死物,可是一遇到活的就不成了,在空间里的法力比起福地洞天差多了,她还得多行善事才能恢复昔日的道行。 万欢掩嘴一笑。「娘,你就别为难妹妹了,你也知道她不喜这些,况且她已经够好看了,你要是再替她打扮下去,我都不敢跟她出门了,你就当是饶过我吧。」 第十六章 此话一出,宋锦娘瞪了大女儿一眼,随即没好气的笑道:「就你疼妹妹,把她惯得不像话,都快可以嫁人的姑娘,还像个野小子成天往外跑。」好在是晒不黑的体质,不然她又要开始担心家里多了一根会走动的木炭。 「我也疼姊姊呀!瞧她头上的九连珠金簪,腕上的祖母绿镯子都是我送的,我还打算让人用金丝做双金镂鞋,让她穿着风光。」一身金光闪闪,闪瞎每一双嫉妒的眼睛。 「啧!暴发户的嘴脸,欢儿,咱们得离你妹妹远一点,别跟她一样俗气,我还要脸做人呢!」一说完,宋锦娘抬高手腕,一只三两重的金莲缠枝缕花镯子闪闪发亮。 不用说,这镯子也是万福送的。 万家二房都晓得万福是个有钱的主儿,但真正多有钱却无人知晓,她的田地一年有两获,绝大部分交给万家米铺贩售,她只供应米粮却不插手米铺的运作。 而她不用上缴一半收入给公中,全是她的私房,一家人帮着瞒着,让她的私产越积越多,多到是首富中的首富。 「不会呀,我喜欢俗气,娘,我这一身能买下城里三进宅子了。」万欢朝妹妹眨眼,笑意恬柔。 「嗯!还是姊姊跟我亲,她不是亲生的,是后娘。」还嫌弃她财大气粗,若没点银子,哪能坑死眼拙的曹家,不到山穷水尽,又怎知柳暗花明的珍贵。 「还说,这张利嘴早晚撕了它,看着我是亲娘还是后娘。」宋锦娘作势要缝了女儿的嘴巴。 两姊妹抱在一起笑得乐不可支,和娘亲玩起东躲西逃的游戏。 「娘,你再欺负人,姊姊就赶不上相看的时辰了。」万福手一叉腰,摆出小管家婆的模样。 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宋锦娘有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娘这次就不去了,你们自个儿要乖,别胡闹,不论成与不成都别在意,这个不行再找下个,咱们不急。」 其实她比谁都在意女儿嫁得好不好,这回的相看对象是个秀才,年仅十六岁,家境不是太好,仅有几亩薄田,靠着帮人书写书信赚点额外的润笔费,打算过两年存够钱再去考举人。 家中有三子两女,他排行老二,一兄一妹已成亲,身为老二的他不理事,家中财物由嫂子管着,日后娶了妻子也不用其妻帮忙负担家计,老大是长子,一肩担起责任。 换言之,万欢若是嫁过去便是次子媳妇,她的嫁妆是属于她个人的,以后陪嫁庄子、店铺的出息也是小夫妻俩所有,更免了操劳三餐的生计。 若有一天秀才家发达了,那也是大嫂掌中馈,搂着银子的万欢啥事也不必干,只管顾好自家相公、孩子即可。 即便分家了她也不怕,日子反倒能因此过得更滋润,毕竟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看中哪间宅子顺眼就买哪间,夫妻和和乐乐没人管,家里的事自个儿做主,谁的脸色都甭看。 宋锦娘仔细打探过了,这家人是街坊邻居口中和善的人家,老夫妻皆是心善之人,从不刁难媳 妇,儿子女儿都一视同仁的好,三兄弟兄友弟恭,十分和睦,秀才常分文不取的教附近孩子识字,大嫂是个手巧的,也会弄些饼子分送贫苦人家。 总之,只有赞语,没有贬词,让人略微宽慰。 只是宋锦娘还有些不放心,她养得貌美如花的女儿若是嫁进去这样的人家会不会吃苦,秀才家的人真表里如一没有龌龊心思,万一传言有误,岂不害了女儿一生? 当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孩子小的时候怕他们磕着、伤着,孩子大一点又要烦心诸多小事,等到了说亲的年纪,又得发愁相看的人家好不好……慈母心是豆腐做的,用油一煎,外硬内软。 「娘,小心你的鱼尾纹,我和姊姊都大了,知道该做什么,你担心这么多,花容月貌都憔悴了。」万福调侃道。娘还说不急,明明比谁都急,曹家的事刚过去不久就忙着找新的对象。 「就你这丫头心眼多,连娘你都调戏,我看得早点替你盘算盘算,免得真被你弟弟们说中了,嫁不出去。」二女儿这张脸呀,真是造孽,越长越清灵,渐渐展露出倾城的美丽。 「嫁不出去才好,我给你和爹养老,那两小子丢出去弃养好了。」让他们们自生自灭,敢非议她。 宋锦娘轻拍二女儿的手背。「又说胡话了,快走,不然赶不上弥陀寺的法会,二十年来的头一回。」 在一堆参与法会的信众中相看较不尴尬,互相多看几眼也不会遭来闲言闲语,若是中意了,便由媒人转达,两家再走近一些,多认识认识,双方都认可便可缔结鸳盟。 就这么简单,一桩亲事便结成。 「娘,你别催,我们走了,不要太想我们,三天就回来了。」又要见到老和尚,真是人间一大悲事。 「去去去,别烦。」宋锦娘故作嫌烦的挥手。 她本要和两个女儿一同前往,偏生碰到她娘家弟妹要产子,她得过去送个催生礼。 少了娘亲在旁,万家两姊妹一路上叽叽喳喳,笑语不断,你挠我痒痒,我搔你胳肢窝,闹成一团。 两姊妹说说笑笑的到了弥陀寺,主子两个,服侍的下人却有一名车夫、四名家丁、一名婆子和两个丫鬟,住持老和尚居然身披袈裟,十分庄重地在寺庙门口迎接,让人侧目。 「小施主,这几年多谢你关照本寺,老衲都穿新衣了。」 万福闻言,眼皮子一抽,心里暗骂:神棍,你又坑了我多少银子? 【第五章 哪来的梁上世子】 月升,夜深沉。 一只青蛙发出啯的一声蛙呜后,跳进池塘,噗通。 睡得正沉的万福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屋子漏水了,腥膻的水珠在她脸上,黏糊糊的,很不好受……等等,腥膻味? 那不是血的气味吗? 一向一睡着就一觉到天明的万福莫名其妙的醒来,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指腹触感一阵黏滑,夜里没点灯,看不清是何物,她放到鼻下一嗅。 咦?真是血! 「语儿,语儿,点灯!」 乔语儿是她五年前向朔要的人,只大她三岁,是个身手不凡的武婢,有了乔语儿后,她行事更大胆了,常让人去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也是保护她,人美是非多,她需要贴身护卫。 另一个是三十岁的男人,同样会武,叫贺迟,她让他管着外面的私产,譬如买地、出面和人交易、粮食运送和其他私密事等,他是能力非凡的帮手,里里外外照料得妥妥当当,教人安心。 「语儿,你没听见我在喊你吗?」乔语儿从未有过不回应她的情形,何况还有王婆子在守夜,不可能两人都没听到喊声,难道……她们出事了?! 「不用叫了,不会有人来的。」 阴森森的嗓音忽地传来,万福顿感背脊一凉。「你是谁?」有人那么靠近,她居然没有发觉。 「过路人。」 「你要干什么?」 「借过。」 「你会不会伤害我?」 「不确定。」 第十七章 「什么叫不确定,你这话说得太不负责任,我战战兢兢的吊着心,你却用模棱两可的话敷衍我,耍人玩呀!」万福有点火大,她凡事直来直往,生平最讨厌的一件事便是不清不楚。 「如果你未对我造成妨碍的话。」他话中有话的警告。 「是你闯进我的屋子,不是我爬上你的床,有妨碍的人是我吧!」她才是无端被打扰的人。 「说得有理。」慌不择路之际,唯有这间屋子的窗户是敞开的,迫于无奈,他才入内藏身。 万福真想直接暴力制裁了。「什么叫有理,路都借你过了,你还不离开,等我请你吃素包子吗?」 「走不了。」他想笑,却痛苦的捂胸。 「为什么?」难道犯了案被追缉? 「受伤。」 「伤得很重?」她窃喜。 微哑的声音带了一丝讽意。「即使伤得动不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劝你还是熄了想把我五花大绑的念头。」 被人看穿了心思,万福小有不快。「你趴在梁柱上吧,下来,你的血滴到我了。」 「是你的荣幸。」他的血尊贵不已。 「你向来话都这么少吗?」 「能用就好。」何须废言。 「我帮你上药。」她悄悄地从空间内取出常用药物。 「你?」他的语气充满不信。 「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我也是很为难,可是你一直不走我更为难,思来想去我还是为难自己一下好了。」反正一有危险她就躲进镯子,谁也找不到她,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上面响起低低的笑声。「你说话的语气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挺想念她的。」 那个人嘴巴很毒,也不太把人当一回事,在她眼中人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品性的高低。他以为他很快就会忘却此事,那不过是一段小的插曲,可是今日再遇性情相似的小姑娘,那抹小黑影又不自觉跳出来,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还记得她,只是以往都深埋在心底,并未多想。 「阿弥陀佛,感谢菩萨的恩惠,好在我不是那个人。」多几个这样的故旧她会短命。 「但很像。」性格一模一样。 「你到底要不要治伤,如果想死,麻烦死远点,不要给我找事儿。」要是被人发现她房里有具无名男尸,她的名声就毁了。 「真不讨喜。」一声低咕后,一道黑影由屋粱翻下,落地时还站不稳,往前一晃。 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但听得出气息粗重,一个简单的翻身动作似乎让他伤得更重,血的气味更浓。 「你伤到哪里?」她得要评估一下是要直接上药,还是得先止血。 「左胸。」他微喘着气回道。 「一剑穿胸?」她希望。 「早死了。」 「可惜了。」只差一点。 「是很可惜。」他没死成,有人就该死了。 万福一撇嘴,听出他话中之意。「你太高了,我构不着,坐下,床沿,别弄脏床榻。」 「真懒。」她站起来就构住了,偏偏坐着不动。 「你管我,受伤的是你不是我。」救他是心善,不是理所当然,还管起闲事了。 想到身上的伤,黑影摇晃了一下,十分吃力的往罗汉榻一坐,他眼前一片模糊,快要支撑不住。 「我看不见,太暗了。」万福能看到的是一具人形,至于伤口,那真要请鬼来瞧了,屋子无灯暗如墨。 「给。」 忽地,屋内一角微亮,一颗比鸡蛋略小的夜明珠发出莹黄光亮,照出两张各有防备的脸,却同样有着惊讶。 「咦!你看起来很眼熟。」 「我应该见过你……」 少年脸色苍白,但眉宇俊朗,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灵气逼人、慧黠多娇的小姑娘。「算了,别攀交情了,还是赶紧治伤,早点上药早点走人,别来麻烦我,我最讨厌揽事……」被人直直盯着,大为不快的万福忍不住嘀咕。 「小福?」 她「啊」的一声猛地抬起头。「不会吧,你真的认得我?」敢情这位少年是熟人。 「我是朔。」原来真是她。 在经过多年,已长成大人样的他露出许久未见的笑意,他以为已冷硬无比的心,在看见她时多了一丝柔软。 「什么朔,我哪认识什么朔……」还望月呢!月圆月缺,潮起潮落,朔月无光。 「一万两黄金。」他打趣道。 一万两……黄金?万福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朔哥哥?」 「是我。」白牙一咧。 「你怎么老做翻墙攀檐的勾当,你本行是贼儿?」做贼来钱快但缺德,别人的银子也是辛苦赚来的。 他哭笑不得。「我的伤。」 「喔!我忘了」万福拿起剪丝线的小剪子将他原来破了一个洞的衣服剪开,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她看到一片血糊糊的,血色特别深的地方隐隐有个伤口,不时有血渗出。 「把药粉撒上即可。」他交代完,紧抿着泛白的唇。 「这样药粉会被血冲开,你等等,我想个办法捂住……」伤口很深,应该刺到心肺了,但他运气好,从心口上方刺偏了。 「我……我姓赵,赵天朔,若我有个不测,通知景王府的长史,我是景王——」身子忽地抽搐,他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什么景王,难道你是景王不成?」看了一眼往后倒的赵天朔,万福把药粉倒在手绢上,再将手绢往他的伤处一覆,双手随着跟上,以现代的加压止血法替伤口止血。 她是没什么力气,也压不久,两只细胳臂压得发酸,她看了看他的脸色,依然白得像一张纸,但气息没那么喘了,因此她把手挪开,再轻轻拿开手绢,察看出血的情况。 血不再流了,她松了口气。 可是床榻被人占了,她怎么睡觉?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接着她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想看看是否能把人叫醒,未料掌心感受到惊人的热度,她这才想起人一受伤就会发烧。 只是要怎么降温,屋里可没冰水…… 水? 呵,她有一潭子水。 一闪身,万福进入血玉镯子内的芥子空间,她摇手一挥,剖半的葫芦做成的瓢子飞到手中,她舀了一瓢子水打算出空间,但是游来游去的鱼儿很肥美,她再伸指一挑。 一条手臂粗长的肥鱼飞岀潭面,在没人动手的情况下被开膛剖腹,里头的秽物被挑岀,潭旁已升起一堆小火,鱼插入竹竿中微火细烤,细细的盐抹上鱼身两面,鱼皮完整,烤得焦黄。 在烤鱼之际,万福的怀兜里多了几颗现采的水果,她用篮子装起,又取出一小坛子樱桃酒。 「喂!你在干什么?」 一道小小的身影跳了出来,光溜溜的身子只穿着一件红肚兜,在万福面前跳来跳去,一手还转着波浪鼓。 「给我一根参须。」她都忘了这玩意儿很管用。 「不给。」小人儿很小气的护着。 「不给不行,还是你想要我自己取?」万福上下打量着他,思量着要取哪一截较适宜,太细的她还嫌拿不出手。 「坏人。」他退后一步。 第十八章 万福不耐烦的挥手,手里多了一把锋利小刀。「让我自个儿动手,要是伤到你可别怪我手重,是你自找的……」 「等等,我给你,你不要靠近我……」她太坏了,常常欺负他,等他变成大参王后一定要加倍讨回。 看起来两岁左右的小男娃便是当年的人参娃,他将精魄移到主须旁的根须中,重新种入土里,有了池水的滋润和充沛的灵气,五年来他生长快速,已是成形的人参,具有两百年的药性,根须不少,也结了不少人参果。 万福把果实摘下来晒干,挑出壮实的再种下去,如今也成气候了,一片三亩大的人参药田。 不过和人参娃不同,它们没有精魄,也无法化成人形,只是普通的药草,约五十年分,可做药用。 「粗一点,不然你要再割一次。」没鼻涕粗的参须有什么作用,这小鬼就是不够大方。 人参娃气愤的瞪了她一眼,一咬牙,最粗的根须掉落,他心痛的丢出去,转身用屁股对着她,表示他正在不满赌气。 「好了,我走了,好好修行,下次给你带糖葫芦和小车。」嗟!还要她哄,他多大的脸面呀! 「还要凤瓜和麻辣鸡,以及一个小狗布偶,我虚弱,要补一补。」哼!割他的小须须,太坏了。 「成,补到你吐血。」人参吃鸡,那不就是人参鸡,她恶趣味的一笑,身子一晃,又出了空间。 万福一现身,两手多了不少东西,她先将灵水滴在赵天朔的伤处,原本翻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内一缩,渐成略有血色的肉色,微微沁出的血凝成冰晶状,但是是软的。 她又扶起他给他喂了几口水,本来热得烫手的体温稍微降了一些,呼吸变得更平稳。 而后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昏睡不醒的人上身全都脱光,用剩余的灵水为他擦拭全身。 末了,她使岀吃奶的力气,将半截身子在床侧的赵天朔给拉上床,她气喘吁吁的拭汗,随后为他盖上被子,反正今晚也别想睡了,就到外头赏月吃烤鱼好了,想要她照顾他,门儿都没有,救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其实她已经照顾了,只不过她死不承认。 「姑娘……」一脸愧色的乔语儿站在门边。 「哼!吃里扒外。」她被看门狗给咬了。 「姑娘,他是景王世子,奴婢的前主子。」乔语儿认出世子,但他没认出她,因此他点她昏穴时,她假意配合的昏了。 她的父母是暗卫,为护主身亡,所以她年纪很小就进入暗卫营,一是为亲人报仇,习武防身,一是延续爹娘未完的遗训,为主子效命。 贺迟是教她武功的师父,两人同时被世子给了人,一开始他们觉得被主子舍弃了,有些抑郁,后来见到了新主子,他们才惊觉或许不是舍弃,万家六姑娘绝非寻常人。 这五年来他们看着她的所作所为,益发觉得没跟错人,她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清灵之气,比起主子的阴晦,她更明亮,宛如仙家遗落的明珠。 「景王世子?」挺大的帽子,他戴得动吗? 「当今老景王是世子的祖父,世子之位本来是传给世子的父亲,但前世子受到暗杀伤重不治,世子是唯一的嫡子嫡孙,因此接了父亲的位置成了新世子。」乔语儿娓娓道来皇家秘辛。 先帝有十三个皇子,早夭和意外伤亡的不算,有八个儿子顺利存活下来,而景王与当今圣上同为荣妃所出。 现今的晋王是废太子,为元皇后所出,可是他等不及皇上驾崩便急于登基,暗中勾结道士炼丹,向皇上谎称能够延寿,皇上误信丹药能长生不老,中了丹毒,弥留之际废了太子之位,改为晋王,最后由当时的秦王继位。 与帝位失之交臂的晋王非不服气,常借故滋事,有生母太后的庇护,基于孝道,皇上气得牙痒痒也拿他没辙,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一日日嚣张,在自个儿的封地作贱百姓。 总而言之,只要太后一日不死,皇上就动不了晋王,她是晋王的护身符,母子同心的扯皇上后腿。 而晋王完全有恃无恐,他始终认为帝位来就是属于他的,为什么要拱手让人,因此他养死士、蓄私兵,大量购马和私运铁,在他的封地打造一个小皇朝,专门与皇上唱反调,挑拨离间,甚至对其他皇家子嗣暗下杀手。 赵天朔的父亲就是为了追查晋王的恶行,死在回京的路上,手中的证据不翼而飞,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晋王做的,却无法将他绳之以法,加上天高皇帝远,远在封地的他照样酒池肉林,过着宛如帝王般的日子。 可恨的是,朝中竟有人与晋王勾结,暗中将朝廷的各种动向告诉晋王,晋王因此更加无法无天,多次破坏已行的政令,让皇家颜面扫地,而这人指向某位皇子。 「老王爷不会只有一个儿子吧?」伤成这样,分明要置人于死地,看来景一王位相当诱人。 「两位侧妃各生有一子,左夫人一子,一共三位郡王,女儿五名已有婚嫁。」 「难怪了……」有三个叔叔,谁想把世子之位让给毛没长齐的小子,他凭什么跟人争? 「姑娘,难怪什么?」乔语儿面露不解。 「没什么,我出去走走,里面那个你看一下,若是又发热了再喊我一声。」人呐!总是自相残杀。 看了几千年的溯古亘今镜,她跟看了几千本惊世录无异,会发生什么事她都清清楚楚,为了一颗馒头,人都可以以杀人了,何况是滔天的富贵,妻妾间从来没有姊妹情,只有利益上的合作和争斗,相信妻贤妾美能同处一室的人是傻子,丈夫只是她们登天梯的桥梁。 「哎呀!有烤鱼。」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 「老和尚,夜深了,该归寝了。」他眼神太亮了,有鬼。 「闻到烤鱼香味就来了,那么大一条鱼,施主怕是吃不完。」广远大师拂了拂他的新架裟,神态自若。 「和尚不能吃鱼,犯戒。」他真是和尚吗? 他呵呵笑道:「菩萨说万物皆有灵,豆腐萝卜也有灵性,老衲吃它们是为了悟道。」 「所以?」 「所以烤鱼在老衲眼中也是豆腐萝卜,鱼是万物之一,老衲悟了便成道。」他口念阿弥陀佛。 十分傻眼的万福被歪理打倒了,她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庙里住持坐在露天石阶上,一同吃一条鱼,一同对着星空发怔。 赵天朔睁于眼睛的第一个感觉是—— 痛! 但不是那种椎心刺骨的痛,彷佛下一刻便要死去,而是皮肉癒合又拉扯的痛,不那么惊心动魄,却又有着恍若隔世之感,再看到窗外的白昼,他的心不自觉跳动着再生的感触。 偏过头,他看见一道正在熬药的背影,但他很清楚那不是昨夜见到的「她」,此女的身形已有女子的体态,绝非十岁的小姑娘。 乔语儿正巧转过身,见他醒了,高兴的迎上前。「世子爷,你醒了?」 赵天朔的黑眸冷厉一眯。「你知道我是谁?」 「世子爷,奴婢的师父是贺迟。」看药熬得差不多了,她低身一倒,刚好三碗水熬成一碗。 「你是贺师父的徒弟?」 第十九章 他记得贺迟曾是他父亲身边的死士,父亲死后,贺迟在父亲坟前搭了草寮,成了风雨无阻的守坟人。 「是的,奴婢曾是暗卫营的一员,五年前世子爷把师父和我给了姑娘,要我们把她当成主子听从命令。」 这些年来他们始终谨遵命令,帮着姑娘打理私产,为其扫除障碍,即便如此,姑娘对她而言还是一个谜,她怎么也看不通,姑娘身上有太多超乎寻常的怪事。 如一亩地能种那么多石粮的种子是哪儿来的?为何姑娘不出门,总能手拿非当季的果子啃着?冬天里弄来肥硕的活鱼却从不说出处,储粮的仓房更是莫名地出现品质上佳的各种杂粮。 姑娘的很多作为都难以解释,但她身为奴婢,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其余的从来不多问。 「嗯,你们做得很好。」这是赵天朔仅有的肯定。 听到前主子的赞许,乔语儿笑得很开心。「世子爷,药快凉了,你趁热喝。」 「放下,我一会儿喝。」他神色漠然。 「冷了药会变得更苦,世子爷你……」 赵天朔充耳不闻她的提醒,只问了一句,「你家姑娘呢?」 「她去相看……」 乔语儿话还没说完,赵天朔顿时脸色一变,气怒的喝道:「什么,相看?!」 她吓到了。「世、世子爷,你在气什么?」 他在气什么……微微一怔,他胸口彷佛有什么要爆开来,他却不知是何物。「她去哪里相看?」 才几岁就急着嫁人,她就这么怕嫁不出去吗? 赵天朔忽然觉得很烦躁,有点坐不住,可是他知道他的伤势并不轻,若不好好养伤,只怕寿元有损。 「正大光明殿,弥陀寺举办佛诞法会,姑娘陪着三姑娘到前殿相看人家……」听说对方人品不错,长相清秀。 「等等,你说相看人家的是她姊姊?」是了,她还有一个大她几岁的姊姊,正好在议亲年岁,想到这里,他本来得又急又快的怒气一下子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爽朗清明。 乔语儿一脸困惑,仍是答道:「是的,世子爷,三姑娘前些日子和曹家的婚事谈崩了,二太太心里不舒服,又让人看了一家。」 「嗯!没事了,你下去吧。」不是她,白担心了一场。 「世子爷,药还没喝……」她小火慢熬熬了两个时辰。 「我说下去你听不懂吗?」敢违抗他的话只有一种下场,死。 「可是……」他不喝她不安心,那么重的伤。 「你忘了暗卫的第七条戒规?」他冷声问道。 闻言,乔语儿脸色一白。「奴、奴婢只是关心……」 「你用什么身分关心?」他冷冷的反问。 「我……」她的脸色更惨白了。 暗卫营的女子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死,二是成为主子的女人。 乔语儿虽无二心,但多少有些向往,以她们这种身分的人而言,不想死就只有攀附高枝,但她一时忘了她已非暗卫,而且主子也不再是世子,而是万六姑娘。 「怎么了,为什么药还没喝?朔哥哥,你不会怕苦吧?」万福一走进房里,看到碗中满满的汤药,便调笑的问道。 法会人太多,真是吵死人了,她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 看着她莹白小脸笑若桃花,两颊酡红,眼眸藏水,更加水灵清丽,他不由得心念一动,但仍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不是去相看人,看得如何?」他端起还有点热的汤药,喝了一大口。 堂堂男儿岂会怕药苦?但是……真的好苦,谁熬的药? 狠厉的目光一射,一旁的乔语儿忍不住身子微微发颤。 「看什么看,一堆的人,我眼睛都看花了,后来实在太累了,我就留窝儿和王婆子在那陪着姊姊,先溜了回来。」万福说完,手一擦,手心突然出现一颗大甜枣,一口一口的啃着。 其实她是懒病犯了,不肯久站,和姊姊说了一声便返回香客大院,人挤人的盛况还真没什么可怕,不如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有趣,吕洞宾追着嫦娥姊姊,天蓬元帅好色又贪嘴,太上老君说起他的炼丹炉…… 「不怕她看错了对象?」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娘说过女人的婚嫁是第二次的投胎。 一想到母亲,赵天朔眼神微黯。 「看错了又何妨,只要她看上眼了,对方又不算太差,总有办法喜结姻缘。」她万家有得是银子,还愁拿不下一名男子,有钱连鬼都能使唤,何况是人。 「你想逼婚?」很像她会做的事。 万福摇摇莹润指头。「非也,牛不喝水,总不能压着它喝吧,要彼此心甘情愿,才能比翼双飞。」 大不了她去找月老聊聊,有月下老人的红线牵系着,千里姻缘怎么也跑不掉。 「那你呢?」赵天朔又问。 「我什么?」被问的人一头雾水。 「相看。」他取笑道。 万福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别学我娘,还没长牙就急着吃肉,我才不和人看来看去,姻缘天注定,该来的时候就会来,急也没用。」 她是仙胎灵骨,她的婚配不可能由人做主,虽被福神爷爷丢下人界历练,但她还是神仙,自由天定。 「如果没来呢?」赵天朔嘴角一扬。 她不在意的扬手。「没来就没来,这是天意,天意不违,刚好我也不想嫁,赖给包子养。」 「包子是谁?」此人罪大恶极。 「我的两个弟弟。」谁教两人嘴贱,老是说她嫁不出去。 赵天朔一愕。「令弟是包子?」 「两颗大肉包。」在万福眼中,两个弟弟就像两颗刚出炉的鲜肉包子,软乎乎地让人想掐一掐、捏一捏,他们不听话的时候,更让她想大口一张,吃个干净。 「令弟日后会成亲,有自己的妻小,姊弟再亲也亲不过亲骨肉,他们岂能养你一辈子?」赵天朔很不喜欢她过度依赖两个弟弟,他说不上所以然来,却知他从此时开始讨厌肉包。 「朔哥哥你想得太多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晓得,为何要先存起来担心,而且你当年给我的银票已经当祖宗了,一堆的钱子钱孙孝敬着,我不愁没银子花。」千金散去还复来,她手中的银子已是昔日的数倍。 而且有空间在手,哪天嫌这世道不好玩了,她便遁入其中,那里和福地洞天很相似,充满丰沛的灵气。 再说了,她也没想过嫁人一事,毕竟这副身躯才十岁,过个三、五年再说也不迟,爹娘宠她,她一说准成。 一听到钱子钱孙钱祖宗,赵天朔不由得发笑,「看来你赚了不少,能借些来花花吗?」 万福一双晶亮水眸微眯。「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你要借几分利?什么时候还?最多一年借款,我不跟你客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敢不给我利钱,我绝对砸破你家大门讨债。」 「姑娘,公子家是……」王府。 乔语儿不敢直呼世子爷,怕世子爷怪罪她守不住秘密,把他的身分泄露出去,在她心中他仍是主子。 「闭嘴。」 「话多。」 赵天朔和万福同时目光一冷,却未看向自认为很重要的乔语儿。 乔语儿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们的神情都带着冷意? 第二十章 「贺迟没教好她。」心大了。 「不错了,武力值我很满意。」说打哪儿就打哪儿,毫不迟疑,不过一旦有了其他心思,就难管教了。 「我再换一个。」赵天朔听不懂武力值是什么意思,但明白要给她的人武功一定要高,身手差的她还不耐烦收。 闻言,乔语儿相当不安,不敢再开口,脑中却不断想着世子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将她调离姑娘身边吗? 「不用了,只要不背主,我用得挺顺手的。」万福性懒,再适应一个新人多有不便,还是将就着用。 「姑娘,奴婢只有你一个主子,绝对不会有丝毫逆意。」听懂两人对话的乔语儿双膝落地,脸上难堪一闪而过。 暗卫一旦被舍弃只有一种选择,是当不回寻常百姓的。 「小福妹妹,这样的人我不只一个,你真的不换?」心性不定的下人一旦生了异心,比敌人还可怕。 那声「小福妹妹」把万福惊着了,她心坎儿一抽。「朔哥哥,你伤没好,快把药全喝了。」 他一定伤着脑子了,此时还看不出来,日后便会显现,脑伤最难治。 「苦。」药凉了。 「良药苦口,我可是切了半根参须给你补身。」万福取出剩下的半截,带着招摇意味。 看到比拇指还粗的人参根须,赵天朔惊讶的问道:「你又找到一株人参娃?」 她笑着摇摇头。「不是。」 「别人送的?」这年分的人参百年难得一见,谁送得起?宫中的几株都在太后那里,她怎么也不肯拿出来。 谁敢跟她抢呢!一句「身子虚」,连皇上也开不了口,孝道在前,身为子侄辈的哪敢不孝。 「你送我?」她杏目一睐。 「买的?」更不可能,拥有这般的品性,恐怕没人肯卖,留着救急,完整的人参娃更有价值。 「买不起。」若以市价来说,大概是天价吧! 赵天朔更加错愕了。「那它从哪里来的?」 「我种的。」她得意地一抬下巴。 「你种的?」他一脸的不相信。 「我有一个福地洞天,水好、土肥、气候适中,作物一种下去会比一般的作物生长得的更好。」万福并未说得太明白,只隐隐约约地让人猜测到她有一块福地,日后她拿出什么就不稀奇了。 「但不会好到这种程度。」看这根须的粗细,估算主根有一、两百年的年分,地再肥也种不出来。 一直跪着的乔语儿没人理会,不由得眼眶泛红。 「我本事呗!你不晓得我是天上神仙下凡吗?」她说的是实话,但没人相信,只当她在开玩笑。 「打雷时躲远点,人家当你扯牛皮。」扯牛皮做大鼓,雷声轰隆隆,全打在鼓面上。 雷公电母可疼她了,才舍不得伤了她。「药,一口喝了。」 看了一眼还有半碗的汤药,赵天朔眉头一皱。「我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不用再……」 「喝。」 万福莲花指一比,再苦的药也涓滴不剩。 「朔哥哥,你比孩子还糟糕,你知道你伤得有多重吗?」若非灵水抢救得宜,他此时还在生死关头。 赵天朔面上一讪,自知伤势不轻,但好得太快启人疑窦。 「朔哥哥,你喜欢光着膀子吗?」他有二头肌。 他不解的低头一瞧,倏地脸一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未着上衣。「谁脱的?」 「我。」万福扬声回道。 「小姑娘家的,不知羞。」他用右手拾起外袍,尽可能不牵动伤口,接着披在身上,两耳红得有如女子的胭脂。 【第六章 某人得寸进尺】 「什么,要让我找个稳妥的地方让你养伤?!」万福难以置信的惊呼。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 赵天朔理所当然的神态便是有一就想双,双字去滚出个三,三、四是一家人,凑个五就有福了。 弥陀寺的法会只办三天,三天后便各自下山返家,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池塘的荷花开出粉紫、粉绿、红、白青各种颜色,姹紫嫣红,蝉声绵绵,盛夏到来。 万欢相看的人家姓夏,在众多的信众中两人居然有缘碰面,小儿小女都有点害羞,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那织女牛郎相会,含情脉脉,彼此都有些小鹿乱撞,心花朵朵开。 成不成是一回事,但两家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不求高门大户,只求两心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王婆子急着把这桩喜事传回去,催着姑娘们回城,粉腮红艳的万欢低着头,羞中带笑的不敢抬头,怕人取笑。 可偏偏这个时候,万福遇到了无赖,救了人还得保他身后无追兵,有恩未报反招仇,她被老天爷坑了一把。 「小福妹妹,人都走到桥头了,臭着脸多难看,人要随遇而安,心安则人安。」这丫头真会享受,外表看起来不起眼的马车,里头却摆设不少,有装甜点的暗柜,泡茶的红泥小火炉,塞了棉花的座垫,置冰的冰柜、被子、毯子、虎皮,甚至还有镶嵌在马车底部能烧炭取暖的设计。 最让赵天朔意想不到的是马车的车壁是双层的,最外面一层是铁,防刀剑弓弩,里面是实心的铁木,坚硬无比,任何武器也难以刺穿,铁板和木板间是紧实的棉花。 为减轻马车的重量,铁板并不厚,因此四石、五石的弓弩便能将其射穿,但是穿过铁后已减少一层冲力,再射入棉花层,根本是被卸了劲,不管劲力有多足,再射到铁木车壁已虚软无力,伤不到马车内的人。 人一有钱,总想做些什么以防不时之需,万福是个懒得动的人,但她却是闲不住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因此她叫了一群工匠来,依她给的图纸造了一辆随心所欲的马车,有备无患,好过被人追着跑。 而马车座垫也是双层的,一拉变床铺,可容四至五人合躺,底下有个藏身柜,挤一挤能藏两人。 此时的赵天朔便以身上有伤为由,大剌剌的横躺,一脚横跨软垫上,十分惬意地吃着秋天才有的甜柿,眼半眯的好似偕美岀游的公子哥儿,风流倜傥地等人服侍。 为了他的伤,万福只好向姊姊谎称要去庄子几天,看田地作物的情况,万家二房都晓得她名下有地,而且还不少,光是大小庄子就有不下七、八座,因此不疑有他。 万福没带随身丫鬟窝儿或王婆子,她带的是乔语儿,以及两名体型壮硕的家丁和车夫一名。 「这地方不错。」 还用你说,我费了不少心思打理,规划出最完善的衣庄,连化粪池和生态池都弄出来了,庄子四周栽种四季花井,铺上碎石子小径,还让人搬来几颗太湖石做庭园摆设。 万福的几个庄子都各有特色,有的古朴,有的简素,有的弄成景观式,有的是一般农舍,有的纯粹让人来玩的,养上牛、羊、兔子等温驯动物,有的是疗癒系,使人心情放松。 她随兴得教人头大,稀奇古怪的主意一大堆,家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很能适应她突如其来的奇想,就算她指鹿为马,大家也会捧场的说:「这头鹿养得真壮实。」 第二十一章 「小福妹妹,这些年你果真赚了不少。」见她抿着唇生闷气,心里发噱的赵天忍不住想逗弄她。 万福回头一瞪。「不许叫我小福妹妹,我跟你不熟。」 「还不熟?你想跟我多熟?」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微扬。 「永不往来最熟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闻言,赵天朔不由得低笑。「好像很难,我们似乎挺有缘分的,每次我一有急难总会碰到你,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 「哼!我叫万福,有千千万万的福气,谁碰到我都沾福。」万福大言不惭的自夸,还告诉他不用太得意,福气不是只给他一人,她天生带福,身边的人,人人有福。 「那我是不是该带着你走,好确保我福运亨通。」看到她气鼓鼓的小脸,赵天朔的笑意更甚。 在弥陀寺休养了两日,原本至少得卧床半个月养伤的他,已能行走自如,从外表看来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其实他也非常讶异伤势好得如此迅速,他归功于人参娃根须,连喝了数次后气血充沛,元气十足,体内好似有股暖流流窜,他觉得他的功力亦增进了几分。 殊不知是灵潭的水起了作用,人参娃的根须也功不可没,两者相辅相成才让他的伤口快速复原。 但是几乎致命的剑伤还是造成不小的伤害,剑尖擦着心窝边缘而入,看来面色平和的他,短时间内还是不能有太大的情波动,大笑和气愤都不允许,即使轻轻一笑也会牵动正在癒合的伤口,让他有被撕扯开的抽痛。 所以他尽管是自己走着,但额头可见一层淡淡的薄汗,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天热出汗,实则他并没有表面上的舒心,从下了马车起就不让人搀扶,徐步而行故作自在。 「你想得美,最好别动这个念头。」她不是一动也不动的死物,由着他撺掇。 「福妹妹,我倒是挺想的,一遇到你就化险为夷,你说谁不想把你这个吉样物带在身侧。」若是她,他可以忍受,即使她嘴上不饶人,句句刺心但轻软的嗓音像和情郎打情骂俏。 万福两颊一鼓,气呼呼的瞪眼。「去你的吉祥物,你恩将仇报,我救了你,你还以怨报德。」 他轻佻一笑。「我无以为报,要不,以身相许?」 些话一出,两人的神情都有点玄妙,气氛莫名地暧昧起来,却又有些扑迷离,瞬间还有股冷风低掠。 也许一盏茶,也许一息,场面又恢复寻常。 「景王世子在说笑吗,以身相许是让我当妾不成?别忘了我的身分是民女,高攀不起天家贵胄。」她才不会自找麻烦,一头栽进那个天底下最肮脏的漩涡里翻搅。 万福的神情凶恶,彷佛他敢点头就咬死他,管他神仙戒杀生,万物皆有轮回,她助他解脱。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了,看来我的人变节了。」卖主卖得很欢,同时也失去了该有的本分。 走在两人身后的乔语儿突然打了个冷颤,双腿微微打颤,因为跪得太久了,没人叫她起身,两膝跪得发肿,行走不便。 从暗卫营出来时她才八岁,虽然师父贺迟仍带着她练武,可毕竟渐渐松驰了,少了伙伴的相互砌磋竞争、紧凑的训练,以及规律而严格的搏斗,她失了一开始的自律和严肃,心绪变得放松,把自己融入万家的生活,心思上也有了转变。 她看着长房、三房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又和婢仆婆子中有少许的交流,环境造就一个人的心性,加上别人有意无意的提起,她一点一点的听进耳朵,最后进入心里。 在没见到赵天湖之前,她还能心如水,二房的两位少爷年纪还小让人起不了心思,而二爷太老,又是宠妻如命,根本不作他想,唯有容貌出众、气势凛然的世子爷能勾动潜在心底的情思。 她才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看惯了万家姨娘们的作态,免不了意动,想一偿宿愿入了富贵门。 可是赵天朔狠狠打了她一记闷棍,她高攀不上他,身为暗卫的职责是执行好主子所指派的每一个任务,没有主子的吩咐自作主张,多做他想,这名暗卫也等于废了。 今日一跪,跪岀她的警觉心,冷汗涔涔地想起初入暗卫营的艰辛,那时为了一颗馒头和人大打岀手,头破血流才吃了个半饱,这些年的安逸让她忘了当初的饥饿,她有些贪心了,开始有了奢望。 万福轻哼道:「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何来变节一说,就是搞不清主子是谁,要再鞭策鞭策。」 「小福妹妹说的是,朔哥哥受教了。」赵天朔虚行了个礼,很不诚心地勾唇一笑。 「说了别再叫我妹妹,你听不懂人话呀!」万福气恼的瞪着他,她真讨厌他那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嘴脸。 她的气怒一点威胁性也没有,看在他眼里,反倒显得可爱,让人心头发软,但他仍故意摇头,啧啧两声道:「真难伺候。」 「你才难伺候,不回景王府,偏要窝在我这个小庄子,你不难受我难受。」像她这么懒的人只适合抬头望云,低眉闻花香的风雅事,做不来照顾人。 「太远了。」前路险阻。 景王府位于京城皇都内,景平县离京城约五日的车程,以他的伤势无法独自上京,除非有人来接。 身为皇上的亲弟弟,景王也有他自个儿的封地,可是皇上迟迟不放他出京,一来是手足情深,皇上想留景王帮着对付依然活得康健的太后,二来也有牵制的意味在里面。 世上无不多疑的帝王,尤其是晋王自毁长城,从他手里抢来的,皇上一直觉得得位不正,再加上上头还有一个太后压着,不时提醒他帝位原是晋王的,即便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他也实在难以安心。 所以皇上将景王扣在京里,妻妾家眷同在一处,他不想世上再有第二个晋王,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万无一失。 不过也因为祖父坐镇景王府,赵天朔这个小辈能搞出什么事儿,皇上睁一眼闭一眼地由着他去,他才能不时的出京,做他想做的事。 「再远不会比黄泉还远。」万福假笑的扯动脸皮。 她还是小福神时去过地府,她给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苦萨送过蟠桃,祂得守着地府入口,没法参加蟠桃大会。 赵天朔讪笑一声,心想这丫头的嘴真毒,见不得他好。「你认为我的身子能支撑那么久?」 回过头,见他面上已有汗,万福难得心软的伸指一比。「去那里吧,凉快些,免得你倒下了我抬不动。」 她所比的地方是一座草亭子,远看很小,近了才知满大的,以蔺草铺顶,四根粗大的木头顶住,草顶下方是卷起来的草帘子,风大或下雨就放下来,可挡风遮雨。 亭内的厚土上摆了几张竹椅和藤编桌子,椅子有靠背,人一累了就能往后靠,舒缓一下。 「朔哥哥,你偷了谁家的闺女被追杀,这么狼狈的躲入寺庙避灾?」她开口没好话,尽是调侃、 赵天朔目光微冷。「我在追查我父亲的死因,刚出京不久就遭到狙杀,我身边的人或死或残,各自散落。」 第二十二章 「谁想杀你……啊!别告诉我,当我没问,我才不要卷进你们乱七八糟的事儿里。」明哲保身最重要。 见她很慎重的摇头,看出她胸有丘壑的聪慧,他不由得莞尔。「很多人都想杀我,我挡了不少人的路。」 他说得含糊,却不难听出身为景王世子的难处,上有皇上时不时的试探,让景王府在京中身处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内有三位成年的叔叔觊觎世子之位,他们的子女也想着无「嫡」立庶,想办法要除掉他。 皇上年事已高,底下的皇子皇孙们蠹蠢欲动,纷纷拉拢对他们有利的人马,朝廷中已有党派出现。 景王府立场超然,谁也不偏帮,只忠于皇上,皇上让谁接位就由谁接位,登基大典后便拥新皇为帝。 但是也因为这份超然而引来多方猜测,小人总是以己心度人,多疑是皇家人的传统,没人相信他们什么人也不挺,真的置身事外,谁晓得暗中是谁的人,只是藏得深未暴露出来而已。 不能为己所用便是敌人,为免被对手抢先一步反过来为敌,那就先发制人,斩草除根,再加上晋王狼子野心的想拔掉皇上的左右手,首当其冲的景王府便是箭靶,他第一个要灭的便是景王和嫡系子孙。 所以景王世子的身分不是荣光,反而是一种负累,多方人马都想杀他,他的处境堪虑。 「不当景王世子不就得了。」烦恼多半都是自个儿找来的,抛开了,四大皆空,人生自有风流处。 瞧她说得轻巧,他却心情沉重,若是不当世子,他一身血仇向谁索讨?「世上之人皆身不由己。」 「是放不开、放不下吧!执念太深,成不了佛。」她看过太多孤魂野鬼因留恋阳世而灰飞烟灭,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成佛?」赵天朔骤地射出阴狠眸光。「我只想成魔,杀尽害我爹娘的人,让他们血祭我爹娘。」 「等等,那株人参娃没救活你亲娘吗?」不可能呀!都五百年了,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一息尚存,大多能救得回来。 他神色悲愤的捂着脸。「她两年前死了。」 那就表示人参娃确实把他娘给救活了,怎么又死了? 常言有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何差点进了鬼门关的人又难逃死劫,难道是命中注定? 「马车翻覆,我娘她……」一想起此事,赵天朔就十分自责自己的掉以轻心,把人心想得太简单。 在用人参娃救回母亲后,他自觉能力不足,无法护全家人,便自请入军营磨练,在京城三百里外的京畿营操练,由六品校尉做起,直到拼出四品的宣武将军,领一万名京军。 可是正当他得意之时,二叔的生母张侧妃说她近日怪梦不断,要他母亲同到五台山上个香,求个心安。 张侧妃为庶母,王妃逝世后便以她为大,府中的事务也大多由她掌理,他母亲虽有不安,但也不好拒绝,最终还是去了,毕竟一个孝字就足以压死人。 殊不知这是别人挖好的坑,他母亲的车驾行至险峻的山道,拉车的马忽然狂性大发往前奔驰,遇弯不转的直接撞上山壁,马儿头破血流当场死亡,马车则翻覆在断崖旁。 他母亲被救起时已奄奄一息,等他接到消息快马加鞭的赶回王府,母亲只来得及同他说「好好活下去,找个真心相待的人在一起,不要负了她」,而后便断气了。 赵天朔哭得不能自已,一再悔恨为何不陪在母亲身边,他痛失至亲,悲伤不已,世上再也没有他想护的人。 但是他不相信母亲的死有这么单纯,他停灵不出棺,全力追查马车翻覆的背后真相,最后得知是张侧妃所为,他二话不说冲到张侧妃的院子,用拖的将人拖到灵堂,一剑砍下她的头祭拜母亲。 庶母虽是庶,也占了个母字,侧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赵天朔此举无疑是大逆不道,朝廷大为震动,不少落井下石的官员纷纷上奏谴责,要他以命抵命,以偿孝悌。 这时候不踩他更待何时,早想扳倒景王府的各路人马磨刀霍霍,包括死了娘的二叔都想他死。 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景王的嫡系子孙就仅剩赵天朔一人了,长房子嗣怎么可能让他就此断绝,因此皇上下令仗责五十,禁足一年,抄写佛经以为赎过,这件事就此轻轻揭过。 为杀害母亲的凶手回向经文?想当然耳是不可能的事,赵天朔除了不出王府,府里任何角落他照样畅行无阻,早起晩睡的勤练武艺,勤看兵书,并从二叔手中接过王府外院的财务,交由心腹打理。 一年很短,但也能做不少事,景王府是他的,他不容许已封郡王的叔叔伸手,意图夺走他父亲的位置。 何况他爹娘的死他们都有嫌疑,他再怎么不肖,也不会任凭弑亲死仇得偿所愿,让九泉之下的双亲死得冤屈。 一年后,他走出景王底,重新布署在外的人马,启动潜伏的暗线,偷偷调查父亲的死因,为人子者唯有查出真凶才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百年之后他也才有脸再见爹娘。 只是他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前脚才带人出京后脚就被人堵上,一路上的截杀,刀剑无情的挥落,那银晃晃的刀光剑影之下,他多次险象环生,看着侍卫一个个的倒下,他有着不可言喻的痛,他们曾经伴随他多年。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这一次的教训教会他人不可心存仁慈,该动手时就要动手,敌人不死,死的就是自己。 赵天朔将手紧握成拳,暗下决心,终此一生他必将护住身边所有他重视的人,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 蓦地,他冷绝的视线落在万福莹亮的小脸上,心头一阵轻荡,泛起了柔软,一丝一丝牵绊缠绕着…… 爷爷,我要在人界待几年? 挂在夜空的星子不回答,只是一闪一闪的。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百无聊赖的万福数了数,她都十日没见到福神爷爷了,他忒是狠心,一点也不想她,好歹也来看看她嘛。 入夜,庄子里十分安静,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的万福双手托着腮,想着过几天要怎么捉弄大堂姊万真,她定了门好亲事就得意洋洋,带着万娘来炫耀,话里多有嘲笑她大姊命不好之意,不过是一件婚事,还得经历这么多波折。 摸了摸血玉手镯,她闪身进入空间。 外面是黑夜,里面是白昼,一个扎着冲天炮辫,发间垂着白花和红色小果的孩子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哈哈大笑的追逐着粉的、白的、五彩蝴蝶,自得其乐,不亦悦乎。 突地,他看见「多出来」的人影,红嘴唇一噘,不高兴的来赶人,他觉得这地方他占了,谁也不能来分一杯羹。 「你又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快走快走……」人参娃记恨着他的参须被取走,虽然只痛了一下,但也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哟!鸠占鹊巢了,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这里是谁的地盘,啊!我忘了,人参没脑。」万福手指虚挥,不远处的人参娃像被人往头一戳,头重脚轻的朝后一倒,挣扎了许久才爬起来,身上参须乱挥。 第二十三章 「什么鸠占鹊巢,听不懂,你走开,不许进来,我已经是这儿的主人了,哈哈哈——」说完,他仰天大笑,笑声猖狂而充满……奶味,小参王的小鸟参展露无遗。 此时的人参娃约是人类的两、三岁,他的智力也只有小孩子,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天生天养的他哪知道要着衣,胸前的红肚兜是看见别的孩子这么穿,他才跟着穿的,但红肚兜只遮得住他的小肚腩。 他不识字,不懂诗文词句,更不知什么是道理、是非对错,他只知此地的灵气浓郁,有助他快快长大,他要像以前一样把灵地占了,让环绕的灵气和灵水滋润周身。 「哈什么,小屁孩,是我把你种下的,敢不听话就把你连根拔起,将你种回原来的坑。」万福朝他额头一点,摘下一朵人参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微苦的涩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不要呀!姊姊,我乖。」他很孬的抱住她的大腿,眼眶含泪,头上两根冲天炮巍巍颤动。 「哼!以后我没空来的时候,这些你看得到的作物都交给你打理,种植、收割、采果、晒鱼什么的都得给我做好,不可有一丝马虎。」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当她白养他不成? 参娃一听脸色大变,双脚用力跺地哇哇大叫,「欺负参,欺负参,我是一根小人参,这么大的地方我哪顾得来,我要玩,要追蝶蝶,不做事,牛才耕田,农人种庄稼。」 「小参,你有两百年了吧!」她上打量着他,站在不足两尺高的小参王面前,她显得特别高大。 他的心狠狠一颤,慢慢往后退。「你……你想干什么?」 「把你卖给药铺,应该也值个一、两千两银子,虽然我不缺钱。」全然寻他开心,有参奴不用是傻子。 参娃直接哭了,而且哭得好不伤心。「不要卖我,我还小,不能卖,我不要当草药……」 「不想被卖就得干活,你以为满满的灵气是白来的吗?我每年至少做一百件善事才有源源不绝的灵气,要不然这个空间早就枯萎了。」她开义诊容易吗?还要施粥,造桥铺路,默默行善不欲人知,全为保她的福地洞天。 「要做善事呀……」他红着眼眶,抽抽噎噎的。 「当然,不然有不劳而获的事吗?你也要一天天的长大,不可能一下子变成大参王。」 要她一个一个去行善她还不累死了,索性开间药铺,反正她有地种药草,每个月十五请个大去来坐诊,诊费、药费全免,不用钱的众人趋之若鹫,不管真病还是假病,有施便是善,一次来个四、五百名,她便等于做了四百件以上的善事。 加上几大桶粥,桥呀路的搭建修补,便人于行也是善举,减少无谓的伤亡。 人参娃哭丧着脸。「可是我只有一个,做不来。」 「好了,别哭了,我一个月会进来一次,你没做完我帮你。」酿酒的活儿太复杂,心性单纯的人参娃没法应付,他只能做简单的事。 「真的?」哭过的双眼一亮。 她点点头,但不忘警告道:「不过你不准偷懒,只顾着玩,否则我打你的小屁股,让它红得像你头上的果子。」 「不打屁屁。」他惊慌地双手往后一捂,只是手短指肥,捂不住。 「干活就不打。」万福和他讲条件。 「好。」他眼泪汪汪的答应。 「嗯!好好干,我在外面多行善好维持里面的灵气不减,你主要的工作是把这片药田弄好,要救人的,你种得越好,灵气越多,很快地你就能长成大参王。」若以空间的灵气来说,他待个三、五十年说不定真能长成千年参王。 芥子空间的生长速度是外界的几十倍,在丰沛的灵气下长得更水灵,比吸收了日月精华更有利于修为,所以她说的不无可能,毕竟人参本就是有灵性之物,长期浸润在灵气之中,不化人也成精。 「嗯!我是好参,我要当大参王。」他有着不可一世的雄心壮志,他要成为最英挺壮硕的大参,万参见到他都要磕头跪拜。 「好,先去玩吧,我采几根参……」 万福刚说要采参,尖锐叫声便穿破耳膜传来。 「什么,你要采参?!」 她笑得很扎人的一扬指头。「这些参到了年分就要采收,要不种着占位置吗?」她可没打算等它们成精。 「姊姊,它们是我的孩子……」他的参子参孙啊! 人参娃头上的人参果是十年结一次果,有时更长时间才结果,但到了福地洞天后,成了一年一结。 不想浪费的万福便取其果子剥出子,再将其撒在田里,不到三天就长出小人参,又过了半年便有一指粗了。 正好空间扩大了,她每年能够收成几百株小人参,再拿出一些成株的小参到外面的田地种植,两边都种参,以防有人问她成参哪里来,她说不出出处。 因此十亩左右的人参药里分布粗细不一的人参,从二十年到一百年不等,有的开始长出精魄了,不趁精元未齐前采收,再过一段时日便是满地的小娃儿到处爬、到处破坏,她的作物也完了。 「它们是药。」药就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可是……」他又想哭了。 「站一边去,别妨碍我办事。」万福双眸清明的盯着想逃走的百年人参,口中念道:「起。」 一株株小孩手臂粗的人参凌空拔起,左摇右晃的,根上的泥土被甩掉,露出洁净的参根。 五、六十株的人参堆叠在一起,一只凭空出现的花剪这边剪剪,那边修修,完整的人形参出炉。 参枝、参叶也别浪费了,万福打算拿到外面晒干,一包一包的赠于贫苦人家,让他们泡着当茶喝。 瞧!这也是做善事。 只要有心,无处不为善。 「姊姊,你要把我的孩子拿到哪里?」它们还那么小,再过几个月就能化出人形了。 「泡酒,送人,卖。」她直言不讳。 「噢?!」好可怜……呜…… 「再哭就拿你来泡酒,更补。」两百年的人参可增加不少修为,修道人见了肯定欢喜。 人参娃一滞,紧咬着唇死忍着,不敢再哭了,他不要当人参酒。 「还有,化人就要学人的样子,不要老光着屁股,你要穿上人的衣服……算了,我给你做几件,你穿上就好,反正几年内你也长得不高。」人参生长缓慢,即使有灵气空间,成长也是有限,那是参的天性。 「坏。」他怒视。 小参王最渴望的是「长大」,最少要和万福一样高,他讨厌个头小小的,细胳臂,粗大腿,脑袋比肚子大。 不过看到几块颜色鲜亮的布匹从木屋里飘出来,很快地穿针引线,针线在截好的布上一上一下的穿梭,渐成衣服的样子,他又忍不住高兴的直拍手,笑得阖不拢嘴,早忘了在气什么。 他就像小孩子,忘性大,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一遇到好玩的就不管不顾了。 「姊姊,我还要养一头小狼。」他在山里的时有很多狼陪他玩,他看着它们出生、长大,变成凶狠的大狼。 「小狼?」她上哪儿弄狼?这不是为难她吗? 「没人陪我很寂寞……」他想有个跟他说话的对象。 第二十四章 看他寂寞的神情,万福十分不忍,福地洞天里的确是寂寞了些,要不她弄头牛、几头小羊进来陪他好了。 应允了人参娃的要求后,带着还想钻回泥土里的人参出了空间,一失去朝气勃勃的灵气,原本很有活力的人参变得蔫蔫的,彷佛失去生气,和一般的人没两样。 殊不知,万福的脚刚一落地,便传来敲门声,她有些慌乱的把大半人参藏在枕头底下,只留下十根在桌上。 「小福妹妹,你睡了吗?」 又叫她小福妹妹,真叫上瘾了不成!有些恼意的万福一翻白眼,故意走得很慢的去开门。「朔哥哥,你都不睡觉吗?你是不是属猫的,晚上要出来捉老鼠裹腹,鼠肉好不好吃啊?」 猫活跃在夜里,如同他,又穿上一身黑衣…… 等等,黑衣? 万福讶然地睁太眼,心中浮起臆测。 「我要走了,来知会你一声。」看到她吃惊的神情,心里微涩的赵天朔有些许的欣慰。 「你要走了?」未免太急了。 「是的,马上就得离开。」他也想多待几日,但…… 「为什么?」她不解。 以他的伤势还是别随便移动为妙,虽然他每天都喝用灵水熬煮的参汤,但他受伤时失血太多,元气尚未补足,若是不小心扯到伤口,恐怕刚生新肉的伤处又会裂开,更加不易癒合。 「京里传来消息,我祖父出了一点事,我得赶回去看看情况如何。」他的亲人就只剩祖父一个了。 什么叔父、什么堂兄弟姊妹,他一概不认,他们既然无情,他何须有义,只不过端着表面和睦罢了。 「可是你的伤……」他真的撑得住吗? 「不打紧,有你的福气加持,我恢复得比想像中快,连我都十分意外。」他以为要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得了床,没想到三天就能行动自如,五天已见伤口结痂。 有些痛,但已无大碍,宫里的太医都办不到,但只要靠近她,伤好得特别快,亦无后遗症。 「你祖父出了什么事,严重吗?」看他似乎很急。 赵天朔神色一暗。「还不确定,所以才要回去看一看,祖父不年轻了,难免有病痛。」 如果是二叔、三叔他们下的手,就别怪他不客气。 以为他不在就能夺权吗?先弄倒全力支持他的祖父,再将府中的大权抢到手,不论他能不能活着回府,把偌大的景王府掏空了,他得到的也只是一座空,有权无银。 「喏!这个给你。」万福一股脑地把十株人参都塞给他。 「这是……」他讶异不已,居然是百年人参!而且居然有十株,她是怎么取得的? 「当零嘴儿吃,有空放在嘴里嚼一嚼,至少在你回京前把身子养好些。」有了这些人参补身子,他还不健壮如牛。 「小福妹妹……这份恩情如何能还? 「本来要给我爷奶、姥姥姥爷、爹娘的,现在全给了你,你要知恩图报,景王府的珍宝不少吧,记得你欠我的恩呀!用实物回报我……」 闻言,赵天朔哭笑不得。 【第七章 上京就上京呗】 「明惠县主?」 县主是什么东西呀?为什么给她? 看着明黄圣旨,万福真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顿时昏沉沉的,头重脚轻,有些想晕过去。 她也不过连续八年施粥,去年入冬太寒,整理出千件棉衣送给无家可归的雪灾难民,想着生病的人太多,请了十位大夫分别在城东、城西、城北、城南免费看诊,送出一万药包,帮助穷苦入家,让他们过个安稳年。 由于年年行善,救助的人实在太多了,短短三年里,她的灵气空间由一百亩扩充到五百亩,潭水也变成了广阔的湖。 然而种植的田地更多了,长高一点点的人参娃哭了,别说他打理不过来,就连法力增强的万福也束手无策,她本来就不是勤快的人,在看到越来越大的田地时,她也想哭了,甚至到高里问菩萨能不能变小些。 结果广远大师出来,只回她一句「能者多劳」。 什么叫能者多劳,活该她累死吗? 潜能是激发出来的,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下,穷则变,变则通,活人能被尿憋死不成,路是人走出来的。 三年前赵天朔受伤回京后,他每隔几个月就从京里捎来一些礼,有时是一匣子的金簪银钗等首饰,有时是一整盒圆润的南珠,有时是一整车的上等皮毛,更甚者还送了她一头使者进贡的大老虎,全身的皮毛是白色的。 这个礼很惊吓,她谎称放回山林里,毕竟白老虎很少见,某些地区称为神灵,实则被她收入空间里,和人参娃作伴。 这些年赵天朔真的送了她不少活物,其他的还有尖嘴五彩鹦鹉、人面猿、红脸猴、穿山甲、鹰、熊崽仔、大雁、雉鸡、五毒……多不可胜数,送到她几乎想翻脸,问他和她有什么仇。 除了五毒她不收,其余全往空间里扔,让它们自生自灭。 谁知这一些长毛的动物一进了空间,个个有了灵性,听得懂人话,在万福的一番教导下,居然成了奴兽,由人参娃带头,一堆非人的牲畜也能打理好五百亩灵田。 太惊讶了,甚至是惊喜,有了这批生力军,再多的田地她也不怕! 别人是人耕田,她是动物大军,而且井然有序,若让人瞧见了准会大吃一惊,那是老虎、猴子、熊吗?分明是披着兽皮的人,还会后足直立走路,吃煮熟的食物,下五子棋。 「福儿,你得上京谢恩,感谢皇上的恩赐。」他们万家真出头了,竟有如此殊荣,麻雀窝里飞出金凤凰。 说到进京谢恩,万福是百般不愿意,京里人多,且达官贵人如牛毛,一块招牌砸下来,不是一品官便是皇上的小舅子,某某宠妃的姻亲旁戚,一个默默无闻的商家女进了京,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里,只有吃亏的分。 何况她这个县主只是挂了个四品的虚名,根本没封地也无食邑,听起来好听,实则还不如个太监的干儿子,这不是坑她吗?给她顶大帽子戴却是掏她的肉,让她成了砧板上的鱼。 「娘,可以不去吗?」看到眉飞色舞、从早笑到晚的娘,已长成少女模样的万福内心十分挣扎,她才不想顺某人的意,搅入皇家的夺嫡。 都是那十株人参惹的祸,真是应了那句「千金难买早知道」。 来得太容易了,以至远在京城的赵天朔不时捎信来讨要,他把百年人参当成路边十文钱一捆的药草,用量十分庞大,一用完就来个「旧疾复发」,急需人参固本。 去他的旧疾复发,明明活得像千年老乌龟,每年她生辰时他都生龙活虎的千里迢迢赶来贺寿,再送上一堆华而不实、她不太用得上的宫廷物做生辰礼,欺负她一番又匆匆赶回京城。 仔细一数,他最少拿走她四十株百年人参,若再给多,真要启人疑窦。 「县主相当一地的知府,县太爷见了你都要下跪行礼,这么大的恩惠怎能一声不吭,若你不去京城谢恩,会被说是不敬天恩。」那可是大罪,不可等闲视之。 「可是姊姊就要办及笄礼了,我想在一旁观礼。」一及笄不久就要出阁,姊妹相聚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十五章 万欢那年在弥陀寺的法会上与夏家男儿相看后,双方都很满意,事隔不久就交换庚帖,约过了半年左右正式订亲,夏家是个殷实人家,他们对这件婚事有天上掉芝麻饼的感觉。 在万二爷有意无意的帮扶下,夏小秀才一边用心课业,一边收了三十几名学生当起夫子,每月收入颇丰,如今还拥有三十亩水田、十二亩旱地,老旧不堪的屋子翻新,盖起大砖房。 订完亲,万欢便开始做嫁衣,绣鸳鸯枕、鸳鸯被等绣件,万家二房夫妻也东找西找的准备嫁妆,打了满满一库房的家什,并准备了铺子、田地之类的陪嫁。 当然压箱银只多不少,不过碍于夏家的家境尚可,顾及亲家的颜面,他们不好太铺张,很多东西只能私底先送到夫家,不写在嫁妆单子上,低调的几十抬箱笼让人过过眼就好,毕竟是县里首富嫁女儿。 但在景平县这种小地方,几十抬嫁妆真不少了,已经有人开始眼红,就连长房嫁出去年的嫡长女万真都嫉妒不已,暗地里说了不少难听话,暗指万欢的出嫁掏空了二房一半的家产。 只是,人家愿意干卿底事,万二爷宠女儿,巴不得把所有的家底都给了女儿,宋锦娘也是疼孩子的人,况且她是过来人,知道手中有银子才有底气,自是盼着女儿越过越好。 两人都不吝啬钱财,二房有钱,为什么不多给女儿一点呢?这是他们疼爱女儿的心意。而真正的财主万福也准备了两万两银子给姊姊添妆,穷家富路,手里多捏点银两总没错,不会被人瞧不起,日后的夏姊夫要走仕途,多点银子打点也好,犯不着看人脸色。 万欢的婚事已闹得大伙儿人仰马翻了,没想到万福更是能惹事的主儿,不过施施粥、捐些冬衣而已,朝廷就给她一个县主的头衔,搞得万家一阵手忙脚乱,又惊又喜的迎来各方的祝福。 谁说他们是不入流的商贾,商人也能养出高义的女菩萨,光是行善布施也能赢得朝廷的嘉许。 从此万家的名声更响亮了,连带着长房、三房未婚配的子女也被人高看一眼,不少人上门询问亲事,看能不能沾点光。 宋锦娘好笑的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事来得凑巧,你也只好失望了。」 二女儿本来还嚷着要当赞者,协助正宾行礼,她赶制中的新衣服都快完工了,迫不及待想见识女子的及笄礼,没想到事岀突然,把她的兴致给淋熄了,整个人像蔫了的黄花,哀怨地瞪着每个人。 「让爹去谢恩不成吗?他是我爹,理应代女儿上京。」什么凑巧,根本是人为操纵,那个该死的赵天朔! 几个月前,又来讨要人参的景王世子问她要不要进京,她钉截铁的说不要,路太远,她懒。 而后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耐人寻味,当下她就有不好的预感,这厮又要耍阴招了,只是不知道要算计谁。 现在答案揭晓,她成了被挑中的倒霉鬼。 这几年这家伙越来越变态,出手也更狠绝,他几个叔叔被他打得溃不成军,那些曾经对付过他的皇亲国戚也很惨,听说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发抖,狭路相逢会先退避三舍。 风头无二的世子爷颇受皇上重视,京城外十万大军交由他统御,是掌兵权最多的皇族。 宋锦娘失笑道:「你爹可不是县主,没品阶的他哪能进宫晋见,你爹那人在咱们县里横着走,一见了大官就成不了事,他没那胆子装腔作势,不如你这啥都不惊不惧的浑性子。」 丈夫和女儿之间,她还是觉得女儿背脊硬了些,凡事看得远也懂得多,更重要的是敢去做,初生的犊子不怕大老虎。 丈夫不行,他一看到戴官帽的就怂了,官位越高,他的背弯得越低,为了保全一家人不敢与人起冲突,遇事以和为贵多有退让。 「谁没胆子了,你们母女俩又背着我说什么坏话?」万二爷神清气爽、红光满面,大步地走了进来。 「还不是你的女儿又犯懒了,嫌京城路远不想去,拖拖拉拉地想推辞。」宋锦娘一开口就告女儿的状,还横瞪了女儿一眼,恨铁不成钢她的懒散,坐没坐相的倚靠软榻。 万福弄了个类似沙发的贵妃榻,她有架子床不睡,老爱趴在榻上看书、吃果子,乐在其中又快活。 可是宋锦娘却看不惯她没有个姑娘样儿,多次纠正她要坐姿端正,可她最多端坐一盏茶,过后又或躺或倚的,宛若无骨的虫子。 这话说多了她也不说了,省得女儿嫌烦,都懒了十几年了,以后就让她的婆家去嫌弃,当娘的不管了,做甩手掌柜,儿孙自有儿孙,女儿的福运一向不错,定能找个好人家。 「福儿心肝呀!你懒病什么时候犯都成,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进京谢恩是天大的事儿,由不得你使性子。」万明担心地道。 万家是开米铺的生意人,见过最大的官是县官大人,哪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和那些做官的、立爵封侯的大人物打交道是一点经验也没有,他难免心意乱,就怕女儿真得罪了什么贵人。 「爹,我有人罩着,你别瞎操心,此番进京女儿吃不了亏,保证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唉!做人苦,处处要虚应交际。 「谁罩你?」万明不解地反问。 「天机不可泄露。」万福神秘一笑。 「呵呵……还跟爹打起禅机了,看来和广远大师混久了,你也沾了点佛味呢。」看女儿镇定如常的清闲样,万明捻须呵笑,他这女儿向来淡定,别人做来十分头疼的事,她信手拈来便成了。 「此女聪慧」,为她批过命的高僧如此说道,但究竟有多聪慧却笑而不答,故作神秘的言及日后必知分晓,有大福,等着亨福就好。 唉!享福享福,现在还不够享福吗?银子有了,名下几千亩土地,女儿又当上县主,有谁比她更有福气,名利双收。 「相公,不许拿大师打趣。」什么混,都被女儿带歪了,满嘴稀奇古怪的话儿,德高望重的高僧岂能不敬。 妻子一叨念,万明马上讨好讪笑,但带着埋怨的眸光立即横向二女儿。 「爹,我没跟广远者和尚混,分明是我被他缠上了,无论走到哪儿都能遇上。」简直比阴魂不散还可怕。 身为寺庙住持,广远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是信众了,就连庙里的和尚也见不到他,常要靠「机缘」才有幸一见,谈谈高深的佛理,开悟开悟未悟的禅心。 而万福是唯一的例外。 每次只要一到弥陀寺,神出鬼没的广远大师便会无声的出现在她身旁,说些点化的话,聊聊菩萨说了什么,然后很无耻的要走她的百年人参,说要帮她做善事、种福田。 继赵天朔这个土匪后,广远大师成了第二个抢参大户,强盗似的不问自取,她这三年来种出的好人参大都落在这两人手中,害得她手里的好参所剩不多,仅供自己人用。 「嗯!我也这么认为,为什么别人见不着他,你一出现他就来了,女儿呀!他不会想渡化你出家吧?」越想越有可能的万明又有了新的苦恼,抚着山羊须的手异常沉重。 第二十六章 「爹,你想多了。」她本是仙家,何须渡化,她来渡人还差不多,听了几千年的佛经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相公,大师是神人,不可妄自菲薄,他与福儿有缘是福儿的福气,她是天生有福之人。」宋锦娘先瞪了口无遮拦的丈夫一眼,继而满脸慈祥的看向正在妆扮的二女儿,二女儿真是越长越了挑,像朵花儿似的,美得灵气。 神人,神经有毛病的人!万福在心里腹诽。「爹、娘,你们要不要关心我一下,女儿就要离开了,你们一点也不会舍不得吗?还笑到看见你们的深喉咙了。」 她心里发酸的想着,什么宠、什么疼的,全是骗人的,女儿如草芥,风吹任意飘,哪有儿子金贵。 见二女儿一脸不满,两夫妻好笑的抚抚她柔皙净白的脸。「来回不过才十天的路程,进宫谢恩只要一天,再在京里逛个几天,你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娘想你做什么?」 万福平素也常以巡看田庄为由,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实则是嫌家里太闷,到庄子玩儿去了。 万家长房、三房不晓得她私下攒了十分可观的私产,还得二房夫妻帮着瞒人,对外宣称要去姥姥家,代母亲尽点孝道,所以她通常会到姥姥家住个两天,免得一个不小心谎言被拆穿。 因此这些年她跟宋家人走得很近,私底十送了几百亩土地,如今的宋家已是家有横财的地主了。 女儿常不在家,二房夫妻也习惯了,这回上京就当女儿是去玩一遭,心里没多少挂念,只担心她浑不吝的性子又惹出事来,四品的县主头衔护不住自个儿。 好在她一向福星高照,坏事到了她跟前都成了好事,他们也就没那么忧心,有福之人天佑之。 「果然生女不如儿,有了万泰、万民之后,糖里的女儿就没人疼了,地位一落千丈。」万福哀怨的说。 父母是一把伞,天晴收伞,下雨张伞,此时无风也无雨,自然把伞收了,她是伞下的小白花,无伞遮阳就得日晒。 「你喔,这样淘气的性子不能收敛收敛吗?都几岁的姑娘了,等你姊姊出嫁,就该轮到你议亲,再过个两、三年也要当娘了。」想着原本丁点大的娃儿如今都长成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又想到再没多久女儿就要嫁人,宋锦娘心中好不舍,一个个成了别人家的。 「我不嫁人,陪爹娘一辈子。」万福真的是这么想的,嫁人有什么好玩的,与其在人家家里当老婆子,还不如在自家作威作福,若干年后两个弟弟敢弃养她,放空间里的凶兽咬他们。 宋锦娘没好气的笑道:「孩子话,哪能不嫁人,等你遇到想嫁的那个人,娘要拉也拉不住,你肯定急着飞奔而去。」 万福一撇嘴,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事。 「咳!咳!遇不到也无妨,爹……呃!养得起你,爹的银子全给你。」为什么女儿长大一定得嫁人,找个倒插门女婿也成。 身为女儿奴的万明目露精光,想着大女儿嫁了,二女儿的亲事就得好好盘算盘算,他家不缺锦上添花,就少个百依百顺又肯入赘的小女婿,用心找找总会找得到的。 只是世事难料,他想得很美却无法如愿,越长越水灵的小女儿早就被人盯上,就等着她送入虎口。 「相公。」宋锦娘一喝,「你别跟着女儿瞎胡闹,等福儿从京城回来就该和好人家的儿郎相看了,我前儿个挑中不错的对象,我们仔细再瞅瞅。」 又来了,她难逃的劫难……万福低着头,思索该到哪里避个一、两年,让娘打消逼嫁的念头。 万明讪然一笑,摸摸胡子故作严肃。「对了,福儿,你姊姊的及笄礼就要到了,爹和娘走不开,爹让你大堂哥送你上京,顺便在京里置办间宅子,日后你这县主或许得常常进宫,有个自己的地方也舒坦。」 原在他想用私银买间三进院的宅子给女儿,可他爹拿出两万两银票,用公中的银子置产,以后万家的子孙进京赶考也有落脚处,不用去跟人挤客栈,喝口热茶都不方便。 「万国堂哥不是要考秋闱,他来得及吗?」往返一趟挺累人的,恐会耽误他赶考,乡试过了是秀才,他们也是书香门第了。 几年前的曹家嫌万欢是商贾之女,以门户不相当为由甩了万家一巴掌,让宋锦娘气得两眼发晕,不过后来他们自打嘴巴了,曹举人竟和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勾塔上,那人比他大五岁,抛头露面的在家门口摆摊卖豆腐,曹举人日日打摊子经过,两人就看上眼了。 曹举人的娘不允许这桩婚事,曹举人便扬言要搬去寡妇家,还说那名寡妇已有他的孩子,闹腾了好一阵子。 最后嫌弃万家的曹太太退让,颜面尽失的摆了几张席面,悄悄的把人迎进门,顺便多了三名便宜孙儿。 后来寡妇生了个女儿,长得一点也不像曹举人,重男轻女的曹太太心有疑惑,对儿媳百般羞辱、讽刺,二嫁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与之对骂,曹家这几年闹得极凶。 曹举人止步于举人功名,他考过两次会试都未中,至今仍在学院苦读,想必第三次还是不会中,婆媳不宁哪读得下书? 「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看姊姊当县主。」万民兴奋地道。姊姊也能见皇上,像戏班子演的那样,多神气啊! 「爹,让我们陪姊姊上京城吧,她太懒了,万一懒得吃饭怎么办?」唉!真教人担忧。 「谁懒得吃饭,万泰,你皮痒了。」万福伸手一揪万泰的耳朵。 「啊!疼呀!我是万民,你认错人了……」老是用这一招,耳朵快揪没了,呜…… 「还想骗我,是想让我帮你换一张脸吗?」万福两手握成小粉拳,在他两颊揉呀转的,把他胖嘟嘟的脸颊都压得变形了。 万民在一旁吐舌,嬉笑哥哥没骗过人。 「你怎么都认得出来?」太过分了。 「因为我是你们的姊姊。」长得像不见得不能辨识,总有细微的差别,一个太过镇静,一个眼神会飘。 万明和宋锦娘互视一眼,皆是面露苦笑,二女儿这话可也刺了他们一下,他们是两个儿子的亲生爹娘却当真分辨不了,汗颜啊! 万福一掀车帘子要上马车,乍见一个光头和尚盘腿坐在车里,身穿一件旧僧衣,双足未着鞋,佛光满面,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位大神降临,可待她定睛一瞧,竟是笑面佛相的广远大师,她马上没好气地道:「和尚,你怎么又来了?」 广远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笑看臭着脸的美姑娘。「顺路,搭个顺风车。」 最好有这么顺路,还顺到她的马车上!「和尚,我要上京,和你绝对不顺路。」 「正巧,老衲要上五台山挂单,与师兄们论经。」他轻笑回道。 她忍着忍着,再也忍不住,爆发了。「你是寺庙住持,你走了谁来主持寺务,和尚也学人不负责任吗?」 一寺之主也需要挂单?高僧身分一亮,自有信众夹道相迎,人轿大车任其选择,足不落地迎进山寺。 第二十七章 「多谢施主关心,老衲已安排妥当,不会耽误到寺里俗务。」广远大师慢慢掐捻着手中的檀香念珠。 和尚耍无赖,万福也莫可奈何,总不能把这尊佛赶下车吧。「和尚,你坐稳了,别颠着了。」 「好的,施主。」 此去京城的马车有三辆,前行的马车坐着两个婆子、一个嬷嬷和两名丫鬟,两名丫鬟分别是乔语儿和后来升上来的二等丫鬟妙音,五人一辆马车不算拥挤,但也宽敞不到哪里。 当乔语儿对前主子起了某种心思后,虽然她对万福还是一样服侍周全,但万福已失了对她的信任,所以万福留了她却不再亲近,只当她是一般丫鬟看待。 女子一旦起了爱慕之意难免有异心,尽管仍然忠心,可是感情一事难以控制,有如一颗未爆弹,不得不谨慎。 万福对乔语儿的态度是不亲不疏,补上一个略懂拳脚功夫的妙音是为了牵制乔语儿,暗示乔语儿本姑娘不一定要你,但你没有本姑娘却万万不能,自个儿斟酌去吧! 第二辆马车是特制马车,原本是让惯于享福的万福和丫鬟窝儿、眉尖儿坐的,如今多了个跳脱三界的和尚。 多了个人是有点怪异,瞧着别扭,但人家是方外之人,这算是个人吗?当九月的芒尾花算了,不必理会。 最后一辆马车是带着两名小厮和一名老仆的大少爷所坐,是负责督促万福的,免得贪懒的万福见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就停下来凑凑趣,好让众人早一点抵达京城,不突生枝节。 「来了没?」老牛拖车也该到了。 「世子爷,你问第八遍了。」长相刚正的王府侍卫长面无表情的回答,但眼底过一丝不易发觉的戏谑,世子爷每过一盏茶时间就问一回,到底有多心急? 「温长开,是本世子在问你,不是让你冒犯本世子。」面上微热的赵天朔沉着脸,语气清冷。 「是,属下的错。」温长开横臂在胸,微微躬身。 赵天朔眸光一暗,又问了一遍,「人到底来了没?」 他只想知道这件事。 「禀世子爷,尚无讯号传来。」应该未至。 暗卫之间有不同的传迅暗号,有的是仿鸟兽的哨音,有的是秘传特定符号,有的用镜子的反光传递迅息,有的燃放七彩烟火以供辨认……各有各的不传之技。 景王府用的暗哨是鹰啸,在空旷处能一传十几里,让远方的自己人知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素有鹰眼之称的温长开有着鹰的锐眼,他能依扬起的风沙看到十里外的景致,五里内一目了然,至于三里以内的他根本连看都不用看,直接听声辨位。 因为他有这项长才受到重用,本身的功夫也不弱,遭十几名禁卫军围攻,他仍有余裕应付。 「还没到?」那丫头不会又停在哪个渡头看热闹吧? 赵天朔猜的一点也没错,万福一行人在过河之际,对岸实然传来女子投河的尖叫声,正在渡船上的他们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那名女子却顺着河水飘到船边,见状的艄公只好把她捞起来,看她还有没有气。 女子八成识水性,上了船吐尽腹中水,便紧紧抱住船上一名穿着绸衣缎袍的男子大腿,哭得十分凄楚,泣诉自身的种种不幸,什么父亲好赌,将她卖入青楼,娘亲有病,急需银两医治,弱妹幼弟无人抚养等等,还说她愿意为奴为婢跟着公子,只求公子的怜悯,让她陪伴在身边,她此生无憾,甘于承欢。 万国一时心软,答应暂时让这女子跟着他们。 倒是一旁的万福冷眼以待,这女子不是说母亲病了要请大夫,还有年幼的弟妹要照顾吗?她不回去看顾家人,难道就这么狠心抛下一家老小独自享福去? 那她就不值得同情了,而是可恨,为了过好日子而不顾家人,照她说,此女根本不该救! 「世子爷,你何不亲迎,省得你坐立不安。」费心把人弄到京城,还不是那一点小心思,明眼人皆知。 「温长开,你话太多了。」连主子也敢嘲笑。 「是的,世子爷,属下会自省。」声音很冷的温长开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国字脸,眉粗眼大,长相粗犷。 这是阳刚味十足的他,却是粗中有细,三十多岁的汉子一直未娶,他原是赵天朔父亲赵茧之的长随之一,赵茧之死前大概有预感大限将至,便将自己最信任的身边人给了嫡子,要温长开以性命誓死保护王府的嫡长孙。 因此温长开是看着赵天朔长大的,赵天朔的功夫有一半是他教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亦师徒亦父子,赵天朔表面视温长开为家将,私底下却十分敬重,很少有事相瞒。 「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赵天朔没好气地小声嘀咕。 耳力惊人却伴装没听见的温长开淡定的回道:「世子爷说什么,要属下去劫人吗?」 瞧见他眼中的调侃,赵天朔一阵恼怒。「劫得到人,我记你一大功劳,要是把人吓着了,罚俸半年。」 「世子爷英明。」从世子爷这些年的表现,他所等的人必是娇贵,能入他眼的,岂能轻待? 「少拍马屁,这些年若不是你帮本世子甚多,本世子定让人割了你的长舌。」多舌多是非。 听出他话中的感激之意,铁血汉子目光一蒙。「属下早该跟公子去了,是世子爷心善留属下一命。」 温长开口中的公子指的是前景王世子赵茧之,服侍的主子若已身亡,伺候的随从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唯有一死以报厚恩,追随九泉之下。 他虽活着,心却已死,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代主子看顾小主子,若有一天赵天朔不再需要他,那他就能去死了,所以他不成亲,以免耽误一个女人的终身。 「温长开,把景王府给本世子看好,本世子不准你死,你绝不能死。」他能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了。 温长开眼眶微热。「属下遵命。」 官道上,行人廖廖,久久才有一辆马车经过。 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丰神俊朗,身姿飒爽,不时地向远方眺望,他由一开始的神情漠然,到渐渐的变得烦躁,眉间的皱摺一层一层往上叠,光是看着就知晓他有多不耐烦。 沉着狠绝是京城人士对景王世子的感觉,他连自家人都不留情,何况是不屑一顾的外人,在权贵士族人眼中,他绝对是惹不得的煞星,谁敢招惹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到前面瞧瞧,你们在这里等着。」等不及的赵天朔一马冲出,扬鞭疾如雨,蹄落尘扬。 一半人留在原地,一半人跟着世子爷往前冲,温长开始终跟在赵天朔身后,随身护卫。一行人连奔了二十余里,才瞧见三辆马车缓缓驶近,其中一辆马车后头多了一个人,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姑娘,略有姿色。 但是她为什么用走的,不坐马车? 「小福子,你属乌龟的吗?要爬到地老天荒才到地头不成。」慢得教人难以忍受。 「什么小福子,真难听,你当我是宫里公公呀!好好说话,不许耍无赖。」车帘子一掀,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眉目如画的润白小脸,盈盈笑脸彷佛秋天的湖水,明澈动人。 第二十八章 「小福妹妹,朔哥哥几时耍过无赖,我一向是严正光明,不使小人行径。」赵天朔朗目一扬,流光溢彩。 他身后二十余骑府兵一听到他近乎轻佻的语气个个惊呆了,下巴微卸,双目瞪大,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冷言厉色的世子爷,他们看到的是假货吧? 「你不无赖,只是常做土匪的勾当,还我人参来!」她跟人参娃争了老半天才抢到那几十株,他好意思拿走一半。 他轻笑道:「反正人参你多得能当萝卜啃,我拿你一些也是济世救人,是做善事。」她那些百年人参真有用,人存一口气便能救得回来,吊着一条命等高明的大夫到来。 「济谁的世?救谁的人?」她一点也没受到惠,只有惨不忍睹的损失,前一刻满怀的百年人参,一眨眼怀空参无。 「我。」他脸皮厚的往前一凑。 「不要脸,拾人收成。」她费了好一番功夫取出涤净后的完整根参,他什么都不做的拿了就走。 以她惫懒的情形还进空间收人参,那是多大的事儿呀,连她都佩服自己肯干活,偏偏冒出只黄鼠狼,识货的一叼,她拍死四匹马也追不上。 赵天朔懒懒一笑。「如果你把你参田的位置相告,我派人帮你收,你一根指头也沾不到泥。」 万福鄙夷他大野狼口吻,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吗?她采参本就指不沾泥,纤指轻轻一晃就成。 「不劳费心,那地方在很隐密的山谷,有缘人进入,你,不够纯净。」 她指的是心。 「山谷吗?」他思索着景平县附近几座大山,以她的脚程能到达哪里,她那满口鬼话只能骗骗三岁稚童。 万福眼角染笑,笑得春风化春雨,春意绵绵。「朔哥哥,你就不用想了,瞧你满身的杀孽,这辈子是寻不到神仙的桃花源,我呢,可以看在咱们认识的交情上,卖你几株。」 吓!包括温长开在内的府兵都猛地倒抽一口气,没人敢在世子爷面前说他是妖孽,上一个语带暗示的人,坟草都有半人高了,何况是直言不讳,她死定了。 在众人同情红颜即将早逝时,以为会抽剑杀人的世子爷眼神柔和的轻抚人家姑娘黑缎般的发丝,教他们又掉了一次眼珠子。 「连我的银子也赚?」她真敢。 「你不晓得我专宰熟人。」熟人的钱最好赚,不会讨价还价,百年人参难遇,再杀价就掉价了。 闻言,赵天朔笑得更开心了。「小福妹妹,咱们可以更熟,景王府的银子任你取用,只要你……」 笑……笑了?! 府兵们惊悚地僵直着身子,想着该不该携家带眷逃命,世子爷一笑如天子一怒,那是伏尸万里呀! 【第八章 世子的克星】 「福儿,你在和谁说话?!」 赵天朔目光冷厉的睨向敢打断他未竟之语的男子,黑眸冷得宛如淬着细冰,能将人的心冻结,不过他发现这名容貌秀逸的男子,眉眼间和万福有两分的相似,他想到两人可能的关系,眼中溢出的杀意慢慢消退,但依旧冰冷清越。 「大堂哥,他是朔哥哥。」隔着马车,万福朝后一喊,白晳的双手攀在车窗窗沿,十指纤纤嫩如白葱。 「朔哥哥?」那是哪里的亲戚? 「是景王府世子。」反正现在不说,一会儿入了京也会知晓,与皇上同辈现存的王爷也不过三个。 景王的孙子有谁不知,就连远在景平县的她都听过不少他在京里的传闻,这厮名气可不小。 万国闻言,心中大惊。「福儿,把头手缩回去,车帘子放下来,你这年岁不好见外男。」 「喔!」万福在放下车帘车前,朝彰脸色难看的赵天朔做了个乌龟翻身的动作,意思是笑他一脸鳖样。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大概是第一遭吃排头吧!以他的尊贵身分谁敢他甩脸子,除非嫌命太长,偏偏有个读书读傻了的傻子「不畏强权」地做了一件傻事,万国堂哥呀,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和福儿妹妹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无知小民插话?」他也敢妄自称大,真把天子脚下的京城当成景平县那个豆大的地方,小县城出来的土根不知天高地厚。 突地遭到喝斥,万国有些懵了。「小民在管教自家堂妹,不晓得如何得罪了世子爷?」 那是人家的家务事,干卿底事,他们兄妹姓万,和姓赵的无关,赵天朔被打脸打得很痛,却没法指责人家有错。 「她还轮不到你来管,皇上亲封的明惠县主,你在她面前还得叩首。」愚民一堆,不教不知所谓。 万国愕然,猛地想到他从未将堂妹看成御封县主,在他眼中她仍是二叔家爱笑嘴甜的小堂妹。「我们是一家人,用不着多礼……」吧? 万福有些荣耀也是万家的殊荣,父母在,不分家,他们仍是自家人。 万家三个房头真的没想过谁尊谁贱,一个县主殊荣当头一砸,他们只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日常的作息,只不过宫里来的赏赐多了一些,不得贩售的宫制品精巧得使人红眼,想抢走她天赐的福命。 万真就不只一次想拿走她屋里的白玉犰狳、镶了红宝石的头面,以及金丝缝制的百花穿蝶绣牡丹衣裙,话里话外的损人,嫁了人还三天两头的回娘家,带着嫡妹万娘当箭使,想从她这儿捞点好处。 三房的万四喜胆子小,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要,但三婶的脸皮就厚了,看到红珊瑚手串就往四喜堂妹腕上套,还拿着如意蝴蝶玉簪在四喜堂妹的发上比划,只要她一没留神就插入发里。 这些身外物对她而言是配饰罢了,她从未放在眼里,如果真心与她交好,送上十件也不眨眼,没了再买就是,谁在意那一点死物。 万福不肯给人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了婊子还要座牌坊,拿了别人的东西没有一丝谢意,反而觉得是别了抢了她们的,眼怀怒意地将人从头怨到脚,反过来要人家舔她们的臭脚,认为姊妹间要公平,她有的她们也要有。 几个脑回路异常的万家姑娘从不用脑子想想,她所拥有的是皇上赐予的,她们想要就进京去求,已赐的尊荣是不会更改,就算她们想抢也抢不来,那是属于个人的。 「什么叫不用多礼,你将皇家尊严视为粪土吗?朝廷之所以给她封号是嘉许她做了利民的善举,你们什么也没做的人也想沾光,简直是痴心妄想。」一家人就该做牛做马驮着一堆没用的累赘吗? 赵天朔根本不留余地的攻讦,他不能忍受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的小福妹妹,竟被人以堂兄之名训示,她该是小得意的仰起雪白下颚,朝人投出蔑视眼光,嘲笑敢对她口出狂言。 不自觉,他已经宠着凡事不上心的万福,不论是谁都不能对她有一声喝斥,她是多福之人,该捧在手心供着。 万国心一颤,难以控制地结巴了,「她……呃!堂妹是万、万家人,一荣俱……俱荣,一、一衰俱衰……谁也不能……独善其……其身,她受封我……我们为她高兴。」 第二十九章 赵天朔冷哼道:「独善其身?我看是自欺欺人,你们还想欺骗自己今日万家的富甲一方是自个得来的?」没有小福妹妹,他们什么也不是,一间小米铺也妄想一步登天。 「够了,朔哥哥,你欺负的是我堂哥呐!你怎么可以对他这么凶,太坏了,我不理你了。」不再往来就能保住她的人参……吧? 「不准不理我」赵天朔语气冷硬。 「那你要向我堂哥道歉。」三房人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不能因为她的关系致使长房和二房交恶。 「我道歉?!」赵天朔难以置信的扬高音调。 身后看戏的府兵一致摇头,他们家高傲的世子爷一向眼高得很,绝不可能向一名庶民低头,小美人儿注定要失望了。 「我姓万,你说他就等于说我,我们万家人一条心,你不道歉就是欺负人堂哥,你别怕,他要是不道歉,我们都不要理他,让他当可怜没人要的柿子……爷。」世子了不起吗,还不是被人捅个血窟窿,要不是她救他,此时都烂成一堆白骨了。 听到堂妹的喊话,内心一暖的万国会心一笑。 「万小福,你……」我是为了你出头你反过来给我一闷棍,真是够了。女人不论年纪大小都一样不讲理。 「道不道歉?要是不道歉我们就走了,再不理你。」万福让赶车的车夫快走,她不想再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多谈。 赵天朔脸一黑,气得想一拳打穿马车,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我道歉,是我态度不好,把话说重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家人谁得了福气都能沾光。」 众府兵差点没吓掉下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能一拳打趴十名营兵的世子爷居然如此忍气吞声,甘受这样的屈辱?! 「堂哥,你听到了没,世子爷向你认错了,咱们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孺子可教也。 坐在马车里的万国无声的笑了。「好,原谅他。」 他何德何能,竟然和是王世子攀上关系,这简直是在作梦,福儿果然是福星,将这种福气带给他。 「朔哥哥,你欢喜不,以后我们理你了,你不会老了没人陪,死了没人葬,我会记得帮你坟头上的草浇水。」瞧,她多有善心,活人施恩,死人施惠,死活都行善积福。 完了完了,这小美人儿的小命真要保不住了,她天真得教人恨,一群大男人府兵在心里哀悼,愿她一路好走。 「万小福,你竟敢咒我死?!」赵天朔怒吼。 万福双手捂耳,觉得雷声真响。「朔哥哥,你小声点,你吓到我了。」 「你……」赵天朔脸色一沉,气恼的压低嗓音,「什么叫替我的坟头草浇水,你巴不得我早死是不是?」 「人生自古谁无死,谁都要来这一遭,你死后我多送你两炷香让你早登极乐。」她送的是佛香,引魂西天。 赵天朔气笑了。「你怎么认为我一定会死在你前头,也许你比我……」短寿这两个字他如鲠在喉,说不出口,他宁可比她早死,也不愿她早他一步先行。 万福螓首一点,「嗯!也许我活不到二十岁……」 但她是神仙,一定比他长寿,他轮回几世她都能看见,溯古亘今镜会如实地告知她一切,她看镜子就晓得了。 赵天朔马上冷声喝道:「胡说什么,我没死前你不许死,我一身煞气阎王也怕,你别离我太远。」 一听她说「也许活不到二十岁」,他感觉到心儿骤地一紧,他突然很害怕这世间若没有她,那么孤独活着的他将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欢笑就此远离他,他死时真是一个人。 「咯咯……朔哥哥,死不可怕,死是一种飞升,人脱离这具臭皮囊反而更快活……」无拘无束的在云里、在树梢、在水面上、在花瓣上翩翩起舞,多快活啊! 「万福——」他声线一沉。 感觉到他似是生气了,万福不敢再畅所欲言这生死论,语气顿时多了几分讨好,「朔哥哥,你刚好要出城吗?好巧,我们碰上了。」 「不是好巧,我是特意来堵你的。」赵天朔怒气未消,刻意把好意来接她说成恶意的堵人,好似两人之间有仇。 「堵我?」她讶然。 「你要入宫不用人带吗?你以为到了宫门口就会有人领你入内?」真要这么想就太傻了,皇宫内院岂容杂人等随意进出。 万福一怔,她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规矩,本以为只要先找个地方住下,自会有人来带她。「朔哥哥,你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不是,只是路过。」他冷着脸,语气有些冲。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吧,你只是路过,那我们要住哪里?」 「景王府。」 脱口而出的赵天朔先是懊恼,对她为何从无防心,轻易被她套出话来,继而失笑的一想,和这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她是他生命中的福星,几次在生死关头遇上她都能逢凶化吉,他的命是她救的。 「你们住景王府,休息两日再带你进宫面圣。」皇伯公一定会喜欢她这个福星的。 「朔哥哥气消了?」她取笑道。 赵天朔哼了一声,翻身下马却足未沾地,身形如风翻进万福坐的马车内。「找你算帐!」 「啊!不行,里面有人……咦?!」万福回头一看,原盘膝而坐的光头和尚居然不见了,只留下檀香念珠,她错愕地说不出话来,而两个丫鬟竟然也没有发现。 难道他真得道了,有大神通? 广远大师行踪诡异,其实她早就看出他的古怪,却不揭穿,因为她更怪。 「你不就是人,我和你挤一挤。」他长腿一伸,凌厉的眼眸一扫,两个身子一颤的丫鬟非常主动的坐得远远的。 赵天朔浑身上下有股慑人的戾气,他不刻意遮掩时,强大的气场一旦射出,很少有人不心生畏惧,大概只有天生胆大的万福认为他是在虚张声势。 毕竟有空间在手,她啥也不怕,反正一遇到危险往空间里躲就好,若不是她生而为人得出世,待在里头也挺惬意的,就是少了说话的人,只能面对聒噪的人参娃。 「朔哥哥,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能和我坐同一辆马车。」 「我累了。」他头往后一仰,直接躺下,头就枕在她的大腿上,十足的任性,毫无男女大防。 「你可以和我大堂哥同车。」万福想把他的头移开,却发现重得很,以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搬动。 她瞪着他,不免来了气,再看向窝儿和眉尖儿,示意她们搭把手,可是赵天朔冷眸一扫,两人刚有动作的身子像被凝住似的,畏畏缩缩的哭丧着脸,脸色白得发青又坐回去,以眼神表示她们无能为力,世子爷威仪太强大。 「小福妹妹,许久未见了,你不想我?」他想她,夜里白昼、用膳时、策马狂奔时,他都想要她在身边。 「哪有许久,你两个月前才到景平县拿走我十株人参、五朵灵芝、七根何首鸟,还有,别再吓唬我的丫鬟,要是把她们吓坏了,谁来服侍我?」 第三十章 他拿走的药草全是百年年分,她专辟的稀有药草药田似乎是为他准备的,一来就开口讨要,不给不走人。 耍赖! 我服侍你,他很想这么说,但是怕把人吓跑了。「你不怕我?」 闻言,万福咯咯轻笑,笑声清甜和软。「为什么要怕你?你最狼狈的样子我都看过,虽然你曾把剑搁在我家人的颈子上,可我一点也不记恨。」 「这话说得你自个儿信吗?你要是不记恨,为何要扯我头发?你这人心眼之多,连我都招架不了,还好你不算计人,否则我难逃毒手。」他对她从不设防,若她真有什么不轨心思,多得是机会下手。 「哼!记恨又怎样,你从我这儿拿走多少好东西,只怕你自己也数不清吧!」那些救命的药草不是价值不菲,就是有钱也买不到,有些富贵人家终其一生也见不到几株,他却当自家田地种的菜,随手送人。 执行任务的暗卫不时受些致命的伤回暗卫营,培训这些精良暗卫十分费心,不想有所折损的赵天朔便尽量给其护身药材,一旦身受重伤就咬上一口,起码能拖到回营医治。 久而久之这些个暗卫把百年人参、百年灵芝当成零嘴儿随身携带,体力不支时咬一口补充元气,长途奔波昏昏欲睡再咬一口提神,由一开始的惶恐、舍不得用,留着救命,到最后几乎是人人都有,便不再珍惜的随便用。 有伤治伤,无伤养身的心态,万福种再多也供应不了,她警惕的少从空间取药,而是将从人参娃身上取来的红果子种在外头作为药草代替,虽然没有空间内的生长快速,但吸收过灵气的种子也长得比一般人参快,种植一年有十年品相。 而她种了几年也有三、四十年的年分,拿到药铺里去卖十分抢手,一株人参可以卖得五百两银子。 「话不是这么说,我不是送了你好多礼,足以抵那些药,收到那头大老虎你很乐吧?少见的白老虎,是祥瑞……」正在笑着的赵天朔忽地眉头一拧,他好似听见虎啸声。 血玉手镯中壮硕无比的白老虎仰颈长吼,在空间内无肉可吃,它吃素很久了,渴望生肉的血腥味。 「你认为等价吗?」万福没好气的睨着他,上万两的药材和区区几两的礼,到底是谁占便宜? 他一窒,面容凝住。「自己人不用计较那么多。」 「谁跟你自己人,话说得不脸红。」万福使劲的推人,但推不动只好放弃,他沉得像死人。 没人瞧见面带狡色的世子爷微微扬起嘴角,长腿跨在软凳上。「那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在你们马车后方?」 说到这件事,万福脸上多了郁色,那个跳水自杀的姑娘,已经换上一身干爽丫鬟服饰,明明面显疲惫,额头渗汗,却始终紧紧跟着他们的马车。 「她跟你一样是不要脸的人,救她的明明是船夫,她非要对我大堂哥以身相许,还说做个随身小婢也不打紧,只要能让她报了救命之恩。」 还不是看上他们穿着打扮一身富贵气,一件衣服就能让寻常百姓一家五口活上半年,她见财心动,想攀上有钱公子,坐不上正室之位也捞个偏房、姨娘做做,再小施点手段,还怕不能把男人掌握在手中? 渡船很大,容得下三辆马车,但如万家这般富态作风的人家却不多,被救上船的女人二话不说抱住年轻又有钱的少爷大腿,可见她并非真心寻死,而是想搭上一条大鱼。 什么悲惨的身世大抵是骗人的,她的双手白细得哪像是从小贫苦的人家,一个茧子也不长。 「所以你就让她走路跟着?」她的心也挺黑的。 「不然呢?第一辆车坐满了,车上大多是我的衣物和首饰,她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上了马车,若是心生邪念顺手牵羊,或是盗了财物逃之夭夭,我跟谁哭去?」 第二辆马车坐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让个她没有好感的女人上车,何况车上有个广远大师,更有诸多不便。 「至于第三辆马车是我大堂哥坐的,男女授受不亲,在没签卖身契、在衙门过了明路前,她凭什么上车,想坏了我大堂哥清誉不成?他还要走仕途。」哪能毁在来路不明的女子手! 「要我杀了她吗?」赵天朔目光一冷。 一听到杀这个字,紧贴着车壁的两个鬟浑身一颤,把身子缩得更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杀?」万福认真的想了一下,而后摇头。「朔哥哥,你真要我们住进景王府,没人有异议?」 「景王府,我说了算。」他当家做主。 她眸心一动,显得特别诱人。「朔哥哥,你想那名女子和我们一起住进景王府,她有没有一入宝山的感觉? 赵天朔双眸微眯。「小福妹妹,这招财帛动人心真阴险,让她看得到,吃不着比什么都没有更教人心痒难耐。」 无,不会有念想,家分守己的盯住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可是一旦心大了,想要更多,不用别人动手便自寻死路。 万福不害人,她只是袖手旁观地看着人自个儿一步步作死,反正是想死之人,再死一回也无妨。 萧含梅想死吗? 她当然不。 两天前她就盯上万家的车队,看万大少爷出手阔绰,随手一个打赏就是二两银子,她心思难免浮动,想着这人若是她的良人,日后吃香喝辣就不愁了,她也能过起富家日子。 于是她仔细打探万家人的去处,事先在对岸等着,等船开到一半时再假装有人追她,宁死不屈的扑通一跳。 原本她以为有人跳水后,身为男人多少会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态,就算不知美丑也会先救人再说。 没想到她在水里浮了老半天却没船驶近,站在船头上的人以看热闹居多,害她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不甘心错过机会的萧含梅本就会泅水,她的双腿在水面打水,让身体漂浮着往渡船靠去。 果真如愿以偿上了船,还抱对了大腿。 只是那位看起来心善的六姑娘不好应付,她看似为了闺誉着想而不让她上马车,实则拒人于外,坚持没有卖身契就不能收留人,万一被冠上个「拐骗」罪名,她堂哥的名声就毁了。 去他的卖身契,她根本没想过卖身,要不然当初徐老爷给五百两聘礼的时候她早就卖了,何须苦苦另寻金主。 萧含梅并非她所言的出身穷困,父亲好赌、母亲病重、弟妹年幼全是骗人的,她是地主家私逃的女儿,亲爹好色,娶了多房小妾,娘亲善妒,整天和她爹吵,偷偷想着怎么弄死这些貌美如花的小妖精,而她两个哥哥是败家子,酒色财气全沾,几乎败光家底。 一屋子的乌烟瘴气,没人在意她,后来手边缺银子的父兄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要让她嫁给镇上死了三任老婆的徐老爷为继室,仗着徐家的财势捞点钱,过上好日子。 徐老爷比她爹还老,都四十几岁了,继子继女一堆,一大半都比她年长,她嫁进这样的家里哪还能有什么活路? 所以她卷走了爹的银子和娘的私房,和自幼青梅竹马的帐房儿子私奔,两人如胶似漆的过了一段快活时日。 第三十一章 只是银子用完了,两人又无一技之长,帐房儿子扔下她跟一名富有寡妇勾搭上,丢下几两银子叫她回家去,他照顾不了她,别无他法的她只好另谋生路,找个男人赖上。 幸好她的运气不错,不仅真找到一位有钱的少爷,还有了意外之喜,直接入了富贵窝。 景王府。 「你想去哪里?」 银光一闪,一把出的长剑横在萧含梅面前,她惊恐的倒抽了一口气,面色发白,头一次觉得离死亡很近。 「我……我找我家少爷……」她嘴唇轻颤。 「你家少爷是谁?」面容肃杀的侍卫横剑向前,面冷色厉的看向面孔陌生的小婢,冷声拦阻。 「他姓万,万家大少爷。」萧含梅故作卑微的屈着身,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见到景王世子,让他一见上心。 万国成了备用的退路,她没放手的兜着,心大的她更想攀向高枝,飞上枝头当凤凰。 以前是没门路,如今都入了景王府,这是老天爷给她往上爬的机会,她若没把握住实在对不起自己。 面带喜色的萧含梅悄悄扬起嘴角,满心是即将翻身为贵人的欢喜,幻想着日后呼婢唤仆的好日子。 「稍等,等人通传。」尽责的侍卫一步不移,守着通往前院的岗哨,让另一名侍卫前去通报。 未经许可,后院女子不得擅离,这是赵天朔自他娘亲过世后立下的规矩,他太恨女子的阴毒和不择手段,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老王爷有牛夫人和左夫人两位夫人,以及张侧妃和杨侧妃,牛夫人生有一女,左夫人一子一女,杨侧妃一子两女,张侧妃本有两子一女,但其中一子早夭,故连嫡子在内,景王活着的子女中有四子五女。 嫡子一死,张侧妃的心就泛动了,心想她的儿子行二,老大没了就该由老二接任世子之位,她才不管什么嫡庶,她儿子都成年了,为什么不能当世子,她可是上了玉牒的侧妃。 可是老王爷的请旨打碎了她喜孜孜的美梦,因此她恨得想除掉挡路的人,正好赵天朔年幼,她便一次次下手,连世子妃也不放过,母子俩在她眼中是非除不可的眼中钉。 赵天朔母亲中毒事便是张侧妃所为,所幸赵天朔寻来数百年年分的人参娃解了顽强的毒素,这才挽回一命。 谁知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蛰伏多年又卷土重来,设计世子妃上山上香,在中途施以毒计,使其香消玉殒。 这一次赵天朔不能再饶恕了,因为祖父的求情他已放过一次,没想到姑息养奸,反而害了自己的亲娘。 一怒之下他不管不顾,不给任何人颜面,将哭天喊地的张侧妃拖到娘亲灵前,剑光冷冽的划过,哭花妆容的人头滚到他二叔脚旁,叔侄俩差点刀刃相见,以命相搏。 但也因为这件事让赵天朔下定了决心,他让已有封号的三个叔叔搬出景王府,各自搬入他们的郡王府,大权全揽,封地的银钱入库,他不容许他们再用景王府的银两。 不过三位庶叔过得并不好,空有郡王之名却无实权,一向只会花不会赚的他们分了府之后,很快地花光分到的十万两银子,有地有铺子却不会经营,年年赔钱,坐吃山空的三人犹不知节制,出门的排场一如在景王府,极为奢侈铺张。 其实他们仍旧在打景王府的主意,常常以景王府名义赊帐,让人去景王府收帐,甚至全无顾忌的收贿,而后和某些有意大位的皇子勾结,让景王府世子易人。 只是他们做得不太成功,掌管京畿营十万大军的赵天朔日渐强大,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让各方人马为之忌惮,想要动他可不是简单的事,昔日的幼虎已长成足以将人撕裂的猛虎。 去而复返的另一名侍卫回道:「万少爷说姑娘并非万家下人,若身子无碍可自行离家,赠银二十两送姑娘返家。」 萧含梅脸一红,做出受了诸多委屈的悲苦模样。「不可能,我家少爷怎么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一定是六姑娘的意思,她容不下我,一直想赶我离开……」 没错,这话的确是万福说的,侍卫并未见到万国,直接将此事传给上头,上头再转给统管府卫的侍卫长,温长开也是懂得看眼色、识时务的人,话一传便传进万福暂居的「明月苑」。 「明月苑」与「瑞气堂」只隔一座墙,是为夫妻所设的院,虽说隔墙而建却在同一座院子里,瑞气堂里住的便是赵天朔,他的居处是全府仅次于王爷的第二大院子,院里有小桥流水、湖泊假山,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木遮蔽了大半日头,壮阔雄伟。 可想而之赵天朔的用意有多明显、 至于万国及其仆从被打发到偏远的不知名小院,由偏院走到正堂要两个时辰,蜿蜿蜒蜒的小径众多,容易迷失其中。 换言之,万国要找到堂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哭就把你扔出府。」侍卫不耐烦的喝斥。 爱慕虚荣的女人他们看多了,一见到景王府的富贵就迷花了眼,压根忘了自己有多少斤两。 萧含梅一噎,收起泫然欲泣的娇柔。「这位大哥你再问问,少爷不可能不管我,他救了我便是我一生的恩人,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他,有恩不报枉为人,求求你……」 「先把这个签了。」这是报恩还是报仇,非要人家收下她。 「什么东西?」她有不好的预感。 「卖身契。」 「卖、卖身契……」萧含梅伸到一半的手忽地僵住,薄薄的张纸重如千斤,她拿与不拿都沉重。 「签了就能留下,否则天黑前离府。」王府不养闲人。 闻言,她心头大恨,眼中一闪而过美梦乍碎的不甘心和怨怼,她不肯轻易放弃送到眼前的机会,但是卖身契……「侍卫大哥,你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我想见见少爷……」 「一盏茶。」一说完,侍卫转身收剑。 一盏茶……这算什么,不给人一条活路走吗? 萧含梅恨恨的瞪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像是某个人站在那里,她要用凶狠的眼刀将人瞪死,看谁还敢阻她的路,她要登高,成为人人羡慕的贵人,所有人都得趴伏在她足下。 「时辰到了。」 她才发怔了一会儿,怎么就到点了?那她签是不签?此事攸关她的一生,不可草率视之。 「快一点,我要换岗。」侍卫催促道。 看侍卫的脸色不快,拿着卖身契就要走人,心一慌的萧含梅连忙把契纸抢下。「我签。」 见她签好了字,等在门外的一名长脸婆子走了进来,给了她一套小婢的服饰。「从今日起你便是万家的粗使丫鬟。」 「什么,粗使丫鬟?!」萧含梅难以置信的尖叫。 「能当上粗使丫鬟是我家姑娘心善,不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谁敢用,我们管吃管住,每个月月银三百文,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婆子一脸鄙夷的睨视,瞧不起她的作态。 「可是……」她要服侍的是少爷。 「你不是说做牛做马也要报救命之恩,如今做了粗使丫鬟不比做牛做马轻松,难道你想下田耕种?」没让她倒夜香都便宜她了。 第三十二章 像牛一样耕田……想像自己背后拖着犁,面上一白的萧含梅浑身起了恶寒,她才不干那么卑贱的活。 「虽然你只是粗使丫鬟,仍要学学规矩,刚好王府的嬷嬷正闲着,就让你去学几天。」哪天规矩了哪天上工。 「学、学规矩?」那她不就见不到世子爷了? 婆子的力气很大,被拖着走的萧含梅根本无力反抗,她跌跌撞撞的被拉往下人房,脸色十分难看。 「小福妹妹,你下手黑呀!」居然用这一招整治居心不良的人,三两下就把人拿下了。 「手不黑岂不是让人阴了?我们万家是积善人家,但也不是谁都能来坑两把,总要让人家知道以身相许不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救了一个人还得包办对方的下半生,实在太亏本。」万家的银子不是大风吹来的,想伸手就得斟酌斟酌。 鼻子一痒的赵天朔感觉被戳了一下,她这话有影射之意。「那人找错人了,错把万六姑娘当成软柿子了。」 「我本来就不硬,心软。」万福晃着脚,迎风吹乱她鸦黑发丝,明眸善睐。 「怕不怕?」他指的是高度。 咯咯笑声随风扬起。「不怕,我喜欢高,低头俯视苍生,底下的人都变小了,只能抬头仰视我。」 「你的确适合在高处。」他话中有话。 「但是能更高更好。」看得更远。 「还不够高?」真是个胆大的。 她摇摇头。「不够。」 「难道你想飞上天?」赵天朔宠溺失笑。 「对,飞上天。」她大笑着张开双手。 惊岀一身冷汗的俊挺男子连忙以身相护,扶住柔若无骨的细腰,他俩此时坐在离地几十尺的大树枝桠上头,臂粗的枝干不太能支撑两人的重量,一动就晃,发出剥剥声。 赵天朔施以轻功提气,护全两人,说说笑笑的看着树底下来来去去的人,岁月静好,少了烦人的尘嚣。 「朔哥哥,轻松点,老树头不会摔着我。」她拍拍至少有五百树龄的巨大树木,老树似在回应她般发出沙沙声。 树有灵,她便能沟通,她与万物灵气相通。 「明儿一早我带你进宫,你别太担忧,皇上不吃人,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不用故意讨好。」她嘴甜,真要哄起人来没人招架得住。 「我这事是不是你弄的?」万福早想问了。 「是。」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不曾移开。 「为什么?」有古怪。 他笑了笑。「你以后便会晓得。」 「不能现在告诉我?」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 赵天朔好笑的捏了下她的俏鼻。「不要引诱我,我定性很差,搞不好一口吞了你。」 万福当他在说笑,将他的手拔开。「那也要你胃口大,哪能说吞就吞,一不留神就鲠在喉咙了。」 他的黑眸渗出丝丝柔意。「你入宫后只须提防一人,太后,她是晋王的生母,而我前不久才砍了晋王一刀,拔除他安插在京里的爪牙,因此和我走得近的你恐怕要遭受点刁难……」 【第九章 众人各怀鬼胎】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福穿着华美而繁复的县主服饰上前参拜,她的姿容宛若玉池中娇美嫋嫋的白莲,肤若凝脂,齿似编贝,白中透红的芙颊梨涡微现,清灵若仙又风华独具。 她一出现便吸引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屏息,彷佛多吐一口浊气便会玷辱了她的洁净,污了她的圣洁。 她再一抬阵,眼眸流溢着最纯净的光泽,无邪而充满灵秀,秋水难胜,玉华不敢遮。 「你就是受福神庇佑的万福?」雄厚低醇的嗓音出自龙口,带着一股泼天的威仪。 「是不是受到福神庇佑臣女不确定,但臣女打小至今都挺有福气的,吵架没输过,生气想打人,那人就挨巴掌了,想要爹爹钱多多,爹爹就有银子……啊!臣女只吵输一个人……」万福不服气的噘着嘴,那模样相当逗人,让周遭众人心都软了。 「你吵输谁了?」皇上好笑的问。 「一个和尚。」 「一个和尚?」他讶然 「弥陀寺的广远大师……」 「等等,你是说素有圣佛之称的广远大师?」一旁的左相惊讶的问道。 「什么圣佛,酒肉和尚而已,他忒坏了,常常欺负人,还抢我的烤鱼吃,叫我多种福田,以福渡化更多未开悟的人。」和尚不像和尚,古里古怪的,抢起她的人参毫不留情。 「你说的真是广远大师?」应该是搞错人了。 「弥陀寺的住持呀!不会错,这次他还和我同车进京,要去五台山挂单,你们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去瞅瞅,不过要快,他这人神出鬼没,可能一下子又不见了。」这个老和尚老爱摆弄人,教人难以捉摸。 万福话刚说完,金銮殿悄悄少了几个人。 见左相不信,她拿出原本要还给和尚的念珠。「这是广远大师的,他没留神落在我车上了。」 「什么,广远大师的佛珠?!」两眼一亮的左相兴奋地上前,双手微颤地想要接过圣僧佛器。 突地,皇上一声轻咳,左相伸出的手又马上缩了回来。 「咳!拿来让朕瞧瞧。」他才是天授帝王。 「是。」皇上身边一名面白唇红的太监步下金銮殿,走向表情随兴的万福,十分恭敬的接过圣物。 但是他一接过手,身子蓦地一僵,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情,两行泪无声的落下,他一脸喜悦的仰头,彷佛受到感召,成了菩萨弟子。 此情景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众人都不免有些急迫,想亲自感受这圣物的力量。 「怎么了,小江子?」居然在大殿之上哭了。 「皇上,这、这是真的……」江公公又哭又笑,捧着檀香念珠激动不已,连身体都在颤抖。 「给朕拿过来。」皇上有着好奇,不信一串念珠会有多大的神力,小江子太大惊小怪了。 「是的,皇上。」江公公走得很慢,好像不舍得把念珠交出去。 「不过是檀香木制成的香珠串而已,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咦!这是什么……」正在笑着的皇上一接过念珠,便感觉到一股肉眼不得见的气流缠上他的手,顺着手臂往上盘旋,气流所经之处气脉舒畅,有股微热。 皇上感受到有什么正在洗涤他的筋脉,太医百治不癒的腰骨酸痛被这样的暖流一流过,顿时筋直骨正,不酸不痛了,而且神智特别清明,原本有些看不清的双目能清楚看见老相爷左耳下方暗沉色的小疣。 「皇上,怎么样,是不是真的?」笃信仙佛的左相可得很急,也想摸一摸圣物。 「嗯!菩萨慈悲,以慈心济众生,朕就收了,福女万福,你这明惠县主实在当之无愧。」 皇上一句话,万福成了众人皆知的福女,她的有福是得到天子金口,鸿福齐天,福运当头。 万福其实很想翻白眼,那可是老和尚的念珠,又不是她的,皇上怎么说拿走就拿走,看来赵天朔的厚脸皮其来有自,他和皇上一脉相传,个个脸皮忒厦。 第三十三章 然而,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腹诽,表面上还是得这么说,「皇上中意就好,老和尚那人心大,给了人便是与众生有缘,皇上把佛珠往身上一放就有菩萨守护,与皇上的金龙一左一右的相护持。」只是皇上的龙……老了。 万福的心中没有同情,只有清亮一片,她微微朝天子身后的老迈金龙一颔首,为了护佑天子,金龙贡献它的修为,时候一到它便飞升入云,再塑金身。 好听话人人爱听,举凡当皇帝的都想长生不老,已过半百的皇上一听有神佛保佑,龙心大悦的哈哈大笑。 「好,好,赏,有赏,大赏!内务府吩咐下去,赐明惠县主五进大宅,明珠十斛,玉罗锦十匹,雪蚕缎十匹,栖霞纱十匹,软烟罗……」 接下来是一长串的赏赐,一旁的中书舍人振笔直书,忙着记下皇上的封赏。 皇上太高兴了,高兴得有些忘形了,他是真的感受到佛珠的奇妙,人也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怕老是帝王的梦魇,谁不想回到最鼎盛的壮年,再以强魄的体态征服四夷。 误打误撞的万福算是投其所好,她也没料到广远大师的佛珠有此奇效,当她拿在手上毫无感觉时,换了一个人却有超乎神奇的转变,那已经不是好运可以形容了。 难怪说她是天生带福的福星,遇到难事总会化为吉瑞,福来安泰,不与祸共,福至人安。 「你和个和尚同车,为何我没瞧见?」同行二十余里,哪来的和尚?她胆大包天,连皇上也敢欺瞒。 赵天朔状似无意的走到福身侧,以一身煞气隔开想靠近她、和她攀上关系的官员。 她是他的,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他刻意安排将她的善行上达天听不是为人作嫁,商女的地位太低了,得往上抬高,他和她才有其可能性,皇家媳妇是有品阶的,不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得上。 而今日突如其来的惊喜更令他满足,一向难讨好的皇伯公居然因为一串佛珠而开了先例,给足了明惠县主面子,日后她也算在京城站稳了,无人敢嘲笑她是地位低下的商家女。 「老和尚本来就古古怪怪的,在你开口前他还在,我耳边还听见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可你厚颜的挤上马车时他就不见了,准是被你吓走的。」万福声音咬细,就怕人听到她在大殿上与人交谈,冒犯天威。 「你说他真的在马车上?」他眼露困惑。 秀眉一垂。「是呀!我没必要骗你,从景平县出发前他就上车了,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忌荤素,但是没见他下过马车,一迳的打坐,呼息很浅,真像得道高僧。」 你都不用上茅房吗? 她那时还问了和尚这么一句。 广远大师眼带笑意的拈指一莲花,回道—— 万物化为尘,尘去如虚无,你见河水深三尺,我言道心无尺量。 广远大师用这几句话打发她,到底没言明。 赵天朔好笑地轻碰她滑细手背。「他本来就是佛法高深的神仙人物,我总听你和尚和尚的喊,却一直无缘得见他一面。」 好似凭空杜撰出来的一个人,只闻其名,不见其身 「噢!对耶,你每每与他擦身而过,明明咫尺之距,可是始终碰不着。」万福后知后觉的发现怪异之处。 「大师躲着我不成?」他自嘲道。 「下回我遇到他时帮你问,和尚装神弄鬼的本事都能收徒了。」万福仍认为广远大师的神技是装的,无论她怎么看,他都不像得道高僧,倒似溯古亘今镜中看到的神棍。 此时在五台山的广远大师突地嘴角一扬,打着手印的双手平放在双膝上,为众生祝祷。 「太后有令,传见明惠县主。」 圣地,不仅文武官员敛起神色,就连原本笑得开怀的皇上也皱起眉头,看向传令的小太监。 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她的皇子是曾为太子的晋王,两人为了皇位竭尽心思,最后功败垂成。 先帝本有意废后,但念及几十年的夫妻之情,在他未崩天前,只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软禁起来,不许她出凤仪官,她空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后宫实权掌握在四妃手中,其中以德妃为首。 但是先帝一死,皇后就被放出来了,为了贤名和孝道,继任的皇上不得不封嫡母为皇太后,而亲娘荣妃退为荣太妃。 因为这皇太后之名,给皇上造成了不少头疼的困扰,毕竟不是亲母子,皇太后自是偏向亲子,常做出不利皇上的事,处处唱反调、扯后腿,耽误朝中大事,甚至装病要皇上、皇后侍疾。 「皇伯公,请允许侄孙陪同明惠县主赴万寿宫。」目光一凛的赵天朔自请授命,要赴龙潭虎穴。 他不相信皇太后,那老得该死的老妖婆不怀好意,一逮到机会便要作践人,不少官员女眷被她活活打死,只因不肯投效晋王,变节易主。 皇太后惩罚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就连衣服撞色也能打上五十大板,将人打得奄奄一息,再丢一本《女诫》要人知耻,让人皮肉痛还要加以羞辱一番。 「小子护食。」皇上意有所指的轻笑。 面上一红的赵天朔显得有些局促。「皇伯公,明惠县主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她胆子小又怕生,侄孙与她有多面之缘,不忍心她受到惊吓,故而同去想替她壮壮胆。」 一干官员狐疑的看看万福,再看看赵天朔,心中所想的都是—— 此女眼神清澈,见到皇上面不改色,心不惊慌,几句话就哄得皇上龙心大悦,此女真胆怯无知吗?赵天朔这话才说得欺君吧,为了佳人撒下弥天大谎。 「得了,得了,你这小子朕还不清楚,想去就去,朕封的明惠县主也不是人人都可欺。」皇上这是在暗示赵天朔把人护着点,别让人给欺负了,丢了朕的脸,朕要重重惩罚。 「是,侄孙领令。」赵天朔双手一揖。 「还有,别和太后起冲突,能让就让,都忍了这么些年了,再忍她也没几年,那把年纪了能熬多久。」皇上的语气中有着冷酷,显然对太后的厌恶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无时无刻都想要自己死的嫡母,谁能忍受得了,何况是一国之君。 「皇伯公,我保证太后寿终正寝。」至于有什么小擦伤、小破皮,他一概不负责,人老了总会做些自残的疯狂事。 皇上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比谁都想皇太后死。 但是那人彷佛成妖了,老得头发都白了,身子还十分硬朗,胃口极佳:什么都吃,还能看戏,哼上两句。 皇宫很大,出了金銮殿一路往万寿宫走去,走了半个时辰也没瞧见宫门口,千娇百媚,容貌美丽的宫婢一个一个走过身侧,或曲身,或问安,或用嫉妒的眼神一瞟…… 万福当在看风景,可是走着走着就累了,越走越慢,本来就懒的人索性拉住景平世子的腰带,让他好笑又无奈的拖着她走,她还省力些。 又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座琉璃红瓦的宫殿,连墙和梁柱都漆红,红得有如流尽的鲜血。 这一片的红,住在里面的人会很暴躁吧! 第三十四章 「万寿宫?」看到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草写字,万福心中喀噔一声,这万寿……好像有些不妥。 「很是猖狂,对吧?」赵天朔眸光一冷。 「是猖狂。」也可恨。 「这儿原本叫慈宁宫,太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叫人摘下慈宁宫的宫匾,挂上狂妄至极的万寿宫。」为了给皇上难看,太后是豁出去了,偏偏皇上顾全孝义不能动她。 谁能称万寿?唯有当今天子。 万寿宫的牌匾一挂上去,等于是在对皇上的万岁叫嚣,以太后权威挑衅皇权,逼迫皇上礼遇晋王。 「有这样的皇太后,皇上会很辛苦。」孝字大过天,足以将人压死,愚孝之人就得领受苦果。 「我也很辛苦,小福妹妹要不要帮帮我?晋王和其他皇子联手要弄死我,你得替我挡一挡。」赵天朔凑到她耳边低语,眼眸中的笑意满得快溢出来了。 「挡什么挡,你推我去死呀!你们皇家的争夺与我何关,谢完恩后我就要回景平县了。」京城很繁荣,有很多县里没有的东西,但是这里的人心太深沉,她不想浪费脑子应付。 「回得去才怪……」既来了就别想离开。 「你说什么?」嘴巴动呀动的。 「我说——」 「太后要见的是明惠县主,景王世子为何在此?」一名老妇站在宫门口,一头灰发梳得得油亮,一丝不苟的往上盘高,脸部线条冷硬,表情严肃一看就不好相处,灰浊浊的眼中透着精芒,教人见了不喜。 「奉皇上旨意护送明惠县主至万寿宫,太后老祖宗,你也见见我吧。」赵天朔故意大喊,故意挑衅不想见他的皇太后。 「嚷嚷个什么劲,还不滚进来!」 诡计得逞的赵天朔朝万福眨眨眼,意思是在说:还不谢谢我,有我护着你,老妖婆伤不了你。 「老祖宗吉样,你的曾孙子来看你了。」这话真是挖苦,太后的曾孙子远在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没瞧见哀家这儿清静吗?扯着嗓子想吓谁,你想哀家死,哀家偏不死,活着恶心人。」她要活得比谁都长寿,看秦王这一脉全部死绝。 秦王是皇上登基前的封号,他那一脉包含亲兄弟景王。 「老祖宗说这是哪儿的话,我吓谁也不敢吓你呀!你那诸佛莫近、万鬼附体的脸,谁见了都会退避三舍。」她是鬼婆。 「你说什么,竟敢说哀家是恶鬼,你、你……」太后气得脸都红了,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没等她说出不孝两个字,赵天朔面色一冷的改口,「我说错了,是万鬼莫近,诸佛附体,满天的菩萨等着带老祖宗得道升天,前往西方极乐,老祖宗你可欢喜?」 「你,滚开,哀家不和你说话!」太后大喘气后又恢复平静,姜是老的辣,活得一把年岁了,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小姑娘,你过来,让哀家见见你,听说皇上特意封了一个民间女子为县主,就是你吗?」 「是的,太后,正是臣女。」万福上前一福,行了个宫礼,但没等太后刁难她便自行起身。 见状,太后两眉一沉,似是就要发怒。「没规矩。」 「太后,臣女本来就不懂宫里规矩,不然怎是民间女子呢,臣女是蒙皇上恩泽才得以进宫。」她一开始就表明非贵人身分,出身更是和京里小姐没得比,举止粗鄙也是莫可奈何,太后若要教她规矩得请个宫中嬷嬷来,从走路教起。 想当然耳,太后哪有精力留她教导,她自个儿的亲孙女都没教,哪会理会犄角旮旯的小商女。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没仗着皇上的势摆起架子,哀家闲着没事就爱听听宫外的事,你来说说自个儿做了什么事,能得皇上看重封你为县主。」长得有点姿色,又是勾人的小妖精。 万福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自个儿搬了个绣墩坐下。「太后老人家好,臣女真的没做什么,也就每年捐十万石粮食施粥,再花五万两左右造桥铺路,天冷送衣,地冻施药,总之就是看到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就不忍心,想帮帮他们。」 「这些事你做多久了?」太后翘起小指指套,神态轻慢地喝着莲子百合燕窝汤,保养她老化的皮肤。 「八年.」 「八年?」太后差点失态的把嘴里的燕窝汤给喷了出来,她赶紧咽下,难以置信的瞅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压根不信她做了八年善事,她以为捉到她的把柄,正想好好的折磨…… 「太后老祖宗,明惠县主确实打小就心善,她家开的是米铺,自是有用不完的米粮,爷爷奶奶疼,爹娘叔伯宠,她说捐粮义诊,家里人没人说不。」打小聪慧,甚得人心。 「当真?」居然是家里的小宠儿。 「是的,太后,臣女的家人都很赞同,认为多行善事能为家里积德,因此臣女出一半,臣女的爹出一半,以臣女之名布施。」这话万福说得半真半假,施粮施药全是她一人力。 「你有银子?」 「有。」万福回答得很大声,继而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手里把玩。「臣女有很多压岁钱,爷爷、奶奶、爹娘、叔叔伯伯、姥姥姥爷、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 「好了,别再背你家家谱,哀家知晓很多人给你压岁钱,你银子很多?」这一绕把她绕得头都发晕了。 「不是压岁钱。」 「不是?」难道老耳根听岔了? 「是零花银子,给我买糖吃。」吊得你头昏脑胀了吧! 「啊!」她……她被戏弄了吗? 「太后,你看。」带万福进来的嬷嬷忽地语气急促,失了平日的冷静和孤傲,两眼睁得大如鸡卵。 「看什么?」太后不耐烦的放下手中的碗。 「她手上那个是不是……是不是千年血灵芝?!」这可是百药之王,只听过传闻,从未有人亲眼见到过,其药性更胜人参娃。 「什么,千年血灵芝?!」太后惊得站起来。 万福故作天真地道:「你们说这个呀!这是臣女在山里捡的,看它红通通的很可爱,就拿回去给臣女的狗当碗用。」呵呵,这种小谎无伤大雅。 「给狗用?!」太后往后一倒,差点厥过去。 看到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太后扶上凤榻,万福笑得有点小阴险,朝目光深幽望着她的赵天朔一瞬眼。 搞定! 气死太后是有罪的,但是乐到死呢? 赤灵芝,味苦,平性,能够养心安神,止咳平喘,补益气血,用于心脾两虚,气血不足之心悸失眠,补肝肾不足的虚症,研粉服用…… 而千年血灵芝不只能补足气血,还能养颜美容,返老还童,每日服用一小撮灵芝粉便能重返年少,回到繁花正盛的花容月貌,眼神明亮,皮肤光滑,体态婀娜,再现风华。 这些都是千年血灵芝的传闻,千百年来从未获得证实,因为血灵芝从没现世过,直到今日。 已经身分尊荣的皇太后垂垂老矣,眼皮下垂,眼袋浮肿,吃再好的美颜圣品也阻止不了面色枯黄,老皮发皱,牙口松落,到了年龄的老人斑一一浮现,连双腿都浮起难看的青筋。 第三十五章 她快七十了,还能再活几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如此高寿相当罕见,而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若没什么体虚重病,大抵还能再活十来年吧! 这是最起码的估算,老而不死的太后都快成妖了。 但是万福才拿出千年血灵芝,太后便乐极生悲的厥过去,这一倒就中风了,人虽未死却也半身成瘫,眼歪口斜,嘴角流涎,话说得不清不楚,眼尾一抽一抽地往上吊白眼。 虽然皇上「孝顺」,给她服用了千年血灵芝研磨的细粉,但功效不如传闻,仅能坐着,涎水少流而已,没法落地的瘫症已然形成,腰以下没有任何知觉,手还能动两下。 千年血灵芝这么好的圣药怎会用在一个快死的老妖婆身上,内务府小动了手脚,太后用的是一般颜色血红的赤灵芝,年分才五十年,对气血两虚小有成效,但治不好真正的瘫症。 万福立了大功,皇上不好明面上赏她,私底下命令工务府加紧赶工改建御赐的县主府,提早暖宅的送进不少宫中珍品,再次暗慨真是福星,什么也没做就扳倒他的心头大患。 晋王一听母后瘫倒一事,又气又急,再度起了蠢动之心,太后活着时,他还有机会和母亲联手,抢回原来的地位,可太后一旦仙逝,他也离死不远了,皇上绝不会放过他。 因此这段时日赵天朔显得十分忙碌,早出晚归,足不点地,他京里、营区两边跑,做好万全准备,以防晋王反扑。 「你就是明惠县主?」杨侧妃看着眼前水嫩的小姑娘,心里嫉妒万分,年轻就是好,不用胭脂也美得空灵。 「是的,侧妃娘娘有礼了。」万福没行礼,只点头示意,态度不卑不亢。 侧妃上了玉牒,以品级而言是从三品,和县主的正四品所差无几,有无圣宠更重要,杨侧妃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五十来岁的她早当了祖母,即使外貌看来像三十出头。 「听说你把太后气瘫了,后宫里一阵大乱,太医们一筹莫展,就等着老天爷开眼了。」杨侧妃有意无意地讽刺她罪大恶极,再多的弥补也挽回不了犯下的弥天大过,她怎么还有脸留在景王府,连累景王府上下。 王妃过世以后,景王爷的内务大多落在两位侧妃手里,两人面和心不和的争夺中馈大权,最后杨侧妃落败,张侧妃胜出,她私下弄了不少好东西给自己儿子,壮大他的野心。 张侧妃死后,杨侧妃捡漏的掌理后院,毕竟老王爷还在,他的妻妾不能出府与儿孙同住,故而王府事宜还能管上一管,上头无人她独大,也养成她傲慢轻倨的脾性。 不过银子方面倒不称手,景王放权由孙子全权掌管景王府的各项资产,因此内院的用度支出要走外院,由长史估算出一个月的所需,再由帐房拨款,每个月提领。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杨侧妃的银子只是用得刚好,没法惹出什么大事,说穿了,她其实就只是身分比较高的管事罢了,而且还不能如管事来回内外院,始终只能待在后院。 闺中妇人眼界不高,看不到政局变化,只瞧得见近在眼前的利益,她现在看万福就是一座金山,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以为年纪小的小姑娘面皮薄,很好糊弄,吓吓两句就成了。 「侧妃娘娘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流言?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有天大的本事行天理不容的事儿,真要我所为,皇上不早拿我问罪了,哪能在这里和侧妃娘娘聊聊家长里短。」 万福一脸讶色不像作伪,倒把杨侧妃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你做的?」杨侧妃左手抚右手,状似闲聊,实则目光精锐,盯着万福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不错过一丝细节。 「当然不是我,我不过正好在场,当时世子爷也在,他看得最清楚,侧妃娘娘若是心有疑虑,不妨问问他。」找她开铡有何用,她并非景王府的人,他们自个儿闹不和,与她何干。 几千年没接触过感情的小福神对感情迟钝,王府内的每个人都看出世子爷对她的在意,情丝绵绵,宠着她不说重话,再忙也要抽空陪她,锦衣玉食,古玩玉石皆往她那儿送。 都住进明月苑了,还有什么不明了,如今只缺一个身分,就等过了明路便要改口了。这也是杨侧妃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在辈分上她是高两辈的长辈,虽非正妃也是能说两句的长者,她抬出身分来想打压还懵懂不知的小丫头,借此稳固自己的地位,不让个小辈抢走她理家的权力。 她动作频频但万福一无所知,只当杨侧妃闲得想拿人大做文章,自个首当其冲不入她眼。 「小姑娘脾气真大,你这是拿世子爷压我吗?外头都这么传,你不解释解释吗?好歹是清白人家,别让人泼了污水。」她倒是伶牙俐齿,推出令人惧怕的煞星当挡箭牌。 「解释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有必要把这点污水弄得更浊吗?」是真的又如何,她想代天行道,不行吗? 「哎呀!你这孩子真不懂事,我们这么说你是为了你好,提醒你在天子脚下更要谨言慎行,别说犯错了,句话说岔了都有可能人头落地,听听老人言总没错,我们不会害你的。」声音尖锐,笑得很假的左夫人声调一扬,眼带妩媚,倒还有几分徐娘半老的风情。 不会害她……才怪!「是,我记下了,尽量少言多看,不言是非。」 见她乖巧听话的样子,一群王府的女人都满意的点点头,当她是人傻钱多的软柿子,要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以杨侧妃为首,她身侧就聚集了不少老王爷的妻妾,从五十多岁到二十来岁都有有,有的迟暮,有的芳华正盛,有的艳丽多娇,她们大都是自己送上门,自荐枕畔的,想要一场富贵,老王爷虽不是惜花人,也是贪看美色的人,挑中其中几个出色的便留下了。 根据皇家体制王爷的配制是一正妃、两侧妃、四位夫人、媵妾若干,他算是节制了,后院来来去去的女人不过十来个。 「咳!明惠县主,听闻你家在地方上颇有名望、小有资财,是不是真的?」左夫人试探的问。 她问的也是杨侧妃想知道的,她们的目标一致。 万福憨然一笑,眼儿生波。「我们只有五十多间米铺而已,不算有钱,一来到京城才知是井底之蛙,王府一座院子都要比我们宅子大了,我们真的很穷,穷得只吃得起燕窝。」 几个女人听到她这么说,都忍不住眼角抽搐,暗想着她究竟是真傻还是假笨,能把捐粮、义诊这等善行做到获皇上封赏县主之位,她家里头得要多有钱,才有闲银供她这般挥霍。 老王爷这些妻妾也不是真穷,每个月都有月银,就是真没银子,她们习惯大手大脚的花钱,买个胭脂水粉、订制首饰衣服都是走公帐,没花自个儿一两私银。 可是赵天朔把大权接过去后她们的日子就过得苦哈哈了,虽然手中还有点私房,却不容许再有额外的开销,总要留点老防身,谁知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有比没有好。 而万福很有钱,以及…… 第三十六章 「嗯!家境是还过得去,你爹娘也宠你,不过有钱也不能乱花,等你做了人家媳妇就要懂得怎么用钱,孝顺长辈是少不了,老的好,你和小的才好。」杨侧妃端出祖母婆婆的架势,把万福说得一头雾水。 「我爹娘有银子不用我孝敬,他们都叫我把钱留着自己用。」行善布施不是不好,但要量力而为,她爹娘怕她把赚来的银两都花光,殊不知她家底厚得很,怎么用也用不完。 空间在手,财源滚滚,药田、粮食、果子的出产不缺,她真要有心,富可敌国不是难事。 「我们的意思是……」左夫人性子急,气急败坏的指向自己,她只差没明挑着要钱。 「玉真,闭嘴。」杨侧妃低声警告,她太操之过急了。 「侧妃姊姊……」左夫人一脸不甘。 「明惠县主,我们也不绕着圈子走,你住在景王府,也看得出我们这群女人都老了,你有什么血灵芝、人参王的,我们倒想见识见识,补补身也好。」杨侧妃做岀虚弱不堪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你们说的是这个?」万福马上拿出百年灵芝和百年人参。 众女人的眼睛瞬间一亮,巴望着抢到手。 其实连同那朵千年血灵芝都是万福从芥子空间取来的,刚放进去时才是四、五年生的,短短数年生长快速,百年灵药满地都是,她也不采任其成长,看能不能长成万年圣品。 不过她的药田并不大,小小小块,因为长得太快,一些成株不采收便枯萎了,她便先收了晒干,放入储放室,有需要再拿出来,有些长得太大占空间,吸了其他药草灵气,她也拔,具有药性也可以拿来救人。 她的药田维持一定的平衡,什么都种,也什么都种得不多,够用就好,她又不当药材商,一年小采个五、六回,她的库房就装不下了,若是大规模种植,她岂不是更累,那实在不符合她的作风。 「多好的品相。」令人垂诞。 「不过身子虚要看大夫,我手里的这些都太补,怕你们虚不受补,我还是收着好了,免得害了人。」万福笑得无邪,把人参、灵芝又给收了回去,浑然无视一双双气愤又贪婪的眼,杏眸如玉闪着流光。 「都拿出来了怎么还放回去,这不是存心勾人嘛!给我一朵……半朵血灵芝就好,我这花容月貌都憔悴了。」语带酸气的左夫人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手伸得很长。 「懂事的不用人提也该知分寸,白住我们景王府这些时日,识趣的人总要意思意思送些礼……」看到好东西却不是自己的,杨侧妃也一肚子酸,堂堂王府侧妃不如一名商家女,颜面何在? 京城的水太浑,没有秘密可言,万福的底细更不是秘密,有心人一探便能清凊楚楚,根本不能瞒人。 米铺之女用不着骗人,她天生带福也是众所皆知,也就有福之人才能得皇上青眼,小县主得之不难。 「我的景王府几时由你们几个女人做主了,我请来的娇客也敢指手划脚!」 冷然低沉的嗓音突地传来,使众女人一阵心骇。 多年前老王爷已经不管事了,他一心想回封地养老,名义上他是景王,但事实上嫡孙才是掌权之人,他信任孙儿。 「世……世子爷,你怎么回来了?」看到这位煞星,杨侧妃惊得手脚发抖,想起张侧妃的死状,更是面色惨白。 「我自个儿的府邸我不回来,难道留给你们作威作福吗?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一群女人被赵天朔吓得不轻,一个拉着一个,速速从明月苑溜了。 【第十章 皇上赐婚】 什么叫他的人,她几时成了别人的人? 万福瞪着挡在前头的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哪来的面子敢把她扫在他羽翼之下,她还没弱得要人来挡。 可是看到足以为她挡风遮雨的后背,她赫然发现昔日的锦衣少年已长成肩宽背厚的儿郎,高大得她必须抬头仰望。 恍惚间,还是两小的无顾忌,他刚长个头,鸭嗓子很粗,表情很臭的来去,当她是药材提供商,来了无声无息,去时却非要闹出大动静,她不送他,还摆了张欠他万两未还的债主脸孔。 曾经何时,他悄悄地变了样子。 万福没想过赵天朔也有长大的一天,她记忆中的他一直是个性别扭的锦衣少年,眼高于顶,神色倨傲,举凡谁挡了他的路便一脚踢开,他不会给别人第二次背叛他的机会。 说实在的,她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感慨他长得太快,一下子就在她眼前茁壮成大树,又欣喜小果子长大了,日后她能少操点心,不用常念着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受了什么重伤。 「小福,小福,万小福,你吓傻了不成?」 忽远忽近传来的叫喊声,让失神中的万福一怔,随即回神。「吓!发生什么事,你干么摇我?」 「你走神了。」他在为她出头,她却在神游,让他实在很无力,想狠狠掐醒她,她再散慢一点无妨。 万福讪笑着缩了缩颈子。「我在想朔哥哥变成大人了,语气、神态都充满成年人的威势,看得我都陌生了……」 「你敢跟我说陌生?」赵天朔立即沉下了脸,甚为不满。 「感觉陌生,但人还是那个人,我没改口喊你世子爷呀!」她俏皮的一眨眼,像在取笑他本性没变,甚至变得更凶狠,连庶祖母们也敢喝斥,毫无小辈的作态,威风得很。 「喊声朔哥哥来听听。」他父亲教女似的板起脸。 「朔哥哥。」万福温顺的轻喊一声。 「乖。」赵天朔眉眼一柔,轻捏她鼻头。 「啐!给你一把梯子你就登天了,毛没长顺你想飞多高,这些年要不是我照顾你……」小苗子早就蔫了。 「你照顾我?」赵天朔剑眉一扬。 半点不惧的万福以指戳着他的胸膛。「难道不是吗?你从我这儿拿走多少好东西,有些有银子也买不到,我没跟你计较是我大度,你当这些恩情扫一扫就没了啊!」 他欠她的可多着,不数数不晓得,一数多如繁星。 「是,你说的都对,我不是来还债了吗?」他话中有话却不言明。 「还债?」她忽觉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过两天你就知晓了。」下手不快,就什么也得不到。 「吊人胃口。」他就这点能耐,一会儿她回空间掐指一算,他还有什么事瞒得住她? 一日比一日增进的法力已能掐算,万福的神力恢复了一半,但因服侍的人多,她很少再用到法术。 「不是吊人胃口,是怕你跑掉。」 「我为什么要跑?」她大为不解。 因为我要圈住你……不过这话赵天朔没说出口,马上转移话题以免她起疑,「那些女人没找你麻烦吧?」 一想到几人憋青的老脸,万福咯咯的笑出声。「她们也就端端架子而已,以为我年幼就能任其摆弄,个个面子大得很,想让我掏心掏肺的做她们的奴才,到底有多天真呀!」 一把年纪了还蠢笨如猪,拿出老掉牙的伎俩哄骗小姑娘,一边威吓一边给糖,想把她掌控在手中。 第三十七章 殊不知她们一开口就落了下风,天上没白掉馅饼的好事,能让太后乐到瘫了的小丫头岂是简单人物,她不耍人已是幸事了,还敢要她割肉去皮,那不是自个儿吊颈吗? 听着她的嘲笑,赵天朔也忍不住笑了,祖父的女人们的确天真,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要不要我约束她们?」 和女人打交道不难,难在她们实在烦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都想一人送她们一条白绫,让她们要死别愁,绝对活不了。 「不用,闲着没事逗人玩,她们可是妄想着我的人参、灵芝和银子呢!」 可笑的是她们还想把皇上给她的赏赐搬回自个儿的院子,说是代为保管,免得她自己不小心弄掉了,折了圣意。 当她是三岁小孩吗?宫里出来的珍品岂是她们想拿就能拿的,全是上了册子的,要一一比对才能送入库房,未问自取一旦被查出来,吃罪可不小。 何况她并非景王府的家眷,这些女人凭什么伸手,客客气气当长辈看待并不表示她们就是长辈,等御赐的县主府盖好以后她便要走了,御赐物当然原封不动地移入新宅。 万福自以为拎得清,不与人较劲,谁知她才是被算计的人,忙着盯着新宅子改建的她根本没空进空间,自是没法掐算赵天朔暗自做了什么安排。 一纸圣旨将刚满十三岁的万福震得都懵了。 跟着接旨的是她堂兄万国,他同样晕茫茫,脚步飘浮,双耳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得眼睛都直了。 「这……为什么是赐婚?!」太突然了。 「因为皇上喜欢作媒。」赵天朔笑道。皇伯公,难为你了。 「为什么是我?」那么多公主、郡主、王公大臣的女儿,谁不想求御赐良缘,皇上撒豆点兵也不会点到她。 太巧了,巧到有阴谋。 「你入了皇上眼缘。」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可以不嫁吗?」她声音很弱。 「抗旨不从,满门抄斩。」他威吓。 她退了一步。「那你向皇上说你不娶。」 「我为什么要?」赵天朔气定神闲,笑看她苦苦挣扎。 「我不嫁,你当然不娶。」这要什么理由? 万福一直认为婚嫁的事离她很远,谢完恩后便能启程回乡,过一阵子姊姊要出嫁了,她出两万两银子和五百亩田地给她添妆,姊姊嫁得好,她再买更多的地等弟弟长大。 不过皇上赐了座五进大宅,身为新主人的她总不能说走就走,总要盯着图纸将宅子改建好。 她早催晩催想早点完工,没料到没催着新居成,倒被御赐婚姻给吓着了,如今还满脑子混沌,无法思考。 「可我想娶你。」赵天朔笑瞳含情。 「嗄?!」她一怔。 「这门婚事是我求来的。」他下了不少水磨功夫,又是定计,又是替她拉抬身分,才能够水到渠成。 「你、你求的?!」她惊愕的杏眸圆睁。 「是的,我心悦你。」她在他心中已经很久了。 「什么?!」心悦她? 没被人诉过情的万福倏地桃腮泛红,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还有些难为情,面颊越来越红,甚至发烫。 「不能心悦你吗?小福。」 当他意识模糊,几乎弥留之际,是她一声一声的朔哥哥唤着他,她趴在他胸口为他治伤,托着他的头让他喝下甘甜至极的水,半夜担心他,还摸进屋子碰碰他脸频,看他有没有发起高热,然后悄悄离开。 她以为他不知情,其实他是警觉性极高的人,即使受重伤还是尽可能给持住最后一丝清明,知道是她才允许她靠近,换成旁人早死在他剑下。 赵天朔没忘了他的命是谁救的,那一剑刺入他左胸时,他心想必死无疑,而死前想见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万福。 「可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万福百思不得其解。 赵天朔轻笑道:「喜欢只在瞬间,我为你动心了。」 她看似心善,其实冷情,凡事不上心,好像来人世玩一遭,时候到了便会潇洒离开,不负人来,人不负。 可偏偏她的无心无肺特别可爱,他看着看着便情难自抑了,心里念着,脑子想着,想将她占为己有。 那一刻他知道她必须是他的,否则他的心会有缺口。 于是他开始布署,将她行善积德一事传到皇上耳中,又将福星身分渲染得天花乱坠,再以她的名义捐出十车药材,帮助入冬的贫民免受风寒之苦。 终于他成功地将万福推上县主之位,他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在皇上跟前替她说尽好话,而广远大师的念珠更是意外之喜,他再顺势一推,请旨赐婚。 龙心正悦的皇上看了他一眼,只问一句—— 这是你想要的吗? 当下,他毫不迟疑地点头。 机会只有一次,他怎能不捉住。 万福一听,心中翻起白色大浪。「这就是喜欢了吗?」 「这便是喜欢。」他大胆的握住她的柔嫩小手,长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 「可我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你。」她觉得心很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喜欢你就好,慢慢来。」赵天朔不急,温水煮青蛙,都在锅子里了,还怕它跳出来吗? 能有多慢,还不是羊入虎口,早晚被一口吃掉。「朔哥哥,我才十三岁……」 「那又如何?」看她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好笑在心。 「我还没及笄呢,现在就成亲是不是太早了?」她以年纪小为由想拖延婚期,看能不能就此甩开婚事。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她自欺欺人,皇上亲口赐的婚岂能儿戏,她拖得再久也得嫁。 「不小,太后十二岁入宫,十三岁生下晋王,你还比太后那时大了一岁。」再不下手,她爹娘就要为她议亲了。 赵天朔一直派人潜伏在万福四周,她的任何动静他都了若指掌,在得知她亲姊十二岁相看,他想她差不多那年岁,于是更叫人盯紧她,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不得有误。 万福不晓得她母亲手中已有一份单子,上面记录着景平县周遭几个县城的杰岀子弟家世,宋锦娘已经在挑选二女儿的对象,等大女儿一嫁出去就要着手安排,先把人选定下来,以免好男儿有人来抢。 知情的赵天朔立即决定先下手为强,把人弄到京城便万无一失,一旦她到了他的地盘,休想插翅飞上天。 闻言,万分沮丧的万福哭丧着脸。「朔哥哥,我不想太早嫁,我还没长大呢!你摧残幼蕊。」 他黑眸微黯,盯着她微隆的胸脯,喉间上下一滑。「我等你长大。」一语双关。 「真的?」她喜出望外。 「真的,明年九月再成婚了,入秋了,不会热着你。」被窝里想做什么也顺心,不致热出一身汗。 「什么,明年九月?!」只差一年有什么差别,他在耍她吗?十四岁根本还是小孩子好吗? 盯着一开一阖的红唇,赵天朔情不自禁的低头一啄。「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等不了那么久。」 他现在就想要她。 感情如洪水,越堵越汹涌。 第三十八章 在两人的婚事未定下前,为了她的清誉他能忍,可是一知晓她是他的了,胸中澎湃的情感有如扬起丈高的大浪,一波波的涌上,什么也挡不住。 「朔哥哥……」她面颊一热,不快的瞋他一眼。 「小福,嫁给我为妻。」赵天朔忽地语气柔如水,深邃墨瞳望着她,眼中细碎的情意闪动。 「这……」万福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看着他这般认真深情的模样,她竟拒绝不了。 「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她是他心上的人儿,他会用一生护着她。 「你会是新的景王吧?」她有她考量,婚姻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现在她也遇到难题了。 「是,祖父说等我一成亲就请旨退位。」他知道祖父早想退了,只是他尚未养成猛虎,祖父这是先替他扛着。 「景王有一正妃、两侧妃、四位夫人、媵妾若干……」 没等万福扳着纤指数完,赵天朔修长的指头便怜爱的点上她的唇瓣。 「我只要你人。」心之所在,唯她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有侧妃、夫人、小妾,甚至是外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养在外面的花儿比较香。 赵天朔咧嘴一笑,再次吻上软香小口,接着慨然一叹。「淘气,就你一个,别的都不要。」 「如果是别人硬塞给你呢?」世事难料,人活在世间总有些身不由己,这道理她懂得。 「杀。」他声一冷。 「但要是是皇上给的人呢?」使臣送来的美人太多,皇上一个人分身乏术,便把美人儿指给皇亲国戚、朝中大臣,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无情冷绝地回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天干物燥的,烧死几个人总不能再活过来,诈尸了还不吓人。」 「造孽。」她相信他会去做。 「你行善。」他沾福。 「不行,我积善是有用处的,不能分你。」少了善事累积的法力,她的灵气空间无法运作。 赵天朔笑眼一眯,将她搂入怀里。「我是你什么人,你敢不分我?小福妹妹,你胆肥了。」 万福笑着微推开他,美目轻睐。「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是,没成亲前都有变数,不然怎会有『世事无绝对』这句话。」 「你敢不嫁我?」他目光一凝,带着几分不悦。 「朔哥哥,不是我不嫁你,两人在一起讲求的是缘分,姻缘天注定,无缘难成双。」不到盖棺论定,谁也不能论生平功过,天会老,地会枯,人心易变。 「你我就是缘分,谁也不能拆散。」赵天朔蛮横地双臂收紧,似要将怀中的人儿嵌入身体里。 无赖……万福挣不开铁臂似的怀抱,轻啐一声,粉颊绯红。 心中越乱,看得却越清明,她静静感受着人与人的拥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对他有情,但她不抗拒这个人,微热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很是窝心。 「福儿,你在干什么!」 严厉的声音骤起。 「啊!大堂哥。」被抓包了。 万福干笑着把赵天朔推开,故作端庄的抚抚云鬓,细步碎碎的朝脸愠色的万国走去。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你还要不要嫁人?!」二叔二婶不在,他得看好向来乖巧的小堂妹。 「皇上已经将她指给我了,不用担心嫁不嫁人的问题。」看到心尖上的人儿走向别的男人,即使对方是她的亲堂兄,赵天朔还是吃味不已,一脸难看的想把人拉回身边。 「在尚未成亲前前,她还是我万家的姑娘,请世子爷自重。」万家的男儿可以婚前浪荡,留下风流之名,但万家的女儿名节上不能留下污点,她要风风光光嫁入王府,而非窝窝囊囊地受人耻笑。 两兄妹都说类似的话,把一心要娶心上人的景王世子气得不轻,他老大不高兴,面沉如墨。「我们一定会成亲,绝无意外,通知万家备嫁,你们的姑娘本世子娶定了!」 除了万福,他对其他人都没有好脸色,说话也很不客气,又冷又硬。 「我们还要准备嫁妆,怕要世子爷再等等,况且二叔二婶没想过这么早嫁女儿。」欢堂妹还未出阁,喜事又来。 一提到准泰山、泰水,赵天朔的语气略有和缓,「我给出的时日够你们备妥嫁妆,若有不足我来补。」 「不用,我们万家还有金银给姑娘,多谢世子爷的好心,不过……」万国话语一顿,似是难以启齿。 「不过什么?」 「你能不能约束你们府里的姨奶奶,她们老是妄想妹妹的赏赐,我还瞧见一名珠光宝气的妇人抱走妹妹的云锦,我上前索讨她居然不还,说妹妹的就是她的,她拿一些是给妹妹面子,反而怪罪妹妹不懂事,不知孝敬。」他一个大男人能跟妇道人家抢吗?只能眼睁睁地看人扬长而去。 闻言,赵天朔立即黑了睑。「看来这些女人是日子过得太好,忘了府里的规矩,舅兄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什么舅兄,会不会喊早了?万国脸上微红,心里犯着嘀咕,被年岁相当的世子爷喊舅兄,感觉十分玄妙。 前脚刚忙完大女儿的婚事,后脚就要筹备二女儿的好事,从没这么忙碌过的宋锦娘觉得自己像个陀螺,整天转来转去,没一刻停止,转得人都瘦了一大圈,走路也轻飘飘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女儿才走了一趟京城,天大的福气就砸了下来,居然由皇上赐婚为景王世子的正妃。 他们这些人见过最大的官是七品县官,了不起六品知州,再高的官儿哪见得着,那是跟天一样的人物。 谁知丢来个军功赫赫的超品世子爷,吓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了,景王是什么人呀!可是皇上的亲兄弟,景王府的世子更是捅破天的人上人,万家虽是富甲一方,但在这些贵人眼中不过是小户人家,他们岂能不戒慎恐惧? 宋锦娘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二女儿觅得良缘,不用担心那古怪的性子嫁不出去,冤大头……呃!世子爷不嫌弃,她也笑笑地嫁女儿。 忧心的是女儿嫁的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人家的媳妇最难当,女儿一无势,二无权,就只有一把银子,人家仗着权势欺负她该如何是好?当娘家的势弱,根本帮不上忙,她实在担心一个商家小女儿无法做好皇家媳妇,让人瞧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人。 人活百岁足,忧儿九十九,女人的一生都为儿女而活。 「娘,你就把心放宽,不要把眉头皱成一条线,女儿是天生带福的福星,走到哪里都有福气,只有我欺人,没有人负我,你这是在担什么心,是怕我一个没留神,把女婿打残了吗?」嫁人的没愁嫁,倒是送嫁的愁眉苦脸。 「呿!又在说什么胡话,都要嫁人了还管不住嘴巴,娘怎么放心让你嫁到别人家,要是人家捉你这把柄欺负你……唉,娘都要愁死了。」宋锦娘越想越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早知道就早点招个上门女婿,省得整日愁白了发,担心着女儿何时会被扫地出门,连个苦都说不得。 第三十九章 万福不由得噗哧一笑。「娘呀!你也想得太多了,我这是皇上赐婚,谁再不待见我也不好招惹我,我是明惠县主,是能进宫告御状的,何况上两层的婆婆都没了,府里就一位侧妃和几位老姨娘,你说是我该让着她们,还是她们该避着我走?」 「噢!是这样吗?」宋锦娘只知世子的爹娘早逝,倒没想过府里的主子以妾室居多,她女儿一嫁进去是妥妥当当的正妃。 「是啊,所以娘别再杞人忧天了,什么事都往坏的想,全京城有几个世袭王爷,我又是皇上最看重的景王世子的世子妃,除了皇上皇后和几位王爷,京城我也是横着走的。」把景王世子名号往前一推,十之八九逃之夭夭,唯一不跑的人是吓到腿软,走不了。 在万福被赐婚景王世子,事传到景平县时,地方上一阵轰然,不敢相信,尤其是一向低调的万家为之傻眼,以为弄错了,前几代人还是泥腿子的他们,怎么高攀得上皇家? 但万国特意回来进述一遍,大伙儿才愕然的信了,杀鸡宰羊的上香祖先,不张狂的祭拜一番。 相较其他人的嫉妒心态,万家二老倒是真的高兴,县主府一改建好便跟着万家二房人上京,沾沾孙女的福气。 景王府将婚期定在九月初九,九九登高赏菊之日,客人要来就来,不来也不强求,景王祖孙都很随兴,席开百桌随人吃,达官贵人、贩夫走卒都能来,不收礼,只收心意。 万家人为万福的嫁妆整整准备了八个月,运了一船走水路,目前都放在县主府的大院,等明日过门前先走嫁妆,王府侍卫分三班轮流看守,景平县百姓特意来京扛嫁妆。 与有荣焉的事怎能不参与,还能看到很多大官儿呢! 万欢原本也要来的,但是临出前发现怀了身孕,她娘和婆婆怕冲撞到,便没让她来。「不过我听说你把太后气瘫了是怎么回事,到如今还躺着下不了床?」连太后她也敢得罪,不知这胆子是横着长还是竖着长。 宋锦娘刚被女儿安抚好的心又提起来,没法不操心。 当娘的都是老婆子的命,难得偷闲。 「哪是气瘫,是乐过头了,女儿运气好在弥陀寺的后山摘到一朵千年血灵芝,太后一见就乐了,然后乐极生悲,眼白一上吊就瘫了。」睁眼说瞎话是万福的长项。 老妖婆真有蜥蜴断尾求生的生命力,人都瘫了一年还不死,嘴角流涎的大骂皇上不孝,左手麻痹右手还能动,捞起茶杯、瓷碗照样砸人。 「千年血灵芝你也遇得到?」宋锦娘惊讶咋舌。 「我有福嘛!」万福扬起白玉下颚,得瑟的神态像极小时候的爱摆显,令人好不莞尔。 她不管几岁都一副讨喜的笑模样,从没见过她为什么事发愁,双眸明澈,闪着玉华光泽。 「是,娘的小福星,娘真舍不得……」看着二女儿灵秀的小脸蛋,宋锦娘再也忍不住地哭了,随即抽出手绢轻轻拭泪。 「娘,那我不嫁了,陪着你。」嫁人有什么好,见不到自己的爹娘和弟弟,还得中规中矩的当人媳妇。 宋锦娘失笑的轻抚着女儿的发丝,内心酸楚。「又说傻话了,娘这一生就是有你们这几个孩子才欢喜常乐,有个可担心的人心是满的,为了你们,娘什么都甘愿……」 这就是慈母心吗?万福有些明白了,她伸手抱住娘亲。「娘,你今晚陪我睡,我还是绑着羊角髻的小姑娘。」 「好,我的小姑娘,就让你撒撒娇,过了今日你就是皇家儿媳了……」二女儿的娇态又惹出宋锦娘的眼泪,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四个孩子当中,她不否认最宠的就是这个聪明过人的二女儿。 「娘,我们也想陪着姊姊,我们一起睡。」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门口探来探去,吐舌扮鬼脸的引人注意。 「呿!都几岁了还不知羞,夫子没教过男女七岁不同席吗?」这书都读到牛背上,被牛背走了。 两人异口同声应道:「忘了。」 「忘了就再背,《礼记》全本再抄一百遍,应该就能记得牢了。」万福堆起带着恶意的笑,于始扳着手指数着《礼记》有几篇。 「不要呀!姊,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万民马上求饶,六姊太狠了,大喜日子居然罚他们抄写。 「姊,真的不敢了,我们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一定考个状元光宗耀祖。」万泰也捏着耳朵讨好,打小被姊姊捏多了。 「这句『不敢了』你们说了几年,我看你们还真敢,罚抄书罚到成精了。」万福一手捏着他们一只耳朵,用力一拧。 「啊——痛,娘快救命,姊姊要杀人了!」万民痛得都缩起肩头,姊姊好不容易要嫁岀去,性子还是一样的凶悍。 「痛呀!姊,我以后不会再说你没人要……」万泰的小脸都皱在一起了,可怜的姊夫,每天要面对生性凶残的悍妻。 「好了,别吵了,吵得我头疼,本来难过少了个女儿,这会儿倒希望清静点,一个个来讨债的。」一脸无奈的宋锦娘点着儿女的脑门,好笑又好气,两行泪顺流而下。 「娘——」三道声音一喊。 「没事,没事,只是伤感,欢儿出嫁后,娘就不时的悲秋伤春。」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硬生生割下怎能不痛。 等万福再来时已是隔日,她是被痛醒的,喜娘手拉着一条红线为她挽面,她天生丽质,肤色光滑,绒细毛不多,因此拔起来并不痛,就是微刺,啉!啉!咻地白粉乱飞。 昨晚她和母亲说了一晚上的话,她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只知今天过后她不再是万家六姑娘了。 「新娘子上妆了——」 一阵涂涂抹抹,画眉点唇,妆扮得宛如出尘仙子的新嫁娘盖上红头巾,静静等待吉时到来。 噼哩啪啦,噼哩啪啦,鞭炮响了。 迎亲的队伍来了。 「娘家兄弟背新娘,背——」 隔房堂兄万国正要上前,两个半大不小的身影穿得很喜气,钻到最前头要背新娘。 「姊姊,我们背你。」 对嫁不嫁人没什么感触的万福,一听到两个弟弟这么说,倏地眼眶一红,鼻头发酸,原来她也会舍不得,原来万家也有她割舍不下的人。 「胡闹什么,你们力气小,哪背得动,万一摔着了姊姊可不好。」万家大伯万诚喝斥爱闹的两个侄子。 「让他们背。」背光的高大身形走了进来。 「姊夫——」果然上道。 「背不动我再接手。」赵天朔心想小福也会希望亲弟弟送她出阁。 「成。」变声嗓音一起粗喊。 万泰、万民面对面,手臂搭手臂搭起人轿,让姊姊坐在上头,两人横着走向大门。 走到花轿前时,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喘得像头牛似的,但是脸上都堆着笑意,可是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哭了。 「姊,你嫁都嫁了,不要坐回头轿。」 「姊,我会想你的,不过你别常回来。」 两个人揉揉发酸的手臂,轻轻甩着。 「臭小子,等我回门再教训你们。」这两个家伙开口真没好话,他们想让她嫁还是不让嫁,把她都惹哭了。 第四十章 「嘻!我们要回景平县了。」 「哈!你揍不到,我跑得快。」 两人一说完就要往回跑,赵天朔一手一个拎住他们的后领。「你们的姊姊追不到,我帮她追,还有……红包。」 十几个饱饱的荷包往怀里塞,收到红包的两兄弟笑得嘴都阖不拢,边跑边回头大喊「谢谢姊夫」。 赵天朔满意的咧嘴大笑。 随后是景王府的迎亲仪队,在长长的十里红妆后,千人的迎亲礼也相当壮观,在数十年后百姓们仍津津乐道,说他们真是「郎貌女财」的天作之合,世子俊美,世子妃有钱,夫妻俩同心永结,共偕白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一声礼成,大红蟒袍的赵天朔一条红绸拉着新娘子走向喜房,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她鸳鸯共枕,才刚走到门口他就将人拦腰抱起,快步走向铺着红被褥的喜床,两眼冒绿。 「哎哟!世子爷,还没掀盖头、喝交杯酒呢,你别急呀!小心吓着了新娘子……」喜娘惊呼。 「滚——」人生四大乐事之一,洞房花烛夜,他来了。 「世子爷……」真是太胡来了,没规矩。 「再不走,是想要我把你扔出去……」吗?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覆上赵天朔的肩头,暴戾的老虎立即变成温驯小猫,笑得双眸生辉。 「给红包。」 「好。」 他把身上的红包都丢给喜娘,把喜媳乐得找不到北。 「朔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像个急色鬼,你会吓到我的。」哪有把喜媳赶走的,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 「不行,美色当前,安能不醉人?」一想到她已是他的妻,他浑身飘飘然,宛若醉酒。「说到醉人,我陪嫁中有一万坛子的酒,你拿出一些让人一饮,一会儿全都醉倒了。」醉了就没人发现新郎在不在。 「听见世子妃的话了没有?」赵天朔直接将人扑倒,压上床褥。 「是。」一道回应中气十足,正是守在外头的温长开,他的心里也欢喜得很,前主子地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你呀!猴急个什么劲……」啊!她的嫁衣……怎么被撕成两半了? 「急着洞房。」 【第十一章 王府新妇】 天,蒙蒙亮。 酣战方休的交颈鸳鸯刚一沾枕,不远处的公鸡便高声长啼,但是床上相拥而眠的小夫妻却无动于衷继续睡他们的,彷佛东方大白与他们无关,两人累得都无法动弹。 渐渐地,有走动的步声传来。 夜里叫了五次水的窝儿和眉尖儿两眼通红,端着盆温水站在门口,等着姑娘……呃!世子妃起身净面。 她们也熬了一夜未睡,此时有些疲累,后来来换班的妙音、冬芝叫她们回房去睡,这才换手。 乔语儿不在陪嫁的人选中,二等丫鬟中的冬芝被调上来,万福什么都能容忍,就是容忍不了想给她丈夫做小的女人,表面上乔语儿似乎熄了当主子女人的念头,但她私底下绣了一条上面有个朔字的帕子,偷偷放在万福的妆盒。 这一举动有谁不明了,无疑是让赵天朔以为这帕子是万福绣的,因此带在身上日夜相伴,她再找个机会点破,让赵天朔看重她,暗生情意,继而两情缱绻收了她。 叛主的下人何其可恨,她的下场没人在意。 「醒了?」 不知睡了多久,万福轻颤眼睫,缓缓睁开水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男人脸孔,她先是一怔,有些呆滞,而后想起咋夜发生的事,顿时霞飞双颊,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红瘀点点的身子忍不住往被里藏。 太羞人了。 「你家的公鸡吵了。」她声弱如丝。 「好,宰了给你炖汤喝。」吵到她就该死。 万福笑中带柔,很享受他的宠爱。「宰了公鸡不就没鸡啼晨了,还是饶了它吧!啼得挺有精神的。」 「好,都听你的。」娘子最大, 「真的都听我的?」有没有那么没志气?不过她喜欢。 「对。福气娘子的话不听,还能听谁的?」 「那叫你离我远一点,你为什么不听?都说不要了还一直来,我这腰细得没你大腿粗,你想把它折断是不是?」她这一身的腰背疼全是他害的,连翻个身都痛,全身僵硬。 赵天朔笑得得意。「我什么都能依你,唯有床第之事你得听我的。」 「蛮横。」她一嗔。 「是疼你,男人若不在床上有所表现,你可要哭了。」他还没要够本,要不是怜她是第一回,他还能多来几次。 「不要脸!」脸皮真厚 「要脸做什么,要你就好了,有福妻万事足。」她是他的全部,有了她,他什么都不缺了。 一说完,他露出一脸淫相,又打算压上去。 「啊!等等,我还疼着。」再来一次她定会死的,这人不知旱了多久,一闻肉味就扑杀。 她可怜的腰…… 「很疼?」赵天朔将手往下伸,抚上她嫩白的大腿。 「你别乱摸!鲁汉子似的横冲直撞,我哪能不疼?」她倏地将双腿并拢,不让他碰。 「好福儿,我瞅啾,看伤得怎么样。」他造的孽他负责,他两眼发亮的盯着被子下头弓起的双腿。 「不给瞅,你太坏了。」她生气。 「我帮你上药……」 万福连人带被的一卷,滚到床的另一侧。「你以为我会信你吗?双眼都发狼光了,只怕要将我啃得连骨带皮都不剩了。」 赵天朔轻笑,越笑越大声。「言之有理,我饿太久了。」 他是与狼群走失的孤狼,在旷野中独自生活,流浪了许久,终于遇到他的母狼。 「正经点,不许再胡闹了,折腾了一夜我都要散架了,你得让我歇歇。」他哪来的精力,好像不知累似的。 大手被拍开,他直接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里。「好,不闹你,可你要让我喝点汤。」 「什么汤——」 她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只见一道黑影覆了上来,狂风暴雨的袭卷她的唇,蹂躏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琼『汤』玉液。」他回味的用舌尖舔了舔唇。 看着她带着绯红、气喘吁吁的娇颜,赵天朔乐得很,心中填满无限爱意的柔情,看着她,他便有站在山头熊吼的喜悦。 这是他的妻,和他携手走一生的伴侣。 万福恼羞的瞪着他。「无赖!」 「再无赖也是你相公,喊一声相公来听听。」他又在她脸上落下无数细吻,彷佛永远也吻不够。 「不喊。」太难为情了,她喊不出口。 「福儿……」他声音低沉的勾引。 「你别逗我,我就是不行。」犯恶。 「再不喊,我就要惩罚你了。」赵天朔佯怒地又在她芙颊上啃咬,不轻不重的逗着她。 受不了他连番攻击的万福只好求饶。「朔哥哥,好哥哥,我的情郎,你别玩了成不,我还未净面呢!」 「我不嫌弃。」他笑着吻住她的殷红小嘴。 可我嫌弃你呀!你没刷牙还一直吻…… 「我现在知道臭男人是怎么来的了……」 「嫌我?」赵天朔倏地把手伸入被中,滑腻的凝脂令他欲罢不能,寻到了小雪峰便不住的揉捏。 第四十一章 他爱死了这对肉团,软得不可思议。 「不嫌、不嫌,可我真的累了,说不定黑眼圈儿都有了。」万福想过新婚夜可能睡得不多,也许眯个两、三个时辰就得起身,但她没想到要「忙」上一整晚,连喉咙都喊哑了。 想到昨夜水乳交融的缠绵,她面上的热度就降不下来,尤其是窝儿、眉尖儿抬水进屋时,她面红耳赤得完全不敢见人,一直守在门口的她们肯定听见里面的动静,她失控了。 瞧了瞧她眼眶下的青影,赵天朔不忍的一吻。「我先帮你上药,你再睡一会儿再起身。」 他说着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青花小瓷瓶,掀开小圆盖就要倒出里头的乳状物,为她上药。 「我自己来,你滚一产。」真让他碰了,肯定又是不眠不休,真不晓得他哪来的好体力,越战越勇。 「福儿,你过河拆桥。」他不满的和她抢起瓶子。 「过河拆桥又怎样,你不让我吗?」她娇蛮的一嘟嘴,模样俏皮又动人,让人无法招架。 「好,好,让你,夫人说的话,为夫岂敢不从?」看她真的面露疲相,赵天朔不忍心再闹她。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来日方长,他总会讨回来的,她等着。 正在上药的万福忽地打了个哆嗦,停下手边的动作,她以眼角余光睨向撑着上身着她的丈夫,看他并未做什么才继续抹药。 优雅的兰花香气飘了出来,接着下身一凉,她感觉到原本肿痛的地方舒坦了许多,淡淡的凉意往里头透去,整个人顿时像又活了过来。 「不用太早去敬茶,祖父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赵天朔疼宠地道。 敬茶?她真忘了有这么回事。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低低一笑,笑中有着捉弄人的得意,宴席之后,相信有更多人晏起。 「笑什么,一脸狡狯。」肯定不怀好意。 「昨天的酒……」万福笑得更欢了。 「昨天的酒怎样?」他们也就喝了一口交杯酒。 「我是指我陪嫁的酒。」那可有趣了。 「有问题?」赵天朔想了一下,她嫁妆中最壮观的便是用三十辆马车拉的酒坛子,府里侍卫搬了一上午才全部搬进酒窖。 「没问题。」喝了身强体健,活力十足。 「那你在笑什么?」她看起来很开心。 万福的细眉轻轻往上一挑,甚是娇媚。「我那酒是百年陈酿,酒量浅的醉三天,善饮酒的人恐怕也不好过。」 「百年陈酿?」他讶然, 她得意的点点头, 「全部?」赵天朔问得很轻。 「全部。」 他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骤地从喜床一跃而下,赤身裸体地捞了一件长袍披上,对外一喊,「温长开,世子妃的嫁妆酒一坛子……不,一口也不准往外送人,听见了没……」 咦!谁在叫我? 打了个酒嗝的温长开怀里抱了个喝了一半的酒坛子,斜躺在柱子边,一张关公脸显然醉得不轻。 「世子爷,温侍卫长醉了。」守在屋外的妙音代为回答。 「醉了?」这人明明不好酒…… 「王爷那边来传话了,过午后世子再和世子妃到崇武堂敬酒。」传话的人走得歪歪斜斜,应该也醉了。 闻言,赵天朔眉头一拧。「过午会来不及进宫。」 另一名丫鬟冬芝连忙应道:「宫里来人了,让世子爷晚一天进宫叩恩,今儿个不上朝。」 不会吧,皇上也……这酒究竟有多烈,居然无一幸免?十分好奇的赵天朔不免想一尝为快,看有什么异于他酒的好滋味。 「别小看这百年陈酿,后劲十足,我建议你至多喝三杯,千万不要贪杯。」万福好意提醒道,否则就要出丑了。 「有这么厉害?」他不信。 「就这么厉害。」也不想想是谁酿的。 那些全是灵气空间种植的水果酿的酒,打她五岁起一年酿个几回,酒窖里酒满为患。 所以她才分装成坛做为陪嫁,清除几千个酒桶,日后还能再酿新的酒,以目前的岀酒量,开间酒铺子也绰绰有余。 酒放在空间里一年,等于外界的十几年,时时翻动沉淀,从五岁至今的十四足岁,足足放了九年,这还不成了百年陈酿吗?迟迟未开封的酒香沉得醇,闻香便醉。 万福还没去空间里看看呢,那些个老虎、狼、猿猴等动物醉成一片,就连长成参王的人参娃也红光满面,一身通红的傻笑。 一夜忙活,小夫妻又小睡了一会儿才起身,由于昨晚耗费了太多体力,两人都饿了,还未到午便提前用膳。 饱食一顿后,两人都恢复了精神,眉目传情的十指交握,同走往崇武堂向祖父请安。 他们以为会看到神情萎靡的亲众,因为大家都喝多了,不醉也难,但情形超乎想像,浓浓的酒味仍未散,一个个眼睛发红,眼袋浮肿,醉眼蒙胧的眯眼见人,有些站不住的小辈直接坐在地上,不时揉眼、打哈欠,丑态百出。 再看向景王和三位郡王,一样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惯饮烈酒的老王爷还稍能沉得住气处,其他三人都是一脸晕。 「祖父,你还好吧?上了年纪的人别贪杯。」赵天朔关心的上前,确定祖父的身子承不承受得住。 这酒真烈得连祖父这等酒国铁汉都中招了。 「没事,没事,就喝多了,浑身还热呼呼的。」头是有点晕沉沉的,但没有宿醉的头痛,不过这是好酒,才一喝下肚,他当年上战场受伤的陈年老疾居然减轻了不少,原本一遇冷天就发麻的手臂也立刻血脉畅通。 这酒酿得真好,他没忍住便多喝了几杯。 「你喝了多少?」服侍祖父的人居然没加以阻止?可是当赵天朔冷眸一扫,这才发现祖父身边常用的随从全不见了,换上的是随从的副手,军中挑出的精兵。 难道他们也被酒气熏醉了? 「……呃!不多,两……三杯而已……」看到孙儿凌厉的眸光,老王爷心一虚不敢说实话。 「确定才三杯吗?」他厉眸一眯。 被这般威逼,老王爷只好老实回道:「好吧!五杯……或许七杯,不记得了,敢向我敬酒的没几人,我也就应付应付。」 别人不敬他,他拉着别人干杯,要不是站不稳被随从拥下去休息,只怕一坛子酒就要见底。 「祖父,惦着你的年纪。」他还当自己是年轻吗? 「得了,得了,别说教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没回到封地以前我是死不了的。」老王爷念念不忘要回到封地,虽然他没住过几年,但那是属于他的地方。 景王年轻时四下征战,立下不少丰功伟业,除了秦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外,他是第一个封王的人,景、荆两州是他的封地,山高水深,平原辽阔,是物产丰饶的好地方。 后来为了辅佐秦王登基,他便由封地回京,倾其全力护住皇兄的帝位,以其在军中的威仪镇压不少蠢动的叛兵。 谁知这一来就回不去了,他有一名宠爱至极的爱妾便留在荆州,皇上虽与他是亲兄弟想也防他,害怕他功高镇主,因此赐予无数的美田和金银珠宝养着他,不让他再参与任何战事。 第四十二章 有点像圈养,一只遨翔在天际的苍鹰怎能拴在地上?他的抑郁和惆怅可想而知,这些年也老得快。 「祖父,我很快就会带你回封地的。」赵天朔保证,他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着,京城非长留之地。 景王闻言,欣慰的笑了。「好,祖父信你,不过你这媳妇儿真不简单,她那些陪嫁酒呀,不是凡品。」 有百年以上的窖藏吧!一坛子都少见了,她还一口气带了上万坛来,这已经不是财力雄厚了,而是奇人。 赵天朔眉一挑,露出得意之色。「你孙儿眼光好。」 「嗯!嗯!不错,一早就有人来敲门了,索要咱们的酒,我这头晕着,就叫他们自个拎一坛子回去。」谁知那些人还真不客气,左手一坛,右手一坛,一上午就一千多坛酒没了,还有人陆续上门。 「什么?!你让他们自己搬酒?」那不是等于老鼠进了米仓,大吃特吃。 「爹,你糊涂了,那可是百年陈酿,连官里都不见得有那么齐全,我还打算一种酒搬一百坛回去呢?」一坛子酒值千金,不卖留着自己喝也合适,缺钱时卖上几坛子,可是能赚得好年的开销。 「是呀!爹,别忘了自家人,我连车都调来了,就为了载酒。」他无酒不欢,最好喝酒。 正主儿尚未开口,景王的三个庶子厚颜无耻的把侄媳的陪酒当成王府的私酿,没问一声就准备瓜分。 老王爷看了三个儿子一眼,眸光意味深长。「这事稍后再提,先让世子、世子妃敬酒。」 他特意强调世子、世子妃,用意是告诉儿子们谁才是王府主人,而他们不过是客,要懂得分寸。 「是。」三人勉为其难的坐正,努力维持清醒。 一名宫里出来的嬷嬷身姿端正,端了两杯放在红绸布上的茶水让小夫妻取用,她垂目恭立在一旁等着收杯。 「祖父,喝茶。」万福将茶杯高举过眉。 「好,孙媳妇的茶要喝,小俩口要和和美美,我这孙子是头倔驴子,他若欺负你,你尽管来告状。」他被酒收买了。 「是的,祖父,我帮你递鞭子抽他。」看他还敢不敢作怪,临出门还乱来一通。 递鞭子?赵天朔好笑的扬唇。 景王先是一怔,而后朗声大笑。「好,好孩子,你这脾性祖父喜欢,这小子就该抽他几鞭子才不会老是冲动行事,这给你,祖父放心把孙子交给你来管教,柔能克刚。」 看到托盘上的碧绿玉牌,原本没什么精神的杨侧妃、左夫人等人,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 「谢谢祖父,孙媳妇定不负所托。」万福听出话中之意,应道。 老王爷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此女甚为聪慧,不失为良玉。 「王爷,那是管家的玉牌……」连她都得不到,只能眼馋!拳头握紧的杨侧妃咬着下唇,免得因为太过不甘心而失控尖叫。 景王冷冷地瞟去一眼。「她是世子妃,当家之职本就由她承担,不给她,难道给你成?」 杨侧妃恨极了,然面上却不显,但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怎么给新妇下绊子。 「祖父,孙儿的茶你更不能不喝,自爹娘过世后,是你一直代他们抚育我,此恩大如天,祖父喝茶。」赵天朔双臂打直,往前一递,手中的茶水映出景王泛红的眼眶。 「嗯!这些年你也辛苦了,祖父知道你一直在追查你父亲的死因,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必赶尽杀绝。」言毕,他看了二儿子一眼。 赵子规,量王的二儿子,被封为陈郡王,他对上父亲的目光,心虚的手抖了一下。 侄子还在查大哥的死因,那他……嗯!得赶紧和晋王商量商量,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孙儿尽量。」如果没人自个儿找死的话。 老王爷叹了一口气,笑道:「也罢,个人造孽个人担,祖父老了,管不动了,唯一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明黄物,放在孙儿手中。 「爹,那是什么?」陈郡王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圣旨。」 陈郡王心口一震,笑得不自然。「你拿出来干什么,还不收回去,我给你收着,不要搞丢了……」 「不用,这是我向皇上请求的圣旨,从今日起我便是名符其实的老王爷,继任的景王为我的嫡长孙赵天朔。」他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交权了,这口气松了。 「什么?!」 所有人都惊得酒醒,倏地站直身。 「哈哈哈!好酒,好酒,朕饮得痛快,朔儿呀,朕的好侄儿,你可不能藏私,回头给朕送上几百坛……」啊!够醇,酒一入喉化作琼液,让人瞬间发暖,有凌驾九霄的飘然感。 「几百坛?!」皇上的胃口也太大了。 「怎么,舍不得?」皇上的龙目一睨,暗含天子威仪 「皇伯公,这话你得跟我祖父说,前儿个喝了一些,昨儿个又让人讨走一些,祖父一听下人的回报,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了,两天内少了几千坛酒,他雄威再现的扬言那些酒全归他管,连侄孙也碰不得。」赵天朔说得一脸无奈,好像被亲祖父坑得很惨,逗得皇上直乐。 「别跟朕打马虎眼,朕可是打探好了,你媳妇儿过门是一万坛陈酒,朕也不罗唆,剩下的朕和你祖父一人一半。」他是土匪头子,上门打劫谁敢拦。 皇上的话语中也透露着你们景王府朕也派人盯着,府内人的动静朕都一清二楚,别以为瞒得住朕,若是一心忠君卫国,朕保你们一生长安,否则别怪朕做出亲者痛的举动。 杯觥交错间,尔虞我诈,君臣过招。 「皇伯公,你这手也太黑了,那是侄孙媳妇儿的陪嫁,得先问过她呗。」赵天朔面上虽带着浅笑,但心底冰冷一片,晋王一直迟迟未正法,并非找不到证据,而是皇上以太后之名压着,留着晋王好牵制他们景王府,谁也不能一家独大。 不管兄弟感情有多深,这便是帝王心术,为了稳固皇位,谁都可以牺牲。 「好,朕就问问小侄孙媳妇,明惠呀,朕要酒,你给不给?」皇上半带认真半开玩笑的问道。 「给,皇上乃是金龙化身哪能少了,要是侄孙媳能做主,全给了皇上也无妨,再酿就有。」她空间里还有一堆呢,喝上一辈子也喝不完。 「好,大气,朕就中意你的豪气,不过你能做主是什么意思,不会跟这小子一样糊弄朕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个小滑头,搓汤圆的本事一模一样。 万福故作小把戏被揭穿的慌张模样,表情可怜。「皇上,酒入了酒窖就成了景王府之物,祖父虽把掌家之权交给我,可酒窖的钥匙他没给呀,总不能搬石头砸锁吧。」 「哈!老的奸诈,小的狡猾,你们这一家人,朕就不信拿你们没辙,来人呀!叫老蒋来,朕有事吩咐。」山不就朕,朕就山,他堂堂天子还能被一件小事难倒。 「皇伯公,你找蒋将军要做什么?」该不会是哪里有了战事,要用上一品封疆大将,可他的京畿营为何未闻战鼓? 「哼!」皇上由鼻孔喷气。 第四十三章 不一会儿,一名中年汉子来到御书房,他目大如铜铃,虎背熊腰,身高十尺。 「老蒋,去把景王府酒窖的锁给朕拆了,里面的酒能搬多少就搬多少,老景王敢端大不让搬,就让他来找朕。」小子,你不给,朕自己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是。」蒋将军声如洪钟,大步离开时,地面为之震动。 「皇伯公,你不厚道。」居然命人去抢。 皇上得意的抚须呵笑。「朕用超品王妃诰命跟你换,你觉得划不划算?」 赵天朔当下一喜,拉着万福一同跪下谢恩。「谢主隆恩,值,皇伯公尽管搬,侄孙帮你拦着祖父。」 「去去去,也是个吃里扒外的,娶了媳妇不要娘,快从朕的跟前滚开,省得朕看了扎眼。」皇上假意轻轻丢出御桌上的玉狮纸镇,落在赵天朔面前一臂左右。 「谢皇伯公赏,那诰命……」赵天朔拾起玉镇当是赏赐。 皇上没好气的虚踹一脚。「让礼部去办,过两日等着接诰命,咱们皇家怎么出你一个没出息的。」 「皇伯公,侄孙滚了,你继续品酒,不碍你眼了。」赵天朔拉着新任王妃就往外走,走得很快,像是怕挨揍。 出了御书房,走向出宫的青玉板道,赵天朔方才的嬉笑瞬间敛起,取而代之的是冷冽。 这虚情假意的皇宫,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朔哥哥,你累了吗?」要应付老奸巨猾的皇上,身不累,心也累,藏污纳垢的皇宫是世上最阴暗的地方,就跟婚姻一样,外面的想进去,里面的想出来,个中滋味,冷暖自知。 「还好。」大手一握紧,从她手中汲取暖心。 「你和祖父是不是很想走?」万福所谓的走,只有居中人听得懂,朝中的每一位臣子都是皇上的棋子。 「想走走不了。」被困住了。 晋王一日不死,皇上就不可能放弃景王府这颗棋子,他们存在的意义是恫吓,是挡在皇上与晋王之间的一把刀。 晋王若不在了,刀尖会指向皇上,心有惧意的皇上哪敢留住景王府这把刀,肯定草草的打发。 「我帮你。」京城太不平静了,让人过得战战兢兢。 「你帮我?」赵天朔不免失笑,景王府被困得太久了,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脱身? 「我是福星,心想事成,你要相信我,我会带给你好运。」万福反握住他的手,信心满满。 他温柔的一笑,以自身的大氅将其包覆住,宠溺而深情的拥着她,有她的心,满足又充实。 出了宫,上了马车,两列队侍卫跟在马车两侧,外加一辆载着重礼的马车,浩汽荡荡的驶离…… 第三日,万福回门的日子。 「回来了,回来了,姊姊、姊夫回来了,还有好多侍卫……」在门口等着的双生子突然跳起来,朝屋子里头大喊。 「浑小子,什么姊姊、姊夫,是王爷和王妃,不许再喊错了。」万明赏了两个儿子一记栗爆。 「明明是姊姊、姊夫……」眼见又要挨打了,两人机伶地连忙改口,「是王爷、王妃,我们绝对不会喊错。」 万家一行人在门口迎接,除了出嫁女外,三房人都在,被儿子们族拥在当中的老人家是万老太爷和老太太。 大伙儿看到王爷的车驾都很激动,上前要跪拜。 「自家人只行家礼,你们不许跟我跪呀,我怕折寿。」当了王妃还像个孩子的万福没等人拿凳子,她直接跳下马车,把看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她这一身尊贵还这么顽皮,宋锦娘偷偷瞪了女儿一眼,要她安分点,万明则欣慰的抚胡,女儿这般活泼肯定受了极大的宠爱,唯有男人宠着才不改闺中性子。 「小孩子家家又说什么胡话,奶奶都不怕折寿,你怕什么。」老太太拉着孙女的手不放,眼中尽是慈爱。 「要称老夫人,以后我给奶奶讨个诰命。」万福一出口八九会成真,她心中已有盘算。 老太太乐得笑开怀,轻拍孙女的手背。「好,好,养个有出息的孙女胜过儿孙绕膝,奶奶等着你。」 一群「无用」的儿孙脸色一变,心里不太痛快,但是看到马车上搬下来的回礼,个个笑逐颜开,刚刚老太太说了什么都忘得精光,只着急自己能拿到什么。 「别站在外头说话,都进去,入秋了,天凉。」万老太爷呵笑着让所有人往里走,别站门口招眼。 「爷爷,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万福仍像个孩子撒娇,把她爷爷逗得可乐了。 「就你嘴甜,爷爷这颗心全掏给你了。」以后没这丫头承欢膝下,日子铁定无聊。 进了正厅,爷奶坐上位,其次是万家二房夫妻,景王小俩口依家礼行跪拜礼,万家人再以国礼向景王、王妃行礼。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便以男女分桌上了席位,万福左手边坐的是她娘,右手边是老太太,两人忙着帮她夹菜,看得其他女眷既眼红又妒羡,麻雀窝里真飞出金凤凰了。 「王妃姊姊、王妃姊姊,为何王府有百年陈酿酒,我们没有,我也想喝喝看。」从男桌偷跑过来的万泰拉拉姊姊的袖子,不明白自家的东西为什么一坛也没有,反而别人家一大堆。 「小兔崽仔,谁让你跑来女桌,快回去。」宋锦娘眼一瞪,赶着儿子回桌,不准他坏了规矩。 「娘,你就让我问一句,这些天不少人上我们家问,我说没有还不信,堵着我不让我走。」那些人太可恶了,人家有没有酒关他们什么事,不给还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万福眉头微微一蹙。「那是神仙给姊姊的神仙酒,只有很尊贵的人才喝得到,它们是姊姊的陪嫁,要有人问起,你就叫他们来找姊姊,想要多少姊姊给他们。」 也要看有没有命喝,景王府的酒人人可得吗? 「好。」万泰大声一应。 他声音之大,连外面的男桌都听得见,其中一些人原本也想向王妃讨两坛子酒,可是被她一说破反而没胆敢要了,年轻俊朗的王爷就在席上呢! 可是还是有人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想要用所谓的神仙酒拉点人脉,占占便宜,也攀个贵人当靠山。 「福儿呀,大伯母不是尊贵人,可也想喝喝神仙酒,我也不要多,一百来坛就好,咱们一家人都能喝。」 萧氏一开口就要一直来坛,真是胆肥,她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 同桌的女眷都为她离谱的要求感到不可思议,她怎么敢开这个口,那是人家的陪嫁,娘家伯娘哪好索讨。 「大伯母,不怕说句你丢脸的话,你留得住吗?」她敢给,大伯母敢收吗? 「这……」萧氏一怔,心想为何留不住,但再往深一点去想,她当下冷汗直冒,面无血色。 若是家有神仙酒,她卖是不卖了? 卖了,人家会说果然是商贾出身,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堂堂王妃都送人喝了,看不上这点小钱,唯有商人利益至上。 不卖,人家又有话说了,指他们攀上一门高亲,眼界也跟着高了,看不起身分地位不如景王的人家。 卖与不卖都会得罪人,更甚之为了一坛酒入宅偷或抢,财物损失是小,恐伤及人命。 第四十四章 她面色更白了,不敢再提起要酒一事。 「爹,我有事跟你谈一谈。」一散席,万福把父亲拉至一旁,父女俩说起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说什么?」瞧她一脸慎重,万明莫名地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给你。」她由袖袋里滑出一只花梨木匣子。 「什么东西……」噢!银票?! 「这里有两百万两,你先到景州、荆州两地买地置铺子,把我们二房移过去,京里很快就会乱了,你们也顺势分了家,把爷奶带过去,至于财产咱们吃点亏,给大伯、三叔多一点,咱们就留一些地、几间铺子和一座宅子就好,日后回来探亲也有个地方住……」 「呃!这个……爹听你的。」女儿奴的万明捧着两百万两银票的手在颤抖,他这辈子从没看过这么多钱。 「爹,别让旁人知晓,连娘也瞒着,就咱们父女知情,再过一阵子我和女婿就要回景、荆两封地,女儿就是万家二房的靠山。」 万明不禁红了眼眶。「好,听你的,听你的,我的宝贝女儿是福星。」 【第十二章 除却心头大患】 「皇上,若臣妇能为你解决一件困扰已久的麻烦,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你有办法?」那个困扰像附骨之蛆,杀不死,刮不掉,紧紧贴附,有如恶梦般难缠。 「是的。」要人活很难,教人见祖宗易如反掌。 「好,朕允了你。」反正他没损失。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某一天,进宫探视太后病情的万福和当今圣上悄悄达成了协议。 这日,在万寿宫里,太后正在午睡,她不喜欢吵杂,便将所有宫人屏退,寂静无声她才睡得安宁。 可是她睡到一半时,忽然感觉胸口很重,好似有什么东西压着,她被扰醒了,睁目一看,是一张近在眼前的红脸猴,龇牙咧嘴地似是要咬上她的脸,她惊吓的发岀惨叫声。 可是宫女、太监一入内什么也没瞧见,只有瘫了一边身子的太后指着空无一物的墙面,呜呜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到了夜里,同样的事又发生,这次是抱着西瓜啃的人面猿,在太后的凤榻旁来回走动。太后再度吓得失声尖叫。 没睡好的帝后连忙赶来伺候,十几个太医轮流诊脉,可是太后除了原有的瘫症外,并未再添新疾。 在太后骂骂咧咧的咕哝中,太医开了安神香,皇上又加派了三十名宫人守在太后四周,让她停了大骂「皇上不孝」、「皇上忤逆」的话语,总算睡了场好觉。 可是才平静两天,太后居然大喊有一株形似八岁孩童的大人参在手舞足蹈,甩动头上的人参叶、人参花、红色果子,扭动肥大的参腰、参腿,甚至问她要不要一起跳。 太后这话说得没人相信,大家看她的眼神多了古怪。 因为一座万寿宫上下伺候的宫女、太监有近百多名,却无一人瞧见她口中的巨大人参,根本是子虚乌有。 为了此事太后又气又惊,原本会动的半边身体也瘫了,说话更不流利,口水直淌,脸歪得更严重,头发也全白。 太医又来了,还是检查不出任何病症,只说要静养。 可是怪事一再发生,太后静得下来才有鬼,她口齿不清地让几名心腹上床陪她,她不信有谁敢再来吓她。 平静了两天,她以为事情过去了,胃口也好多了,便让人给她端来一碗燕窝粥,谁知进来的是一头吊着眼睛的大老虎,浑身的皮毛雪白无垢,虎口叼着一只碗,碗里装的是她的燕窝。 老虎将碗往她动不了的手一塞,太后直接吓得晕过去,整整一天没有醒来,大家认为太后弥留了。 殊不知她又清醒了,只是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吓到失声,咿咿呀呀要皇上派更多的人来保护她。 这次皇上未允,只当她亏心事做多了,心中有鬼,得了失心疯,因此让五、六名太医十二个时辰不离的守着。 太后纵使再不甘也没辙,谁教皇上不是她的亲儿,要他尽孝何其难,还是她的晋王好,她好歹撑到晋王登基她才肯死。 命真的很硬的太后怎么也不死,三番两次状似要死去又活了过来,让宫中众人人仰马翻,疲于奔命。 这一天太医在打盹儿,宫女熬着药,宫人轻步的收拾太后排出的秽物。 明明日头当空,却莫名一阵冷风飕飕呼啸而过,忽然间,一头十尺高的大黑熊出现在太后床头,快千斤的重量状似要往她身子一压,她的喉咙便咕噜咕噜几声,吐出白沫,白沫中有血丝,泡泡似的不断冒出口鼻。 突地,她身子一直,两眼往上看,四肢一抖一抖的抽动,下身流出难闻恶臭的黄尿,湿了床褥。 静静地,无人发觉,太后没了气息。 此时,一道白影凭空出现,躲过了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沿着墙角走向偏僻的冷宫,荒凉的冷宫杂草从生,在靠近假山的左侧有个小洞,正好容一名身材娇小的人穿过。 一出冷宫是永巷,白影闪了身,进入一条夹道,顺着夹道往前走有道门,门边有个婆子看守着,白影伸出雪嫩小手塞了一锭十两银子给看守婆子,通往宫外的门便打开了。 再听到吵杂的人声、小贩的吆喝声,白影笑了,快步的走向停在树下的马车,人才靠近就被一股拉力拉上马车。 「啊!疼……」 娇软的嗓音是女子。 「还敢喊疼,你居然大胆到私下和皇上做交易,你以为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会保住你吗?」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才不赖他,我赖的是你,你好,我才好,我要我们以后岁静好的过日子,不会有人怀疑你几时要造反。」她很懒,懒得与人周旋,懒人的做法是一劳永逸。 「你、你……是我拖累你了。」这个傻女人,傻得他如何不心疼,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却让她冒头了。 白影一掀覆住面容的斗篷,露出一张清灵小脸。「说什么拖累,是我自私,不愿和你一起面对府外那些烦人的事儿,虽然把祸源断了会引来更多的祸事,但是那已经与我们无关了,」不破不立。 「你把天顶破了,接下来的事我来做。」黑瞳倏地一冷,迸射出森寒光芒,丝丝如刃,「你是指晋王……」 温热的唇覆下,封住微凉的樱唇,狂妄而霸气的唇舌占据最柔软的蜜泉,一吸一吮,辗转捻压。 「他活不久了。」赵天朔的目光凌厉。 「你又要杀人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够重了。 「他早该死了。」要不是有人护着,早死上千次。 「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外面的天地很大,一座小小的京城关不住翱翔天际的巨鹰。「太后真死了吗?」他以为她可以活上一万年。 万福微微一笑,露出颊上的梨涡,她抱住他的腰,甚为得意。「吓死的。」 「你吓的?」 她一吐小舌,笑得有些狡黠。「装神弄鬼我最在行了,太后根本动不了,只好由我摆布。」 「你是怎么吓她的?」太后那把年纪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被一点小伎俩吓到暴毙? 「不告诉你。」她傲娇的一甩头。 「不告诉我?」赵天朔眉一挑。 第四十五章 万福神情可人的轻哼,「日后你若有负于我,我便用同样的招式对付你,不吓死你也吓个半死。」 她怎会说出自己的小秘密呢!太玄奇了,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她不过用了灵气空间隐身,让里面的活物出空间活动活动,只要不伤及人命就由着它们玩,一个个乐意得很。太后的死不算伤天害理,没有人伤害到她一根寒毛,她的死是自取灭亡。 「我无惧鬼神之说。」他是煞星。 「你的意思是,你会是负心汉、薄情郎?」万福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用一副「你对不起我」的神态瞪着他。 平白多了一顶黑锅的赵天朔哭笑不得,抱着爱妃又亲又吻,用行动证明此情不渝。「不许胡闹,我这辈子就栽在你手中,你的那些神仙酒、出处不明的粮食……嗯哼!我可是一句也没多问。」 百年人参、千年灵芝是随时可得之物吗?运气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想要就有,而且一口气就能拿出一箩筐,像路边摊贩在卖萝卜、胡瓜似的。 若说他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太多反常的事无法解释,包括春天的秋枣、夏天的冬橘、秋天的春桃、冬天的寒瓜,她无时无刻都有人惊奇的事发生。 抚着手腕上的血玉镯子,万福面上有些许虚色。「我遇到神仙了嘛,神仙给了我好东西,我怕说了就不灵验了。」 赵天朔对她这番说词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又将怀中的人儿搂紧了些。「我谁也不要,只要你。」 他的话中之意是,不管你有多少说不出口的秘密,我不管、也不问,只要你常伴身侧。 一个很卑微的要求,屈辱了男人的尊严,但他要的不多,也就是一份两情相悦的真心。 「朔哥哥,只要你不负我,这一生我陪你走到底。」难得许出承诺的万福握住他的大手,眼中细细绵绵的勾着情意。 「好。」他柔声一应。 眉目相望情在彼此眼底流动。 蓦地,沉厚的丧钟响起,打断两人的凝望。 「太后终于死了。」赵天朔嘴角一勾。 「是死了。」钟声一起,再无回魂机会。 就算不死,皇上也会弄死她,毕竟太后的死已然发布,不死便是皇上的过失,所以非死不可。 「福儿,谢谢你。」解开捆绑他身躯的束缚。 万福双眸亮。「我可以去找皇上了。」 「还不行。」时机未到。 「还不行?」她没什么心眼,不明白为什么。 「等晋王的死讯传来。」事半功倍。 「嗯!晋王的确是鸡肋似的毒瘤。」每个人都想要他死,却又觉得留着也不错,是个很好用的挡箭牌。 一听她说晋王是鸡肋,甚觉有理的赵天朔忍不住低笑出声。「不要太勉强自己,我不急着到封地。」 「但祖父等不及了。」他老了,还有几年能等待? 一说到老王爷,赵天朔沉默了。 太后一死,宫中就忙起来了,礼部、内务府合办太后的治丧事宜,先帝的陵墓已许久不曾开启,身为元后的太后将葬在先帝身侧,帝后同陵,天地长存。 在七七四十九天水陆大会后,太后在文武百官的护送送入陵寝,断墓石一落,封存了太后的一生。 民间服哀丧一年,不得嫁娶,不得兴乐,科举往后延一年,春闱、秋闱停,帝王守丧一百日代替三年。 「你说什么,朕没听清楚!」胆大包天。 面对皇家威仪,万福硬着头皮无赖到底。「皇上,是你金口应允的,如今你想反悔不成,君无戏言,一国之君岂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会牙疼。」 本来生着气的皇上听到那句孩子气的「说话不算话会牙疼」,绷着的冷脸一下子笑开了。「不是朕不让义盛离京,而是朕只有他一个同母兄弟,他走了,朕想起母妃时又能向谁说?」 赵义盛是老王爷的名字,荣太妃在七年前过世了,两人的母妃到死也不能封后,这是皇上此生最大的遗憾。 因为太后还在,因此不能封荣太妃为圣母皇太后,荣太妃是妾,太后是妻,妾死仍是妾,不能越过正妻,此乃祖宗规矩,可想而知皇上有多痛恨太后,她活得太久了,挡住荣太妃的升位,死时仍低太后一头。 身为儿子不能为生母争取出好位分,那是儿子的无能。 「高处不胜寒,爬得高总要付出代价,皇上是只有一个同母兄弟,可是却有很多的龙子龙孙,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顾虑……」万福点到为止,不愿说得太白。 皇上神情一凛。「是大了,都有自个儿的想法,朕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儿子多了就吵着要糖吃。」 「所以啊,皇上,是祖父离京的时候到了,若他再待下去,你那些龙子龙孙指不定找上他,带兵打仗的事我不懂,可祖父懂呀,要是一、两个有上进心的来讨教,皇上你说祖父教是不教?」话都说到这分上了,不信你不怕。 千辛万苦登上天子宝座,若干年后才发现,座下的龙位太抢手,而最该防备的不是曾经的对手,而是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甚至是野心勃勃的孙辈,那才是痛心。 「有人找上景王府了?」皇上目光深沉。 万福不做正面回答,「早晚的事,景王府处于风尖浪头上,小有心思的都不会得罪。」 她用了个都字,表示不只一个,景王府的地位超然,要么拉拢,要么铲除,这都是皇上不愿见到的。 「朕再想想……」皇上想使拖延战术,不让景王一家离京,他认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比较实心,若有万一也能及时安排。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不敌有心人的操弄,他有他的心机,别人有别人的城府,端看谁出手快。 「皇上,报——」 「报上来。」 「晋、晋王死了。」 「什么,晋王死了?」皇上惊得脸色大变。 「是的,晋王死了。」 「怎么会……」 「与人竞赛,骑快马失足坠落,摔断颈椎当场死亡。」连救都没得救,死得干脆俐落。 「他倒是死得及时,倒像是……」皇上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看似无害的万福身上。「景王妃,你说这事和你们景王府有没有关联?」 万福轻轻眨了眨无辜的水眸。「皇上这话说得迷离,我们和晋王府一向没交集,阎王要人命的事,我们虽是身分尊贵却也不是神人,哪能和鬼神打交道,皇上你是天子,可否写封信上告天庭,问清事由,别让晋王叔死得不明不白。」 「你……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皇上气笑了。 「皇上,你偏题了,我们谈的那件事你还没答覆呢!」想顺势规避掉吗?那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她小女儿娇态,皇上想起已和亲多年的顺仪公主,那是他最宠爱的小公主,她小时候也是如此。「罢了,朕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义盛想找个养老的地方就去吧,朕不拦他,但有些事咱们得商量商量。」 万福眉开眼笑的。「皇伯公,你真是好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绝无二话,侄孙媳妇最佩服你的大度。」 第四十六章 「见风见舵,这会儿又改口喊起皇伯公了,夫妻果然都是同个德性,你跟那小子一样狡滑。」他看走眼了。 「皇伯公,侄孙媳妇温柔婉约、温顺贤良,你的话就是圣旨,莫敢不从,皇上商量的是留京人选吧,侄孙媳妇斗胆给你几个建议……」 谁留京? 这个问题等于是变相的人质,被留下来的人只能待在京城,未经皇上允许不得离京太远,最多方圆一百里内,形同被软禁,平日的行动也在这个圈圈里,不太方便。 可是教人意外的,赵天朔一宣布要前往封地就藩,竟有不少不离开的人,他们求到老王爷跟前,哭诉着种种艰难,举家搬移没有活路,到了外地不知道如何过日子。 其实说穿了也只有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那就是他们舍不得背靠大树的富贵,一旦老王爷和景王夫妻离开京城,京里的景王府就如同没有主人,那他们还不赶紧占为己有。 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同样的道理,景王府无主,那就该有人代管,否则空着一座空府不是打皇上的脸吗?一定要留人。 因此老王爷的三名庶子、杨侧妃、左夫人自是跟着儿子,另外一些姨娘、小妾的,竟有将近百人要留下。 看了看万福递到面前的名单,老王爷怔愕了好一会儿,最后落寞的笑了,只说交给王妃安排。 最后,启程前往封地的主子只有三名:老王爷、景王、景王妃。 「祖父,有我们陪着你。」赵天朔神情坚定的看着祖父。 「好孩子,也只有你看得透。」老王爷苦笑着拍拍孙子肩头,看着他高大的个头,这才惊觉自己老了。 「祖父不要怪我,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也想给他们留一条好走的路,可是他们被眼前的富贵荣华给迷花了眼,我只好将其丢弃,任其发展。」他答应祖父给害死父亲的帮凶一条生路,但没说要善待那人。 「唉!那是他们的命,祖父也不会多说什么,就是你们小俩口要辛苦些,封地事多,怕要忙不过来。」老王爷叹道。 他有心保全所有子嗣,他们却不领情,反过来怪他多此一举,但是晋王一死,威胁解除了,皇子们的蠢蠢欲动就要浮上台面,到时京城只会一片混乱。 「多往好处想,以后我们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管束,天大地大我们最大,等到了荆州,我们就成了横霸一方的土皇帝,谁敢和我们比横蛮。」万福俏鼻一仰,神气兮兮的发下豪语。 「你……你这丫头呀!哈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这心态好,看得开,但是土皇帝……」未免太猖狂了,总要给远在京城的天子一点面子。 「祖父,你孙媳说的对,该横就要横,你还怕孙儿护不住你吗?咱们有两万名府兵,光是辗压也足以辗碎一个百年世族。」赵天朔的口气更像个土匪头。 「你们喔!想做什么就去做,袒父不阻拦,但先生一个小曾孙给袒父玩玩,祖父什么都不做,就含饴弄孙……」他也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多了遭人厌。 前往荆州的路程,已经行了五日。 「说吧,你做了什么?」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有些困意袭来,万福往后一靠,贴着王爷丈夫的胸口,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 正要入睡时,耳边忽传低沉的男声,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撞进一双眼含戏谑的黑眸,她不由得有些恼怒,粉拳无力地朝铁板似的胸膛一捶,痛的是自己的手。 「说什么,我睡得好好的干么吵我,你明明闲得发慌想找人打发时间,我说外面有那么多府兵,你一天挑几百个练练手脚不就得了,何必来烦我?」要不是他一直都在,她真想躲进灵气空间睡个好觉,有床有被,还有吃不完的果子,小木屋里什么都有。 她的声音不大,可正好传到马车外府兵的耳中,他们身子一颤,口耳相传地要离王妃远一点,不然王爷一欲求不满……呃!夫妻床事不顺,他们可能遭池鱼之殃。 「他们没有爱妃的美色,一个个粗糙得很,既然不能秀色可餐,我还不如不要荼毒自己的眼睛。」那群糙汉子哪有他的福儿也好看,他百看不厌,爱入心田了。 「你越来越不要脸了,这脸皮厚得能剥下来做人面鼓。」她掐了掐他的脸,量量脸皮有多厚。 「再不要脸也是你的男人,你就认命吧,这辈子你只能和我绑在一起,我是不可能放你走的。」赵天朔故作轻佻的一挑眉,乐当不学无术的纨裤,还一脸风流的挑起妻子下颚。 「哼!你放我也不走,好日子才正要开始,我要缠死你,把你的都变成我的,让你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只能看我脸色吃饭。」男人最怕有钱有势,他不作妖也有人送上门当小妖精,她要掌控的是他的银两。 「哎呀!王妃,请施舍,我穷得只剩下一个娘子了……」他当真伸出手,做出乞怜样。 「一个娘子怎样,嫌少?」万福瞪眼,没好气地拍开他手。 「不少,刚刚好,面若芙蓉,美若天仙,我心倾之,甘为马前卒。」他朗目如灿,深情凝视。 万福被他瞧得粉颊微红,有些羞意。「看什么看,再看也不会多长一只眼睛或耳朵。」 「不,我家福儿这样最好,我喜欢看你,你性子虽懒却从未忽略我,这次我们能顺利启程也是你的功劳,为了我,你连皇上都敢小施计谋,我们家福儿真能干……」说着说着,赵天朔语气中多了些许哽咽,她办到了他和祖父多年却办不到的事,并摆脱身后那一堆不事生产的吸血水蛭。 「嗳!夫妻间说这些就伤感情了,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呀,杨侧妃、左夫人和你那些叔叔婶婶们太烦人了,老仗着和王府的一点关系摆起长辈架子,指使东指使西的要这要那,当我是新妇欺负。」不能赶就只好留下了。 「所以你抓着他们不愿抛下就要到手的荣华富贵这一点,使计让他们留在京城?」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到处散播景王府在京城的资产总值,有多少皇田、多少间铺子,年产惊人。 万福咯咯咯地笑倒在他怀里,拉岀特制马车内的一口墨擅木雕花暗柜,用脚一踢,机关一动,柜门就打开了。 「他们还以为能接手景王府庞大的财产,殊不知我早动了手脚,能卖的全卖了,不能卖的就租出去,宁可便宜一点也不便宜他们,租了十年。」她连酒窖里的藏酒都一口气出清,一坛子千金人人抢着要。 柜子里满满的金条和银锭子,一叠一叠的银票和房契、地契、铺子的契约书等,塞得都快满出来。 「所以你留给他们的是京里的景王府空宅?」这小妮子把人也带走不少,只剩下偷奸耍滑、爱赌好酒的。 她点点头。「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好了,反正我们以后也不回来,等他们发现事实真相已为时已晚,他们注定要留在京城当人质,再也离不开。」这是她的伎俩,即使他们远赴封地皇上也不放心,那就依商量的结果留人。 第四十七章 她和皇上谈过后,皇上坚决景王府有人才准他们离开,顺应皇上的要求,景王府只走三人,其他人都留下。 可那三人却是景王府的支柱,被摆了一道的皇上还沾沾自喜,认为老王爷的妻妾子嗣都在,他飞远了仍有筹码掌握在他手中,老王爷一有不轨之心就拿这些人祭旗,看老王爷敢不敢轻举乱动,扯造反大旗。 殊不知心中所喜全是弃棋,留着掩人耳目的,等到了封地,皇上也管不着景王府了,那时才是天宽地阔。 「我的小福星怎地这么聪明,算计起人一环扣着一环,遇到你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从此家有福妻,事事顺心。」有妻万事足,她只要眼珠子一动,凡事顺风顺水顺到底。 「我才不算计人呢!」她只是让人罪有应得,别以为做了坏事不会有惩罚,自古苍天饶过谁。 「好,不算计、不算计……啊!弥陀山到了……」他俩的定情地,他第二次见到她的地方。 「朔哥哥在这里停吧,我们上去瞧瞧。」她有天大的惊喜要送给他。 「好。」他疼宠的依着她。 这一下,他一大票人就待了三天,就地扎营,起锅造饭,两万名府兵目瞪口呆,惊诧得掉了下巴。 「咦,这是……」 妻子身边太多无法以常理解释的离奇事,见怪不怪的赵天朔还是错愕了,久久难以回神,他说不出是惊是喜,就是震憾,全身好似燃烧着火焰。 「我不是说神仙给了神仙洞吗?神仙洞里有很多神仙的东西,既然我们要走了,便一并取出,何必浪费。」万福一手抚向腕上的血玉镯子,脸色微白的控制里面的灵气。 这是一个山洞,她托此地的山神找到的,洞穴不深,却有股瑰丽的神秘感,一入内便深幽得不见五指。 「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赵天朔只知妻子先进去一会儿,空无一物的山洞竟凭空出现十辆车左右的粮食。 「怎么会看不见呢,在你面前是数以万亩的山谷地,里面住了一群神仙,他们以指一点便能播种、收成,弄出你看到的那些。」她编着谎也不心慌,面色如常,她以此来掩饰动不动就取出的百年之物,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告诉他芥子空间的事。 他摇头,眼前除了黑还是黑。 「我进去和迤们沟通看看,也许你也能看到如诗如画的美景。」她佯装前面有路地将手往山壁一放,像要沉入山壁似的,实则身一晃进入灵气空间。 一会儿,又是一袋一袋的粮食被抛出来,万福在空间里清理这些年来的储粮,她运用自如的法术无须她动手,该出去的东西像有生命力似的一一排好,依序出空间。 粮食堆得有如山高后,万福才信步走出此洞。 「祂们说你灵根不足,俗世气味浓郁,有损她们的修为,所以让我暂时留在里面一足日,将祂们要给我的全都拿走。」万福很心虚,但面上不显,空间并非凡间物,越少人知晓越好。 「不准去,你给我待着……」看她消失在黑暗中时,赵天朔莫名的心慌,他觉得她好像和他不是同一个尘世的人,彷佛他不牢牢捉紧她,她便会离他而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天外传来梵音,一道佛光乍现。 「老和尚。」他怎么来了? 「广远大师?」咦!居然见着了…… 「佛眼开,行圣路,天上人间两相逢。」 似男又似女的低吟轻扬,一指轻点眉心上,倏地,原本视线一片黑暗的赵天朔忽然看见花团锦簇、鸟语花香、人面大的蝴蝶穿梭其中,结实累累的麦穗快压到地,黄金麦田里有身着白衣的孩子在追逐奔跑,一条大黑犬跟着孩子后面又跑又跳。 「施主,这便是万善人所言的神仙福地,她与此地有缘,得以进去,你杀孽过重不能污染宝地。」广远大师面容慈祥,说着让人似懂非懂的天机。 赵天朔听不懂,但万福懂了,广远大师要表达的是此空间只为她一人而设,凡人不得窥探。 换言之,她不说是对的,天庭之物岂能在人界展示,芥子空间只是借给她用,日后还要收回。 「我不能进去?」赵天朔面色难看。 「是的,施主,你福缘未足!」广远大师双案合十,口念佛号,「至于你,万善人,你一千五百年前从叹息桥上走过,无意间瞧见桥下有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童,原本他那天晚上就要死了,是你给了他药和银子,把他给救活……」 「所以怎样?」面皮一抽的万福终于知道她为何被丢下界了。 「那名男童长大了,成了扬名立万的大将军,他一生杀伐果决,死伤无数,因为他的缘故死了很多不该死的人,终身未娶只为寻找当日救他的人。」 「他的果,我是因?」有因才有果,因此她才必须行善,弥补因她而亡的无辜百姓以赎其过。 看她已然了悟,广远大师会心一笑。「种善因,得善果,种福田,人有福,两位还有几十年的岁月,多行善事结良缘,上天在看着,不会错待有心补过的人。」 如来时一般虚无缥渺,广远大师离开时亦无声无息,不过眨眼之间,哪还有老和尚的身影,只有一片墨色的山洞。 「老和尚真古怪……」他到底打哪儿来的? 「古怪的人是你吧,老做一些古里古怪的事。」赵天朔轻笑着在她鼻上一点,心情颇为愉快。 「哪有古怪,我做的是益民的事。」既然要她多行善,她就一次起底吧,两百万石白米一点也不留。 说做就做的万福将王爷夫君推出山洞,她再次进入空间打开所有储粮的仓房,玉米、大豆、花生、高粱、土豆、地瓜、瓜果蔬菜、果脯等,几乎一次清空,半点渣也没有。 从她拥有这个空间起她便开始储粮,今年十四岁的她足足存了九年,每年倍数的增长,有些她放入自家的米铺卖了,一些留着防饥荒,空间里的保鲜让每一次收藏的粮食都像刚收成的,没有陈味。 两万名府兵连着三天就是做一件事,从山上以接力的方式搬粮下山,再一一装上马车,装不完就自个儿背着,每人负重最少五十斤,可见数量之多,十分惊人。 赵天朔也了解到出发前万福要广调五百辆空马车的用意,就为了载运这些粮食和药材,可显然马车还是不够用,他紧急调来军用的重器运输车才勉强载完。 「咱们要走了,向老和尚辞行吧!」万福没想到她会舍不得时不时神出鬼没的广远大师。 「好。」 但是…… 「广远大师?住持云游四海去了,长年不在寺内。」扫地的小和尚如此说道。 「嗄?!」闻言的两人错愕的面面相觑。 下了山,一脸困惑的万福从马车车窗探头看向身后的弥陀山,突地,一道巨大的白光升起。 啊!是菩萨,化身三十三法相的大士。 小福神,以后别再用本座的名义骗人,本座只帮你一回,下不为例。 梵音入耳,万福眯眼笑了。 后记 【后记 梦呀!太离奇了 寄秋】 大家好,我是寄秋。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秋作了一个梦。 作了什么梦呢? 秋从头沾到枕头时,明明尚未入睡,脑海中却岀现一本书,秋似睡似醒的看着脑中的小说入睡。 然后一整晚哦!秋不夸张,真的一整晚都在看那本书。 半夜尿急了,爬起来上个厕所,脑中的书还在翻页,边上厕所边看书,这是不是很离奇? 秋看不见书上的字,但脑子知道写了什么情节和内空,秋一页一页地看,看到天亮闹钟响起。 那是一本原创小说,很厚。 秋醒来后还要写稿,要不然秋都记得书中的故事,给秋时间能写出的原创小说。 没办法,因为秋只看到三分之一就醒了,后续还很多。 看了一夜的小说,秋快累死了,边写着自己的稿子一边打盹,心想别再来了,否则秋就垮了。 隔天晚上睡觉时,眼前又飘字了,秋在心里一再告戒自己,要戒掉,不能再看了,你想爆肝吗? 这样想了之后,那夜果真没再继续看书,睡得很好。 只是太古怪了,为什么会在梦里看小说呢? 秋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一个月最少看七十到一百本的书量,有时更多。 看小说的迷友们,咱们同病相怜!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