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鼎天下》 楔子 永嵊庆安二十六年春,庆安帝聂潇传位于皇长子聂琦,改国号景宁,史称景宁元年。 永嵊左邻万煜,右接西平,国强民安,疆土富饶,自聂琦称帝后,在其清正治理下更是四海升平,二皇子聂璎率军驻守西陲,威令四方,北狄外族莫不敢犯,永嵊皇朝俨然谓中州霸主,一统天下。 「木头,我的药材呢?」 大吼声在太医院御药库里回荡,正立在梯子上分药的青年却纹丝不动,他早已习惯每日一课的狮子吼,很平静的将手里几包药依次放进药柜后,才从梯子上下来,道:「药材我都帮你分完了。」 「都、分、完、了!」开心叉着腰又爆出第二声怒吼。 他冲上前去揪青年的衣领,奈何个头不够高,只好踮起脚以壮声势。 「大爷,你没事做难道不会偷懒吗?为什么要来抢我的活?」 「是你说要我帮你做事的,这样你就有时间多尝尝美食,睡睡懒觉。」青衣淡淡回话。 「我……」开心一时语塞,随即又吼:「我让你做事,可没让你全部做完!活都让你做完了,那我再用什么藉口偷懒?」 「怎么太医院的弟子们都是为偷懒才进来的吗?」青年眨眨眼,反问。 「你!」 一口气噎在嗓眼里出不来,开心大怒下亮出杀手锏。 「他爹的,敢顶嘴!开心家法第二条,倒茶请罪!」 这次青年没多话,乖乖跑去倒茶,开心坐到一旁椅上,开始大吐闷气。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世上什么人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好人,看看,自从把这块木头救回来后,他就没过过一天清闲日子。 开心是永嵊皇朝太医院里司药的小药官,从五岁起就成了罗太医的入门小弟子,司药一职可是份大大的美差,俸禄照领,又不必像太医们那样时时担风险,还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品尝各种宫廷美食,所以这十几年里,开心过得快活似神仙。 只可惜,自把沐青领回家后,他的神仙日子便滚滚长江东逝水,一去不复返喽。 沐青是开心半年前去郊外千药山上采药时发现的,当时他趴在谷地,后心被刺了个血窟窿,全身也都布满划伤,看来是有人从后面刺伤他后,又将他推下了山。 摸摸沐青的气息,还有口气吊着,开心犹豫了好久要不要救他,天平在剧烈摇摆后落到了救的一边,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沐青那身显贵衣着起了决定性作用。说是救人,其实开心只是动动口,真正动手救人的是罗太医,开心虽然在太医院混了十几年,却只会些按摩针灸的小医术,索性把包袱推给了师傅,说沐青是他失散多年的表哥,好不容易联系上,来京城找他,却被盗匪劫杀,只说的痛哭流涕,苍天可见。 罗太医信以为真,见沐青被一剑穿心,命系一线,当下不敢怠慢,倾力相救,幸好沐青生命力惊人的强硬,几天后,终于从阎罗殿转了回来。 可惜,人虽然救活了,头部却因重撞而失去了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这对于已把他当金猪,想在他身上狠狠敲一笔竹杠的开心来说,无异晴天霹雳,于是之后连续数天开心变着法子苦口婆心的追问,就差把天牢那些刑讯逼供也用上了,见沐青还是毫无起色,这才被迫死心。 不该救也救了,总不能再把人踹出去,于是开心只好自认倒霉,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表哥,并给他起名沐青。 「沐」缘于沐青随身所带的那枝洞箫,银箫口处刻了个小小的沐字,开心猜那该是沐青的姓,至于名,他懒的多想,随便把沐青身上的青衣当作名字,就这样,沐青在开心的小窝里住了下来,成了他的贴身小跟班。 「开心,喝茶。」 沐青将沏好的菊花茶递上,又拿起扇子,立在旁边为开心扇风,看着他脸颊因燥热泛着漂亮的绯红,沐青嘴边溢出笑意,但在对方眼神投来时,笑意已换成了平淡神情。 开心悠悠品了口茶,茶香怡人,甘爽清喉,让他郁卒的心总算舒坦起来。 看来在自己的调教之下,沐青不仅茶道日趋精湛,小厮也做的很够格,如果再去掉经常出言顶撞的毛病,那就十全十美了。 斜眼看沐青,正值盛夏,他挽着衣袖,臂腕刚韧有力,透着健康的古铜色。 半年时间,沐青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千药山并不险陡,他虽从高处摔下,却没伤及要害,要命的是心口那刀,罗太医说幸好刀刺的偏了些,若再差半寸,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木头,都半年了,你这里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开心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部,问。 沐青摇头,「我没打算想起来啊。」 「哈?」天太热,开心脑门上又冒出一层汗,大叫:「为什么?!」 当初要不是以为沐青是哪户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他才不会多事救人呢,天知道这半年来为了刺激沐青记忆恢复,他有多努力的去研究药方,各种名贵草药都毫不吝啬的灌给他喝,谁知搞了半天,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瞎忙活,这家伙居然根本不想记起来,岂有此理,难道他想赖自己—辈子吗?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凡事水到渠成,该记起来时自然会记起来,着急也没用啊。」 「可是,也许你家里有如花美眷,良亩千顷,如果你能记起来,就可以回去过人上人的日子了。」不死心,开心循循善诱。 他生平头一次做好事,当然希望好心有好报,哪怕报酬很少也无所谓啊。 沐青扇着扇子,慢悠悠道:「如花美眷也许是河东狮,良亩千顷可能是其他兄弟的。」 这家伙,就不能有一天不跟自己作对吗? 开心气得跳起来,重新揪住沐青的衣领,恶狠狠地道:「老子不是开慈善堂的!我命令你三个月之内给我记起来,三个月后你要是还记不起来,老子就弃养你!」 看着开心张牙舞爪的模样,沐青很想说,这一口脏话跟他秀气的模样一点儿都不般配,而且,他真舍得弃养自己吗?不是说他多好心,而是自己走了,那沏茶、扇风、分药,还有偷偷跑去御膳房要美食这些杂活谁替他干? 「开心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罗太医的惊叫。 「我在诊病啦,表哥说他喉咙痛,我在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见师傅出现,开心满脸狰狞立刻换成春风飘摇,松开手,很亲热地捏捏沐青的颈处,柔美的声音说:「表哥,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喉咙痛就不要多吃辣,现在天干物燥,很容易上火的,回头我帮你炖碗冰糖莲子,记得一定要吃啊。」 开心炖的冰糖莲子?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吃到? 沐青想了想,在心里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开心殷勤的请罗太医坐下,又把沐青给自己沏的茶借花献佛端上前,口中甜甜道:「师傅请喝茶。」 罗太医品着茶,满意颌首,「茶香馥郁,入口生香,开心,你沏茶的功夫大有长进啊。」 「是啊,为了让师傅品到好茶,最近我在努力研究茶道,就算是普通花茶,我也敢保证能沏出贡茶的味道来。」 开心面不改色地说,顺便偷眼瞧瞧沐青,他正呈白板仰天状。 小跟班训练得不错,知道该闭嘴时就闭嘴。 「沐青啊,你在看什么?」罗太医奇怪地问。 「看牛在天上飞。」沐青转回眼神,淡淡道。 该死,居然敢讥讽他吹牛。 开心一脚狠狠踩在沐青脚背上,见他依旧不改白板脸,不禁有些泄气,只好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又笑嘻嘻问罗太医。 「师傅,您不是还在忙着编写医典吗?怎么有空过来?」 「人手不够啊,我来就是想问问沐青愿不愿意去帮忙?」 编集医典的工程太大,每天光是帮忙整理典籍的药吏就有数十人,还都是从皇医馆那边借调来的,罗太医想起前阵子开心埋怨沐青太闲,于是便想调他过去,差事虽然辛苦些,但俸禄丰厚,要是做得出色,被院使赏识,便有机会进太医院,那将来可就前程无量了。 见罗太医看着沐青一脸期许,开心大急,费心调教出来的小跟班他可不想拱手送人,急忙看沐青,咬着牙问:「表哥,师傅很看重你喔,你去不去,要好好想清楚!」 沐青想都没想,就摇头回绝了。 「谢谢罗师傅的美意,不过我还是喜欢在这里做事,也可以顺便照顾开心。」 开心连忙附和点头,并拉过沐青的手用力握住,那手掌上满是老茧,握起来很不舒服,不过为表现出兄友弟恭,他忍。 「是啊是啊,师傅,我们表兄弟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不想分开,您另外找人吧。」 「我就是为了你们兄弟着想,才提出这个建议,沐青毕竟不是太医院里的人,他伤已痊愈,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想留下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你们兄弟俩再好好商量一下吧。」 罗太医说完,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开心。 「上次我采的菖叶菊你放在哪里了?你师娘说那东西有美颜之效,听说我采到了,吵着要。」 「呃……还在晾晒,回头我给师傅送去。」 一脸堆笑的目送罗太医出门,开心立刻甩开沐青的手,猛拍了一下额头。 「该死,我把菖叶菊给木头入药了,怎么办?」 菖叶菊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不过不太好采,他只知道它有清神健脑的功效,从没听说还能美颜,想想师娘那张老黄瓜脸,开心想,就算是珍珠粉,要让师娘旧貌换新颜,只怕也困难得多,更别说那小小的药材。 转头看正在整理医书的沐青,开心摸摸下巴。 刚才师傅的话很有道理,这半年沐青能住在这里,都亏师傅的周旋,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谓弃养只是吓唬沐青,这么听话的小跟班,杀了他也不会弃养。 可是,如果沐青去帮忙编集医典,照他的做事态度,一定会被院使者赏识,到时沐青可能就去给别人做跟班了,那他折腾了半天,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所以,绝不能让沐青去帮忙,要留他下来有很多办法,再好好想想。 「木头,下午我带你去山顶赏风光好不好?」 「是去采药吗?希望能顺利采到菖叶菊,否则罗师傅会生气的。」 心思又被看出来了,开心冲上去大骂:「他爹的,你脑袋瓜子转得这么快,为什么就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第一章 傍晚天气转凉后,开心带沐青出宫,去皇宫后面的暹虹山上采菖叶菊。 暹虹山山峰不高,却很险陡,怕沐青累着,开心将力气贯于掌上,拉着他往山上走。 开心这样做绝对是为自己着想,要是沐青累过了头,半路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这半年多的照顾不就全打水漂了? 沐青掌心满是老茧,握在手里,有种很怪异的触感,让开心浮想联翩。 两只手掌心都有厚厚的老茧,像是长期练剑的结果,双手剑,算是很厉害了,要是武林高手就更好了,等木头记忆恢复后,一定要狠捞一笔才行…… 不,他好像把事情想像得太美好了,即使是武林高手,受一剑穿心的重创后,只怕功力也不能完全恢复了。 所以,还是寄希望于木头的家世吧,希望他家财万贯,金玉满堂,让自己生平唯一的仁义之举有所回报。 佛祖保佑…… 菖叶菊多生在峰口,险陡所在,开始开心还担心沐青撑不住,谁知沐青走得比他快,到最后反倒是他被拉着往前走。 这家伙以前一定常走山道,才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走慢些,又不是赶着去相亲,你走得这么快干什么?」 「有你在身边,我跟谁相亲?」 「你说什么?」 见石隙间有草药,开心窝腰去找,没听清沐青的话,等他转头去问,沐青已旁边坐下,道:「我说,今天天气不错。」 菖叶菊枝叶纤小,又多生长在石缝隙中,极难寻找,开心窝在草堆里折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株,已闷出了一身汗,扯着菖叶菊从草丛里爬出来,却见沐青正坐在一棵树下悠悠然乘凉,手里还捧着一只小鸽子。 肚子有些饿,圆鼓鼓的小鸽子在开心眼里已经幻化成美美的鸽子肉,他忙把菖叶菊塞进药篓里,奔了过去。 「你在哪里捉到的鸽子?」 「不是捉的,是我睡觉时,它自动飞到我头上的。」 「他爹的,我为了你累死累活的采药,你却在这里睡大觉,鸽子是我的,给我!」 开心一把把鸽子扯过去,见鸽子腿上绑着一个小细管,忙解下来展开。 「好像是信鸽。」 见开心展信读阅,沐青想说窥探别人的秘密非君子之举,但想想开心本来就不是君子,便闭上了嘴。 信上只有两句话——亥时逍遥,倚栏凭杆。 「莫名其妙。」开心不屑地哼道:「一定是哪个登徒子勾引女子用的。」 「为什么这么说?」 「哼,有三更半夜相约见面的吗?连地点都不写,分明就是来路不正。」 沐青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亥时也不是太晚,子午二时才算是三更半夜……」 「你又顶嘴!」 大吼传来,沐青立刻闭嘴。 偶尔逗逗开心,看他抓狂的样子是很有趣,不过不宜多说,否则有趣就变有难了。 开心揪住手里的信鸽,看着它,一脸诡笑,柔声说:「小鸽子啊,你怎么可以帮坏人做事呢?做坏事可是要受到惩罚的,不如就罚你……帮我果腹吧。木头,你有火折子吗?堆柴起火,我们野烤鸽子肉。」 「开心……」 「什么!」开心横扫沐青一眼,决定如果他再敢多话,就立刻大义灭亲。 谁知沐青皱皱眉,一脸苦恼,「鸽子太小了,如果烤的话,可能还不够你塞牙缝的,我在想,是不是有更好的吃法?」 半个时辰后,暹虹山腰上,小小木架在火堆上支起,架上的椭圆形泥巴团正在烘烤,嘶嘶声响间,烤肉清香随凉风传来。 「可以了吧,这么久,鸽子早熟了!」 开心盘腿坐在火旁,大口嗅着清香,见沐青还在慢条斯理的转着枝棍,不由发急。 「心急吃不了鸽子肉,再等等。」 看到开心抓耳挠腮的样子,沐青暗暗好笑,同住了这么久,他发现好吃是开心唯一的偏执,可惜他不管怎么吃都吃不胖,除了脸圆圆的可以摸到一点儿肉外,全身上下比自己手里烤着的鸽子肥不了多少,真怀疑他每天都把饭吃到哪里去了。 鸽子很快烤好了,沐青用青石将干焦泥团敲碎,泥巴剥开,鸽子的毛皮随泥巴脱落,露出里面焦黄流油的肥肉。 开心接过鸽子,用力嗅了嗅,跟着大咬一口,只觉鸽肉焦黄酥嫩,熏香满口,口感比御厨做的五味鸡来也不遑多让。 「木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从哪里学来的?里面放了什么香料?该死的好吃……」嘴里嚼满鸽肉,开心半天才得出空暇来称赞。 「这做法跟叫花鸡异曲同工,鸽肉细腻,直接烤的话,会缩成一团,失去肉的鲜味,我看山上有很多黄泥,正好物尽其用,用黄泥包裹,外焦内酥,香料是我刚才在道边采的五香草,这种草很常见,野外煮食会常用到,可惜没有盐,否则会更好吃。」 「唔唔……」 开心正吃的起劲儿,忽然想起一事,抬头怒视沐青。 「混蛋,你对吃这么有心得,为什么一直瞒着不说!」 「我有对你说过许多美食的吃法不对,不是还被你骂土包子吗?」沐青把火熄灭,淡淡道。 开心语塞,随即转换话题,问:「说得头头是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就是每次见你那样吃东西,都觉得像牛嚼牡丹。」 两道寒光瞪过来,沐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自我惩罚:「今晚我跳石阶一个来回。」 御药库前的台阶有几十蹬,一个来回不是个小数目,开心却不依不饶,吼道:「明知故犯,两个来回!」 「其实我只是实话实说……」 见开心秀眉已经拧成弯刀状,沐青叹了口气,自动加罚,「三个来回吧。」 还算识相! 美食在前,开心决定暂时先放沐青一马,等快吃完时才想起沐青还一口都没动过,于是作势让了让,沐青看看那个仅能算是骨架的东西,摇了摇头。 「鸽子被你吃掉了,那封信怎么办?」 「信?信使都没了,谁去送信?」 开心瞅瞅前方巍峨宏伟的皇宫,突然想起已成为他腹中餐的鸽子似乎不是凡品,难道信鸽的目的地是皇宫?嗯,这事回头得好好打听一下,说不定有利可赚。 再瞅瞅坐在旁边支头看天边云彩的沐青,开心啃骨架的动作一停,想起刚才沐青烧烤信鸽下手如风的模样,脑里突然灵光飞转。 他想到该把木头安排去哪里了,绝对是比进太医院更好的美差,嘿嘿…… 一阵内侍唱喏传来,有行队自远处山间经过,见正中是龙辇仪仗,开心忙把熄了火的木屑残渣拨开,悄声说:「是皇上跟皇后来看日落,小心别惊了圣驾。」 惊圣驾其实是托词,皇后傅千裳以前也曾在御药库里做过事,跟开心是旧识,有什么事他会为自己撑腰,不过采药顺便还把人家的信鸽采了,这就不是小事了,希望那封情信跟皇上无关。 沐青转头看去,问:「为什么要特意跑到这里看日落?」 「从那边的观景亭俯望,可以看到半个京城的风光,可能是皇后闲着无聊,拖皇上来赏景吧。」 沐青虽然在宫里住了近半年,却是头一次见到永嵊帝的真身,遥遥看去,似乎年纪颇轻,却雍容雅贵,威严十足,他正跟身旁一位绝色丽人交谈,仪仗旁还有位骑马的俊俏公子。 「好美!」看到那位紫衣公子,沐青心不由自主跳了跳,喃喃道。 「那是自然了,皇后容貌冠绝天下。」 「咦,那个骑马的紫衣公子是皇后吗?那皇上身边的女子又是谁?」 后头一痛,是开心的辣手小巴掌。 「好好看清楚,坐在龙辇上的才是皇后,他不是女子,要是让他听到你说他像女子,一定喂你吃毒药,骑马的那位是三皇子聂珽。」 如果不是刚吃了沐青烹调的美味,开心下手一定会更重些。 那位三皇子虽说长得挺俊俏,可跟皇后站在一起,连瞎子都知道哪个出色了。看来回头得给木头配副醒目清神汤,免得他走夜路掉水沟里。 沐青摸摸后脑勺,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喃喃道:「三皇子?」 「是啊,几个月前才回宫的珽王爷,听说是太上皇最宠爱的燕妃诞下的龙子,不过出生不久,燕妃就被人下毒害死了,三皇子也中了毒,太上皇担心他再遭人毒手,就对外宣称是位公主,并中毒夭折,暗中将他送出宫疗毒,最近才回来,可惜太上皇云游四海去了,不在宫里,还是无法父子得见啊。」 说起逸闻八卦,那是开心的强项,谁知他吐沫横飞的说了半天,只换来一个字。 「噢。」 见鬼了,他跟木头说这些干什么?要知道他的消息可都是按千两计算的,可惜啊,身边这根烂木头,就算把他卖了都不值一千两。 顺利采到菖叶菊,又饱了口福,开心心满意足返回宫里,当晚便把草药拿去给师父,然后躺在床上跑去跟周公聊食谱。 睡得正香甜,一阵走调箫声随夜风悠悠扬扬传来,开心翻了个身,把头扎进枕头里只做不闻,可是变调箫曲却锲而不舍的吹了一遍又一遍,一点点挑战他的底线。 瞌睡虫终于被小俚曲打败了,滚得远远的,开心在床上来回翻腾了数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跳下床,一脚踹开房门,出门怒骂:「混蛋木头,你在存心折腾老子是不是?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吹鬼曲,你想把鬼都招来吗!」 沐青正坐在石阶上吹箫,听了这话,放下银箫,回头看他,「我吹的是凤求凰,怎么可能招鬼?」 「凤求凰?哈!哈!」 对沐青的后知后觉很无力,开心捧场干笑:「大哥,听了你的凤求凰,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司马相如的箫吹得有多走调!」 该死的木头,别的什么都忘记了,却偏偏记得吹箫,每次他听到箫声,都不由自主想,是哪位天才师傅教得出这样的箫曲,只要有一丁点儿乐曲修为的人都不至于吹出这种鬼声来。 「我好像严禁过你在我百步内吹箫的。」 自从第一次听了沐青吹箫后,为了保证自己今后能平安活下去,开心就下了这个死命令,后来就很少见沐青吹箫了,没想到他今晚会心血来潮,在这里凤求鬼。 沐青把银箫在手间很自然的转了两圈,支着下巴,有些苦恼地道:「不知为什么,今天出去了一趟,心就很烦躁,吹吹箫,感觉舒畅了不少,可能我以前有吹箫解闷的习惯吧。」 开心深有同感地点头,「看来做你的家人真的很倒霉喔。」 「也许吧。」 「他爹的,你居然敢说跟我一起出去后就心情烦躁!」 开心翻脸如翻书,上前踮起脚揪住沐青的衣领,一脸狰狞。 「心情不好睡不着是不是?马上给我去石阶跳三个来回,再敢打扰我做梦,我踢你去阎王殿吹凤求凰!」 见开心气呼呼转身回房,沐青脸现微笑,淡淡道:「吹箫可能会刺激记忆复苏,不过,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去别的地方吹好了。」 「等等!」开心立刻开口留人。 放沐青去别处吹鬼曲,招来巡逻侍卫是绝对的,要是他被抓,自己一定会被扯出,到时解释起来可是件麻烦事,还不如…… 「好啦好啦,你在这里慢慢吹吧,记得要小声些,不许妨碍我睡觉!」 恢复沐青记忆对开心来说是绝对诱惑,所以,为了将来能从他那里大捞一笔,开心决定稍稍做一点儿牺牲。 还好,回房后,箫声比刚才轻了许多,被迫听着不堪入耳的凤求凰,开心打定主意,为了自己可以长命百岁,明天一定把这只凤送出去。 第二章 次日,开心做完事后,就带上自己的跟班,直奔御膳房杜总管那里。 杜总管统领整个御膳房,位正二品,论官职比开心要大得多,不过他跟罗太医关系不错,开心又常拿名贵药材来跟他换厨中美食,所以见面也就没那么多繁琐礼节,当看到开心手里拿的那棵百年老参,杜总管乐得眉开眼笑。 「开心啊,好久没见你,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跟师傅编集医典啊,总管看看我这手腕,为了誊抄典籍,都累瘦了一圈呢。」 沐青仰头看天,心里只期望开心大话别说太过火,让人看出马脚。 谁知开心把将他拽过来,推到杜总管面前,笑嘻嘻道:「今天过来,其实是为了我表哥沐青,他来投靠我,想找份事做,我想来想去,就想到杜总管您,您看御膳房里有没有他能做的营生?给御厨伯伯们打杂也行啊。」 「你表哥?你什么时候多出个表哥来?」 「还不就是捡回来的。」 开心的小声嘟囔杜总管没听见,只上下打量沐青,「长得挺机灵的,当杂役太委屈了,会做菜吗?会几样就行,这样就可以从针生做起。」 「谢杜总管!」 针生比杂役高一级,可以跟这大厨们学习,做得好了,还有往上升的可能,开心知道是杜总管给面子,忙按着沐青的头向前压了两下,悄声问他,「你会做什么?」 沐青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昨天开心说想吃鸽子,他就很自然的想到要如何做,那是种下意识的动作,真要问他会做什么,他实在答不上来。 杜总管摆摆手,「去厨房随便做几样试试吧,真不会也没关系,有大厨们带着呢。」 他对沐青的厨艺没抱什么希望,心想随便找个藉口把他留下便是,回头让大厨们带他,再慢慢升他做尚食,宫里讲究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点儿小忙他还是帮得了的。 三人来到御膳房,皇宫的御膳房自不比普通人家的小厨,端得是宽大恢宏,一应厨具琳琅纷呈,沐青环顾里面的摆设,只看得气血上涌,手颤抖起来。 开心看在眼里,急得上前在他腰间用力掐了一把。 「你别啰嗦啊,让你做菜,又不是让你杀人,你怕什么?」 杜总管也摇头叹息,看沐青模样,他本来抱的三分希望也化整为零了,只好道:「那就做个蛋炒饭吧。」 蛋炒饭总会做吧,这可是最简单的家常便饭了。 开心忙把沐青拽到锅台前,早有大厨把材料备齐放在了他面前,沐青拿起炒勺炒锅,怔怔发愣,手依旧发着颤。 见沐青一脸茫然,开心凑到他身旁,小声呻吟:「你不会是只懂得烤鸽子吧?难道你认为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每天都吃烤鸽子?」 「不,我只是太激动了。」沐青突然抬起头,看向开心的黑瞳里闪耀着兴奋光芒。 「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厨具!」 「哈?」 开心犯傻同时,沭青已转回眼神,放炒锅,起火下油,这边手如翻飞,拿过铜盆,将鸡蛋打碎抛进盆里,几下甩打后,米饭抛进蛋汁里,这时油已加热,他手一挑,融在蛋汁里的干饭流线般抛入锅内,劈啪脆响间,原本糊在一起的蛋汁饭瞬间分开,粒粒分明。 开心瞪大眼,看看沐青炯炯有神的眸光,又看看那翻飞手掌。 乖乖,他看走眼啦,木头以前一定是厨子出身,他双手上的茧子不是练功,而是炒菜磨出来的…… 沐青左手扬锅颠癫炒,右手将葱花、蚝油等调味依次扬撒进锅,待熄火,将炒饭落盘,饭香顿时扑鼻传来,铁铲在他手中一个飞花,稳稳放回炒锅,前后不过瞬间。 杜总管将看傻了眼的开心推到一边,上前细细看那炒饭。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蛋炒饭虽是庖厨中最简单的料理,但越是简单的饭菜越能看出厨艺真功,身为统掌御膳房十几年的总管,他从沐青出手炒菜的瞬间,便看出这青年厨艺不凡。 炒饭是吃的,不是看的。 见杜总管只盯着那炒饭傻看,却不动口品尝,开心在旁边等不及了,端起碗碟大口吃起来。 「米粒颗颗包蛋,粒粒金黄,完美的金包银啊,正宗的扬州黄金炒饭,小兄弟,你是扬州人吧?」 很少看到有人炒得一手如此漂亮的黄金炒饭,杜总管激动的山羊胡子一跳一跳的,被他问到,沐青不知该如何回答,转头看开心,开心正闷头吃炒饭,随便点头。 「是,我表哥扬州人啦。」 「做得不错,你就留下从大厨开始做起吧,好好干!」 发现了新人材,杜总管欣慰地拍拍沐青的肩膀,开始在旁边连连附和。 「好好干,加油干。」 赚到喽,今后美食佳肴可以光明正大的往回拿了,早知木头有这门手艺,他早把他推荐过来了,一寸光阴一寸黄金炒饭喔,他白白浪费了半年光阴。 那盘热腾腾、香喷喷的蛋炒饭杜总管只吃了一口,剩下的都被开心包了圆,吃完后,又顺手拿了几块糕点,才拉沐青出来,回去的路上嘴巴笑得合不拢。 「赚到啦,赚到啦,木头,今后你要在御膳房好好干,争取将来混个三品御厨,那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啦。」 「吃香的,喝辣的,你在说你自己吗?」沐青看着这开心,反问。 「有问题吗?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来御膳房做事是我引荐的!你要是敢忘恩负义,我一定鞭笞你,凌迟你,千刀万剐你……」 凌迟跟千刀万剐好像是一个意思。 看着开心一张小嘴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沐青心里好笑,伸手过去,将沾在他唇角的一粒米饭拈起,放进连自己嘴里。 「呃……」 被这个暧昧动作弄得脸一红,开心张张嘴,后面要骂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你搞什么?」 沐青皱皱眉,脸上略有所思,「尝尝炒饭的味道啊,刚才你吃得那么快,害得我连品尝的机会都没有。」 这块该死的木头! 本来微红的脸颊顿时变得大红,被气的,开心大叫:「今晚你给我跳台阶两个来回!」 当晚,明月高挂,御药库前两只小青蛙正反背双手在石阶上蹬蹬蹦跳,沐青是惩罚,开心是自愿的,边跳边问。 「木头,今天在御膳房练习做菜,有没有刺激到你的记忆?你会扬州炒饭,还炒得那么地道,也许真是扬州人。」 有家产,会厨艺,在开心眼里,沐青已升级到江南名家菜馆少东家的地位了,如果帮他恢复了记忆,钱财先不用说,单是美酒佳肴也会食之不尽,饮之不绝的。 从救人到现在,他总算找到一点儿救人的价值了,现在曙光就在眼前,为了美食生涯,开心决定在今后的日子里,要将沐青压制、管制、牵制到底!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沐青继续往石阶上跳,轻淡淡的回话。 开心不死心,又道:「没关系,今后你在御膳房里可以慢慢想,反正一拿炒勺,你就会自动想起要如何做菜,说不定以前的事也会这样一点点想起来。该死,怎么还有这么多蹬台阶,我决不能输给木头……」 看着奋力向上跳跃的开心,沐青微微一笑。 在御膳房做菜的感受就跟昨天他烤鸽子一样,不需要多想,那些本来可能就存于他脑海的东西便会自然涌上,可是其他记忆呢,失忆之前他是谁,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对此,他却没有任何头绪。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沐青的个性一向大而化之,能把过往想起来固然好,纵使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影响,现在的日子也不错 啊,因为身边有开心。 想到这里,沐青忙问:「开心,跳完台阶后,我吹箫给你听好不好?」 「不……好……」 惨叫从前方传来,惊起一树飞鸦。 沐青进御膳房对开心来说,绝对是件天大的喜事,至少他的宵夜丰盛了不少,那都是沐青打包拿回来的。 御膳房有供大厨们入住的地方,不过沐青还是习惯每天做完事后回原来的住居休息。 可能他掉落山谷时,除了撞失忆外,还撞坏了脑子,要不怎么会每天巴巴的跑回来听开心骂人?不知何时起,这已成了每日一课,听不到聒噪声,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另外,最近他还多了一样心病,那就是会经常想起在暹虹山上碰到的三皇子,他长得真的很出众,那顾盼生辉的神情,只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亲近…… 「木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一声怒吼自耳边响起,沐青回过神,见开心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的咬牙切齿。 「没有,你能否再说一遍?」 他走神了,刚才来给开心送宵夜,顺便听他啰嗦,谁知半路却神游天外,本来想说声抱歉,可看到开心这副神情,话到嘴边临时改口,变成淡淡的回应。 开心果然被激怒了,跳起来,揪住沐青衣领大吼:「他爹的,老子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你居然敢说没有在听!」 开心比沐青矮一个头,揪衣领骂人对他来说有些吃力,偏偏他还乐此不疲,沐青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拉到一边,问:「你每次都踮着脚揪我,不觉得累吗?你这么喜欢揪人衣领,不如再长高一些……」 「老子高兴,你管得着吗?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凑近了,开心突然闻到沐青身上诡异的芳香,他贴上前,嗅着鼻子很快找到香气的来源——沐青怀里的一个小香荷包。 「说,这香囊是从哪里来的?离开几天就开始勾三搭四,别忘了,你是我的!」 「哈?」 对上沐青疑惑的目光,开心一瞪眼,「……仆人!你说,你是不是把签的契约全都忘干净了?!」 『我是天,你是地;我是主,你是仆;我可以随时弃养你,你则永没有逃离的权利……』 这么苛刻的契约他怎么敢忘? 沐青扫了一眼被开心甩手扔在桌上的香荷包。 「是传菜的离雪给我的,我帮她把忘传的菜及时送过去了,她就做了香囊送给我做答谢,你要是喜欢,我转送给你……」 「我才不稀罕这种破玩意儿!」 香荷包越看越碍眼,开心选择无视,推开沐青,气呼呼拿起旁边的清茶一饮而尽,用来降火。 他的情报收集这几天全用在沐青身上了,御膳房里的小宫女们向沐青大献殷勤的事他一件都没少听,越听越生气,什么嘛,论长相气度,他哪一点儿比不上沐青?可为什么他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连半个香荷包都没见过?臭木头,烂木头…… 一盒点心放在了开心面前,沐青把茶杯重新斟满奉上,道:「珍珠凤梨酥,你最喜欢的。」 开心视而不见,还在气头上,他脸颊涨成漂亮的绯红,鼓鼓的,像熟透的樱桃,沐青看在眼里,突然很想上前捏捏看。 香荷包是被硬塞过来的,他也没特意拒绝,似乎潜意识里很想知道开心会作何反应,现在他看到了,比想像中还可爱。 希望记忆永远都回不来,这样他就有藉口一直留在开心身边,这么可爱的模样,他想看一辈子…… 「那我去跳台阶好了,什么时候你气消了,就去叫我。」 「回来!」开心发出一声大吼。 说起来最近让沐青跳台阶的次数多了些,他心口有伤,开心觉得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分,而且,再生气也没理由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于是打开盒子,开始大口吃糕点。 「算了,下不为例。嗯,这凤梨酥味道跟以往的不一样,有些像海棠果,不过,还有凤梨的香气,好奇怪。」 一说到吃,开心的怒火顷刻烟消云散,又咬了一口糕点,努力揣想佐料配方。 沐青转回来,见他两口便将糕点塞进了口中,两边脸腮塞的鼓鼓的像小松鼠,想笑又不敢笑,道:「我在里面加了芝香草的香精,芝香草入药可以提神醒脑,把它的香精提炼混在凤梨酥里,就变成海棠的芳香,如果将配料稍做加减,说不定还会变成其他味道,回头我再试试。」 「好啊好啊,你想要什么草药,尽管来拿好了,药膳既满足食欲,又改善体制,一举两得,好好干,回头我让杜总管多提携提携你。」 很快,最后两块糕点也进了开心的肚子,他意犹未尽,眼巴巴的看沐青。 「今晚的宵夜好少喔。」 不是宵夜少,是你的食量又增加了。 为了避免跳石阶的惩罚,沐青忍下了要说的话。 「杜总管对我很好,明晚皇上设宴款待刚从边关返朝归来的二皇子,杜总管还让我跟几位御厨师傅见习,我可能会回来得晚些,你不用等我……的点心了。」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噢。」 似乎看到开心头上有两只无形的小狗耳朵软趴趴的垮下来,沐青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又转回来。 「我忘了还有一包五香蚕豆,送给你。」 「好啊!」 接过他手里的纸包,那两只小耳朵立刻很精神的竖起来,见开心这副模样,沐青叹了口气。 刚才他故意没把蚕豆拿出来,是怕开心晚上吃得太多,对肠胃不好,不过看到他没精打采的模样,就心软了。 他不想开心不快乐,哪怕是一丁点儿不快。 沐青离开后,开心咬着蚕豆哼着小曲分整药包,蚕豆炸得又香又脆,还带着一股独特的香气,不知沐青在里面加了什么佐料。 笨木头在做菜方面绝对有天分,同样食物经他的手来做,味道会完全不同,而自己刚好是美食天才,两人天生一对……啊呸,谁跟笨木头是天生一对?他是想说,他们心有灵犀……嗯,这个词似乎用的也不怎么对喔。 门被轻轻推开,有人悄声进来,走到正背对着门翻捡药包的开心身后,突然一扬手,将所持之物猛然击下。 物体落下的瞬间,开心一侧身,轻松闪开,跟着手指飞弹,数枚暗光射出,打在那人身上。 「可恶,你弄脏我衣服了!」 黑影发出低声咒骂,扔开手中的纸卷,掏出手帕拼命擦拭被蚕豆打过的地方。 「哼哼,离雪,敢偷袭,就先尝尝在下飞蚕神指的厉害!」开心又掏出几颗蚕豆扔进嘴里,得意洋洋地说。 「谁偷袭你?我是来给你送消息的!」 离雪将纸卷仍给开心,悻悻道:「可借什么都没查出,线索太少了,只凭『亥时逍遥,倚栏凭杆』两句话,鬼也查不出是出自哪里,不过笔墨都是上品,这是我列的可买到这种笔墨的文房店,你看有没有用。」 开心展开纸卷,见上面依次列着店铺名号,足有十几家。 「你不会是想让我一家家的查吧?」 「不然还能怎样?师父让你查的下一任吏部侍郎是谁的事你到现在还没搞定,却去查什么情信,我说你别多费心思了,这说不定是哪家公子哥儿写给情人的书简。」 「不是!」 开心嘴里大嚼蚕豆,很肯定地道:「送信的信鸽是鹰鸽的一种,飞行力,耐久力都远远超出普通信鸽,一只就要几百两银子,即使富庶人家也未必能养得起,最大的可能就是王卿贵族,或者是住在这皇宫里的某位贵人。」 离雪眼睛一亮,「那鸽子呢?你引它回家,顺藤摸瓜不就找到了?」 「呃,鸽子嘛,嘿嘿,让我弄丢了。」 不敢说那只百两信鸽因为自己的贪吃,早就鞠躬尽瘁了,他也是事后才想到信鸽的价值,心疼了好久呢。 「所以,你再去查查看,最好是能跟皇上扯上关系,这样我们就可以大发一笔了。」 「皇上!」 开心继续咬蚕豆,漫不经心地说:「这很有可能喔,后宫就只有一位皇后,还是男后,难保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不会一时兴起,红杏爬墙呢。」 「可是,」离雪发现有时跟开心沟通真的很艰难,「我的意思是——即使真是当今圣上,难不成你还敢去敲诈?」 「有什么问题?就这样说定了,你要是能帮忙查出什么来,事后我们五五分账,吏部侍郎下一任的内定消息在这里。」 开心把一封信笺递给离雪,离雪正要拿,他又缩回了手。 「拿了它马上滚!以后离木头远远的,他是我的!」 「我只听说他是你失散已久的表哥喔。」 离雪将信笺擒到手,见开心一副炸毛的样子,她眨眨眼,脸上堆起暧昧的笑。 「我只是送了个香囊给沐大哥嘛,你这个表弟管得也太宽了。」 「表哥兼奴仆!他的卖身契在我这里,他就是我的!」 奴仆也好,跟班也好,都是他的,谁都别想跟他抢木头! 离雪笑得更欢,正要反驳,静夜中突然一阵奇腔怪调传来,忙捂住耳朵。 「是谁在吹乐,难听死了!」 「是我表哥啦!你再敢缠着他,我让他天天吹萧给你听!」开心奔到门口,打开门冲外面叫:「木头,来段你最拿手的凤求凰,有人想听。」 外面萧声一转,吱吱呀呀依稀变成凤求凰的曲调,离雪脸色大变,跳起来转身就逃。 「司马相如如果听到这曲凤求凰,一定会气的活过来,沐青还给你,我不跟你抢就是了。」 离雪转眼便逃得无影无踪,开心拿起桌上那个香囊,嗅嗅。 香囊里放了上好的梨花香料,只一丁点儿便可数月不散,离雪摆明是对沐青有意思,才会下这么大本钱,不过,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以白白便宜木头呢,最近天气炎热,他正想买个香囊提神醒脑,那就就地取材吧。 开心将香囊揣进自己怀里,明目张胆据为己有。 次日晚间,开心一个人闲着无聊,索性跑去御膳房找沐青,一边找人,一边使出千手观音的绝活,将数片云片糕塞进嘴里。 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沐青,他有些奇怪,顺手拉过一个小帮厨,问:「我表哥呢?」 「被传去大殿觐见了。」 开心吓得一激灵,云片糕卡在嗓眼里,半天才喘过气来,忙问:「为什么?」 「不知道,他刚才炒了盘什锦富贵鸭舌送上去,没多久就有个小公公来传他觐见。」 「上、上我表哥的菜?」 沐青才来御膳房,连帮厨都算不上,根本没资格做御用菜肴,杜总管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要是一路追查下来,他也脱不了干系啦。 「其实那盘菜是沐青用剩余材料随便炒来练手艺的,说要带回去给你当宵夜,可是传菜的小公公弄混了,将那菜误传上去了。」 剩余材料?还、还随便炒的? 开心顿觉眼前乌云盖顶。 不用说,皇帝一定是吃出那盘菜有问题,才会传木头觐见的,说不定一个不高兴,笨木头就变成死木头了。 刀架在脖子上,开心也没空去做什么敲诈皇帝的美梦了,闷出一脑门的汗,就急着该怎样把沐青从虎口里救出来。 他一溜小跑来到御宴殿前,正巧有几名内侍经过,他跟到最后一名内侍身后,一个手刀挥下,顺利将人敲晕,随即将他拖进暗处,三下五除二,把他外衣剥下来,套在自己身上,又溜了出来。 很幸运,刚出来就看到有传菜的内侍恃经过,开心跟在最后,大模大样走进殿里。 皇帝皇后端坐在大殿正前方,侧座是二皇子聂璎,聂璎统掌三军,常驻边关,这次暂回朝小住,他身边坐着温文尔雅的五皇子聂珞,对面则是三皇子聂珽和礼部几位官员,沐青此刻就立在聂珽桌旁,面朝前方而立。 见在座之人个个威显礼重,开心倒吸口冷气,内侍们将菜送上后,便躬身退下,他却趁机避到在大殿上服侍的内侍身后,此刻众人目光都聚集在沐青身上,除了皇后傅千裳,没人注意到开心的小动作。 「沐青,朕刚才尝了你做的菜,香而不腻,辛而不辣,跟平时朕吃的菜系颇不相同,难得你年纪轻轻便火功醇厚,你师从哪位师傅?位为几品?」皇上聂琦问道。 方才聂珽吃了沐青做的什锦富贵鸭舌,连连称赞,说这菜做的合他的口味,想见见做菜的师傅,聂琦对这位刚回宫不久的三皇弟颇多宠爱,于是便宣沐青觐见。 听了这话,开心大大松了口气,谁知却听沐青朗声回道:「回皇上,臣没品,也没有师傅,这菜是随便做的。」 才落下的心重又提起,开心气的头晕,只恨不得立刻上前踹沐青一脚,把他踹醒了再回话。 须知每一道御膳都必须由御厨亲自掌厨,御厨为正三品,一个连品都没有的小帮厨是没资格经手御膳的,更别说还没有进过师,沐青这回答等于送御膳房一大帮子人直接去阎罗殿炒菜。 听了这个意外回答,聂琦有些诧异,却没生气,仍微笑道:「小帮厨可以做出如此火候的菜,看来你对做菜颇有天分,去御膳房几年了?谁举荐的?」 「回皇上,到今天为止,是第五天,太医院御药库的开心举荐的。」 朗朗回话在开心听来,便如索命音,他开始后悔自己多事跑进来了,不,应该说,他后悔把沐青推荐到御膳房做事。 御厨的品级是慢慢调升的,当然也有许多有天赋的大厨受举荐而直接平步青云,不过风马牛不相及的药官荐人进御膳房,怎么听都觉得其中大有文章,所以,聂琦听完后,脸上若有所思。 果然,有人不堪寂寞,起身进言,却是礼部鲍侍郎。 「启禀皇上,御膳房由御厨掌勺,司食品食,才能上呈给皇上,今日御膳房却选用一个无品帮厨做菜,且此人并无经师之道,来路不正,必是御膳总管受取贿赂,才令此人轻易进入御膳房,此举有违规制,臣以为,须严惩杜总管受贿之罪,以示天威。」 雪上加霜,开心气的牙根痒痒,沐青听了这番话后,却依旧神色淡淡,看向鲍侍郎,道:「我有经师的。」 「师从哪位?」 「暂时想不起来。」 这是沐青一贯的说话方式,鲍侍郎却只以为那是在消遣他,气的面红耳赤,急忙向聂琦禀道:「此人在皇上面前出言不逊,请皇上立刻下旨,治他不敬之罪。」 「皇上饶命啊!」 再也忍不下去,开心自动跳出,跑到沐青身旁,拉着他跪下来,见沐青想说话,开心秀目横扫,让他禁言。 「回皇上,沐青是小人的表哥,来投靠我时,半路遭匪人劫杀,暂时失忆了,他语无伦次并非有意顶撞,而是脑袋受损造成的,我表哥可是江南第一楼的金牌大厨,厨艺在江南厨界所向披靡,无人能出其右,所以小人才斗胆请皇后帮忙把我表哥引荐到御膳房做事,不意触犯圣威,请皇上恕罪啊……」 开心把最后一个字拉的很长,桃花眼睁得大大的盯住傅千裳,一脸无辜。 聂琦转头看傅千裳,「皇后……」 祸事凭空临头,傅千裳只恨得牙痒痒。 以前他在御药库做过事,跟开心有些交情,此刻被他故意拖下水,却不能见死不救。 「喔,是有这么回事,我本来想,有才能的人推荐过去也没什么不对,没品级回头封他一个品级便成了。」 「皇后此言差矣。」 不知死活的鲍大人继续慷慨陈词:「凡事先有律法,而后法行人为,如果人人都认为有才能的人可由私权随便引荐,那何来规矩法度?」 傅千裳被顶的面红耳赤,恨恨看开心,开心冲他一点头,这意思他再了解不过,不必多说了,这个仇他回头就报,之后几天里不把鲍府弄个天翻地覆,他就不叫开心。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集中心神求皇上饶命,他横眼扫过想开口说话的沐青,抢先道:「一切都是小人的过错,皇上如要惩罚,请惩罚小人一人,千万莫怪罪皇后,也请莫为难我表哥,他脑子已经坏掉了,要是再被杖罚,实在太可怜了。」 「皇上……」 鲍侍郎反驳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开心的大嗓门挡了回去。 「皇上一代明君,英明仁厚,天威广仪,宽泽天下啊……」 「皇上。」 三皇子聂珽站起身禀道:「沐青虽非御厨,其厨艺却不可否认,只是若留他继续在御膳房做事,可能会遭人非议,累及皇后贤明,臣弟倒有个不情之请。」 「皇弟有何高见?」 「此事都是臣弟之过,若非臣弟一时心血来潮,称赞佳肴,也不会闹出这场风波,不过臣弟着实喜欢沐青所做菜肴,不如让他去臣弟府邸当厨,他即可继续厨师一职,又可免遭人话语。」 见聂琦微微点头,开心大急,把沐青塞连御膳房做事,无非是想为自己赚美食回来,谁知美食没吃多少,沐青却要被人抢走,他要是离开了,今后自己还使唤谁去? 「皇上,我表哥大脑受过伤,虽然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但痼疾发作时形同疯癫,除了小人外,没人能镇他得住,如果我表哥要去王爷府邸,请赐小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开心说着话,还偷偷冲傅千裳连连眨眼,傅千裳无奈,只好对聂琦提议:「难得他们手足情深,不如便允了吧。」 不等聂琦作答,开心已连连磕头,口中大呼:「多谢皇上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三章 出了大殿,开心向前大踏步快走,双手紧握成拳,在空中气愤的挥舞。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自从五岁那年进了皇宫,他就再没离开过这里,今天却为了个不知姓名、身份、来头的人,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这样拼命护着他,也不知将来能不能赚回本来。 「开心,谢谢你。」 见开心在前面气呼呼地走,沐青知道他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忙追上去。 开心长舒了口气,以缓解郁闷,半晌,闷闷道:「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事到如今,还能再说什么呢?好像自从救了这根木头后,自己就背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谁让自己同情心泛滥,没事把人捡回来呢。 「其实,刚才你不需要特意跳出来说情的,我看皇上并无意责罚我。」 听了沐青悠悠一句话,开心的心头火立刻从头窜到脚,跳起来骂:「他爹的,你的意思是说我多管闲事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皇上一直不表态,不过是想看戏。」 「你看出什么来了?」 「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种直觉。」 沐青停下脚步,看这开心,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他对自己的维护,刚才在大殿上,当看到他跳出来为自己说话时,那一刹那心似乎被塞得满满的,那是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被盯得发窘,开心避开眼神,小声嘟囔:「什么嘛,你欠我一条命,还欠我半年的药钱、饭钱,你要是出了事,这笔账我该跟谁要去?」 对啰,一定出于这个原因,刚才他才会那么卖力的救人…… 身子一暖,被沐青抱住,用力拥了拥。 属于沐青固有的清雅体香传来,开心一下子僵硬住,面露羞赧。 表达心情有许多方式啦,这种好像太、太亲密了…… 沐青很快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托着下巴上下打量开心。 「你好像又胖了些,看来以后找要多为你做些既有营养且不易增肥的菜肴,以免你日后变成小猪,这几天我记起了不少菜系的做法,回头做给你吃,算是对你今晚舍身相助的报答吧。」 羞赧化成野火燎原般的愤怒,开心一脚踹了过去。 「你去死吧!」 珽王府离皇宫很近,沐青进府后,就被安排去厨房做事,开心则暂时在王府医馆里帮忙,聂珽因幼时中毒的关系,有心痛的旧疾,所以聂琦特意派御用大夫常住府上,于是开心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为聂珽诊病的事自然落不到开心头上,他也乐得清闲,一天里倒有大半时间混在厨房,王府规矩没有皇宫森严,他又机灵乖巧,几天下来便跟几位掌厨师傅混得熟透,于是,美食美酒便源源不断的骗到手了。 沐青的厨艺也有了练手机会,有大厨们指点,他记起了许多菜肴的做法,聂珽很喜欢他做的菜,对他颇多赏识,曾提出让他近身服侍,却被他一口回绝。 事后听到这消息,开心气得当场就想把沐青踹进王府后花园的水池里,真是恨木不成钢,三皇子的亲随啊,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他居然不跟自己商量就当场回绝了,说他白痴都侮辱白痴这个词汇。 「木头,你说,王爷为什么对你青眼有加?」 这日晚饭后,等掌厨们离开,沐青留下帮开心炒蚕豆,开心在旁边没话找话。 沐青忙着翻炒,随口道:「因为我做的菜合他的口味吧。」 「合口味就更不会把你叫去身边服侍了,你做了跟班,谁去做菜?」开心拈了颗蚕豆放进嘴里,自言自语。 沐青个性纯朴,可能不会多想,开心可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那是天下最虚伪狡诈人的集聚地,他什么人没见过,聂珽的心思别想瞒过他,没目的的话,他会那么好心的在夜宴上为沐青求情?光看他看沐青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头,尤其是最近,聂珽还常把沐青叫去身边做事,摆明就是不怀好意。 歪头看沐青,人家说灯下看美人,沐青当然不是美人,不过却长得清秀隽然,眸光清纯,皮肤白皙,有做小倌的资本,虽然个子高了些,不过看那三皇子秀气得很,说不定就喜欢木头这种壮壮的样子,他又炒得一手好菜,管得他主人的胃口。 「不要!」 正在炒蚕豆的沐青被开心一声大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怎么啦?」 「没事。」 有事也不会说,开心用力摇头。 木头可是他捡回来的,在他没得到好处之前,谁也别想抢走! 开心在脑袋里飞快转着念头,准备过一段日子后,就去找傅千裳帮忙把他们调回去,木头笨笨的,没有自己在身旁守着,他很容易被人骗走,所以,防患于未然最重要。 开心这么美美打算着,谁知当晚沐青就被聂珽唤去服侍,开心一个人泡在澡盆里吃点心,等躺到床上已是二更,沐青仍未回来。 想到自己捡回来的木头可能被别人劈柴烧,开心坐不住了,钻进衣柜里把自己久未穿着的夜行衣拿出来,套在身上,又蒙好脸,将房门从里面反锁了,从窗户跳出去,直奔聂珽的居所。 来到聂珽的房前,开心悄声窜上屋顶,一个倒卷玉帘,从屋檐倒垂下来,用唾沫沾湿窗户纸,凑上前细看。 聂珽正靠在太师椅上悠悠品茶,沐青立在旁边伺候,见聂珽面容清雅,眉间浅笑,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开心暗骂了句三字经。 「好一壶雨前玲珑茶,端的是芳香清雅,馥入心脾,沐青,茶道也是你失忆之前学的吗?」 「回王爷,泡茶是小人在御药库做事时学来的,没进过师。」 「没经师便能泡得一手好茶,看来你在饮食上很有天赋啊。」 「谢王爷称赞。」 沐青回的不卑不亢,心想,要是一连半年被人每日训练识茶泡茶,白痴都能不学自通。 「我看你心窍玲珑,非池中物,只可惜过往无法记起,实乃憾事,这半年来开心为治好你的病没少费心思吧?」 「是啊,可是我的病还是毫无起色。」 「无法记起从前一定很痛苦,不如这样好了,府上有很多医官,我让他们再为你多加诊治。」 话刚说完,聂珽突然剑眉微皱,抬手抚住心口,见他脸色苍白,沐青忙问:「王爷不舒服吗?」 「嗯,我幼年曾中过剧毒,虽侥幸逃出一命,心痛症却无法医好,每隔段时间便会作痛,还好不是太厉害。」 聂珽勉强笑道,紧皱的眉头却泄露了他的不适,见他难受,沐青犹豫了一下,道了声告罪,抬手放在他后心上轻轻揉动,良久,聂珽神情逐渐舒缓下来,反手拉过沐青的手。 被对方亮亮眸光盯住,沐青颇不自在,想抽回手,却被拉得更紧,聂珽站起身,立在他面前。 「谢谢。」 「王爷千万别这么说,这些都是下人该做的。」 「不,别人做,是因为我的身份,唯你不同。」 聂珽伸手拂开垂在沐青额前的一缕秀发,定睛看他,「你很善良,就像以前一样……」 该死的,敢调戏他的木头! 不,是该死的木头敢调戏主子! 他跟沐青在一起住了半年,都没见他对自己这么温柔过,善良?狗屁!一定是看上了人家王爷的身份,想攀高枝,混蛋,大混蛋! 开心看的心头火起,不自禁一蹬脚,房瓦被他踢得哗啦作响,聂珽厉声喝道:「谁!」 「是野猫吧?」 开心猫着身子不敢动弹,听了沐青轻淡淡的话,气的又在心里问候了他好几遍,还好聂珽没出来查看,因为沐青跟着问道:「听王爷的意思,难道以前认识我?」 聂珽面容缓和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这几天我一直在你面前提及往事,希望你能有所反应,唉,是我太过急躁了。」 聂珽从怀里掏出一枝洞箫,开心偷偷看去,见那萧形状跟沐青的银箫一般无二,不由大奇。 「其实,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我在进京途中被盗匪打劫,是你出手救了我,你我一见如故,不过你说与人有约,无法与我同行,只将此萧赠与我,约定日后京城再见,我在京城等了近半年也不见你音讯,只道你是随口之言,直到那日殿前意外重逢,才知你是因遭遇变故而失忆,幸好你厨艺未改,否则只怕今日都未能得见。」 沐青接过聂珽手中的银箫,轻轻抚摸萧身,眼露惶惑。 银箫跟他的那枝形同双生,只萧口处刻的是个小小的曲字。 难道他的名字叫沐曲?或是曲沐? 「那王爷可知我以前的经历?」 虽然沐青对过往并不执着,但仍有一丝好奇,尤其是在看到一对完全相同的银箫后,更觉奇怪。 吹箫一枝便足够了,双萧该如何吹奏? 「抱歉,我们结识不久后你便匆匆离去,并未跟我提起自己的家世,不过你放心,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便是倾尽我所有,也会帮你治好失忆之症。」 沐青笑了,将银箫还给聂珽。 「其实我觉得现在也不错,凡事顺其自然便好,王爷切莫为此事烦恼。」 「不,除此之外,我还想帮你达成所愿,你厨艺超绝,埋没实在可惜,正好万煜的冯侍郎即将出访本朝,我打算届时荐你主厨,负责夜宴,你以为如何?」 「我听王爷的安排。」 万煜为永嵊邻国,万煜的当朝天子与聂琦私交甚好,常派使节来访,这次出使永嵊的冯侍郎是美食大家,开心一听这消息,便想到款待宴席上的各种玲珑糕点,不由大咽了口口水。 听到了自己关心的美食消息,开心懒得再继续看沐青跟聂珽在那里眉来眼去,气哼哼回了房,躺下便睡,薄被不幸被迁怒,被他一脚踢到了地上。 难鞋怪人家那么尊崇的王爷身份,会对一个厨子情有独钟,原来他她们两个早有奸情,该死的烂木头要是敢过河拆桥,他一定把他劈成十八段当柴烧。 沐青很快就回来了,开心闭着眼,只听他把被子捡起,替自己盖在身上,小声说:「睡觉也这么不老实。」 关你什么事?见异思迁,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烂木头! 「双萧该如何吹奏?嗯,下次向王爷把那枝萧借来试吹吹,说不定曲调别具一格。」 听了沐青的自言自语,开心只觉眼前一黑。 单萧已像鬼曲,要是双萧齐吹…… 开心打了个寒颤,觉得死的心都有。 次日上午,罗太医差人来找开心,还以是为回宫有望,开心乐颠颠的跑了去,师徒俩一见面,没等他上演久别重逢的痛哭戏,便被塞过来一个早备好的小包袱。 「开心啊,帮为师一个忙,去佛山县的头陀山采云影草回来。」 开心眨眨眼,酝酿好的眼泪没派得上用场便功成身退了,不满的嘟囔:「为什么让我去?」 佛山县离京城不远,快马的话,不过两天路程,可是…… 「你该知道,珽王爷有心痛症,镇痛药方须云影草做药引,这种草药不多见,药库存货也不多了,所以只好让你走一趟,你识药的本事天下无双,你去最合适。」 大大的一顶高帽子送过来,开心眼前一黑。 「可是……」 「放心吧,为师已跟珽王爷商量过了,他说你只是离开几天,没有问题。」 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 一定是那个三皇子嫌他碍眼,所以找藉口把他调走,想起聂珽看沐青的暧昧眼神,他就觉得留木头一人在府里,简直等于拱手把小绵羊送给大灰狼。 再说,炎炎酷夏,谁愿意车马劳顿的跑去外地采药? 想起半月前自己还悠哉悠哉的躲在御药库里,品尝沐青熬的冰糖莲子汤,现在却要顶着大日头去百里之外采药,开心悲从心起,嘴一咧,差点儿哭出来。 「好啦好啦,不过几天时间,早去早回,这包包里有银两,足够你花销了,你是这么大也没出去过几次,趁机多玩几天也没关系,这可是个肥差,别人想揽还揽不到呢,别担心沐青,我会帮你照顾他的。」 推托不掉,开心拿着可怜的小包裹,垮着脑袋出了宫,宫外已有人备好骏马,看来罗太医是早有预谋将他踹出门了。 开心回到王府,本想找沐青道个别,谁知跑去厨房一问才知道他随王爷进宫了,要午后才能回来。 算了,来回不过四五天时间,与其在这里长吁短叹,还不如早早上路,快去快回得好。 天热人乏,出了京城后,开心便放慢脚步,反正罗太医说不着急,那傻瓜才会在大热天里赶路呢,他把马拴在道路树上,去茶肆要了杯凉茶,喝完后便躺在树下开始乘凉入梦。 正睡得香甜,忽觉一阵气滞,有人捏着他的鼻子,在他耳边轻唤:「开心,开心。」 「你怎么在这里?」 睡得有些迷糊,开心爬起来揉揉眼,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在去采药的途中,他瞪大眼睛看沐青,很奇怪他是怎么找来的。 「我回府后听说你去采药,就追过来了,幸亏你身上戴着离雪的香囊,我闻着气味,很容易就找到你了。」 这家伙是狗吗?不,狗鼻子都没他灵敏。 开心用力嗅嗅鼻子,身上似乎有丝香气,但绝不像沐青所说的,香传十里,闻着气味就能找到人。 见开心不断耸鼻子,沐青扑哧一笑。 「可能是喜欢做菜的关系,我的鼻子比较敏感,这香气又很特别,所以能闻到,普通人怕是不会注意的。」 开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追来干什么?不用去讨好王爷吗?他舍得让你出来?」 「王爷?」沐青皱皱眉,「我一听说你离开,就立刻追来了,总觉得你会有危险,我在你身边比较好,事出匆忙,我忘了跟王爷说。」 一听沐青关心自己胜于聂珽,开心心情大好,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 「直觉。」 「直觉!」 开心的好心情瞬间滚去了九霄云外,随即手腕被沐青揪住拉到身前,于此同时,一泼鸟粪当头罩下,正巧落在他刚才坐的地方。 「你,直觉感应到的危险不会就是指这个吧?」愣了半晌,开心脸盘扭曲,指着鸟粪质问。 「很有可能。」 「你就为了这堆鸟屎,一声不响跑出来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只是个厨子,既然你都能出来,我自然也能出来。」 理所当然的作答让开心一口气噎在嗓眼处,差点晕过去。 怎么可能没事?他离府是罗太医跟王爷商量过后允许的,不是私自出府,这根笨木头却是一声不响溜出来的,王爷恼火,绝对把气都撒在他这个监管人身上。 老天,他怎么就这么倒楣,要对一根烂木头负责? 不过……看着沐青理所当然的表情,开心眼珠转转,嘴角露出狡黠的笑。 不管怎么说,他绝不会把木头再赶回去,到时候王爷要是降罪下来,那就哥俩儿一起扛好了。 日已西斜,不似正午时那般燥热,开心站起身,决定打马上路。 沐青没有马,刚才是搭别人的马车追上来的,开心在附近一家旅店帮他买了马,罗太医在开心的包袱里塞了不少碎银子,还有张百两银票,足够他一路吃饱喝足。 当晚在邻镇客栈打尖,晚饭后,开心闲不住,拉着沐青去逛夜市,两人都久居深宫,普通集市在他们看来却是热闹非凡,开心走了一路,也吃了一路,沐青充当货物架,手里抱满了他买回去当宵夜的点心。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开心意犹未尽,眼光一扫,落在路边一间金碧辉煌的阁楼前,横匾上三个飞扬金字——逍遥楼。 再瞅瞅牌匾下立着的迎来送往的花姐儿,他嘻嘻笑起来。 「木头,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 「这好像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看看穿着极单薄的女子们,沐青否决。 「什么嘛,这种地方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进去开开眼界。」 开心眼神扫向沐青下身,「你一定还是童子鸡吧?我保证有些东西看得你喷鼻血。」 他不由分说,拉着沐青进去,两旁龟公见开心气度不俗,只当他是哪家的小少爷,带跟班偷偷跑出来玩,忙不迭的请他们进去。 逍遥楼颇大,楼栏廊下围满了人,空中散着妖异诱惑的馨香,令人心驰神摇,开心来到大堂,老鸨立刻摇着团扇迎上了前。 「公子面生得紧,可是头一次来?不知喜欢哪一类的姑娘?我这就为您选去。」 别看开心叫得欢,其实他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跟沐青一样,货真价实的童子鸡,不过在沐青面前,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嫩鸡,清清嗓子,昂起脖,老气横秋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要最好的。」 「这个嘛,当然可以,就是……」 一张银票在老鸨面前一晃,开心大模大样坐下,跷起二郎腿,道:「怕我没钱付吗?」 「呦,怎么会呢?我这就去请,公子先在这里坐坐,咱们白姑娘马上就过来了。」 百两银票在眼前晃,老鸨乐得合不拢嘴,见开心眉宇间贵气十足,年纪又轻,明摆是没经过风月的雏儿,经验之谈,这种公子哥儿的钱是最好赚的了,只要好好哄弄一番,那钱一定滚滚而来,虽然跟班手里捧着一大堆点心的模样有些古怪,不过无关紧要,只要有钱便好。 老鸨乐颠颠跑去请头牌白若飞,这边又吩咐人先行侍候,于是,顷刻间一大帮打扮妖艳的姑娘们便拥了上来,又是敬茶,又是敬酒,招待的殷勤之至。 第四章 开心被香粉熏得连打几个喷嚏,努力将这些女人的咸猪手从身上拨开,让她们退到一边,再看沐青,正抱着点心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坐定,他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把人扯过来,小声问:「这么多美人,有没有你中意的?今晚我请客,别跟我客气。」 这些也叫美人?在他看来,所有人加起来也没开心可爱。 「你……是不是有钱烧得没处花?还是眼神有问题?」 想到出门在外,不会有被罚跳石阶的危险,沐青决定实话实说,他不喜欢女子们对着开心拉扯殷勤,还做出一些亲密举动来,那么白皙的脸蛋儿,他还从来没敢捏过呢,却让这些女人占了先。 被呛了一句,开心秀眉倒竖,正要开骂,眼神突然落在沐青身后的风景上,隔着长廊,坐落着一间楼阁小筑,上写——倚栏轩。 亥时逍遥,倚栏凭杆 想起那封情信,开心一抖。 逍遥楼,倚栏轩,不会这么巧吧? 「对面那间楼阁造的很精致喔。」开心手指阁楼,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那是白姑娘的居所,白姑娘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妈妈特意为她建的呢。」身旁服侍的姑娘酸溜溜地回道。 「妈妈去哪里了?我要见白姑娘!」 管它是凑巧还是误打误撞,只要与钱有关,不管多小的线索,开心都不回放过,立刻拍着桌面大叫。 江山美人,帝王红颜,此刻在开心心中,已经自动把永嵊皇聂琦与这位白姑娘扯到了一起,这便说的过去了,只有皇家宗室才养得起那么贵重的信鸽,那位君王又似多情种子,情郎九成九就是他了。 周围喧腾气氛顿时被开心的咋呼声压了下去,众人纷纷侧目看他,前方楼上靠栏而坐的一位白衣公子也闻声转头。 男子年纪不大,却相貌俊秀,目光辉然,露出精干之气,眼光上下打量开心,开心立刻回瞪,他看得出男子是练家子,却不惧怕,虽说自己功夫不怎么好,但跑路功夫天下第一,大不了打不过就逃。 一旁伺候的姑娘们却吓坏了,忙殷勤敬酒,小声道:「公子小点儿声,白姑娘正在陪客人说话,忙完了自会过来。」 「开心……」被彻底忽视不算,还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点头牌,沐青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谁知刚叫出名字,就被开心瞪了回去。 双眸水一般的清亮,与其说是瞪人,倒不如说是明送秋波,被开心水汪汪的眼神扫视,沐青习惯成自然,乖乖闭了嘴,心想过后一定要提醒他不能这么瞪人,很容易遭人误解。 开心还在继续拍桌子大叫:「亥时了,亥时到了,倚栏凭杆也该轮到我了吧?」 老鸨急忙跑过来,小声安抚:「公子稍安勿躁,白姑娘现在正在唐公子那里作陪,过会儿……」 「什么唐公子?糖葫芦公子吗?」 听了如此挑衅的话,白衣公子的随从们立刻便要冲上,那公子涵养颇好,挥手止住了他们,坐在侧首的女子却闻声站起,笑吟吟走下楼梯,来到开心面前,施礼道:「小女子便是白若飞,承蒙公子错爱,让公子久候,是我的不是,还请见谅。」 开心缓缓站起,脸露讶然。 白若飞不愧为头牌,举止大方有礼,进退有度,身材极高,容貌也颇端丽,但跟傅千裳相比,便如萤光与日月争辉,看惯了傅千裳的倾国绝色,白若飞的相貌在开心眼里,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他惊讶的不是白若飞的相貌,而是白衣公子身几位为随从的打扮。 江湖世家弟子都有特定的衣着修饰,以便行走江湖时亮出名号,那身打扮开心再熟悉不过,那是四川唐门的服饰,唐公子是唐门的人! 开心的脸因紧张变得煞白,天下真的很小,他费尽心思才逃离出那个地方,谁知刚出宫就跟唐门中人相遇,难道冥冥中真有命运在操纵吗? 白若飞误会了开心的反应,她容貌绝丽,对男人们的这种反应早就习以为常,见唐公子也下了楼,便笑着作介绍:「这位是四川唐门的唐逸唐公子,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开心看看唐逸,折摺扇轻摇,儒雅中带着刚毅,那耶股威然让他很不舒服,震撼太大,他咬着下唇,没有作答。 「抱歉,我家主子名讳不随便告知与人。」 沐青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开心,早看出他的不妥,他似乎在害怕,身子发着轻颤,手指相互搅拧着,看到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沐青放下手里的点心,上前拉住他的手,替他回了话。 唐门弟子的脸色可想而知,倒是唐逸不以为忤,将折摺扇合上,向开心拱拱手,笑道:「既然这位公子特地来捧白姑娘的场,在下便不打扰了,先行告辞,后会有期。」 合扇间,开心看到唐逸的手指似有似无地连弹几下。 该死的唐门中人,好像不下毒就显不出他们的本事,见唐逸将无色毒粉撒来,开心近前一步,不动神色地把沐青挡在了身后,冲唐逸一挑眉,同样拱手。 别人怕唐门的毒,他却不怕,因为他自身就是可以自由移动的大毒物。 很奇怪的感觉,当心里想保护一个人时,原本的惧怕便消失无踪,开心恢复了平时漫不在乎的模样,狠狠瞪着唐逸,直到他转身离去。 白若飞立在旁边,笑盈盈地问开心,「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 「我姓沐,我想白姑娘很愿意跟我倚栏一叙。」 一想到有钱可赚,开心立刻把煞风景的唐门中人抛去了脑后,堂而皇之给自己冠上沐姓。 白若飞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沐公子,这边请。」 开心随白若飞转去她的楼阁,走到廊下,见一个龟公正在低声斥责小厮。 「怎么搞的?训老王几句,他就敢罢厨?还不快找其他人顶上?」 「爷,这么急找谁顶呢?我看随便弄些凉菜就好,反正官人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吃饭……」 开心心里一动,他跟白若飞说的事不想让沐青听到,正愁不知该如何打发沐青,老天爷就抛给他这么个好机会。 开心招手把那龟公唤来,指指沐青道:「少掌厨的师傅是吗?让我随从去帮忙好了,他的厨艺可是天下无双。」 龟公看看跟上来的老鸨,犹豫着没作声,沐青却连连摇头,表示有异议。 沐青的异议开心向来视而不见,对老鸨道:「我这随从别的不会,就是喜欢做菜,一天不摸炒勺就手痒,你当他白干好了,喝花酒的钱我不会少算你的。」 一听是免费做事,老鸨哪有拒绝之理,手一摆,让龟公带沐青去厨房。 「开心……」 看着开心跟白若飞神态亲密的离开,沐青皱皱眉,有些不快,也有些担心,他当然知道开心是故意支开他的,他们究竟要谈什么,一定要避开自己? 倚栏轩别致雅静,远离尘嚣,关上门,远处的嘈嚷欢笑声便被轻易隔开,白若飞命丫鬟备上美酒佳肴后,便将她们都遣了下去,她在开心对面坐下,抬手请他享用。 开心仗着自己体质异于常人,也不怕那酒水有毒,拿起斟好的美酒,仰头便干了进去,白若飞替他重新斟上,问:「相约亥时逍遥,为何此刻便到?」 开心又夹了口菜,随声回道:「等不及便来了。」 有钱赚,他绝对是神行太保。 「可是我在此等了很久,信也传了数回,你却始终不现身,现在却又为何等不及了?这么匆忙赶来,可是事已办妥?」 办妥什么事?开心一愣,他一直以为白若飞跟皇上有一腿,才跑来试探,谁知白若飞会误将他当成收信鸽的人。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如果只是普通相约,白若飞不会连是谁接收信鸽都不知道。 想到可能无法从当今圣上那里捞到油水,开心的士气顿时降了大半,又不知她指的何事,只好应道:「我出来不易嘛,事情都办妥了,办妥了。」 「那就好,唐门的人也来了,果然是天赐良机。」 白若飞又替开心斟上酒,看着他饮下,方笑嘻嘻问:「小弟弟,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又是从哪里得到的飞鸽传书?」 开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是谁?自然是你的联络人……」 啪!白若飞将手中酒杯掷到了地上,站起身,眼露冷光,「若你是联络人,在听到『相约亥时逍遥,为何此刻便到?』这句话时,该答『逍遥何须亥时,此刻亦可』,可你却答得不伦不类!」 不好,被黑了! 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开心慌忙站起身,直觉脚下发飘,站立不稳,不由大惊失色,他明明不惧毒的,别说是毒,就算是迷药,他都不会怕,这女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我是一着急忘了嘛,该死的,你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我下毒……」 白若飞先前的笑语嫣然早已不见,只哼哼冷笑道:「对付你这种雏儿,又何必下毒那么麻烦,我不过是给你喝了没兑水的陈年女儿红罢了,这酒香醇劲烈,我听说那人有些酒量,于是便想试试,没想到你不过两杯下肚,就撑不住了,还敢在这里狡辩!」 该死的,他天生百毒不侵,可不是百酒不醉啊,早知如此,刚才就不那么痛快喝了,鬼知道喝酒还要兑水,酒里兑水,那不是假酒嘛。 开心悲愤交加,悲的是自己怎么这么倒楣,愤的是被人以如此可笑的法子撂倒,实在不甘心。他眼珠一转,哈哈大笑,见白若飞面露惊疑,才道:「我家主子对你不信,所以才先派我来试探,你果然中计。」 「试探?」 「是啊,因为……」 开心还没想到该用什么说辞搪塞,就觉得前晕得更厉害,一头栽了下去。 发誓,今生决不再喝一滴酒! 开心很快就醒过来了,不是因为酒劲儿过去,而是被种剧烈抽痛唤醒的,睁开眼,见白若飞正威风凛凛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了条三尺多长的马鞭,鞭梢挥动,灵蛇般甩在他胸前,倒卷的梢尾在他肌肤上划过一道血珠,痛得他一激灵。 开心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竟然全身赤裸,大字形绑在软榻上,软榻四角嵌有镣铐,将他四腕紧紧扣住,身上已被甩了十几鞭,鞭伤虽不深,却火辣辣的痛,尤其有几鞭恶意甩在他小腹上,眼见白若飞眼神不断在自己腹下打转,不知她的用意…… 「嗯……」 开心神智还在天外游荡,随口应了一声。 见开心不动,沐青也不敢动,只是轻轻搂着他,很庆幸黑暗让自己得以掩藏尴尬。 良久,开心终于从烈酒勾起的情欲中清醒过来,动了动身子,只觉头尚有些晕,脸颊也火般的烫。 太尴尬了,明明可以自己做,却让木头帮忙,好像在他手中,那种销魂感觉别具奇特…… 想起刚才那幕,开心脸又红了,坐起身咒骂道:「死女人敢这么折腾我,下次遇见她,我一定喂她吃药!你这根笨木头,我差点儿被她害死,你却这么晚才来救我……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衣服脱下来给我,难道你想让我一直光着吗?」 见开心恢复了平时的精神,沐青放下心,将外衣褪下搭在他身上。 「是我不好,放心,以后我再不离开你。」 懊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开心怔了怔,口气软下来,问:「你不是在厨房帮忙吗?怎么会赶过来?」 「直觉。」 不敢说他是嫉妒开心跟别的女子独处,根本无心烹饪,随便做了两道菜就匆匆跑过来,想听他们在聊什么,谁知会看到那幕春色,手里拿铁铲,是担心路上被询问,没想到会意外派上用场。 「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口,先逃命是正道。」 开心站起来,全身还麻麻的痛,他一遍咒骂一遍穿好沐青的衣衫。 「木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臭的气味?」 「有。」 一开始他意乱情迷时没注意到,后来闻到了也没说,生怕多嘴被开心骂。 「好难闻,这里不会是臭水沟吧?死女人居然把我们扔进臭水沟里,你好好闻闻,气味是从哪里传来的,我们好避开。」 「就是你的前面,我衣服口袋里有火折摺子,点亮看看。」 「有火摺折子你怎么不早说?」 开心从兜里摸出火摺折子点亮了,弯腰凑上前一看。 「呀!」 伴随着一声惨叫,开心窜起来扑进沐青怀里,死也不露头。 「大吉大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抱住在自己怀里自我催眠的开心,沐青借着微弱火光看去,不由一皱眉。 一具蜷缩在一起的尸骸,有些地方已露白骨,看尸身大小,多半是女子,她身上可能撒了什么药粉,否则盛夏天气,绝不会只是微臭。 滑腻肌肤紧贴在自己身上,想起方才的旖旎,沭青好不容易按捺住心神,问:「她是谁?怎么会死在这里?」 「是……」 开心眼睛一亮。 如果没猜错,这女子其实才是真正的白若飞,那冒牌女人杀了她,并利用她的声名在这里住下,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别想了,先看能不能出去。」 开心拉着沐青往前走,地道颇长,走了很远才到尽头,墙壁上方似乎有道暗格,他纵身跃上,用发簪将格门别开一道细缝,推开门,跃了进去。 外面一片漆黑,开心摸到前方还有一道门,推开后才发现最初那道门是衣柜后壁,衣柜里挂了不少衣物,遮住了里面的机关。 开心将沐青拉上来,怕被发现,沐青一上来求就吹灭了火摺折子,好在月光明朗,将房内照得通亮,看摆设像是女子的卧室,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远处喧闹嘈杂声不断传来。 「这一定也是那个冒牌货的房间。」 开心嘟囔完,忽见沐青目不转晴看自己,顺他的视线看去,衣服只遮住了自己的上半身,大腿以下都露在外面,想起方才让沐青做的那荒唐事,开心羞恼涌上,窜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我警告你,立刻给我忘掉刚才那件事,否别我杀你全家!」 个子不够高,开心的掐脖动作等于把自己挂在沐青身上,时值盛夏,沐青只穿了一件单衫,刚才衣衫给了开心,现在是赤裸着上身,两人肌肤相触,闻到开心身上淡淡清爽的气息,沐青心中一荡,再看他炸毛的样子,勉强忍住笑,「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全家?」 「那、那就杀你!」 「可以,不过,你还是先穿好衣服再想要不要杀我吧。」 沐青拉开开心的手,去衣柜翻了翻,见挂的都是绣裙,开心大叫:「我死都不穿女人衣服,尤其是那个混蛋女人的!」 「可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沐青淡淡反问。 开心张口结舌,他只穿上衣,露着下半身,沐青正好相反,赤着上身,他们这副模样出去,只怕立刻就会招致一群观赏者,他们来妓院是嫖人的,可不是被嫖的。 「那,把你的裤子给我,你穿裙衫。」 「可以的话,我没意见,不过这些裙子太短太小,我穿不下。」 「……他爹的!」 沐青将衣衫拿出来比量,那大小他的确穿不下,开心气了半天,愤愤不平骂出一句。 想到那个失心疯女人随时会追过来,开心不敢耽搁,不情愿的取了套易穿的衣衫,胡乱套上了,沐青帮他束好腰,问:「你到底跟白若飞说了什么?把她气得要剥光你的衣服?」 「鬼知道,她一定是又老又丑没人要,才调戏我。」 沐青很想说如果白若飞又老又丑,那天底下便没有漂亮女子了,不过见开心正在火头上,他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不敢多耽搁,开心穿好衣服,拉沐青悄悄溜出去,就看到前方一片红光,惊呼声遥遥传来。 「着火了……」 这间小居离倚栏轩颇远,两人看到火光,才知道嘈杂的起因,沈默半晌,开心突然大叫着向倚栏轩跑去。 「糟糕,我的银票,卖身契!」 他们现在应该趁机跑路,而不是管什么银票。 沐青的建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开心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衣裙太长,开心跑得磕磕袢袢,索性撩起裙衫一角,别在腰间,大踏步跑去,见他身着女装,却举止粗鲁,沐青只有摇头叹息。 两人跑到倚栏轩外,只见火光四起,抬水救火的人穿梭不绝,看那火势只怕楼阁保不住了。开心随手抓过一个赶着救火的小厮,问:「怎么突然起火了?」 「听说有强人对白姑娘欲奸不遂,便放火杀人,白姑娘还在火里呢,只怕凶多吉少。」 廊下有两人横躺在地,一个大夫夫模样的人正忙着替他们把脉,开心跑过去,见其中一个是带沐青去厨房的龟公,他只看了一眼,便知此人没救了。 唐门之毒无人可解,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乡镇大夫。 是唐逸去而复返,下毒杀人吗?可为什么要杀几名下人? 「开心!开心!」沐青一直在看开心,见他脸色骤变,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只觉那只手很冰,还在微微发颤。 「我们马上离开!」 白若飞是谁,隐身在此有什么用意,开心都不想管了,只要跟唐门扯上关系,他都要远远避开。 第五章 两人匆匆跑出逍遥楼,回到下榻的小栈,一回到房里,开心就扑到床上大哭:「银票,卖身契,都玩完了。」 包袱里还有几两碎银子,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开心把那张百两银票和沐青签的卖身契都贴身带着了,事实证明,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最危险,东西都被那混蛋女人搜刮去了。 「别伤心了,最多回头我重签份卖身契给你。」沐青在旁边淡淡安慰。 开心立刻抬头,擦擦眼泪,「你愿意重写?」 那份卖身契当初自己可是好说歹说,半利诱半强制逼沐青签的,现在都随火化为灰烬了,他肯白痴的再签一份? 沐青点头:「要不我在白纸上按好手印,回头你想写什么都行。」 「你不怕我算计你?」 这次是摇头。 上份那契约已经苛刻到了极点,他实在想不出更恐怖的内容。 开心转悲为喜,对沐青眼里的笑谑自动忽略,银票是小事,反正之后他会哄着师傅再给一张,心疼的是卖身契,不过既然木头都这么爽快地把自己卖掉了,那他还担心什么?痛痛快快接收吧。 一晚上又被披绑缚又被鞭打,外加一场旖旎春宵,开心早就累了,心思一宽,趴在床上直接进入梦乡,沭青却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腕处被扣出的青痕,皱起眉头。 那女人这样对开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开心一觉睡到清晨,身上细细碎碎的麻痛让他睁开眼,昨晚太累,忘了敷伤药,再看到身上的裙衫,气不打一处来。 穿女人的衣服,晦气晦气。 因为走得匆忙,没有带换洗衣衫,本来是打算在路上买的,谁想到会碰到这种倒楣事。 「木头,去帮我买套男人衣服来。」 没回应,开心转过头,见沐青靠在自己身旁睡得正香,剑眉斜挑,嘴角含笑,看上去似乎很像一个人…… 像谁? 开心挠挠头,一时间想不起来,索性不去想,大吼:「木头!」 狮吼功威力之下,沐青睁开了眼睛。 「我饿了,去买早点,顺便买套男人衣服给我,包袱里有银两。」 既然沐青都说不计较卖身了,开心自然不会谦让,颐指气使地使唤仆人。 沐青果然把仆人二字发扬广大,乖乖爬起来,跑去客栈大堂把早点买回来。 「先吃饭,回头我帮你买衣服,不过这套衣衫你穿着还满……合身的。」 开心穿的是套紫衫,银花绣边,淡雅清亮,沐青本来想说满可爱,话到嘴边悬崖勒马,选择了个明哲保身的形容。 吃着饭,忽听楼下出来吵嚷声,沐青推门出去,见下面立了几名官差,其中一人正手拿图片问店伙计:「这个人昨晚有没有来这里投宿?」 见那画影图形上的人很像开心,沐青大惊,忙转身回房,反手带上门。 「怎么了?」 「不知道,有官差来抓我们。」 「官差?」 听到楼梯口传来急促脚步声,开心来不及细想,拖着沐青从后窗跳下,跑去马厩牵了马,上马就跑。 马很快奔到了城门口,见城门处也围了不少官差,正拦住来往行人盘问,开心忙勒住马缰,问:「你没听错?官差要抓的是我们?」 「听错也不会看错,那图形把你画得很漂亮。」 开心下了马,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定是跟昨晚起火有关,难道那混蛋女人被火烧死了,唐逸故意嫁祸给他? 最后跟白若飞见面的是他们,要是上了公堂,当真是有理说不清,可以证明身份的凭据也没带在身上,县老爷要是信他是太医院的药官,那才真是见鬼了。 怎么出城?开心拍拍额头,觉得这是个大麻烦。 「你们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城下官差看到了他们,吆喝一声走了过来,开心刚紧握拳头,准备硬闯,腰间突然一紧,被沐青搂进怀里。 「官爷,我陪娘子回娘家,她有喜了,不舒服,所以暂时在这里休息。」 娘子?有喜? 开心的拳头立刻转移方向,对准沐青。 拳头在下一刻被握住,沐青扳住他的头,硬将他按进自己怀里,对官差点头哈腰地说:「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等我娘子缓过来,再上路。」 那官差只看到开心的侧脸,跑得太匆忙,开心还没来得及梳发,长发半垂,脸颊柔和秀媚,一身淡紫衣衫,身子骨看上去很单薄,便信了沐青话语,喝道:「走走走,这里正在查人,别妨碍官爷们办事。」 赦令一下,沐青拉着开心便走,经过城门口,开心瞅瞅城墙上贴的画影图形和通缉告示,上写些昨晚沐姓男人在逍遥楼行凶放火,两名龟公被杀,头牌白若飞葬身火海,侥幸逃出来的一名小丫鬟向官府说了沐姓男人的长相,并指证他杀人等等。 「他爹的!」 开心刚骂完,就被沐青拉着走开,来到无人地方,开心甩开沐青,挥手击在他小腹上,冷笑:「官人皮痒吧?让为妻帮你修理修理好不好?」 见开心转着馒头大小的拳头瞄准自己腹部,沐青忍住笑,小声解释:「我刚才是迫不得已,不那样说怎么蒙混过关?」 「难道你不会说我是你妹妹吗?鬼才做你娘子,还是有喜的,他爹的,你看我像是有喜变胖的样子吗?」 「不。」沐青上下打量开心,顺便扫过他的下身,不过没敢多作停留。「刚才情况紧急,我一着急说错了,下次一定说你是我妹妹。」 打骂完,开心出了恶气,拉着马慢慢向前走,心里转着念头。 碰上唐门中人,又莫名其妙被官府通缉,为避免麻烦,还是先回宫比较安全。 可是,云影草没采到,就这么回宫,要是耽搁了三皇子的病情,只怕会更麻烦,皇上对三皇子很疼爱,说不定会降他个误事之罪…… 「开心,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 「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不像是官府的人,从出城后就一直跟着我们了。」 「那还不快跑?」 想到可能是唐门的人,开心不敢耽搁,拽着沐青跳上马,放马向佛山县方向疾奔。 赶了一天路,才把那帮跟踪的家伙甩开,当晚两人宿在乡村小栈,因身上没有多余银两,开心只好要了一间房,交代沐青饭后去镇上买套男子的换洗衣衫,便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早上醒来,沐青已经买来了早点,见他嘴上蓄着两撇小胡子,开心扑哧笑出来,不过在看到放在床头给自己准备的衣衫后,笑容立刻消失无踪。 「他爹的,为什么又是女人衣服?」 「我们被通缉,女装不容易被发现,不过内衣都是男子的,你将就穿两天,等采到了云影草,赶回官,就不用再穿女装了。你看,我不是也安了两撇假胡子做掩饰吗?」 话虽这么说,可他也不愿穿女装啊,还是这么花俏的打扮。 看着蓝底碎花小裙,开心很怀疑沐青是在故意捉弄他,不过沐青一脸平淡的神情让他打消疑惑,想想此时处境,他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穿上裙衫。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也弄撇小胡子蒙人呢?」 「因为这样的装扮比较适合你。」 沐青帮开心将头发梳理成简单的女子发法式,别上发簪,这套衣裙他可是挑了好久呢,雅致清丽,很配开心,事实证明果然如此,看着开心将衣带束好,秀发拢起,一副活脱脱妩媚女子的模样,沐青摸着下巴点头。 很不错,看来以后要偶尔让开心穿穿女装,男装有男装的洒脱,女装也有女装的俊俏。 哪里猜到沐青的真正想法,开心吃了早点后就匆匆上路,见路口各处都贴着通缉告示,不由在心里好一顿痛骂官府办事迅速。 又赶了一天路,便进入佛山县境内,开心着急采药,打马直奔头陀山峰。 头陀山山如其名,状似头陀佛箍,山势险陡,怪石嶙峋,沐青仰头看山,道:「天色已晚,不如在镇上留宿一夜,明日上山。」 「为什么要等明天?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外面多停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开心将沐青的提议驳回,把马系在路旁树上,开始攀山,沐青跟上去,道:「可是直觉告诉我,连夜上山可能会有危险。」 「放心,我轻功不错,有事我罩你。」 「云影宝宝们,你们藏在哪里呢?乖乖让我采到吧,我保证绝对物尽其用,把你们做成漂漂亮亮的小药丸……」 攀到半山腰,开心便开始翻找草丛罅隙,口中念念有词,沐青听他讲解过云影草的形状,也帮他寻找,可惜他们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找到半株药草,更遑谈云影草。 夜色渐沉,远处山风拂过,传来细微的沙沙声,有种杀气铺面的直感,沐青忙唤:「开心!」 「什么事?」开心正猫着身蜷在草丛里大翻特翻,随口道:「我正忙着,下次记住,永远不要在采药时打扰我!」 「我想,你采药可能要暂时放放了。」看着数道矫健黑影瞬间掠到近前,将他们两人围住,沐青淡淡道。 「什么?」开心做别的事一向马马虎虎,唯有采药配药是他的强项,做起来绝对身心投入,当听到有脚步声,他抬起头,便赫然发现已被十几名黑衣人围在了当中。 「嗨,你们是什么人?」 「坏人!」沐青在旁边替对方作了答复。 开心一个手肘将沐青拐开,眼神横扫这些人,见他们个个气凝神定,手中兵刀寒光游闪,瞄向自己的脖颈,不由汗毛直竖。 「我早说过,寅夜采药不妥了。」 沐青的嘟囔换来开心抬脚狠撚,小声问:「你可有带兵器?」 「银萧算不算?」 「那有个屁用!」 开心只会些腾跃挪移的小功夫,飞檐走壁他都勉强,更别说跟人对打,见众人越逼越近,他突然双手画圆,摆出请战姿势,冷冷道:「大胆匪贼,敢在小爷面前做抢劫勾当,小爷今日便替天行道,将你们就地正法,搓骨扬灰,看招!」 手一扬,寒光闪过,一片飞沙走石,那些人忙闪身躲避,开心趁机拉着沐青就跑。 待看到那所谓暗器不过是些沙石,为首一人气得怪叫一声,甩手将几枚暗器射出,开心逃跑间不忘躲避,他身子灵巧,在山岩间腾跃,很快就将那些人甩开了。 匆忙间奔到一处岔路口,沐青要往左行,却被开心拽着跑去右边,跑不多久,就听身后哨声响起,跟着脚旁炸响,碎石四溅,还好他们及时躲开。 「该死的,这些家伙手中有雷火,怎么办?」 「应该是昨天跟踪我们的那些人,他们是故意放弃跟踪,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瓮中捉鳖。」 现在说这些不是废话吗?开心啐了一口,正待喝骂,忽听冷箭射过,忙闪身避开,又急着向前奔,却被沐青拉住,淡淡道:「到头了。」 往前看去,前方黑压压一片,苍松阴森,山峦狰狞,却是他慌不择路,跑到了山崖前。 天要绝他,他早该相信沐青的直觉,要是听他的话往左跑可能就没事了。 转头见那帮黑衣人已渐渐逼近,开心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抡起包袱想冲上去小试牛刀, 想想自己实在不是对手,上去也是被砍的份,又转回身,抱住沐青的腰,大叫:「你直觉最灵,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和他们拼命。」 听了这建议,开心大摇其头,「一两个我还可以碰碰运气,这么多人,冲上去死定了。」 看看月光下那柄柄闪烁冷光的尖刀,想像着自己可能被砍成千刀斩的惨状,开心做英雄的勇气立刻灰飞烟灭。 又有数枚暗器射来,逼得他不得不继续倒退,耳听身后嵯峨风声愈近,吹的衣袖迭飞,他大叫:「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跳下去。」 开心向后扫了一眼,只觉谷底深渊,寒气铺面,看一眼便觉心惊胆颤,这跳崖和挨千刀斩一样让人难以抉择,他呻吟道:「难道没有其他活路可走吗?」 「如果你肯跟他们拼命,我会跟你并肩作战,不过只觉告诉我,跳崖可能会更安全些。」 明明死到临头,这块木头居然还这么镇定,开心气得牙根直咬:「为什么?」 「因为传说中好人跳崖都不会摔死,自认为我还算是好人,不过开心你……所以我说,跳崖『可能』会更安全。」沐青不厌其烦的解释。 比起眼前这帮穷凶极恶之徒,他也算是好人吧。这么一想,开心便坚定了跳崖的决心,可低头看看那黑幽山谷,刚撑起来的勇气瞬间消失无踪。 「不,我不要跳,还是被砍成千刀斩好了,总强过粉身碎骨……」 「跳!」 黑衣人已然逼近,见为首那人提刀挥上,沐青连忙揽住开心的腰,向山下跃去,山谷间传过一声嘶声裂肺的叫喊,两道身影急速坠下,瞬间消失在苍茫暗夜中。 「精瘦肉精肥肉要分别剁匀,姜末葱末各式调料要新鲜上好的,藕泥莫忘了放,对了,镇江香醋最重要,记得炸时的火候,还有,炖狮子头切莫奠用铁锅,要用砂锅文火慢慢的炖,这样成菜口味才会肥而不腻,香味诱人。」 一位耄耋老者靠在树下小酌,并不时指点立在锅前炖菜的小童,红烧狮子头的清香随炊烟升起,袅袅烟中依稀映出老者满是醉意的面容,还有他手中不断耍转的银萧。 「红烧狮子头是扬州名菜之一,扬州可是阿沐的故乡,你要做好喔……」 「师父!」大叫声中,沐青猛然惊醒。 脑里瞬间闪过几个画面,不过都很模糊,唯一记住的是那锅香香的菜肴。 那老者多半是教他做菜的师父了,原来银萧也是师父给他的,却不知师父现在何处。 晨曦微蒙,光亮从盖天枝叶间洒下,沐青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腐枝蒿草上,身上除了落下时被叉枝刮破的伤痕外,并无大伤,开心蜷着身横躺在自己怀里,尚未苏醒。 「开心,开心。」 叫了半天,开心细密睫毛才微颤颤,睁开眼,动了动,随即捂住右脚脚踝,一阵龇牙咧嘴。「该死的木头,你不是说跳崖没事吗?我的腿摔断了,好痛……」 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跟那帮坏人决一死战,也不做这么恐怖危险的动作,就算是九命猫,也不会白痴的自动从山崖上往下跳。 「我只说不会死,没说不会摔伤。」 嘴上虽这么说,但是见开心一脸痛楚,沐青不由心疼起来,忙道:「别动,让我看看。」将开心的腿搭到自己身上查看,见只是脱臼,方放下心,道:「是脱臼,忍忍,我帮你对上。」 「不要,你会医术吗?我自己来,痛、痛死了……」 开心连串大叫声中,沐青已帮他把错开的关节对上了。 「可能会肿,回头我帮你采药敷上。」 开心痛的挤眉弄眼了半天,突然回过神,定定看沐青。 「会接骨,还会采药,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有没有刺激你记忆恢复?」 「没有,接骨这活跟做菜一样,很自然就会了,不需要记忆的。」 「他爹的,传说中通常摔两次,就能刺激记忆恢复了,为什么你不行?我命令你,快想起来,让我摔有所值!」一想到可能会开启酒楼少东家的记忆之锁,开心早忘了还身处险境,揪住沐青的衣袖大吼。 「我们的包袱哪里去了?」 沐青一句话成功地将开心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是啊是啊,包袱呢?包袱呢?钱全都不见了,啊……」 树枝上惊起几只鸟雀,跟开心惨叫声相互辉映,悠延绵长。 那个只放了几两可怜银子的小包裹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沐青仰望满天茂密枝叶,猜想可能是他们落下悬崖时,包裹被枝叶挂住了,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能不受伤已经是赚得了,哪敢还问老天爷讨包裹? 开心受伤的脚踝很快就肿得像刚蒸出的馒头,沐青背着他在谷底四处转了一圈,谷底颇大,草木繁茂,找到敷肿伤的草药后,沐青碾碎了,帮他敷在脚踝上。 时值盛夏,谷间结满野果,倒不愁无东西果腹,两人吃饱了,沐青又跑去附近山涧用树叶接了水给开心,吃饱喝足,开心怕那帮家伙再追来,很想立刻出谷,可脚踝痛得厉害,神色便有些倦怠。 看出他的心思,沐青劝道:「别担心,这谷很深,他们不会轻易找到入口,你脚伤的不轻,还是先休息好再说。」 「那你背我。」 脚踝并没痛到无法走路的程度,不过身边有个仆人伺候,不用白不用,而且自己受伤也是他造成的,所以开心吩咐的心安理得。 沐青背起开心,在附近转了一会儿,开心突然大叫:「停停停!」 前面有个小小的天然洞窟,不过让他激动的不是这个,而是洞旁生长的野草,草中有几株状为麦穗,叶呈淡紫,正是云影草。 「他爹的,原来云影草长在谷底,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开心让沐青采了药,顺便在洞窟里休息,谷底烈日当头,颇为炎热,好在洞窟清凉,他躺下,将肿胀的脚踝放在一块青石上,觉得舒服了许多。 「罗师傅总说你精通药材,过目不忘,不管多难采的草药你都能轻易找到,原来是真的,你对草药这么有天赋,如果用心学医,一定学有所成。」 见沐青一脸敬佩,开心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对药材有种肿奇异的天赋,他也不需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混进皇宫讨生活,他痛恨这异禀,却无法令其消失,所以,宁可一辈子都做个碌碌无为的小药官,也不愿用心钻研什么医术。 开心精神不佳,躺在那里很快就睡着了,不敢惊动他,沐青去外面采了些野果干枝,准备晚间之用。 山间尚有不少飞禽,许是不曾见人的关系,看到沐青也不知躲避,他很轻易就打了只肥肥的野鸡,在山涧旁清洗干净,拿回山洞,点着火,把野鸡放在架上慢慢烧烤。 开心还侧身躺在地上睡得香甜,脸颊泛着潮红,细长浓密的睫毛淡淡垂下,发着轻颤。 「别睡了,地太冰,会着凉的。」 开心口里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哼哼声,见他唇角微微上翘,透着诱人的红,沐青心突然猛跳起来,忍不住俯身上前,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 小唇香香糯糯,让他轻啄后不舍离去,微一犹豫,重又贴上,伸出舌尖,在开心唇间轻轻游动,心跳得厉害,只想将舌伸入那口中,尽情享受吻吮的感觉。 开心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呃……看到那对点漆般的双目紧盯住自己,沐青慌忙撤开身子。 开心猛地坐起身,冷冷看着他,半晌突然大骂出声:「他爹的,你敢非礼我,趁人之危 的登徒子,大混蛋,大淫棍……」 「我只是喂药。」 「喂药?」 「当然是喂药,不然你以为呢?」 见开心狐疑的盯住自己,一脸戒备,沐青定定神,故作轻松道:「我怎么会非礼你呢? 你又霸道又小气,满口粗话,长的也一般般,还是男子……」 沐青跟开心处惯了,深谙对付他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把他气得跳脚,尴尬危机便算解除了。 谁知等了半晌,也没见开心像平时那样暴怒,他垂着眼帘,神色淡然得近乎麻木,下唇被咬得发白,好半天才低低的声音道:「是啊,我是很差,差到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那声音透着淡淡无奈,还有种难言的凄凉,沐青心突然一抽,慌忙探身上前,抓住开心的胳膊,许是在地上久睡的关系,他身子很凉,带着轻微颤抖。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你最可爱了,天下一等一的可爱。」 开心没有抬眼帘,只是淡淡笑着,「是吗?你也会说谎了,面不改色的说谎。」 「我没说谎,开心,看着我,别这样。」 恍惚看到那浓密睫毛下有水光闪过,沐青更慌乱,这不是他平时熟悉的快乐爽朗的开心,而像只受伤的小猫,颤颤的缩在那里发抖,让人心生疼惜借。 托起开心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沐青求道:「原谅我好吗?」 开心抬起眼帘,漆亮瞳仁湿濡濡的,闪着明亮狡黠的光,看着沐青,突然绽出笑容,灿烂的笑比身旁篝火还要耀眼,让他看愣了神。 「木头,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不敢再胡言乱语,沐青立刻点头。 「那么,刚才的动作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慢慢凑近沐青,开心嘶哑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双唇轻动,吻在沐青唇上。 火热颤抖的唇带着炙热的气息,让沐青的心一下子都乱了。 「明明就是想要我,却口不对心的乱说话,你说,你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开心吻着他,跟着身子也凑上前,环住他腰间,双唇相对,沐青应和着在自己口中热烈翻卷的软舌,那喷吐过来的炙热气息让他沉醉,也让他惶惑。 「你在发烧。」 突然发现开心脸色红的不对劲,沐青忙伸手抚上他额头,额头很烫,渗着细密汗珠,身子却冰凉一片。 开心秀眉微皱,推开了沐青的手掌,顺势按着他肩膀将他推倒在地,就势跨坐在他身上,笑盈盈看着他,抬手拉住自己的衣衫系带,一扯,细碎蓝花的裙衫前襟展开,落到了旁边地上。 雪白内衣也随即落下,篝火燃燃,映亮了细腻滑嫩的肌肤,锁骨在火光下勾出细巧的曲线,开心看着沐青,眼波轻漾流动,像嬉耍山间的俏皮精灵,妩媚而极致诱惑。 第六章 「开心……」 沐青只觉热血上涌,想拿衣服替他遮住,却移不开眼神。 开心笑着俯下身,细细咬嘬沐青的双唇…… 「开心,开心。」轻柔呼唤在耳边响起,沐青忘情满足的笑映入开心眼底,眼里突然有些湿润,原本冷冻的心渐渐柔软,他叹了口气,伸手勾住沐青的脖颈,在吻他的同时,咬破舌尖,将渗出的血度进他口中。 刚才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杀意,没人可以羞辱他,尤其是在占了他的便宜后,还用那么冷漠不屑的口气讥讽他,更不可原谅! 所以勾引沐青,要他在高潮中死亡,要他死的痛苦不堪,自己是天生的药人,全身都是毒,沾了自己的液体不消片刻便会暴毙身亡,而唯一的解药,是自己的血液。 可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他从来没有过朋友,沐青是唯一守候在他身旁的人,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沐青的存在,他讨厌那种孤零零的岁月,讨厌失去了沐青后,自己将要面对的寂寞。 所以,还是原谅木头吧,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种好怕失去对方的感觉。 下身涨得饱满,两人契合的亲密无间,纠缠在一起的身躯相互依偎拥揽着,开心攀住沐青的脖颈,听凭他的律动,他细柔身躯像暴雨中的一帆小船,随着沐青的律动不断颠簸起伏,那种撞击是不堪负荷的情动,原始而真实,无法驾驭,那就只有失陷。 开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些堆砌的干草上,全身酸麻的厉害,烧刚退下,头昏昏沉沉的痛。左右看看,沐青不住身边,他不由一惊。 昨晚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混乱纷杂的记忆,热情勾魂的春宵,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将血度给沐青,如果没有做,那沐青也许…… 想到这里,开心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挣扎着站起,高烧似乎让全身痛觉暂时失灵,他扶着山壁,一瘸一拐慢慢挪移到洞口。 想开口叫人,嗓子却烧灼般嘶哑,开心拚拼力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发软,跌了下去。 身子重重摔在温暖的怀里,沐青扶住他,一脸紧张。 「你干什么?不舒服为什么不多休息?」 见沐青没事,开心一颗心放下,随即怒火上涌,甩手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响响亮亮的巴掌声,却不怎么疼痛,沐青搂住开心,看着他气得涨红的脸颊,发现自昨晚两人亲热之后,开心的暴力也升级了,到目前为止,他都只是语言暴力,不会动手。 「这么用力,你的手不痛吗?」 痛,不过脚踝更痛,身上也痛,开心恨恨问:「你去哪里了?」 「去帮你采果子啊。」 沐青栏懒腰抱起开心,把他送回洞里的草垫上,那身子很软,让他想起昨晚的旖旎风光,不觉红了脸。 昨晚欢情后开心就沉睡过去,沐青却一夜未睡,找技来干草做褥垫,又用凉水不断帮开心去热,直到清晨开心睡稳了,他又跑出去找食物,那只烧烤的野鸡早在他们欢乐时烤成鸡炭了,沐青想开心正在发烧,还是野果较好,谁想刚把果子采回来,就被亲亲热热喂了一记巴掌。 吃完沐青采来的果子,又敷了清凉草药,开心的烧彻底退了,恢复了精神,见沐青在旁边很俐落的收拾篝火残骸,心里一动。 看木头做起活来像是平时做惯了的,难道自己被他那套行头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江南酒楼的少东家,而是在山间长大的穷小子? 要真是如此,那他可赔大了,说什么赚个免费使唤的佣人,佣人敢对他做那种事吗?虽说一开始是自己故意勾引他的。 「木头,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住在山里?」 沐青动作一滞,停了半晌,摇头:「我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吧,反正自己被吃是事实,开心揉揉有些酸痛的腰,觉得与其懊悔先前的失策,倒不如趁机再捞一笔。 于是,他清清嗓子,颐指气使吩咐:「我开心一门名言,美食吃尽,不能吃亏,可自从救了你后,我就一直在吃亏,昨晚还被你欺负,你该知道,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所以……」 沐青转头看开心,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紧张。 「……所以,我决定要压你一辈子!你可以选择拒绝,代价是这辈子给我做牛做马,将来你恢复记忆,所有家业财产都归我所有,你有异议吗?」 这时开心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条件,不管沐青选哪个,他都不吃亏,不过,只要是男人,应该都会选后者吧。 听了这话,沐青漆黑眼瞳里闪过笑意,立刻做了答复,「只是被压吗?我不反对。」 呃……出乎意料的答案,开心眨眨眼,试探:「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你,愿意做下面的那个?」 沐青点头,来到开心面前坐下。 「有什么问题?只要我们彼此喜欢,谁上谁下有什么关系?如果我真有家产,会都归你所有,即使没有,凭我的厨艺,也足可以保证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这、这算是告白吧? 叹了口气,开心不知是该佩服沐青的心胸,还是该佩服他的白痴,这还真像沐青的个性,他以乎对任何事都不偏执,即使攸关上下位的尊严问题,也应允的这么痛快。 很想说谁会喜欢一根烂木头,可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厚实手掌抚上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要去洗一下吗?我背你去。」 欢情过后,全身的确黏糊糊的难受,开心点点头,由沐青背着,来到附近的山涧旁。 烈日照在涧水上,温温的正适合泡浴,开心闭着眼懒洋洋泡在里面,忽听旁边水声轻响,跟着炙热颤抖的唇印在他唇上。 没有睁眼,开心只是本能的接受了沐青的亲吻,闭阖眼帘下流淌着满足的笑意。 不排斥沐青对他的激烈爱抚,这些举动证明沐青对他是有感觉的,并非因为他的勾引才对他动情。 体温在热吻下慢慢升温,硬器很快肿胀起来,男人的舌卷动着他口中津液,不断撩拨他 的热情,缠绵的吻吮声在耳边回漾,跟着软舌移到他露出水面的脊背上,讨好的舔动着,开心心驰神迷间,感觉有只强硬臂弯将他的腰紧紧扣住,腿被叉开,男人的硬器慢慢挤进他的体内。 很想说自己要在上位,欢情应该由自己做主导,可惜现在身子受了伤,体力有些不支,而且沐青的爱抚炙烈且温柔,运用得恰到好处,开心也就没再多异议,反正舒服就好,上下位的事,等他痊愈后再说吧。 温热水流随硬挺一起陷入开心体内翻卷,沐青的动作不像昨晚那么激烈,似乎怕他受伤,做得很小心,不过徐徐律动的感觉还是很快就让他的热情达到顶峰,空旷山谷中,开心放肆的喘息呻吟与潺潺涧水声夹杂在一起,热情在激烈嘶叫声中尽数发泄了出来。 欢情让身子虚软,开心滑进水中,沐青忙抱住他,帮他清洗完身子,又将衣衫替他穿好,沐青的每个动作都做得很温柔,让开心觉得这根木头脑壳可能坏掉了,以前虽然他对自己也唯命是从,但绝不会温柔,甚至还很刻薄。 回山洞的路上,开心趴在沐青身上,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以后如果有人勾引你上床,你会不会也对他这么好?就比如,三皇子……」 沐青一愣,「为什么提三皇子?」 「因为他对你青睐有加,你对他也很仰慕,银萧的另一半都给了他。」 想起聂珽所说说的患难相救,意气相投的那些话,开心有些发酸。 沐青笑了,「原来那晚在外面偷听的真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骂我野猫,我还没跟你算账……」 「不会!」 「咦?」 「我说——除了你,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好!」 眼前浮过聂珽清雅的容颜,那是跟开心完全不同的一类人,可以令人倾倒,却没有开心带给他的那种安心。 沐青紧了紧搂住开心的手,令他可以紧贴在自己后背上。 「我背着你,也背负着你的人生,那份契约既然签了,就是一生一世!」 从来不知道沐青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开心听完后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他额头,看是不是自己的高烧传染给了他,不过,不讨厌听这种话,开心脸颊飞红,坏心一起,凑上前,对着沐青的耳垂轻轻吹气。 沐青的身躯果然一僵,「别胡闹,我的定力没想像得那么好。」 「那么,」开心凑在他耳边,嘶哑的声音问:「不如我们试试,差到什么程度?」 沐青接受了开心坏心的调情,却没有真的继续下去,开心也是点到为止,两人都知道现在不适合玩得太疯,在被人追杀的节骨眼上,应该做的是如何逃离险境,至于缱绻缠绵,将来有的是机会。 第二天开心的脚踝已消肿了大半,沐青背着他开始寻找出谷的路径,沐青直觉很好,一次就找对了方向,顺着一条细窄罅隙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出了山谷。 外面是头陀山的后背山麓,山石嶙峋,并不好走,开心舒舒服服趴在沐青背上,走出好远,回头看山谷,小声说:「木头,等将来我们在外面住腻了,就来这里隐居好不好?」 「好。我会努力学做各种菜肴,然后每天做给你吃,晚上陪你一起看夕阳,吹箫给你听。」想像着那种缱绻缠绵的神仙眷侣般日子,沐青悠然神往。 开心则想起鬼叫般的箫声,倒吸口冷气,立刻打消了隐居的念头。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是出谷后开心唯一的感触。仅有的几两银子也在跳崖时失落了,他和沐青现在分文皆无,身上只有云影草和出谷时沐青摘的一些野果,没有马匹,只靠野果充饥,绝对撑不到京城,更别说还有帮杀手在虎视眈眈等着他们。 开心小心翼翼提出建议:「木头,事急从权,你不介意我们做一次梁上君子吧?」 「不,不过要等到晚上才行,你要是饿了,就先吃果子充充饥。」 开心突然发现沐青有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不管自己说就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看来自己当初还是很有眼光的,没有救错人,木头不像那些伪君子,他说喜欢自己,就对自己绝对忠诚。 心里突然有种如获珍宝的喜悦,开心贴靠在沐青背上,一手拿野果,一手擎着片荷叶为沐青遮凉,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进了佛山县。 进城后,开心每隔一段路就让沐青做个记号,记号各有不同,这是他跟师父的联络暗号,他不会天真的认为那些杀手会轻易罢手,只希望在被他们找到之前,能顺利跟师父会合,到时要查清他们的底细就简单多了。 沐青依言在各处做了暗记,却一直没问原因,到最后反而是开心先沉不住气,问:「画了一路记号,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想,所以我在等你说。」 想知道却故意不问,等他自我解释,果然是坏心木头。 开心在沐青肩头惩罚性的咬了一口,正要解释,眼神一扫,看到前方一道告示,眼瞳顿时亮了起来。 「木头,我们不用做梁上君子了,我找到一个更好的生财之道。」 一盏茶后,开心翘着二郎腿,坐在佛山县最大的四海酒楼的雅间里品茶,面前桌上放着他刚才揭下的告示。 本店诚招厨师一名,月银二两,包吃住。厨师须有一年以上厨艺,精通四大菜系,尤以宫廷菜为主…… 余下那些废话开心没看,只盯住「二两」字样。 月银二两就等于两千文,一天至少也有六十几文,在这里混上几天,等他的脚好了,钱也赚够了,就甩手走人,至于那个一年以上厨历,精通菜系什么的,就由沐青去烦恼好了。 开心长于宫廷,那份气势天然自成,店家被他天花乱坠一番话说晕了头,在京城附近要想聘到好厨师绝不是件容易事,当下不敢怠慢,立刻答应让沐青下厨试艺,还请开心在雅间里品茶。 半个时辰后,一应菜点端上了桌,当看到抓炒鱼片、脯雪黄鱼,糟溜三白等菜时,开心瞪大了眼,沐青会做菜他知道,但这些都是宫廷菜,他才去御膳房没多久,不可能学会这么地道的菜系。 那老板却笑弯了眉,二话没说,便应下沐青当厨,他见沐青和开心言语亲密,只把他们当成逃婚的小情人,于是答应让开心暂作跑堂的婢女,还在开心的交涉下预付了两天的佣钱。 两人被安排在后院居所住下,关上门,开心立刻开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宫廷菜了?」 「在御膳房见过大师傅们做,就记住了,刚才我还烤了烤鸭,现在正在凉坯,等火候够了,我帮你片鸭子吃。」 想像着肥油油金灿灿的烤鸭,开心咽了口吐沫,连连点头,好半天才想起要问什么。 「不对,我是想问,你只看一遍就会了?神童?」 沐青看看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 「也许我以前做过吧,所以只看大师傅们做一遍就会了。」 「那以前教你厨艺的师傅一定是御厨,那份手艺可不是作假的。」 嘿嘿,顺利住下了,现在就等跟师父会和,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那帮杀手一定算不到他们敢在客栈里落脚。 沐青当天就开始在厨房里帮忙,晚上开心吃着他特意为自己留的烤鸭,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头肥羊这辈子他是不会放手了,别的不说,光这手厨技,就足可以让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吃完饭,开心兴冲冲去大堂帮忙,四海酒楼兼客栈,晚饭正是忙碌时分,谁知他刚进大堂,就看到有几人迎面走进来。 冤家路窄,正是那个风流好色的唐逸,他身旁还有个开心极不相见到的人——唐门门主唐潜。开心忙转身闪到暗处,因紧张而握住的拳头微微发颤。 十几年没见,唐潜除了两鬓有些花白外,几乎没什么变化,脸上流露着自负高傲的笑,他是应该笑,唐门门主,还是当今武林盟主,江湖中人无人唯他马首是瞻,功成名就的家业,正值壮年的得意,这男人可算是把所有风华都占尽了。 开心迷迷糊糊回房,晚上沐青一回来,就被他抱了个结实,无关情爱,他要的是一份踏实和信任。 唐潜也来了,能让唐门门主亲自来京,一定是有极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呢?他们跟白若飞之间又有着什么牵连? 次日开心找理由避开了为唐门中人上菜,只希望他们留住一晚就离开,当从账房那里打听到唐潜预付了半个月的房钱后,气得他差点儿当场骂人。 当晚开心在大堂传菜,忽见有顶软轿在酒楼前落下,一位头戴斗笠的男人下了轿,在店伙计的引领下去了后院,男人的面容被斗笠遮住,不过他身后那位随从佩带的腰刀却看着有些面熟。 开心从小就靠买卖情报赚钱,练的就是眼力跟耳力,那柄刀乍看极平常,却跟其他腰刀略有不同,他记得上次皇上夜宴群臣时,有个人的属下佩的便是这种弯刀。 能在殿前佩刀者寥寥无几,当时他便留了心,所以他知道自己不会看错。 事情越来越诡异,开心犹豫了一下,好奇心终于杀死了猫,他决定去查个清楚。 开心去厨房弄了些锅灰,在脸上胡乱抹了抹,然后端着茶水来到唐潜房前,只听里面有话声传来,却低低的听不清楚。 开心又往前贴了贴,冷不防门突然打开,他一跟头栽了进去。 那名随从立在门口,他的主子则坐在唐潜旁边,依旧戴着斗笠,见唐逸凌厉目光扫来, 开心忙娇声娇气的赔笑:「奴婢来给老爷们送茶水。」 他现在是女装打扮,又跛了一条腿,脸上还抹着锅灰,也不怕唐逸看穿自己的身份,上前将茶水端到桌上。靠近斗笠人时,开心感到一股强烈的金戈杀气,再瞥到他手上的那个玉扳指,心下已了然。 他没有认错人,这位斗笠者正是永嵊的大将军,二皇子聂璎,开心有见货估价的习惯,这么贵重的玉扳指他当然不会记错,而且对方那一身戎马威风也骗不了人。 开心告了罪出来,见这些人警觉,知道探听不到什么,只好放弃,回房的路上,在心里琢磨聂璎来跟唐门门主会面的目的。 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善使毒术的武林盟主,昂贵古怪的飞鸽传书,还有嫁祸他们、并妄图置他们于死地的杀手。 看似毫无关系的一帮人,但只要有两小小的介面,就可以将他们简单的串联起来。 内情似乎比他想像的还要险恶,唐门别无长物,唯一称傲的就是毒,开心可不会天真的 认为二一皇子跑来见唐潜只是为了喝茶,他的目的如果是购毒的话,那么,是想把毒用在谁身上? 开心突然发现自己无意间触到了某些不可以触到的秘密,要是把这个秘密卖给皇上,他定能大大的赚上一笔,问题是,是否有命去花。 开心回到卧室,刚推开房门,就觉身后有股大力涌来,将他推进房间,跟着反手将房门关上。 开心一个踉跄,闻到惺甜气传来,急忙闪身避开,转过头,发现来人竟是唐逸,踱着方步,慢慢逼到自己面前。 「我果然没看错,真的是你,被官府通缉,你还敢去偷听谈话,胆子真不小。」 开心暗惊,嘴上却笑道:「客官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在这里打杂的丫头,怎么会被通缉?」 「是吗?」 唐逸走到开心面前,用扇骨托住他的下巴,一脸轻佻的笑。 「打杂的丫头怎么可能轻易化解我唐门之毒?上次的索魂香,刚才的附骨粉都对你不起作用,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唐门之毒如此了解?你利用唐门的毒杀害妓院的人,目的何在?」 话说到最后,已换成狠厉语气,开心故作不解地笑道:「客官喝醉了,在说醉话吧。」 嘴上笑着,手下却突然去势如电,直取唐逸双目,趁他躲避,立刻闪身便逃,唐逸怒吒一声,挥扇向开翔心颈骨扫来。 唐门中人武毒双修,开心三脚猫的功夫哪是唐逸的对手,不过数招,便被他轻易逼进了内室,身形节节倒退,一直退到墙壁前。 唐逸瞅准空隙,将开心的手反擒住,另一只手则压在他头上,手劲发狠,开心被扼得一声闷哼。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爹的,我被披你掐着脖子,怎么说……」 唐逸稍微松开手,忽听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忙回头去看,开心趁机一抬脚,正中他胯下,痛得他当即缩回手,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见眼前一个黑乎乎的圆形物体当头罩来,在他脑门上撞出一个极响亮的回声。 哐…… 唐逸原地转了两圈,一个直挺,摔倒在地。 沐青立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个还在冒热气的铁锅,淡淡看着他倒地,又看看那锅底。 「他脑门挺硬,把锅都撞出个大凹来。」 「木头,你来得正是时候,难道又是直觉?」 开心抬腿把唐逸踹到一边,奔到沐青身旁,见堂堂唐门少主被沐青不费吹灰之力就撂倒了,开心看他的眼里露出少见的崇拜。 「我的直觉不是点心,想吃随时都有。」 沐青对开心的想当然感到好笑。 做完工后,大厨说后院有青沙,适合练腕力,所以沐青特意拿锅来准备练习,谁知刚回来,就听到房里传来打斗声,见唐逸欺负开心,他便直接用唐逸的脑袋做练腕力的对象了。 白若飞的事沐青已经听开心说了,见唐逸突然来找开心,便猜想可能跟白若飞一事有关,忙问:「唐门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他们下毒之术天下无双,不过却对我无用。」 开心沾沾自喜地说着,伸手点了唐逸的穴道,又跑去找了根麻绳将他捆了个结实,最后在他口里塞了布条,被折腾醒了,唐逸睁开眼,看到打晕自己的罪魁祸首,一张俊脸顿时气得扭曲狰狞,嘴里不断发出呜呜愤怒声。 第七章 开心上前给了唐逸一脚,冷笑:「发什么大少爷脾气?你诬陷我纵火杀人,还派人追杀我,我没在你嘴里塞抹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听了这话,唐逸叫得更急,可惜声音被布条挡在了喉间,直急得不断挤眉弄眼。 看他这反应似乎另有内情,开心心一动,正想问个清楚,忽听门口传来笑声。 「开心,我们看到你的求救信号,还以为你有危险,没想到你在这里过的挺快乐嘛。」 一个黑衣短装女子走进来,正是离雪,见唐逸叫得凶,她皱皱眉,上前挥掌将他拍晕了。 见离雪出现,想必师父已经到了,开心大喜,笑道:「你们来得真及时。」 「还不是担心你有事。」离雪哼了一声,眼眸一转,落在沐青身上,柔声道:「好久没见沐大哥了,你在王府过得好吗?」 「带我去见师父。」 开心不动声色的立在了两人之间,这是他家的木头,绝不容许外人染指。 「暗号都画在外面了,你自己找去,只顾得在这里风花雪月,连师父的回应暗号都没看到。」离雪冷冰冰说完,又一脸春风化雨,冲沐青笑道:「沐大哥,让开心一个人去找师父好了,今晚月明,不如我们月下对酌如何?」 这女人是专门跑来气他的,绝不能让她的奸计得逞! 开心气哼哼拉着沐青就走,想了想,抽过沐青手里的铁锅扔给离雪。 「把锅还去厨房,对了,顺便把那头死猪也收拾到别处。」 交待完毕,开心拉沐青离开,来到客栈门口,果然发现自己画过暗记的地方多了个小标记,直指向前方。 顺着标记走着,开心突然拉拉沐青的手,问:「木头,如果我说,我除了做药官外,还顺便做买卖消息的营生,你会怎么想?」 「买卖消息?」 「是啊,就是把大家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收一点点的钱。」 生怕被披沐青轻视,开心用小拇指尽量比划出很少的样子,毕竟偷窃机密转卖给他人不是什么光彩事。 总算明白开心为什么经常行踪诡秘,荷包又鼓鼓了,原来是另有生财之道,而且,很显然,这生财之道并非他说得那么光明正大,不过沐青并没在意,反觉得开心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自己,足见对自己的信任。 「为什么只收一点点钱?既然是别人想知道的事,应该大收一笔才对……得起你一向做人的宗旨。」 「是啊是啊,听你的,以后多多收钱!」 开心大喜,他就知道沐青的想法永远跟别人的不一样,不过,他喜欢! 走了一段路,开心把所见的暗记连接起来,读懂其中的意思,于是直奔附近一家红门宅院,有人在听到他有节奏的敲门声后,把门打开。 「主子在里面等你。」 守门的老者看看沐青,开心刚想解释,离雪从后面跟上来,抢着说:「是自己人。」 痛恨自己的风头再次被人抢走,开心忙将沐青拉到身旁,点头郑重道:「自己人!」 宅院有些陈旧,却很雅致,进了里面,开心跟几位同门打了招呼,就拉沐青直奔厅堂,他师父铁战正在厅堂里看信。 「师父!」开心进去,清脆脆打了声招呼,看到他,铁战冷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铁战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暗影的主子,当年他去宫内查探消息时受了伤,被开心所救,见开心天资不错,铁战便收他为弟子,加入暗影,成了暗影在宫里的一条线。 事实证明铁战眼光独到,这些年靠着开心的机灵聪明,情报生意在宫里做得风风火火,只可惜他生性懒散,对练功怎么都提不起兴趣,铁战努力传授了几年,在发现毫无用处后,只好自动放弃。 「师父好,师父请喝茶,师父近进来腰腿还痛吗?我替您捶捶。我听说师父最近来了京城,不知城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徒儿被人追杀,差一点儿就回不来看您了。」 在住外人面前,开心永远是机灵可人的乖乖子,上前倒茶捶背,伺候的殷勤之极。 铁战不答,一双厉目看向沐青,早在半年前开心救了沐青时,他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不过没妨碍到暗影行事,他便一直没出声,可是最近开心跟沐青的关系一日千里,光是两人扮夫妻的线报他就收到了一大摞,现在又见他们举止亲密,自己的小弟子眉间更是一片春意,其关系到何种程度,不言自明。 冷眼打量沐青,质朴淡雅的少年,双瞳如墨,不含半丝尘垢的清亮,容貌似乎并不十分出众,但一见之下,便令人难以忘怀。 「师父,这就是木头啦,我的……仆人。」 「情人!」 两道话声同时响起,看着沐青不亢不卑的一张白板脸,开心大窘,不知他是故意那样说,还是真在犯笨。 好在铁战并未在意,只问:「几成?」 「十成!」铁战问的是信誉度,开心给的当然是足足的十成,人是自己选的,少给分那不是打自己嘴巴嘛。 离雪在旁边看的无聊,悄悄退到角落里,铁战也没有再问下去,将桌上那封信递给开心。「我进京是为了此事,没想到会看到你被人追杀的暗记。」 开心接过信,见上面写道:「速查三皇子聂珽之身份,细微消息皆可,时限两个月,酬金一万金。」 字迹犀利遒劲,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 「一万金,真是大手笔,难怪能请得动师父了。」 「我亲自来查并非单单为钱,而是对委托人有些好奇,连当今圣上都承认了聂珽的身份,为何他要多此一举去追查?」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个委托人是谁。」开心将信扔到桌上,犹豫了一下,缓缓道。 「你知道?」 「嗯,这笔迹是出自唐门门主唐潜之手。」 唐潜的笔迹记他不会忘记,让他惊讶的是,唐潜除了跟二皇子有联系外,对三皇子也感兴趣,那他来京城的目的便更耐人寻味了。 铁战脸上露出惊异之色,点头道:「若是唐潜,那倒可以说得过去了。」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开心问的很平静,但微微弯曲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紧张,沐青看在眼里,上前将他的手握进掌心。 不知道开心为什么紧张,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有什么风雨,他会为他挡。 「陈年旧事了,二十多年前,我们的太上皇有位非常宠爱的妃子,叫萧月蓝,名封燕妃。」 燕妃的名字开心知道,她是聂珽的生母,据说是中毒而死,当时襁褓中的聂珽也中了毒,太上皇怕他再被伤害,所以暗地将他送出宫。 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叫道:「那毒不会是出自唐门吧?」 「正是,并且燕妃亡故那夜唐潜曾在宫内出现过。据说萧月蓝是唐潜青梅竹马的玩伴,唐潜很爱她,可她却入宫为妃,后来唐潜也为了门主之位,娶了别的女子为妻,燕妃过世后,唐潜自暴自弃,整日流连花街柳巷,他妻子不堪忍受,愤而自杀,之后他再未娶妻,只怕对燕妃仍存爱意。」 「既然唐潜喜欢燕妃,为什么还要下毒杀她?如果真是他下毒杀人,太上皇为什么会放过他?」 「情一个字,可害人不浅,你将来自会明白。」 铁战眼神扫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道:「不过我说的都是传言,暗影做的只是搜集消息,至于其中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唐潜不惜重金请暗影寻查聂珽的身份,又亲自赶来京城,难道是想再次下毒杀人吗?究竟对一个人要抱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这么一次又一次想置他于死地。 开心心潮翻涌,好在那只厚实手掌直握着他的手,为他消减那份震惊。 他将自己被追杀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听完后,铁战脸上略有所思。 「有消息说,万煜来访的使节里混有刺客。万煜摄政王楚玄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而我们圣上与万煜皇交情非浅,楚玄若想篡位,必先除掉援军,那些人如此紧张那封飞鸽传书,并派高手追杀你,只怕于此有关明,事关重大,你还是先避避吧,明日我会派人带你去安全地方藏身,我们暗影宗旨是赚钱,朝廷间的纷粉争切莫插手。」 开心应下,拉沐青告退离开,见他走路尚有些跛,沐青道:「我背你回去吧。」 开心摇摇头,只是沉默慢行,见他垮着脑袋,满脸的不快乐,沐青很心疼,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却又怕触及到他的伤心事,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去扬州开间小菜馆,我养你。」 「你养我?」开心停下脚步,外头想想。 似乎是个很不错的提议,这几年他赚得也不少,足够开菜馆,在宫里给人当差,哪比得上自己当老板。 「那,我要天天吃鲍鱼!」 一阵沉默后,沐青闷闷问:「包子跟鱼可以吗?」 「他爹的,你敢糊弄我!」开心扑哧笑起来,踮起脚去揪沐青的衣领,却因脚下不稳,栽进了他怀里,沐青顺势将他抱住,低头,将吻送到他唇间。 终于把开心逗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开心,总喜欢张牙舞爪,乐观率性的开心。 「嗯……」吻挑逗而热切,呻吟从两人相接的唇间传出,开心顺从的靠在沐青怀里,任由放纵的情感将自己点燃。 不识相的话声从一旁传来。 「喂,你们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快点回客栈里解决,别仗着夜半无人,在大街上公然调情好不好?」 被搅了局,开心大怒,暂时放下跟沐青亲热人,回头骂:「死女人,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离雪立在暗处,嘻嘻笑道:「因为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三皇子已出府来找沐大哥了,明天应该就到了。」 「骗人,人家堂堂王爷怎么会亲自来找根笨木头?」 「三皇子在皇上面前举荐沐大哥掌厨,礼迎万煜使节,现在使节已到,主厨却不见了踪影,他当然着急啊,所以特意来找。」 想起那晚聂珽向沐青示好的情景,开心皱皱秀眉,满心的不快。 看来那位三皇子对木头还真是情有独钟啊,不过来得正好,给唐潜报个信,让他要下毒趁早,最好是下最毒最毒的那种。 可是,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开心眼珠一转,立刻猜出了其中缘由,冲离雪怒骂:「是你去通风报信的?少说一句会死啊!」 「不会,不过会很难受,你想要亲热趁早,等王爷来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离雪说完便走,见沐青还直盯着她背影瞧,开心气得连连跳脚,大骂:「他爹的,你看够了没有!」 沐青转回眼神,见开心湿润的朱红菱唇被咬得发白,不由好笑,却故意淡淡道:「离雪换香囊了。」 「哈?」 「她上次特意做了两个梨花香囊说要跟我一起戴,可是不过几天,她就换成桂花香的了。」 「那说明她根本就是在敷衍你,除了我,谁会喜欢你这根笨木头。」 开心气呼呼的拉着沐青往回走。 天太热了,需要降火,趁那个讨厌的三皇子还没到,他要多降降火才行。 回到居所,被绑成粽子般的唐逸已经不见了,想是被离雪收拾走了,开心扣了房门,把沐青推到床上,跟着扑到他身上,火辣辣的热唇送了过去。 「开心,其实三皇子……」 「不许说话!」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也什么都不想听,情爱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他只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不管那个三皇子怎么想,他只知道,如果沐青将来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为自己付出的感情陪葬。 沐青没有再说话,只是急切回应了开心的热情,初识风月的两个人很快就彼此坦诚相见,沐青粗糙的手掌在开心肌肤上轻柔触摸着,像在触摸一段华丽锦帛。 开心半倚在床头,听凭沐青热切的抚摸,情动间头偏到一旁,看到后方的铜镜里映出他们绞缠在一起的身影,契合的那么紧密和谐,不由有些脸红,泪眼朦胧间,忽见镜里有个奇怪影像一闪,没等他看清,紧窒甬道已被利器贯穿,爽心的感觉瞬间游走全身,方才那一幕随之抛去了脑后。 该死的,又被吃掉了,都是走神惹的祸,下次记住关键时刻一定要全力以赴! 正如离雪所言,次日正午聂珽就赶到了酒楼,他是微服来的,随身只带了几名侍卫,见了沐青,聂珽并没多说什么,只将愠怒目光扫向开心,一脸阴翳。 「表弟没出过远门,我担心他一个人有危险,才跟他一起出来采药,王爷如要怪罪,请惩戒我一人。」好半天,就在开心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被聂珽的目光烈焰烧成灰烬时,沐青慢悠悠开了口。 聂珽当然不会责怪沐青,只问了官府通缉他们的事,又埋怨他不辞而别,让自己记挂等等,那几声埋怨在开心听来跟调情没什么两样,要不是碍于对方的身份,铁拳可能早招呼过去了。 之后沐青被聂珽留在身边伺候,开心却被赶了出来,显然是不喜见到他。 开心在客栈等了一整天,也不见暗影的人来接应他,让他怀疑师父是不是未老先衰,把答应带他离开的事忘光光了。一个人很无聊,他坐在廊下的栏杆上,支着下巴琢磨该怎样不留痕迹的把那个碍眼王爷卖给唐潜。 傍晚,开心被聂珽吩咐去大堂点菜,他刚进去,就见唐潜等人也在,唐逸跟随在唐潜身后,看到他,冷冷笑,踱到他而前。 「小姑娘,如此良辰美景,不如随我去后院赏月如何?我可是有很有趣的事要跟你讲喔。」 沐青被聂珽霸占了去,开心正觉恼火,眼见唐逸神色轻佻,一副欠揍相,心想这祸害可能是昨晚挨打挨得太轻,所以主动跑来挑战他的忍耐力,现在心里正烦闷,多了个出气筒,正是求之不得,立刻一脸微笑,点头应下。 「好啊,请公子前头带路。」 唐逸一贯风流,唐潜对他招蜂引蝶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虽然不喜他此种行径,却并未言语,任由他去了。 开心低着头,似乎一脸羞怯的随唐逸来到后花园,不远处凉亭里有赏月饮酒的客人,也不怕唐逸使武功,来到僻静处,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羞怯全消,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忙得很,没空跟你扯淡!」 唐逸轻摇折扇,微笑道:「你脾气好差,不过凶巴巴的正合我胃口。」 他凑上前,小声道:「我找你出来没别的事,只不过想跟你上床而已,昨晚那根木头没有喂饱你吧?」 唐逸靠的很近,开心只觉一阵恶寒,正想大骂,对上他的双瞳,突然一惊。 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传来,那双眼瞳在沉香中散出妖异的光芒,那不属于唐逸的眼神,至少开心搜集的消清息有说唐逸虽然风流成性,却对男人不感兴趣…… 「你不是唐逸!」 男人眼中闪过狡黠,继续低笑:「好厉的眼,让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我跟了唐潜整整一天,他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呢。」 开心后退一步,冷冷道:「可惜我对你没兴趣。」 他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抓住了胳膊。 「如果你不想我喊人过来,让唐门声誉扫地,就立刻松手!」 「哈哈,调戏你的是唐逸,声誉扫地的是唐门,与我何干?」 「该死……」 那双诱瞳紧盯住开心,闪动着缭乱辉芒,明明知道该避开那眼神,却仍不由自主地回望,那辉芒像是通灵神物般,牵引着他的心神,一点点,一点点陷落。 「跟我走,我有个好地方,一定让你欲死欲仙……」 听到魅惑声音在耳边回荡,开心茫然点头,心里情知不妙,却已无法摆脱暗瞳的控制。 急切间开心抬手用力抓住对方的前襟,将男人怀里的香囊窃到手中,狠力扯开,男人没有注意到,趁机将他抱进怀里,笑道:「宝贝儿,我就知道你喜欢跟着我,放心,我绝对比那根烂木头强……」 神智陷入奇异的混乱中,身子轻飘飘的如坠雾里,过了好久,恍惚间突然听到一声清脆铜铃响起,开心醒了过来。 他平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手里仍握着那个扯碎的香囊,四周漆屏摆立,炉香缭绕,清幽的桂花香气,与他在逍遥楼倚栏轩里闻到的气味一般无二。 唐逸早已卸下了假面,露出一张陌生脸盘,看那模样是伺候白若飞的丫鬟,不过声音却是白若飞。 原来丫鬟是白若飞假扮的,难怪她会一口指证自己杀人,不用说,丧身火中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小丫鬟。 开心立刻大骂.:「我就知道祸害一万年,你肯定没死,死女人,你纵火杀人,却诬陷给我,还派杀手追杀我,到底想干什么?」 白若飞手一扬,软鞭已握在手里,凌空挥了一鞭,笑道:「不错,那些人是我杀的,谁让你们掉下去的时候让他们看到了呢,本来我要杀你也有的是机会,不过……」 她伸舌在鞭梢舔了舔,「你的味道太好了,让我有点儿不舍得下手,不如今晚我们就把那晚没做完的事接着做下去吧,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去死吧!」 见白若飞笑吟吟走近,开心气的大骂,翻身跳下床,飞脚踢了过去,他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男人,被个女人接二连三用这种法子调戏,当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开心攻势凌厉,白若飞一个躲闪不及,被踢在腰眼,笑道:「果然香辣,再加把劲儿。」 这女人有病,他会如她所愿,往死里打的。 被鼓励,开心哪会客气,当下拳脚齐飞,招招攻向白若飞要害,白若飞也不还手,顷刻间被他连击数拳,脸上顿起绯红,喘息道:「继续,下手再狠些!」 「你有病吗!」 见白若飞不仅不还手,反而不断凑过来迎接他的拳头,开心有些害怕,忙缩手后退,白若飞紧跟上前,脸上充满激动迷乱的神情,喘笑道:「不打了?那该换我了。」 夏季衣衫质薄,突然看到他高耸的胯间,开心失声大叫:「你……」 愣神间,不防被白若飞抓个正着,掷到榻上,在胸前狠狠甩了一鞭,跟着上前将他按在身下,媚眼如丝,娇笑道:「我想如果用摄魂术的话,你会比较老实,不过那样就没情趣了,不是吗?」 「他爹的,光是看你这张阴阳脸,老子就没情趣了,再不滚的话,老子一定把你那里剁成肉泥,让你做太监都嫌多余。」 被白若飞压在身下,抬眼就能看到他鼓鼓的胸部,腿间还被个壮实阳物顶的紧紧的,开心起了一身鸡皮,连吐的心都有,偏偏白若飞力气大得出奇,被他按在床上,竟挣扎不开半分。难怪这家伙身材高的不像话,原来是阴阳人,精通易容术和摄魂术的阴阳人,会是谁…… 白若飞最眼神炽热狂乱,像是撕咬食物时的嗜血野兽,挣扎不开,开心有些害怕,索性提高声音咒骂,只希望能唤来人相救,看出他的用心,白若飞笑道:「别费力气了,这里偏僻得很,没人听得到……」 「抱歉,我听到了!」 随着话音,门被踹开,沐青冲了进来。 「又是你!」看清来人,白若飞皱起眉,好事两次被同一人打断,不由他不怒,冷笑道:「这次你不会那么好运气了。」 他跃身挥鞭,软鞭甩在沐青肩头,衣衫顿时被卷破,在肩上划出一道血线。 开心趁机爬起来,见冲进来的只有沐青一人,不由猛拍了下额头,发出呻吟。 沐青嗅觉敏锐,只要留一丝香气,他就会追踪过来,所以开心一开始便心存侥幸,盼望他在发现自己失踪后来救自己,但绝没想到他会一个人来,这根本不是救人,而是送死。 沐青被抽了一鞭,却似毫无知觉,挥拳直向白若飞冲来,他出拳毫无套路,只仗着凶猛进攻,状似拼命,白若飞一时间反被披他打得措手不及,连向后退。 见情势凶险,开心忙拿过桌上一个玉雕花瓶朝白若飞后脑砸去,却被他反掌击开,掌势不停,拍在开心胸前,将他震到一边。 白若飞没想杀他,所以下手较轻,饶是如此,开心也被拍得胸口剧痛,大恨以前不好好练功,今日才会弄得如此狼狈。 见开心坐倒在地,一脸痛楚,沐青惊慌交集,扑上前双手环抱住白若飞,冲开心叫道:「快跑!」 沐青蛮力不小,白若飞被他抱住,一时间竟挣脱不开,不由大怒,手肘后撞,跟着反拧住沐青臂腕,将他甩出,不解恨,随即软鞭横扫,沐青身躯被鞭索卷到对面墙上,登时撞晕过去。 「沐青!」 见沐青趴在地上生息皆无,开心大惊,挣扎着爬起,却被白若飞扯住甩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冷笑道:「是他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你乖乖的,否则我让你去地府跟他作伴……」 话没说完,就被开心啐了一口,大骂:「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就算天下男男女女都死光了,老子也不会搭理你这种该死的阴阳人,呃……」 下巴被白若飞捏住,看着他,眸光流动,诡笑道:「也许我该斩了你的舌头,省得办事时太吵。」 开心口中叽里呱啦的大叫,可惜吐字不清,无法泄愤,白若飞看得有趣,笑道:「尽情叫吧,很快你叫不出来了,我会慢慢品尝你的丁香小舌的。」 掐住开心下颌,令他开口,低下头,似要啄他的唇舌,看到白若飞白森森的牙齿,似乎不是调情的吻啄,倒像真要咬下自己的舌头,开心吓得奋力摇头躲避。「放开他!」 冷冷话语在身后响起,白若飞武功甚高,调情时也并未放下警觉,突然听到有人立在咫尺,不由大惊,下意识去拿身旁软鞭,谁知头刚抬起,就见眼前黑影急闪,软鞭如游蛇,瞬间缠向他脖颈,几道缠绕后,紧紧索住。 呃……呼吸顷刻间被窒息在颈间,白若飞发出低闷嘶喊,骇然看到沐青立在面前,手里紧握鞭柄,冷漠看他。 沐青一招得手,立即向后扯鞭,将白若飞拖到旁边玉漆屏风前,鞭身细长,轻易绕过漆屏,在后方锁扣住,一连串动作做的如行云流水,不给白若飞半点儿反抗空隙,他被反吊在屏风前,笃重屏风任他拼力挣扎也丝毫不动。 沐青立在屏风旁,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冷眼看着白若飞痛苦不堪的奋力挣扎腿脚,这才觉得怒气稍霁。 开心是他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伤害他,谁敢挑战他的底线,那就拿命来偿! 「木头!」 开心颤巍巍的呼唤让沐青回过神,刚奔过去,就被披开心一把抱住,又踢又骂,随即摸他脑后被撞的地方。 「笨木头,你为什么一个人跑来送死?刚才那混蛋有没有伤害你?」 开心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单薄身躯轻微发着颤,平时的张牙舞爪早收得干干净净,抱住他,沐青连连安慰:「没事了,我们都没事。」 看看白若飞挂在屏风上还未断气,嗓眼里不断发出喀喀怪声,开心吓得一抖,忙道:「快离开。」 第八章 沐青背开心离开房同,幸好白若飞的住所相当偏僻,庭院幽深,刚才一番打斗并没惊动他们。 「你怎么找来的?」 「闻着香气啊。」 开心一直点菜未归,沐青心里很不踏实,去打听才知道开心随唐逸去后花园赏月了,他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赶过去,幸好后花园里残留着开心扯撒的香粉,他便顺着香气一路寻来,这里离客栈较近,很轻易就让他找到了。 「刚才你那招鞭子耍的好漂亮啊,是以前在山中猎兽的招数吧?」 开心缓了过来,想起刚才沐青绞索白若飞时的凌厉气势,立刻兴致勃勃地发问。 沐青静了一下,摇摇头,「我不记得。」 早已习惯了沐青的本能记忆,开心没在意,道:「记住,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 虽说沐青绞索猎物的动作帅气之极,不过再帅气也是杀人,他们现在还有个杀人纵火的罪名悬在头上呢,再多加一条,铁定是斩立决了。 「明白。」 沐青把开心背回客栈,刚进卧室,就见聂珽坐在房里,手抚胸口,脸沉似水,几名随从立在他身后,看那架势似乎等待已久。 「你们去哪里了?」 「赏月!」 「散步!」 同时听到两个完全不同的回答,聂珽一阵冷笑,开心忙跟着解:「散步兼赏月!」 「兼被人追杀吗?」 眼神扫过两人额角唇边的青痕,聂珽站起身,走到沐青身边,凝视着他。 「你又不辞而别,让我在这里空等,至少让我的等待有些意义吧,沐青,我不想你骗我,告诉我你们去了哪里好不好?」 那对黑瞳散发着深邃执着的光芒,看着沐青,像是在看一件只属于自己的珍宝,开心心里警钟大敲,飞快冲沐青使眼色,却很不幸的被无视了。 静了半晌,沐青叹口气,缓缓道:「我杀了人。」 眼前乌云盖顶,开心突然有种想将沐青劈了当柴烧的冲动。 聂珽也是一脸惊讶,于是沐青将经过细细叙述了一遍,不过逍遥楼那段他没有提,只道有歹人扮作唐逸的模样掳劫他们,他失手杀人等等。 听完后,聂珽一阵沉默,开心忙道:「不关木头的事,我们是自卫。」 「我知道了,官府那边由我出面处理。」 聂珽拉过沐青的手,柔声宽慰:「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谢王爷……你心口又痛了吗?药有带来吗?我帮你去煎药。」见聂珽一直手抚胸口,沐青忍不住询问。 「老毛病了,一着急担心就会痛,夜已深了,早些休息,煎药的事明天再做吧。」 被沐青关心,聂珽很开心,脸色柔和下来,道了晚安转身离开。 碍眼的人一走,开心立刻气哼哼的一脚踹上门。 他爹的,公然在他面前调情,王爷就了不起吗? 想了想,先自叹了口气,王爷的确了不起,至少身份就比他高贵得多,还温柔体贴,一个媚眼抛过来,该死的木头就把他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乖乖将实情和盘托出。 「开心……」沐青过来拉开心的手,被他挥手甩开。 「去给你亲爱的王爷煎药吧,我没那么大面子让你何候!」 难道他平时伺候的还少吗? 见开心面色不善,沐青聪明的放弃反驳,只道:「刚才我也是没办法,我们脸上都受了伤,左右是瞒不过去的,还不如如实交代是不是?」 这话说的在理,开心没再多言,沐青趁机牵住他的手,道:「主子可以生气,但不可以弃养,我们可是签了生死契的。」 心情还是郁闷,脸上却绽开了笑,开心气鼓鼓道:「放心,在没赚回本之前,我不会弃养你!」 次日一早聂珽派随从去佛山县的县衙报案,见他们亮出王爷手谕,县太爷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去上捉凶犯,沐青和开心也一同前往。 众人来到那所宅院,见白若飞吊在玉漆屏风上,脖颈处被利刃划开一道深痕,屏风四处都是飞溅的血滴,胸前也被砍得血肉模糊,开心只看了一眼,就跑了出去不愿再看。 经仵作检验,白若飞被沐青用软鞭缠住后并没死亡,他是活生生被人割断了喉咙,推测白若飞可能是江洋大盗,因分赃不匀,被同伙杀了泄愤,胸前剁伤便是最好的证明,对方既然已将他一刀毙命,没必要再在他身上剁砍,唯一的解释就是泄愤。 杀人一事很圆满地解决了,沐青因为只是自卫,且没有致人死命,所以无罪,之前对他们的通缉也一并取消,换成了白若飞,至于真正的唐逸被关在哪里,暂时还没有线索,不过县太爷保证会尽快查清。 回去的路上,开心问沐青,「你说,是谁杀了白若飞,还痛恨到连他的尸首都不放过?」 「别多想了,他那种人一定有许多对头的。」 「噢。」开心皱眉眉,刚才的场景太血腥,他只匆匆看了一眼,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白若飞当时的样子不太对劲儿,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为免多生变故,事情一解决完,聂珽就吩咐上路,感谢聂珽帮忙周旋开罪,在归程中,沐青一直对他不离左右的服侍,照顾有加,被干晾,开心意外的没有任何异议。 当晚落宿客栈,见间聂珽一直手抚心口,面露不适,沐青很是担心,道:「王爷不舒服,可是赶路走得急了?不如明天多住一日,御宴掌厨的事也不一定非我不行,王爷千万莫为此多虑。」 说着话,还伸手在聂珽后背轻轻按揉,直到他脸色舒缓下来。 被沐青关心,聂珽颇喜,道:「是有些些痛,不过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开心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等沐青讨好完了,方道:「你该去给王爷煎药了,别人煎的药好像都不合他胃口,这里有我伺候。」 等沐青离开,开心关上房门,转头看聂珽,聂珽也回望他,没有外人在场,两人都没做掩饰,聂珽面色冷漠,开心则脸露讥讽。 他慢悠悠踱到聂珽身旁,淡淡道:「木头不在,你不必再装了,你根本从来就没有什么心痛症,是不是,珽王爷?」 聂珽没回话,只是冷冷看他。 开心在聂珽对面大模大样坐下,继续道:「白若飞是你杀的吧,我们只把他的事告诉过你,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人。」 「开心,你在本王面前放肆无忌,胡言乱语,可知该当何罪?」 「哈哈,若你真是三二皇子,我该当问斩,可是……」开心向前一探身,秀目冷冷逼视聂珽,「你根本不是聂珽,不是什么三皇子,你不过是个冒牌货!」 聂珽不动声色的拿起杯盏,慢慢品茶,悠声问:「我非聂珽?那你说我是谁?」 「你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你的身份——万煜的奸细,混到永嵊来刺杀我们当今圣上的奸细!」 「愿闻其详。」 「好,那我慢慢说。」 开心也倒了杯茶,品了一口,道:「先从白若飞说起,要猜出他的身份其实不难,擅易容,精通摄魂术,还是阴阳人,我只知道江湖上有个绰号阴阳童子的金彩子能跟他对上号,金彩子亦男亦女,武功不凡,且精通摄魂术,最重要的一点,传闻他是地尊门下,而地尊就是万煜摄政王楚玄的隐身!」 药官不出门,便知大下事,开心记忆超群,各种情报消息,只要他听上一遍,便绝不会忘记,所以江湖乃至朝野中的各种轶事传闻,全都在他脑海里,用时可以随时信手拈来。 「那封飞鸽传书是金彩子给你的,却被我中途拦了下来,其实我去逍遥楼是凑巧,更想不到看似情信的鸿雁传书竟竞会是邻国奸细的密函,可是金彩子却看出不妥,所以抓住我拷问,还剥光我的衣服,很奇怪是不是?拷问需要剥光衣服吗?原因只有一个,他在寻找我身上的刺青暗记,来验证我是否是同党,他既然是楚玄的人,你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你们身上应该都有印记,以便验证身份,这也是你在他死后还要把他胸口剁烂的原因,不是什么泄愤,而是你要消掉刺在他身上的印记,好掩盖他的身份。」 开心的眼神在聂珽身上放肆打量,聂珽不以为忤,只淡淡一笑。 「仅凭这一点就说我是奸细,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当然不是,.可能你自己都没察觉到,在你杀金彩子的时候,身上沾了他房里的桂花香气。」见聂珽脸色微微一变,开心很得意,又道:「也正是那香气让我想到一件事,就是前一晚诱我去见师父的并非离雪,那也是金彩子易容巧扮的,因为离雪刚做的梨花香囊变成了桂花香。」 「金彩子跟离雪从未见过面,却能将她扮得惟妙惟肖,自然是出自你的指点,不过跟我见面后,她一直离我较远,可能也是怕我看出蹊跷。后来她还特意告诉我说你来找我们,为的是给你能迅速找到我们寻找藉口,暗影的人并不知道你的到来,否则师父一定会跟我讲。」 金彩子的易容术太高明了,所以开心才被他轻易骗倒,后来细想,金彩子当时是在投石问路,说师父来找他,却并不带路,只让他自己寻找,显然,金彩子虽然看到了那些暗记,却不知道是何意,才故意扮成离雪的模样来诱他上钩。 这也就可以解释金彩子怎么会轻易捉走唐逸,那根本就是自己的功劳,他都把唐逸捆得像粽子一样了,要掳走他自然易如反掌。 「你一定是想查清我们暗影究竟知道了多少内情,所以才让金彩子混进去,可是却发现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于是金彩子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利用我们杀人灭口。」 沐青吊住金彩子的索法很古怪,应该是以前他在山野猎兽时常用到的,生死关头下意识的使了出来,聂珽曾将金彩子救下来,在问清他们并不知情后,便杀了他,重又将他吊在玉屏风上,可是他不会沐青的索法,只能随手索住,所以自己在看到金彩子的样子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才想到,不对的是索扣。 「若我跟金彩子真是同党,在听了你们的消息后,应该去救他,而非杀他。」 「因为你做皇子做上瘾了,比起奸细来,皇子了这个身份更有诱惑力吧?所以你一直对金彩子的飞鸽传书置之不理,可是,糟糕的是,你发现沐青还活着,那个真正的永嵊三皇子……」 啪!聂珽手中茶杯被破捏得粉碎,他脸上终于露出郑重之色,冷冷问:「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开心耸耸肩。「我猜的。你们旅途相遇可能是真的,不过什么被沐青所救,所以对他念念不忘,想报恩的说辞都是骗人的鬼话!真相应该是,你跟沐青中途遇见,无意中知道了他的身份,这对于想混进皇宫的你来说,筒直就是天赐良机,所以你拿走了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信物,又刺杀他,并将他推下山崖。」 「时过半年,你以为沐青早死了,可是却意外的尝到了他做的菜肴,你惊慌万分,所以让他进王府,想试探他是否真的失忆,可是后来他却随我出府,你怕事情有变,于是跟着出来,当知道我们跟金彩子接触过后,迫不得已你只能选择跟金彩子合作。」 一室寂静,半晌,聂珽笑了起来。 事实被揭穿,似乎已经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他点点头。 「我小看了你,不愧为暗影首领的得意弟子,只是猜测就说的八九不离十,那么,我就把你没说的补充完整吧,我名唤骆誉,既然你博闻强记,对于骆誉这个名字该不陌生吧。」 神算子骆誉,天资神慧,年少多才,长相俊美,算天下事如在掌中。 开心耸然动容,暗想这样一个人要算计沐青,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还好沐青没将最重要的事告诉他,可能连笨木头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秘密,否则他们一定都活不到现在。 骆誉淡淡笑:「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故意遣走沐青,又跟我说这些,不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聪明吧?」 「当然不是。」 说到正题了,开心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想做皇子是你的事,我可以将这个秘密保留到死,只要你放过沐青,我会带他走,永远不回京城,这就是我的条件。」 「我不同意!」 「为什么?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也肯定沐青永远都不会再记起往事,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因为我喜欢他呀,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如果真担心他会恢复记忆,我可以找几百个理由杀了他,可我没有,正如你所说的,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权力地位,那么,剩下的就是爱,这辈子我再找不到一个像沐青那样爱我的人了,所以,我不会放他离开。」 「有够无耻!」开心气的破口大骂:「你抢了人家的地位身份,还敢在这里厚颜无耻的说爱他?你要是不答应我开的条件,我敢保证,不出三天,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这个三皇子是冒牌的,人言可畏,好好想清楚!」 骆誉看着开心,傲然一笑:「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既然你都猜到离雪是金彩子假扮的,便该知道暗影的行踪在我们掌握之中,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利用?想见你师父吗?我可以替你引路。」 「混蛋!」开心咬牙切齿地低吼,手中茶杯甩了过去。 难怪师父一直没有派人来找他,原来是被人禁锢了。 「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你要是敢动他老人家一根指头,我绝不会放过你!」 骆誉闪身避开,抬手掸挥去溅在身上的茶水,淡淡道:「担心师父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你真敢将我的身份揭破吗?」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不是只有你们暗影才能收集到情报。」 骆誉走到开心身边,凑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你不敢在沐青面前揭穿我的身份,是因为你不想沐青做回皇子,因为那样的话,你们就真的有缘无份了,没人会喜欢上杀母仇人的儿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唐凯公子?」 开心回到卧室,沐青正在铺被,看到他,忙问:「你去哪里了?」 「我去厨房沏茶,天干物燥,沏壶冰糖菊花茶给你解渴。」开心将茶壶放到桌上,淡淡道。垂在袖间微微颤抖的手被沐青握住,拉他坐下,一脸担心。 「手好冰,你在害冷吗?以后别乱跑了,我的直觉不是每次都灵验的,要是你再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什么?」 开心抬起眼帘,笑道:「我说——我哪有那么倒楣,每次都被人抓走,等你来救?」 他把凉茶沏好,递给沐青,「尝尝看,我的茶道。」 扫了一眼开心手里的茶杯,沐青小心翼翼问:「我可以选择不喝吗?」 「为什么?」 「凉茶,还是你沏的,最恐怖组合……」 沐青还没说完,领口就被开心揪住,茶杯抵到他唇边,恶狠狠道:「他爹的,老子长这么大头次伺候人,你敢不识抬举?给我喝!」 「喝喝喝,你亲手沏的茶,就算有毒,我也喝。」 看到开心白皙脸颊上泛出绯红,沐青眼中闪过笑意,接过茶杯仰头便喝。 「等等……」杯盏触到沐青嘴边,开心突然伸手拦住,看到沐青投来的奇怪目光,他轻声问:「木头,将来你会忘了我吗?」 「忘了你?」沐青想了想,笑道:「怎么会呢?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恐怖苛刻的人了,想要忘了你,恐怕是件很难的事。」 玩笑没传达给开心,他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 「可是,世上有种药,喝了它,就会把旧情忘得一干二净。」 「你今晚怎么了?总在胡思乱想,世上哪有那样的药,放心吧,就算我喝了那药,也不会忘了你,你的生死契比药可厉害多了。」 默默看着沐青将茶水一饮而尽,开心垂下眼帘,挡住了里面的无奈和伤心。 世上有那种药的,叫晓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 喝下晓梦,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会变得混沌迷乱,究竟自己是庄生,还是蝴蝶,抑或仅仅只是一晌春梦…… 等沐青醒来,会把所有过往都当成梦一笑置之,骆誉只要在旁边稍加暗示,他就会很自然的把骆誉当成最亲密的人,而自己,也许只是他梦中无足轻重的旁人…… 亲手将晓梦下给沐青,开心好不甘心,却莫可奈何,因为骆誉抓住了他的把柄,逼他不得不这怎么做。铁战等人的命在骆誉手里,他不能置之不理,而且,他也不能让沐青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死都不能让他知道。 唐门门主的独生子,天生异稟,万毒不侵,更兼天资聪颖,博闻强记,乃唐门少主的不二人选。那时的他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直到五岁那年,他看到父亲动手打了母亲,起因是母亲下毒害他那些妾室,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争吵,因为当晚母亲就服毒自尽了,而那时,父亲正在青楼里花天酒地。 他逃走了,远远逃离那个他憎恨的地方,憎恨的家人,母亲临死前的绝望悲伤全都映在他脑海里,那是个可怜的女人,被有目的的娶进门,忍受丈夫的花心,在忍无可忍后用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不认为那个男人有资格做自己的父亲,更不会让他的期望得逞,他知道唐潜一直对自己将来门主的继承身份抱着偌大期望,所以,当逃出来时,他有种报复的快感,并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用毒。 很幸运的,开心在逃跑途中遇到了罗太医,并跟他进了皇宫,他知道唐门一直在倾尽全力寻找他,但没人想到他会躲进皇宫,宫深似海,转眼就过了十八年。 现在开心才知道父亲从来没喜欢母亲,也没喜欢过别的女人,他的爱可能随燕妃的死亡而死亡,当猜测到沐青是真正的三皇子时,他就知道一定要瞒住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不敢想像,当沐青知道自己就是杀母仇人的儿子的时候,眼里可能会流露出的鄙夷,憎恨,和厌恶。 所以,只能选择离开,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沐青喝完茶,拿起茶壶准备再沏满,被开心拦住了。 「一杯就够了。」 他下了很重的晓梦,一杯便足以让沐青迷乱于梦境。 拉过沐青的手,抬头看他,开心轻声问:「木头,你喜欢三皇子是吗?」 看到沐青漂亮的黑瞳猛地一缩,开心笑了笑,自问自答:「一定很喜欢吧,你对我从来没像对他那样在意过。」 他不是傻瓜,沐青对他的温柔仅限于在谷底温存的时候,自从骆誉出现后,沐青的眼神心思就全都放在了骆誉身上,他对自己的体贴只是种习惯,基于那份契约的习惯。 很好笑是吗?他跟母亲一样,都爱上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 开心眼底的笑透出一份凄凉,幽幽道:「我是不是在问傻话?一个不过是九品吏目的小药官,一个是当朝皇子,傻瓜都知道该选谁了,他能给你的,我都给不起……」 轻吐的双唇被沐青紧紧封上,他俯身将开心拥住,狠狠吻咬着他的唇,在他耳边轻声喘息:「你可以怪我冷落你,但不可以否认我的爱!」 「我不想否认,如果杀了你能让我快乐些,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他终于明白,童年母亲为何会选择自杀,可能她知道即使杀了父亲,那份痛楚也会毫无休止的跟随她,与其永远伤心,倒不如一杯毒酒,轻轻松松来个了断。 纠缠的身躯将放在桌上的凉茶打翻在地,菊花清香在空中漫延,一室淡雅如菊。 扯开沐青的衣襟,开心贪恋的嗅着属于他的气息,唇齿在他颈处胸前游离,狠狠地咬噬,让不甘和愤怒随热情一起发泄…… 暗夜中菊的淡香混着男人体内的麝香,迷乱缠绵,带着诱人坠入死亡的快乐。 庄生晓梦迷蝴蝶。 若一切都非梦,那该有多好…… 三更时分,开心下床穿好衣衫,转过头,沐青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正在做好梦。 是在梦蝴蝶吗?那,那个梦中他是否有幸出现? 他终于知道为何会觉得沐青有些面熟了,沐青跟皇上聂琦有几分像,尤其是勾起唇角时的那抹浅笑。 俯身在沐青唇间留下一个清淡淡的吻,开心转身走了出去。 不远处廊下,骆誉立在那里,俊美的脸庞有些扭曲,眼中射出嫉恨的光芒。 心里升起报复的快感,开心缓步走上前,懒洋洋道:「让你久等了。」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骆誉冷冷道:「我只让你给他喝药,没让你勾引他上床!」 开心抹去唇间的血丝,依然一脸轻笑。「你这么恼火做什么??是不是发现沐青其实并非想像象中那么在乎你,也许他爱的是我。」 骆誉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冷笑道:「是吗?那你知不知道他那么好的床技是我调教出来的?他爱你?别自作多情了,他对我有多在乎你比我更清楚,你凭什么跟我争!」 开心眼光黯了一黯。 他当然知道沐青有多喜欢骆誉,否则不会轻易将身份的秘密告诉他,不会在失忆后还对他那么温柔,自己一开始就注定是个失败者,因为建立在欲望上的情爱永远不会长久。 开心冷冷道:「我已照你的安排把一切做好了,你也要履行诺言,放了我师父。」 「放心,今后还有用得着暗影的地方,我不会为难你们,等事情办妥后,自然会放人。」冷眼看着开心离开,骆誉眼里射出冷光。 那帮杀手应该已在路上埋伏妥当了,希望他们做得干净俐落些。 他答应开心放铁战等人,不过没答应放过他,这个人在沐青心里似乎已占了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点点,也留不得。 蒿草挡住了道路,就该毫不留情的拔掉,这是他一向做人的信条。 第九章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 鼓落一更,永嵊皇宫的宝和殿上灯火通明。美馔千品,旨酒万钟,管弦钟鼓乐声不绝,觞爵交错。 永嵊帝聂琦正率朝臣宴请万煜使者冯侍郎,几位王爷侧席作陪,唐潜便装立在聂璎身后,骆誉则坐在另一侧,看着大殿上妙音齐奏,钟鸣鼎食,眼中露出笑意。 沐青此刻就立在他身旁,对,是沐青,而非聂珽,因为可以揭破他身份的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他自称神算,说到算计谋筹,开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身份权位他要,爱,他也要! 今晚夜宴的几道主菜都出自沐青之手,只要得蒙皇帝青睐,再凭自己的举荐,将来御膳房主管的位子非沐青莫属,他知道沐青酷爱烹调,他就投其所好,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信任。 那晚开心走后,骆誉就叫醒了沐青,看到那双亮眸中闪动的惶惑不安,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晓梦的药力让沐青把很多事都当成了梦,只随口问起开心,骆誉只说离开了,他便再没问下去,只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夜宴的准备上,也是,这次夜宴有关沐青将来的御厨之路,当然要全力以赴。 究竟何为梦,何为真,只有自己知道,就算沐青把那些过往当成真实,自己也会告诉他那是梦,沐青不会怀疑,因为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从来没有怀疑过。 骆誉垂下的眼帘里溢满笑意,想起初遇时沐青看着他那一脸的惊艳,而他也震惊于少年眼神的清亮无尘,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没有美玉晶亮,却透着淡然质朴。 沐青很轻易地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他看出少年眼里的爱慕和情意,看着他一路精心调制佳肴来讨自己欢心,并将从不离手的一枝银箫赠给自己,说那是师父留给他的遗物,也是他最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是为了定情。 他对开心说的那些调教的话都是骗人的,一路上沐青敬他如天神,莫说调情,便是简单的接触沐青都会紧张不已,他告诉沐青自己是进京客商,尽管那随口编来的谎言漏洞百出,沐青也丝毫没有怀疑。 他不想杀沐青,一路行来,他已习惯了少年的倾慕和照料,不求半点儿回报的感情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遇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沐青的身份,他想自己一定会将这个人紧紧抓在手里,可是,没办法,那个能轻易混进皇宫的绝好机会,他不可以错过! 京城越来越近,该问的他也都问出来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于是那天他骗沐青穿上自己买给他的衣衫,带他去千药山,沐青很开心,却不知道那衣衫是自己特意为他置办的寿衣,他想造成富家公子被劫匪掳杀的假相,让沐青的真正身份随他的死亡告终。 他忘不了当匕首刺剌进沐青后心时,他回头看自己的眼神,惊疑、迷惘和不信,鲜血从他口中流出,遮住了想吐出的话语。 「对不起,你说过为了我连生命都可以放弃,所以,原谅我……」 说完,他亲手将沐青推下了山崖。 事情发展的如入计算中一样顺利,凭从沐青那里得到的信物和消息,他很简单就获得了聂琦的信任,并得到三皇子这个身份,于是沐青这个人在他生命中彻底消失,直到那晚他尝到了那道菜,极亲切的气息让他立刻想到那个曾一路同行的质朴少年…… 骆誉抬头看沐青,他知道沐青永远不会再记起过往,因为他让御医给沐青配的不是能恢复记忆的药,恰恰相反,那药会混淆沐青的记忆,让他以前的记忆越来越浅淡,记得的只有现在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光。 御膳差不多都上齐了,宝殿上的气氛在馥郁酒香的薰陶下达到了顶峰,冯侍郎摇晃着站起身,向聂琦深施一礼,道:「多谢皇上设宴款待敝国使节,冯兵在此敬皇上一杯,祝永嵊万煜邦交永驻,天佑两国富强鼎盛,子民世代交好。」 聂琦微微颌首,便有内侍上前为他斟满酒,他向冯兵端起酒杯,两旁臣子见状,连忙纷纷站起,举起酒杯,齐道:「天佑永嵊万煜千秋万代,国盛民强!」 香醇酒气在杯中旋绕,聂琦举杯正要饮,忽然一声清喝在殿前响亮传来。 「皇上小心,酒中有毒!」喧哗响起同时,一个内侍打扮的少年飞身跃进,跳过两旁侍卫人墙,冲到殿上。 见那内侍竟是开心,骆誉惊疑万分,顾不得猜想他为何尚在人间,慌忙站起身,喝道:「有刺客行刺皇上,还不拿下!」 「皇上,小人不敢有行刺之举,只是得闻有人在酒中下毒,故来禀报,请皇上恕小人惊驾之罪!」 开心被侍卫们挡在殿前,但声音清亮,瞬间传遍大殿,聂琦微皱了下眉,挥手让侍卫闪开,道:「近前回话。」 「谢皇上。」 开心推开侍卫,一挥衣衫,洋洋得意走进大殿,经过骆誉身边时,横扫了他一眼,骆誉森然道:「你要小心答话,可知欺君该当死罪,若因此株连家人,那便后悔莫及了!」 「请王爷放宽心,我的家人现在已然无恙,我之所以没如你所愿离开,是要告诉你,我开心门下名言——一旦握进手的东西,到死都不会再放开!」 骆誉小窥了暗影的实力,铁战在被他控制时留下了联络暗记,通过暗记,暗影的门人分散找人,不过一天时间便有了他们的消息,为免打草惊蛇,开心一直没动手,刚才在跟同门一起把铁战等人救出后,这才赶过来。 看看立在骆誉身旁的沐青,他正静静看着自己,眼神里流露出紧张担心,让开心的心一阵抽痛。 看来,即便他们之间已化成一晌春梦,木头还是在意自己的,可是,以后呢…… 他知道,当自己说出实情后,一切都会改变,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也许自己生来就是不幸之人,但他希望沐青可以得到幸福,他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一辈子都寄居在那个蛇蝎心肠的人身边。 开心走到距离聂琦十步之外的地方立住,躬身施礼,道:「皇上,请将酒给小人,小人可证明其中有毒。」 聂琦点点头,内侍总管小五将那杯酒端给开心,开心将酒杯一甩,醇酒线般泼出,洒在地上,顿时嘶声不绝,地面腾起一层白雾。 大殿上立刻响起一阵惊呼,开心将杯盏还回,骆誉忙近前禀道:「皇兄万不可被小人蛊惑,夜宴上所有酒水菜肴都有试毒,绝不可能混进毒药,这分明是开心故意做的手脚,他预先将剧毒藏在指甲里,刚才泼酒时,只要稍加碰触,酒自会变得奇毒无比。」 这家伙眼睛还真毒。小把戏被看破,开心没惊慌,反驳道:「王爷这么着急定我的罪,难道是怕我把你投毒一事公布于众吗?」 骆誉一阵冷笑,正要反驳,聂琦抬手打断了他,问开心。 「珽王与朕有手足之情,他为何要加害于朕?」 「回皇上,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三皇子,他是万煜摄政王楚玄派来的奸细骆誉,妄图加害皇上,以防皇上相助万煜王,破坏他们篡权之举!」 大殿上惊呼声更响,冯侍郎慌忙上前禀道:「皇上切莫信小人谣传,敝国绝无加害皇上之心。」 开心将冯侍郎扯开,抢着道:「小人可证明这个三皇子是假的!」 他手指立在一旁的沐青,道:「沐青才是燕妃的亲子,真正的三皇子聂珽!」 骆誉冷笑一声,向聂琦道:「皇兄天威隆盛,必定明白臣弟是被冤枉的,这人在此信口雌黄,欺蒙皇兄,请皇兄治他不敬之罪。」 「小人没有信口雌黄,请皇上让小人解释清楚。」 骆誉还要再说,聂琦摆手让他退下,对开心道:「你说。」 开心看沐青,见他冲自己用力摇头,似是示意自己莫再讲下去,他狠心避开眼神。 箭已离弓,无法再回头了。 「是这样的。」 开心将沐青进京寻亲,中途与骆誉相识,之后被骆誉推下山崖,并冒他之名入宫等事详细述说,大殿上一片空静,随着开心的叙述,众官员眼神都不断扫向骆誉,脸上均现疑惑。 听罢,聂琦不动声色,道:「说的倒很有条理,那么,这些内情你又是从何得知??你若早知,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开心再次看向沐青,见他神情已恢复淡然,只是静静聆听。 决心下定了就不能再犹豫,开心定了下神,缓缓道:「因为骆誉跟唐门门主勾结,而门主唐潜是我的父亲!」 他没有冤枉唐潜,暗影查到的情报,昨晚唐潜将剧毒给了万煜的奸细,那人就混在来访使节之中,跟骆誉一起去取的药。 那种毒叫碧云,师父告诉他,跟当年毒杀燕妃的毒一样,碧色的云花,应在最美的瞬间凋零,就像燕妃的命运。 骆誉脸色一变,唐潜更是面无血色,急忙从聂璎身后奔出,来到开心面前,按住他肩膀,惊讶万分的看他,这张秀气脸庞依稀透着跟他母亲一样的艳丽,微薄双唇轻轻抿住,眼里散着冷静漠然的光。 「凯儿,你是凯儿!」 寻找多年的孩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唐潜早忘了此刻自己身处何方,兴奋得大叫出声,完全没察觉到开心正在指证他的罪责。 开心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不管怎么不情愿,眼前这个男人都是他的父亲,可是父子在这种场合下相认,只让人感到可笑。 骆誉冷笑起来,大叫:「荒唐,真是荒唐,什么奸细,什么下毒,若可以随意下毒,那负责试毒的官员都用来做什么?」 秘密已被开心全抖了出来,骆誉现在色厉内荏,只想尽快找到攻击对方的把柄。 那毒药是被楚玄手下硬逼,被迫去取的,之后那名手下便被骆誉设计软禁了起来,他今晚并没带药来,因为他想得到的是权位,而非皇帝的性命,现在他已将财富权力抓到了手,没人可以再夺走它! 开心瞥了聂璎一眼,淡淡道:「试毒官员有一大半都曾是大将军的属下,他们为什么试不出毒,那要问将军了,将军将唐门门主隐名带入宫廷,参加夜宴,可能是想让他教导那些官员如何试毒吧。」 永嵊的大将军、二皇子聂璎一直坐在侧座看这场好戏,没想到开心话锋一转,扯到了自己身上,他俊眉一挑,看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药官。 皇后傅千裳则手抚额头,一脸天快塌下的表情,天知道今晚开心怎么好像吃错了药,一开口就得罪了两位皇子,这事闹大了,连自己都保不住他。 还是直接请人帮他选块好的风水宝地,也不枉两人相交一场。 其实聂璎究竟有没有跟玩煜奸细勾结下毒,开心并没查出来,时间太紧促,他只查到聂璎跟唐潜会过几次面,唐潜又将剧毒给了万煜使节,不过,早在之前便有聂璎的骁骑营逼宫之事发生,聂璎手掌永嵊半数以上兵权,却始终屈居皇帝之下,只怕心有不甘,与外族勾结,互谋其利也未可知,所以,开心毫不犹豫就将他推了出来,暗想只怕皇帝也早想除掉这个功高震主的家伙了,自己就助他一臂之力。 唐潜欢喜了半天,终于听出话头不对,忙道:「凯儿,你误会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想拉开心的手,却被开心躲开,走到沐青面前,将他拉到前方,对聂琦禀道:「事情前因后果就如小人刚才所说那样,沐青才是真正的三皇子,不管那个冒牌家伙用什么信物骗取了您的信任,有一样他绝对伪造不来,那就是沐青右脚下的红痣,脚踩七星之相!」 开心之所以可以肯定沐青的身份,是因为那晚无意中看到的,沐青脚下的体痣模样,那个七位方阵,谓天罡。 脚踩天罡北斗,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居位紫宫,乃帝王之相。 沐青才是真正的皇子,以当年太上皇对燕妃的宠爱,若非事出变故,说不定这天下江山都是沐青的,也许这也是太上皇偷偷将他送出宫的另一个原因,身居奇位,必受众人觊觎,为了保他,所以放他离开。 而此刻在文武百官面前公开沐青的身份再合适不过了,慑于悠悠众口,就算知道他有脚踩七星,手掌天下之命,皇帝也不敢对他怎样。 果然,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连素来沉稳笃定的聂晶琦也失声叫出:「脚踩七星!」 骆誉脸色瞬间铁青,看着沐青,骇然叫道:「不可能!你没告……」 话说半截,慌忙悬崖勒马。 这么重要的事沐青不可能不对他讲,皇帝也不可能不验证,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开心在故意诱他自暴身份? 「因为,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沐青凝视着骆誉,半晌,缓缓道。 师父曾说过他身上有个秘密会招致不祥,所以用药水为他掩住了,等他成人后,那秘密会自动显露,他后来才知道,那所谓的不详是脚下的七颗红痣,在他跟开心欢情后显现了出来。 「骆大哥,你该知道,对你,我不会保留任何秘密。」 他唯一没说的是有关银箫的武功,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担心骆誉知道了他的戾性后会嫌弃他,他曾一度想说的,就在千药山上,可是那柄冰冷的匕首封住了他的话,还有……他对骆誉的仰慕和情意。 骆誉脸色更加骇然,失声道:「你、你想起来了??不会的,那些药……」 「你让御医给我煎的药我没有喝。」沐青淡淡一笑。 作为一位王爷,骆誉对他实在太好了,好的让他觉得其中别有用心,所以也就潜意识的去提防。其实当喜欢一个人时,即使失忆,对那个人的倾慕也不会变,如果之前没有遇到开心,沐青想自己一定会再喜欢上骆誉,轻易被骆誉哄骗,不是他太笨,而是那份炽热感情蒙住了他所有心智,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感情只是一种年少轻狂的依恋,并非真正的爱。 沐青伸出手,取回别在骆誉腰间的那枝银箫。 「属于我的东西,现在该还给我了。」 取回相赠的信物,也取回付出的感情,他知道自己不会再爱上骆誉,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沐青走到开心面前,看着他的脸因为自己的靠近变得煞白,单薄身子轻微抖动着,让自己心疼。 「原来你是唐潜的儿子。」 刚才沐青和骆誉的对话开心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沐青已恢复了记忆,自己曾经万分盼望的事,现在却好希望他永远都记不起来。 不敢抬头看沐青,哪怕一点点憎恶不屑的眼神他都不愿看到,开心定定神,极力让自己可以冷漠的说话。 「我是唐潜的亲子,真名叫唐凯,你真愚蠢,到现在才看出来,难怪会被人耍得团团转,要不是怕皇上被奸人所害,我才懒得淌这浑水。你现在知道我是你仇人的儿子,要是想报仇,尽可放马过来,不过我劝你,最好提前准备好棺材,因为我下手不会留情……」 恍惚间看到沐青的手掌扬了起来,对,狠狠地打下去,打碎他的情意,让他可以彻底绝望。开心今晚来是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的,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沐青的爱,那不如就让他恨自己,让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这个人,哪怕只是憎恨,也好过被彻底遗忘。 手掌落了下来,没有预料中的痛,掌心轻轻贴在开心脸颊上,粗糙肌肤触到他尚未完全消肿的脸,他忍不住抽了口气。 「很痛是吗?可怜的开心,他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开心讶然抬头,沐青漆亮的眼瞳里没有憎恨厌恶,有的是满满的疼惜。 「这就是你给我下药的原因吗?因为你怕我知道你的身份?」 「你没喝那茶?记、记得我们的事?不把那些当成梦境?」 事情发展太诡异,以至于一向伶牙俐齿的开心也变得结结巴巴。 「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了你,你的生死契比药可厉害多了。」 其实沐青根本没喝那杯茶。开心沏的茶,打死他都不敢喝,无事献殷勤,半个大脑想都知道有问题,而之后骆誉跟开心的对话也证实了他的推想。 「那、那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跌下山崖后,记忆就在一点点恢复,在杀金彩子时,记忆就彻底恢复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沐青看了骆誉一眼,「说了的话,现在我们还能站在这里吗?」 在知道他失忆时,骆誉对他会像情人一样温柔,但一旦触及到切身利益,骆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除掉他,所以那个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继续装失忆。 沐青一直跟在骆誉身边体贴照顾,不是因为喜欢,而是防他伤害开心。 所以,开心的离开对沐青来说有利无害,身份这种事他从来没在乎过,他想好了,等夜宴过去,他便找机会离开珽王府,去找开心,没想到开心会自动出现,还爆出这么惊人的消息,当听到他说出自己的身世后,他就知道今晚一切只怕不能善了了。 「你都记起来了?那你还……在意我?我是你杀母仇人的儿子,你不恨我吗?不想杀了我为你母亲报仇?」开心瞪着湿润润的眼睛看沐青,可怜巴巴地问,声线还发着轻颤,一副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形象。 沐青皱皱眉,突然笑起来。 平时霸道粗鲁的开心让他喜欢去捉弄,而此刻的人儿则让他满心的怜惜,怎么会怪开心呢?这世上因为有开心,才有沐青,自己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从他将自己捡回家的那刻起,他们便生死相依。 「为什么要怪你?那件事又不是你做的,你不觉得为别人的过错而让自己不快乐是件很笨的事吗?」 「真的?」不确定的反问,让沐青看出开心现在有多茫乱,平时他总像只小刺猬一样竖起尖锐的刺,也许只为了包住那颗胆怯的心。 「当然是真的,那份契约太苛刻了,苛刻的我根本不敢离开,所以,你也不许弃养。」 不弃养!不弃养! 忘了此刻他们是在百官面前,情意绵绵之下,开心高兴的用力点头。 该死的木头,要是早对自己表白,自己也不会伤心了好几天,还听任骆誉威胁,更甚至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来大闹皇宫。 想到这里,开心忙拉住沐青的手,转身向聂琦笑盈盈地道:「皇上,您都看到了,沐青才是真正的三皇子,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详情就由他叙述好了,您看要不要先将那个冒牌货抓起来,再换个地方详谈?」 他什么都没看到,他只看到有两个不拘礼法之人在大殿上公然调情! 聂琦高坐殿前,神色阴沉,听了开心想当然的话,冷冷一笑:「荒唐!朕的三皇弟乃名正言顺入宫认亲,何来顶替之说?脚踩七星更是一派胡言,你二人敢在朕面前拿皇室亲脉做文章,足见居心叵测,按律当斩,来人,将他们拿下!」 听聂琦言下之意,似乎他们若有反抗,便当场诛杀,开心大惊,连声叫道:「是否真伪,一看便知,请皇上验明正身……」 话音未落,众侍卫已然围了上来。 永嵊民风开放,不过还不到在殿上毫不忌讳大吐情愫的程度,开心一向任意惯了,俗事礼法全不放在眼里,沐青却是质朴个性,全然不通礼法,刚才一番对白两人都不觉怎样,殿上的文武百官却个个听得心惊肉跳,但见皇上不语,谁也不敢打断,此刻终于等到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喝斥二人胆大妄为,其心可诛。 见聂琦神色阴冷,对自己的辩解毫无反应,开心惊怒交集,突然明白了他的用心。 聂琦是故意要致他们于死地! 脚踩七星,手掌天下,已犯了皇上的忌讳,为了江山永固,即便沐青是真皇子,他也不会承认,非但不承认,还会找借口除掉他们,而现在正是杀他们的大好机会,又怎么会听自己辩解? 唐潜护子心切,刚刚相认,便见他被诬陷,忙想开口求情,却被聂琦冷眼逼回。 这跟之前商议的不同,他已将三皇子不识碧云之事上禀了,皇上应知开心没撒谎,为什么还要这样做?难道是忌讳沐青脚踩七星,想借机除掉他吗? 若换了他人,唐潜自乐得看热闹,可眼前这二人,一个是亲子,一个是情人的孩子,都不容有半点闪失,眼看侍卫们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心里已打定主意,且暂观情势,必要时便是拼得跟皇帝翻脸,也要保护他们周全。 见情势不妙,开心对沐青小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离开。」 虽说开心这次来是抱着必死之心,但能不死当然还是不死,所以来之前他与离雪等同门商议过,以一个时辰为限,若一个时辰内他无法脱身,他们自会设法援救,暗影门下武功都非顶高之辈,但个个精通奇门遁甲,门众又多,即使天子面前救人也非难事。 刚才开心在殿上看到了同门做的暗记,知道他们已布好退路,不过事情发展跟他原来设想的大不相同,现在多了一个人,逃离就困难了许多,只能再想办法。 思虑间,侍卫们已挥刀击来,沐青忙拉开心闪身避开,「躲在我身后。」 开心那几招破功夫就没必要拿出来现眼了,看他跟人对打,还不够自己担心的,还是让他乖乖躲在自已身后就好。 「小心!」冷剑刺来,开心惊叫出声,却见长剑被沐青手中银箫荡开,双箫相交亮在身前,形成岳狱峙渊停之势。 双箫是师父留给沐青的兵器,一箫谓「曲」,一箫谓「沐」,「曲」是师父的姓,而「沐」则是师父情人的名字,却被开心误认为是沐青的姓。 自记忆恢复后,沐青就一直默记双箫的武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希望半年空白没让武功打折扣,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人生。 想到这里,沐青清声长啸,箫长尺余,双箫分握手中,一攻一守,同时进退出招,银箫闪烁飞舞,在身前瞬间亮起两道银色光玄,狮眠半载,霸气犹在,顷刻间便将那些御前三品侍卫逼得连连倒退,众官卿也慌忙向两侧想让,生怕刀剑无眼,招呼到自己身上。 难怪木头箫吹得那么难听,原来那箫非乐器,而是兵器。 开心立在后方,眼望沐青对剑英姿,只觉心旌神摇,担心间还有份莫名憧憬。 骆誉则淡立一旁,默默看他们打斗,垂于长袖的手中却握着数枚暗器,本是预备若聂琦有疑,便釜底抽薪,却没想到聂琦会命人捉拿沐青。 他在心中冷笑,果然千古帝王,用心无二致,一旦威胁到自己的江山,便是亲手足,也会毫不留情的诛杀。 看着沐青游离于兵器之间,如九天鹰隼,势去如虹,却又说不出的逍遥轻灵,那翩然身影似乎不是在跟人搏命,而是舞剑,蹁踺跹身姿飘飘摇摇,带过一线流水般轻然质朴。 跟他做菜时全神贯注的神情不同,却同样透满了自信傲然,让人心生向往。 竟看得有些痴了,心中恍惚燃起妒火,他为之拼命的是那个小药官,而非自己…… 殿上众人心思各异间,对战已过了一柱香功夫,见沐青双箫轻舞,轻易将自己训练的侍卫们攻得节节败退,聂璎坐不住了,飞身跃起,闪身间,长剑已然飞出,沐青横箫架住,却被对方逼来的重力迫得向后退了一步。 一招得势,聂璎横剑当立,挥手让众侍卫退下,对沐青冷声道:「一局定输赢,若赢了我,你可带你的小情人离开,若输,便将命留下!」 说完他才想到身后还有个冷眼旁观的皇帝,便问:「皇兄以为如何?」 聂琦自乐得看戏,立刻点头,开心却急叫道:「不公平不公平!」 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永嵊的大将军武功卓绝,沐青刚才跟人拼了这么久,气力必不足,再说,即便沐青侥幸赢了,聂琦真会放他们离开吗? 尾声 开心眼瞅四周,忽间角落里一个小内侍直冲自己使眼色,却是离雪,看她手语,是说可趁混乱离开,他大喜过望,忙伸手去拉沐青,却拉了个空,转回眼神,却见沐青近前几步, 向聂琦施礼道:「皇上,我只是奉师命,来京城见父亲一面,并非为争夺什么江山,请皇上放我们离开,我愿起誓今生绝不再回京城。」 聂璎皱皱眉,沉声道:「聂家的男人只有战死的,没有怕死的,想证明自己的血脉,就拿出你的尊严来!」 见聂琦微点了下头,似是同意,沐青转回眼神,聂璎正紧盯住他,眼露刚毅坚忍,如翱翔荒漠的苍鹰,凌厉之气直迫而来。 此人是劲敌,却也是好对手。 沐青脸上浮出淡淡微笑,双手一并,金戈声响中,原本分握于手中的银箫对住,合为一体,他右手持箫,箫身斜垂于地,一声轻响,半尺长的剑刃自箫口探出,便如三尺青锋。 「上剑!」 聂璎久经沙场,却也是头次见到如此古怪的兵刃,见对方气定神闲,毫无惧意,心中暗暗称许,道:「小心了!」 长剑飞虹,直刺沐青面门,沐青闪身架住,顺势挺剑直刺,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团。 聂璎自小与剑为伍,后又一直征战沙场,对敌经验丰富,沐青则长于山林,虽然武功练得炉火纯青,却除了师父外,从未跟人对战过,不过他仗着兵器怪异,剑走奇招,长棍与剑并用,倒跟聂璎斗得不分上下,两人身影随兵刃穿梭,电光闪烁间险象环生,大殿上众人只看得个个屏气凝神,一颗心吊在嗓眼里,浑忘了身在何方。 瞬息间两人已过数十招,寒光中招式此消彼长,难分高下,一方如鹰飞苍野,犀利风傲,一方则似苍穹游凤,信然翩跹踺,兵器急如锣鼓的交戈声中,突然一声清喝,身影各自稳住,刃锋同时抵在对方胸口,却都不可再近前半分。 鲜逢对手,聂璎这一役打得酣畅淋漓,看着沐青,面露赞许:「你功夫很好。」 「你也不错。」 见聂璎抽回兵刃,沐青也随之撤剑,开心忙奔到他身旁,连声问:「有没有受伤?」 沐青摇头,只把目光转向聂琦,担心这一战未分胜败,皇帝是否会放他们离开。 殿上一阵冷寂,良久,极温雅的声音响起,聂琦微笑道:「双箫成剑,调鼎天下,果然是御厨燕无剑的弟子。」 开心小声问沐青,「你师父叫燕无剑?」 沐青的见箫已分成双箫,将其中一枝箫给开心看,箫的尾部端着一个小小的曲字。 「不,师父叫曲扬。」 「拿下!」 一听聂琦喝令抓人,开心也顾不得关心沐青的家底了,立刻大叫:「说好赢了就放我们走,至少这一战不输不赢,为什么出尔反尔……」 侍卫们早已一拥而上,却不是对付他们,而是将骆誉架住,来势疾猛,骆誉立时被擒个正着,他手中暗器也被夺去,不由惊慌看向聂琦。 「皇兄,这是为何?」 「戏演到现在,该是收场的时候了!」 聂琦站起身,一脸冷意,正待说话,忽听响声传来,冯侍郎及几名随行官员纷纷倒地,身子轻微抽搐,发出呕吐之声,聂璎急忙上前查探,很快便发现冯侍郎指环不妥,褪下来细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打造极为精巧的豪针暗器,想来是为刺杀聂琦而设,豪针太细,距离较远的情况下无法成功,估计他们是要等到宴席散后,人多眼杂的时候动手,夏季多蚊,被刺中也不会知觉,待毒发之时,只怕他们早已远离永嵊了。 聂璎知道冯侍郎一行中混有刺客,所以暗中加派了许多高手,包括安排唐潜随行赴宴,没想到还是让对方有机可乘。 「是剧毒,时久也许会致命。」 唐潜上前把脉后,眼望聂琦,意思是是否要救。 突起变故,聂琦也暗自心惊,脸上却沉静如常,看向骆誉,「可是你下的毒?」 被戳穿身份,骆誉神色黯淡,默默摇了摇头。 「只是河豚毒,不重,只需用苦药催吐便可解。」沐青在旁边淡淡道。 开心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他,「你什么时候学会下毒了?」 怎么几天不见,木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会武功,又会下毒,失忆前的他真的那么厉害?「而且,酒宴中有河豚这道菜吗?」 河豚那可是剧毒,虽说功法奇巧的话,可以做的鲜美无比,不过天下没有哪个御厨敢做河豚这道菜给皇帝吃吧? 「席中有道河豚羹,主料是羊肉,上覆以面做成的河豚之形,我只是把那面食换成了真正的河豚肉。」 看到朝殿众臣一脸惊惧,沐青有些好笑,也有些自傲,看来半年的失忆并没让他的刀功退步,仍可以真乱假的蒙过所有人。 「大家别担心,我只在使节等人的羹菜里多加了河豚的内脏调味,我知道有人想害皇上,所以便想法让他们无法行事。」 聂璎厉声喝道:「你如何知道他们有谋害之心?」 「直觉。」 沐青打小在住山间长大,终日跟兽类为伍,那份直觉天然自成,人是靠感官视觉去判断事物,而动物,永远是凭直觉,他唯一一次出错的,就是全心全意信了骆誉。 开心在一旁听得脸色发青,咬牙道:「只凭直觉你就敢给使节们下毒,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办?」 沐青歪头想了一下,随口道:「我没想过,反正毒很轻,只会让他们四肢麻痹,无法动手,死不了人的,就算死了,跟皇上的命相比,也不算什么吧?」 开心无言以对,用力拍了一下额头,看来即使恢复记忆,沐青的思维还是半点儿没变,永远的与众不同。 聂琦命人带那几名倒楣的中毒使节下去解毒,顺便关押,然后下旨撤宴,一场夜宴高潮迭起,众官卿戏看到一半,只想知道结局如何,但是看到皇上神色冷淡,大将军面露怒意,没人敢多言,连忙跪安下殿,好奇的同时还暗自感叹后宫多诡异,世事难料。 见离雪等人还在等着救助他们,开心忙打了几个手语,让他们先行离开,他发现自己不用逃了,似乎只要沐青在身边,即使有天大的事,他也能轻易解决。 众臣都退下后,大殿寂静下来,骆誉忽然一笑,对聂琦道:「你早就怀疑于我,却一直隐忍不说,端的是好城府。」 聂琦冷冷道:「神算骆誉,也许你把一切都算计得天衣无缝,可是却不知道燕无剑这个人。」 他看向沐青,问:「你没有跟他说,是因为你也不知道吧?」 沐青点点头,他只知道师父叫曲扬,因为自己幼年中了毒,便带自己隐居山林,解毒养身,其他的师父什么都没说。 「江湖新人辈出,自然无人记得曾有过燕无剑这个人,不过当年燕无剑的箫剑可谓天下无敌,只是他真正自傲的并非剑术,而是厨艺,所以盛名之下急流勇退,进皇宫做了御厨,这一做就是二十年,父王也是在机缘巧合下知道了他的身份,十八年前,你母亲中毒身亡,你也危在旦夕,父王向他求救,他正巧心萌归意,于是带你远离深宫。」 其实这些往事聂琦也是断断续续听父王讲述的,跟骆誉的叙述完全吻合,他唯一觉得奇怪的是骆誉对箫剑完全不知,也不精厨艺,燕无剑或许会对他隐瞒过去的身份,但绝不会不传他剑术和厨技,所以聂琦对骆誉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不过脚踩七星之说他也是头一次听到,心里暗叹父王的谨慎,那是怕自己会因此对皇弟不利吧? 其实在听了开心的叙说后,聂琦已信了八成,所以故意逼沐青动手,意料之中的,沐青使出了失传已久的箫剑。 「那,燕妃所中之毒真是唐门……」 这是开心最关心的问题,虽说沐青说不介意以前的旧事,可那毕竟是个疙瘩,偷眼看唐潜,眼看接近真相,心不由怦怦跳得厉害。 聂琦剑眉一挑,不置可否,沐青忙将开心拉到自己身后,道:「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都与开心无关,你不承认我没关系,请不要伤害他!」 聂琦冷然道:「身份名号不是等价交换的条件,你既然是真正的皇子,朕自会将封号给你!」 见沐青沉静的脸上初次露出惊慌,将开心护得更紧尽,傅千裳心中好笑,对聂琦道:「好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要再吓唬他们了。」 开心忙从沐青背后探出头,问:「什么意思?」 「毒是出自唐门,不过与我无关。」 一早便看出儿子跟沐青神态暧昧,唐潜生怕再不解释清楚,只怕又会惹来无数风波。 唐潜对燕妃一直情有独钟,燕妃被选入宫后,他思念成疾,终于忍不住,一晚偷偷潜进了宫,想见她一面,却不料碰到有人行刺皇上,用的竟是唐门剧毒,他惊讶之下,没来得及出手相救…… 出手救情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极困难的事,便是那一瞬间的犹豫,造成了终生遗憾, 燕妃替皇上挡下了剧毒,看着心上人在自己面前亡故,唐潜悔恨万分,时隔几日,又听到三皇子夭折的消息,让他更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可是,数月前唐潜却听到了三皇子回宫的消息,总觉事有蹊跷,便请暗影帮忙查询,后来留驻京城的唐逸飞鸽传书给他,说有人要跟他购买蒲磷,唐门分堂虽有出售毒药生意,但蒲磷是唐门十毒,杀人于无形,且无药可解,唐逸不敢擅做主张,便向他询问。 事出古怪,于是唐潜决定亲自来京一趟,谁知中途聂璎乔装来拜访他,听说购毒之事可能与万煜奸细有关,唐潜便答应相助。他给万煜使者的当然不是蒲磷,而是碧云,意在试探骆誉,见他对此毒毫无反应后,便更确定他并非真正的三皇子。 见燕妃之死与父亲无关,开心一颗心早放下了,想起那晚唐逸和金彩子见面,或许便是为了试探购毒一事,却被自己半路搅黄了,还把聂璎和父亲当成篡权臣子,信口胡说一通,难怪刚才听了他的话后,聂璎一脸怒气,可能心里早恨不得把他剁成千刀斩了。 聂琦看了一眼这对笨蛋小情人。 「你们好好想想,如果唐门主真是下毒之人,依父王对燕妃的疼爱,怎么会放过他?只怕整个唐门都早被夷为平地。」 听到这里,骆誉长叹了一口气,他曾向沐青详细询问过有关碧云的毒性,发作时的症状,但碧云究竟是种何色何味的毒,他却不知道,因为沐青自己也不知。 「既然你已打算永远顶替三皇子这个身份,为何还要协助冯侍郎等人?」 听了聂璎的问话,骆誉恨恨一笑:「我想借机除掉他们,所以只能先令他们信任,药到手后,我便将那人软禁了,可能对方也没有完全信任我,他暗中将毒药掉了包,交给了冯侍郎,我并不知冯侍郎也是楚玄的人。」 一招走错,满盘皆输,他该当机立断将冯侍郎一行全部赶尽杀绝的,也许还该一早就杀了开心,不,也许更早以前,在他杀沐青,冒名顶替时,他就走错了。 聂琦冷眼看骆誉,道:「世人营营利利,只为了富贵权位,却忘了还有更多值得追寻的东西,你是万煜摄政王的人,朕不会处责你,等冯侍郎他们解毒后,朕会派人送你们回去,相信你们的君主会做出公正的裁决。」 骆誉脸如死灰,想到一场算计到头,居然满盘皆输,不由心生怅惘,默默随侍卫下殿,走过沐青身边,突然转头看他,刚才他对开心的切切关护让自己心妒。 也许,如果半年前他不那样做的话,他们应该有个不同的结局…… 他算计的太多了,到头来却发现欲望便如握在手里的细沙,看似很多,但很快就会流失的干干净净。 「珽儿,你恨我吗?」 沐青全身一震。 那是一路同行时骆誉对他的昵称,那段日子里的关怀宠爱让他很开心,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的方向……「不,」沐青缓缓摇头,「师父教给我很多东西,却没教我仇恨这种感情,我不懂应该怎么去恨一个人……」 他从未恨过骆誉,还想告诉他,自己甚至是感激他的,那刺剌进心口的一剑虽然害他差点儿把命送掉,却解了纠缠他十几年的碧云之毒,这半年来他的心口再没痛过,也许师父一直不能把毒根除,不是医术不高,而是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看着那颀长身影静静走出视野,沐青知道,这个人也将永远走出他的生命,那段年少青衫薄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 左脚突然一痛,沐青回过神,就看到开心一张涨红扭曲的脸。 「看看看,看够了没有!要是还喜欢,就跟他一起去好了!以后别来找我!」 说完转身便走,却被沐青一把拉住,开心回头大吼:「想道歉,等回头我消了气再说!」 「不是。」沐青淡淡回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还没踩右脚。」 右脚立刻被狠狠踩过,开心气呼呼转身便走,聂琦若有所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沐青。 「你确定,今后要跟他执手人生?」 「有什么问题吗?」 天真的问话让聂琦无言以对,也是,河东狮再凶狠是他家的事,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做出一个非常有亲和力的微笑,聂琦上前拉住沐青的手。 「欢迎归来!」很真心的话,怎么会担心他来抢自己的江山呢?这位少年的眼瞳便像不沾丝毫杂质的美玉,澄明透澈,头一次见他,自己就对他有种出奇的好感,现在想来,该是那血浓于水的渊源吧。 沐青眨眨眼,看聂琦,「皇帝哥哥,你承认我的身份了?」 「是。」聂琦满怀期许的问他,「可有话对朕说?」 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失去了娘亲,又饱受剧毒之痛,来京城认亲,却又险些丧命,他受的苦太多了,今后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要好好补偿他,他的要求自己一定都尽量去满足。 「有,皇帝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阴险?」 聂琦脸上顿时漆炭成彩。 三弟自小长居山林,性情纯朴率真,没必要跟他计较…… 沐青回到御药库,开心正在发脾气,数天没被整理的药包终于得到了主人的垂青,被扔到到处都是,见沐青进来,开心大骂:「你又是闻着味儿追过来的?狗鼻子都没你好使!」 摸摸自己的鼻子,沐青觉得能跟忠犬并称,是自己的荣幸。 不理会开心发飙,上前抱住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头靠在他颈窝处,深吸了口气。 好想开心,以前每天在一起倒不觉得,分别的这两日,听不到他叽里咕噜的声音,突然觉得好难受,就像是白米饭,没人会把它算在佳肴里,但它却是菜席中必不可少的,不管多精美的菜点,没有主食,便不能算是完整的菜席。 看着开心白白润糯的脸颊,沐青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再形象不过了。 低头狠狠吻着那湿糯双唇,来安慰自己这几日的相思,开心作势反抗了两下,便很快沉入沐青的热情中,热切的回应他,不知餍足的吸吮他的感情。 「刚才你是故意逃掉的吧?」 热吻中鼻音几未可闻,纠缠在沐青的吻吮间,好半天,开心才吃吃笑起来。 不逃掉,一定会被唐潜捉住,上演什么父子相认,痛哭流涕的戏码,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被捉回唐门,当那个什么唐门少主,鬼才去当,在木头身边多好,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还不用花心思做事,所以,这个亲是万万不能认的。 跟沐青经历了分离之后,开心对唐潜的憎恨消减了不少,似乎明白了师父的话,情一个字,确实害人不浅,母亲固然是受害者,父亲也未必过得开心,那种喜欢一个人却无法抓到手的悲哀,这几日他算是尝到了,其实父亲也算是个可怜人。 不过,他可不会因此就轻松原谅老子,怎么说母亲也是因他而死,等唐门下一代的门主定下后,再考虑要不要跟他修好啦…… 「刚才我还替你报了仇,以后皇帝哥哥一定不敢再欺负你了。」沐青继续吮吻着说。 今晚被皇帝哥哥耍的好惨,害的开心一直为自己担心,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大哥呢,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是皇帝,应该撑得更多,所以,嘲讽几句,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沐青刚讨好完,小腹上突然挨了一拳,开心抬头怒瞪他。 沐青被瞪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说,你今年多大?」 「还有几天就十九了。」 「十九!十九为什么会长得这么高?」 他爷爷的,他以貌取人,一直想当然的认为沐青该比自己年长,结果算起来,自己居然比他大了整整五岁,光想想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男子压,开心就觉得怒气难平。 看着开心不服气的踮起脚尖努力比划两人的个头,沐青很想说,照开心这么鬼灵精怪的心性,能长这么高已经是奇迹了,不过想到今晚的目的,他决定沉沈默是金。 揽过情人的腰肢,重新将吻印下,并顺势将他抱起来,有些事需要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御药库显然不是太适合。 「我比你大,从今以后换我压你!」被吻得气喘吁吁,开心半晌才报出条件。 「好。」 习惯成自然,沐青想都没想就立刻应下,至于究竟谁压谁,等到了床上再说吧。 次日,沐青被聂琦宣封三皇子,封礼大典结束后,正式入住珽王府,大将军聂璎接连数日上门跟沐青切磋武功,临走时还约他去边城做客,沐青在剑术上跟这位二皇兄颇谈得来,立刻点头应下。 开心也搬进了王府跟沐青同住,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过了几天,他提出在京城开间大大的酒楼,好让沐青的厨艺大展拳脚,这想法跟沐青不谋而合,他长居山林,习惯了自在生活,对宫廷官场毫无兴趣。 酒楼地点很快就定下来了,开心整日忙着看风水,添家俱,两层小楼没多久就布置停当,只等吉日开张了,唐潜几乎每日都过府看望开心,不过让他随自己回故乡的提议却始终没说,沐青看得出他很想说,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缄口。 「唐门主其实很疼你。」 这天沐青在酒楼厨房试厨具,闻着大锅里的熏肉味道,开心也跑了进来,巴巴的等着下酒菜,听了沐青突如其来的话,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啊。」就因为知道,才要保持定力,他跟唐潜可是亲父子,唐潜的为人他比此谁都清楚,为达目的,那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的,所以,一旦中了他的哀兵之计,那之后的漫长人生就得乖乖听从他摆布了。 「能天天跟自己父亲促膝相谈是件很幸福的事。」 想起父王,沐青颇为感触。 本以为来到京城后就能见到父亲,后来才知道他已放下江山,云游四海去了,何时归来,只有看他老人家的心情,想到父子相见尚遥遥无期,沐青就十分羡慕开心。 开心点点头,略带感触地说:「可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沐青手一抖,炒勺没拿稳,差点儿落到地上。 好吧,当他什么都没说过,开心除了不学无术外,还是非常可爱的。 老婆不需要太聪明,够可爱就好。 一阵大笑从外面传来,开心转头看了一眼,骂道:「该死的糖葫芦,他怎么还不走?」 唐逸正坐在酒楼一角陪离雪喝茶,见他悠哉悠哉的样子,开心气不打一处来,唐潜来还说得过去,他糖葫芦也整天赖在这里干什么? 唐逸因跟离雪,铁战等人关在一起,所以当日开心去救人时,被迫也把这只糖葫芦救了出来,患难与共过,唐逸跟铁战等就此混熟了,学了几招粗浅的联络暗号,便三天两头跑到皇宫附近画暗号约离雪出来,开心这家坐落在最佳地角的酒楼就首当其冲成了会面场所。 听了开心的抱怨,沐青向外探头看看,「很般配啊。」 「般配?你说他们?糖葫芦那个花花公子怎么配得上离雪,再说他不是只喜欢女人吗……」 突然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开心立刻打住,还好沐青没注意,随口道:「离雪还是小姑娘,可能是缺了些女人味吧。」 他挑出刚炖好的热气腾腾的五香肉,切了一小块,开心立刻小狗一样哈哈着凑上来,把肉咬进嘴里。 「好吃吗?」 手指没来得及缩回,感觉开心的舌在自己指尖间来回舔动,煽情的动作让沐青腹下一热,想来些更热辣辣的动作,看看外面还有人,只好作罢。 美味在口,开心早把失言的事抛去了脑后,一脸幸福的用力点头,「好吃好吃,让我越来越觉得这里太简筒陋了,配不上你的厨艺,要是把御膳房的厨具都拿来,就十全十美了。」 「把那么多东西费劲搬出来,不如我们搬进去比较快些。」沐青笑了笑:「已经不错了,多置办又要多花钱,我们王府还有一大帮子人要养,万事刚开头,不能把钱都用在这上面。」 「缺钱?怎么不早说,我们身后就有个吃穿不尽的大金山,不用白不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开心一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 「你说——这就是珽王爷所谓的秘笺?」 看着面前桌上摆的散发着诱香的水果蜜饯,聂琦一脸阴沉。 该死的家伙,三更半夜让内侍总管急报说有秘笺,害得他跟皇后刚开心了一半,就被迫草草收场,谁知出来一看,才知道所谓的急函只是一包蜜饯,外加开心的亲热家书。 「亲爱的皇帝哥哥,打扰春梦实在抱歉,酒楼下月开张,奈何阮囊羞涩,不知哥哥是否可以小小的意思意思?上呈木头独家秘制的蜜饯一包,以表诚心。」 看着落款处画的那个甜甜笑脸,聂琦在心里把小药官彻底诅咒了一遍,用一小包蜜饯来跟他伸手要银子,不用说,一定是开心的主意。 「香而不腻,甜味刚刚好,比咱们御膳房做的点心好多了,小五,下次让老三多送些过来。」傅千裳斜靠在榻上,将蜜饯一颗颗送进口,慵懒地说。 火上烧油般,聂琦脸色更黑,内侍总管小五不敢多话,只小声赔笑。 「你也尝尝,怎么说也是沐青的一番心意。」 沐青虽已恢复皇子身份,但大家仍习惯称他旧名,被硬塞了颗蜜饯进口,聂琦苦笑一声,长叹:「愿生生世世不生帝王家,即使不幸生于深宫,也莫要做长子。」 因为,做大哥好辛苫。 前阵子还在塞外的六皇子明目张胆来跟他要钱,说天朝援助夷族乃分内之事;跟情人跑去逍遥江湖的小七要扩展酒馆生意,洋洋洒洒写了几页行书,言下之意——钱;连大将军也跑来凑热闹,一份义正言词的军书呈来,说军强则国盛,扩充军饷不可缺,天知道那所谓的军饷真用在军士上,还是为他情人修建暖居? 现在,连开心也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事情巧的让他觉得弟弟们可能是提前说好了,一个个算盘都打得很精明,可有想过永嵊的国库是朝廷的,不是他一个人的! 「少在这里抱怨了,老六在塞外,老七在江湖,二弟驻守边关,把你的江山镇的如铁桶一般,现在还有老三为你广调美食,你这皇帝做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现在只是出一点点钱而已嘛。」傅千裳说话不忘品美食,转眼蜜饯去了大半。 他是没什么不知足,不过此风不可长,否则,今后就等着给弟弟们做牛做马吧。 见聂琦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笑容,小五毛骨悚然,照他从小伺候主子的经验来推算,自己可能又要倒楣了。 「你说——这就是皇帝哥哥所谓的大大的礼物?」 似曾相识的问话。 小五抖了抖,在开心恶狠狠的怒瞪下,他觉得自己像是即将被屠宰的可怜羔羊。 唉,内侍总管,名号挺起来好响亮,可谁知其中辛酸?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皇上那里讨没趣,这不,报应来了,被皇上派到这里来充当替罪羔羊。 「小气的皇帝,跟他借两个钱而已,又不是不还,他却连夜送几个字来,这破玩意儿能吃、能喝、还是能卖钱?」 小五背后冷汗淋漓。没听到,他什么都没听到,皇上引以自豪的墨宝没有被不识货的小药官扁的一文不值,今晚月明人团圆,珽王爷正在跟情人开开心心的喝酒赏月呢。 「调鼎天下——」 沐青看着桌上这幅墨彩,金笔银钩,刚韧轫有力,绝不是开心口中说的「破字」。他恭恭敬敬领了圣谕,让小五得以从整晚奔波中解脱出来,连赏钱也不敢领,掉头就跑。 送走可怜的内侍总管,开心命人将墨宝好生放置,明日找名家把字裱糊起来,怎么说这也是皇帝御笔,就算是破玩意儿也得好好供着。 唉,只可惜那些蜜饯了,早知道还不如留下自己享用呢。 开心连连摇头,见沐青还在认真看字,没好气地说:「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金子来,小气的皇帝哥哥。」 沐青抬头看开心,情人平时很聪明,却常常在关键时刻犯糊涂。 「皇兄哪里小气了?他这不是是在给我们送金子吗?酒楼名字还没想好,要是将这御笔墨宝镌成横匾,当酒楼名号,那可是金字招牌,有了它,生意一定财源滚滚。」 开心眼睛一亮。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想到,想到可以在皇帝的墨宝上大捞一笔,他嘿嘿笑起来。 「说得对,皇帝哥哥把墨宝都送来了,不多加利用的话,实在对不起他喔。」 酒楼开张那天,开心请人舞狮助兴,酒楼里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楼前正中红底招牌上调鼎天下四个大字灼灼闪光,听说那是当今圣上的御笔题字,来赏墨宝的人绝不少于慕名而来的食客。 开心拉沐青在阁楼一角看舞狮,忽见人群中熟悉人影闪动,却是便装而来的聂琦琪和傅千裳,他忙小声问:「皇前哥哥也来吃饭了,要不要宰他们一顿?」 「不好。」沐青一口否决:「开张第一天不可以宰人,头彩不好,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的宰。」 「说得也是。」开心探出身,偏头看那金匾,突然问:「木头,你说,皇前哥哥特意给你写这几个字,是不是别有用意?」 「用意?」 「是啊,暗示让你一辈子都跟鼎锅打交道,就算脚踩七星,也别妄想跟他争天下嘛。」 沐青讶然转头,随即笑着将开心拉进怀里。 温温的触拥,一如当日他从昏迷时醒来,开心抱住他的感觉,那时,他就有种直觉,这个长着大大桃花眼的男子,将会是自己今后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天下?我已经赢得天下了,你就是我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