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请把钢笔还我,好吗?》 第1章 毕业典礼 我曾经梦到过这样一位女子,她身穿一袭素绿长裙,波浪般的秀发氤氲着香,搭在肩上。她微微颔首,眼波藏着泪点绵绵;她黛眉轻颦,右手执着一只正在写作的钢笔,在沙沙的细碎声中为我写下如歌的诗语,然后带着那一句句的行云流水,慢慢地飞向彼方。我急着伸出手去挽留,可她竟渐行渐远,于是,我就在倏尔出现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就好像置身于如墨般的海底,耳畔的沉寂却慢慢被窃窃私语唤醒,继而变得清晰,变得吵闹。这一刻,闷在水中的五官回到了水面上,先是听觉,然后是呼吸,最后是视线……我猛然张开眼,在急促的呼吸中回到了现实,眼前忽的是一片身着学士、硕士和博士服的人海。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学的毕业典礼。 典礼还没有正式开始,我身边的同学们正在交头接耳,或小声交谈,或放声大笑,或沉默不语,整个体育馆洋溢着名为青春与自由将至的声浪。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却只见我的好兄弟秦铁中正对着我此刻的样子来了一张抓拍,随后带着颇有意味的眼神对着我说道: “可以呀,念儿,这么吵你丫都能睡着,昨晚你丫又和那个疯丫头鬼混去了吧?” 我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肩膀,然后直勾勾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咧着嘴回应道: “行啊老秦,一天到晚丫丫的,装tm什么北京人呢?你这言语里可带着位女同志,能不能说的清楚点儿?什么叫鬼混!那叫通宵打游戏好么,你跟这儿胡说八道是何居心?” 老秦呵呵了一声,脑袋凑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右手食指戳了戳我的胸口,贱兮兮地笑了笑,一副看穿了我的表情说道: “看看,你看看,不打自招了吧。这事儿薛大人不知道吧?嘿嘿。不过也是,那丫头忒水灵,那模样儿,那身材,全北京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几个,啧啧啧……不过咱们大人也不差啊,听说她俩都是和你一个高中出来的吧?同班同学?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可别挡了我的道啊!” 瞅着这小子满脸的贱样儿,嘴巴里嘚啵嘚地胡扯个没完。我失掉了耐心,赶紧推开了搭在我肩头的手,随口回了句: “差不多得了啊,我和她俩什么关系就不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甭瞎惦记了哈。疯丫头我又不是没给你介绍过,可惜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嘿,你小子欠揍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 …… 于是,毕业典礼就在我俩的打闹中开始了。从学校的老师、教授到校长挨个儿致辞,甚至还有所谓的知名校友被请回来演讲一番,大讲特讲自己发家致富的心路历程。瞧瞧,他们一个个儿慷慨激昂、手舞足蹈的样子,面对着台下数千陌生面孔却好似自己的至爱亲朋,声情并茂,仿佛此刻的我们的未来已经如他言语中那样鹏程而起了一样,着实无趣。 我自来对这些形式主义的演讲无有兴致,不禁打了个呵欠。我左右瞄了一眼,然后偷摸儿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单手托着下巴,正打算继续刚才的美梦。谁曾想,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惊的我打了个踉跄。我去,忘了静音了。台上那老头儿正侃侃而谈呢,我的手机铃声显得是何等的突兀! 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在辅导员冷冽的眼神中把来电挂断,没敢看来电的人是谁,扶了扶歪了的学士帽,正襟危坐。还没消停两分钟,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实在没辙,我赶紧拿出手机看看是哪个大冤种是如此的坚持不懈。这时候,老秦也把脑袋凑过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的名字“暖儿”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我懂的嘴型,站起来冲到辅导员面前说: “盼导,我和贾念想上个厕所。” 导员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回过头去摆了摆手,不再理我们。我如蒙大赦,扶住学士帽就冲了出去。 礼堂外都是来往的学生和家长,而我这一身的学士服反而显得格格不入。看着路人不解的眼神,我来不及多想,低头转了个身子赶紧把电话拨回去,电话刚接通,我就发泄似的骂道: “花知暖,你丫要干嘛?这会儿我正参加毕业典礼呢,你有完没完一直骚扰我?” “嘛呢?别丫跟我扯这片儿汤话,都毕业了还参加个毛线的典礼?赶紧出来打游戏,”只听着她火急火燎的声音中略带沙哑,还夹杂了一声哈欠,“本小姐刚睡醒,妆都没化就跑你们学校东门了,你麻溜儿的,别逼我去现场逮你啊!” “不是,大姐,昨儿刚通宵了一晚上,这会儿才11点,你让我休息休息成吗?我真不行了。”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不如让本小姐好好带带你,让我看看你到底行不行。“ “赶紧打住!”我抬起头看到老秦指了指左手的腕表,我笔画了个ok,示意他马上完事儿,“姑奶奶你可闭嘴吧,别跟这儿打镲。你丫的男朋友都没有所以天天折腾我是吧,我不去。” “你来不来?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不来?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忘了告诉你,你宿舍的钥匙我这儿可配了一把,你再说一遍你来不来?” “我尼玛……好吧好吧,你等我会儿,我琢磨琢磨怎么出来,对了,你吃点什么……” “嘟嘟……” 嘿!我还没说完呢,这疯丫头就给我挂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锁了屏,抬头对着老秦说: “得,老秦,我回不去了。你就跟盼导说我胃病犯了,得赶紧去医院,毕业证啥的你就帮我领了哈。” 说完我就赶紧一溜烟的跑了,也没管老秦在后面骂我什么,好像听了句什么“见色起意,瞧你丫那揍性”之类的,不管了,反正这小子也说不出啥好词儿来。 我正一路往东门狂奔,突然想起来马上就到饭点儿了,花知暖肯定没来得及吃饭。就在昨儿晚上我俩还在通宵打游戏,这会儿她又疯疯癫癫地跑过来找我玩,肚子肯定饿了。想来网吧餐估计她也吃腻了,所以我也没顾得上换衣服,又折回去先跑到食堂打了份儿饭,多要了两个鸡腿,再到旁边的饮品店点了一杯三分糖少冰的奶茶,然后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学校的东门。 说起我们学校的东门,那里可是立着一尊大佛、男生心目中的圣地——蜘蛛客网咖。想当年在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它还只是一间普通的小网吧。回想起第一次去那里的时候,从网吧正门的水泥楼梯缓步上去,映入眼帘的是透过满屋子的乌烟瘴气的后面,潦草的写着的“蜘蛛客网吧”几个大字,墙上零星趴着几只小“蜘蛛”,也不知道老板是个什么癖好,整这么个玩意儿。配置老旧的机子面前是满是烟灰的键盘和油腻不堪的鼠标垫,店员有气无力的趴在前台打着瞌睡或玩着手机…… 然而,在网吧行业整体大革新的趋势面前,“蜘蛛客”的老板也是咬了咬牙,毅然决然走上了随波逐流的康庄大道。终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扩建装修后,原来的小破网吧已经全面升级成了集上网、台球、桌游于一体的网咖。电脑设备和内部装潢也全面升级,原来的那只小“蜘蛛”如今也变成了一只大“蜘蛛”盘踞在屋顶的正上方。不仅如此,吧台也标榜起了诸如手冲咖啡这样的噱头,可点快餐的选项也满足了我这种网络饕客需要在最快时间需要填饱肚子的时候不再是泡面加肠外配冰红茶。 话说回来,我出了东门,左右看了下,确认没车后,跑过一条不宽的马路,然后在网吧的正门停下,随手用袖口擦了擦汗,四处张望起来,却不见这丫头的身影。 “这疯丫头,不会是框我玩儿呢吧?”我心里嘀咕了句,正要拿出手机兴师问罪一番,却闻到一阵甜香。一回头,一道靓影便袭了过来,猛地骑到了我的背上。 花知暖挎着一个黑色亮面小肩包,粉色的短发遮不住她刚修过的断眉,面色冷清,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腕间戴着一块玫瑰金女士手表,里面穿着低领的灰色胸衣配撞色款紧身裤,外面还披着一身学士服。 她一只手环在我的脖子上,一只手拎着一大袋东西,说着: “狗念儿,赶紧帮我拎一下,忒沉。”说完便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吃的喝的往我眼前递了下。 我接过她手里的大塑料袋,把她从我的背上赶了下来,惊讶地问道: “您老人家这是蓄谋已久呗,翘了毕业仪式,然后过来要谋害我这个好兄弟?差点没把我勒死。”我揉了揉脖子,“话说你怎么穿着这身儿来了?还带了这么吃的?” “嗨,这一身的行头得全乎喽才更方便溜嘛,不然我要是没穿毕业生的衣服,导员看到我不得重点关照我呀。而且……”花知暖双手交叉,眼珠子滴溜溜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哼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肯定没吃饭呗,瞧你那狼狈的样儿……”她左手指了指我的衣衫不整,右手扇了扇自己的胸口,嘴里嘀咕着大热天儿的要了命了。 也许是她翘了毕业典礼跑过来也要经历一番奔袭吧,身上流了不少汗,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流到了里面的衣服里,那饱满白皙的峰峦都泛着光,让我不禁脸红了几分。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另一只手上,继而咋呼道: “呦呵,你也买了不少嘛,6块钱的鸡腿套餐今儿个怎么俩鸡腿儿啊?可以呀你小子,你们的学校食堂你入股了是吧?” 我没搭茬儿,摸了半天从屁股兜里掏出来几张餐巾纸,眼神从她隐隐约约的沟壑上挪开,递到她眼前: “赶紧擦擦汗,别跟这儿磨叽了,咱俩进去吧。” 花知暖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头夹着餐巾纸,翻了个白眼问道: “这可别是你撇大条儿用剩的吧?你就这么应付本小姐!” “爱用不用,不用给我。下次没带纸别给我打电话让我偷摸儿溜进女厕所给你递纸,听到没有,赶紧滚蛋。” “得得得,我用还不行吗,小心眼儿……” 一语罢了,花知暖擦了擦汗,猛地把用过的纸塞到了我的裤兜里,对着我嘿嘿一笑,然后拉着我蹦蹦跳跳地进了网吧。 昼夜已过,昨日不再。于是,在这个夏天,我和她的毕业典礼就在这间小小的网吧里完成了最后的仪式。过往的四年就在一次次屏幕前宣告的或胜利或失败的播报下,在花知暖一声声或兴奋或沮丧的言语中落下了帷幕,随后又被抛弃在了夏夜的深沉与聒噪中…… 当我们从网吧中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花知暖伸了伸懒腰,正准备开口和我说什么,却看到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停在了网吧门口。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从轻松的微笑到面如死水。 她双眼微眯,冷艳而沉默,眉头紧蹙,全身紧绷。而这样的她我却从未见识过,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缓缓戴上了昨晚摘下来的腕表,把学士服往身子中间拽了拽,然后悄悄把手放在我得手心里拍了拍,柔声对我说道: “念儿,你先回去,咱们之后电话联系。”随后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然后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扬尘而去。 我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车尾灯都消失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双手插在兜里,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透过200度近视的镜片,我看到灰蓝色的天空上挂着奇形怪状的云朵,像,像山川,像河流,却也在一瞬间被吹的七零八落,默默散去,可是这风却也没有为我解暑,反而破坏了我正在欣赏的景致。 我不知道花知暖为什么表情变化那么大,我只听到今年的蝉鸣好像更聒噪了,这个夏天是不是太热了,热的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期待…… 第2章 埋葬 草草地吃了个饭,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刚刚毕业,最近这两天还要在学校里拍拍毕业照,好歹四年同学一场,大家一起吃吃饭,聚聚会,再和老师同学好好分别一下,也许以后再见面就难了,所以大部分人还没有回家。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刚推开宿舍门,就看见老秦腾的一下子冲过来,像看珍奇物种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还不时摸摸我的手臂后背之类的。我被他看得发毛,也没顾得上宿舍里有没有别人,啪地给了他胸口一拳,然后脱下学士服,顺手扔到椅子上,问道: “你又犯病了是吧,瞎看什么呢?” “看看你少什么零部件儿了没有。” “莫名其妙。”我觉得老秦肯定又是要准备调侃我一番,没继续接茬,翻了翻我的书桌,然后问道,“对了,甄尹他们人呢,跑什么地儿潇洒去了?另外我的毕业证什么的呢,怎么没有啊,你帮我拿了没?”话音未落,本来正在动手动脚的老秦突然安静下来,倚在桌子旁边,悠悠的说道: “先甭管他们了,你的证书我拿是拿了,不过被截胡了。” “谁啊?这么大胆儿敢劫贾某人的东西?” “你猜猜?” 看着他一脸的坏笑,不紧不慢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正打算给他来一发正义制裁,突然一个绝美的脸庞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你不会把我昨天翘了毕业典礼出去上网的事儿告诉薛某人了吧?” “bingo!” 我怔了一下,心里翻江倒海了片刻,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八度骂道: “你丫的坑老子啊,你咋能让她知道呢?” 老秦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故作语重心长地说道: “先说好,不是哥们儿不帮你啊。毕业典礼一结束,薛大人就冲过来问我你去哪了。看她那架势,我真怕扯个谎就被她给撕了,只能是指了指东边,不过我可没说你去干嘛了啊。结果这位大人直接从我手里抢了你的证书,转头给了我留下一个让人血脉喷张的背影,还说让你回来去她那儿报道。哎,兄弟我是真没辙啊,你就自求多福吧,哈哈哈……” 得了,兔儿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这小子终究是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我也顾不上累不累的了,赶紧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有十几个薛某人的未接电话了,这才想起来昨天打游戏根本没看手机。我心里咯噔一声,暗自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鼓足了勇气回拨了过去,一边拿着电话,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还不忘回头指了指老秦,说了句“回头我再收拾你……”就赶紧往楼下跑去。 “喂,哪位?”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平静如水,却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赶紧回复道: “大人,是小的我啊,嘿嘿,没打扰您吧?” “哦,是你啊,有事儿吗?” 她如此平滑的语调却正好说明了她心里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呢。我暗叫不好,勉强扯了个笑容说道: “大人,您拿了小的毕业证呢,得空儿了您找个地儿给我呗。”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只听到沉重的喘息声。我正要开口,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句: “先来银杏大道,我在这边拍照呢。” “好嘞,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马不停蹄地往银杏大道奔去。这银杏大道也算是我们学校的着名景点了,每到秋季十月份左右,顺着一整个人行道的两排都是火红的银杏树。若有秋风轻轻扫过,便有叶子如蝴蝶一样旖旎飘落,颇有一番景致。不过此刻的我倒是顾不上这盛夏时节的银杏大道和其他的林子有什么两样儿,满脑子都是等下见到她的时候该怎么应对。 大概10分钟,我就跑到了银杏大道。道路的两旁满满的都是毕业了的学生们在争先恐后的拍照留念,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好不快活。我拨开人群,伸着脖子找了半天,终于在路尾中间见到了穿着学士服的薛某人。 她伫立在人群的中央,背着前些日子她过生日时我送她的黑色双肩背包,手里拿着专业的照相机,正对着眼前的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校友拍照。 “来,你们稍微往里面靠靠,” 她右手对着面前的几个毕业生向内划了划手,“我数三二一,你们一起把帽子抛到空中啊,一定要整齐。来,三!二!一!”随着咔嚓一声,她们的笑容就定格在了相机上。 “哇,薛会长,你拍的真好啊,再给我们拍几张呗。”几个女生紧凑在她的身边,开心的说着,吵着要她再拍几张。薛某人笑着答应着,目光不自觉的和我撞在了一起。我略显尴尬,只是冲她挥了挥手。她却没有理我,只是自顾地又指挥着她们摆了几个不同的姿势,继续沉浸在了叽叽喳喳的欢乐氛围中。 我自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先走,只能被晾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给别人拍照。 薛凌,打小儿就是我的同班同学。那会儿的她生性要强,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是班里的班长,什么事儿都能管理的井井有条。到了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的金秋艺术节啊,体育比赛啊,只要是班级的活动,哪一个不是通过她的协调管理才能有条不紊的进行?而且还带着大家得了不少的奖项,颇有威望。 没想到等到高考结束,她却跟大伙儿说什么人各有志,愣是阴差阳错跟我上了同一所大学。虽然我们学校也好歹是211重点大学,但终归是委屈了她的分数。 到了大学,她更是光彩熠熠,不仅轻松拿下了保研名额,还是学生会的会长,课余还报了摄影班,天赋斐然,颇有照相机在手,美景美人天下我有的架势。想来想去,却是怎么也搞不明白缘何偏偏和我这个中不溜的网瘾少年过不去,天天查我的上课考勤,之前还好几次把我从“蜘蛛客”提溜回来,弄得花知暖动不动拿这事儿挤兑我,今天又半路杀出来夺了我的毕业证,真真儿的是把我搞糊涂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像诗人笔下的琉璃灯盏,七色的光影变幻,最后迎来了落日的红晖。太阳于是不再那么炙热,躲懒在西边的云层背后露出火红的肌理,打量着校园的人头攒动,游人渐散。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在一阵微风过后轻轻的发出簌簌的声音,蝉鸣也似乎弱了些许。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终于,薛凌在忙碌了一整个下午之后,送走了最后一拨拍照的毕业生,银杏大道就只剩下了我和她。 目光拉近,薛凌缓缓把相机收好,如水的眼眸似有泪光点点,林叶筛下的光斑粼粼闪烁在她披肩的长发,又散在了她的脸上。她捋了下头发,缓步向我走来,红唇微启,却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瞳孔聚焦在了我的脸上。 美丽如她,我却没有更多的去欣赏。躲开了她的眼神,我轻咳了一声,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背包,笑着说道: “薛大人,怎么不说话啊,小的特地来取毕业证呢,还不赶紧给我呀?”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问道: “贾念,你能告诉我昨天你去哪了吗?” “额,我昨天不是觉得毕业典礼太无聊了嘛,所以去网吧玩了会儿,嘿嘿……” “就你自己吗?”她打断了我,双手环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咳咳,就…就我自己啊…”我有点语无伦次,下意识躲开了她的目光。她冷笑了一声,把我手上的背包又抢了回去,重重地在我的胸口打了一拳,“哼,是吗?那你身上的香水味倒是我鼻子犯的罪喽?你觉得你对我说谎有意思吗!” “大人,息怒啊,我说我说…”我看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双手抓住她的拳头,解释道,“确实不是我自己,我…我和花知暖一起玩的。” “又是她?”薛凌似乎更生气了,把手从我的掌心中猛地抽回,“贾念,你自己说说,四年来,这个女人把你霍霍成什么样儿了?次次拉着你出去打游戏,到处浪,成天没个正形。你自己挂过多少科你心里没数吗?要不是最后勉强补考通过了,你连毕业证都要被这个女人耽误掉了,你居然还在和她玩!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整整陪她玩了四年?”她越说越激动,胸口不停地起伏,白皙的脸上也窜了一圈红晕,显然被气的不轻。我被说的无地自容,却也无法反驳,索性一言不发。 “贾念,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对自己的未来到底有什么想法,难道就陪着这个女人在网吧厮混一辈子吗?” “我…我已经通过校招找了一家私企了,面试也通过了,两个月后就职……” “呵呵,”她颇为不屑地摇了摇头,扶额说道,“就是那家各项福利指标全北京最低,工资到手三千来块钱的小私企是吗?” “我感觉…还好吧…”我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继续说道,“刚出来的大学生也别要求太高吧……” “贾念!要不是那个女人天天拉着你打游戏,你完全有能力保研或者跨专业考研,可是现在呢?”薛凌似乎更生气了,她双手叉在腰上,目光紧紧锁定着我,“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蓬头垢面,脑袋上顶了个鸡窝似的。曾经的你英气勃勃,现在呢?一脸的面黄肌瘦,黑眼圈这几年就没下去过,眼镜框都锈成这个样子了你也不去换换……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这辈子到底要在女人的身上栽多少回你才甘心?” “薛凌,你别说了。” “我就要说!”薛凌毫不示弱,指了指我的胸口,说道,“贾念,高中的时候你就因为一个莫名奇妙的女人弄得满城风雨,更可笑的是最后甚至连那个女人的面都没见到……” “够了!”我终于听不下去了,怒目圆瞪地呵止了她。高中的那段过往就像是毒液一般,藏在了我血液的深处久久无法医去。彼时的我无法原谅周围人的冷酷,此时的我更无法原谅当时的那个她……我痛苦地扯了下头发,怒道: “薛凌,当初的事情请你不要再说了!另外,花知暖也不是什么莫名奇妙的女人,我们是好朋友。” 夕阳最后的余韵即将散尽,它似乎也不愿再看到我们争吵的样子。一束光斜倚在薛凌的脸上,我分明看到了她颤动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似乎是被我的动作惊到了,亦或是对我真的失望了。她伸出手顺着眼角向上擦了下眼泪,沉默了一瞬,便冷冷地说道: “她是你什么人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只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对不起,我不想说。”我摇了摇头,斜过眼去,不再看她。 薛凌似乎也感到了疲惫,缓缓闭上了眼睛,略微颤抖的睫毛提醒着我她正在做怎样的忍耐。几秒钟过后,她默默地转身向前走去,几步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把我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从背包中拿了出来,递给了我,语气竟柔和了不少,说道: “我用文件袋包了一下,这样就不会损坏了,以后用的地方还很多,你别不小心弄脏或者弄坏了。” 我惊诧于她突然的转变,双手机械式地接过了两本证书,塑料薄膜的表面还残留着她手掌的温度。此刻,愧疚感像潮水般淹没了我,却没有一根绳索救我离开这沉重的心海。我的嘴角嚅嗫了半晌,也只蹦出了零星的几个字: “大人,谢谢,我……” 薛凌勉强笑了笑,打断了我,问道: “贾念,那天的事,那个叫花什么的女人,她知道吗?”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也不明白聪明如她,何以始终记不住花知暖的名字。只能轻声回答道: “那天的事她不知道,我也没必要提起。我只想永远埋葬这段记忆,永远……” 第3章 条友? 薛凌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离开了,我却仍滞在原地。西边最后的一缕余辉就要被遮去,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丁达尔效应的衬托下变得模糊而迷幻。我苦笑了两声,失了神一般走在了回宿舍的路上。 回去的路仿佛格外的漫长,我走在路边上,耳畔传来了操场上学生们的打球声,擦肩而过女生们的私语声,奔跑着的去晚了食堂来不及抢饭的懊悔声……这些属于学生的声音如同墓匪的鞘刀,每一声都在生硬地撬动我尘封的记忆,这记忆带着灰尘,扣着锈锁,终究也没能藏在心里看不见的角落。 打开回忆的铁箱,时光回到了高一下学期的那个暑假。彼时的我还算是青涩的少年,头发是利落的短寸,没有那么重的网瘾,也不曾通宵达旦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只是,在父母的逼迫下去了补习班。说老实话,自从上学以来,每一个寒暑假我就从来没有消停过——小学被我妈拉着去了兴趣班,初中在亲戚的左右开弓下去上学习班,到了高中老爹又以高考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的说辞给我报了补习班。我若是有些许反抗,便会遭来一顿严厉狠辣的说教甚至打骂。于是,我所有的一切都被贩卖给了名为前途的顾客,一次又一次嫖走了我不多的时间。 当回忆定格在命运齿轮转动的那一天时,我轻叹了一口气,拿着我的毕业证垫在屁股底下,坐在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回忆紧接着纷涌而至: 我仍旧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在老爹严厉的眼神中我只得走到补习教室第一排的场景。这个位置离老师最近,而周围的其他来补习的同学唯恐避之不及,都坐的远远的。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在我周围三排的位置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我回过头冷冷地扫了一眼正在憋笑的几个“好哥们”,拿出纸巾擦了擦桌面和桌椅,然后坐下来发泄似的把所有的课本都甩在了桌子上。 给我们授课的是位个子不高的张姓男老师,一个人教我们数学、物理、化学三门课,也算是业界劳模了。窗外的麻雀在互相奔走,叽叽喳喳,他在台上唾沫横飞,却也不怎么管底下的学生们在干什么,只要不吵闹说话,他就能一个人从头讲到尾。 正值午后不久,一阵困意涌了上来。实在是受不住了,我把头埋在了胳膊上,也不管老师讲了什么,准备来上一觉,补充下精力,这也是为了之后认真听课做做准备嘛。忽然,我在课桌侧面发现了一张竖着放置的小便利贴,紧紧贴在桌子内壁,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我偷偷看了下老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后,悄悄把纸条拿了出来。 浅绿色的便利贴上已经开始泛黄,上面还积攒了一些灰尘,可见是放了有些日子了。我翻到正面,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小字: “好无聊啊……” 短短的四个字却娟秀灵动,虽小巧却不失笔锋,且张弛有度。我瞬间来了精神,心想铁定也是某个悲催的好兄弟,哦不,也可能是好姐妹,也被什么人逼迫着坐在了这个根本没人坐的位置。 我悄悄把便利贴放在了桌子上,再扯过来一张卷子挡住大半部分,只留个能写字的小空隙,正要想着写点儿什么,突然发现这几个字是用钢笔写的。 好家伙,这年头的高中生还有用钢笔的?不过说来也巧了,我也喜欢用钢笔写字,平时回家没事儿我就喜欢用钢笔写点什么,胡诌八扯的也无所谓写什么。我赶紧从笔袋儿中拿出用了很久的英雄钢笔,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稍微琢磨了一下,提笔写下了这么几个字: “确实好无聊,好好儿的暑假还得出来遭罪,烦。” 写完之后,我轻轻吹了吹写字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把这张便利贴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心想:嘿嘿,这下可有人回你了哈,这位不知名的朋友。不知为何,这种新鲜的感觉驱散了我烦躁的心情,脑海中反复思索着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丝期待,希望看到了这张便利贴的朋友能够回复我。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下午,我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进了教室。随手擦了一把汗,把背包扔到一边,还没顾得上把课本拿出来便匆匆把我昨天放好的便利贴拿了出来,反复翻了两三遍,却没有看到任何回复。 我一下子就泄了气,满心失落,又暗笑自己居然会对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事情有所期待。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心想干脆把这个便利贴扔掉算了,省的自己总是想着。我一边想着一边把便利贴放在桌面上,然后把背包往桌子里塞。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桌洞地最里面多了一张纸条,我赶紧拿了出来,上面的内容令我大喜过望: “这位同学,没想到竟是同样的天涯沦落人,失敬失敬。不过,我说的无聊和你说的好像不太一样哦~”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有趣的家伙。我拿出钢笔,托着下巴稍微思考了片刻,提笔写道: “这位兄台,只要是坐在这里,就是无聊的人生遭遇之一了,要是这么说的话,你无聊的基础上一定有我所说的无聊。不过,敢问兄台之无聊是为何啊?” 写完这句,我又不自觉的轻笑了起来,然后把纸条重新塞回课桌的最里面,轻哼着不知名的旋律,将之前的便利贴小心收到了背包的夹层中,期待着明天的回复。 “兄台?你我素昧平生,传个纸条儿就成兄台啦?你这个人倒是蛮随性的嘛。我的无聊是因为诸事碌碌无为,未来迷茫不定,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又苦于现状难更,所以无聊。才不像你这么简单呢。” “哈??无聊还分复杂简单啊……可以,我真是长见识了。行吧,我看你这么迷茫,就开导开导你:未来的事情请交给未来的自己,管球那么多呢,你要相信未来的自己有属于他自己的想法。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先做好今天的自己,比如我正在认真地回复你的纸条儿呢,你说呢?” “你这是得过且过吧……还开导我呢,小屁孩儿,呸。”旁边还画了个鬼脸。我不禁嗤笑了一声,眨了眨眼,赶紧下笔写道: “谁是小屁孩?你说不定没我大呢。我好心开导你,你还嘲讽我,实在是伤人啊……没想到能写出如此好字的人竟然这么毒舌,实在可悲啊~” “嘻嘻,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对了,你的字写的也很不错啊,我才发现你也喜欢用钢笔啊?我记得钢笔的发展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从埃及的芦苇笔,到我们常见的羽毛笔,再到浸渍笔,最后才有了今天我们常用的钢笔。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与史同乐,以今人之姿,品古人之妙了啊。” 我惊叹于此人对于钢笔的了解,反正我自己除了喜欢用钢笔之外,倒是从来没有研究过钢笔的历史,只得心虚地回道: “你了解的蛮多的嘛,不错不错,兄弟我甚是欣慰。其实,我更关注在使用钢笔的时候的体验。笔尖的韧性可以让我更好的把控下笔的强弱。每一次的提笔,顿笔,都可以做到张弛有度。毫不夸张的说,通过钢笔笔者的书写痕迹,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笔者此刻的心情,也算真正做到字如其人了吧。” “嗯嗯,一般来说,写英文用m笔尖会更有韵味,而对于中文来说,f或者ef的笔尖则更适合繁复的中文字体。我看你的字体应该是用的ef尖吧?这么说来,你我还真是臭味相投啊。之前那句兄台我认了,恭喜你啊,收获‘条友’一枚。既然你说字如其人,那能否请兄台在此猜上一猜: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得人呢?” 看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我轻声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条友”这样的关系。不过我倒是没有急着下笔,自觉这样的称呼也颇为别致,便也没有再问。只是,讲真的,一周多的时间,要真是仅仅靠来往的纸条来推测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确实有难度。我左思右想难以下笔,最后索性回道: “这位‘条友’笔法小巧娟秀却全无洒脱之意,笔锋圆润细腻却不见入纸三分,可见胸无入仕之志,手无缚鸡之力,端的是一位柔弱书生,然却言辞颇多,贫嘴八舌,活脱脱一个酸腐文人吧,哈哈哈……” “好啊,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那要我说,看你这字写得龙飞凤舞,大开大合,笔锋锐而毛糙,笔法似行似草,却两般皆不相像,只求随心所欲,不拘风格,尚且几个字就占了大半个纸条,定是个莽夫大汉吧,啧啧啧……” …… 于是,我们就像两个玩闹的孩子,固执地用着最原始的方式说说笑笑,可谓是乐在其中。我们谈天说地,辩史论今;或插科打诨,彼此编排;或感伤时怀,所云戚戚……是风是雨,也从不曾忘记回复彼此的消息。即使是周末补习班休息的日子,我也趁着父母不注意,跑到补习班的门口,向保安叔叔以忘带东西的名义骗到开锁的钥匙,然后惊喜的发现一张纸条竟十分默契的出现在课桌里,并带着欢快的笔锋给我来了句: “兄台,周末你肯定不会来吧?没关系,这说明我比你棋高一招,还不心服口服?” 我愣了愣,心中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如此有趣的灵魂,看着纸条上可爱的文字,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这一刻,我被禁锢许久的身体都好像轻松了许多,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单手托住下巴往窗外望去。 天空如泼过漆一样饱满清澈,每一朵云都如同梦中的那般婀娜多姿,神形多样。午后的日头偷偷地藏在云层的后面,阳光晕过的地方好似被披上了金色的缕衣。 恍惚之间,我竟好像听到一阵淘气的风儿带着笑声,远奔而来,紧紧地拉起云彩的手,又奔去了不知名的远方……不知怎的,我讶异于自己还有这样的心情去安静的欣赏这稀松平常的风景。过去的我似乎每日都生活在无尽的匆忙之中,忙于应对老师与父母,忙于应对如山的学业,忙于应对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琐碎。在匆匆忙忙之中,却忘记了认真的、安静的坐下来,看一看远处的风景…… 忽地,耳边传来几声蝉鸣,接着又和着一阵鸟叫,继而是一场此起彼伏的“音乐会”,像是你追我赶互相竞争一样,又像排练已久的合作曲目一样,带着节奏与鼓点,在这天与地之间来了一场即兴演出。最后,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只剩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絮绒与灰尘在窗台曼舞,飘零,缓缓落在了我手中的钢笔尖上,化进墨水,被我洋洋洒洒地写在了纸条上: “兄台,让你失望了,还是我技高一筹。你若是不服,明日咱们一决雌雄。” …… 第4章 被掉包了! 暑期过半,每天的日子都好像是日更的动漫,总让我惊喜,让我充实,让我满怀期待。我不知疲惫地在课后阅读更多的书籍和新闻,以便在第二天能够与他(她)分享。一来一回,炎热的日子也变得清凉爽目,周围的景色也变得动人而美妙。 然而,这一天,当我兴高采烈地来到教室,熟练地拿出纸条儿,却发现什么字都没有。我顿感迷惑:咦,难道是他(她)今天没来吗?是生病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担心了起来。可是,令人无奈的点在于自己并没有他(她)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只得打算在纸条上多写几句,好好问一下他(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身体原因,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我能否帮得上忙。 我抽出钢笔,拔开笔帽,正打算落笔,却突然发现了端倪:不对啊,如果他(她)压根没来,怎么会留下一张空白的纸条呢?之前我们两个人都很默契的各自收好了互相传递的纸条,所以课桌里是不可能遗留这么一张空白的纸条的。我越发心慌,不停的眨眼、思考,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令人崩溃的结论:纸条被人掉包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怒火中烧,呼吸也变得愈发沉重。是谁?是哪个混蛋在做这样的恶作剧!我环顾左右,心里焦急万分。在座的 不少人都是我的怀疑对象,那几个表面朋友更是我重点怀疑的对象。 要不要直接去当面对峙?可是这种事情别人不承认我又有什么办法;请老师调取监控?可是我哪来的权力要求做这样的事情呢……左思右想没有想到好的办法,于是我打算先写好纸条解释一下: “实在抱歉,我今天来的时候发现纸条被人掉包了,估计是我们班哪个狗东西干的。你放心,我今天肯定把他逮住。” 写完之后,我先把纸条折好,然后把一块橡皮用胳膊做成不小心碰掉的样子,趁着捡橡皮的时候,以迅雷不及之势把纸条放到桌子左边的另一个桌洞里面。起身之后,我佝偻着腰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写老师布置的练习题,松了口气,然后又写了个纸条: 请尔莫习梁上君, 且看他人忙做题。 若是左右不听劝, 滚去一边吃狗蝇。 写完之后,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也算出了口气。然后赶紧把这张骂人的纸条塞到了原来的位置。同时心里做了决定:今天我贾某人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过来动我的小纸条! 夕阳躲懒,踩点儿入场,教室里的学生却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若是此时往教室的最后头仔细瞅瞅,你才会发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我悄咪咪地藏在水房的拐角处,这里正好是别人的视线盲区,更方便我暗地观察。 我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课桌,生怕漏过一处细节,免得让这个抢劫犯逍遥“法”外。可惜的是,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保安大叔已经过来锁门的时候,我也没看到谁在调换我的纸条,心里是又气又急,却也没别的办法,保安已经在赶人了。左右无法,我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去。 这一夜,我一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抓住这个换纸条的混蛋,甚至我在想要不去见这位“条友”一面,若是要到了其他的联系方式,岂不是一劳永逸?只是,这样做又反倒落了俗套,这位“条友”可是和别人大不一样,恐怕不会同意。思来想去,辗转半夜,最后实在困的不行了,我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在去教室的路上,走廊里聚集了好多人在一起往回走,应该是上午班的学生下课回家了。不过,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刚刚下课的几个同学的嘴里正议论纷纷些什么,只顾着一头扎进教室里去看看我的纸条,只是隐约听到了些什么太帅了,什么又美又飒,什么那个男生好惨之类的巴拉巴拉,真是莫名其妙。反正别人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位朋友,还有人要搞破坏,甚是可恶! 我捣鼓了半天,在两个桌洞里只找到一张纸条,那张骂人的纸条却不见了,我冷笑一声,肯定是那个贼恼羞成怒给我扔了。我一边这么想着,又一边赶紧把那张浅绿色的纸条拿起来,上面写道: “你不用道歉,是我们班上的问题。那个人我已经解决掉了,你放心好了。另外,你的诗写的可真够水的呀,不过我喜欢。” 看到这里,我欣喜若狂,不知是因为贼人伏“法”,还是因为那句“我喜欢”,掩不住的笑意就不自觉地挂在了脸上。我喜滋滋地拿着纸条反复端详,发现熟悉的字体有一些凌乱,甚至有刮坏了纸张的痕迹,可见是动了大气了。不过,我没想到那首诗居然被他(她)读了去,实在是有些羞耻,下意识挠了挠头。 不过,我转头一想,这纸条上的用词有点诡异啊,什么叫人已经解决掉了?心里顿时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刚才路过的女生口中的好惨的男生不会就是那个贼吧?难不成已经被我这位“条友”来了次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但是,从以往的文字交流中,我只觉此人是位斯斯文文的翩翩君子,幽默风趣,颇有学识。实在很难与“解决掉”这样的词汇联系到一起,也许只是措辞问题吧。我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重新撕了张纸条写道: “哈哈,兄台真是雷厉风行啊,不知是怎么解决的?也让小弟学习学习呀。” “哼哼,你终于承认自己的江湖地位不如我了吧。这么快就想着偷师学艺了?快叫声师傅来听听,我就大发慈悲传授于你。” “不说就不说呗,还变着法儿的占我便宜,略略略,我就不叫。” …… 小小的风波没有对我们产生多余的影响,我们依旧保持着每天交流的习惯。在过去的十几年,我就像傀儡一样满足着父母亲人的期待,如同设定好程序一样的完成着他们交给我的任务,甚至朋友也没有几个。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从未谋面的“条友”却像灯塔一样出现在了我无垠的黑暗之海中。我就像溺水的船员拼命奔向那唯一的光亮,渴求着这来之不易的心灵之旅。在这一封封的纸条里,我再也不必过分隐藏心事,也心甘情愿将满腹的孤寂寄托于这每次准时出现的方寸之间。 两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夏天的风偶尔也带了些凉意,就像炙热的手拂过面颊,却也漏掉了耳朵,穿过了发梢。可是,任凭什么也不能抵挡我奔向那间教室的脚步。在暑假最后的日子里,我变得格外小心,珍惜着在教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的回信也写了更多的话,说了更多的自己。 “你快乐吗?”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难以回答。 “我不知道你对快乐的定义是什么。至少,对于我来说,过去的十几年是不快乐的。”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快乐吗?” “我太累了,每天的日子都在不断的重复。从正式上学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各个补习班、兴趣班中游荡。就像一个孤独的灵魂,从来没有在什么地方停留过片刻。这些年过去了,我很难说有什么朋友,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和哪个同学一起玩过。我只是在不断地被父母套上名为‘责任’的枷锁。他们总是滔滔不绝地对我说,要学习,要考上好的大学,要出人头地……我不知道大学里有什么,我也不清楚未来该往哪里走。所以,我不快乐。你呢?” “我也不快乐,但是我们并不相同。我最大的问题是,我好像不知道快乐的感觉。这一点很重要。我似乎整个人是麻木的,对于周围环境中的各种人或事都有一种无感在里面。父母给予我的一切都让我感到迷茫。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我到底要什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些年,我换了无数个学校,甚至我自己也记不清究竟待过多少个学校了。有太多的事情让我觉得迷惑和梦幻,好像周围的人都是不真实的。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不自由的,甚至我的行动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也许,有一天,我会凋谢在偌大的房子中,腐朽在没有人的夜晚。” “你有想过离开吗?” “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我好似找到了自由的知己,就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亦或是寻到宝藏的盗贼,这一刻,我贪恋他(她)送给我的,那来自咫尺的惊喜与梦一样的真诚。我的心脏都在猛烈地跳动,大脑不经思考般促使着我急匆匆地写道: “如果可以,我愿意带你远走高飞,我们一起逃离这里,这该死的方寸桌椅,这该死的一如既往,这该死的熟悉与麻木……我要带你去旅行,带你去放纵,带你去只属于我们的有风有云的地方……” 我发泄般地写下了激进的文字,收起钢笔后,我还沉浸在宣泄的快意之中。纸条上每一笔都仿佛飞了起来,钢笔的笔尖划破了纸的表面,留下了粗糙与破坏的痕迹。可是我真的很舒服,是那种不必思考的舒服,是那种不用理会人情世故的舒服,是那种寄情于文字,抒情于对的人的舒服……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只是,如果我无法离开,倒也愿意在蹉跎中麻痹自己,然后宁可死在自由的苦难中,也不愿溺在这束缚的沼泽里……“ 这样的他(她)让我震撼,我能感受到,我与他(她)的心是如此的接近,近到也许我们只需要坐在一起,就能手挽手奔向名为自由的天梯。我还想告诉他(她),我愿意带他(她)到我梦中的云上,一起与那位女子饮酒,谈心,玩乐,荒唐,然后永远忘了时间中的一切……我的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我,宁愿荒废在这一次次的沉溺中,也不能辜负这桌洞里的一笔一划,不能辜负每一句温柔文字背后的一颦一笑…… 终于,暑期最后的日子来临了。周中的某一天,我挣扎了许久,才最后一个来到了教室里,缓缓地坐在熟悉的座位,归置好书本文具,然后轻轻抚摸着桌洞里如期而至的纸条,心里却五味杂陈。一想到接下来仅剩的几天时光,我就忍不住叹息。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开学之后那个人还会来吗?又想问,他或是她还会在这间教室,与我共用一张课桌,分享彼此的日常吗……太多的问题萦绕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我狠狠敲了敲头,握着钢笔的右手竟不自觉地颤抖,汗水顺着额头滴在了纸条上。我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然后写道: “未来,你还会在这里吗?” 第5章 交换 “我不知道,开学后的情况我没办法预测。也许我还会在,但也许,我会离开这个城市……” 看到这条信息的我一时间如同晴天霹雳,耳边开始嗡嗡作响,周围人的声音渐渐模糊不清。我抖得厉害起来了,右手就像不听使唤一样,几次三番都握不住钢笔。我只得举手和老师示意了一下,然后奔向了洗手间。 站在洗漱台前,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一瞬间憔悴了许多,镜面上凌乱的水迹掩盖不住眼白里若有若无的血丝,我已经好几天彻夜难眠了……此时此刻,我完全慌了神,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若是见不到他(她),未来的他(她)也不再回信,我又该何去何从?我打开水龙头,把凉水胡乱地拍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回到座位上,写道: “能给我个准信儿吗?或者,作为朋友,能否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咱们好歹见一面吧,以后可以一起出来玩啊,我知道好几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你也可以告诉我你是哪个学校的,这样就算你不来补习班了,我也可以去找你啊。对了,你一定是上午的班吧,对吧,明天我俩就见一面好不好,你下课后一定等我,好吗?” 我一口气写了很多,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中间也有好多字由于紧张和着急而写错,我又赶紧划掉重写……下课后,我仍呆滞地坐在原地没动,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我要等所有人都走了再离开,一定要确保纸条在桌洞里面,以防被什么人偷走,哪怕万分之一;同时,我心下决定,明天一大早我就过来,这次再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定要见到他(她),就算是耍无赖,我也要得到联系方式…… 凌晨五点钟,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把我从梦中唤醒。在梦中,有一位端坐在云间的女子在静静地为我写诗。她是那样安静,又是那样淡然,而我却看不清她的脸,待要凑近之时,却在这一刻如镜落地而碎耳,再没了踪迹……我挣扎着起来,倚在靠垫上,默默细数着窗外的雨,听它们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户上,打在护栏上,整个世界变得灰蒙而迷离…… 我好像又睡着了,又好像没有,似梦似醒。这时,七点的闹钟响了,我忍着头痛从床上起来,随便扯了个谎给父母,便抓起一把伞冲出了家门。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雨帘将眼前的路都遮掩起来,看不清晰。我打着伞赶到车站,却迟迟看不到一点车的影子,似乎在与我作对一般。正踌躇之际,一辆出租车路过,我挥手拦下,急匆匆地麻烦司机向着我朝思暮想的地方驶去。 路上有点堵车,花了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我才赶到了补习班的前台。可是,我火急火燎地赶来,在这一刻却怯懦了起来。脚步一时间动弹不得:万一他(她)今天没来怎么办,今天这么大地雨;万一他(她)已经走了怎么办;万一……每一个万一都像是在我的心头开了一枪,痛苦万分……终于挪到了教室门口,因为我并不是这个班的学生,所以并没有进去。我一直在门口徘徊,时不时看一眼第一排的位置。而那个位置就像染病的老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染指半分。八点钟正式开课,令我失望的是那个位置根本没有人坐。我仍不死心,一会儿占在前门,一会儿站在后门,像曾经讨厌的班主任那样窥视着教室里的那个位置。 雨下了四个小时,我也看了四个小时。一整个上午,三次下课,三位老师,有人进,有人出,唯独那个位置好像在另一个维度,没有人踏足于此。我绝望了,踉跄在了教师门外,顺着墙壁蹲在了地上。眼泪在我的眼底打转,我忍住没有流下来,心底却愈发痛苦。 终于,最后一声铃声想起,所有教室里的学生都一窝蜂地冲了出来,很多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或是撇了我一眼,和同伴私语两声,便急匆匆地走了。我蹲在地上,闭着眼睛,无所适从。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才慢慢站起来,跌跌撞撞走进了教室。 这次,不会有贼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再也没有了。我坐了下来,把伞轻轻放在桌子旁边,然后往桌洞里面看去:一张纸条和一支钢笔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一定是他(她)!一定是在某个我走神地时间点……不,一定是刚才下课的时候,因为人多手杂,所有人都在往外冲,遮住了我的视线,他(她)才有机会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放下这笔纸,而我们居然就这样擦肩而过! 我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跑到走廊里,跑到其他教室里,跑到老师的办公室里……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我都跑了一遍,渴望能找到那个让我怀疑的身影。可是,本就未曾谋面,又何以分辨?悔恨一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我狠狠地给了自己几巴掌。如果,如果我再仔细点,我再耐心点,我再机灵点,我就不会错过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蠢笨的自己?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教室,想起来还没有看纸条。我拿起纸巾擦了把脸,又把纸巾全部抽出来擦了擦头发,以防有雨水滴落在纸条上。熟悉的浅绿色的纸条,上面似乎还沾染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打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如是写道: “对不起,我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也许,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来去匆匆的人海你也不必寻我。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与你相识,是我之幸。得有此幸,我已不再贪求。你我因笔结缘,以文会友,所以,能最后让我看看你的笔吗?我留下了自己的钢笔,也请你将笔放在老地方,好吗?他日,若是有缘,你我就再续前缘;若是无缘,只当南柯一梦,便遂了天意吧……” 我不知道天意为何,我只知道若是他(她)愿意在下课后等我,我们是一定可以见面的。是啊,他(她)若是故意躲我,又如何能让我找到呢?我有心明天再来蹲守,可是明天开学,我那强势的父母一定会监督我在宿舍将床铺重新铺好,并打扫好卫生再回去,甚至,又要请我的舍友吃饭,只为了让他们监视我,届时,我又如何能来?只怕就算是勉强赶到,他(她)也早已离去。我实在不知道他(她)是有怎样的苦衷,竟连与我见一面都难如登天,难道在他(她)心中,我并不是可以值得见面的朋友吗?还是说他(她)怕我的存在打乱了他(她)的生活?我思量半晌,却毫无结果,心里便多了一层对他(她)的怨气,怨他(她)如此决绝,怨他(她)给了我昙花般希望,却又亲手让它凋零,不留一丝一毫的机会…… 这个下午,空气中的湿热闷的人喘不过气,灰色的天空显得低矮而厚重,云层中传来沙哑而隐约的闷雷声,仿佛也在阵阵哀嚎,诉说着无尽的苦楚。风,带着雨水咆哮着打在教室的窗户上,令人烦躁不已,心绪难安。我就这样看着外面,看着乌云,看着被雨击打得抬不起头的野花,看着忘记带伞的匆匆而过的行人…… 转过头,我托起那支被留下的钢笔,举过头顶,歪着头静静地看着:黑色的笔杆散射着低调而沉稳的淡光,触感是来自烧制的木材质地,并雕饰着低调哑光的代表幸运的符号纹理,帽顶的小白花如同雪峰一般清雅夺目。我缓缓拔下印有montnc环刻字样的配金笔帽,带着古典镂刻风格纹饰的14k金镀铑笔尖便映入眼帘,光踩过的足迹显得熠熠流彩,更觉此笔是如此精致而高级。想来,如此一支钢笔必定价格不菲。我苦笑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这支钢笔收进笔袋的里层,又将自己的“英雄”牌钢笔拿出来,用湿巾里外都认真地擦拭一番,自言自语道:老朋友,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去见见新朋友了……如果你见到他(她),请帮我问问他(她),我们是朋友吗?如果是,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为什么不给我哪怕一次作为朋友的权力;如果不是,那这些日子的一切又算什么?那些撕过的纸条,写过的文字又算什么? 于是,我又被这一个个问题击溃了,它们如同一颗颗冰冷的子弹射穿了我的心脏,颅内的思绪在翻江倒海,我的身心便被这难明的孤寂与痛苦层层包围,在自我矛盾的泥淖中无法自拔。我摘下眼镜,低下头,像狗一样趴在了纸条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道: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随后,合上笔帽,静静地将纸条折好,连同自己的钢笔一起放入文件袋中,塞进了课桌的老位置。 …… 做完这一切,我这一颗心就像被抽空了一般,过去两个月的一点一滴都在渐渐破碎、消散。我呆坐在课桌面前,双眼无神地盯着远处的楼顶,似乎在那里有着怎样居高临下的快意能让我解脱;渐渐的,我不自觉地蜷缩在了座位的一角,周围的时空都似乎凝滞,失去了五感,只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代表了我还活着;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我沉沉地睡去……就这样,直到黑暗吞没了眼前的世界,保安大叔过来摇了摇我的肩膀,我才清醒过来,最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得不离开。 此刻,我不求其他,只求能多一秒看着那装着我所有勇气与真心的文件袋能够好好的留给那个人,留给那个愿意与我交换信物,却不愿见我的那个人…… 第6章 救救我 九月刚过,夏日的感觉便没有那么强烈了,不知是风吹的更凉了,还是心里认为已经是秋天了。开学后的几天里,我将自己的淹没在了忙忙碌碌之中,似乎这样的逃避能让心里更好受些。然而就在某一天,在课余休息的时间,我趴在桌子上犯迷糊,正想眯睡片刻,耳边传来了同桌薛凌的声音: “贾念,借我根儿笔,我忘带替芯儿了。” 见我没搭理她,便自顾拿起了我的笔袋儿,然后进而传来一声惊呼:“呀,你的钢笔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落在什么地方了?快找一找。” 说罢,她便左顾右盼地帮我找了起来。我暗叫不好,坐起身正打算随便敷衍一下,她却已经在笔袋的里层看到了那个人留给我的钢笔,说道:“咦,这根笔是谁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将钢笔从笔袋的里层拿了出来,把玩了片刻,感叹道:“哇!好精致的钢笔啊,叔叔新给你买的吧?快借我用一下试试……” 我有些慌乱,便用余光偷偷瞥向她,然后像应激的小猫一样突然出手,想要趁她不注意把笔抢回来。没想到,她反应更快,只是轻轻一个侧身,便躲开了我的胳膊,然后把笔藏在右手边的位置,眼神戏谑地看着我说: “你好可疑……这么激动干什么,这支笔到底是不是你的呀?” 我被她的眼神盯得慌了神,支支吾吾地回应道: “算是吧,朋友送的……” “你哪个朋友这么豪啊?说出来也让我认识认识呗。” “哎呀,说了你也不认识。”我扭过头摆了摆手,躲开了她直勾勾的眼神。 “是吗?”显然,我这样的回答薛凌并不满意,她把钢笔藏得更严实了,语气中带着怀疑的语气,咄咄说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朋友圈里可没有这么大方的朋友。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不给你。” 我有些疲于应对, 心里又憋着一股火气儿无处宣泄,这样拧巴的情绪让我进退两难。下意识地叫了句: “薛凌,把笔还我!” 周围的空气好像凝滞了片刻,我清楚地看到她紧紧咬着嘴唇,在寂静中从震惊,到愤怒,再到失望与痛苦,最后红了眼圈……薛凌眼神的变化就像慢放镜头一样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意识到自己太小题大做了,却也没有任何的心思去和她解释这其中的隐情,只是再次躲开了她的目光,然后伸出了手。薛凌悄悄擦了擦眼角,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把笔放回了我的手中,一言不发地翻开课本看起了练习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自知理亏,凑近了一点,轻轻解释道: “大人,真是朋友送的……” 话没说完,却被她伸手打断,头也不抬地说道: “贾念,现在是高二了,什么事情最重要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外面惹了风流债最好赶紧还了,别到时候收不了场。” 我震惊于她的胡乱揣测,心里略有不服。就只是一支钢笔,她竟然能说出风流债这样的字眼来,可见是误会了,我赶紧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啊,就是个朋友……” 没想到,她干脆站起身来,跑到别的同学那里说话去了,完全把我晾在了一边。我无奈地回过身来,心里也有了些疑惑:难道他(她)真的是个女生吗? 可是,我对于女生的心思可谓是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目前为止和我关系好的女生,也就只有薛凌而已。然而,她与这位笔友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我也毫无借鉴的地方可言,实在不能想象与我如此开怀畅谈、相知恨晚的是个女生。 说实话,我可不认为哪个女生会和我这样一个又丧气又无聊的陌生男生聊到一起去……我又仔细回忆起了过去两个月的点点滴滴,试图分析出他(她)的性别。可是,想着想着,我又笑自己多此一举:云流他乡,一切随风,蓝天又何苦望眼欲穿,自寻烦恼呢? 时间往后推进了一周多,我也似乎渐渐从刚刚与他(她)分别的痛楚中稍微缓和了一点,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每天的学习生活还算是按部就班。只是,薛凌自从那天和我闹了别扭之后,状态就有些奇奇怪怪的,经常在与她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她有些心不在焉,要么就是突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事情,或者就是有时候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肯说,实在是诡异。我盲猜她估计是这两天生理期来了,脑子不好使,也就没再管她。 又到了周五这一天,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不做值日的同学都在匆忙收拾书包以及准备带走清洗的衣物,准备回家。我也把课本啊,“五·三”之类的练习册之类的塞进书包,毕竟我的周末是没得空闲的。就在这个时候,薛凌款款地站起身来,轻轻捋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后目光闪烁地对我说道: “贾……贾念,你这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我嗤笑一声,手上收拾的动作没停,回道: “你这是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周末要去补习班的,哪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哦…对哦,”她尴尬地笑了笑,两只手搭在一起搓来搓去,顺手递给我桌子上的笔袋,然后又说道: “那个,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哈?”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发现她并没有像开玩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语,只得说道: “我说,您老人家成绩都这么好了,就不能给我们这些人点儿活路啊?你说你去补习班干嘛,对你来说根本不需要啊。” “谁说我不需要的,”薛凌嗔了我一眼,“我最近感觉学习上有些压力,需要好好补习一下,不行啊?你别管了,你赶紧告诉我上课的时间地点就行了。” 我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得把补习班的位置等信息告诉她,然后就听到她抱怨道:“喂,你怎么是个下午班啊。上午班多好啊,你要不改成上午班吧?这样的话,下午咱们还能一起去书店逛逛呢。” “免谈,本人上午起不来。” “你可别扯淡了,叔叔可能让你睡懒觉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每天早上六点就让你起床学习了。” 她带着笑意,眼神略微上挑地看着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白色的校服晃得我眼晕,回道:“我谢谢你啊,还要你来提醒我。反正就是这个时间,你爱来不来。” “好好好~我就这个点儿来,成了吧。” “谁管你……我走了!”说完,我便背上书包冲了出去,也不顾她在后面唤我的名字。 …… 周末如期而至,周六上午,我在被父母掀被子式的问好中无奈起床,完成洗漱和早餐后,先练习英语,背单词、练口语,然后再拿出语文课本,背诵本学期要求记忆的诗词以及文言文等。于是,就在我一声声abandon与之乎者也中(顺便一提,多年后的老大哥好像换成了aback),熬过了一上午的时间。吃过午饭,我便匆忙拿着书包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房子。 日头比之昨天似乎又弱了些,只是没有风,也没有一朵云愿意遮挡下刺眼的阳光,所以室外的温度仍旧很高。不过今天貌似运气不错,在经过一番手眼并用的较量中,我大汗淋漓地抢到了公交车上的一个座位。 擦了擦汗,一只手靠在车窗的窗沿上,我的心情因为这来之不易的座位而好了一些。我静静地看着窗外晃晃而过的高楼大厦,一闪而逝的车水马龙,感受着路过草丛,路过树林,路过十字路口时的温度变化。也许,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呢。 刚下车,便看到薛凌正站在车站椅子的旁边与我打招呼。 她亭亭而立,脚踩一双短跟女士小皮鞋,身着牛仔短裙,配雪纺v字领薄款长袖衬衫,提着女士手袋 ,左手腕间戴着皮带款女士手表,一边打招呼一边向我走来。更靠近了些,我才注意到她脸上似乎化了淡妆,饱满的双唇薄涂了一层红色的唇膏,眼角用黑色的眼线笔微微画挑,一副黛眉也不似她往日一般锐利,而是显得细腻而温润;眼影则是淡淡的橘色调,饱满的苹果肌上还贴了一两片亮晶晶的小闪片,blingbling显得特别好看。我暗自点了点头,心说她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嘛,不过我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不鸟她的样儿。 “下午好啊,贾念同学。”她露出了自己招牌式的笑容,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仿佛盛满了整个夏天的灿烂。然后,她踮了踮脚尖,说道:“我们一起进去吧。” 这时候再装逼就有点不礼貌了,于是我点了点头,然后和她一起走到补习班前台,帮她报了名。前台的小姐姐正在帮薛凌挑选班级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你在哪个班?” “我在二班,怎么了?” “那我也去二班,小姐姐,请帮我安排到七班上课,谢谢。” 我愣了下,皱着眉头,伏在她耳边问道:“薛大人,您干嘛要和我一个班啊?” 也许是她耳朵有点敏感吧,耳根子一下就红了。她猛地回过头瞪了我一眼,说道:“怎么,不欢迎我?” “咳咳,不敢不敢,”接着,我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请。” 薛凌轻哼了一声,顺手拿起入学证明,便带着一阵木质香水的味道从我身边走过,脚底小皮鞋的哒哒哒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我挠了挠头,紧跟着进了教室。 教室里空调的温度开得有点低了,我熟练地把中央空调的温度稍微调高了几度,然后向熟悉的座位走去。薛凌则放慢脚步,环顾四周,慢慢打量着整个教室,然后视线落在了我坐的座位上,颇有感慨地说道: “可以呀,小伙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坐在第一排?” 我不屑地把书包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然后摇头晃脑地说道:“小爷我可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当然得坐第一排了。不然,怎么对得起父母含辛茹苦地把我抚养成人呢?” 薛凌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揶揄,只是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旁边,然后自顾自地把书本文具拿了出来。 “我说,您老人家坐我旁边是怎么个意思啊?平时这同桌还没当够啊。” “我这是监督你呢,省得你在外面开小差,辜负我…辜负叔叔阿姨的一片真心。”她一边说着,一边胡乱地拿出了湿巾开始擦桌子。 我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无力地把眼睛闭上,然后把头枕在胳膊上,感受着午后的风儿跨过窗户,吹在脸上,难得的惬意让人昏昏欲睡…… “嗯?这桌洞里怎么有张纸条,上面好像还写了什么……” 当听到“纸条”二字的时候,我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就好像海边涉险的鱼儿终于回到了大海。我猛然起身,一把抢过了纸条,在薛凌诧异的眼神中,我颤抖着缓缓展开了纸条。 这张纸条有点皱皱巴巴的,应该是急匆匆地从随便的一张纸上面撕下来的,带着翘边儿的撕过的痕迹还十分明显,使得整个纸条显得错落不齐。终于,我看到了上面的文字,那一刻,我的灵魂都仿佛被击中了: “救救我,求你……” 第7章 他亦或是她 就在看到这五个字的瞬间,我的眼前顿时天旋地转,伴随着那不知缘故的耳鸣,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双手撑着桌沿,想努力尝试站起来,四肢却如同收不到指令一般,甚至两条胳膊连支撑都做不到,起身的一瞬间就让我一下子摔倒在课桌旁边。薛凌赶紧冲过来,扶起我的头,紧张地问我怎么了,又缓缓搀着我一点点坐回到了座位上。 我渐渐冷静下来,脑海却已经被诸多问题折磨得不堪重负: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他(她)为什么会写下这么令人绝望的几个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她)无助至此?我又能怎么才能帮到他(她)? …… 我闭着眼沉默不语的样子把薛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轻轻地揉着我的肩膀和胳膊,一边焦急地说道: “贾念,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你别吓我啊…我带你去医院吧,”正说着,她又看到了那张纸条,然后紧皱眉头,“这破纸条一定是有人恶作剧,你别放在心上。”说罢,便作势要把纸条扔掉。 我这时才缓过劲来,不动声色地一把抢过纸条,顺着本能一般冲出了教室。薛凌喊了我一声,然后紧紧跟上了我,一边拉着我的胳膊,一边问我:“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时间如此紧迫,我已经顾不上向她解释前因后果了。我只知道,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在向我求救,而我目前对所有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我也只知道,我要找到他(她),然后尽我所能地帮助他(她),因为我的内心早已做了决定:如果他是男生,便是我一生的挚友;如果她是女生…… 来不及多想,我首先冲进了补习班的登记办公室,推开门,就只有一个中年大叔在打着哈欠,带着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重重敲了敲门,然后快步走过去对他说道:“老师您好,我想要查一个人,还请您给个方便。” “哦?你一个学生这个时间了不好好去上课,跑过来查什么人?” “是这样,”我咽了下口水,继续解释道,“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困难,正在向我求助,但是我确实没有他(她)的联系方式,还麻烦您帮我查一下,谢谢您。” 这位大叔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把茶叶碎吐回了杯子里,然后慢悠悠地盖上杯盖,问道:“你想怎么查啊?” 我连忙回道: “刚结束的暑假上午班二班,您帮我查下学生的签到名单就行。” 他眼神微眯,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却没有动作。我心下会意,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薛凌突然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挣开她的手,把钱递了过去: “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教室里的椅子被我弄断了,这是赔偿给学校的,请您代为转交。” 他接过了钱,拿在手里甩了甩,然后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和薛凌一番,随手从学生名册中翻出了签到表,起身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啊。”,随后就溜出了办公室。 我急不可耐地在这几本签到表中翻找对应的时间和班级,然后在其中一本签到册中找到了与我同一天的上午班学生签到名册——因为签到表是每个人依次手写填上的,里面包括了每个人的姓名和联系电话,所以我只需要找到那熟悉的字体即可。 汗水让我的全身都湿透了,薛凌也大概知道我要干什么了,默默为我擦了擦汗。终于,我在满满的几本学生签到名册中看到了那熟悉的字体。我的动作骤然停下,办公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我的呼吸漏了一拍,心脏怦怦直跳,把签到册拿进眼前,仔细看了片刻,然后闭上了眼睛,轻念她的名字: “林 伊” …… “她是谁?”薛凌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脸色瞬间就暗了下来,语调也提高了不少,“看来,这张纸条是这个女生留给你的喽?你倒是很厉害啊,不动声色之间,仅仅一个暑假就搞定了一个女生是吧!” 面对她的质问,我颇有些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说道: “薛凌,我现在真的没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了,我根本没见过她,她是女生这件事情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好了,你也看到了,她在向我求救,我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我现在就要去找她,你先回去上课吧,别管我了。” “我不回去!”薛凌睁大了眼睛狠狠看着我,拦在了我的身前,脸颊也气的通红,“贾念,就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你就要逃课去找一个你压根没见过的女生是吗,你不觉得你特别可笑吗?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怎么可能连面都没见过!我不许你去!” “对不起,我有我必须去的理由,所以,现在谁拦着我也没用!”话毕,我便不再顾虑,眼神果断地越过了她,狠心推去了她一侧的肩膀,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冲出了教学楼,消失在残夏的喧嚣与炽热中。这一走,我便忘记了自己的书包还在课桌的桌洞里面;忘记了临走时,薛凌婆娑的泪眼和颤抖的双唇…… 在刚刚签到的名册上有四个信息:姓名、性别、联系电话以及家庭住址。我一边跑一边把她的电话号码录入手机,备注为:条友,然后再路边顺手拦了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名册上的地址。我坐在出租车里,路边的景色飞驰而过,后视镜里,我看到了逐渐远去的薛凌的身影,亲眼看着她追了出来却摔倒在地上,仍旧看着我离开的方向。我扭过头不再看,强迫自己紧紧盯着手机里的号码。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我却仍没有拨通呼叫键。也许是一种胆怯,抑或是对于未知的恐惧:我完全不知道电话是否会接通,或者接通后又该如何与她交流,甚至这根本就是假的电话号码……继续踌躇了片刻,我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电话里的声音每响一下,我的心就会被揪起来一下。我渴望接通,又害怕接通,只是下意识攥紧了手机,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终于,接通的那一刻,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句悦耳的女性的声音,我的心情随之跌宕起伏,声音略有些颤抖地回道: “您好,请问您是林伊小姐吗?” “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您找林小姐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代为转达。” 我这才反应过来:看来,这并不是她本人的手机号码,但是看语气,这位女士应该是认识林伊的,所以继续回道: “是这样,我是和林小姐一起在暑期补习班上课的同学,她还有一支钢笔送给我了呢。这次是有点事情想和她聊一下。请问您是否方便把电话给林小姐接一下吧?” “先生,请勿挂机,我去通报一声,请稍后。” 我静静等待着,手心里全是因为激动和紧张而留下的汗水。在一呼一吸的等待中,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直至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都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先生您好,久等了。很抱歉,林小姐拒绝了与您的通话。” “为什么!?”我的火气儿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顾自己在出租车上,“明明是她自己向我……跟我说有事情的,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先生,抱歉,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问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让我感到一阵窒息,心中的疑惑和不忿更甚此前。我抬手看了眼手边,现在是下午的两点半,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最后一件事:请您转告林小姐,她自己做了什么她自己清楚,我还有半个多小时就会道你们楼下,我就在楼下等着她出来,亲自给我解释清楚!”然后,我也不等对方的回复,便果断挂断了电话。 我虚脱一般瘫在了后座的靠背上,痴痴地看着天空。天上的云更密了起来,颜色也深了许多,进而将阳光藏得严严实实——难道又要下雨了吗? …… 大概在三点十分左右,出租车终于把我带到了目的地。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对我说了句: “小伙子,这个地方可了不得,我也开不进去,而且,你进不进得去也不一定,得看刚才和你打电话的那位让不让你进了。你就在这儿下车吧。” “谢谢您的提醒,回见。” 第8章 贾念,亲启 我下了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偌大的喷泉,一层又一层的水帘在阳光的照射下划出一道缤纷的彩虹。我仰起头往上看去,赫然立于眼前的是别墅区的门脸,在花团锦簇之间用銮金行楷的字体洋洋洒洒地写着:翠湖仙居,四个大字,颇有大家之风范。打眼望去,一栋栋别墅伫立于蜿蜒回环的林道花丛之侧,远处且有隐隐约约的瀑布飞流直下,似有云雾缭绕;目光之远极,更有群山侧目,仙云盘旋之景。好一座仙居之地,竟生生被搬进了我的眼中。 只不过,这看似美好的一切却深深刺痛着我的神经。 我的父母由于生我的时间很晚,所以现在都已经是退休在家,一切的生活来源都依附于附近的特钢厂的退休金。我妈早年是一名厂办公安民警,后面由于统一划分市局的时候,厂子和市局公安的价格没谈拢,所以特钢集团一气之下就没有把我妈一那批的警察划入正式编制,所以只能被迫进厂,成为一名普通的签证办员工。 过了几年,老妈身体大不如前,只能提前办理内退;老爹虽然是特钢集团的副总经理,但是为人刚正古板,愣是三十多年没从厂子捞到一分钱好处,也就是现在住的房子得了点优惠政策,零一、零二年的时候也退休了。如今已是人走茶凉,门可罗雀,当年的老部下、老领导也没有一个来看看老头子的,也就薛凌的父亲偶尔过来叙叙旧,唠唠嗑。从小到大,我虽然是吃穿不愁,但也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何曾见过眼前这场景。 观眼前之壮丽,思过往之种种,我的内心更是凭添了一丝怒意,不禁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果然是资产阶级的大小姐,所居之房产又何止千万,只怕过亿而不止。如我这般无产阶级的草芥,又怎得幸与你一见?” 可是,想到这里,我得胸口又是一痛,转念再想,两月有余的相识告诉我她绝非是以势度人之辈,此番求助的纸条便是最好的证明,她一定是信任我的!不过,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让她再次拒绝与我相见?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一心求见,以寻因果。我正准备往大门口走去,却只见门口旁边的保卫室里走出来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保安。他略有警惕地看着我,然后走过来对我问道: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这里的住户吗?”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这名保安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道:“请您告知我您的姓名以及您要找的人的住户信息。我们这边有规定,必须我们与业主沟通并核实无误后,您才可以进去,还请您配合我的工作。” 我没有犹豫便告知了他我的身份信息以及林伊的住址电话,并且和他强调了我是看到了林伊在补习班留下的信息后,才来见她,还请这位保安务必告知。他拿出手机记录着,随即跟我说了声请等待,便回到保卫室。大概等了五分钟,他走出来对我说: “很抱歉,林总说他并不认识您这位朋友,您看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不对啊,”我连忙摆了摆手,靠近他说道,“我给您的是一位女士的信息,而且她还是个学生,怎么会是林总呢?” “先生,您先别急。我确实是按照您提供的住户信息来查询并拨打电话的,确实是林若海林总的住户信息,他今天正好在家,是他亲自接的电话。我和他说明了您是来找林小姐的,不过他说林小姐并不认识您,所以拒绝了您的来访,很抱歉,您请回吧。”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理我,又回到了保卫室里。 我神情恍惚地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双手撑在腿上扶住额头,一时间没了主意。是,我是可以一直在这里等,可是我连她人都没见过,她坐的车、接触的人,一概不知,又怎么能在这别墅区门口等到对的人呢? …… 下午四点半的阳光有些昏沉,似乎与厚重的云层竞争了许久,也未尝有更多的光线偷得倾洒。可即便如此,我的额头上依旧布满了汗珠。也许是我在长椅上坐了太久的缘故,似乎眼前的世界都在光影流离中变得忽暗忽明,我只模糊地看着身着华贵的人在业主通道进进出出,模糊地看到一辆辆高级轿车在大门口来来往往。 风,带着v12发动机的热浪袭击了我,又惹得我一阵咳嗽;喷泉的水汽又湿了我的镜片,我也只好摘下来擦拭一番,好不狼狈。于是,我在眼角的那或泪水或汗水的洗刷下,终于又再次看清了眼前陌生的一切。我直挺挺地站了起来,透过喷泉水帘的波纹涟涟,看清了自己穿旧许久的衬衫;低下头,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边,是一双沾染泥土的鞋子……它们是如此地与这繁华的周景格格不入。我自嘲般地苦笑一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便席卷而来。 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分明写了那样的纸条,我分明尽力联系了她,可是,仅仅是见一面,就能有这么难吗?我真的想帮她,或者说,我真的想告诉她,我愿意来“救”她,可是这种种的迹象却好像在告诉我,我只是在自作多情罢了…... 是啊,林若海是何等人物,其人是乘上改开春风的第一批企业家,听说当年愣是从一个小小的中学老师成长为今天的商界巨鳄,名下产业主要涉足钢铁冶金、房地产等领域,未来的势头更是无可限量;其妻子王可澜更是身份背景神秘莫测,亦有传言称,林若海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他的这位妻子密不可分…… 而我的这位好“条友”林伊,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而我不过是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的孩子罢了,说不定哪天又要被扣上“小镇做题家”的外号被人指指点点,或是被人要求“脱下长衫”老老实实当个待割的韭菜。而她如此之身家背景,又怎么会轮得到我这样的草根来帮助她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对着后脑勺猛拍了一阵,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把这场闹剧当个真事儿一样。我想要回去了。我抬起头,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向着别墅的方向望了一眼,偷偷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试图安慰自己:如此一来,也算是不枉此番过来窥得富贵人家的一角,让我这穷酸学生涨了涨见识。我叹了口气,准备往附近的地铁站走去,想来自己逃课出来已经很久了,要是薛凌不仗义地告诉了我爸妈,今天晚上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了。 于是,我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地铁站和公交站的位置,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上明晃晃地写着:五公里。我暗自骂了一声,心说什么鬼地方,附近连个地铁站、公交站之类的都这么远。狠了狠心,准备今天最后奢一把,打个车回家吧,也给自己省省力气…… 就在我蹲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清脆的女声: “请问,您是贾念先生吗?” 我仰起头,眼前是一位身穿职业ol的美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亮闪闪地盯着我呢。在一位美女面前,我这个姿势实在是不雅,于是我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扶了扶眼镜,说道: “没错,我是贾念,请问您是?” 这个时候,这位美女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以小角度的姿势向我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贾先生,我是林小姐的管家。我这里有一封林小姐的亲笔信,她嘱咐我一定要亲自交到您的手上。”说着,她便从西装的内兜中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我看着她手里的信封,心里却五味杂陈,所以我并没有立马接过去,而是眼神瞥向别的地方,略显冷漠地回道: “某人不是说不认识我吗,又何必给我写信?” 这位女管家的手僵了一下,但是也没有收回去,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地说道:“贾先生,有些事情不方便告知您,林小姐的行动受到了很大限制,我也是受小姐之命偷跑出来的,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本来有些抗拒的我,在听到她行动受限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信件,直到女管家匆匆跑回去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心也随着这封信的到来而有些惴惴不安。 我又回到了长椅坐了下来,信封的正面是用正楷书写的“贾念 亲启”四个字,当这熟悉的字体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稳重下来。 撕开信封,信纸便呈现在了我的眼前,带着花香,摸上去如绸缎般细腻温润。缓缓展开,那熟悉的钢笔字就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如同一双温暖的手,安抚了我躁动的内心…… 第9章 你带我走吧 “贾念, 这是我第一次称呼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原谅我。秋天已经来了,我都看到窗边的叶子微微发黄了,我们的夏天真的要结束了......我不想结束,真的不想。可是,现在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贾念,你带我走吧…… 林伊亲笔” 落笔的尾端有水渍的迹象,也许,是她的眼泪。而就在这不经意间,又有一滴泪洒落在了洁白的信纸上,慢慢的,晕染了一小片,最后竟连文末的几个字也染了去……不知何时,我已经难以自持,也许是在看到她写下的我的名字的时候;也许是在看到她无助到幼稚地写下让我带她走的时候;也许是在看到她为我写下的她的名字的时候……于是,我们的眼泪就这样重叠在了一起,在阳光下一起蒸发,手拉着手消失在这弥漫着自由的空气中……我轻轻抚了下她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勾起了向上的弧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仅为我亲笔书写的名字,错落有致的笔法配上顺滑的连笔,是那样的提顿分明却秀丽雅然。 我又想起了我们来往的纸条,她曾不止一次地用略带悲伤的笔触描绘了她所处的环境,她说过她被困在了原地,被束缚了自由。我想,她很有可能是被父母禁足了,或者正在面对怎样违背内心的抉择。她曾是那样的淡然,可是今天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她的忧伤与无奈。 我把信件小心地收了起来,本来打了退堂鼓的内心再次燃起了一丝斗志。士为知己者死,她是我的挚友,是我认可的伙伴,虽未谋面,然心往矣!我一定要想个办法见到她! 看了下表,已经五点钟了。父母没有给我打电话,看来今天的事情薛凌没有说出去。我暗自庆幸了一下,决定今天先回去好好谋划一下,明天再来一探究竟,看看如何才能进到小区里面。 …… 傍晚七点,我终于回到了自己家小区。西方厚重云层的背后染上了一层火红,工作了一天的太阳终于要下班了。我火急火燎地冲到家门口,却在敲门的一瞬间犹豫了起来:我书包忘了背回来,这下怎么解释呢?万一父母追查到了补习班可怎么办?我踌躇不决,扶着下巴在原地踱步,心里盘算着应对的说辞。可是想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个点子来,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不安地敲了敲门,然后站的板板正正的,还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吱呀~”随着老旧防盗门的一声痛苦的呻吟,伴着一声咳嗽的声音,母亲略显疲惫的脸探了出来: “贾念啊…先进来吧…” 母亲没有多说话,侧了侧身子,又咳嗽了两声,然后给我从鞋架上拿出了拖鞋。我忐忑地进了家门,慢悠悠地换着鞋,趁着这个功夫偷偷观察着家里的氛围。墙上的时钟机械地发出嗒嗒嗒的走时声;用了很久的空调像残烛的老人,发出细碎的杂响,除此以外再没了别的声音。屋子里没有开灯,室内的采光暗淡而灰沉;窗户也没有打开,一时间变得格外安静和沉闷。我换好了鞋,站起身,才注意到老爹坐在沙发的中间,表情凝重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我仍在强装淡定,率先打破了沉寂,问道: “爸,妈,您们怎么没做饭啊?” “你还想着吃饭!咳咳……”只见老爹突然猛拍茶几,好像忍了好久的脾气终于爆发,震的水杯都是一颤,接着又是几声咳嗽。我妈赶紧过去扶着老爹的胳膊,帮他拍了拍后背。老爹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说,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我去上补习班了……” “哦?那你的书包呢?”我妈这时候冷笑着看着我问道。 “额,走的时候太匆忙了,忘记带回来了。”我躲开她的眼神说道。 “一派胡言!”老爹气的面红耳赤,指着自己的手机说道,“给你们上课的老师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了,说你整整一下午根本就不在教室里上课,到现在还在骗你爸你妈是吧?说,逃课去干什么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说出林伊的事情,只得用别的谎言来找补,说道: “其实,我是出去玩去了。学习太累了,我出去放松放松。” “好好好,你小子看来是欠打了。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许吃饭,在屋子里给我认真学习。”老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接着又指了指我,说“不行,明天我送你去补习班,我去陪读,我看你还怎么逃学!你现在是什么阶段?你也敢逃学?你再逃学我打断你的腿!” 听到老爹要陪读,我一下就急了,皱着眉头说道:“爸,我自己能去,我也可以保证再不逃课了,但是您不能陪读,不然我在学校还有什么脸面啊?” “你还要脸?你一个小孩有什么脸面?我说去就去!” “爸!”我真的是没辙了,只得继续试图说服他,说道:“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强势?我都高二的学生了,您跟我说要过来陪读,那以后传出去老师怎么看我,我在学校的同学怎么看我,难道这些您都不考虑的吗?” “不行,我是你爸,这儿没你讨价还价的份儿。”说着,老爹摆了摆手,就要回自己屋。我横在他面前,语气急躁地说道: “爸,如果您明天要是陪读,我就不去了。” “啪!”地一声,老爹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威胁你爸是不是?好!那你就给我在家待着,哪也别去!滚回自己屋去!” 我妈看了我一眼,说道:“贾念,你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期,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年半载的了,好好学习,听话,不然有你后悔的。” 我捂着脸,火辣辣的一阵生疼,但却觉得心里面更疼。我抬起头看着他俩,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爸妈,从小到大我都是听您们的话长大的,我从来都没有自己的生活。无论是什么节日、假期,我要么是去补习班,要么在家里学习。我想去玩的地方不让我去,我想买的东西不给我买,我想做的任何事情您们都会用各种理由拒绝,就连我正常的同学交往您们也要阻挠,从不让我和同学出去活动……我就想问‘学习’就是我的全部了吗?学习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难道考上了好的大学人生就结束了吗?” 老爹压根没理我,反手又是一巴掌给我,然后说道:“别跟这儿废话,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抱怨。”说完,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我妈也没管我,出去串门去了。 这一刻,一股莫名的情绪萦绕在我的心头,也许是因为那两巴掌,但更是因为父母的冷漠。他们从未真正试图去了解我,只是在不断的用他们所谓的“人生经验”和那些老生常谈的旧观念,强迫我满足他们所谓的期待,然后一次又一次把他们的思想强加给我。他们甚至压迫我的思考,剥夺我作为人的质疑的权利。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从里面锁住,然后便瘫软在了床上,疲倦如潮水一样淹没了我,不知不觉我便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彻底黑了。我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强忍着头痛坐到了窗边的沿儿上。看着远处的黑夜,我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女子向我伸出了手,我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直至最后也没能看清她的面容……我不知道这个梦在预示着什么,但是,现在的我还有需要完成的事情。 我打起精神,拿出手机,搜出了林伊所住别墅区的地图。从平面图来看,我之前所在的门是整个别墅区的北门,也就是正门。不过,别墅区一共有六个门,而她所住的那栋别墅的位置处于东北门附近。从理论上说,我只需要从东北门溜进去,然后找到这栋别墅就可以。如果运气再好点,林父林母不在家的话,一切就皆有可能。只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可是,我没有更多的信息了,明天老爹又非要去给我陪读,想想都觉得荒谬可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灵机一动:如果我这个时候去踩点呢?现在正好是晚上,周围的人也不多,我何不趁此机会充分探查下周围的情况呢? 说干就干,我先走到客厅的转角处,看到父母正在看电视。那么现在跑出去是不切实际的,于是我装模作样地走到他们面前,说道: “爸妈,我今晚有几张试卷要做,请您们不要打扰我。” “那你就先去洗漱,别在我面前晃悠。”老爹瞥了我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另外,谁乐意打扰你了?今晚你别出来了,明天踏踏实实跟我去上课!” “哦……” 我随便回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缓步走到拐角处,然后赶紧跑进房间里。正所谓穷家富路,我这也算是外派任务了,启动资金肯定是不能少。所以我把自己以前攒的钱全都拿了出来,数了数,只有二百块。我苦笑了声,这么多年我是没有什么零花钱的,这点钱还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把钱收好,我又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手电筒,一把瑞士多功能刀,还有一个黑色的口罩。然后又把家门和房门的钥匙挂在牛仔裤的腰带处。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十点钟父母睡觉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终于,门外响起了一如既往的洗漱的声音。又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听到了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我知道,机会来了。 尽管我的内心非常着急,但是现在的我必须要冷静。我强迫自己忍住性子,悄悄地打开屋门,确认了一下父母的房门是关着的;然后,我关掉了自己屋的吊灯,以防他们起夜上卫生间的时候,从门缝发现灯还亮着,走过来敲门,暴露我不在的事实;最后,我把自己屋门锁上,带好钥匙,顺手拿上了很久不戴的鸭舌帽,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又一点点把门慢推到门锁处,再用钥匙扭动锁扣,不让门发出“砰”的声音,关上了防盗门,逃也似的飞奔下楼…… 夜色如墨,无尽的天空披上了黑色的羽衣,将遥远的星辰和月亮悉数收入囊中;道路两旁错落的树丛好似黑夜里的守护者,冷眼看着偶尔窜过去的野猫,监听着深巷中传来的犬吠。人影稀疏的马路边上,微黄的路灯下,有一个晃动的身影在不断地张望——我紧盯着来往的车辆,等待着命运的的士。 终于,一辆出租车看到我招手后停了下来,我赶紧打开后座的车门,报了“翠仙湖居”的东北门,片刻之后,车尾灯便在片刻之后消失在了夜的苍茫中…… 第10章 两探翠湖仙居 夜已深,十一点钟的时候,我到达了别墅区的东北门。与白天的景色不同,此时的别 墅区灯火通明,光彩熠熠。我下了车,没有时间欣赏这灯光交错带来的夜景,只是第一时间把自己准备好的口罩戴好,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然后快步向门口走去。 东北门与正门不同,没有大气的门脸和设施,仅仅留有一个地卖弄车辆的进出口以及行人通道。两边的围墙十分低调,灰墙灰瓦,铁质的栏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是,一闪而过的反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凑近一看,围栏的上方竟然是三排高压电网。我咂了下舌头,心说虽然感觉不像真的高压电,但是我若是真敢翻墙,分分钟就被警察抓走。看来,传统的路子是行不通了。 我又重新回到门口,走近观察:铁门的门锁处有密码按键,同时有磁卡感应以及人脸识别系统,怪不得这里没有保卫室,敢情是压根儿不需要。今晚的目的主要是踩点儿,所以我不能着急。我原地思考了一下,决定先把整个小区所有的门探查一遍,然后再考虑进去的事情。 这个夜晚,我绕着整个别墅区走了一圈。最后,等我满头大汗地回到家时,已经两点多钟了。我小心翼翼地开门、关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后,悄咪咪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大口地喘气。这一个晚上可把我折腾坏了。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赶紧躺到床上,脑海中不断对刚刚探查过的情况进行复盘:从结果来看,北门和南门都是由保安室的,想来这些保安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高中生能够贿赂得了的,因此首先排除这两个门;其次,剩下的四个门情况其实都差不多,进入小区需要有门禁卡,或者知道门锁密码,或者能够通过人脸识别。这么想来,撬锁这种的也绝无可能;最后的办法,就是跟着一个人,趁他开门的时候,紧紧跟上,但是这样的方法在这样的别墅区,如果有人多管闲事或者警惕性很高,直接报告保安怎么办?要么我就从哪个不知名的类似员工通道之类的门进入,但是这也需要我再次去勘察一番。思来想去,我还是没有决定该用什么办法,所以我决定第二天晚上二探“翠湖仙居”。 …… 早上六点钟,我又被无情的老爹用那无情的双手无情地从床上提溜起来。我无奈地走向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顶着凌乱的头发,眼白布满了血丝,一双无神地眼睛下全是黑眼圈,活脱脱一副生了大病的样子 。老爹走过来看着我萎靡的样子,顺手给了我头上一巴掌,然后骂道: “你一个逃学的差生还在这儿装什么?赶紧洗漱完滚去学习,早饭不许吃!中午和我出去随便吃口面,下午和我去上课!” 我压根没管他说什么,满脑子都是今天晚上的计划。随便洗漱一下,便在课桌前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上午。 中午在厂门口的拉面馆混了一口之后,老爹跟着我一起坐公交车,晃晃悠悠大概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站了。今天的太阳不知怎么了,估计是打鸡血的生意做到太阳系了,阳光如此的毒辣。从车站走到补习班的这么点路,我已经全身都是汗了。补习班依旧是生意兴隆,人满为患,几个负责的老师看到这么多学生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只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滑稽的场景:一个行色匆忙的肾虚少年带着一位头发都白了一半的老头,急匆匆地往教室走去——我能不急吗?周围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都在看着我们,窃窃私语。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只能加快脚步往教室走去,生怕会有更多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就在我们踏进教室的时候,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 “叔叔,贾念,下午好。” 我回过身,只见薛凌穿着一身运动装走了过来,笑吟吟地对着老爹说道: “叔叔,您怎么也大老远跑过来啦?” “凌儿啊,哎呦,好久没见你了,一切都好吧?”老爹看到薛凌的一瞬间便喜笑颜开,连说话都温柔了许多,反正我是没见过他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过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薛凌才是他女儿呢,“凌儿啊,你是不知道啊。这个混蛋玩意儿昨天居然逃课跑出去玩了,你说这不是混账东西吗?所以我今天就是过来陪读来了,我看看他还敢不敢逃课……” 薛凌转过头,带着莫名的意味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笑着对老爹说: “叔叔啊,我今天是第一天过来,刚刚才知道我和贾念一个班。叔叔,您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您放心,我帮您看着他,保证让他老老实实的,您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被她这一番说辞震惊了,实在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宁愿撒谎也要帮我,毕竟我昨天可是狠狠地放了她的鸽子。老爹听了之后沉默了片刻,继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凌儿啊,那就太感谢你啦,这混小子要是不好好上课,一定告诉我,看我回去不抽死他……对了,老薛最近都还好吧,哪天请他喝酒啊,哈哈。” “都好着呢,叔叔,我爸还总是念叨您呢,说您当年给他帮了那么大忙,他怎么能忘了您这位老哥儿呢……叔叔,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啊,真是好孩子……你们都回座位吧,别耽误了上课。”说完,老爹挥了挥手,又瞪了我一眼,慢悠悠地离开了。 等到外面彻底没了老爹的身影,我才喘了口气,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对薛凌说道: “谢谢你,薛凌…我,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帮我。” “贾念,”薛凌轻轻攥住了我的袖口,用柔和如春风般的语气对我说道,“我们两个就没必要这么客气了。我知道,你和那个女生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现在不会去探究。但是,我已经答应叔叔了,一定要看好你,所以,你不可以再任性了。答应我,好吗?”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我鼻头一酸,此刻,她的耐心与温柔正一点点融化着我的心,我甚至萌生了一丝退意,愿意放下琐事与薛凌一起携手同行……只是,我的大脑却强迫我记起了自己还有一位重要的朋友,她正深陷囹圄,等待着我给她一个答案。她比起薛凌,更不能辜负……想到这,我只得木讷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做出什么承诺,勉强做出一个笑脸,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薛凌狐疑地看着我,终究没说什么,默默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 一整个下午,我都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脑海中不停地模拟着各种与林伊相见的情形,以至于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薛凌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拍了拍我的肩头,说道: “贾念,一起吃个晚餐吧?” 我想了想,反正回家也是被当成犯人一样,不如和她一起出去,时间也能消磨得快一些……对啊!我拍了下脑袋,内心仿佛像找到某种法门一样兴奋: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别墅区那边看一下,正好是白天,能够弥补昨天晚上得纰漏。想到这儿,我就更不会犹豫了,立马答应了她。同时,我拿出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又让薛凌亲自和我妈解释了一下,我妈才同意。 挂了电话,薛凌显得非常开心,两个可爱的梨涡挂在了她的笑脸上。她兴奋地拿出唇膏和化妆镜,简单涂了下嘴唇后,又快速地用手打理了一下刘海和鬓边的碎发,然后问道: “咱们去哪里吃啊?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查一下啊,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其实我压根不知道哪里不错,但是我必须把位置选在别墅区的附近。我打开地图,在东北门的附近找到了几家餐厅,都是可以直接通过店里的窗户看到对面的情况。于是,我指着其中一家名为refer的餐厅说道: “薛大人,要不就去这家吧,很不错的餐厅。” 薛凌看了一眼,脸颊挂上了一抹羞红,轻咬了下嘴唇问道: “贾念,你确定要吃家嘛?” “没错,这家评分也挺高,咱们打车过去吧,去晚了要排队呢。”我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好不好吃、排不排队之类的,我只想快点过去,早点吃完早点去别墅区探查。也没留意薛凌的表情,急匆匆地背上包正打算出门,却听到她弱弱地叫住了我: “那个,贾念……”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这家餐厅不预定的话,是不能进去用餐的,预定起码得一周之前……” “牛逼!” …… 最后,我们选在了refer隔壁的bluefrog餐厅,位置还算不错,虽然不能直接看到东北门正面的情况,但是斜一点的角度也并不影响我的视野。 薛凌坐在我的对面显得有些局促,就在我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的时候,服务生拿着菜单和酒水单走过来,对着我们说道: “请问,两位现在要点餐吗?” 我对西餐不甚了解,便指了下薛凌说道:“听她的吧。”,随后便把视线转到了窗外,直勾勾地盯着马路对面的别墅区东北门。 薛凌也没矫情,拿起菜单,一边和服务员交流菜式和做法,一边问我: “贾念,牛排你想吃哪一款啊?七分熟可以接受吗?” “随便……” “他们家汉堡好多品种啊,你想吃哪种类型的?牛肉?鸡肉?还是鳕鱼呀?” “都行……” “再来个烟熏三文鱼水波蛋吧。贾念,你能吃生食吧?” “可以……” “你想喝罗宋汤还是奶油蘑菇汤?我个人推荐奶油蘑菇汤哦。” “跟你一样就行……” “哦对了,再来两杯伯爵红茶。贾念,你需要加奶吗?” “加吧……” “贾念,一起看看菜单嘛。” “哦……” …… 说实话,我对西餐的菜单完全不懂,也实在搞不清楚这些食物都是怎么料理的,勉强配合着薛凌点完餐,就看到薛凌手里拿着水杯,扭扭捏捏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我也是第一次和女生出来吃饭,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视线落在窗外,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 终于,薛凌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 “贾念,你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啊…没看什么……”我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躲闪,下意识喝了口水。 “真的吗?”薛凌的敏感让我有些吃不消,正好菜品一件件被端了上来,我便打了个哈哈,以吃饭的名义躲开了她的追问。 薛凌动作优雅地吃了口牛排,小心地用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双手伏在桌子上,问道: “贾念,能和我说说你和那个女生的故事吗?你们居然一次都没有见过,我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用手指的骨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往事如定格电影般一帧帧呈现在我的脑海。我稍微收了收情绪,酝酿了片刻,笑着说道: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暑假期间我们两个都是每天通过传纸条沟通的,她写一张,我写一张,就这么持续了两个多月。这期间我们聊了很多,历史啊,人文啊,有的时候也互相嘲讽对方,哈哈……”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点点滴滴我都记忆犹新,继续说道,“两个多月来,我们真的是无话不谈,特别投机。对了,我还发现,她其实是个特别有趣的人,我跟你说哈,她……” “好了,我知道了。”薛凌突然打断了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了下来,不自然地喝了口红茶,放在一边的牛奶也忘记了加到茶里面,眼皮低垂,默默不语。我自讨了个没趣,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餐桌上便只剩下餐具碰撞与咀嚼菜品的声音…… 草草吃完,我示意服务生买单。他走过来,把账单放在我的面前说道: “您好,总共消费688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多少?”我愣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从服务生手中拿过账单,仔细地对了两遍,才无奈地对着薛凌说道: “那个,薛大人,不好意思啊,我带的钱不够啊,要不你借我点,下次我还你。” 服务生的表情有些精彩,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我倒是憋红了脸,感觉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薛凌看到我窘迫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服务员,并在pos机上输入了密码,然后对我说道: “好啦,没关系啦。今天是我邀请你出来陪我吃饭的,自然是我请客,下次你再请回来就好啦。” 我讪笑了两声,看到隔壁桌子的人偷笑的样子,更是如坐针毡,随便找了个由头,便拉着薛凌走出了餐厅。 我们并肩站在马路边上,薛凌靠近了我一点,抬起头对我说: “贾念,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啊?” “啊?什么?” “你忘了周天晚上是要返校的吗?”薛凌眨了眨眼睛说道。 我去,我还真把这茬子事儿给忘了,不过我很快淡定下来,轻咳一声,回道: “当然没忘,我就是待会儿回家拿点东西。” “哦哦,那我们坐地铁回去吧?打车太贵了,正好消消食儿。” 虽然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今天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我摇了摇头,说道: “大人,还是打车吧,今天也挺累的。”说完,我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她,“喏,请你打车的钱还是有的,你就别跟我客气啦。” 薛凌接过钱,把手背到后面,歪着头看着我,笑着说: “那就谢谢你啦,我们一起回去吧。” 这时候,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即将经过我们面前,我赶紧伸手拦下,然后轻轻推了下她,说道: “抱歉,我今天要先回我姥姥家,咱俩不顺路,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吧……”薛凌耷拉着脑袋,有些失望地坐进了出租车里,摇下车窗对我说,“那就待会儿教室见咯,拜拜~” “嗯嗯,明天见,拜拜。” 我目送着载着薛凌的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后,这才放下心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马路对面的别墅区东北门附近…… …… 现在是傍晚七点二十分,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天就要黑了,我必须抓紧时间。从东北门开始,我重点关注隐藏在一整排茂密树林后面的围墙上。昨晚由于光线不足,很容易忽略一些后门之类的。我连跑带观察,一路从东北门跑到东南门,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在东南门的北侧的犄角旮旯里看到了一个隐藏在植被后方的小铁门。我大喜过望,走近后观察了一番,一个令我震惊的事实出现了:这个门没有锁!我估计这个门是消防通道,或者是哪家大佬私自建的门。我的内心激动万分,但是理智告诉我,今天绝不是进去找林伊的最佳时机,最好的时机就是白天他父母出去工作的那段时间。 我的心中燃起了无尽的希望,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明天是周一,我必须要出其不意。这样看来,只能是白天逃学过来了。至于什么后果,在能够见到林伊的希望面前,我早就抛诸脑后了。 我匆匆打了个车回家拿了些东西,然后在父母冷冰冰的眼神中,离开了家,回到了学校宿舍,连晚自习都没去,就窝在了宿舍,又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将将睡过去…… 一切,只待明天! 第11章 噩梦 周一早晨的阳光不似往常一样刺眼,灰蒙蒙的天空偶尔会有阳光透过照射在眼前的柏油路上。现在已经临近十月,吹来的风儿带了丝凉意,钻进我的脖领,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随意捋了下被吹乱的头发,心里面有些烦躁,快步向教室走去。我想,今天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刚进教室,就看到薛凌正在帮我把之前课桌里的书本搬到新的桌洞里面,并且帮我擦拭着桌面和椅子。顺便一提,在我们学校,所有人的座位前后位置每周都会轮换,这样就可以避免有的学生一直坐到后面。好巧不巧的是,这周正好轮到我和薛凌所在的这一排坐在最后一排,这真是天助我也! 我走向座位,赶紧从薛凌手里接过抹布,笑着说道: “薛大人,太感谢你了,又是帮我搬书又是帮我擦桌子的。” 薛凌浅笑了一下,接过了我的书包,问道: “贾念,昨天晚自习怎么没来啊?“ “额,家里有点事儿,来晚了,就直接回宿舍了。” “哦哦,好吧,你快准备准备吧,马上早自习了。” 她说完,便顺手拿着我和她的水杯去水房接水了。趁这个时候,我也赶紧把课本文具全部摆出来,还专门把桌洞里一些用不到的书本也拿了出来,高高地摞到一起,这样起码能遮挡一下老师的视线。不过,班主任还没过来,我不能着急,至少要让她看到我来了,这样也能为后面的逃学争取更多的时间。 随着经典《卡农》的上课铃声响起,早自习开始了。班主任踩着一双平底运动鞋慢悠悠地走进了教室,眼睛在黑板以及座位两旁的过道上停留了片刻,便抬起头来扫视了下全班同学。她身材消瘦,一头短发,眼神犀利地望着大家,冷冷的样子让每个人都把脸埋在课桌里面,生怕撞上她的眼神。直到她的眼神看到我这边,发现这小子挺直了腰板,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的样子,班主任才点了点头,开始安排早自习的学习任务…… 早自习结束后,我跑到班主任面前,装模作样地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又刷了下存在感,然后我感觉时机已到,便开始行动起来。 我把校服脱下来,只留穿在里面的黑色长衫,同时把准备好的手套、口罩放在口袋里,鸭舌帽直接藏在衣服里,然后捂住肚子,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对着薛凌说道: “薛……薛大人,我肚子不舒服,得去个厕所,再去医务室吃点药……有老师问起来的话,你帮我解释下,谢谢哈……” 薛凌听到这里,赶紧凑到我面前递给了刚才接好的热水,然后小声问道: “先喝口热水吧……你没事儿吧?我扶你去医务室吧……是不是昨晚吃的东西肠胃不消化啊?对不起啊,都怪我……” “和你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来不及了……老师那边拜托了哈……” 说完,我就一路弯腰驼背地跑到了卫生间,然后立马藏到了里面。这个时候,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我站在镜子前,把帽子戴好,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出了教学楼。在经历了一番磨难后,我靠着自己的鬼鬼祟祟和蛇皮走位,终于在最合适的timing冲出了校门,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第三次向别墅区驶去。 天上的云似乎更厚了,灰白叠嶂之间,似乎有一双挣扎的手在向我伸来。透过半开半掩的车窗,我的眼中却不再有远山,不再有阳光,不再有一花一草,我只记得那天的风咆哮着肆虐了刚刚入秋的城市,吹得路边人影散漫,吹得车内阵阵冰凉……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到达了别墅区的东南门,我先把口罩和手套戴好后,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扇小铁门。看着略有锈迹的铁门,在秋风的扫荡中叮啷作响,我的内心澎湃非常。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锁扣处轻轻一掰,便推开了铁门,进入到了别墅区的内部。 放眼此间,我仿佛置身于苏州园林,鹅卵石铺就的人行道路蜿蜒伸展,曲径通幽,颇有意境;两侧绿柳摇曳,高矮错落,更有植被经专业园艺师之手,其形千姿百态,别致生动;远处,偶有亭台坐落,前有潺潺之流水,后有成荫之林丛,雕梁画栋,浑然一体。我观此景,心生感叹,一路北走,两边矗立着一座座风格迥异的别墅,看来,每一座别墅的建筑风格都是根据主人的喜好来定制的。仅仅百步之内,皆景便足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如此之“翠湖仙居”,颇有“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既视感。不过,正所谓“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嘛,这些眼花缭乱的东西不可能迷了我的心志。 我隐藏在树丛之中,一点点向着林伊所在的那栋别墅走去。幸运的是,别墅区内似乎少有保安巡视,我毫无阻碍地抵达了她所在别墅的大门口——令人崩溃的是,她们家居然还有一整扇大门!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默默吐槽她们家是有多怕小偷啊。看着两边的围墙外有灌木丛,上方又有铁丝网保护,我彻底放弃了翻墙进去的想法。 于是,眼下的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按响门铃。 这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全身都变得躁动不安。我有些畏惧,有些犹豫,双手也不自觉得颤抖起来,脑海中的各种想法接踵而至,或许她根本不在家,或许他父母会把我赶出来,又或许……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想得太多。我把一只手放在门铃上,闭着眼睛,默数了三声,便按了下去。 “叮咚…叮咚…” 刺耳的门铃声惊得我把手缩了回来,片刻之后,对讲响起了听上去有点耳熟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我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赶紧凑到对讲跟前,激动地说道: “管家小姐,是我啊,我是贾念。请问林小姐在家吗?我是来见她的,麻烦开下门好吗?” 对讲那边传来磨耳的沙沙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一顿一促,仿佛在告诉我对方陷入了某种犹豫之中。短暂的等待之后,女管家支支吾吾地回道: “很抱歉,贾先生……我……我不能让您进来……” “你!”我紧握着拳头,强忍着火气质问道,“为什么?我都已经到你们家门口了,是你们小姐写了信给我,我才来的,你们就连最起码的待客之道都没有吗?” “贾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她说完,便没有一丝犹豫挂掉了对讲。 我重重的一拳砸在了铁门上,看着两米多高的大门,内心是掩不住的失望与愤怒。两个多月的友谊,这么多天的努力,就仅仅一声抱歉就把我打发了吗?我实在是气不过,又狠狠对着门锁踹了一脚。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打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按倒在了地上,我仅仅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又被拳打脚踢了一番,脑门儿更是直接磕到了石头上,把我疼的呲牙咧嘴一阵打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彻底惹怒了,大脑里只剩下一个恨字,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边死命挣扎,一边痛骂道: “放开我!你们这帮狗奴才,畜生一样的东西们,放开爷爷我!林伊,林伊!有本事给老子出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玩老子是吧?你他妈有本事出来和我对峙!” 这帮狗东西把我按得更用力了,两条胳膊都仿佛要被扭断了,一个人直接把膝盖定在我的尾椎上,我疼得岔了气儿,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了许多。就在这时,一辆拼色高级轿车缓缓驶出,而我的位置正好看到车内坐着的那个人:那是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侧颜。她的美,竟一瞬间骗得我安静了下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与色彩,世界就好像只剩下她的惊鸿一瞥——她安静地坐在后排的座椅上,摇下了一半的车窗,微微侧身,剪水的眸子浅浅扫了我一眼,便又准备把车窗要上去。 “林伊!”我终于又回过神来,更气恨自己居然差点被这女人的美貌所蒙骗。看她的模样与气质,应该就是这位自诩为我的“朋友”的林伊了,我再次挣扎着吼叫起来,“林伊,事到如今你还在当缩头乌龟!玩我算什么本事?你下车啊,下车啊!” 她关窗户的动作顿了下,紧接着便看到一位身着西服的男人从另一边走了下来。他看上去五十来岁,目光灼灼,上位者的气息让他显得不怒自威。只见他眉头微微一皱,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着那几个狗东西说道: “报警,让这小子滚蛋。” 说完,一个人便跑过去给他打开车门,服侍他坐了回去。然后,我就像狗一样,被人按在地上,嘴里骂个不停,拼命蠕动着身子,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辆车扬尘而去,还喷了我一脸的尾气。 就这样,十多分钟后,我被赶来的警察扭送到了派出所,回过头去,只看到了一串车辙,却看不到尽头…… 第12章 玩你的把戏 派出所里,我灰头土脸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的吊灯,其中一只手痛的实在抬不起来,只能耷拉在腿边。一名老警察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水,问道: “小伙子,我看你年纪不大,这个时间不在学校好好上学,怎么跑到人家家里偷东西去了?” 我眉头一皱,忍着痛坐直了腰板,脱口而出道: “警察叔叔,您说话是要负责任的。首先,我偷什么了?我连他们家门都没进去,也算偷吗?其次,我只是去见一个朋友,还是这个朋友先写信让我过去的。结果我按完门铃没一会儿,一帮五大三粗的黑社会一样的人就冲出来把我按那儿了。这难道不是他们虐待未成年人吗?难道你们警察不应该好好调查下那家人怎么敢如此纵容家丁吗?说不定他们还有枪呢。你们与其跟我在这儿废话,欺负人民群众,不如好好去查查那家人的底细!” 我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头疼得实在厉害。这老警察听我说了这些,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一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小伙子懂得不少嘛,不过我们警察做事呢,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这个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你确实没偷东西,但是你也确实没走正门,所以无论如何,也是要叫你父母来把你接走的。” 至此,已成艺术。我既没有和林伊说上话,还被人家污蔑成小偷送进了派出所,平白无故遭了顿打,现在父母又要过来了,可真要完蛋了。我没再回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陷入了无法言语的沉思中,又一点点昏睡了过去。 …… 连着两巴掌把我从昏昏沉沉中唤醒,睁开眼,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捂住自己的伤口,只看到气得双眼通红的老爹,坐在一旁啜泣的母亲,以及我的班主任在和一旁说好话的警察了解情况。看到班主任的到来,我实在意外,但也只是稍微正了正坐姿,也没有说话。老爹见我默不作声,继续对着我骂道: “逆子啊逆子!父母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你去当贼啊你!真是畜生啊!” 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结结实实的两巴掌让我有些愤懑,随口回了句:“我没偷东西”。便把头扭到一边,继续闭上了眼睛。 看到我无所谓的样子,老爹竟一脚把我踹翻在地,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还狡辩?你不是贼偷偷摸摸跑到人家那里做什么?你又怎么会被送到警察局来!”他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我的班主任赶紧走过来把老爹拉远了些,老妈又赶紧拿出了降压药,要了杯水,服侍老爹吃了下去。 这个时候,刚才与我谈话的老警察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帮我拍了下衣服上的灰尘,又给了我一张湿巾示意我擦下脸,然后转过头,表情严肃地对着老爹老妈说道: “贾念爸爸,我们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他也确实没偷东西,只是中间与那家人有一点误会,所以请你不要激动……两位家长来这边签个字,先把孩子领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好的好的。” 老爹颤颤巍巍地在文件上签了字,又对几位警察道了谢,然后和老妈连拉带拽地把我推出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门口,班主任一边劝我的父母放宽心,一边让我回去好好认错,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了。老爹老妈道了声谢,又和班主任给我请了半天的假,然后拉着我坐公交车回到了家。 …… “贾念,给我跪下!” 刚进家门,老爹便冲我吼道: “还不跪下!你个混蛋玩意儿,前天逃课,今天逃学,你长本事了是吧!”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衣柜里拿出了皮带,对着我一顿猛抽。 我实在吃痛,在满眼的愤怒与不甘中跪了下去,心里却滋生了某种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说不明道不清,深深扎根却不露痕迹。任凭老爹老妈的打骂,我却只溺在脑海中始终萦绕着的那双在车窗里如此美丽却异常冷酷的眼睛,以及那辆疾驰而去的高级轿车。 “贾念,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小子,睁大眼睛看看这都是什么!” 老爹一把将我珍藏在柜子中的我与林伊两个月来的纸条搜了出来,甩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那些纸条就像一把把尖刀,不见血刃地剐了我,生生地将我撕碎。 我的呼吸越发沉重了,身上的疼痛让我连说话都带着颤抖,但我依旧坚持着,用力说道: “谁允许您动我的东西了?” “滚蛋!我要是没发现这些,还不知道你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这些都是某个姑娘写给你的吧?王八蛋,你才多大就开始早恋了是吧!逃学找人家去了是吧!” 我当即回道: “我和她什么关系,我没必要回答您,您如何理解与我无关。” “放屁!”老爹狠狠地把水杯摔在了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正如此刻的我的心一样破碎而尖锐。老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写满了愤怒。他冲过来用力朝我的胸口打了几拳,我实在扛不住,倒在了地上。老妈这时候赶紧跑过来,把我扶了起来,劝道: “行了,老贾,别动手了,那家人也不是个东西,给念儿打成这样,咱们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你就再别雪上加霜了,有事说事吧。” 老爹手伏在电视柜的一边冷静了许久,目光扫到了桌子上的纸条上,拿起了几张略微看了几眼,才悠悠地说道: “行了,我也不跟他废话了。”老爹坐到了茶几旁边,把这些纸条一张张撕碎,单调的声音环绕在这间房的每一个角落。一张,两张……六十张,六十一张……整整六十一张纸条,一张一张紧挨着被老爹冷漠地撕碎,最后,全部揉在一起,拿到我眼前晃了晃,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小子,脸都被人家按在地上了,说明人家压根儿没把你当人。这些纸条无非是玩你的把戏,而你却蠢笨如猪,上当了这么久,真是连自尊心都没有的废物!”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听着老爹刺耳的嘲讽,却没有作声。我的大脑好像宕机了,没有做出任何指令,四肢僵硬地瘫软在地板上。我的眼泪似乎流尽了,也没有了愤怒,只是看着垃圾桶里的纸屑,就像在看陌生的物件,好坏与否,都和我无关。 “从下周开始,你就不用住校了,我会和你们学校申请走读,然后附近租个房子。你,贾念,每天中午、晚上给我回来吃饭休息,要是再放任你,哪天真成劳改犯了。”老爹说完,便不再理我。老妈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叹了口气,让我休息一下就回学校去,便接着做自己的事情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瘫坐在床上。此时,憋了许久的一声雷鸣终于击碎了夏日最后的辉煌,雨水在这堂而皇之的预警过后,如期而至。浠沥沥的秋雨如同厚重的云层的眼泪,在这样的日子里用一场雨,缅怀夏末的清冷与孤寂。这雨,不重,打在窗上,有哒哒的声音,打在阳台,有些许的潮意;这雨,不轻,打在远山,却没有雾;打在马路,却惊了花草树木;打在人们的衣服上,也许明天又会多几个生病的衰人;打在孱弱的小黄花上,却又像打在我湿漉漉的心里,如同犯了洪灾……过去的几个小时如同噩梦一般在我的脑海中反复上映,或是黑白的,或是彩色的,最终,都幻化成了那一张张被撕碎的纸条,就如同被撕裂的神经,被绞碎的肌肤,跨过了通感的边界,给予我最原始的切肤之痛。 我突然又笑了,笑这些纸条就这样被撕碎了,那么潦草的就成为了一堆废纸。而我与她之间,至此,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真好,我不需要再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朋友而快乐、烦恼、痛苦、忧愁。甚至,我宁可从来都不曾与她有过交集,这样,我至少还有片刻的自由,而如今,我竟然连自由也彻底失去了。 我不愿再挣扎,迷迷糊糊地躺在了床上,任由那一场场相似的噩梦将梦中的我击倒,再用厚重的云层掐住我的脖颈,束缚我的身体,将我深深地裹藏…… 第13章 走读 当我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是晚餐时间。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薛凌一个人还没有去吃饭。我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朝薛凌走了过去,故作轻松地问道: “薛大人,你怎么没去吃饭啊?” 薛凌斜过头看了我一眼,本来冷漠的表情突然变得震惊。她猛地站起来,一只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哽咽地问道: “贾念,你今天这是跑去哪了啊,这脸上怎么这么多伤?” 我侧过头躲开了她的手,向着离开她的方向退了半步,心虚地说道: “没……没事儿,一不小心磕的。” “那你下午去哪了,为什么骗我说肚子不舒服?” “哦,我回了趟家……” “别撒谎了,贾念!就连我你都要骗是吗?”薛凌突然吼了出来,几缕碎发凌乱在了她的眼前,如墨的深眸中却映射着我闪躲的样子,低头不语。她的眼泪终于藏不住了,一颗颗泪珠顺着她红扑扑的面庞流下,汇成一串名为悲伤的泪痕。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她却没有接,倔强地把头扭向窗户的方向。雨后的空气像被粉刷过一样透亮而清澈,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那些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她弯弯的睫毛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我顺着她的目光,那里是残留着雨水的窗台,是远处溅起涟漪的水洼,是云端无尽的破败天光…… “贾念,其实我知道你去哪了。自从第一天我和你去补习班的时候,我就看到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一定会去找她的,不见到她你不会甘心的……说吧,见到她了,然后呢?” 她的鼻翼一开一合,齿尖紧紧地咬住下嘴唇,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梨花带雨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收了笑容,替她擦拭了下泪水,然后把目光丢向远方,说道: “我,没有见到她。然后就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我又实在不想让她窥探到那一段让人难以启齿的回忆,所以两手一摊,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刚才跟你说了啊,一不小心摔倒了磕的啊。” 薛凌盯着我的眼神淡了下来,冷笑一声,习惯性地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贾念,今天班主任离开学校之前正好就在教室里,她去派出所接你出来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为了一个陌生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值不值!”她说完给我留下了一小盒创可贴,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我枯站在原地,黄昏似乎要燃尽在这名为孤独的牢笼里了。斑驳的光影如同落叶般在我的手边零碎,摇曳着身姿,围绕着创可贴白色的盒子。安静的,额头上还保存着她的体温,空气中仍残留着她的发香。我坐了下来,静静地撕开一片创可贴,凭着感觉贴在了额头的伤口处。有一点凉凉的,还有一点疼…… 夜晚,就要到来了。 …… 时间推进,走读的日子终究是到来了。这一天,正好是周二。上午的时候我和班主任说明了情况,请了个假。父母陪着我在学校宿舍整理东西,然后大包小包地拎上了小货车。虽然老爹租的房子离得不远,但是还是因为太重了,所以叫了个货拉拉帮忙搬运。 租房所在的小区档次挺高的,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这里度过,父母也是咬了咬牙在这里租了套公寓,二室一厅,大概八十来平,租金每个月算下来大概六千块左右。 经过一番收拾之后,新租的这个房子终于有了点样子,老爹也累的气喘吁吁,坐了下来,狠狠喘了口气,喝了口水,对我说道: “哎,要不是为了你个混小子,哪儿用得着遭这份罪。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我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拿上书包便准备回学校。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隔壁一阵叮铃咣铛的声音,我赶紧趴到门眼处,看到隔壁在往里往外地搬运家具之类的,心里嘀咕了句隔壁还真有人,便没管其他,上学去了。 晚上六点,本就没什么人缘的我显得更是形单影只。原来宿舍的几个同学也都对着我窃窃私语,然后跑去吃饭了,三三两两的他们显得我是如此的落魄。我整理了下衣服,在薛凌担忧的目光中,把走读卡拿好,便往家走去。 沉重的步伐后面拖着我长长的影子,街头的十字路口,我跟着潮水般的人流向着小区的大门走去。各色餐厅的门口已经停满了车辆,早餐卖酸奶的小店却早早关门;右手边树下,一个倒霉的哥们被车子溅了一身的水,正对着车流的方向骂骂咧咧;几个扎着小辫儿的孩子在玩着打沙包的游戏,一边坐着几个大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什么,哈哈大笑的声音吸引着我的目光……慢慢地,我距离那租来的房子越来越近,心里莫名的压迫感也愈发的严重。当我踱步到单元楼一层的时候,心跳越来越快,之前的记忆再次在我的脑海中横冲直撞。生理与心理的异样让我冷汗直流,不自觉靠着墙壁蹲了下来,头深深地埋在胳膊里。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一个 校服扣子都没扣好的女生哼着歌走了进来。也许她也没想到这大门口还能蹲着个人,又看到自己的校服与我的一样,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我,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脑袋,轻声唤了我一声: “喂,你还好吧?” 我吃力地抬起头来,朦胧之间,我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的短发及肩,薄打的空气刘海儿下方是如柳的弯眉,精致的瓜子脸上刻着一双妩媚的凤眼。就在她靠近的瞬间,一阵好闻的甜香传来,好像某种水果的香味,我却叫不出名字。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回道: “我没事,谢谢。”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风姿绰约地伸了个懒腰,又看向了我,对着我勾了勾手指,说道: “那走吧,电梯要来了。”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跟上了她,进了电梯。 “喂,你去几楼?”她帮我挡了下门,问道。 “十楼。” 第14章 邻居 “哇,好巧啊。我也是十楼。”她眼神带光,声音像鸟儿一样清脆,“嘿嘿,原来咱俩还是邻居呢。” “哦,是啊。”我勉强笑了笑,僵硬地回道。 她顺手从兜里掏出来一颗棒棒糖递给了我,说道: “我叫花知暖,国际班的,你呢?” “额……”我双手接过她的糖,小声说道:“谢谢……我是高二(七)班的。” “名字呢?”她嘟着嘴催问道。 “抱歉,我叫贾念,思念的念。” “ok,我记住了。嘻嘻,我会找你玩的,贾~念。” “哦哦,好的。”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啊。” “哦……” 电梯正好此时到达时候,我松了口气,面对这样一位古灵精怪的女生我是真的没什么经验,道了声再见便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 其实我完全可以在学校吃饭,但是父母总是觉得我会在下午最后一节下课后和晚自习之间的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又偷跑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才会强令我回家吃饭。 老妈在做饭,老爹正坐在桌子旁边看报纸。我说了声回来了,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了他的旁边。两个人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事实上,我也确实没什么可以和老爹聊的,便保持了沉默。等了一会儿,老妈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了。可能是因为今天第一天搬过来的缘故,所以老妈做了好几道菜,都够四个人吃了。 “今天,是咱们家搬过来的第一天。我希望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贾念,你一定要吸取教训,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我和你爸的后半辈子也就轻松了。” 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听着老妈的劝告,我的内心却实在升不起什么由衷的说辞来,只是点了点头,算作答应了下来。老爹看了看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连个漂亮话儿都不会说,真是完蛋。以后你可咋办呐?算了,吃饭。” 老爹又总结陈词了一番,并示意大家动筷子,突然门铃响了。 “谁啊?”我咂了下嘴,心说不会是哪个亲戚过来捣乱的吧。心里一边犯嘀咕,一边走过去,门铃却依旧响个不停。 “来了来了,别按了。”我打开了门,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hello,晚上好。”花知暖盈盈地站在门口,笑靥如花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来了?”我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老妈也走了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瞪了我一眼,然后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说道: “姑娘,请问你找谁?” “阿姨您好,我是您家的邻居,我就住在隔壁。” 老妈点了点头,语气也轻松了不少,说道: “原来是邻居啊,你好你好。我们是今天刚搬过来的。看你穿的校服,和我们家贾念是一个学校的吧?” “是的,阿姨。我是国际班的。” “欧呦,国际班的啊,那真是厉害啊。小姑娘长得也是真漂亮……对了,你吃饭了吗?一起吃个晚饭吧,家里刚做好的。” 我撇了撇嘴,老妈也就是跟她客气客气,没想到她眨巴眨巴眼睛,回道: “好呀,阿姨,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味了,谢谢您。”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看到老爹在桌边老神在在的样子,又赶紧和老爹打了招呼。我妈稍微愣了愣神,与我对视了一眼,我摆了个不明所以的表情。老妈没多说话,赶紧拿出了拖鞋给她换上,又招呼她洗手,然后安排她坐到了我的对面。 吃饭的过程中这丫头是一点都不客气,一边和老爹老妈说说笑笑,一边还给他俩夹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反而是我,吃饭的时候显得别别扭扭的,毕竟是个不熟的人坐在对面,吃饭的动作都显得僵硬了。我偷偷瞄着她,感慨着造物主对她的厚待,如此姣好的容颜,性格又大方开朗,实在是我拍马不及的。 “阿姨,您做饭好好吃哦,您是有什么秘诀嘛?比外卖好吃多了。”花知暖夹了口菜,说道。 老妈脸上一红,连忙摆手笑道: “嗨,哪来的秘诀,都是家常便饭。你爱吃就好……贾念,快给小花夹几块排骨……都让你给吃了,也不知道照顾人家小姑娘一点儿,真是的。” “哦……”吃个饭都能cue到我,我是真的会谢。老妈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我也只好装模作样地夹了几块排骨,轻轻放到了花知暖的碗里。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美滋滋地说了句: “谢谢你哦~” 我没回她,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连饭都吃不了了。老妈又给花知暖盛了碗鸡汤,说道: “小花啊,阿姨得提醒你一句啊,你得好好吃家里饭啊,别总吃外卖,又油腻又不卫生,对身体不健康。” 花知暖的动作停了下,眼眸深处是说不出的异样,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阿姨,我家里人都不住这边,现在只有我自己住这边,所以只能点外卖喽。” 话音刚落,气氛瞬间略有些尴尬,毕竟每个家庭的情况不一样,我父母也不好多说什么。 花知暖似乎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打了个哈哈问道: “对了,阿姨。您家是为什么搬过来啊?是以后就常住在这边了吗?” 老妈摇了摇头,说道: “小花你说笑了,这里的房子我们哪买得起啊……我们是给这臭小子办了走读,然后为了把他看严实,才在这边租的房子。” 花知暖点了点头,歪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冲着我眨了眨眼睛,突然邪魅一笑,看得我脊背发凉。只见她立马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兴奋地说道: “阿姨,叔叔,没事儿。如您所见,我也是走读生,就让我以后看着他吧,咱们还是邻居,什么事情都方便。我和他一起上下学,他肯定不敢乱跑的,我保证。” 老妈笑得合不拢嘴,老爹也难得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小花,那就太谢谢你了。以后都来叔叔家里吃,别吃外卖了,好不好?” 花知暖嘿嘿笑了笑,然后委婉地说道: “谢谢叔叔阿姨,不过我偶尔过来就好了,家里点外卖有时候也方便,不能总是麻烦您们。”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俩也就没再强求。 …… 一顿饭吃下来,我就像外人一样,汗流浃背的。我是从未想到过这丫头仅仅一面之缘,却是个社牛,愣是哄的老爹老妈咯咯直乐。饭后,我与她在去晚自习的路上,我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她却神气十足地对我说道: “贾念,你别想着贿赂我,我可是和叔叔阿姨作了保证的,肯定好好盯着你。” 看着她不知缘由的样子,实在懒得和她多说。现在的我对于别人无缘无故的热情已经有了免疫,不敢再投入更多的真心,面对花知暖,也只是敷衍着应付她。 看着我冷漠的样子,花知暖却说的更勤了,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 “你是什么星座的啊?” “双鱼……” “你最喜欢的明星是谁啊?” “没出生呢……” “喂,你这么闷不怕得抑郁症啊?” …… “你周末什么安排啊?” “上补习班。” “我去,你丫不会是变态吧,啧啧啧,周末还去补习班……我请你去看演唱会吧?内场第一排哦~” “不去。” …… 一路上陪着她走到了教学楼门口,我感觉耳朵都要出血了,才等来那句: “我先回教室啦,放学后等我哦。”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地朝着国际班跑去了。 …… 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时间,我正在整理着今天的书本,准备着等下需要带回家的试卷。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前门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只见花知暖扒着门缝,悄咪咪地往我们的教室里四处乱看,最后终于锁定了我。我假装没看到她,结果她打开门,对着我一顿手舞足蹈,还压低了嗓子对着我喊道: “贾念~贾念!出来呀,快呀快呀。” 我周围一圈的同学早就发现她了,交头接耳地问着门口的女生和我的关系。薛凌自然也注意到了花知暖,只是不认识她,又看我十分不自在的样子,哼了一声,眼神不善地看着我,问道: “谁啊?” 我轻咳了一声,说道:“不……不认识,别的班的吧?” 薛凌把正在写东西的签字笔的笔帽扣好,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然后也不说话,就是看着我。我被她盯得有些发毛,而门外那个甲亢患者又在那里持续对着我输出,完全不管现在还没有下课。我实在没辙,只能挠了挠头,小声说道: “薛大人,我说她是我邻居,你信吗?” 薛凌嗔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信,怎么不信。马上下课了,还不跟着你邻居回去?” 我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书包,对着薛凌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出去。 第15章 网吧 “我说花同学,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还没下课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刚从教室跑出来,便对着花知暖抱怨道。 她很明显根本没当回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满不在乎地说道: “有什么关系嘛。十分钟而已。你别这么古板好不好?你好歹也是逃过学的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千想万想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一番歪理邪说,怼的我一时语塞,索性不再理她。 之后的日子里,我也逐渐习惯了放学后有这样一位大大咧咧的女生跑过来等我一起回家。她总是每天换着不同的首饰与衣服,身上的味道也总是说不出名字的水果香气,每次我问她是喷了什么香水吗,她都会回答是她天生体香,和我这样的凡人不一样。我要是信她我就是大傻子。 几周过去,我与花知暖逐渐熟络起来,只是聊天的话题还是仅限于吃吃喝喝之类的。每天的上学放学,她看上去都是那么兴奋,好像从来没有烦恼,没有迷茫,没有困苦。她会给我展示她新做的美甲,让我猜她每天的妆容,偶尔还会把她新买的眼影盘递给我,让我说出每一种颜色的名称,然后再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渐渐的,我有一些恍惚,似乎那段暑假里刻骨铭心的记忆逐渐被眼前的生活替代。教室里,我会与薛凌聊天,说着每天的日子;上下学,我会与花知暖聊着学校里发生的故事。而那段过往,似乎真的要被忘记了。几点一线的日子逐渐磨平了那个暑假燃起的生活的激情,如今的我,似乎只是被眼前平淡的生活腐蚀了,变得麻木,变得逆来顺受…… 又是一个去晚自习的路上,秋天的光景已经如此的明显。天空暗得越来越早了,昏黄的树枝夹杂着零星的绿色,在冷风中凌乱。如今,我也穿起了秋衣,花知暖也不再穿低胸的内衬,而是用毛衣替代。天几乎已经暗了下去,花知暖背了个小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我并未在意,正打算进校门的时候,花知暖挡在了我的面前,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我皱了下眉头,总感觉眼前的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和她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便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花知暖环顾了下左右,悄悄地把我拉到旁边,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道: “那个,今天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拜托你了。” 她的唇几乎贴到了我的耳朵上,温暖的吐息让我的耳根有些发热。我躲闪了一下,挠了挠耳朵说道: “不好吧?你这是怂恿我逃课呢。” 她嘟了嘟嘴,两只手抓着我的胳膊摇了摇,歪了歪头说道: “有什么嘛,晚自习而已啦。今天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就陪陪我嘛,好不好?” 看着她楚楚可人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心想晚自习也就是做做题,看看书,倒也没关系,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前面带路吧。” “嘻嘻,谢谢你哦~我打个电话,然后咱们过去哈。” 只见花知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便看着我傻乐。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感觉有一种被她阴谋得逞的感觉,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下: “话说,咱们去哪啊?” 花知暖冲着我吐了吐舌头,说道: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辆四门轿跑便停在了我们面前。司机从前门跑下来,为我们打开了后门。一时间我被全车哑光黑的炫酷外形惊得呆在了原地,花知暖上前一步,回头对我说道: “愣着干嘛,上车啊。” “哦,好。” 我拉开副驾的车门,却被花知暖一把拉过来,“哎呀,你和我坐一起呀。”我一个踉跄,被她推进了后面的位置上。 车内流光溢彩的氛围灯映衬着皮质内饰的高级质地,起步的推背感让我的心脏都为之紧了一下,不自觉地抓紧了座椅旁的扶手。花知暖估计是被我土老帽儿的样子逗笑了,在一旁又拿出化妆镜,为自己补着妆。我是不清楚她哪里有那么多地方需要补妆,只是收回目光将眼神投向了窗外。 两边的道路一点点消失在疾驰而过的眼底,远处的天空已经变得昏暗,只剩一抹残阳向着我挥手道别。我按下车窗,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过耳边的声音,一丝丝凉意沁润着我的心田。睁开眼,白天的钢筋水泥都被霓虹点亮,带着独属于城市的缤纷色彩迎接着即将被夜晚吞没的人群。我清楚地感受到,一种名为自由的蠢蠢欲动,在我的心里蔓延…… 大概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在一家网吧门口停了下来。花知暖兴奋地把我从车上拽了下来,和司机说了声,大概十点来接我们,便把我拖进了网吧。 从小到大,我还从没去过网吧。像网吧、台球室都是被老师们挂在嘴上的“坏孩子”去的地方。我刚进网吧,一阵烟雾缭绕熏得我直咳嗽。花知暖鄙视地看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对我说道: “小伙子,你这不行啊,得练啊。” 我挑了挑眉,语气不悦地说道: “花知暖同学,这就是你说了半天的重要的地方是吧?” 她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到柜台,和正在操作录入系统的小哥悄悄说了几句,便在没有出示身份证的情况下,给了我们两张机打的条子。 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我揶揄道: “没想到你挺社会人儿啊。这地儿没少来吧?跟我面前装了几周终于装不下去了?” 花知暖掐了一下我的脸,一脸不屑地说道: “本小姐就是来得多了,怎么了?今天就让你个书呆子开开眼。” 话音刚落,她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找了个包间钻了进去。包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我捂着鼻子用湿巾从键盘、鼠标开始从头到尾擦了一遍。她也没闲着,把自己带着的包包打开,掏出了一堆零食饮料之类的。看她的样子,今天估计一直谋划着来网吧呢。 “我说大小姐,你在家玩不舒服吗?为什么非要来网吧啊?” “你不懂,网吧有那种电竞的氛围……而且,今天我搞到了dota2的邀请码,当然了,也帮你搞了一个。哈哈,从今天起本小姐就正式从dota1转战dota2啦!” 说起dota1,我倒是曾经粗略的接触过一点,也偷偷用家里的电脑打过ai,只不过到现在还只是个新手罢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笔尖,说道:“我……我不太会玩啊。” 花知暖一边捣鼓着电脑,一边问我:“你dota1是哪个对战平台的?多少分?” “啊?什么对战平台,没玩过……” “靠,你丫不会连yy都没有吧?” “yy是啥?” 花知暖的动作停了下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然后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说道: “贾念,你真的是95后吗?行了,记住了啊,以后我就是你师傅,好好儿带你这个闷葫芦了解了解游戏的世界。” “哦……”师傅两个字听上去如此耳熟,我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只得悻悻地应和道。 我安静地靠在包间的沙发上,看着她对着面前的机子熟练地操作着。 “网吧你没用身份证登录的话,一般密码就是6个零,在这里输入就行了。” “对了,先帮你申请个账号吧。账号就用手机号,密码就用你自己身份证后六位吧。” “输入通行证就行了,准备激活进入游戏吧。” “哎呀,你别傻坐着了,离我近点儿……” …… 一个小时多过去了,她终于帮我弄好了游戏账号。我看了下游戏界面,确实和dota1完全不同,花知暖也感叹道: “这dota2就是不一样啊。瞧瞧,这画质,这建模,精致多了啊……来来来,先打几盘电脑熟悉熟悉……我先加你好友。” 我还没搞清楚情况,她已经和我加了好友,并且把我拉进了她的队伍。 “贾念,你看看这些英雄你都认识吗?” “额,我只认识个斧王、帕克,这个是卡尔吧?” “好吧。”花知暖无语地看着我,“那你就选斧王吧” 在选人界面,我点了斧王,她选了女王。 “嘿嘿,看老娘怎么带你飞。” “打个游戏而已,没必要这么认真吧?”我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你懂什么?”她在设置界面研究着键位,“电竞是有尊严的,你好好学着点。” ……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也不太会补刀,跳刀先手的时机也选不好,花知暖就一直在旁边喷我。 “你跳吼他啊!” “额,手指头不太听话啊,没按出来……” “你的点灯呢?我的祖宗……” “啊,我没蓝了啊……” “歪日,你居然被野怪打死了?” “额,我的斧王不转啊,我也没办法……” “你,你怎么就点了一级被动啊!你dota1是怎么玩的啊?” “我也没咋玩过dota1啊……” …… 一晚上过去,我俩也都筋疲力尽了。她的战绩都是几十杀,我都是几十死,也算是互补了。可惜的是,这样的互补花知暖似乎是不理解,抓着我喷了一晚上,搞得我都有点神经衰弱了。 最后一场团战赢了之后,我把耳机扔到了桌子上,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快十点了。我揉了揉眼睛,对着花知暖说道: “要不,玩了挺久的了,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花知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鼠标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声,随手看了下自己的腕表,然后说道: “嗯,我觉得挺好玩的……贾念,以后你还来陪我玩好不好。” 我打了个哈欠,略显疲惫地说道: “打游戏挺累的,要不算了吧。” 花知暖转过身来,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我问道: “你确定吗?” “对啊,感觉打游戏好累啊,一直盯着屏幕,一不小心就被人干死了。哎,我到现在还头晕呢。” 花知暖歪着头,突然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几张照片。 “喂,你干嘛拍我照片?” 她举着照片,满脸的得意神情,语气戏谑地对我说: “你如果不陪我玩,我就拿着照片去找叔叔阿姨,就说你非得拉着我来网吧玩,你看到时候他们会信谁。” 我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轻叹了口气说道: “你为了让我陪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可是,你自己没有其他的朋友吗?你非得缠着我干嘛?” 花知暖的笑容逐渐退却,眼神转向了电脑屏幕。她呆坐着一声不吭,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没朋友玩这个,只有你稍微接触过这类游戏,所以我只能找你喽。” 我看着她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于是我调侃道: “还是算了吧,我不太想逃课了。” 花知暖的神情一滞,低下了头,语气低沉地回道: “好吧,抱歉,我不该提这种要求的……” 她美丽的容颜似乎暗淡了下来,电脑屏幕的光映衬着她落寞的神情。我曾以为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她竟然也会有这样孤寂而无助的样子。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说道: “好啦,偶尔来玩一次也是可以的,只是别太频繁。” 她突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欢乐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语调也高了几分: “真的吗?你没骗我吧。” “真的。” “太好了,谢谢你!”她高兴地凑了过来,整个人都要趴在我身上了。她的发丝飘到了我的脸上,弄得我痒痒的。我躲开了她的眼神,语气轻柔地说道: “咱们回去吧。” “嗯嗯,好哒。”她点了点头,拿上了背包,拉着我走出了网吧。 第16章 冲突 第二天来到学校,薛凌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情绪。早自习下课后,薛凌正襟危坐在我面前,语气低沉地问道: “昨晚干嘛去了?” 我不想瞒她,却也不想被她管束,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 “和邻居去网吧玩去了。” 我明显地看到在我说完这句话后,薛凌的呼吸变得沉重,脸上也出现了她生气后独有的红晕。她剐了我一眼,愤愤地说道: “贾念,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重要的学习阶段,你居然也敢跑出去玩?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我的心里一紧,好不容易慢慢尘封的回忆被薛凌无情地扒了出来。我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把一直收藏在我笔袋中的林伊的钢笔拿了出来,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咬着牙对薛凌说道: “我最后跟你说一次,上次是她辜负了我,是她的错,我什么错都没有!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了!” 薛凌单手扶额,似笑非笑地说道: “既然是她辜负了你,她的钢笔为什么还留在你这里?扔掉不就好了,免得你看到这根笔又触景生情。” “你错了,这根笔是我最珍贵的记忆,没有人可以丢掉它,包括我,更包括她,”我停了一下,抚摸着这根笔的笔身,继续说道,“她已经不配拥有这根笔了,所以,我要好好保存,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日的耻辱,也不要忘记自己拥有过的回忆。” “可是,这跟你逃课有什么关系?” “我要自由。” “为了所谓的自由,你难道连高考都不要了吗?你这么玩下去,会辜负自己的!” “你错了。”我坚定地看着薛凌,语气肯定地说道:“我如果放弃仅有的自由,我才会真的辜负自己。” 其实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并没有那么的理直气壮,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是不占理的。但是,我的内心是兴奋的,是冲动的。我过激的反应源于我的期待。因为我感受到了一丝自由的气息。那种感觉,就是我不用被束缚在小小的教室里,也不用被囚禁在父母的监视中,我可以有几个小时的属于自己的时间。 薛凌也许是对我失望了,或者是她也明白了我想要什么。她没有再多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帮我把那支钢笔塞进了笔袋的里层,带着一丝凄凉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是谁让你对自由有了更冲动的向往……好好保存这支钢笔吧,你不用太激动,谁辜负了谁,这个答案难道还重要吗?你随便吧,只是不要太过分就好。” …… 一个学期就这样匆匆过去,我在叶子黄了的时候第一次去了网吧,又在第一场雪的晚自习熟练地陪着花知暖去了相同的网吧,玩了一晚上的游戏。也许是我去的频率没有那么高,也是薛凌没有告发我,所以一直以来都被我隐藏的很好。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天气已经寒冷了许多,教室里的暖气似乎都不太够用了,开着窗户,过堂风一吹,那感觉真是够冷的。 又是一个晚自习的时间,我早晨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花知暖背着她那个小包了,所以今晚的行动也就不言而喻了。傍晚时分,冬天的天黑总是那么早,这会儿已经几乎全黑了。我和花知暖一起站在小区门口,因为在学校门口或者单元楼门口都显得太明显了,万一被什么人看到了捅到我父母那里可就麻烦了。过了一会儿,那辆熟悉的轿跑便开了过来,接我们到了网吧门口。 想到过几天就考试了,我在进入网吧之前和她说道: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哈,之后我得认真复习了,马上要考试了。” 花知暖眼神低垂,踢了踢路边的积雪,说道: “哦,好吧……那寒假怎么说,我能约你出来玩吗?” “不行的,寒假我每天的任务都安排满了,不可能出去玩的。” “嗯……”花知暖从鼻腔里道了一声,声音小的我几乎没有听清。一阵风吹过,她的肩膀缩了缩,整个人看上去更低落了,显得闷闷不乐的样子。 进入网吧之后,我们先开了两个机子。花知暖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操作着机子,反而是呆呆地坐在电竞椅上。我悄悄瞥了她一眼,她好像心事重重,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这样的她让我有些不习惯,便开口说道: “咳咳,对了,这附近是不是新开了个小吃街啊?要不我俩先过去买点好吃的吧?” 花知暖抬了抬眼皮,似乎兴趣不大,举了举手中的包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吧?你看,我带了很多零食呢。” 我摆了摆手,说道: “这性质能一样吗?小吃城里都是现做的,肯定很好吃的。你就当陪我了嘛,走吧,一起去吧。” 花知暖拗不过我,点头同意了。我赶紧给两台机子上了挂机锁,带着她往小吃街走去。 寒冷的天气没有阻挡夜生活的轨迹,城市的灯光为这夜色增添了一抹温暖的气息。从网吧到小吃街的路上,我们并肩而行。虽然路程不远,但是花知暖穿的不多,脸颊红扑扑的,鼻头也冻得发红,一边走一边搓着手,对着掌心哈气。 看着她有些滑稽的样子,我嗤笑了一声,引得她对我一阵白眼。我把自己的围巾拿下来给她围上,又把老妈塞给我的手套递到了她手里,嘱咐道: “已经是冬天了,就不要太任性了。你得多穿点衣服啊,你看看你,里面穿了一件毛衣,外面一件风衣,这哪行啊,你得穿羽绒服啊,不然会生病的……” 花知暖接过我的手套戴好,眼神紧紧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眸中闪烁着看不懂的光芒,然后她收回了目光说道: “哎呀,你真啰嗦……让我穿羽绒服,你给我买啊,就会嘴上说说。” 我被她逗笑了,哼了一声说道: “我说花大小姐,你的衣服我可买不起啊。” “贾念,前面就有卖羽绒服的,你给我买一件吧。”花知暖抬手指了指远处贴着“甩卖”二字的小摊说道。 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都是甩卖的便宜货,配不上你的身价啊。” “要你管,你就说你买不买吧,我今天倒要看看男人的嘴里有没有点儿真东西。” 我愣了一下,觉得她似乎在跟我赌气,想来一直蹭她的车,确实不好意思,反正甩卖的羽绒服也没多贵,于是我回道: “买,当然要买了。不过我先说好啊,这可比不上你平时穿的,别嫌弃就行……” 话音未落,花知暖已经拉着我往小摊儿走过去了。 “哟,两位来买衣服啊?”看摊儿的小贩搓着手笑呵呵地走过来,接着说道“我们这些都是特价处理的衣服,质量肯定没问题,你摸摸,200g的羽绒,这天气完全没问题。现在特价三百块,怎么样二位?” 说实话,我对羽绒服也没那么了解,摸上去不错,感觉这衣服也就用来保暖,又很难穿的很好看,所以也无所谓。我问花知暖: “你看看吧,喜欢哪个颜色的?” 花知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问道: “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呀?” “我哪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既然是你给我买,你就要负责到底啊,颜色款式都得你来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要负责任。”花知暖俏皮地说道。 我自知说不过她,直接对着小贩说道: “就这个粉色的吧,”我又转头对花知暖说道,“粉色可以吧?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你又白又好看,粉色挺衬肤色的。” 花知暖点了点头,从小贩手里接过了羽绒服,稍微试了下大小,便决定了就是这一件。我让小贩从后面的纸箱里面拿了件新的过来,掏了掏口袋,我去,哥们只剩三百二十块了。我面露囧色,还好这个羽绒服是三百块,还能留下二十块带她吃东西。于是,我没有再犹豫,付了款,就拿过来拆开包装让花知暖穿上了。 “嘻嘻,谢谢你哦,这样我就有羽绒服穿啦,真暖和。” 花知暖好像心情好了不少,看来占便宜确实能让人心情好,怪不得姥姥家总是偷水呢,下次我也回去试试。 “哼,堂堂大小姐还剥削我们无产阶级,几个月的积蓄就这么没了,啧啧啧,可悲啊……”我故作痛心状,敲了敲胸口。 “贾念,快过来,这是什么呀?”敢情这姐妹们儿假装没听见我说话,跑到小吃摊附近琢磨吃的去了。 “这个是烤苕皮,四川特色,很好吃的。” “来四串吧。” “你吃不完吧……” “哇,这个糖人儿做的真好看,你给我买一个呗。” “行吧,但是少吃点啊,这个东西粘牙……” “贾念快过来,这个是蝎子吧?咦~好恶心哦。” “我说你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了……” “老板,来两串大腰子,给我旁边这个兄弟补补!” “花知暖……我把你头打歪你信不信!” “略略略……” …… 寒夜中的小吃街灯火通明,我带着花知暖穿行在人潮人海的一个个摊位之间,小贩的叫卖声,录音喇叭中的推销声,降价促销的大红牌子,油烟味弥漫的烤炉……我第一次带着一个女生在这样的烟火气中流连,看着她好奇的双眼和爽朗的笑容,突然感觉自己终于做了件不会后悔的好事。我们走一路,买一路,吃一路,花知暖的两只手都拿满了吃的:左手拿着肉串烤饼,右手端着烤酸奶,小拇指还勾着一盒关东煮。我看着花知暖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忍俊不禁道: “你一个小姑娘能不能矜持一点,吃相能不能文雅一点?你看看你胡吃海塞的,嘴上的油都要滴下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餐巾纸帮她擦拉擦嘴,然后嫌弃地把纸扔到了垃圾桶里。 花知暖撅起了嘴,对我刚刚嫌弃她的样子极为不满,像个孩子一样地说道: “哎呀,你咋这么说我……这条小吃街的东西都很好吃嘛,你看看你,这么瘦,多吃点呀。”她一边说着,一边强行往我嘴里喂着那串烤腰子。 我勉强吃了点,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物袋子,说道: “好啦,咱们回去吧,不然网费都白白浪费了。” 花知暖环顾了下四周,似乎没有什么更感兴趣的东西了,便把吃的都放进了塑料袋里,擦了擦手,说道: “嗯嗯,那咱们回去吧。” …… 回到网吧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刚才我们留有挂机锁的位置已经被一个陌生男人占领了。他应该是重启了机子,无视了我们的挂机锁。 我皱了下眉头,正打算过去说些什么,就看见花知暖怒目圆瞪地看着赖在我们刚才的座位上的男人,走过去重重地用手拍了下桌子说道: “你给我起来!这是我们的位置,你没看到上面的挂机锁吗?” 男人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摸了下自己的寸头,默默的点了根烟,然后缓缓地站起来。只见这个男人赫然比我高了一头,身宽体胖,手指上的花型纹身让我不禁捏了把汗,暗道不妙,估计这个男的不太好惹。我轻轻拉了下知暖,希望她别那么较真儿,反正周围还有其他座位。谁知道花知暖双手叉腰,用更高了一调的嗓门对着这个男人吼道: “怎么的?不服气?要不叫网管过来评评理,网管!网管呢!” 花知暖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推开了我的手,踮着脚尖左右环顾,大声的叫网管过来。此时网吧里面大部分人的精力已经集中到我们这边了。看到周围人的嘀嘀咕咕,这个男人再也装不下去了,对着她扬了一下下巴,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吼道: “老子就占你的座儿了,怎么着吧?” 这时候,我知道冲突不能再恶化了,用力把知暖拉到我的身后,然后摆了个息怒的手势,慢条斯理地说道: “哥们儿,这两台机子确实是我们刚才用的,也上了挂机锁了,你看这周围也不少空座儿,还麻烦你去别的机子那里吧,我们这两个机子都挂着一堆游戏平台什么的,再换个机子太麻烦了。” 我自认沟通的态度已经很好了,没成想这哥们直接喷了口二手烟到我脸上,冷笑了一声,又大刀阔斧地坐了回去。这个时候网管擦着汗从看热闹的几个人中间挤了过来,对着男人好言相劝了一番,却只听到那个男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又吼了声: “我就不换,有本事打我啊!” 我眉头紧锁,轻轻眯了下眼睛,摇了摇头,觉得实在没必要和这种人计较,就在花知暖耳边小声说了句: “要不算了吧,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了……” 哪知道我话音未落,花知暖突然冲上去拽着男人的衣领就往旁边拉,嘴里喊着: “你特么给老娘起来!” 男人骤然被她拉了一下,没坐稳,摔在了地上。周围的人发出了嘲笑的声音,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嘴里喊着: “这胖子看着挺壮实的,结果被人家一个女生给拉倒了,哈哈哈……” 听到这话,男人涨红了脸,恨恨的看着我们,在起身的瞬间突然抄起他手边的烟灰缸,冲着花知暖砸了过去。面对这种情况,我根本来不及多想,顺手就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电光火石之间,我只觉得头上被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在花知暖的尖叫声中,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17章 夜里十点半 我好像从来没做过这样长的一个梦。梦里的我回到了那日我跑到林伊家别墅门口的时候。美丽的日光下,和颜悦色的保镖立在别墅院子的两旁,笑颜如花的女管家热情地接待了我,并带我来到了林伊的闺房。林伊恬静地坐在沙发的一旁,等待着我走到她的身边。我与她笑着聊天,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听不清故事的内容,也看不清她的脸。渐渐地,外面的天气似乎也变得越发阴沉,继而狂风大作。视角一转,我竟突然来到了外面,被无情地绑在门口的柳树上。眼前的一切都已枯萎,面前的人们都戴着狰狞的面具,嘲笑着我的愚蠢。直到林伊走到我的面前,举起一把枪,向我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周围的感官一点点清晰,我从梦中忽而被惊醒。后背在汗水的浸润下有一丝丝的凉意,在忽冷忽热之间,我勉强睁开了双眼。一束白光席来,头顶刺眼的灯光让我有些目眩。我挣扎着转了转头,坐在我身边的花知暖一下子扑了过来。她的眼里都是泪水,刚买的羽绒服上也脏了一大片。她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哽咽地说道: “贾念,你……你没事儿吧……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害的你,是我太冲动了……” 我咳嗽了一声,头被震得疼了一下,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我的眼前有点发黑,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并不好受。我紧皱着眉头,又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 “这……这里是医院,对吗?” “对,刚才你被那个混蛋打晕了,他一下子就跑了……我赶紧叫强叔(她的司机)把你送到附近的医院了,” 花知暖一只手轻轻揉着我受伤的地方,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右手,声音带着鼻腔轻柔地问道,“贾念,你头还疼不疼?” 她的掌心有一些汗水,发丝因为凑得太近而撩拨着我的脸颊,弄得我有一些痒痒的。我睁开了眼,勉强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我没事儿,躺一会儿就好了……对了,你没告诉其他人吧,尤其是我爸妈?” “没有没有,我第一时间只想着送你来医院,哪还顾得上给别人打电话……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今天就真得死在这儿了……” 花知暖说完,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把手捂在嘴上,泣不成声。连成串的泪水打湿了我手边的床褥,晕了一片水圈。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我有一些恍惚,好像最近在我身边流泪的女生多了些。彼时的薛凌,此时的花知暖……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可是我真心不希望她们因为我而流泪。有人说,愿意在男人面前哭泣的女人,心里总有一份难以言明的温柔。只是,我又何来的福分消受这份温柔? 我将右手从她的手中一点点抽出,生怕自己的动作因为一点点粗鲁触碰她此刻敏感的神经。我轻轻抚了下她柔顺的头发,拭去了她的泪水,缓缓开口道: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没那么严重……我再躺一会儿,咱们就回家吧,应该不早了。” “嗯嗯……”她拿起了手边的水杯,慢慢扶起了我的头,把杯沿儿递到了我的嘴边,“喝点水吧,等下咱们就回家。” 水温刚刚好,我有些口渴,喝的时候有些着急,最后一口呛到了自己,引得我一阵咳嗽。花知暖赶紧把水杯放下,扶我靠在了床头,帮我拍了拍后背。 “慢点喝嘛,你这个样子怎么让人放心啊。” 我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到了她的羽绒服上,我指了指脏了的地方说道: “你的羽绒服怎么脏了?” 花知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羽绒服,擦了擦眼泪,表情尴尬地说道: “我当时急着扶你起来,结果我力气太小了,一下子摔倒了,衣服就脏了……对不起啊,你刚买给我的,就被我弄脏了……” 她柔弱的样子让我怜惜,心里柔软的部分在她粉红色面庞的映衬下被隐隐唤醒。我拨弄了下凌乱的头发,认真地看着花知暖徐徐说道: “你身体没受伤吧?羽绒服脏就脏了,不好洗的话,你就扔在家里不穿了……你也真是傻,等强叔过来背我来医院就好了,怎么自己上手呢?” 花知暖低下了头,然后抽了片湿巾一点点地擦着羽绒服上的脏迹,慢吞吞地说道: “我……我担心你嘛~你放心吧,我没受伤……你买的羽绒服很好看,我肯定回去洗干净了接着穿……刚买的衣服,怎么可能扔家里不穿呢……嘿嘿……” 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看得我有些陶醉。她真的很美,哭过后的双眼有些泛红,还有一两丝碎发黏在眼角的位置,却也平添了一丝忧伤的零碎和纯真的美感。我闪开了目光,这样的气氛让我有些不适应。我开口说道: “咱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 夜里十点半,花知暖搀扶着我回到了单元楼。其实我可以自己走,只是她不放心,一定要扶着我,嘴里一直跟我说着狠话,要让那个打人的大汉付出代价。 “贾念,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抓住那个混蛋,让他给你跪下来道歉……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可能让你受委屈,你放心。” 她的眼神认真且坚定,透露着不可改变的光芒。我想,此时跟她说什么不用计较之类的话也没什么用了,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跟着她一起上了电梯。 抵达家门口的时候,花知暖怯生生地看着我的家门,然后目光带着关心和愧疚望向了我。我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安,扯了个还不错的笑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手势,便先于她进了家门。 …… 我和父母说了声要做题,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周围的家具都在一片漆黑当中隐约显现着描边的轮廓。我揉了揉脑袋,刚才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我叹了口气,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吞没着我。 疲累的感觉涌了上来,我脱掉了衣服,还没有洗漱,便无力地倒在了床上。不知不觉的,我的眼前又浮现出花知暖着急的神情和她噙泪的目光。我的心中泛起了名为欣慰的涟漪,自叹虽然已经是走读生,不能再与宿舍的朋友们说说笑笑,一起玩、一起闹了。却还能在这冰冷的时光中认识这样一位热情如火的朋友;我又突然有些惶恐,我不知道这样的她还能和我做多久的朋友。也许一学期,也许一年,也许毕业之后,便各奔东西,从此漠然…… 想着这些,我的头又痛了起来,带着令人作呕的失眠。我的脑袋可能坏掉了,在辗转反侧之间,我突然变得害怕分别,害怕失去,我的大脑似乎不停转地被负面情绪侵扰。脑海中的薛凌与花知暖在未知的时间里,在我的自我意识的泛滥里,相继离我远去……于是,我又想起了她,那个神秘而又美丽的她——林伊。 如同流星般,她就这样划过我生命的一瞬,带着冷艳的绝世侧颜,伴着那些温暖的文字,匆匆地在我的生命荒原中点燃了星星之火,却又用最残酷的决绝,丢给我漫天的阴雨与石子路飞扬的尘土…… 我以为,将近一个学期过去了,我应该把她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这偶然间的回忆,却是这么清晰,这么强烈……我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我用力甩了甩脑袋,狠狠砸了下太阳穴,然后两只手用力地把自己撑了起来,从书包中摸出了自己的笔袋,在微不可察的颤抖中又一次拿出了那只钢笔。 和衣坐在窗边,我忍着头痛,用指尖摩挲着笔身,细细体会着这支钢笔的纹路。寒冬里的夜晚只有阴沉的天空,没有多余的月光供我品鉴这她留给我的仅剩的物件。此时此刻,泛着幽光的k金层上印着指纹的痕迹,也许有我的,也许有她的……这样的夜,我总是想起与她相处的短暂的日子,想起她美女簪花的字体,想起她笔下忧愁的自己,想起一字一句背后的我挡不住的笑意与思忆……无奈的是,我们甚至从未真正见过面,也从未面对面地聊过天,从未一起哭过,一起笑过……我越发的迷茫了,看着这支钢笔,我一遍遍地问自己:躲在文字背后的她,是真正的她吗?我对她是怀念的,怀念文字中细腻的笔锋和那些示弱的温柔;可是,我是恨她的吗?她明明说过的,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条友”,可她却从未真心想与我见面。那日的情景又是如此记忆犹新,似在眼前。她就这样带着她的冷酷、冷艳、冷傲,违背了她亲笔写下的救我,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便一骑绝尘,去而不返……所以,我该恨她吧…… 我的鼻头一酸,窗口漏进屋里的冷冽的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把那只钢笔放在捧起的手心里,然后耷拉在了自己的身前。满怀着复杂的情绪,我终于抬头望着冬夜的灰暗。望着这没有月亮,没有星空的夜晚。就这样,一望无际的颓唐中,又多了一个空洞乏味的人的灵魂,以及那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肉体…… 我不堪重负地回到了床上,怀中抱着那支钢笔,蜷缩成了一团。闭上眼睛,在一片混沌之中,那些美人的泪水,那些被撕碎的纸条,那一天来自她的最后的一眼,不断折磨着我,撕扯着我的神经,最后让我在筋疲力尽中,陷入了梦的泥潭…… 第18章 过年前的日子 期末考试之后的假期如期而至,我的生活又进入到了熟悉的节奏。只是,那日被人打过的地方已经不是很痛了,却也依旧隐隐有些不舒服。不过,这倒也没有太影响我的成绩,期末的各科分数都还算可以。薛凌更是又一次拿到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公布成绩的那天,薛凌带着不知意味的笑容对我说: “贾念,你寒假补习班正常上课吧?” 我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寒假作业,然后接着说道: “怎么,年级第一还要来补习班上课啊?” “对啊,就是因为我之前上了补习班,所以我才能拿第一名。既然这样,我当然要接着去补习班啊。” “哦……不对啊,那你以前没上补习班的时候也是第一名啊,这你怎么解释呢?”我满脸狐疑地问道。 薛凌的脸色冷了下来,给我一个白眼,挑了挑如画的弯眉说道: “贾念,我感觉你不是很欢迎我啊?是不是我和你一起上补习班耽误你传纸条了!” 我悻悻地挠了挠头,虽然没在意她对我的嘲讽,却因为她再次提起了传纸条的那段回忆,心里有些苦涩。只是,我知道她是开玩笑的,所以回道: “当然没有啊,我超欢迎你的好不好……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呗,真没别的意思。” 薛凌把书本收进包里,然后站起来背上书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道: “那就别废话了,补习班后天开课,到时候不见不散……对了,我会盯好你的,你做好准备哦~再见。” 说完,她甩了甩自己的高位马尾,迈着干练的步伐,先行离开了。 我仍留在原地,看着她婉约的背影渐渐远去,我细细品味着她刚刚说过的话里的意思:看来,这个寒假除了过年那几天,依旧是每个清闲日子了…… …… 距离过年还有两周多的时间,我与薛凌在补习班每天重复着单调的日常。只不过薛凌似乎这个假期买了很多衣服,这几天穿的衣服都不重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是卖衣服的呢;而花知暖自从上次与我分别后,三天两头都在电话里找我出来玩,只可惜,我这假期生活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实在是没有办法跟她出去玩,弄得她电话里对我颇有微词,几次都是以不高兴结尾。 二月四号这一天,是假期补习班年前的最后一天,后天则是除夕之夜。周围的同学们都在说说笑笑,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过年这几天的计划,只有薛凌显得兴致不高,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她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签字笔,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我转过身看了看她,问道: “我说薛大人,你不至于吧?马上过年了,这阖家欢乐的日子你怎么闷闷不乐的?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已经兴奋起来了,想到明天就过年了,我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你怎么……” “哦……”她的沉思被我打断,有点没跟上我的节奏。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脸上有一些绯红,继而转过身子对我说道: “贾念,你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 她的眼底流光溢彩,却透露着淡淡的忧伤与孤寂的意味。我挂在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把头抬了抬,目光落在了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泡,沉默了片刻说道: “起码我可以多睡会。你说我的心情会怎么样呢?” “嗯……也对……”薛凌似乎是没有想到我的答案是这样的,一时间有些语塞。她可能不想气氛这么沉重,于是打了个茬说道: “哎,要过年了,又要去那么多亲戚家串门……想一想就很累。你呢?” 对于过年串亲戚这件事情,我倒是没什么感受。我们家很多亲戚都在北京,剩下的也都没什么走动。所以逢年过节,我也就去看看我姥姥,然后就会被强行带回家写作业或者学习。不过我不想逆她的意思,顺着她说道: “是啊,串亲戚太累了。” “我说,贾念同学,我记得你家不怎么走亲戚啊,你这有点敷衍我了吧?” 薛凌带着两个小酒窝,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只是我从这个笑容中看到了一丝揭穿我的味道。我有些汗颜,只能用笑容掩饰尴尬。我刚准备开口,却听见薛凌说道: “好啦,其实也无所谓啦……”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极大的勇气,然后面色紧张地问道:“不知道你初三初四的时候,能不能和我出来玩呢?” “你没有闺蜜可以一起玩吗?” “那请你告诉我,我有没有这样的闺蜜可以一起出来玩呢?”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说不出话来。看来孤寂的人不止我一个,她也是过年没有朋友可以玩的人。我暗笑了一声,心里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原来不是那个最特殊的人,也有人和我一样,在过年的喧嚣之后,留下满地的鸡毛和形单影只的疲惫…… 只是,我又想起与她认识的这么多年,仿佛我们的朋友就只有彼此。我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写作业,甚至像上次一样出去吃饭。她会记得我笔袋的位置,会帮我在周一上课之前擦好桌子和椅子,会在早自习之前帮我接好热水,再根据课表提醒我提前把卷子拿出来……我又有些愧疚,暗自责怪自己受了她太多的照顾,却没有什么回报。我想,这个初三或者初四,一定要好好陪她玩玩,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好朋友。而我,真的不能再失去朋友了……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好,那我争取吧。” “我不要你争取,我要你一定……你就和叔叔说和我出来玩就好了,他们会同意的,相信我。” “嗯,我试试。” 薛凌得到我的承诺之后显得很高兴,她偷偷抿嘴笑了下,然后又恢复了她平时高冷的表情,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咯。” “嗯嗯,一言为定。” ……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洗衣机的声音吵醒。毕竟明天就是除夕了,所以老爹老妈早早地起来大扫除,把家里的窗帘窗纱之类的都拿出来清洗,窗户也要擦干净,以迎接农历新年。我悄悄把门关严实,一点想去帮忙的意愿都没有。我太累了,实在是不想动弹,又在床上迷瞪了半个小时,才穿好衣服起来床。 老爹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语气不善地说道: “赶紧去洗漱,早餐就别吃了,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就行了。” 我哦了一声,洗漱完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马上就过年了,但我若是想要休息,还得要站好今天这最后一班岗。我把门关好,拿出了作业和卷子,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又在一次次写错并涂改后终于失去了耐心。我把笔甩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随手翻弄着我身后的书柜。 这个书柜是在我初中的时候,老爹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我的。当时的我其实想要一个mp4,但是被老爹果断地拒绝了,理由就是玩物丧志,不可纵容。想到这里,我不禁轻哼了一声。对于老爹老妈的这类理论,我是不赞同的。中国式教育的悲哀就在于学生的未来并不可能因为你没日没夜地学习而有任何的保证,反而会导致很多孩子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教育阶段也缺失了对于一个孩子人格塑造上最起码的多样性和包容性。仅仅一台手机,一部mp4,一个游戏机,就成为了教育失败的借口,成为了父母老师口诛笔伐的背锅侠……正如此时没有自由的我,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了十七年的人生,在我看来,也远没有过去的几个月来得更有意义…… 我甩了甩头,实在不想在这马上要过年的日子里因为想得太多而影响心情。我从书柜中随手抽出了一本书,却只见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我弯腰捡起,看到照片的瞬间,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了向上的弧度:这是我和薛凌小学毕业的时候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我们都穿着校服,脖子上还系着红领巾。只不过,薛凌却是哭唧唧的样子,而我则是阴谋得逞般举着两本毕业证书,似乎在向周围的人炫耀自己比别人多了一本一样…… 回忆翻涌,我不禁笑出了声音。那时候的她可不是现在这般果敢凌厉。在班里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说话也很小声,生怕得罪了某个小朋友。倒是我比她活泼些,又正好是前后座,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朋友。想来现在的薛凌可真是大变样儿了,如今的她已然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而我则是负能量拉满的小镇青年的模样。 我又把目光聚焦在了自己抽出来的这本书上。这是一本寓言集,是多年前我去新华书店,偶遇薛凌一家的时候,薛凌的父母送给我的。对于孩子来说,封面的样式往往是选择的第一要义。当时我和薛凌同时看上了这本书,却被我巧取豪夺般从她手中抢了过来,惹得她痛哭流涕的。最后,哭笑不得的薛凌爸爸给我俩各自买了一本。只是不知道,薛凌是否还留着这本书呢? 顺手翻了几页,上面还有我曾经阅读之后留下的小笔记,写在一则则故事旁边。稚嫩的笔迹有些潦草,却也记录着我的儿时,那时候的我还保留着纯真与热情,会兴奋地在新买的书上写写画画,装模作样地在感兴趣的故事旁边评论一番……只是,再翻了几页,我便失去了兴趣。我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镜托按压的鼻梁处,细细想来,恐怕是我已经看不进去了,那些或是人或是动物之间的故事,我也再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津津有味地阅读了……我有些沮丧,却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如今这糟糕的心境,只得将照片夹进书的尾页,然后意兴阑珊地把这本寓言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驻足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书本,脑中的沙漠渐渐海市蜃楼般浮现出过去的点点滴滴。儿时的我更多的时间里就是在学习。小学毕业,我就去了学习班;走出了新华书店,我就被拉回家写作业;放学后,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我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回家……上了这么多年学,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闪过,最后却只有薛凌依旧在我的身边。 背后忽的一暖,转过头,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毫无保留地照在了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散发着晒过被子后的好闻的味道。 于是,我感谢这样的明媚阳光,因为它在提醒我要对身边的朋友好一点,叮嘱了我不要成为自己厌恶的那种人。我拿起手机,在除夕的前一天,给薛凌发送了我的祝福信息: “薛大人,过年好,祝你新年新气象,越来越美丽。” 第19章 除夕之夜的我们 “谢谢你……不过,明天才过年呢,你怎么今天给我发祝福啊?” 看着薛凌回复我的信息,我有些两难,总不能说自己是一时心血来潮,有感而发吧,那样显得自己不够真诚;可是我又真心不想像别人一样过年的时候轻描淡写地群发祝福短信,所以我迟疑了片刻,写道: “这样才显得咱们是好朋友呀,不然都是一个时间发有什么意思?”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祝你新的一年学业有成,交到更多的好朋友吧。” 文字看不出情绪,但我看着她的回复却读起来有些莫名的意味。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毕竟我学校里混了这么多年,也没交几个朋友,想来也确实是挺可悲的。我正打算回复她,却看到花知暖给我发了条信息,上面写道: “贾念,新年快乐哦~”后面还附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我愣了下,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先给我发了祝福的信息。我笑了笑,写道: “大小姐,这个时候给我发祝福是不是早了点啊?” “怎么了?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呢,就现在发才显得有诚意呢,你说是不是呀?” 她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已经可以想象屏幕背后的她不服气的可爱模样了。我嗤笑了一声,接着写道: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的大小姐……新年快乐。祝你在新的一年一切顺遂,上分无阻,嘎嘎乱杀。” “嘿嘿,那就借你吉言喽,你今年也要和我一起提高游戏水平哈,别总是拖我后腿,知道了吗?” 哎,这网瘾少女就是不一样,这个时候还想着玩游戏呢。我回复道: “知道啦,都挺您的。” “嗯嗯,这还差不多……对了,你们家怎么没人呀?我敲门也没人理我。” 我心有疑惑,这马上过年了她怎么还住那边呢。不过我也没打算细问,回道: “都要过年了,我当然要回自己家了。那边只是租的房子,当然没人了。” “哦……” 她仅仅回了一个字,再就没了后续。我又想起还没回复薛凌的消息,赶紧给她又回复道: “你这是讽刺我没有朋友吗?伤心ing……” 等了几分钟,她还没回我,估计是在忙别的事情了。我正打算把手机放下,就看见她发我的信息: “贾念,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懵了一瞬,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想起我们约好初三或者初四一起出去走走,于是回道: “不会忘的,放心吧。” “嗯嗯。”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春节期间的风儿暖不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早上我就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了,脑海中突然觉得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还真有它的合理性。 我勉强睁开眼,看了下时间,也就早晨6点钟,这帮人就开始造作了。我把头蒙进了被子里,心里止不住地抱怨,想睡个懒觉怎么就这么难呢? 迷迷糊糊中,上午10点,还想再睡一会儿的我被老妈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强撑着起床洗漱,听到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报着全国各地为过年准备的节目氛围,主持人们也都穿上了喜庆的中国红。我匆忙刷牙洗脸,再上了个厕所,然后打开手机,便看到了了铺天盖地的群发祝福。我随手翻了两条便不再理会,反正都是千篇一律,实在是没有诚意。 中午时分,老爹老妈已经包好了饺子,齐刷刷地下进了锅里,不出一会儿,热腾腾的饺子便出锅了。三口人坐在一起,还算和睦地吃着午饭。说起饺子,我们家只喜欢吃芹菜馅儿的,其他的口味我不是很感兴趣。 正所谓,饺子配酒,越吃越有。老爹给自己倒了杯二锅头,自斟自饮了起来。老妈则是一边催促着我吃饭,一边强调着过完年之后,赶紧把学业抓起来,不能耽误。我心说也就休息这么几天,搞得我玩了很久了一样,虽有不服,但也敷衍了几句便过去了。 我们家过年从不贴春联,亲戚之间也基本不走动,我倒也乐得清闲。不过,除夕这天的晚上,老爹以往的一些朋友会过来,给他这位老大哥拜个年,大家一起吃顿夜宵热闹热闹。只可惜,老爹老妈生我的晚,两个人退休又早,当年的那些朋友生病的生病,去世的去世,每年能来的人也寥寥无几了,今年有谁能来也还不知道,若问谁陪老爹喝酒聊天儿,也就只能一切随缘了…… 我枯坐在书桌前,眼神木讷地看着桌上摆放在一旁的书籍。在这不用学习的日子了,我却感到一丝迷茫,不知道这白天的时间该怎么熬过去。这么想来,我又嘲笑了自己一番。原来,像我这样的人,即使让我休息,却也找不到可以做的事,何其可悲! 叹了口气,今晚还要熬夜到两三点,干脆睡一觉打发时间。于是我趴到了床上,看了下时间,正好下午3点,那么我睡到8点正好可以赶上春晚开播。 …… 久违的休息让我一觉睡到了晚上7点多,我少有的没有做梦。也许是曾经梦中的那位女子都心疼我的疲惫,没有来打扰我吧。我心满意足地从床上起来,窗外已经全黑了,只剩下团圆时光下的万家灯火。 我走到阳台边上,远处的烟花争先恐后要把天空点亮,只是这浩瀚的夜空又怎么能让平凡的人们如意呢?我眺望云层的深处,点点星光预示着此刻的好天气。我默默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连成线的它们在这样的日子也结伴出行,三三两两地挂在遥远的银河。我想,正如歌曲里唱的那样,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个美丽的灵魂,亦或是一颗颗寂寞的心。只是,今夜,同样在星空下驻足的,有我,是否,也有那个她呢? 我摇了摇头,回到了客厅,春晚就要开始了。 ……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却有些无聊。说实话,这几年春晚的节目我感觉越来越没有意思了。几个语言类节目都在变着法儿地教人们做事,好像这一年的辛苦劳作都不值得这一刻的轻松愉悦一样。我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掏出手机随便看看,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应该是老爹的某个朋友过来了。 老妈赶紧到厨房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了桌,老爹和我整理了下衣服,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门外站着的是薛凌还有她的父亲。薛叔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和我们打着招呼,老爹更是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 “哎呀,过年好啊,老薛,今年还带着闺女过来啦,欢迎欢迎啊。” 我赶紧从鞋柜掏出两双拖鞋给他们递了过去,只见薛凌憋着笑偷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上前对着老爹老妈说道: “叔叔阿姨过年好!今年是我磨着我爸带我过来的,这么多年我都好久没过来给叔叔阿姨拜个年了,今年怎么也要过来一趟的。” 老妈笑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赶紧招呼他俩进屋,脱下外套,然后一起坐在餐桌旁准备吃饭。这个时候,薛叔从衣服兜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了我的手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 “小念啊,一转眼已经从当年的光头小孩儿变成大小伙子了,好啊好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阿姨身体不是很舒服,就没来,这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点心意,快收下。” 老爹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拦了一下薛叔递过来的红包,说道: “老薛啊,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没这个必要。他都这么大人了,又是个男孩儿,没必要给他红包……倒是小凌这次好不容易来家里,小姑娘漂亮听话又懂事,比我们家这个臭小子可强多了,哈哈。” 老爹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连着薛叔的红包一起塞到了薛凌手里。这时候就轮到薛凌发挥了,她赶紧摆了摆手,声音糯糯地说道: “叔叔,您太客气了……”她悄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转着晶莹的波光,然后继续说道,“叔叔,我和贾念都拿个红包多喜庆啊。” 薛叔也在一边帮腔道: “是啊,老贾,大过年的,给孩子一个红包热闹热闹呗。” 老爹摇了摇头,执意说道: “不能给这臭小子钱,也省得他出去乱花,不干好事儿。”说着,还瞪了我一眼。 听到老爹说这话,我有些委屈,从小到大我也没什么零花钱,更别说乱花钱了,但是薛叔和薛凌都在,我也不好争辩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薛凌突然出声说道: “叔叔,那这红包我先替贾念保管着,以后再给他,保证他不跑出去乱花。” 说完,薛凌扬了扬红润的脸庞,目光流转,调皮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老妈听到这句话,稍微愣了下,然后捂嘴笑了笑,眼神在我和薛凌身上停留了片刻,两手一拍,说道: “好啊,小凌。我们家贾念以后就归你管了。这红包你收好,之后上补习班啊,学校上课啊,你一定看好他了,别让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帮阿姨盯紧他。” 薛凌点了点头,说道: “好嘞,阿姨,您就放心吧。” 说完,薛凌又瞥了我一眼,冲我眨了眨眼睛,得意地向我比了个“耶”的手势。 我有些哭笑不得,短短几分钟的对话我就被老妈给卖了。这餐桌上也没个人问问我的意见,他们的欢声笑语与我的沉默寡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推杯换盏之间,老爹和薛叔的话便多了起来,一起聊着当年的奇闻异事。老妈递给我和薛凌两杯可乐,然后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会意,对薛凌说道: “走,咱俩看看春晚去。” “不看,没劲。”薛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拉着我到了客厅,小声对我说道,“我想再看看你的房间,可以吧?” 我稍微迟疑了一下,转念一想,我那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点了点头,带她来到了我的房间。 顺手打开了灯,头顶的灯泡有些老旧了,光线不是非常明亮。于是,我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一明一暗的灯光下,薛凌缓缓踱步,扫视着我房间内的陈设: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柜,便构成了我房间的全部。这时,环顾了一圈后的薛凌将目光停在了书柜上。她走过去打开了书柜的柜门,打量着书柜中陈列的书籍。 我坐在床上,房间里渐渐被她身上的花香填密,令我心旷神怡。怪不得某位大神曾云见了女人便觉得清爽呢。这时候,薛凌突然看向书柜的一角,惊喜地说道: “贾念,这……这不是那本寓言集吗?没想到你还留着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书抽了出来。我惊叹于这样的巧合,昨天我还在回忆这本书的过往,今天正主儿就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抬起来头,面露回忆之色,说道: “是啊,这本书我当初还真看了不少呢,好多故事我现在还记得呢。” 薛凌点点头,坐在了我的桌椅上,缓缓端看着书的封皮。淡黄色的封面有一点老化的痕迹,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我保护得很好。 她翻开了书页,小小的房间里只留下了迷人的香与那纸张翻过的声音。当她看到我写下的笔迹的时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看着,一边吐槽我写的幼稚。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如丝绸般细腻的手指翻过我曾翻过的那一页页内容。此刻,恬静的她让往日的回忆闪回在我的眼前,我总是记得,每一个秋季的时刻,在开学的人群中,在班级活动时的走廊里,在枫叶飘零的花园间,在金秋艺术节的舞台上,看到那个端庄典雅的、多才多艺的她。 我突然意识到,从最初的那个秋天起,似乎我与她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当年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是如此的英姿飒爽,身姿摇曳。 今天的她,白皙的脸上化着淡妆,唇色绯红,睫毛修长,眉尾有黛青的着迹。蓝色的高领毛衣与紧身的牛仔裤相得益彰,更凸显了她的好身材。更让我意外的是,她今天罕见的没有梳高马尾,而是长发垂肩,发尾还有烫卷的样式。 此间冬日里的她,像是与往日的她颇有不同。多了一丝倦懒,更多了几分悠然。只是,她的美却让我有些局促,我忽然发现,即使相识已久,我竟也从未如此认真地近距离观察过她。 可是,我竟又有些惶恐。那日撕心裂肺的苦楚还停留在心房,而此时的薛凌便又让看得不那么真切,脑海中不自觉地弥漫着消极的情绪,生怕自己再一次错付了真心,最终失去了朋友,然后死在孤独的路上......于是,在这无解的矫情中,我更怕了,变得畏畏缩缩,变得不敢再进一步亲近...... 就在这时,薛凌在时间的跑马中已经翻到了寓言集的最后一页。而那张夹在尾页的照片也赫然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我也得救般被那张照片暂时唤回了心绪。 照片上的我与她那稚嫩又滑稽的模样并没有让她笑出来,只见她原本兴奋的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徐徐拿起了照片,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的边沿,许久之后,露出一抹如花的笑意,像是在与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相与十年亲且旧,一笑天涯携手’。” 我轻咳了一声,说道: “你要是不会引用诗词就别乱用了,这句词应该不是这么用的吧?” 薛凌浅笑了一下,没有争辩,只是看着这张照片接着说道: “明年我们就成年了……也许,再一眨眼,我们就都老了吧……” 周围的鞭炮声更响了,几乎要震碎玻璃来一场“碎碎平安”的戏码;远处的几个人家正在窗口放着“彩明珠”,每一声的炮响,都在提醒我这是怎样一个心情复杂的夜晚。我的目光越过她,看着窗外那五光十色的光亮,开口道: “是啊,我们很快就要上大学了。再之后就是找工作,结婚、生孩子……这一生或许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薛凌俏眉微蹙,摇了摇头,把照片收进了书的尾页,合上寓言集,若有所思地看着台灯下滴滴答答的闹钟,说道: “我不想稀里糊涂地过……未来,我要学自己想学的专业,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嫁给……我最爱的人。” 她的语气格外认真,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坚定不移,不容置疑。我从她手中拿回了书,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合上柜门,看着她笑着说道: “那我希望你的未来即使有再多的无法预测,也依旧能不忘今日之初心。为你愿为,爱你所爱。” 薛凌点了点头,又顺手摆弄了下我放在旁边的笔袋,垂着眼皮,有些失神地说道: “谢谢你。也希望你未来不会被任何人辜负。” 第20章 突如其来的电话 我眨了眨眼睛,感觉薛凌似乎意有所指,这句话在我听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一时间,我与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彼此的宁静。我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着花知暖的名字,往日熟悉的铃声此刻却倍觉急促。我不禁疑惑,这个时候她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呢?我抬头看了下薛凌,她努了努嘴巴,示意我接电话。我想了想,既然都是朋友,也就没什么可忌讳的了。于是我接通了电话,在薛凌淡漠的眼神中,我清了下嗓子,开口说道: “我说大小姐啊,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要给我什么除夕之夜的惊喜吗?”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短暂的等待之后,耳边传来了花知暖略有滞顿感的哑音,像是喝了酒一样含糊不清: “贾……贾念,你能……你能来我家陪陪我吗?我就在……在你租房的隔壁……” 我惊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脑子中有一堆的问题,比如她怎么除夕不和家人一起过年,比如为什么还待在那个她自己住的房子里面,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认识了没几天的朋友打电话……踌躇之际,我偷偷看了眼薛凌,她的目光似乎又被我的笔袋吸引住了,正在掏着什么。我趁机走到卫生间,关上了门,语气略有不悦地说道: “花知暖,大过年的你搞什么?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家,你一个人在那边做什么呢?你爸妈不管你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呜咽起来,继而传来了她的抽泣声。这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与周围这合家欢乐,鞭炮齐鸣的气氛格格不入,显得如此的突兀和刺耳。虽然仅仅刹那的时间,我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你别问了,贾念……我只想你过来……我真的太难受了……无论你来不来,我都等你……” 她说完,便挂掉了电话。听着耳边“嘟嘟嘟”的声音,我的脑子如同炸裂般疼了起来,仿佛那天被按在地上的头痛又犯了一样。我使劲晃了晃脑袋,针扎一样的头痛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缓缓倚靠在洗漱台边沿,陷入了漫长的纠结之中。 春晚的节目依旧是热闹的歌舞与无趣的小品;餐桌两边是老爹与薛叔把酒言欢,好不快活;老妈坐在沙发上与曾经的姐妹通着电话,说着祝福,不时还有笑声传来……而我的房间里,正坐着多年来的至交好友,她正在等着我挂了电话,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花知暖呢?她的状态让我非常担心,我意识到,自己被几个月来活泼开朗的她深深地欺骗了,原来她也有脆弱的样子,也会在深夜里无助到哭泣…… 我摘下眼镜,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去或不去让我难以抉择。我焦急地抓耳挠腮,心里下不定决心。没有眼镜的帮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梳妆镜中的自己幻化成了一帧一帧的往日的画面,如同魔术般忽然浮现在我面前,那是这几个月来我与花知暖相处的点点滴滴:初次见面时的一颦一笑,带我逃课打游戏时的兴奋神情,守在我病床边时留下的眼泪……她解救我于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我又怎么能在这样的夜晚弃她而不顾呢?我想,我应该要去的……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门外响起了薛凌的声音: “贾念,你怎么了,电话怎么打了这么久?你是不舒服吗?” 我被她硬生生地从情绪中拽了回来,我赶紧戴上眼镜,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就看到薛凌略有焦急的眼神锁定了我。我有些不敢看她,即使余光与她相撞,愧疚感都会让我如芒在刺。 也许我的样子有些奇怪,薛凌一脸急迫的神情褪去了,双手交叉在胸前,语气冷淡地对我说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有事情吧。有朋友找你?” 她的直觉很准,狭小的卫生间里,我已经退无可退。我扶了扶眼镜,说道: “额,是的……” “嗯,什么事情?” 我闭上了眼睛,在一秒钟后,松开了紧攥的拳头,说道: “我的朋友有一点急事,我需要出去一趟。” 薛凌吸了口气,咬了下嘴唇,然后说道: “好,快去快回。” 我忍着对她的愧疚,擦过她的身子回到了房间,快速地穿好了衣服,又急匆匆地跑到家门口,生怕自己迟疑一秒就会再次陷入去或留的漩涡中。一边穿鞋一边跟老妈说道: “妈,我出去找一下朋友,很快回来。” 就在这时,老爹突然叫住了我: “干什么去?大过年的,往外面乱跑什么!” 我连忙解释道: “有个朋友需要我帮个忙,我必须过去一趟。” “不许去!”老爹把酒杯放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什么朋友这么不分时候,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薛叔看见氛围有些紧张,摆了摆手对老爹说道: “哎呀,老贾,别生气嘛。孩子也大了,有点自己的生活很正常。虽说时除夕,但是咱们大人喝酒聊天儿的,孩子们也可以找朋友一起玩玩嘛。” “老薛,你是不知道啊。这小子之前还逃学过两次,甚至被人家送到派出所去了,简直是混账东西,你说我能放心他随便出去吗?”老爹喝了口酒,气呼呼地说道。 显然,薛叔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看着我和老爹,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圆场。老妈看到氛围降到了冰点,正要说点什么,只见薛凌穿戴整齐走了过来说道: “叔叔阿姨,我和贾念一起去吧。朋友找我们一起玩玩,肯定早点回来,您们放心吧。” 我惊讶地看着薛凌,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她却没有看我,只是笑着面对着老爹老妈说着。 薛凌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爹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面色缓和了下来,自顾自喝了口酒,然后嘱咐道: “好吧,既然小凌也去的话,那我也不多说了……臭小子,你自己多长点心,早点回来,听到没有!” “哦,知道了。” 说完,我便逃也似的带着薛凌出了家门。 一片雪花落在了我鼻尖,冰凉凉的感觉沁入了我混乱的大脑,让我暂时忘了没理清的思绪。我伸出手,抬起头,我竟然忘了,原来这样的夜里是会下雪的。透过城市的光亮,那些雪花也有了自己的外衣,只是这样的夜里,我却读不出它们的颜色。 我们并肩走在街道的一边,在小区附近摸了一大圈,才在一个小卖部门口打到一辆黑车,价格却比平时多了两倍。要不是薛凌和司机你来我往砍了半天的价格,只怕我兜里这点票子连车费都付不起。 后排的暖风徐徐地吹着,车载电台里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司机老哥一边跟着哼唱,一边点燃了一支香烟……我随手挥了挥眼前的二手烟,打开了窗户的一丝缝隙,忐忑地扫了一眼正在看向窗外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说,你怎么突然出来要和我一起去啊?这个朋友你又不认识……” 薛凌左手倚在车门把手上,手臂撑着下巴,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语气清冷地说道: “没有我,你恐怕出不来吧?再说了,虽然你要找的朋友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是谁。” 我哑然不语,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窘迫,回过头来,眯着眼看着我说道: “是你那个漂亮的女邻居吧?” 我好像被她看穿了,连带着我的情绪一起,被她那双玲珑的杏眼看得一清二楚。我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莫名的情绪阻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薛凌叹了口气,拿出皮筋,重新梳起了她标志性的高位马尾,同时说道: “你放心,我不打扰你们。我到你家坐会儿就行了,然后咱们一起回去。” “别啊……”我下意识说了出来,“就当交个朋友,都是同学,你和我一起进去和她聊聊呗。” 薛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也没再看我。于是,车影稀疏的公路上多了一辆疾驰的载满沉默的车厢…… …… 当我们赶到楼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1点了。我带着薛凌坐上了电梯,眼睛紧盯着电梯里的数字。每上升一个楼层,我的心就随之狠狠跳动了一下,直到电梯显示到达的时候,我才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电梯,站在了花知暖的家门口。 我把自己家的钥匙掏出来,递到了薛凌手上,眼神略有躲闪地看了看她。薛凌剐了我一眼,便打开了我家的房门,先进去了。 安静的楼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就连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与礼花的声音都仿佛被这冰冷的楼层隔绝。我看向正前方,花知暖家硕大的防盗门就像黑色的倾盆大口一样吞没了我,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犹豫了片刻,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帽,按响了门铃。 大概一分钟之后,黑色的防盗门被缓缓推开,吱呀的声音打破了楼道死一般的宁静,声控灯惨白的光渗透进了漆黑的屋子里。我顺着门把手的方向看去,一个晃悠悠的身影斜着探出门,一股酒气便袭了过来——花知暖憔悴的脸庞这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看到我的瞬间,暗淡的瞳孔微微放大,眼眸在那一缕灯光的反射下泛起了涟漪,盈盈而如水,粼粼且生辉。在她胸前双手紧握着的手机从她的掌心滑落,单薄的粉色毛衫与阔腿的长裤包裹着她颤抖的身子。 在她的身上,分明一半是清晰的色彩,一半隐藏在无尽的黑暗……对视的毫厘之间,她终于露出了清冽的笑容,泛红的眼底如同梦女的粉红眼影般,让她零碎的温柔在痛苦与折磨中具象。就在我开口的前一刻,她轻轻靠在了我的胸口,略显凌乱的短发遮住了她凄美的容颜。时间凝滞了左右,她扶住我的手臂,用能够融化冰雪的柔声细语,缓缓说道: “你来了……我知道的……你一定会来的……” 第21章 我们 她的动作轻盈,浓浓的酒气直灌我的鼻腔,胸口传来的温暖又让我意识到此刻的我们离得是那样的近。我皱了皱眉,被这暧昧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我轻轻侧了下身子,不经意间推开了她的倚靠,接着深吸了口气,弯下腰捡起了她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检查了一下屏幕没有损坏,用力吹了吹遗留在上面的灰尘,又放到自己的裤腿上擦了擦,摆出一副自认为还不错的笑容,语气尽量平静地对她说道: “hello花知暖,过年好啊……你也太不小心了,万一手机摔坏了,这大过年的上哪儿去给你买手机啊?” 花知暖面色复杂地看着我,双手耷拉在两边,眼神中透露着幽怨与苦楚的神情,布满血丝的眼角又有泪花闪烁。看着她脆弱的样子,我的心软了下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拉着她走进了屋里。 顿时,黑暗便笼罩了我们。房间里没有开灯,却也没有拉上窗帘。客厅的窗户半开着,一丝丝冷风带来烟火的气息。夜色茫茫,映托着烟花与星辰,筛下微弱的光感,让整间屋子染上了一层淡霜与低迷。我正要伸手开灯,花知暖却按住了我的手,又用衣袖倔强地擦了擦眼泪,声音略有些嘶哑地说道: “贾念……嗯……暗一点不好吗?” 暗一点不好吗?是啊,这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我与她。没有热热闹闹的团圆相聚,没有温柔的暖光增添一抹温馨。如此,又何必在乎光明或者黑暗。 只是,面前的偌大的屋子里透着若有若无寒意,孱弱的她抱住了自己单薄的身子,兀自如蜷缩般,在这屋子里显得格外嶙峋。我摇了摇头,又怎能放纵她继续被这无边的黑色吞噬?我笑着拭去了她眼角最后的一滴晶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我大老远的过来了,总不能就这么乌漆嘛黑的和你待着吧?这是我第一次来你家,不带我参观参观嘛?” 花知暖呆愣了半晌,嘴角终于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回首打开了客厅的氛围灯。昏黄的灯带亮起,这时候,我才终于看清了她家的样子。吊顶的水晶灯下,奶白色的皮质沙发与灰色的地板相得益彰;电视的后方是一整个电视柜,上面陈列着一些我看不出名堂的瓷器摆件;餐厅与厨房的设备一应俱全,落地窗的外面是露天阳台,一对木制桌椅之上,放着一个手工插花的鹅颈瓶。我环顾四周,估摸着整间房子至少有二百平以上,不禁感叹在这样的地段买下如此大的一间千万级别的房子的人,会有着怎样的财力,瘪了瘪嘴酸溜溜地说道: “好嘛,电话里说的那么可怜,住这么豪华的房子还和我叫苦呢?” 花知暖的笑容冷了下去,走过去倒在了沙发上,说道: “来喝两杯吧。” 这时,我这才注意到,沙发旁的茶几上胡乱摆放着几瓶喝掉的啤酒,甚至还有一瓶洋酒,已经喝了一半了。 我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躲在沙发一角,就像受伤的狐狸舔舐自己的伤口。我默默地叹了口气,把凌乱的酒瓶摆放整齐,开口说道: “你还没成年呢,怎么喝这么多酒?” 花知暖直勾勾地看了我一眼,拿出了一只酒杯放在了我面前: “你到底是喝,还是不喝?给句痛快话儿。” 接着,花知暖就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我,语气多了一分不耐。 我苦笑了一声,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放在了一边,说道: “我说大小姐,你让我喝酒,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你这大晚上的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回去呢,你父母呢?” 话音刚落,花知暖突然愤怒地抄起手边的靠枕摔在了我的脸上,满脸通红地吼道: “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我凭什么回去!我回不回关你什么事!”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打转的泪花又流了下来,她脸扭到一旁狠狠地擦了下,接着说道: “你别问这么多了……你今天来,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你如果愿意陪我喝酒,咱们就一起;不愿意,你就走,就当我欠你的……” 歇斯底里的她让我沉默了下来,也许,像她这样的富豪之家,也有别人没有的烦恼吧。看着她的侧脸,我脑海中另一个让我彻夜难眠的绝美侧颜慢慢浮现了出来,渐渐与花知暖融在了一起,是不是那个她,也曾如今天的花知暖一样,在痛苦的边缘绝望痛哭,情难自抑呢?她的身边,又会是怎样的人陪伴左右呢……突然,我的头又疼了起来,破碎的画面与眼前的女人让我陷入了一阵混乱。我甩了甩头,重重地对着自己的脑袋打了几拳,试图驱散那些如梦魇般的身影。是啊,那样的女人,我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她让我颜面扫地,真心喂狗,我居然还在这里想着她会怎么样,我真是无可救药了…… 花知暖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抱着自己的双腿,往远的地方靠了靠,颤抖地说道: “对……对不起啊,我说的太过分了,你不想喝就算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的鼻翼吸了吸,摆了摆手,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事,我陪你喝。” 说着,我拿起桌上的那瓶洋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又给她倒了小半杯,举到了她面前,说道: “花知暖,来,今天是除夕,我们好好喝一杯。” 她用左手捋了下凌乱的头发,然后拿过酒杯与酒瓶,给自己也续满了一整杯,郑重其事地说道: “贾念,谢谢你。没想到,最后只有你来了……” “什么?” “没什么……”她举起杯子,重重地和我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祝我自己,纵使孑然一身,也能品尝香甜与果蜜;祝你,平安一生。” 说完,她便仰头喝下了一整杯洋酒。我的手抖了一下,坐正了身子,说道: “谢谢,祝我自己,纵使荆棘缠身,也能握紧手中的风,梦里的云;祝你,蒙爱一生。” …… 窗外的烟花与爆竹的声音更响了,四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息。只是,我从未想过,第一次喝酒,是与一个仅仅认识了几个月的女生一起,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共同饮下一杯又一杯滋味莫名的苦酒。那时的我觉得洋酒真的不好喝,苦涩的味道伴着浓烈的酒精质地,让我的眉头皱了一次又一次。只是,面前的她,仿佛已经失去了味觉一般,傻笑着与我碰杯,说着稀里糊涂的话语。 她一会儿说自己想出去放炮,我就说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买了,踏踏实实在家里待着吧;一会儿又说我打游戏打得太菜,害得她掉了不少分,我就反唇相讥,说她一个小姑娘打起游戏来六亲不认;过了一会儿,她又扶着自己的额头断断续续地说我对她真的很好,她想去我家睡觉…… 我自然是不会让她得逞的,只是颇有心事地将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去,然后倒满……渐渐的,我的头有些晕眩,我晃了晃身子,努力保持着清醒,吐出了一口浊气,把这瓶洋酒最后的一点倒进了我和她的杯子里,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花……花知暖,咱俩这朋友也算是当的可以了哈……我还是头一次在外面过年呢,哈哈……” 花知暖打了一下我的胳膊,歪着头,目光游离地说道: “是嘛,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好朋友呢。” 我用力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碰了下她的酒杯,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说: “对,是好朋友,是真实的朋友,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朋友。” “哦?”花知暖语气中带了一丝疑惑,读不懂我的意有所指,眼神中却又浮现了一丝迷离,红晕的脸颊慢慢靠了过来,甜甜的香气瞬间环绕了过来。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轻轻勾住了我的下巴,狡黠地笑着,说道: “你都没摸过我,怎么知道是摸得着的朋友?” 客厅的灯很暗,她迎着夜色的冷光,在我的眼前变得迷离而梦幻。我有些沉醉,在这妖娆的夜色下,她的美似乎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魅惑。花知暖流转的凤眼中闪着灯光与烟火,深邃的瞳孔洞穿了我孤寂的心房。眼前的她的面容变得清晰了起来,高挺的鼻梁与似笑非笑的红唇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也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又或许是我干涸的心脏被粉色的柔情滋润着,我竟没有闪躲,大胆地迎着她的目光,调戏着说道: “是吗?你愿意让我摸一摸吗?” 她挑了挑红唇,俯下身来,鼻尖几乎要贴到了我的额头,食指移到了我的耳朵上,轻挠了下我的耳垂,混着酒味与香气,吐着迷醉的兰语说道: “那~哥哥,你想摸哪里呢?” 我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此时此刻,她的低领毛衫下有着若有若无的风景,十七岁少女的曼妙身姿就这样贴近在我的身前,让我不知所措,避无可避。佳人与夜色,梦一般的低语中,我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我想我就要把持不住了,是的,我大意了,我居然忘了,她是怎样一位可人儿,而今夜的她,又散发着怎样的魅惑……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碎了眼前的场景,我率先惊醒,逃一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摆脱了那无法言说的气氛。我双手扶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花知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站起身子,整理了下衣服,慢慢向门口走去。随着一声门响,我知道她已经打开了房门。 我正疑惑门口的人是谁,却发现半天都没有声响。我强忍着头晕,走到了门口,赫然发现门口的人居然是薛凌。 她俩就这么沉默地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花知暖手还保持着开门的样子,而薛凌则是双手插兜,眼神中满是强忍的怒意与莫名的情绪。我赶紧走了过去,心下竟有些心虚,眼神闪躲了片刻,正在琢磨要怎么开口,薛凌却将足以冰冻人心脏的眼神瞥向了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喝也喝够了,该回家了吧?” 我一时呆在原地,有些尴尬,抬手看了下表,才发现居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我懊悔于自己的贪杯,居然让薛凌一个人在租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我双手不自觉地蹭了蹭裤腿,嘴角颤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抱歉抱歉,我……我喝了点酒,就忘了看时间了……嘿嘿……”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又赶紧回到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羽绒服,站在门口转身对着花知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眼睛一边瞟着薛凌,一边低声说道: “那个,我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花知暖不语,只是伸手过来紧攥着我的衣角,用着细不可闻的声音弱弱地说道: “贾念……能不走吗?” 我的嘴角嗫嚅了下,可是,薛凌身上的花香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钳制着我。我有些不舍,却又不能真的做留下来这样的混账事儿,不自觉低下了头,几次想要出声拒绝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知暖期待的目光淡了下去,咧着嘴笑了笑,接着又不经意地退了半步,对着我挥了挥手,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好啦,逗你玩呢,你不想走,我还不想留你呢,万一你喝多了,我还得照顾你。你赶紧回去吧,本小姐要休息了,拜拜。”说完,不等我回应,她便推了我一下,留给我一个婆娑的眼神,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有些恍惚地站在黑色的门前,楼道里还回荡着关门时重重的声音。我叹了口气,拉紧了羽绒服的拉链,突然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抬起头,只看到薛凌扭头进了电梯。我紧跟了上去,按下了电梯的一楼。 沉寂的电梯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声音。十个楼层的高度,却好像过去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我贴着薛凌的胳膊,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松了松领口,说道: “那个,薛大人,实在抱歉……” 薛凌紧咬着嘴唇,神情中的失望与落寞写在了脸上。她抽吸着鼻翼,双手紧紧地交叉在胸前,手指用力缩成一个拳头,似乎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惶恐不安的我终于意识到,这样的夜晚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两个女生都开心起来,而我,也被这别样的夜晚弄得支离破碎,心绪飘然……电梯开启的一刹那,薛凌作势要冲出去。我一晃神,她已经距离我几步开外了。 凌晨的街头,人影彷徨,只剩下弥留在空气中的鞭炮的味道和依旧倔强的冷风在沙沙作响。薛凌就这么脚步急促地走在我的前面,发梢在冷风中凌乱,不顾周围,也不顾我。我急得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抓不住她。她的背影就这样渐行渐远,让我如同时光回溯般想起了那噩梦般的夏天,那辆绝尘的车,那个冷酷的她…… 终于,酒后的我成为了感性的奴隶。我害怕了,很怕很怕,怕她像她一样,远远地将我丢下,又将无尽的苦楚留给愚蠢而自私的我,让我窒息……我真的不能再一个人了,真的不能……我的酒劲儿上来了,趁着气血翻涌间,我晕晕乎乎地冲到了她的跟前,伸出的那只手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扯过她的身子,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高声说道: “别……求你……别丢下我……” 第22章 我们回家吧 她的发丝抽在了我的脸上,有一点痒,又有一点疼。于是,我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的,是薛凌含泪的双目与紧蹙的眉头。那双明眸杏眼此刻却写满了痛楚的痕迹,眼底的光芒在这无边的寂寥中显得黯淡失色。她用力掰开了我的手指,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用异常平静地口吻说道: “贾念,你能告诉我,这大年三十儿的夜里,你跑出来就是为了陪她喝酒,对吗?” 我虽然喝了酒,头晕的厉害,但头脑还是清醒的,自然分辨得出她的情绪。我搓了搓手,口齿略有些含糊地说道: “没……没有,你误会了,她……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没父母亲人陪着,所以……” “所以,就需要你贾念来陪,是吧?” “我……我和她是朋友嘛……” 薛凌冷笑了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般摇了摇头,吸了下鼻子,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刺透我的心脏: “朋友?是,你贾念真是别人的好朋友。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女生,撒谎、逃学,然后被扭送到了警察局;又为了一个认识了没两天的女生,大年三十儿的夜里抛下家里所有人跑过来陪人家喝酒,对吧?你可真是个好人啊!我真应该给你颁个中国好朋友奖,然后挂在你脖子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好人,是大家的好朋友!” 薛凌冷嘲热讽的语气让我读到了她此刻的不满与失望,我无力反驳,我确实被当作贼被人送进了派出所,也确实在这样一个需要家人团聚的夜晚跑到花知暖那里陪她。可是,我不觉得做错了什么,无论是逃课去别墅区找林伊,还是今天晚上的任性,这不都是作为朋友应该做的吗?无论别人怎么想,我不认为为了朋友做这些看似离经叛道的事情有什么问题。至少,我不会在梦里煎熬,也不会在床上辗转,然后后悔自己没有去奔赴那看似虚无缥缈却在我心中举足轻重的情谊…… 也许,这个时候需要一根烟来拯救我复杂且冗乱的内心,然而我的手边却只有一地鸡毛......我的心沉了沉,实在不觉得薛凌此时的态度是正确的,可是我确实在这个夜里辜负了她们。我辜负了花知暖最后的挽留,也辜负了薛凌耐心的等待……我甚至有些怨怼,怨那日冷绝离去的林伊,怨今晚用满心期待逼我出来的花知暖,怨此刻无法理解我的薛凌……只可惜,我不会抽烟,也不曾染指过烟草带来的片刻欢愉,更遑论这半年来浑浑噩噩的自己又怎能奢求心灵中的那一隅被人理解,被人包容…… 此夜无人,街景寂寥。环看四周,有风空动树,无叶可辞枝。我收回复杂的眼神,却待寒风吹过,一点点消化着酒精的身子止不住打了个冷战。短短几个瞬间,我有诸多话语难以言明,只得靠近了一步,忍住情绪,尽量用轻柔的语气解释道: “你别这样说,好吗?她是我的朋友,朋友间的互相关心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我呢?”薛凌匆匆后退了一步,将将稳住了身子,眼角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对着我吼道,“可是我呢!贾念,你有考虑过我吗?和我出去吃饭的时候,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脑子里恐怕都是那个住在别墅区的女生吧;好不容易一起过个年,你又被别人一个电话就叫走了……而我呢,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你一次次地离我而去后又一次次跟在你的身后,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只能看到你的背影……正面向你的她们总是能享受到你的温柔,你的善良,你的义无反顾……可是,你有没有一次回过头来好好看看我?我与你相处了这么久,难道我就不配得到一点点的偏爱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一时语塞,再也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怨念,只剩下满心的愧疚与不安,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薛凌闭上眼睛地下了头,用双手抱住了自己,哽咽中带着倔强的无力,任由泪水在这寒夜中将她淹没。 “贾念,你知道我刚刚在隔壁的两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就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等着你。我多么希望你能主动回来,敲敲门,然后跟我说‘我们回家吧’……你知道我有多渴望吗?但是你呢,你享受着另一个女生的依赖,陪着她聊天,陪着她喝酒,如果我不去找你,你是打算睡在她家里是吗?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女生同样在孤独中默默等着你吗?” 薛凌的抽泣声好像击碎了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被架在了审判席上,她流的每一滴眼泪,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我沉重的审判……她一只手捂住嘴,忍着不哭得太大声,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流满了她的脸颊,直到最后才用了很大的力气恨恨地说道: “贾念,是我丢下了你吗?不,是你丢下了我!是你宁可去追逐远在天涯的别人,也要丢下近在咫尺的我!” 黑色羽绒服里包裹着微微颤抖的她,在这个没有雪的冬夜里,少女的心事如同决堤的洪水在无人认领的街头肆意地向男孩掀起了灵魂的洪荒。此刻的她的样子,就这样刻在了我的脑海。来自她眼角的每一滴泪水,都生生抽出了过去的春夏秋冬。从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到如今悲怆难抑的她……十年的时间,似乎我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她,却也忘记了人的情感从来都不简单。 我鼻头一酸,酒早就醒了一大半,心疼地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样子,可又无能为力。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让人着迷,年少的我又怎会没有一刻的感性与悸动?但是,我们是朋友,太多的话语在这样的夜晚不知从何说起,或许,压根儿就不应该说起。我叹了口气,整理了下情绪,断断续续地说道: “薛凌,我怎么会丢下你呢……关于林伊,我不想多说了,这个世界总有太多的情感被人辜负,而我也不过是其中的可怜人罢了……关于花知暖,我希望你理解我,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今天让你等了那么久,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只是,请你相信我,我只是作为朋友去关心她一下。我真的没有想过会牵扯到你……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请你明白。” 薛凌摆了摆手,自嘲般地笑了笑,这笑是那么苦涩,那么令人心痛。她仰头看着茫茫的夜空,自言自语般碎念了几句,我没有听清,便又看到她直视我的目光,带着期盼与挣扎,强装平静地说道: “贾念,你何必向我解释,我与你,仅仅朋友而已……还是说,你认为,我们之间有需要解释的必要,对吗?” 所有这些话,她应该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面对如此沉重的感情,我又该拿什么来承受?酒精已经散去了大半,这一刻,我可能终于读懂了一点那个名为薛凌的女孩。 那个被孩子王欺负了站在我身后的姑娘,那个跟着我一起玩耍打闹的姑娘,那个陪我参加书法比赛、陪我报名绘画班的姑娘,那个与我上同一所学校,上同一个补习班的姑娘,那个陪我在除夕之夜跑来寻她并不认识的人的姑娘……我真的懂了,这十年的情谊已经不能单纯解释为友情了,我亏欠了她太多,也从未给予过她想要的回馈。 只是,十七岁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能承担什么,我又会失去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揣测,更不敢让误会与偏见让这十年的友谊蒙尘。这个少年清楚地知道,未来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迷茫,在命运的大海上,单薄的两艘船,又将驶向怎样的前方?而我的心中,正在被少时的束缚所折磨、撕扯…… 我苦涩的表情出卖了我萧瑟的内心,想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间,只剩下心里的声音一遍遍重复:薛凌,我其实懂了,但是我宁愿不懂。我仿佛陷入一个人情的圈套,在过往无限被压抑与监管的时间里,我整个人与自己的周遭都隔了一层深深的沟壑,只有拼尽全力地去挣扎,去呵护,去努力,才也许能换来一两个能说话的好友,我真的不敢为了飘渺的结果而打碎那盏脆弱的琉璃,然后从自我意识的天堂被世俗的蹉跎无情地贬到苦难的凡间…… 然而,千言万语却也只是破碎的心絮,只有沉默成为了此刻的主题,远处鞭炮的硝烟与庆典的声音竟都已经消散在连呼吸都会被刺痛的夜风里,留下的也只不过是满地的不堪与狂欢后的颓唐……于是,难言的情感让我无话可说,只是低头看着她沾满了雪水的鞋子,看着那双陪我走过了坎坷道路的脚…… 我的缄默终于惹恼了她,看着无动于衷的我,薛凌真的绝望了,她痛苦地咳嗽了两声,扬起脚脚狠狠踢了我一下,又不甘心地伸出小小的拳头打在了我的胸口,一拳,两拳,一拳比一拳重,直到最后在抽回的刹那被我紧紧地攥住。 她的泪凝结在了惊诧的目光中,我终于回忆起了梦中的云端,在那一望无际的孤独中,我只奢求着回头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或者四个人,还在与我同行。即使死在那要了命的人生的苦难中,至少,在我闭眼之前,仍有几朵花在身边绽放,仍有明媚的阳光温暖我的残躯,仍有她们能为我哀悼…… 我将她拽回到我的身前,触手可及的距离中,我伸出手,缓缓擦去了她眼尾的泪水,笑着说道: “你的底妆质量不错嘛,这都没花。” 薛凌侧过了脸,挣扎着从我的手中抽回了拳头,拿出纸巾,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我收起了笑容,手扶在她的下巴上扭过了她的脸。她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略有红肿的眼眸带着悲,带着苦,又带着期盼,直直地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四目相对之时,一层霜似的光洒在了她的鬓端,尽染了她似墨的长发,任由少女的发香萦绕于手指端细腻的触感与此时仅仅咫尺的距离。我轻轻俯视她的眉心,浮躁的心却在这个瞬间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道: “薛凌,谢谢你……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但是我很庆幸我的身边还有你的陪伴。因为有你,我才知道,即使再冷,再孤独,我却仍有归处……只是,现在你与我都是不冷静的,而我更是不清醒的,尤其内心是不清醒的……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我不想因为酒精,因为愧疚,做出让你我都后悔的事情来。我想,时间会给我们一个答案,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时间亲手栽下蔷薇的种子,静静期盼他日的花开。若是有幸,你和我一起收获花香;若是不幸,我会亲手为你摘一朵美丽的荼蘼……” 就像周围的时空凝结了一般,耳畔的风停了,一切都归于平静,只剩她灵动的眼神在感应着我。泪光点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又流露片片失落。在沉寂了数秒后,她苦笑了一声,小心地把自己温暖的手心贴在了我的手背上,又擦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满脸温柔地看着我说道: “我只希望,在你我时间流逝的终点,你能够记住今天的承诺,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我点了点头,伸出手故意在她的鼻头上捏了捏,说道: “好,我答应你……我们回家吧。” 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用力拍掉了我的手,挺了挺腰板儿,又恢复了以往冷峻的神态,假装冰冷无情地对我说道: “咸猪手,不要脸……喂!还不前面带路,赶紧打车!我会跟紧你的,你小子别想趁机跑回去找她!” 第23章 念儿 高二的那个春节之后,一切都归于日常,而初三初四的那两天,我和薛凌也没有相约出来玩,她家里有推不掉的串门,我家里有说不出的麻烦……春来暑往,秋凉冬寒,时间的马车载着我与她们,在未来的路上坎坷前进。 薛凌仍旧是我的同桌,与我在那间熟悉的教室里用完了一管又一管签字笔,写完了一张又一张试卷,又在那个侃侃而谈的张老师的补习班,完成了最后一年半的补习生涯。只是偶尔,我也会试图说服她补习后去逛一逛,她也欣然接受,然后一起在步行街的花店里和她一起挑选模样可人的花朵,由我或是她付款,再一起走到旁边的星巴克,各自来上一杯热拿铁,看着彼此微笑很久,最后在黄昏的剪影中挥手告别…… 夜幕下的晚自习时间,远处的小吃街,时不时还会有我与花知暖的身影穿梭在两边。她好像忘记了那一晚,忘记了那片刻的柔情,忘记了那一瞬的悸动,忘记了那呼吸间的暧昧。少年与少女就像卡bug一样,每周都会挑一两个晚自习跑出去打上几盘游戏,然后在笑骂中荒废彼此的时光…… 只是,当最后的那个夏天来临的时候,人生的命运终于走到了分岔的路口。此时,距离高考只剩下一周多的时间。今天,是最后的分别仪式。 早晨从床上起来,那间租了一年多的房子明天就到期了,看着这间屋子,我又想起了第一天住进来的那天,有一个女孩无耻地蹭了一顿饭……我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向上的弧度,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装。三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匆匆留痕,今天,我们将以高三毕业生的身份告别自己的中学时代。不仅如此,这一年的我们,也正式成为了成年人。 也许成年人的世界里,会自由许多吧。那时的我是这样想过的。 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西装革履的男生们与周围的莺莺燕燕打成一片。我默默从后门进了教室,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远远地看到薛凌正与几个男生说话。 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长发的一缕垂在清晰分明的锁骨的尾端;眼角的眼线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粉色系的眼影灵动俏丽,白皙的肌肤在蓝色的映衬下更显得水润而细腻。她轻轻抬起了腕间的手表,看了下时间,又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微微皱了下眉头,回眸的瞬间,与我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两个小梨涡吊起了她明媚的笑容,她就这么看着我,然后拨开了眼前的男生,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坐下,帮我扶了扶领带,轻咳了一声,语气轻松地对我说道: “你再来晚点好不好?” 我笑了笑,挠了挠头说道: “嗨,睡过头了,不过我也没迟到啊。” 她的笑容仍是这么美丽,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我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了一下问道: “你看什么呢?是不是被哥的帅气迷住了?没关系,我懂~” 薛凌瞪了我一眼,撇了撇嘴,说: “贾念,没想到你还蛮自恋的嘛?你看看你,刚买的西装就弄脏了一小片……我给你擦擦。” “是吗,谢谢哈,我下次注意。” …… 上午的时候,大家聚在教室里,班主任与各科老师轮流上台与大家告别,同学们也彼此分享着三年来的感悟,还有的男生女生被推到台上一起唱歌告别,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也说不准……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的欢声笑语小了许多,渐渐的,教室中出现了一声声抽泣哽咽的声音。面对此时的离别,一些感情丰富的同学不禁潸然泪下。我静静看着他们,也不禁有一丝寂寥与离别的伤感涌上心头。虽然我与他们并不算朋友,但是同窗之情仍有三年之久,曾经在这间教室发生过的事情也依旧历历在目。我的眼底有些酸涩,这时,我的手传来温润的暖意,是薛凌把自己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转过头来,我看到了她如花的笑容。她悄悄凑过头来,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 “贾念,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吗?” 我摇了摇头,她食指绕了一圈发丝,低了低眼眉,然后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对我说道: “因为我知道,我的朋友,不会和我分别。” 我耸了耸肩膀,贴着她的耳边问道: “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吗?”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不动声色地离我远了一点点,然后整理了下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眼神飘向了窗外,带着笑意说道: “你会知道的。” …… 下午的时间就是毕业班的同学们自由拍照留念,于是校园的每个角落都有毕业生的影子。他们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与彼此的朋友们留下珍贵的毕业照片。 五月底的风已经带起了层层热浪,却也仍旧带着春季的抖擞,在云朵的拥抱中于远端勾起白色的画卷。看着被女生缠住的薛凌,我躲开了人群,独自走过教学楼前的那片水池,跨过蜿蜒缠绵那条小路,最后来到了足球场后高高的观众台。在这里,我曾经畅想过高中的生活,今天,就来这里做个收尾吧。 橘色的座椅上盖着薄薄的一层灰尘,阳光下显出些许的灰感,似乎在渴望着一阵大雨的洗礼。我拿出纸巾垫在上面,坐在了座椅上。风吹过我的发梢,空气中带着的花草与土壤的气息,莫名的让我心安。头顶的晴空藏在一两片云层的后面,远处的山峦与这无垠的蓝天交汇……在这座被群山包裹的城市里,我就坐在那无人的一角,享受片刻的安宁。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可以定义为孤独,可是我愿意在这样一个人的风景里,慢慢闭上双眼,静静地欣赏夏日的驻足,聆听风掠过时的轻柔,感受空气中混杂的学生时代的气味…… 就在我闭眼沉醉在这一个人的午后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捂住了我的眼睛,继而身后传来了女生嗲嗲的声音: “猜猜我是谁?” “花大小姐喽。” “哼,没劲……”花知暖松开了手,撅着嘴坐到我的旁边,眉目中带着些许沮丧和不甘心,“你这个人真没劲,就不能假装猜不出来嘛?” 我浅笑了一声,看清了眼前的她。她的短发已经染成了淡淡的粉色,上身穿着浅黄色的女士西服,白色领口的常青藤花格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胸前,短裙下的白色长筒袜勾勒出她完美的腿型。脚上配着一双日式小皮鞋,白色的袜子贴合着脚踝。她似乎感受到了我打量她的目光,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迅速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语气欢快地问道: “贾念,我今天穿的好看吗?有一点jk 的感觉了吧?” 她眼尾长长的睫毛扑棱扑棱地眨了眨,一双瑞凤眼带着俏皮的笑意,等待着我的回答。我点了点头,摸了下鼻头,收回了自己放肆的目光,说道: “好看,这一身真的很适合你,尤其你的头发,颜色很好看,很衬肤色。” “嘿嘿,谢谢。”她拍了拍手,又强行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对着我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手伏在下巴上说道: “贾念,没想到你还蛮帅的嘛……瞧瞧,这鼻梁,这下颚线,这小发型、小眼镜儿,再配上这一身西服,斯文败类的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哈……话说,你没少靠这身行头勾搭小姑娘吧?”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说道: “得了吧,我的大小姐,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成吗?我要真这么干不成了真败类了吗。” “我不信!”花知暖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鼻头,一脸八卦地追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四处撩妹子了?要不你今天怎么搞这么帅?” “真没有……” 花知暖双眼微眯,然后微微颔首,目光向上紧紧盯着我,嘴角斜了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 “小伙子,不一定哦,也许你在不知不觉中就拿下了一两个妹子,而你自己却不知道,也说不准哦~”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完这句完全不着调的调侃的话之后,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去年夏天的那个女生,那个不断在噩梦中一次次杀了我的女生…… 我的笑容僵了下去,默默坐回到座椅上,在花知暖满腹狐疑的眼神中,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别说笑了……我不过是别人眼中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又何来的什么拿下不拿下……我要是像你说的这么厉害,我又何必一个人在这里装深沉?” 花知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坐下来挽住我的胳膊,我挣脱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索性随着她来了。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却突然把我的领带从脖子上抽了出来,在我惊愕的眼神中说道: “大热天儿的,你还带个领带,脑袋都热傻了吧。” 我皱了下眉头,伸手抓了一下,却被她躲开了,我有点着急地说道: “花知暖,你别闹,赶紧还给我。” “略略略,我就不!”花知暖冲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继续说道,“除非你跟我好好说说,你怎么就突然感慨什么自己是别人眼中无关紧要的人了?你这未免有些矫情了吧……” 我的动作僵在了半空,然后无力地耷拉在腿上,将自己的颓然地目光伸向前方,越过远处的足球场,落在塑胶跑道旁的乒乓球台,以及没有了篮筐坏了一半的篮球场……三年的时间,我的身影也曾无数次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中留下一抹痕迹。可是,面对花知暖玩笑式的质问,我的情绪却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在那些痕迹中,我竟连一个同性的好友都不曾拥有。也许是我的古板与孤僻,亦或是他们太热情,让我难以适应。我搞不清楚,但是总有一个原因让我在青春的长河中流向了偏远的支流…… 阳光终于被云层遮挡了半分,光与暗的交界处,是我与她的间隔。我在阴影中凉爽,她在阳光中曝晒。花知暖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也无奈于这灼热的日光,手挡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坐到了我的另一侧,与我共同沐浴在了阴影之中,小声问道: “贾念,你怎么了?我感觉你一直有很重的心事,虽然你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我总是感觉你不是很快乐。方便的话,能和我聊聊吗?反正都要毕业了,和我说说也无所谓吧。” “不是有没有所谓的问题,是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你就当是我矫情吧。” 花知暖耍起赖来,抓着我的胳膊猛摇,嘴里说着: “你就跟我说说嘛……其实你不说,我倒也能猜出了几分来。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我瞥了她一眼,随手轻拍在了她的脑袋瓜上: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我贾某人单身贵族十七载,何来的失恋之说?” “那你就是被人一脚给踢了,不然你也说不出那些话来,听着就让人觉得肉麻,yue~” 她夸张的表情却并没有让我笑出来,每一根神经都在提醒我的大脑,一遍遍回忆彼时的夏天——我不知道那个夏天的自己是否算是被人一脚踢开了,我只知道,从未有一个夏天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无情…… 我叹了口气,看着花知暖的美目,那剔透的眸子里仿佛在催促着我的回答。只是,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无法对她开口,便转移了话题,对她说道: “你喜欢唱歌吗?” 花知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是不喜欢,是唱不好……你会唱歌吗?你唱给我听吧!” 我会唱歌吗?也许会吧,只是偶尔在寂寞的时候会哼上两句,呵呵,女愁哭,男愁唱嘛。对于音乐,我曾无限神往,却并未得到父母的支持,甚至连爱好都难以涉足一二,只能凭着一点点无关紧要的热忱,跟着唱那么几句。 我清了清嗓子,脑海中寻摸出一首让我一见钟情的歌曲,然后在这个只有我与她的看台上,轻轻哼唱: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 一曲唱罢,周围又重新归于平静。我的嗓子略有些嘶哑,兴许是高音的部分唱的太尽兴,又或许是太久不曾这样敞开了唱歌,还没有开过嗓的喉咙有些吃不消。阳光收束在我的尾音,一声轻轻的抽泣破碎在光芒的起点。转过头来,面前的花知暖已经深深地红了眼睛,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看着她,她仰起头,目光相触的时候,她慌乱地用纸巾轻轻蘸掉了自己的眼泪,努力不让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花。可惜的是,她的妆容依旧,轻快活泼的神情却早已敛起,眼底藏着一抹看不透的淡淡的忧伤,仿佛下一刻便能感动天上的云朵,然后哭一场名为往昔的大雨……沉默了片刻,她开口说道: “你唱的真好……也许,即使是这样炎热的夏天,在你的心底也飘着风雪,浸着严寒,孤独地走在一望无际的雪雨之中吧……”这时,花知暖的眼中又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哽咽道,“可是,孤独的人总是能精准的在人群中发现自己的同类......你还记得吗,去年的除夕夜,外面那么冷,路上都没有人,我一个人有多绝望……只有你来到了我的身边,其实我都没有抱什么希望,你却真的来了,那天你真的……真的好帅……所以对于我来说,那间屋子里就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尽是春天……” 我挪开自己的目光,看向远处,然后平静地说道: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只当是朋友帮忙了,你别多想。” “念儿,我以后不会让你孤独的,你放心吧。” “你叫我什么?” “念儿……我以后就叫你念儿。” 第24章 你好香啊 她对我的称呼有些滑稽,又有些暧昧。想起她的脾气,估计我越不希望她这么叫我,她反而越来劲。所以,我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随你便吧。” 我没有再与她纠结于夏天的雨雪,冬天的暖风,更不想与她多说,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我意识泛滥罢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究其一生,也许都活在无人可诉说的精神世界当中,而这样的世界又与普世意义的现实世界有着极大的冲突。就如同我梦中的女子,她从未出现,却仍旧用一抹浅绿,滋润我干涸的心田。谁又能说,这是我对现实世界的逃避呢? 转念之间,我又想起了那些纸条,我不禁疑惑,为什么我会在那短短的两个月里,写下那么多的自我与宣泄式的牢骚呢?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失去此刻的心情,便在马上来临的愤怒之前停止了思考,因为现在的我,即使是想起那个女生的名字,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止不住的怒意,继而又在思绪与回忆的折磨下失去了自我……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沉思,薛凌的名字出现的时候,我赶紧接起了电话: “喂,薛大人,怎么了?” “你在哪?” 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薛凌用冷冷的语气问道。 我看了一眼花知暖,然后说道: “我在操场边上的观众台。” “好,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之后,花知暖一边给自己补妆,一边问道: “谁呀?” “你见过的。” “哦~我知道了,你那个冷艳如花的同桌对吧?”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切。” 她瞪了我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拿出了手机,把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在我还未防备的时候拍了一张我与她的自拍。 随着“咔嚓”一声,我惊愕的神情与她甜蜜的笑容定格此刻,留在了她手机的相册中。我有些不悦,说道: “你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知道吗?” “是吗,那你来告我呀~” 她说完,便一溜烟跑掉了,走之前,还留下一句: “高考后见哦~这几天就不打扰你啦!” 高考后还能见吗?我苦笑了一声,远远地对着她摆了摆手。此刻的离别是这样的匆忙,对于这个女孩,我除了知道她的名字与财力,其他的一无所知。只是,我也不太想考虑未来的事情,见与不见,在哪里相见,全凭缘分吧。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的领带被她拿走了……这个家伙,我真是服了,这下估计高考完见面的几率高了不少啊。 我苦笑了一下,顺着她离开的轨迹,这条光与暗的交界显得模糊而迷幻。花知暖靓丽的背影在光影起伏之中渐行渐远。只是,在她消失在远方的那一刻,我的心脏竟莫名地揪了一下。似乎在这一刻,她的背影与某个我自认为遗弃在时光的沼泽里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然后在视线的尽头带我重回那日难以言说的孤独之中…… 我的头疼了起来,却也终于等来最后一缕刺眼的阳光彻底被云层所遮盖。我如愿以偿地被阴影包裹,但是这瞬间的暗淡竟让我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肺部的挤压感向我反馈着此刻因为霎那的缺氧带来的煎熬。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一年以来,头疼的次数多了起来,难道是我太累了吗?也许吧,作为一名准高考生,累不累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稍微缓了一下,我随即把西服的外套脱了下来,将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个扣子,只盼望凉爽的风儿能够把我浸透,然后带着假装的惬意等待薛凌的到来。 …… 大概过了十分钟,在一大片阴影的尽头,远远的,我隐隐约约看到了薛凌的身影。由远而近的,她踩着自信的步伐,正如她走过的这战绩辉煌的十年一般,带着令人艳羡的光芒,一步步踏入我的视线当中。 “贾念,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薛凌的奶白色法式水晶高跟鞋在台阶上弹奏出清脆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还好现在没太阳,要是待会儿云散了,你可就遭罪喽,小心晒伤!” 我有些颓靡的意识这才被她唤醒,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身边,我终于露出了一丝浅薄的笑容,随手将西服外套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却也忘了刚才这个作为已经被花知暖擦干净了,笑眯眯地对着她说: “你可算来了,快坐吧。” 薛凌嗔了我一眼,拿起了我的外套从里到外拍了拍,然后径直坐下并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又从随身带着的手包中拿出了一瓶防晒霜,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 “贾你,你得涂一点防晒霜,最近的紫外线很强烈,不小心就会晒黑、晒伤,不能不当回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手掌心上挤了一点防晒霜,正要伸手涂在我的脸上的时候,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动作停了下来,尴尬地对着我笑了一下,把瓶子递给了我,说道: “给你,自己动手。难道你还等着我给你涂呢?小孩子一样……” 我接过了瓶子,傻乎乎地乐了一下,抹了些防晒霜在手上,然后在薛凌眼神的催促下,无奈地涂抹在了脸上。薛凌这才露出了笑容,又先在自己手心手背涂抹均匀后,凑到我手边帮我再脸上涂涂抹抹,知道她满意之后,才说道: “嗯,这样就好啦……你好香啊,和我的味道一样呢。” 我与她的目光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撞在了一起,薛凌随口说出的话就在此刻意识到显得并不合适。她有些局促地捋了下头发,脸上有些红晕,想要开口又欲言又止。 她此刻的模样有些滑稽,更有些可爱。我轻笑了一声,闻了闻自己的手,又把薛凌的手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故作思考状,忍不住逗她玩儿的心思说道: “是吗?可是我觉得我比你香。”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还有香水的味道,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你就变得臭臭的啦,哈哈哈……” 薛凌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愤怒起来,口气不悦地说道: “哼,没想到你一个臭男人还嫌弃起我来了,呸!白眼狼。” 我乐呵呵地双手合十,带着歉意说道: “开个玩笑而已嘛,别当真呀。” 薛凌扭头看了看我,眼神下移了几分,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的领带呢?” 我心下一惊,支支吾吾地说道: “额,被人拿……被我丢掉了,嘿嘿,刚才随手摘了下来,忘记扔到哪了。” 薛凌挑了下眉毛,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来,有人先于我来找你了呗,你人缘不错嘛?” 我咳了一声,不想问题变得更复杂,便将目光移向了远处,没有再说话。 “贾念,你有心事?” 她的敏感让我有些惊讶,事实上,今天她是第二个女生说我有心事了。我其实不敢说自己有什么心事,那时的我年岁不过刚刚十八,人生的阅历也仅仅在眼前的琐碎事情上。高中的生活就要结束了,若是硬说心事,那么除了曾经的枷锁,未来的迷惘,便是眼前人的归处…… 我不敢相信太多的承诺,也不愿逼迫自己强行去做些什么。以后的道路,我只当是自己一个人走,这样的话,若是有人陪伴,我自当感慨命运的眷顾;若是孤身一人,我也不会因为曾有期待而徒增烦恼。 想到这里,我依旧看着远方,就好像我的眼神被无形的丝线拉扯,语气平淡地说道: “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少无知罢了,又何足挂齿? 薛凌点了点头,不知是认可了我的解释,还是早就知道我并不会说出来,倒也没再追问,只是随着我的目光看向了不知名的哪里,然后打折一抹怅然说道: “贾念,你说,未来的我们,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我从她的腿上拿过了自己的外套,张开双臂,拥抱着眼前的一无所有,看着头顶的云,听着耳边的风,我说道: “变成谁也不喜欢你,谁也不讨厌你的样子。” 第25章 高考之后 这个下午我与薛凌没有和任何人合影,也没有再回到教室,直至放学的最后一刻,我们才带着各自的心事默默离开了校园。阳光依旧正好,只是略略偏西,夏日的昏黄带着步入黑夜前的没落与迎接黑夜的欣喜,将热情的余晖挥洒。 最后一次站在学校的大门前,我不禁感慨万分,我的中学时代就在这个寻常的夏季走向了尽头。我回过头来,对着身边的薛凌说道: “要不要一起拍一张合照,也算是和高中生活彻底说再见了” 薛凌的眼神中带着留恋的神情,静静地站在原地,满眼扫过了校园的景色。片刻之后,她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想做别人都在做的事情。另外,你与我之间,也无须用这样的方式来留念,你说呢?” 我心里的惆怅之感更甚,却也只是假装笑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沉默之中。我深刻地知道我与她的成绩不在一个水平上,也许,高考之后的我们,从此各奔东西,相望于这茫茫九州,此一别,便是朋友情谊的分岔口吧…… 我看向薛凌,她高挑的身姿披着霞光,也许下一秒便会飞向万丈远空。她坚定的眼神让我不忍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坏情绪让她烦心,毕竟马上要高考了,保持情绪稳定是非常重要的。于是我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 “好啊,那咱们就高考后再见。” “嗯嗯,贾念,到时候咱们一起报志愿哦。” “好……” …… 六月底的风已经不再温和,如同鬼火少年的轮毂,带着狂躁的热浪直逼我的皮肤,实在是让人吃不消。此时已经接近中午,我正在去咖啡厅的路上,下了车,仅仅几步路的距离就已经让我汗流浃背。我擦了擦汗,快步走进了咖啡厅之中。 今天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电话查分后,我已经知道了结果如何。虽然一切都算意料之中,我却仍旧瘫软在了沙发上,似乎离别成为了我人生的主题,窒息的痛感迫使我在家里不安地徘徊了许久,几乎要错过了时间,才终于下定决心来赴薛凌的约定,只是不知道见到薛凌之后,我又该如何面对…… 我摇了摇头,推开咖啡厅大门的瞬间,凉意便解放了我的身体,我松了口气,内心的不安稍稍稳定了几分。我抽出柜台里的纸巾,擦了擦汗,在周围环顾了一圈,终于在靠窗的角落里找到了薛凌。 她美丽的长发散在香肩与手臂上,美艳的妆容让冷艳的她多了一丝成熟与温柔的气质。玫红色调的双唇浅啜了一口手中一直被她的手指转动的咖啡,然后看了一眼手表,眉头微皱。 而此刻的我因她的美貌而沉醉,亦因她的美貌而迟疑。与她之间仅仅十几步的距离,可我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沉重的考试结果死死拖住我的脚步,让我难以面对现在的她。我就这么待在原地,进退两难。 她终于有些等不下去了,站起身的瞬间,看到了在柜台踌躇的我。她的眉头一下子就展开了,像盛开的花朵一般向我露出了盈盈的笑意。恰如一夜之春风,百媚立生,他粉失色。她冲我挥了挥手,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向了她。 “你怎么才来啊?又迟到,讨厌!” “抱歉,我在人生的旅途中迷路了,所以来得晚了些。” “又贫嘴。”薛凌白了我一眼,将手边得菜单递到了我的面前,“喝点什么?我请你。” 我摸了摸鼻子,看了下周围,确认没几个人后,说道: “怎么能总让你请呢,真不好意思……一杯美式,加奶加糖,谢谢。” 薛凌歪头笑了笑,没有多说,叫来服务员点了单,然后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另一只手三指扣住,轻轻敲了下桌面,说道: “贾念,咱们也就不多废话了。你……考了多少分?” 我没有想好怎么说,便带着沉默将目光移向了窗外,惊讶地发现这个咖啡厅的位置居然离那个别墅区这么近。打眼儿望去,我几乎可以看尽别墅区的正门外景。我僵硬的表情出卖了我的讶异,薛凌的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向后倚靠在靠背上,语气调侃地说道: “怎么,勾起了你某些桃色记忆了是吧?” 我回过神来,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心下却有了一丝起伏。时过境迁,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似乎当时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那些亲手写下的文字,那些铭记在心的感动……只剩下疼痛与屈辱仍在拷打着我,又在那一次次的噩梦中将我撕碎…… 服务生端着我的咖啡走了过来,我尝了一口,觉得太过苦涩,便又向柜台要了几包黄糖,在薛凌诧异的眼神中,一股脑地全都倒了进去,再用搅拌棒搅了搅,再次品尝起来才觉得口感好了许多。 也许是没见过谁这么喝美式咖啡的,薛凌忍不住问道: “你这搞得也太甜了吧,喝起来不会很腻吗?” “你错了,”我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就这样我还嫌有点苦呢,这玩意儿真不是人喝的,起码我有点受不了。” 薛凌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和服务生点了两块小蛋糕,说: “受不了你还点这个,点杯奶茶不好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迟疑了片刻后,开口问道: “你考了多少分?” 薛凌停顿了下,喝了一口咖啡,说道:“700多分吧。” 我拿起搅拌棒在杯子里胡乱搅了几下,听到她的回答后,我的动作没停,只是声音不再那么自然,抿了抿嘴,笑着说道: “恭喜恭喜,这下你梦寐以求的复旦大学触手可得了啊。” “你呢?能快点告诉我吗?” 薛凌紧靠在桌子上,绝美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我看了眼手中的美式咖啡,加了奶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老树年轮描白的质感。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氤氲了窗外的景致与眼前的美人。 如此恬静的景象,成为了我人生中难得的美丽风景,我贪婪地想要将眼前的一切牢牢刻画在心脏的脉络中。只是,这样的风景似乎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扶了下眼镜,趁着阳光甚好,淡淡地说道: “我算正常发挥吧,600多分。” 咖啡凉掉了,香气也散尽了,空气中弥漫起了名为泪水的味道。于是,我便生生地看着薛凌呆滞的脸上划过一行清泪。她那清澈的瞳孔浑浊了几分,嘴唇颤抖的频率是她此刻临近崩溃的情绪。 店里的空调是不是温度调的太低了?不知不觉地,浑身的冷意让我有些不适。我搓了搓胳膊,抬了抬眼皮,有些畏惧地看了眼薛凌,她无声的泪水挂在了她紧咬着的唇边。 “薛凌,你……” “贾念,差了……差了这么多吗?你是骗我的,对吗?” 我闭着眼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骗你,确实是差了100多分……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 薛凌擦了下眼泪,泫然欲泣的她双手扶住额头,又向后捋了下头发,在一番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微微抬头,有气无力地低声问道: “贾念,你的水平我是最清楚的……怎么可能会差这么多?你……你这一年多到底在干什么?” 我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故作镇定地说道: “不,这就是我的水平了。我这个分数上个211大学也没什么问题,我觉得挺好……” “贾念!”薛凌突然狠狠拍了下桌子,引得周围的几个客人都看向了我们,愤怒的她却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自从你去年夏天去了那个补习班之后,你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浮躁,变得贪玩,变得心事重重。现在高考结束了,你的分数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吗?” 我喝了口咖啡,凉了的咖啡显得有些苦腻。我失去了继续品尝的兴趣,推了下杯子,双手扶在桌沿上,接着说道: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有好大学上,我也有好大学上,这不就够了吗,高考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薛凌的气势颓了下去,如月的弯眉紧蹙,语气带着落寞指了指自己,问道: “贾念,那……我们呢?你还记得给过我的承诺吗?” 心里难以言明的苦楚让我心如刀割,与薛凌多年的相处在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有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在告诉我,无论怎样,都要留下眼前的美人……只是,人云岁月相依,我说何以为伴?生命是否终究是一场一个人的旅行,而我尚未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依赖于她呢? 也许今天,就是我与她分别的时刻。 我紧闭双眼,口腔中回味着的依旧是咖啡的苦涩。我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 “薛凌……复旦我去不了了,或者说,我也没那个水平……”我顿了顿,躲开她的眼神,“不过你放心,就算不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我们还是朋友。所以,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聚聚嘛,这也不算违背了我的承诺。” 薛凌堪堪笑了一声,混着泪水与强颜欢笑的嘴角让她的表情显得凌乱而痛苦。她用手掌抹了下自己的眼泪,伴随着如丝的啜泣,如同一只小猫般趴在了桌子上,带着疲惫与空洞的神情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服务员在我与薛凌沉默的间隙,才拿了两块蛋糕走了过来。两块抹茶巧克力蛋糕显得小巧而美味,我端过来一块,怎么也下不去口,只是仅仅浅尝了一口,奶油的口感便冲淡了咖啡的苦涩,我却更加烦躁,砸吧了下嘴,便丢到了一边。而薛凌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咖啡凉了下去,也任由蛋糕在手边独自精致。 时间在沉寂中推移,阳光的角度也慢慢有了变化,恰如那日的别离,在精准的分割线中,我沉进了阴影,而她沐浴着炽热……终于,在我将要忍不住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挺直了身子,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眼神中似乎写满我读不懂的情绪,语气坚定地对我说道: “贾念,我要的,不只是朋友……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单我已经买过了,再见。” 于是,薛凌在我震惊的目光中,拿起了自己的包,踩着噔噔的脚步,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无奈地吃下了另一块蛋糕。 好甜,好腻。 …… 轰轰烈烈的高考于我的生命中结束了,父母的神情里写满了失望,却也因为我的分数倒也能去个不错的大学而没有再多说什么。 恍如隔世般,自从那日与薛凌分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即便是花知暖,我竟也没有收到她哪怕一次的电话。 我捧着空荡荡的手机,呆呆地坐在阳台的角落,听着每一天的阳光都在诉说白日的欢腾;偷窥每一夜的月光都在审度声影糜烂的起伏…… 在这两个月的空窗里,我终究手足无措。没有了补习班,不需要学习,没有了考试,没有了堆成山海的习题……可是,我却在这个足以放纵的日子里,用惨淡的孤寂,惊扰了这个夏天…… 第26章 初到大学 九月的风依旧带着令人叹服的热浪席卷着这座使人神往的古都,让我这个常年居于西北的人有些不太适应。说起来,我的祖籍确实是北京,可是,老来得子的父亲却也因为上个世纪的某些原因,在他似水的青葱年华里,一个人挎着行囊,背井离乡,去奔赴祖国的他方,毅然决然地扎进钢厂工作,一晃已而四十余载。当老爹老妈带着我的行李,再次踏上这片故土的时候,老爹却也不自觉地开始了多年来不曾断过的碎碎念。 “贾念啊,你可算是考回北京了。这以后,你爹我也算是可以落叶归根了……” 偌大的京城如同钢筋水泥的坟墓,在这夏日的酷暑中就这样将我淹没。老爹的感叹于我来说并没有任何感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与其他我曾去过的城市一样,北京带给我的冷漠与惶恐随着路边匆匆闪过的人群一样,扑面而来,让我的心似乎蒙上了一层不安焦躁。 此时此刻,我们一同站在学院路的一侧,站在校园的西门前。蓝天之下,是那位伟人挺拔的雕塑,两边的人行道与绿植画出了一道道学子的艰难万苦。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着仍然沉浸在感叹中的老爹说道: “爸,妈,我自己拿着行李去宿舍就行了。咱们家那个回迁房不是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吗?您们赶紧去弄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不行!”老爹脱口而出便打断了我,“我和你妈必须看看你的宿舍,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让人省心……我们本来想着让你每天回家呢,只是没想到你晚上还有课,再加上大学确实也有很多社团活动,学校讲习之类的,不然我们是不可能让你个混小子住校的……行了,快走吧。” 我看了看他俩“同仇敌忾”的样子,耸了耸肩,想来多说无益,只得带着他们,跟着学校提前发给我的位置,来到了宿舍所在的楼层。 不得不说的是,我们的宿舍是真的远。从西门进来,一路往东,直至到了东门附近,才在道路的南侧看到了我们宿舍所在的“九斋”。虽然不解为什么宿舍楼起了个这么个名字,但是也没空多想,便拉着大包小包走向了楼内。 我们的宿舍是在六楼的第一个房间,推开略显老旧的门锁,迎面便看到了一个哥们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听到响声看到我们进来后,他扔下自己的书包冲了过来,一边伸出手来,一边兴冲冲地说道: “叔叔阿姨好,哥们你也好哈。我叫秦铁中,来自河北,你呢?” 我礼貌性地握住他的手,笑着回道: “你好,我叫贾念,思念的念。这两位是我的父母……话说,你来的挺早啊?” “没有,我其实也是刚来没一会儿。” 老爹老妈简单打了个招呼后,老爹便把我的行李放到了地上,然后正色说道: “那个,小秦啊,你们既然是舍友,就要相互监督,一定要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千万不能耽误了。大学期间学习也是非常重要的,别听你们高中的同学瞎传。” 秦铁中有些愣住了,一时间没有接上话来。我则是尴尬地走到了老爹老妈面前,把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摆了摆手,说道: “好了,爸,我们知道了,您放心吧。您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我们还得去教室开会呢。” 秦铁中这才反应了过来,搓了搓手心,站直了身子摆出了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 “对对对,叔叔您放心吧,我们肯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爹这才点了点头,带着老妈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了我一下,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好像我下一秒就会怎么样了似的。 待他俩走后,我终于缓了口气,长长地呼了一声。秦铁中撇嘴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臂,轻声说道: “哥们,你看起来很幸苦啊。” 我摇了摇头,坐在了靠门的那个位置上,没有说话,只是简单观察了下宿舍的结构,这才发现宿舍整体是六个人的房间,每一个位置上面是床铺,下面是学习桌。这么看来,大学的生活恐怕是不会寂寞了。 我稍微坐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在宿舍不知名的一角传来了一声打喷嚏的声音,霎时间惊得我与秦铁中同时站了起来,赶忙在宿舍里寻着声音的轨迹。一番摸索之后,才发现在宿舍最里面靠窗户的床铺上一个哥们慢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紧不慢地伸了伸懒腰,挠了挠乱蓬蓬的一头红毛儿,惺忪的睡眼半闭半睁。沉寂的房间里是三个人不同的内心戏,怔了半晌,他才开口对我们说道: “你们好。” 我瞄了眼秦铁中,发现他也在偷偷看着我,对视的瞬间,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惊诧和无奈的意味,谁也不知道这位神人是什么时候降临道我们这个小小的宿舍的。我拍了拍胸口,一副吃惊的样子说道: “哥们,你吓我们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没发现。” “我昨晚上就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胡乱扒了件衣服穿上,然后噌噌噌从床上蹦了下来,笑呵呵地说道,“昨晚通宵和朋友聊天儿才睡到这会儿的……对了,我叫甄尹,四川人,你们呢?” 我也没再矫情,干脆利落地说道: “贾念,我身边这哥们叫秦铁中,我俩都是北方人。” “嘿嘿,明白了。那你俩跟着我以后可算是有口福了。” 我与秦铁中相视一笑,拉着他问东问西。四川我没去过,闻名遐迩的“天府之国”让我心生向往,听说那边人文风景,饮食民俗皆是一绝,只是不知道我在超市里买的“卧龙锅巴”到底是不是诸葛亮发明的?闲聊了一会儿,各自收拾好床铺后约定一起在校园中闲逛。毕竟未来四年都要在这里度过,心中难免生出些兴奋与期许来。 我真的渴望,在大学里,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27章 好久不见 暮色渐沉,流连于眼底的光亮逐渐变得昏红而迷醉。北京的黄昏多了几分潮气,少了几分淡雅,却也是我眼缘于这初来乍到的陌生的城市的第一个夕阳。并肩与两位新朋友走在热气未颓的人行道上,身边闪过的火急火燎的学长学姐与我们这样悠闲自在的新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或背着厚重的电脑包,或手里念叨着听不明白的小语种,在这个五光十色的校园中,每一个路过的面孔都汇成了名为青春的河流,而我们一行三人,便在这河流中浅窥大学的一隅。 于是,我们就这样从九斋齐齐而出,三人一路西行,跨过锈迹斑斑的栏杆,路过曾经举办过奥运会的红色体育馆,远处老旧的足球场上不时传来进球后的欢呼与丢球后的懊悔声。 我们踩着十八岁的步子,彼此聊着过往浅薄却又足以深刻的经历,感受着大学校园与中学校园的不同。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错过了第二个食堂,来到了十字路口的北侧。 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点距离,所以我们干脆继续向着北门前行,却被两侧柿子树上摇摇欲坠的橘色的果实吸引了目光。虽然还未成熟,却已经可以预见月末这两侧的繁华光景,更是听说有倒霉的学长被熟透后掉落的柿子砸到了脑袋,引得一众学子在每年柿子成熟的日子里总是避开这两侧的树梢,以免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 我的目光游离在左侧建筑墙角的地锦,茂盛的枝桠边点缀着一朵朵色泽斑斓的野花。阳光走过的角度正好,昏黄的朦胧感笼罩在路的一头,那是与图书馆北侧的四分之三处交接的界限。就在那棵柿子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将我从三个人的嬉笑对话中生生扯回。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扶了下眼镜,就在那明暗相间的正门口,薛凌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对视的分秒之中,她桃李生花的笑容丝丝入扣,雪一样的肌肤混合着高光晕染过的脸颊从沉溺着的等待中醒来,那双灵灵的杏眼中似乎含着熠烁的光泽。她将马尾的发箍摘下,如瀑的长发便直直地抚在了她的腰间。 我钉在了原地,任由风儿吹乱了我的头发,即使好久没剪的头发挠得我的额头痒痒的,脑海中竟只剩下空白一片,像痴了一样,像醉了一样,直等到她轻踱而来,行至我的面前,温柔地说了声: “贾念,好久不见。” 风姿绰约的她让秦铁中懵在了原地,而我也因为复杂的情绪一动不动,就在她的味道紧紧地拥抱了我的时候,我才先于秦铁中反应了过来,小退了半步,生生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甄尹的目光扫过我与她,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笑,生拉硬拽地把仍焊在那里的秦铁中拉走了,回头给了我一个颇有意味的眼神,两个人便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我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消逝而冷了下来,然后就全然忘记了这两位新朋友。转过头,眼眸的底域深深烙印着的,是眼前的这位老朋友。 薛凌看着我丢了神一样的笨拙模样嗤笑了一声,走近了一步,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搭在我的肩膀上,带着欢盈俏皮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说贾念,两个月没见,你怎么颓了这么多?当初的风流大才子怎么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了?看看你这大了一号的t恤,还有你这条吊儿郎当的大裤衩子……” 我静静地看着她吐槽我的样子,曾经冷傲的她在我的面前变得亲和而可爱,让我更加疑惑于这两个月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如此这般出现在这里。我推掉了她搭着的手,正色道: “薛凌,你为什么在这儿?” 她浅笑了一下,带着夏日的尘土与树叶的气息混合着她独有的如同香草冰淇凌一样清冽的香气向我靠近了一步,声音中含着我熟悉的质感,轻轻说道: “贾念,你还记得那日的黄昏,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侧过头,目光落在了我身后的柿子树上,那里的枝桠如此茂盛,仿佛在吟诵着经历数月后即将收获的南音。 薛凌的笑容收了些,接着说道: “我说过的,我会让你知道的……” “那你的梦想呢?”我打断了她,带着不解与愠怒。“薛凌,以你的分数,中国任何一所顶尖的大学你随便挑,复旦更是你从小的梦想,你……你怎么会就这么放弃了呢?我说过的,即便不在一个城市,不在一个学校,我们还是朋友……” “贾念!”薛凌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倔强与坚定,“我说过,我要的不只是朋友!” “你这是何苦呢……” “好了!人各有志,贾念,你不用再说了。”她的脸色有些激动后的红晕,接着又平复了下呼吸,抿了抿嘴,说,“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校友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我不高兴吗?多年的朋友如此阴差阳错的再次成为了我的同学,我的校友,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能有这样一位故人相伴我又怎会不高兴呢?只是来日方长,我与她又是否会如身边这一张张一闪而过的面容一般在未来的某日擦肩而过,却不记得彼此的面容呢? 心下恍然,却也不能因此扫了彼此的兴致。于是,我挤出一副笑容,用着不着调的语气调侃道: “高兴,太高兴了,薛大人,欢迎加入211的殿堂。985咱是攀不上了,但是,在这211里面,咱们怎么着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来!您说是不是?” “德行!” …… 于是,夏末秋初的日子里,我便与这位如花的少女再次相聚在学生时代的校园里。她的模样一如曾经的美丽,而如今的她,却也多了一些成熟与坚毅,更多了几分两相知悉的情感。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又真的应该知道吗?每每阅读她的眼眸,我总会加以躲闪,在那个黄昏里,我真正明白了她的心意……只是,彼时的校园已经远离熟悉的那片土地,彼时的我们也不再是小小的少年,而是以孱弱的身躯蹒跚步入成人的世界,跌跌撞撞之间,带着惶恐、兴奋、期许、不安……诸多的情绪在未知的时间中如同一只炭笔将我们这群人速写描画,最终却也未必能用水粉上色,或许,只会留下一纸的黑白…… 第28章 听果香 国外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国内的学校都非常喜欢搞军训这一套。我们学校作为老八大学院之一,更是对于这种事情极为热衷,于是我们的军训便非常苦逼地被安排在了距离北京城区很远的一个基地里面,整整两周的时间封闭式管理,彻彻底底让我们感受了一次军营的生活。 说实话,这样的军训让我苦不堪言,从未坚持锻炼过的身体在烈日的烘烤下显得疲惫不堪,唯一让我感兴趣的练枪打靶等环节竟神奇般地被学校省去了,更是让我在轮流通宵站岗的过程中几度差点晕了过去。每每到我轮岗的深夜,透过宿舍楼老旧的窗户,遥望远方的星辰,总是会让我多出一些惆怅与孤寂的心情来。这种情绪是自发的,是难以明说的,恰如抑郁症的患者再如何描述,也难以让旁人感知他们的痛苦。 本来想找个由头告病回校,但也确实没找到什么让导员医护等人信服的理由,毕竟我腿也没折,也没及时生个无伤大雅的疾病,所以愣是让我给咬牙坚持了下来。 军训结束的那天,周围的同学们普遍都黑了一圈,不过女生倒是没那么明显,男生倒是一个个儿晒得跟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我坐在归途的大巴车上,看着周围沉默的众人,被这疲惫的氛围搞得昏昏欲睡。 摇摇晃晃的车厢让我的包里掉出来一个包装盒,我捡起来看了看,才发现是军训之前薛凌送我的防晒霜。我无奈地笑了笑,早知道我也涂一些防晒霜了,也就不至于被晒黑了吧。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些男大学生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粗糙呢? …… 有时候,令人感叹时间如此飞快的,便是身边一草一木的种种变化。似乎前一秒还是茂盛的绿林,下一秒,便披上了红妆。不知不觉间,北京的秋意便浓了起来,风儿尚且没有那么多的凉意,路边却已堆满了飘零的落叶。 两个多月的时光里,我便在这条走过了无数回的道路上对这校园的光景熟络了起来。买过生活用品的地下超市,喝过几杯咖啡的小饮品屋,还有那个总是人满为患的打印店…… 大学的生活真的自由了很多,有时候,一整天的课表都是排满的,却也在有的时候,一天就只有一节课。参差不齐的课表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安排课余的生活。 可是,我又能如何去安排呢?曾经在兴趣班里学习的东西都让我提不起兴趣,学校的各类社团虽然五花八门,我却也难说究竟想去玩点什么。 开学至今,我除了偶尔和薛凌出去走走转转,粗略地看了看北京的几处名景,便是待在宿舍里看电脑、刷手机。日子突然缓了下来,高中的紧张刺激在今时今日都已经如泡沫一样破碎,现实的场景就是这样看上去悠哉游哉的大一生活。 我好像失去了再捧起一本书仔细阅读的耐性,那些纸张翻阅瞬间的声音我也早已丢失在了脑海的深处。只是,我仍旧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走到校园的一角,试图回忆起曾经的往事,比如,笼中鸟般的那些日子;比如,那些人;再比如,那个人…… 我会头痛,一阵阵得跳着痛,在我试图回忆起某些片段的时候,大脑就开始与我抗争。渐渐的,我就放弃了抵抗,于是过往便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连同那些或苦痛,或愉悦的记忆一起,坠入了以往的河流,然后让我披上自我麻痹的外衣,走向大学的课堂,步入北京的巷弄…… 又是一个下课后的黄昏,这天的课排得满满当当的,实在是令人疲惫。刚下课,甄尹就跑去了一个和摄影相关的社团,秦铁中则是去了街舞社,宿舍另外三个兄弟也都有自己参加的社团活动。所以,当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放下了背包,打开宿舍的窗户通通风,然后拿出电脑准备找几部恐怖片看看。说句题外话,这几年的恐怖片我觉得蛮不错的,尤其是以温子仁的招魂宇宙为首的悬疑恐怖片,无论是从电影质感,还是氛围塑造、情节安排,都非常抓眼。正当我浏览网站的时候,薛凌突然打来了电话: “贾念,你在哪呢?” “我在宿舍。” “那个,一起出来吃晚饭啊。我知道五道口新开了家韩餐店,味道挺不错的。” 我犹豫了片刻,对于韩餐我确实是没什么兴趣,但是晚餐吃什么我也没什么想法,便回道: “行吧,那咱们北门集合吧。” 挂了电话,我把刚打开的电脑关机,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放空了思绪。这一刻,我并没有刻意地去想什么,只是意识到自己与另外一个女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那个带我去网吧打游戏的疯丫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哦对了,我的领带被她顺走了,还没还给我呢。 想着想着,我竟不自觉笑出声来。这时,手机又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我以为是薛凌在催我出门,拿起手机的瞬间,却让我愣在原地。 四个多月了,花知暖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了我的来电显示里。铃声响动的每一下,都在我的记忆里翻开曾经的一幅幅过往。 我深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却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于是,两个人便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听着耳畔电流传来的风的声音与她那边路过的行人的交谈。 终于,数秒过后,她叹了口气,语气略有些低沉地说道: “贾念,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是吧?” 熟悉的声线仍旧悦耳动听,仅是如此这般,我就仿佛听到了她身上的果香,看到了她在我耳边的吐气如兰。只是,这语气中却也多了一丝陌生感与埋怨的感觉。 我笑了笑,却也不服气地辩道: “你都把我给忘了,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哼,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能主动来联系我吗?” “嘿,你这小妞儿。你顺走了我的领带,还指着我来找你是吧?难道不应该你来主动找我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嬉笑,她又轻咳了一声,回道: “咳咳,对不起嘛……这不,本小姐这就来找你啦,给你还领带,顺便给你带来个好消息,好不好呀?” 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说: “你别逗我玩儿成吗……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话。你在哪呢你就说来找我,你又知道我在哪吗?” “哈哈哈,那你猜猜我在哪呢?” “我猜你在月球上呢,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又因为她应该是在路边上,生怕来往的路人嘲笑她的大大咧咧,又憋着笑了两声,才回道: “哎呀,你这个人还是那么没劲……我在你学校东门儿呢,赶紧麻溜儿过来接驾,再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第29章 知昼暖 她刚一说完,便生怕我拒绝似的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我像呆子一样一动不动,脑海中却早已翻云覆雨,不敢想象我刚刚才想起她,她便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身边,离我如此之近。 我把手机胡乱塞到裤兜里便冲到了电梯那里,见电梯半天不见下来,我又冲到楼梯口往下跑去,同时,我赶紧给薛凌发了条微信,表示自己临时有事,吃饭的事改天再说,便收起了手机。 出了宿舍楼,我匆匆往东门跑去,远远地,我就看到一道靓丽的身影立在东门门口。看到我的时候,花知暖带着灿烂的笑容冲到了我的面前。 几个月未见,她好像更成熟了些,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雾感十足的灰粉调唇泥与她金棕色小烟熏眼妆相得益彰,配上一头碧茶色的锁骨发,在阳光下更显魅惑和精致。虽然北京的气温已经走低,她却仍旧穿着牛仔热裤,披着大码的棕色皮夹克,脚上穿着黑色的马丁靴,引得旁人不住地回头。而我,也被她此刻的美眄柔情惊得漏了呼吸,眼睛怎么也逃不离她的身上。 花知暖歪了歪头,对我吹了口气,笑道: “怎么啦,念儿?这么久没见我不认识啦?还是被本小姐的美貌惊艳到啦?”她对我眨了眨眼睛,双手贴在下巴上摆了个迷人可爱的表情。 我被她说中了心事,尴尬地躲开了她的眼神,摸了摸鼻子说道: “你别臭美了,我贾某人什么样儿的美女没见过,你这还差点意思……对了,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花知暖嘟嘴挑眉,白了我一眼,骂道: “我看你是真特么瞎,这么大美女在你面前都能说差点意思……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你在哪个学校很好查的好吗?而且,我就在北外,咱俩离得也不远,以后随时都能约着玩儿。” 听到她距离我这么近的时候,我的心里如沐昼暖,欣喜异常,只是碍于面子,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简单地哦了一声,便接着问道: “我记得你当初可是国际班的啊,怎么没出国留学啊?” 花知暖眼神闪烁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拍了一下我的胳膊,不耐烦地说道: “哎,你别问了,一言难尽……总之,以后在学院路这片儿,就是姐罩着你了。” 我切了一声,淡淡地说道: “得了吧,你生日比我还晚呢,还姐呢……对了,你说的好消息呢?是不是还我领带来了?那你可得赶紧给我,那条领带挺贵的呢,好几百块钱呢。” 花知暖紧紧皱着眉头瞪了我一眼,又拿出手机来不知道摆弄些什么,然后把一个视频伸到我面前,说道: “瞧你那点儿出息,大不了我给你买十条领带……你先看看这个,好消息就在这里面呢。” 我满腹狐疑地接过手机,点开视频。应该是拍摄视频的时候光线不太好,昏暗的房间里,一个梳着寸头的男人跪在地上,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地,支支吾吾地说道: “尊敬的……尊敬的贾念先生,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您和花……花小姐,希望您和大小姐能高抬贵手,放小弟一条生路……” 说完,他又被旁边的穿黑衣服的男人踢了一脚,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的眉头锁在了一起,把手机还给了花知暖,说道: “这个男人是谁啊?他提到的人不会真是我和你吧?” “当然啦,你难道忘啦?就是这个混蛋当初给你打晕了,我费了挺大劲儿才把他从外地提溜回来,他这才道歉的呢。” 我心下感动,心里暖洋洋的,让我有了十分踏实的感觉。她为了这么件事情能费如此大的力气,可见是非常重视我与她之间的友情,只是,这样的方式却让我有些反感。我沉默了一秒,说道: “谢谢你这么费心,你这几个月不会都在搞这个事情吧?” “对啊,虽然还有家里的事情,不过抓这个家伙确实费了不少时间。中途他还跑到了其他两个城市,我带着强叔辗转了两个月吧,终于在一家麻将馆把他抓到了,嘿嘿,我厉害吧。他那么欺负你,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怎么样,我跟你说抓到他就一定能做到。” 她双手叉腰,手舞足蹈地诉说着她的“功绩”。 我却只是勉强笑了笑,心下了然她故意略过了很多细节没跟我说,手段应该也没那么能见光,但想到她是为了给我出头,我又怎么好意思说些什么呢,只能语气不自然地说道: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只是,下次别这么做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万一他走投无路,来个鱼死网破,你到时候可就危险了,别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好吗?” 花知暖的笑容淡了下,紧盯着我的眸子里流光水转,带着轻柔的果香,她靠近了我一步,问道: “念儿……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的心没来由得悸动了一下,偷偷退了半步,笑着说道: “你可是我邻居啊,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我当然得关心关心你了。” 花知暖脸色变了变,捋了下风吹过的头发,低着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喃喃说道: “好吧,也许是我心太急了……走吧,本小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话音刚落,她就拉着我朝马路对面跑去,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一家名为“蜘蛛客”的网吧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dangdang,就是这里啦。”花知暖松开我的手,兴奋地说道,“念儿,我跟你说啊,我在这附近找了很久,只有这家网吧是位置最合适的,怎么样,本小姐做事儿想的周到吧。”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儿的地方?” “对呀,咱们得重启电竞之路啊!刚刚结束的ti(dota2国际邀请赛)都是老外夺的冠,咱们有志青年得努力起来啊。” 我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 “电竞是人家职业选手的事儿,跟咱们有啥关系啊?咱就是混着玩儿一玩儿……要我说啊,你就好好读你的大学,别给自己加戏了。” 花知暖摇了摇头,正色道: “念儿,我希望你不要对电竞有偏见好吗?那按照你的逻辑,足球篮球之类的体育运动,职业比赛那么多,普通人也干脆别玩儿了呗,反正不打职业,那些球迷都是吃饱了撑的呗?我告诉你,电竞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体育精神,你相信我,未来电竞绝对会登上大雅之堂,不再是今天你们口中的打游戏这么简单。”她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既然玩了这款游戏,就得动脑子琢磨,就得好好儿练。而且,你还真别说,以我现在的水平,进女子队当个首发一点儿问题没有。” “你丫不会是让你爸给你开个游戏公司,再给你组个队吧?” 花知暖听了我的调侃一下子就火了起来,狠狠掐了我一下,怒道: “你别跟我打镲,本小姐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用靠那个老头儿!” “行行行,你牛掰成了吧。”我揉了揉被她掐过的地方,表情痛苦地说道,“花大小姐,现在咱们能进去了吧?” 花知暖双手插在胸前,鼻腔里哼了一声,努嘴说道: “进去可以,不过我可跟你说,态度放认真点儿。你这几个月绝对一次都没练过吧?小心我喷你丫的。” “得嘞,您就瞧好儿吧。” …… 于是,时隔数月,我们再次回到了烟雾缭绕的“故乡”,整整一个通宵,她大呼过瘾,我可就惨了,被她整整骂了一个晚上。 不过,这样放纵的感觉却也让我心潮澎湃。我非常清楚,对于我来说,电竞精神之类的于我并没有多大意义,可是这样的自由的气息却如同毒品一般沁入了我的骨髓,让我迷恋,让我上瘾。 随着与她来网吧的次数越来越多,弥漫着的烟味不再那么刺鼻,网管的脸也逐渐变得亲切,身后的座椅也变得柔软和舒适……我们似乎都沉迷在了这紧张刺激的竞技之中,噼里啪啦的键鼠与她的侧颜构成了一个个美妙的时光。 我真的醉了,醉在这无边的虚拟世界中,醉在她似玉般的容颜里。每一次在qq上短暂的接头,文字都会极其简单:“来?”“ok”“111”“1”等等诸如此类的内部通讯文字,然后我们便再次相聚在网吧的一角,桌边堆放着一袋袋零食与一盒盒泡面桶,最后在遗忘了所有的周遭后,双双将灵魂都献祭给了那些色彩斑斓的代码与光影中…… 多少个通宵的夜晚过去,我都能被她丝绒般的味道包裹,然后在凌晨的网吧中睡去,然后便总有一双手为我盖上一件衣服,让我不必因冷暖的变化而生病。 也许,我真该永远睡去…… 第30章 大碗喝酒 大口吃肉 时间在呼吸之间便已改变了风的颜色,掠过开学伊始的青葱婆娑,吹来赤橙的潺潺秋意,再乘着年关的冷寂萧凉,归于灰蒙大地的一片苍茫。 一个学期就这样悄然过去,而大学的生活我也习惯了很多。白天有课上课,无课睡觉;晚上出去打游戏,再时不时参加一下宿舍的聚会或者班级学校组织的活动。又因为薛凌与我上同一所大学,周末来临的时候,我就堂而皇之地和父母说要跟薛凌参加志愿活动,便可轻松躲开回家的约束。 若是实在拗不过去,也会带着薛凌一起回家吃个饭,再以学业繁忙、诸事冗杂或夜深不安,需要送薛凌回学校的由头跑回学校…… 日子转眼来到了期末考试前两周的周五,正好今天没什么课,我可以好好补一觉,毕竟昨晚又和花知暖出去打游戏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哪儿来的这么大精神头儿,我都困得不行了,她在冲着耳机的那头对骂…… 大概上午8点多钟,我正困得五迷三道的时候,甄尹便把我和秦铁中从床上拽了下来,神神秘秘地说道: “好哥们,晚上我带个朋友,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我和秦铁中对视了一下,同时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说甄子,就这么点儿事儿等我们醒了再说成吗,不就吃个饭吗,反正你请客,没问题啊。” 秦铁中也打了个哈欠,一边往床上钻,一边说道: “我们俩都去行了吧,我还得再睡会儿……” 只留下甄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出门去了。 ……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窗户打开了,愣是把我冻醒了 。我骂骂咧咧地拿起手机,才发现大约一个小时前,薛凌给我发了个微信,上面写道: “你舍友请我出去吃饭,你说我该答应他吗?” 我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天,这个舍友不会是甄尹吧,毕竟我能想到的和薛凌有交集的舍友只有同为摄影社社员的甄尹了。可是,他不是说他晚上要带个朋友来一起吃饭吗。难道说…… 想到这里,我赶紧回复道: “抱歉,刚刚在睡觉……他是今天请你吃饭对吗?” 薛凌几乎是秒回,写道: “你这么晚才睡醒,昨晚又通宵打游戏去了是吧?” 我挠了挠头,正犹豫要怎么回复她的时候,薛凌已经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我惴惴不安地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了薛凌的质问: “贾念,你越发变本加厉了是吧?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不好好复习,还敢出去通宵打游戏,你就不怕我告诉叔叔阿姨吗?” 我吞咽了下口水,底气不足地说道: “别,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们。你放心吧,昨天是我考试前最后一次打游戏了,我保证。” 薛凌那边传来了一声叹息,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一定要好好复习,这每次的考试成绩都要牵扯到后面能不能保研或者跨专业之类的问题,你不能保证你现在的专业就一定在目前的就业市场找到合适的工作,你可一定要上点儿心啊……” 她说的这些我暂时都还没有考虑,自由带给我的快意让我没时间思考这些未来的事情。也许她是对的,但是现在的我真的不愿意去想那么多。我无意去解释或者问些什么,只是保持了一贯的沉默。 薛凌没有听到我的回应,便又叹了口气 ,说道: “行了,暂时不说这个了……甄尹确实是今晚约我出去吃饭,你说我去不去啊? 我听她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不感兴趣的意味,想到这是我们几个第一次有机会聚餐,便赶紧开口说道: “当然去啊,他也请我和秦铁中了,是我们另一个舍友,正好你也可以认识一下。” 薛凌沉默了一下,问道: “可是甄尹为什么没跟我说这些呢?” 听到她的问题,我冷静了下来。确实,薛凌是我的朋友,甄尹是知道的,可是今早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这个朋友就是薛凌呢?而且也没有和薛凌说我和秦铁中也会去。我百思不得其解,问道: “薛凌,甄尹是什么时候约的你,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她嗯了一声,应该是回忆了片刻,便回道: “他是今天早上约的我,跟我说想请我吃个饭,但是也没说因为什么事情。我本来想直接拒绝的,不过考虑到他是你朋友,所以跟他说考虑考虑。” 听罢,我简单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甄尹的心思。看来,他是在试探我与薛凌关系的深浅,遗憾的是这次他成功了。只是,我有些搞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但应该和薛凌脱不开关系,即使她本人并不清楚这一点。 纠结半天倒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我说道: “薛凌,没所谓啦,吃个饭而已。大家一起聚聚也无妨,晚上见吧。” “好,我听你的,晚上见。” 放下了电话,我望向窗外干枯的枝桠,心中的疑惑与不解更甚,不过,我倒也没有过分纠结,也许就是他故意开个玩笑,想玩个什么小把戏吧。 …… 冬天的北京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空气中的雾霾让人呼吸都觉得有些难受。我被迫带上了口罩,在大约6点钟左右的时候,我看到甄、秦他俩正在聊着什么,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冷淡,不过我也没多问,便跟着他们来到了学校北门附近的“翅迷”烧烤店。而此时,薛凌仍是一如既往的守时,已经裹着藏青色的大衣,戴着口罩在门口等待了。 甄尹看到薛凌的时候表情一下就变得欣喜异常,远远地便小跑了过去,热情地与她打了个招呼,说道: “薛凌,没想到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薛凌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回应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不给我介绍下这位朋友吗?” 我见她的目光扫向了秦铁中,正欲开口,甄尹就先抢着说道: “他呀,他叫秦铁中,是我们的舍友,也是好哥们……薛凌,那咱们就进去吧。” 秦铁中倒是一改往日的健谈,闷闷地点了点头,眼神似乎也有些躲闪,便先于我们走进了店里。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薛凌则是挑了挑眉头,招呼我们一起走进了店里。 店里的人很多,甚至能在包间或者圆桌的角落看到熟悉的面孔,看来附近的几个大学支撑起了这个小店的运营。我们几个找了个四人位置坐了下来,薛凌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我的右手边,甄尹和秦铁中则是坐在了我们对面。甄尹给大家斟上茶水之后,笑着对薛凌说道: “薛凌,我真没想到你会过来。” 薛凌抿了口茶,眼睛瞟了眼甄尹,说道: “你不是还请了贾念他俩么,我想着晚上也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甄尹的表情僵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笑着说道: “哎呀,你们瞧我这脑子,把这茬儿给忘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开口说道: “好啦,别光是你们俩聊啊。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要请我们吃饭啊,最近又涨零花钱了?” 甄尹摇了摇头,先是叫来服务员点了餐,然后才回我道: “那倒不是,只是一个学期相处下来,我自认为与你们几个相处得最好,所以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大家而已。” 秦铁中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薛凌则是不知可否地哦了一声,便捧着杯子仔细品尝起了那杯普通的花茶,而我也隐隐感觉到这场饭局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有意调侃道: “咱们三个自不必说,从第一天进宿舍开始就每天形影不离,而且咱们仨还是一个专业的,课表都是一样的,更是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和薛凌是怎么个故事啊?”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自己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疼的我呲牙咧嘴的。一回头就看到薛凌偷偷瞪了我一眼,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去喝她的茶了。 甄尹的眼神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喝了口茶说道: “你们知道,我与薛凌都是同一个社团的。说实话,我的摄影天赋一般,还真是多亏了薛凌不吝赐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社团混下去……一会儿我可要好好和薛凌还有你们俩喝几杯啊。” 说话间,服务员便把点好的烤串依次上了桌,甚至还有一大箱啤酒。甄尹不由分说地给我们每个人分了几瓶,帮我们起开后,便随手给自己开了一瓶,倒进了啤酒杯,举高说道: “不多说了,这日子过得巴适得紧,大家干杯!” 我没想到他会点酒,顿时有些措手不及。其实我倒是无所谓,遥想高二那年,也算是自知有些酒量,只是毕竟薛凌在这儿,我可从没见过她喝酒,怕她喝了不舒服,便拿过她的酒杯说道: “这样吧,咱们哥儿仨喝,薛凌就以茶代酒吧。”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薛凌却猛地从我手中抢过了酒杯,语气不悦地说道: “贾念,怎么的,看不起我?谁要以茶代酒!来,大家干杯。” 甄尹见状立即附和叫好道: “好!不愧是我们摄影社的王牌,我敬你!” 我讪笑了一下,无奈地看着满眼兴奋的甄尹和略显低沉的秦铁中,举起杯子,四个人各怀心事地喝下了这一杯啤酒。 虽然已经是冬天了,甄尹竟点的冰镇啤酒。一口闷下,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头顶一阵生疼。再看看他俩,都长长呼出了一口憋着的气儿,三个人看到彼此的窘态,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薛凌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拿起一串烤翅放到了我的盘子里,然后若有所思地对着我们说道: “既然你们三个喝了这杯酒,以后可就更是好兄弟了。甄尹,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年纪比他们两个大一岁,那你这个做大哥的可要照顾好两位弟弟啊!” 甄尹听罢哈哈一笑,放下手中的肉串拍着胸脯说道: “薛凌,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带着他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照顾得明明白白的,是不是呀,两位弟弟?” 我愣了一下,莫名其妙被人当成小弟了?随即咬牙切齿地回道: “呸,谁是弟弟啊?薛凌,男生之间哥哥弟弟是由江湖地位决定的,你可别乱说。甄子,你也别得意,这601老大哥是谁可还不一定呢!” 就在这时,秦铁中却倒满了一杯酒,举起来对着薛凌说道: “那个,薛凌,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几个怎么说也是一个宿舍的,相互帮衬才是最应该的,也不能说只让甄子照顾我们。贾念说的对,虽然我年纪最小,但是这个弟弟我可不认。”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干了杯中的啤酒,可能喝的太急了,弄得自己一阵咳嗽,脸上也开始泛红。 薛凌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倒满一杯酒,回应道: “没想到你为人挺老成的嘛!既然这个弟弟你不认,那以后就叫你老秦喽。” 我和甄尹不等秦铁中开口,便异口同声道: “没问题啊,老秦,你这酒量不行啊,哈哈哈。” 第31章 追光者 推杯换盏之间,四个人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不时也传出几声扰人的调侃与爽朗的笑声。没过一会儿,一整箱啤酒便被我们几个人喝完了。说来奇怪,薛凌与老秦倒是今晚喝得最多的。七八瓶啤酒下肚,老秦几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薛凌却仍在举着杯子和我碰着杯,倒是把甄尹晾在了一边。 我抬手看了下表,不知不觉已经夜里十一点了,烧烤店里面却仍旧灯火通明,来往食客络绎不绝。我闷头喝了一杯,抬头看向薛凌的时候,她正单手托腮,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美人欲醉朱颜酡,她的脸颊红扑扑儿的,眼神里闪着难掩令人悸动的荧光,鬓边的散发落在了眉眼的位置,橘红色调的眼影与迷离的神情更是让平日高冷的她浸染一层诱人的知性美。 刺眼的吊顶灯混着周围的人声鼎沸,我的脑袋略微有些晕乎乎的,余光在模糊之间注意到甄尹已经放下了酒杯,直勾勾地看着薛凌,满眼尽是欣赏与陶醉。 是啊,此刻的她是另一种美,一种褪去了平日里的束缚,满怀着少女心事的美。如此这般的她,又怎能不令人侧目呢? 不知怎的,甄尹的样子让我不自觉收回了与薛凌两相对视的目光,转过头去拍了拍还在酣睡的老秦。他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来,却仍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无奈地给了甄尹一个眼神,我想我们是真的该回去了。 甄尹会意,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赶到前台结了帐,然后和我一起扛着老秦,薛凌跟在我们后面,一起离开了饭店。 骤然一阵冷风袭过,我打了个寒颤,拉紧了衣角。天色已晚,看着薛凌形单影只的样子,我有些不放心,开口说道: “这样吧,甄子,你送薛凌回去,我带老秦回宿舍了。” 甄尹满口答应,薛凌却走到我的面前,吐着酒气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我不要。” 我皱了下眉,帮她系好大衣的扣子,语气严肃地说道: “别任性,你喝了这么多酒,这会儿又这么晚了,怎么能不让人送呢?” 甄尹也走过来说道: “是啊,薛凌,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大家都不放心。” 薛凌似乎真的喝多了,向后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手臂,她肯定得摔个好歹。我让甄尹架好老秦,搀着薛凌靠在了店门口的栏杆上,就见她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涣散地扫了我一眼,口齿含糊地说道: “我不要他送……我要你送我!” 她的醉话带着迷人的口吻与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让我和甄尹皆是滞了一下。可是,从我的角度来说,甄尹喝的酒最少,由他来送薛凌回去是再好不过了,然而……我有些尴尬地看向了甄尹,他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却也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勉强扯了个笑容对我说道: “贾念,那就你送她吧……你也喝了不少,快去快回啊。” 话毕,他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老秦离开了,留下凌乱的我和淡定的她。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却看到薛凌神色如常地看着我,与刚刚醉态横生的样子大相径庭。我吃了一惊,继而便听到薛凌柔柔地问道: “你以为,我喝醉了是吗?” 我点了点头,此刻的薛凌与曾经熟识的她判若两人,少了些难以亲近的严肃与冷傲,多了些恬静与淡雅。她轻拨了下眼边的碎发,一只手将高位马尾解散放下,将手里的三个黑色的皮筋放到了我的手上,嘴角微微上扬,说道: “贾念,帮我收好哦。下次我要是忘带皮筋了就找你要。” 我看着手里的皮筋,傻乎乎地问道: “你头上为什么有三个皮筋啊?” 薛凌捋展了自己蓬松有质的头发,嘻嘻一笑,说道: “你以为女生的编发很简单吗?就算是简单的高位马尾也是有很多种编法的,可不一定是一个皮筋就可以搞定的哦。” 我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终究也没有再细问具体的编发细节,毕竟她就算说了我也不会。 默默收好她的皮筋,我转身向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她却执意跟在我的身后,不愿意与我并肩而行。 天空的昏沉让整个冬夜笼罩在朦胧的迷雾中,如此,却也好似没有一丝丝的寒意。道路两旁的路灯藏在干枯的树丫后面。暗淡的路灯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两只影子被缓缓拉长。薛凌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然后对着正在偷看着她的我笑着问道: “贾念,你知道我刚刚哼唱的是什么歌吗?” 我听的歌不多,所以摇了摇头,也并未停下脚步问上一句歌曲的名字。 “贾念……” 薛凌如呢喃一般叫住了我,我带着不解转身,却痴于她那立在斑驳光影之中的身影。她的长发被夜风轻卷,如浪如潮,在这深邃的夜,仿佛要飘向遥远的云层,又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又在风尾的潇洒后,归于更深的黑暗中…… 我没有开口,静静地等待着她。也许,这一刻的沉默是她寂静神色下的兵荒马乱,然后便在下一个四分之三秒之后,她轻颤着抹开一红醉人的笑唇,开口说道: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追光者》,你愿意听我唱完吗?” “现在吗?” “就现在!” 深夜的校园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或是黑色的野猫,或是莫名的虫鼠;平地而起的沙沙风声时断时续……可是,只一盏路灯下,面对面的两人之间,打破寂静的,只有那属于少女的歌声: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 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 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 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 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 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阳光倾落 边拥有边失去着 她充满磁性的声线带着一丝沙哑和细不可闻的颤音,如同一颗石子掀起了我平静内心的涟漪。 只是,我依旧沉默,看着她的眼神里流过了几分她过去的影子,歌声环绕在我的耳畔,仿佛带我回到了那些青葱岁月,那些不曾被书写的年华…… 薛凌以一声细腻柔软的气声结尾,难掩的是她此刻的哽咽。 “贾念,你还记得高一我们刚成为同桌的时候吗?” “嗯,我记得。” “那时候教室前排的窗帘短了一截,阳光透过缝隙照射在我们那一排,每个人都被刺眼的阳光闪得睁不开眼睛,很难受……而你却在那个时候假装坐直了身子,前倾着上身,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下那一束束光……你还记得吗?” 我微皱了下眉头,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朦胧之间却让我看到了那些日子的单调与无趣,那些被束缚的、被折磨的心思……可是我不想让她扫兴,也免得怪我几乎快把那些高中的日子忘掉了,于是挠了挠额头,说道: “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谢谢你。” 薛凌笑着,如这黑夜中的光芒,亦如这冬季里的暖阳,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便偷偷藏于她的眼角,匿在她的睫毛。 我不自觉地向她走近了一步,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抽出其中的一张面巾纸,缓缓伸到了她的眼前。她轻躲了下,却没有躲过我的手。 “别……” 我强行抹去了她的泪水,笑着说着: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这夜里的风好像没这么大吧,怎么你还被沙子迷了眼睛了?” 薛凌从我的手中夺走了纸巾,眼眸低垂,然后突然抬头问道: “贾念,你有想过出国留学吗?” “我?”对于留学这件事,我实际上是没什么概念的。身边的亲戚朋友也没有人有过类似的经验,只得回道: “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咱们才大一,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吧?” 薛凌咬了下嘴唇,似乎在下某种决心,然后大胆地靠近了我,鼻尖几乎贴到了我的唇上,流转的眼眸几乎要把我融化,带着令人怜惜的哭腔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出国留学,你会……陪我一起吗?” 第一次我与她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我几乎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带着蔷薇花的香气透过她精巧的轮廓深深地将我包裹。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这一刻的她似乎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薛凌,她变得脆弱,她变得多愁善感……可是,这样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也不愿回答,未来的一切都如刚入冬的冰层,晶莹剔透而易碎不堪,我又如何能下得了决心? 我退后一步,不愿被她炽热的眼神紧紧相逼,斜过了身子,不再面向她。 “薛凌,我现在真的没法确定,就目前而言……我更想享受当下……” 她期盼着的灼热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眼神中掩不住的失望让我心痛。我甚至在试图说服自己,干脆就这样答应她,又能怎样……只是我终究闭上了眼睛,不让她读到我的心,也不让自己因为面前的她而动摇…… 夜色更深了,黑暗带着无声的咆哮将四周吞噬,而我与她几乎只剩下面前这最后一丝光亮可以依赖。她没有再哭泣,可是起伏着的胸口代表着她此刻慌乱复杂的情绪。 薛凌沉默着,这沉默,没有星光点点的康桥,没有浆声灯影的河流,有的,只是美人的一双杏花泪眼满载疲惫与失落,带着红血丝的眼白哀叹着她难言的心声。 我的心在滴血,仅仅与她一步的距离,我就可以拥住此刻着缕单薄的她,我就可以在她丝滑的耳鬓诉说这些年的我们……仅仅一步…… 可是,就是这一步,我仿佛被焊在了原地,没有哪怕一丝的勇气迈过。若是朋友不再是朋友,若是因为误会或草莽失去了朋友,我又该如何自持? 这个瞬间里,我突然无比厌恶自己的敏感,就好像一万只蚂蚁在啃食我妄图麻痹的内心,在每个心房与血脉相连的缝隙中,一次次拷问我是否真的有勇气迈往可以真正向他人敞开心扉的那一步,又一遍遍问自己,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是那些年如监牢般的生活?是孑然一身的孤独?是留恋大学来之不易的自由?亦或是,那个她? 那副绝美的侧颜突然蹦出在我的脑海,像病毒一样无法根除,折磨着此刻的我……我的头开始疼了,双手紧握在一起,试图能让这种疼痛感减轻一点。我颤抖着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打破了这番沉默: “薛凌,我……” “贾念,我能感受到,你心里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对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也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我会等你,等你准备好,等你忘记过去的那个时候……” “会有这个时候吗?” “我相信会有的,只要你愿意,或者那个人永远不会出现……”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研磨着过往的心口让站在原地的脚步变得愈发沉重,就连眼前的薛凌都变得有些模糊,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我的身边铺展开来,让人摇摇欲坠…… “贾念,你回去吧。” “那……你呢?” “你先走,我想看着你走,好吗?” …… 于是,这样的夜里,终究有一个人选择了逃离。 第32章 花香与果香 大一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而在往后的大学生涯里,我时常会一个人坐在教室或图书馆的角落里发呆。对于自己的专业,对于未来的一切,我总是带着几分不屑于念叨着自由的傲慢让周围的同学对我敬而远之。 就这样,大二过去了,大三过去了,春来暑往,秋末冬凉,银杏大道的红叶美了三次,北去两端的柿子熟了三次,东门的网吧变成了网咖,甄子和老秦也成了我唯二的同性挚友。 薛凌在学校中大放异彩,继成为摄影社的社长后,相继成为了专业第一和学生会会长,光环加身的她倒也没再和我提过留学的事情;花知暖成了他们学校电竞队dota2分队的成员,平日里除了和我到东门或者其他的一些网咖打游戏外,还要参与一些寻常的校队比赛,成绩也还不错。 而我就像刚刚飞出鸟笼的鸟儿,疯狂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却再也没有思考过往后飞翔的轨迹。从某一刻起,学校的活动里不再有我,班级的聚会里不再有我,甚至课堂上,也鲜见我的身影…… 每次面对薛凌的诘问,我都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不知道的是,我再也不愿回到当初的那种束缚中,我幼稚地渴望离开我一切的周遭,在所谓的大千世界里游走,带着看似无悔的喜乐,带着试图忘记自我的欢腾,紧紧跟随自己的欲望……于是我与花知暖一起,游荡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流连于那一个个大同小异的网咖,甚至翘了整整一周的课,只为和她远赴那些未曾涉足的远方…… 当一天的生活结束之后,我偶尔会双手枕在脑后,回顾着一天的经历。我做了什么,想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可是,我又会在夜晚独有的疲惫感中沉沉地睡去,然后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或者是在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结束了通宵,迷迷糊糊地回到宿舍,倒头便睡,然后再于下午的某个时间醒来,忍着胃痛和各种不适,删掉还没有看过的新消息,呆滞地靠在床头,看着落日的余晖,继而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还躺在宿舍里睡觉,一天就仿佛什么也没干就在噩梦与幻觉中消失,最后又陷入那该死的孤寂之中…… 于是,我开始害怕回忆,也许是每次享受过自由的果实之后,我开始强迫自己不去想昨天都做了什么,强迫自己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也许这样,我才能好受一些。那么,我与花知暖那些荒唐的课余呢?是否就这样被我忘记在了时间的灰尘中呢?我不知道,也许我想忘了,也许会深埋在某个角落……但是我还记得,她带我去看香山的红叶,带我去看颐和园的春水,带我去看长城的绵延,带我去看故宫的飘雪…… 我明明每次都想带薛凌一起去的,可是想到花知暖,又想到我和薛凌悬而未决的关系,每次话到了嘴边,却也只化作了一声晚安,或是一句再见……不过,薛凌会逼我在考试前去图书馆一起复习,但也不再过问我平日里的生活,也许是她对我失望了。 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纱,自从那日酒后校园分别之后,每一次我们的见面都显得有些冷清,她依旧会对我嘘寒问暖,但是她的口中再也没有那个网咖里的姑娘,再也没有那个名录上只有名字的女孩……也许是她在逃避我,也许是我在逃避她…… 三年多的时光照比曾经的求学日子似乎更快了些,我的生活从当初最开始的陌生不安到最后的熟络上手,北京这座城市渐渐融入了我的生活,对于北京的印象也不再是只聚焦在那些名胜古迹,网红打卡。我会答应薛凌一起去五道口来一份巴黎贝甜的小食,在她忘带皮筋的时候从兜里掏出几个黑色的皮筋供她筛选;也会和花知暖一起为了图个新鲜到六道口的“白夜”网咖玩个痛快;更是会带着甄子老秦在某个周末带好背包,远赴京城周边来上一次野外烧烤…… 我的朋友圈简单而高效,却始终有遗憾萦绕在我的心头。我不止一次地想让薛凌与花知暖成为朋友,这样我便可以组一个更大的玩乐班子。她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虽然过程没那么愉快,我却仍贪心地想要将她们两个人介绍到一起。只是非常巧合的是,无论是她们俩中的哪一个,都会在我试图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生生打断我,然后趁着我愣神的下一秒转移到别的话题…… 当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夏季来临的时候,我于此时面临着诸多的选择。保研肯定是没戏了,曾经的考试中我挂了好几科,要不是薛凌盯着我补考复习,恐怕想拿到毕业证都难了;考研呢?可是我的专业即使是读研究生,也无非是炼钢炼铁,轧锻冶金,然后发配到边远地区就职,实在无趣,更何况我早已无心学习。因此,我并没有听从薛凌的建议,而是在大四开始辗转于各大校园招聘会的现场,试图在茫茫的人才市场竞争中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在我寻找工作的这段时间里,老秦几乎与我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他的脑子很好,即使不怎么复习也能取得很高的成绩,可是他却毅然决然放弃考研,与我一起如同难兄难弟般体会着毕业前期迷茫的苦楚,感受着各个公司恶心的嘴脸。 甄子倒是没有和我们聊太多他的决定,但是也没有看他复习考研或者双学位之类的事情,只是每天仍旧孜孜不倦地跑到摄影社报道,就这样在摄影社一待就是四年。每每问起原因的时候,他总是闪烁其词,要么是爱好摄影,要么是觉得社团里的每个成员都很好,不舍得离开之类的说辞。而薛凌倒也在电话里跟我讲过几嘴,甄尹总是得空儿就约她出去玩或者吃饭看电影之类的,有时候如果社员们都在,她自然不好拒绝,但是有时候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便找了些理由拒绝。 我倒是劝她多和我的好哥们儿一起出去玩玩,毕竟大学同学用老话儿讲也算人脉的一环,虽然我不常去,但是我倒是希望薛凌能多放松放松,别总是在学校里宅着,要么学习,要么就是琢磨她的摄影。只可惜,她对于我的劝说总是不置可否。 …… 毕业在即,我也被花知暖无数次叫出去打游戏,甚至频率高得让我有些厌烦。但是,就在我每次委婉地表示拒绝后,她又会在不久之后出现在我们学校得某个角落,然后逼迫我出来相见,最后齐齐奔向网咖…… 又是一天周五,距离毕业已经只剩下一个多月了,毕设我已经搞得差不多了,也确实没什么事情,所以我就提前和熟络的网管打了个电话,定了两个位置,便在花知暖又一次的邀请下往网咖走去。夏季的燥热让我有些心烦意乱,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顶着日头往东门走去,我松了松t恤的领口,试图让自己凉快一些。最后,在“蜘蛛客”门口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后,花知暖终于款款而来。两个人相视无言,我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她递给了我一杯三分糖的奶茶,甜甜地唤了我一声“念儿”,便拉着我走进了网咖。所以,我便彻底忘记了似乎还有一件我应该做的事情。 …… 此时的网咖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不时便传来几声谩骂和叫好的声音。看着前台很多人拿着手机蹲在地上排队等机子的场景,我不禁佩服自己的远见,对着花知暖扬了扬下巴,打了个口哨,得意地对着身边的花知暖说道: “看吧,要不是哥哥我提前打电话把位置占了,你小子可就没地方在roshan(dota2游戏中的中立生物,击杀后会掉落可以使得英雄在死亡后满血复活的‘盾牌’,二次击杀后还可以获得可以让英雄使用后几乎可以瞬间满血的‘奶酪’,在游戏中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面前跳腾了,嘿嘿。” 花知暖缓缓看了我一眼,目光相融的瞬间,她冷色调的眼影亮晶晶地闪着好看的光芒,凤眼的尾部淡淡地勾了一笔上挑的眼线,透着光的浅咖色美瞳前是她精心刷过的扑棱扑棱的睫毛。她仰头,沁人的果香便迷离了我的心房,她又露出一抹极具诱惑的笑容,指了指刚刚点的奶茶,说道: “好哥哥,你真厉害。这杯奶茶你也赶紧喝呀,不然待会儿里面的冰块儿都化了,就不好喝了。” 我的心脏麻了一下,愣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收住了欣赏她的目光,咳嗽了一声,才继续和她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面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在热火朝天的和对面干着架,手上的键盘按的噼里啪啦的,鼠标都要被我按废了。突然,花知暖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不耐烦的回了句: “搞毛?” 她没理会我,继续捅了捅我,然后又拍了拍我的脸,我的怒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摘了耳机刚想给她头上来一拳,就听她淡淡地说道, “那个女孩是你朋友吧?” 我愣了一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薛凌手里正拎着一些吃的满网吧的找我。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好像与她约好了和几个朋友去轰趴馆玩,暗道不好。 我心虚的把头往花知暖怀里躲了躲,搞得花知暖好一阵躲闪,嗔怒地轻拍了我一下。可是我仿佛还是低估了在这样嘈杂的网吧里坐着一位像花知暖一样的美女是多么扎眼的一件事情。薛凌很快就发现了我这边的异样,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短跟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就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一样,直冲我走来。 此刻,薛凌终究站在了我和花知暖的面前。我曾无数次幻想过的她们两个人的再次相遇,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薛凌眼神疲惫而复杂地看着我,轻咬着嘴唇,几次想开口却都忍住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我和花知暖。也许是这样的氛围实在是令我窒息,我慢慢站起来,匆乱拉开了身后的电竞椅,对着薛凌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又急忙地把花知暖拉了起来,低声下气地说道: “薛……薛大人,你怎么跑过来了?不好意思哈,咱们约好了,但是我给忘了,你咋没打电话提醒我呢?” 薛凌还是没说话,眼神向着我的手机瞟了一下。我赶紧掏出手机,发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我心里咯噔一声,难掩懊悔的情绪用力拍了拍额头。其实这些电话我本可以接到的,只是刚才游戏打得太入迷了,导致我根本没注意看手机。我自知有错,眼神左右飘忽不定,又勉强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着对薛凌说: “别生气哈,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对了,这位美女呢就是我的好队友花知暖了,你们认识一下……” “她就这么让你魂不守舍是吗?” 薛凌突然的打断让我猝不及防,她的左眼微眯,长发有些凌乱,几根头发粘在了她的眼角处。她嘴唇颤抖着,再没说出话来,拍开了我的手,眼神死死盯住了花知暖。我的大脑就像宕机了一样,摸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我也不至于让花知暖就这么夹在我和薛凌的中间为难。于是,我把知暖拉到我的身后,有些不敢正眼看着薛凌,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 “薛凌,你这是……什……什么意思?” 薛凌用力把我推到了一边,向着花知暖走近了一步,扭了扭脖子,就连往日里淡雅的花香此刻都仿佛变得冷冽尖锐。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挑了挑眉,语气冷淡地对着花知暖说道: “花小姐,有兴趣找个地方聊聊吗?” 花知暖愣了一下,随即便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棒棒糖含在了嘴里,双手插兜,挺了挺胸,不甘示弱地向前走了一步。 我怎么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几乎降到了冰点,我连忙走到两个人侧面,正要开口打个哈哈,就听见花知暖轻描淡写地说道: “念儿,没事儿的,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正好,我也想和薛小姐好好认识一下呢……”说罢,她歪着头看向薛凌,略带挑衅的目光对着她扫视了一番,似笑非笑地说道, “说吧,去哪?” “你跟我走就是了。“ “没问题。” 薛凌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潇洒地甩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开的瞬间,冷冷的眼神让我如坠冰窖;花知暖则是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吐舌摆了个鬼脸,随即跟上了薛凌的脚步,只剩我一个人手足无措在网咖的一角,心神不宁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我的眼前,仅留下一抹花香与果香缠绕在我的指尖…… 第33章 错过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电竞椅上,呆看着眼前电脑屏幕上还在进行中的游戏,因为两个人的挂机,友好的队友们正在对着我们俩进行亲切的问候,着实令人感动。 可是此刻的我早已顾不上这些,脑子里胡乱地猜测着她们之间会有怎样的对话,竟生出了一丝恐惧来。我知道她俩有些不对付,不然也就不会明明知道彼此的存在多年,却一直没能成为朋友。她们俩个单独在一起,我心里实在是没谱,万一 …… 我越发觉得恐惧,脑海中不断幻化出她们剧烈争吵最后双双与我分道扬镳的样子,令我如坐针毡,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匆匆拿起薛凌扔下的袋子便冲出了网吧,准备悄悄跟上去,要是能偷听到她俩说话就更好了。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焦急地站在网吧门口左顾右盼,希望能够寻得那二人的身影。只是,周五的学校东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仅仅相隔几分钟的时间,我便再也觅不到她们了。 六神无主地站在街头,昏黄的天边挂着即将落山的夕阳,仍旧刺眼的阳光混合着额头的汗水迷了我的眼睛,蜇痛眼角的感觉令人难受。我随手擦了擦汗水,抱着侥幸心理给薛凌拨打了电话,毫不意外地被她拒接,我又尝试给花知暖打了个电话,让人没想到的是花知暖明明已经接通电话了,却又在我开口的时候无情地挂断。我沮丧地按下锁屏键,步履沉重地走在向西的路上。既然她们不愿意告诉我行踪,我只好凭着感觉找找看了。 我稍微冷静了一点,思来想去 ,两个女生在一起聊天的话,总不可能约在拉面馆吧?基本上应该都是奶茶店咖啡厅之类的地方。所以,我心下简单计较一番,决定到五道口碰碰运气,毕竟只是几分钟便不见了她们的身影,大概率是打车走的,而我们附近能想到的地方,就是宇宙中心五道口了。 想到这里,我再犹豫,打了个车就往五道口而去。 红色的余晖透过13号地铁线的车窗,让贯穿在街道中央的马路晕上了一层迷离和幻彩。没下过雨的天空上是斑驳的云层,一半深红,一半灰白。我立于这傍晚的十字路口,熙熙攘攘中,顺着滴鸣的车流,无助地望向茫茫的人海。她们在哪儿啊? 我顾不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焦急地穿行于周围的各种饮品店、咖啡店之中,爬上了巴黎贝甜的二楼,踩过了购物中心的每一层门店,扫过了乐乐茶、星巴克,就连巷子中的雪冰也没有放过…… 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汗水顺着发端与鬓角流下,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渍。我气喘吁吁地坐在购物中心前的树下,在绝望中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敏感和愚笨,喘息着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人声、车声、风声…… 也许,我该回去了。既然她们在哪里是不会告诉我的,我也找不到,又何必再找?我站起身来,转身向东走去。 筛在柏油路上的光与热浪让眼前的路口显得朦胧雾染,就在我转头的那一刻,人流的尽头,我竟看到了那样一张侧颜,那张美到令人窒息,却又如梦魇般折磨着我的侧颜。 我的全身如同触电一般麻住,脑海中如同被病毒侵入的电脑,满屏乱码般闪回起曾经与她的那短暂的过往,记忆在这个瞬间恢复如初,时隔四年,又一次沉沉地将我击中。 愤怒、屈辱、痛苦、怀念……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如同陈年的火山突然爆发。于是,在下一个瞬间,我的全身都不受控制,就像疯了一样朝着那张脸、那个人狂奔而去。我奔跑着,像被抛下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她的名字: “林伊……林伊?林伊!” 人头攒动的街头,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就这样向着一个方向不顾一切地跑去,嘴里撕心裂肺地喊叫着的,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只是,这群凡夫俗子仿佛和我作对一般,我越是要拨开眼前的他们,越是会接着有一群人无耻地挡在我的眼前。丫的,他们一定是妒忌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吼叫,然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终究我也只是个俗人,即使我想飞到她的身旁,却也囿于没有翅膀,最后我竟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她更靠近一步……终于,她消失在了某一处拐角,如一道泪光中的彩虹,划于城市的间隙之中,只一刻,就无影无踪,任凭我拼尽了力气都无法触及,哪怕我仅求一瞬…… 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走的时候,夕阳最后的轮廓隐入了天的尽头,仅剩一线的光辉散射如柱的光芒。我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嗓子里尽是辛辣的血腥味儿,头痛得无以复加,最后干脆瘫坐在花坛的一旁。她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我明明都要忘记她了,却让我又在夏季时分遇到她?为什么明明遇到了她,我却又一次错过了她? 筋疲力尽的我早已将他人的眼光抛到了九霄云外,四仰八叉地靠在花坛的边沿处。水泥地暖和得很,又有一阵微风拂面,然我有了些惬意,便闭上了眼睛,在意识残留的最后的时间里,我好像又看见了她,只可惜我已经睡了过去,免得自己被这样的错过逼到精神崩溃…… 我应该是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位好久都不曾出现过的女子轻抚着我的头发,轻轻呼唤我的名字,最后用一支钢笔缓缓写下了两个字,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深邃夜空的点点星辰与两边的灯火通明让我一阵恍惚,这样的对比让我好像置身于割裂的时空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此时,一阵略显突兀的音乐声让我清醒了些,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才注意到离我不远处,一位歌者正在自弹自唱着《相见不如怀念》,身前的小帽子里放着她的微信付款码,路过的人们或被她温柔声音吸引,驻足倾听,或不屑一顾,匆匆而过…… 这么说来,北京这座城市里崩溃到宿在街头的落魄人儿倒是还不如路演的歌手来的稀奇,毕竟正在享受围观的是她而不是我…… 身体在这样别扭的姿势下终于不堪重负,浑身疼了起来。我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舒展舒展筋骨,抖擞抖擞精神,最后看了眼还在纵情歌唱的歌手,以及那个让我滋味莫名的拐角,转身向着学校的北门走去。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我没有再纠结于薛凌会和花知暖聊些什么,心底的颜色被刚刚偶遇林伊的复杂情绪胡乱涂画着,麻木多年的心脏似乎被刚刚针扎一样的痛感袭击了,让我久久不能平静……多年未见,她还好吗?我的大脑不自觉地问着自己,她这些过的怎么样,甚至滋生了一丝莫名的窃喜。 我被自己吓到了,不明白怎么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觉,难道我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吗?我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目空一切,不再想刚刚发生的事情,盯着眼前人行路上的每一块砖向前走,再也不回头…… 这时候的我,已经窥得她的行踪,她就在北京,有可能在海淀区某个学校上学,甚至离我不远。可是,想着想着,我却再也没有了当年不顾一切要去找她的心思,也许是因为我还在恨她,恨那日她的绝情,恨那日我受到的屈辱;又或许是因为,其实我们早已是陌生人,或者说,我们其实从未成为朋友,只有我自己自作多情,还在这里庸人自扰…… 学院路的车道并不宽敞,两边的杨树在夜色中展示着透着黄的深绿。当我路过北外校门口的时候,不自觉停顿了一秒,眼神向着校园里面望了望,好像能透过这道门,便能看到某些人的身影一样。 我似乎真的看到了她的课堂,她在学校里吃饭、睡觉以及打比赛的样子了一般。我没有再停留,真真儿是被自己跳跃幅度过大的思维搞得无可奈何。不知不觉间,我不再停留的脚步再走过了有一个十字路口后,就看到远处亮着灯的“翅迷”在向我招手。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竟然是老秦打给我的。我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接通,然后开口说道: “老秦,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我在北门儿这边了,一会儿就到宿舍了。” 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老秦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贾念,一起喝几杯吧。” “好啊。”我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下来。 “那就等下‘翅迷’见,我马上过来。” “好。”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老秦穿着蓝绿色的polo衫,卡其色的七分裤,颇有心事的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 “你小子怎么想着和我喝两杯了?甄子呢,没一起过来?” 老秦接过了我手中薛凌扔给我的零食袋,悠悠地说道: “就咱俩……走吧,进去吧。” 第34章 他们的喜欢 周五的“翅迷”一如曾经辉煌的样子,人满为患。我与老秦稍微在店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一个两个人的座位。 老秦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叫来服务员,熟络地点着单。四年过去了,我们几个人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这家店吃烧烤了,而如今这里的装潢依旧,来这里吃饭的我们却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改变。 老秦一番大刀阔斧地点单操作之后,以一整箱啤酒收尾。我看了眼点单的收据,小声说道: “老秦,点这么多吃不完吧。而且这啤酒也太多了吧。” 老秦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道: “今天菜可以吃不完,但是酒必须喝完,今晚咱俩不醉不归。” 他的状态很兴奋,可我却依然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他的两三心事,也许这个世界没有谁能够摘下面具生活,正如曾经那样开朗的秦铁中的脸上,也终于泛起了心事郁结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矫情,干脆回道: “好,今儿个哥们儿就陪你一醉方休!” …… 点的菜品才刚刚上桌,我却已经被老秦逼着吹了两瓶。我打了个嗝,冰爽的啤酒让我直呼过瘾,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夹了口蒜蓉金针菇,问道: “老秦,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 老秦的动作缓了一下,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两瓶啤酒,目光扫了我一眼,半晌才说道: “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喝酒了?” 我轻哼了一声,笑了笑,端起酒瓶又和他碰了一个,然后说道: “老秦,你不是一个会主动找别人喝酒的人,除非……”我顿了顿,看到他的眼里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肯定有事儿,便接着说道: “既然哥们儿都在这儿了,酒也打了样儿,起了头儿了,你又何必藏着掖着?说出来心里也好受点儿,不是吗?” 老秦似乎被我说动了,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嗫嚅着嘴唇,紧皱的眉头写满了他此刻的纠结,终于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说道: “贾念,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一听,好家伙,敢情我这哥们儿是遇到感情问题了啊。我掩嘴偷笑了一下,跟他碰了下酒,说道: “我没有喜欢的人……这么说来,你有呗?” 老秦扭捏了半天,最终在我又陪他把手边的这瓶啤酒干了之后,他才呼出一口酒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立马来了兴趣,看了看左右无人,凑他近了些,一脸坏笑地小声问道: “她是谁啊?我认识吗?” 老秦红着脸,憋了半天,才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 “薛凌。” 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萦绕在我的心头。我缓缓靠在了椅子上,默默喝了口啤酒,在沉寂了数秒之后,我说道: “方便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吗?” 老秦仰着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我点了点头,回想起这几年来,每每老秦遇到薛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自然,这一切便说得通了。我接着说道: “那既然你喜欢她,就去告诉她啊。” “可是……” 老秦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有些烦躁,语气急切地催促道: “可是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可是甄尹也喜欢她。” 其实,这个回答我并不意外,只是以前我没有刻意往这个方面去想。我早该想到,甄尹从来就没喜欢过摄影,他平时与我们相处的时候,对摄影这件事情只字未提,就连他用的摄影设备,也是咸鱼随便淘的旧款。可是他却能够坚持不懈地待在摄影社,而且多次想请薛凌出去吃饭玩乐,那么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为老秦开了瓶新的,把自己的那瓶剩的那点底儿干了,又开了一瓶,给了老秦一个眼神,两个人便十分默契地吹完一整瓶。不过我技高一筹,比他先喝干,然后又挑衅式地开了两瓶,递给老秦,奸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敢不敢再来一瓶。只是,老秦摆了摆手,吹完一瓶后,新的一瓶只是浅尝了一口,便有些丧气地瘫在了椅背上,没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我比以往的时候更喜欢酒精带来的那飘飘然的感觉,自顾自地贪吹了一瓶,然后带着疑惑与不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甄子也喜欢薛凌的啊?” 老秦轻叹一声,随意啃了两口肉串儿,单手扶额,作回忆状: “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贵州搞的社会实践吗?” “当然记得,那会儿还是我作为队长,你当副队长,带着十个兄弟姐妹们去贵州山区给那边的小朋友们送的温暖呢,这怎么能忘呢?” “那你知道为什么甄尹没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愣了下,回忆起那时大一下学期暑假期间,学校为了响应政府“重走长征路”的大学生社会实践活动,组织安排我们那一届的每个人必须组队参与,并且要求我们去红军长征路线上的任意一个地点,实时报告每个队伍的所见所闻,心得体会,最终要以整个队伍为单位上交实践成果。而我们作为九队,恰好选在了贵州遵义,更是在实践活动出发前收到了来自北京电视台的邀请,与两位记者朋友一起远赴边远山区学校,为那里的小学生送书、上课,举办相应的爱心活动。 当时按照我们的计划,这个队伍肯定是毋庸置疑的“铁三角”带队,甄尹却因为临时有事,没有参加到我们的队伍中,转而晚出发一周跟着别人的队伍走了,当时还让我惋惜了很久。 收起回忆,我眨了眨眼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说道: “甄尹跟我说他家里有事,没法儿跟着我们一起出发,才不得已去了别人的队伍,这事儿怎么了吗?” 老秦苦笑,摇了摇头,干了手中的啤酒,低落地说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从与甄尹一个队伍的朋友那里了解到,他一开始报名的就是薛凌那一队,后面和咱们解释的那些话,都是诓咱们玩儿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甄尹这样一个阳光开朗的男生会为了追女生和哥们儿说谎。我抿了口啤酒,又不甘心地问道: “不对啊,那我怎么从来没听薛凌说过呢?” “这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老秦有气无力的样子刺痛着我的神经。我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却对这样一件被隐瞒了两年多才知道真相的小事耿耿于怀。我没想到的是,薛凌竟也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件事,我们明明是无话不谈的…… 可是,我又突然冷静了下来,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薛凌和我只是朋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与我无话不谈?我自己又明明知道,亏欠她的不止一点半点,甚至那个给她的答案都是如此敷衍…… 我深吸了口气,紧紧盯着老秦,开口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老秦的手紧紧握住酒瓶,满眼带着不甘与懊悔,嗓子沙哑地开口说道: “我能怎么办……我只恨自己不敢去拼,不敢和兄弟争同一个女孩……可是,我怕啊,我怕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几个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悲怆的语气让我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只得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两个人相视无言,便又默契地相互躲开了彼此的视线。于是,如此人声嘈杂的烧烤店里竟多了两个沉默的人,在一声声清脆的碰杯声中,将彼此的心事隐藏,埋葬…… 第35章 梦话 在这沉闷无声的气氛中,我们就这样一瓶又一瓶干掉了手边的啤酒,中途已经不记得上过几次厕所,我只记得自己的酒劲儿已经上来了,头脑发晕,满脸通红;老秦也已经开始口齿含糊,不清不楚地倾诉着他那日初见薛凌的一见钟情,随着之后几次薛凌在学校中的亮相以及这两年的相处,老秦对她终究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情愫。 可惜的是,直到现在,薛凌恐怕还浑然不觉,徒留老秦一个人在这里暗自神伤。恐怕这世间的爱情,再也没有比这不能求也不能得更痛苦的吧? 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我似乎也被这样繁重的情绪勾出了几分感伤,淡漠地喝着酒,然后沉默着,叹息着,最后在半醉半醒之间,任凭过往的回忆攻上心头。 头顶的灯光在朦胧中晕出了迷离的光圈,斑斓的色彩在闪烁的灯影中我依稀看到了那位立于云端的少女,那些如梦般的往事。这些往事中,有令我窒息的父母,有或生或熟的面孔,有曾经走过的草草木木,路过的大街小巷,还有花知暖的笑容,薛凌的泪水,亦有……她的侧颜…… 我可能真的疯了!我居然又想起了她……多少次了,在梦里,在酒后,在街头,在茶余饭后……一次又一次,我都会像个小丑一样想起那个人。我都不禁要问问我自己,我真的有那么恨她吗?恨到无数个场景里都弥留着她的身影是吗! 于是,我还没搞明白自己有多恨她,我就恨上了我自己。我真他妈没出息!我随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吹了一整瓶啤酒,然后伸出手对着桌子指指点点,又大声对着老秦说道: “老秦,还是那句话。喜欢就去争取,别磨磨唧唧的给自己留下遗憾!而且你相信我,薛凌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比起有的人来要好的多得多……” “有的人?你是说……” “我说你小子喝多了吧,问那么多干嘛,喝!” “好!喝!” …… 于是,这个夜里,我们彻底的醉了,仅存的记忆就是最后我们买了单,勾肩搭背地走到门口,老秦一个没注意就跌倒在了地上,嘴里喊着“歇会儿,歇会儿”,然后我就也直接栽倒在了马路牙子上,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就如此这般天为被,地为床地睡了过去,留下破碎的心绪冲刷着梦中的彼此…… …… 身体被丝绒般的触感包裹,一阵阵甜香不断刺激着我的感官。渐渐地,我睁开了眼睛。头痛得不是很厉害,我便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是一间陌生的房间,从布局来看应该是一家酒店的客房。我抬手看了下时间,才早上6点钟。就在我四下寻摸眼镜的时候,一句悦耳的女声从我身边传来: “念儿,你醒啦。” 我惊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环视了下两侧,才看到花知暖正笑盈盈地看着我。我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诧异地问道: “我……你……我怎么在这儿?老秦呢?” 花知暖白了我一眼,递给我一杯水,款款地靠在床头,语气不悦地说道: “您老人家还问呐?大半夜给我和薛凌打骚扰电话,好家伙,电话里头这一通叫唤……对了,还有你那个朋友,我和薛凌赶到的时候,没羞没臊地跟那儿鬼哭狼嚎;还有你,傻柱儿似的靠在树上,耷拉个脑袋,睡得跟头猪一样……真你丫丢人。” 我挠了挠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那我怎么在这儿了?” “哼!”花知暖轻轻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打了个呵欠,说道,“你啊,还好你不算醉得很厉害,把你叫醒后,我一个人还勉强弄得动你;你那个朋友可就不一样了,抓着薛凌说什么都不肯走,还是她打给你们一个姓甄的朋友才把他架走,人家估计也是偷摸儿溜出来的,最后大家都没法儿回宿舍了,所以干脆在隔壁又开了两间房……两个酒鬼,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被她说得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只得欠了欠身子,语气诚恳地说道: “对不起……我这边自己就可以照顾自己了,你回你房间再睡会儿吧。” 花知暖抿嘴一笑,挑了下眉毛,说道: “这就是我的房间,你和我只开了一间房哦~” “什么!?” 我赶紧掀开被子,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物,还好,都穿戴完整。我这才松了口气,随手擦了擦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 “还好还好……” 谁成想,我一转头就看到花知暖怒冲冲地揪着我的耳朵说道: “怎么着,和本小姐一个房间很委屈你是吧?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我还这么照顾你,你丫真没良心!” 我赶紧讨饶,苦苦哀求道: “大小姐,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您大慈大悲,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是怕您受委屈呢。” 花知暖这才松开了手,两手叉腰,气鼓鼓地说道: “念儿,你可别说我欺负你,你自己个儿好好想想,一个一百多斤的男生,我架着回来有多累你能想象吗?给你喂水也不喝,还打翻了杯子弄了我一身……哎,本小姐最近本来就睡眠不好,还得照顾你,一晚上都没睡好,卸妆水之类的还是大晚上到便利店买的……你说说,你给我添了多大麻烦?” “额,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可不……”花知暖话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眼神玩味地看着我,说道: “说起添麻烦,你小子昨晚说梦话了你知道吗?” 我心下一滞,支支吾吾地问道: “你别胡说啊,我……我能说什么梦话……” “哦?”花知暖歪了歪头,突然眯着双眼凑近了我,舔了舔柔嫩的嘴唇,带着诱惑的声线贴着我的耳朵,呼出来的热气让人心中一荡,悄声问道: “她是谁啊?” “谁?” “林……伊,对吧?” 第36章 与花知暖相约 当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从花知暖的口中说出的时候,我全身上下都颤抖了一下,心脏一瞬间被沉沉地敲击。紧接着,潮水般的失落感淹没了我,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与焦虑让我眉头紧锁。我将目光瞥向窗外,冷冷地回道: “不认识,你听错了。” 花知暖嘟了嘟嘴,双手把我的脑袋掰了过来,两只凤眼紧紧盯着我,然后开口说道: “不可能,你昨晚的梦话里这个名字出现了好几次,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别这么小气,说出来听听嘛。” 我的心情愈发低沉,就像深处黑暗的丛林,找不到归去的路口,满心满眼都是因为迷茫和困顿而待发泄的苦闷与被压抑的情绪。我用力挣脱开她的手,低吼道: “够了!我说了我不认识她,你要是没事儿就回去吧,别再烦我了!” 不知怎的,我竟脱口而出这伤人的话语。我有些后悔,当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结束的时候,我的呼吸漏了一拍,短短停顿了一瞬,便长长叹了口气,却也是低着头,不看她的眼睛,也不作解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总是喜欢沉默,也许千言万语藏于心腹之中,最后都似乎都化作一声长叹,最后在沉默的寂寥中沦为时间的遗产,终究是无人可懂,无人可诉…… 令我意外的是,这足够伤人话语只是让花知暖神情一滞,便随即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来,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只是起身轻轻捋了下头发,淡淡说道: “念儿,你这个人真的很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过这么来看的话,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好啦,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但是我希望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数,住在海市蜃楼里的人终究是一场泡影,好好想想因为这个伤害了身边的人到底值不值……休息好了你再回去吧,另外别忘了找我来道歉哦,我还是很记仇的。” 她给了我一个明媚的笑容,这笑容带着些许苦涩,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我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房间。花知暖的背影有几分萧瑟,又有些单薄,纵然是炎热的夏季,我却在心底深深的感受着懊悔的凉意。 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敏感的神经让我身心俱疲,既懊悔自己对花知暖的态度,又厌恶自己幼稚可笑的自尊心。我重新躺回了被窝里,将空调的冷风开到最大,然后将自己紧紧包裹,似乎这样就能获得可笑的安全感,然后带着困意和被各种杂乱的情绪,再次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钟了,许是蜷缩在被窝里睡觉的原因,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的。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和住在隔壁房间的老秦一起出了宾馆。定睛一看,原来是把我们俩个拖到北门的这家快捷酒店了。我与老秦相视一笑,他开口问道: “贾念,睡得怎么样?” “凑合吧,你呢?” “呵,感觉要虚脱了,更别提睡得怎么样了。” 我哈哈大笑,勾住老秦的肩膀说道: “昨晚是甄子照顾你的吧?” 老秦显得有些拘谨,讪笑了一下,才说道: “其实薛凌也帮忙了……哎,昨晚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薛凌肯定觉得我是个酒蒙子了。” “早就知道你是个酒蒙子了好吗。” “啊?”老秦大惊失色,抓着我的手臂说道,“那我还有机会吗?” 我挣脱开他的手,笑骂道: “别拉拉扯扯的,小心被人误会……有没有机会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带薛凌爬爬山,问问她?” “你小子……” 于是,我们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及昨晚的对话,也许就在今早的某个时间里,提前离开了的甄尹与老秦之间也有一场对话吧,只不过我无从得知,正如薛凌与花知暖到底说了什么一样,都成为了我生命中的迷雾,只有时间,才能带来拨开迷雾的钥匙…… 时间往后推进了几日,连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为这座老城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气息,因为是北方的城市,所以身上也并不会总觉得水渍渍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与雨水的味道,若是走在校园的林间小路,倒让我回想起多年前在高中校园中的漫步…… 只是,神神秘秘的老秦几日都不见踪影,甄尹与薛凌的摄影社正在组织大学期间最后的一次摄影展,一大早就跑了出去,直到晚上才会回来,所以也没什么相聚的时间;而对于薛凌,我最近一直想找个时间和她聊聊,可竟也没等到她有时间的时候。每次的通话她也总是以繁忙为由,简单寒暄两句就匆匆挂断。 她的刻意有些明显,可是我也在电话中变得笨嘴,说不出什么能把她叫出来见一面的花哨话来,便也没再勉强。倒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欠花知暖一个道歉,所以与她约在了五道口的星巴克。 那日昏昏天景,我坐在星巴克的二楼靠着窗户的位子等待着,因为不了解她的喜好,所以并没有点单,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淋过雨的天空,看着那些厚重的云层,像烟海,若雾弥。 人群好像少了些,一把把黑色的雨伞颇为幽默地点缀在灰蒙蒙的街头与路口,即使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也可能不会引起匆忙闪过的陌生人的注意,就像那个拐角让我癫狂的身影,也如落下的雨滴,消散的泡影,丢失在名为过往的长河里…… “喂,本小姐来了居然不起身迎接,装看不见呐?” 花知暖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注意,转过头,她便已经施施然立于我的身前。我赶紧站起身,接过了她的斜挎包,略带歉意地拱手说道: “花大小姐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花知暖捂嘴一笑,又假装冷傲地坐下,接着说道: “贾念同志,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正襟危坐道: “组织要求我正式向花知知暖同志道歉。那天实在对不起,是我思想滑坡,意志不坚定,口不择言,还请花知暖同志原谅!” 花知暖眨巴眨巴如水的媚眼,笑嘻嘻地说道: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了。给我来杯可可,谢谢。” “ok” 第37章 她让我照顾你 下雨时分的咖啡厅好像成为了绝佳的避雨场所,整个二楼都已坐满了人,这就使得我给她点的可可还有给自己的点的星冰乐居然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堪堪做好。 漫长的等待却也没有消耗多少我与她的耐心,两个人兴奋地聊着最近的生活,尤其是花知暖,看来毕业之后走电竞这条道路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相较于她,我还处在迷茫的状态中,徘徊于各个招聘会的现场,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去向何方。 花知暖又喝了一口热可可,白色的吸管上留下了她的唇印。刚刚还在热火朝天聊着自己的事情的她突然沉默了下来,一时间让我有些不适应。片刻之后,她张开纤细的手指,看着自己新做的蓝金指甲,抿嘴笑道: “念儿,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别扯什么是为了专门来给我道歉之类的借口,直接说你的来意吧。” 她一如既往的直白,我也没必要再绕圈子了,说道: “嗯……那个,那天薛凌找你说了什么,方便透露一下吗?” 花知暖的表情淡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浅啜了一口可可,轻轻用纸巾擦拭了下嘴角,看着我说道: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间,你能告诉我你和她的关系吗?” 她的语气很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我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们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花知暖低垂着眼眸,左手的手掌轻轻撑着她微侧的脸庞,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正在想着些什么。沉默了数秒之后,她抬起头来,启唇言道: “你说的和她差不多,不过……哎,我实话告诉你吧,她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我以后多照顾照顾你,还说你这个人不太立事儿,有时候要多帮助帮助你。” 她的回答让我大为不解,只有我知道薛凌对花知暖的意见有多大,又怎么会给她这样的嘱托呢?我赶紧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跟你说这些啊,你不会是逗我玩儿呢吧?” 花知暖阴恻恻地笑了笑,手中摆弄着鬓边的碎发,反问道: “哦?那你知道当时我们在哪儿吗?” “我哪知道!”我没好气地说道,“那天我还在五道口费老鼻子劲儿找你们呢,结果连根毛儿都没找到。” 花知暖脸上一红,嗔了我一眼: “呵呵……” “你丫别骂人啊。” “没骂你的意思,只是你既然这么了解她,怎么会没找到我们呢,毕竟是我跟着她走的。” “这……那你们到底在哪啊?” “我们在五道口的一家酒吧。” “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我那天怎么也找不到她们,原来是跑到酒吧去了。我紧蹙着眉头,手指在桌子上哒哒哒地敲着,接着问道: “可是,薛凌怎么可会带你去酒吧呢?她从来不去酒吧的啊……” 花知暖轻蔑地笑了笑,一副了然于胸的语气说道: “所以说你刚刚告诉我你们两个是多年的朋友的时候我才觉得奇怪,这怪就怪在,她有多了解你,你就有多不了解她。” “可是……” 面对她如此轻易地就否定了我对薛凌的了解,下意识想要反驳,原因无他,我怎么能够允许自己不了解认识了十年的朋友呢? 可是,当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自己除了大概知道些她的心事,大概掌握些她的性格,对于她本人更深层的想法与为人竟真的鲜有了解,就包括以前和她去“翅迷”吃饭的时候,我竟也不知道她的酒量这么好,以至于我从未想过她也会去酒吧,也会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的语塞与窘态被花知暖看在眼里,她摇了摇头,拿出化妆镜补着自己的口红,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念儿,我知道你想让我和薛凌成为朋友,只是,女生之间的友谊没那么简单,很多事情都会影响她们的关系……薛凌看不上我,因为我撺掇你打游戏这些年耽误了她不少事儿,心里指不定把我骂了个遍了……当然,我也瞧不上她,那闷骚的劲儿一点都不爽快……” 她的唇釉看上去晶莹剔透,涂在唇上那粉嫩的样子似乎都能挤出水来。可是,她淡漠的语气却让我失去了欣赏的耐性。我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对她揶揄薛凌的评价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心不在焉地喝完了自己的星冰乐,然后望向窗外,心事重重。 雨还在下着,仿佛全世界的色彩都藏匿于雾感的灰色背后。我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可是店里的声音有些嘈杂,让我听不清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偌大的落地窗如此干净,我竟好像凭空置身在雨帘之中。于是,我将手掌缓缓放在玻璃窗上,丝丝的凉意让我失了神…… “念儿……”花知暖欲言又止地开口。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她没有喝完的可可,故作轻松地说道: “怎么了?可可不好喝吗,要不我再给你点一杯别的吧?” “你有没有怪过我?” “怪你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她躲开了我询问的目光,用吸管搅了搅杯中已经凉了的可可,小声说道: “怪我高中的时候缠着你,大学也没放过你,总是拉着你陪我打游戏,不然你可以上一个更好的大学,也不会挂这么多科……” 花知暖的语气带着一丝愧疚和细不可闻的委屈,她轻咬着吸管,时不时还偷偷看我一眼,然后又迅速躲开我的视线。 这样说来,她说谎了,她跟我说薛凌没跟她说什么,可是,如果真的没说什么,她是不会心有愧疚地问我怪不怪她。我摇了摇头,将杯中最后一口饮料喝尽后,然后看着她说道: “没有,我不仅不会怪你,我还要感谢你。” “啊?感谢我什么啊?” 她水灵灵的眼睛里写的是欣喜与疑惑,而我没有顺着她的目光给她怎样坚定的答案。我只是笑了笑,看着这五月的天空,思绪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季,以及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 此刻想来,若是没有眼前这位少女的出现,我又会溺在那些绝望中到几时呢?我摆了摆手,说道: “感谢你的出现……” 花知暖依旧不解,却也没有再问,反而在一阵坏笑之后,又拉着我去了网咖,看起来就像薛凌拜托她照顾我的事情,就是拉着我打游戏一样。 只是,薛凌,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第38章 回到此刻 当诗人笔下歌颂的诗篇刻印文字的脉络的时候,时间就已经匆匆划过指尖,流于男人的汗水,女人的泪滴。大学生活最后的一个月里,每个人的命运再次来到了抉择的分岔路口。 只是,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选择不再是唯一,我们每个人都被各种各样的选择击中着,有的人游刃有余,而有的人则显得慵懒而迷茫。我不敢说谁是智者,谁是愚人,至少从哲人的视角出发,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让人自食苦果,那谁又敢说此刻自己的选择就那么正确,那么经得起推敲呢? 看看我的周围吧,花知暖好像真的要去打职业了,只是很难想象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要怎么去适应职业电竞的集体生活;薛凌褪去了一身的职务,在大三完成了跨校保研的夏令营后,终于在大四的这年保研直博清华成功,如今已经成为了清华大学高分子材料专业的准研究生。 反观我自己,挂了四年科的问题学生,也许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所以焦头烂额地忙着毕设答辩的论文,从实验室做实验到修改论文、检查查重率等等,搞得自己心力交瘁,不过好在最后的论文也算圆满完成,还拿了个优秀毕业论文的殊荣,听说拿到的人少之又少,也算是意外之喜了;甄尹在帮助薛凌完成摄影社的最后一次画展后,意外地和我与老秦一样在校招的招聘会现场寻找着自己满意的工作,没有提考研,也没有要出国留学…… 就像久行于黑暗的旅人走过林间或隧道后的惊白一般,时光从悠悠过往一路踏来,脚步终于停留在了此时此刻,我突然发现,自从多年前的那个夏季消亡后,这六、七年的时间竟如此之快,快到我几乎不记得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结交过什么朋友,高中的那些同学零星分散在记忆的灰尘中,大学的同学更是少有熟识,即使是另外的三个舍友也仅仅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点而已。 我不禁想到,若是薛凌听到了我这些心里话,她一定会哭笑不得地说我真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几年吧。我摇了摇头,一抹略显苦涩的笑容挂在了我的脸上。 其实薛凌真的说错了,我从来不是什么英气勃勃的少年,我好像在多年前的那天开始,就变得麻木,变得怠惰,变得失去了激情。抬眼向着西边望去,红色的光束逼得我眯了眯眼睛,风似乎冷静了些,黄昏的光景,便是此刻男生脚下的草坪,女生鬓边的晚霞,以及我手边的残缺记忆中的年华…… 从银杏大道走到体育馆南侧,我走得有些累了,就随意地坐在了路边的共享单车的座椅上。小心翻看着手中的毕业证,我知道,薛凌是恨铁不成钢地用拿走我毕业证的方式与我面谈,我却在那次被她从网吧抓包后逃避与她的见面。 是的,我说谎了。她不是真的忙到无法与我见面,只是我在逃避她,我与她的那些只言片语被她看穿了,她知道我在躲她。无论原因为何,如今的我们又一次处在了命运的分岔口。 而这次,她不可能再一次任性,我也不会允许她任性。可是,即使我们见了面,我却依旧没有勇气开口问她,那天到底和花知暖说了什么。只是,如今想来,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从今以后,她是骄傲的清华学子,我是苦逼的打工人,仅此而已。 我抬眼看着周围走过的人们,坐落在家属区周边的北京科技大学的校园里,走过路过的有学生,有居民,有小朋友,有农民工……形形色色的人的脸上是千篇一律的笑容,是百态不一的愁容。孩子的哭闹,成人的争吵,学生的碎语……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于是,我盯着头顶的天空看了很久,忽然就怀疑起了当初父母的初衷是否被这个世界所欺骗。那些勤奋,那些努力,那些儒家思想教化下的所谓的道德,那些被扭曲的诸子百家……将我束缚的十年,是否终究还是会沦为权贵的玩物?既然如此,那在这片千年热土上的我们,曾经的那些付出,那些泪水,那些汗流浃背的寒窗苦读,真的有意义吗? 我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思考这些意义本身就没什么意义,我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去想这些无非是自寻烦恼。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我解锁屏幕后看到的是与中关村一家公司签订的三方协议的扫描版。我随意地看了一眼,便收起了手机。也许,六个月的试用期还没过,我就会毅然离去;也许,我也会在这家公司得过且过干到地老天荒……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继续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这条走过了无数次的道路,在这一天,好像突然有了特殊的意义。正如四年前我第一次踏上这条路一般,那时的兴奋与此刻的淡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是不曾改变的,是这条路上依旧陈列两边的风景,依旧坐落在学院路的北科,依旧辉煌的这座四九城。 北京这座城市,我待了四年了,四九城的花儿开了四回,北京城的雪下了四茬儿。可是于我而言,却好像和待了四天也没什么区别。我终究没有真正地在这里生活过,那些在网络上争吵的打工人的苦楚我也尚未体会。 那么,我能否抱有一丝侥幸,至少现在,我不认为薛凌看不上的这家私企我就干不好,起码这家公司是搞非金属材料的,与我的专业相得益彰。所以,我想我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技术营销的,我有这样的自信。 我不想囿于父母亲人或者薛凌给我的构想,他们会怪我没有坚持不懈好好学习,会怪我没有一个更引人自豪的学历,所以更是没法找到令人满意的工作……可是,我真的真的讨厌被安排,我真的厌恶了。 自由真的就像毒品一样让我欲罢不能,我甚至不想听到别人任何一句建议,任何一条劝告,我只想做自己的事情,我只想顺从自己的内心。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不是吗?泰戈尔说过:“生活不是局限于人类追求自己的实际目标所进行的日常行动,而是显示了人类参加到一种宇宙韵律中来,这种韵律以形形色色的方式证明其自身的存在。” 所以,至少目前的我是坚定的,于是,我的步伐加快了一些,向着宿舍快步走去,不再看这条路上的左右。 第39章 散伙饭 回到宿舍的时候,老秦给我打了个电话,意思就是今晚在“翅迷”聚餐,算是散伙饭。想来大学四年也没和年级里的同学们好好聚个会,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当我来到“翅迷”看到这一帮同属毕业生的同学们相聚在这间烧烤店的时候,我是真的乐出了声来。不是我有多高兴,只是这一幕真的很滑稽,因为我与这中间绝大部分人的交集,就只有大一在这里吃的第一顿和今天即将要吃的最后一顿,想来着实有一种莫名的幽默感。 我缓步进店,迎面就有个醉酒的哥们在朋友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差点撞到我。我笑了笑,继续寻找着我们班同学所在的位置。靠近过道右侧的一个角落里,老秦冲我招了招手。我提前找了个笑容的角度,快步走了过去,与在座的班里同学们打起了招呼,说起来,整个店里的聚会的毕业生基本以男生为主,极个别的女生我也仅仅几面之缘。 一一问好之后,我在老秦旁边坐定,右手边的甄尹冲我笑了笑,再没言语。这个时候,我们班能约出来的同学已经到齐了,班长扫了一眼大家,站起身来,举起一杯江小白,对着满桌的同学们说道: “同学们,从今天起咱们就正式毕业了。四年的时光就像翻书一样,仅仅几页就过去了。可是那些只言片语又如何能够写完我们这四年的点点滴滴?在这里,我祝愿找到工作的同学工作顺利,祝愿继续深造的同学学业有成!来,大家干杯!” 在大家的掌声中,班长先干为敬,我们男生都陪了一杯,女生则是以茶代酒,完成了这次相聚的第一杯酒。我心不在焉地附和一杯,味道有点辛辣刺激,入口不是很柔,和二锅头很像,但价格却贵了不少。我咂吧咂吧嘴,回味了一番这类似假酒的口感,然后一边吃着菜,一边环顾店内的情况。 暖黄色的吊顶灯下,四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毕业生,隔壁班的几个哥们甚至菜都没上全就已经喝趴在地上打滚了。空气中弥漫着烧烤和烟草的味道,烟雾缭绕的空气让为数不多的女生们频频皱眉。可是,又有谁能够让这些躁动的男生们戒烟呢? 烟,真的有那么好吗? 我正琢磨着,甄尹拍了拍我的后背,对着我和老秦说道: “贾念,老秦,来,咱们哥儿仨走一个。” 我和老秦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干了杯中的白酒。也不知道这帮大学生都是跟谁学的,分酒器的容量居然是四两的,五钱的白酒杯倒满一口下去,那感觉确实够劲儿! “爽快,来,再来一个。咱们三个这头三杯谁也逃不过去啊!”甄尹一语罢了,便不由分说地给我们倒满,然后自行干掉,巴巴儿地看着我俩。 算上班长敬的那杯,这已经是两杯酒下肚,可是菜还没吃两口。我微微皱眉,顿了一下,开口说道: “甄子啊,是不是喝得太快了啊,这菜还没吃几口……”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贾念。咱们这马上就毕业离校了,哥们儿几个一起睡了四年,这个时候谁还在乎喝得快不快?来吧,别跟个娘们似的磨磨蹭蹭的了。” 老秦听到这话像是受了刺激一样,没和我碰杯,哐哐干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满,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到我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俩,只得倒满一杯,强忍着一口干掉。我硬着头皮咽下肚,嗓子眼儿里火辣辣的,还有些呛鼻。老秦这时候已经是脸上泛红,还伴随着两声咳嗽,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是三杯酒下肚了,这么喝酒确实不太适应。我向服务员要了三瓶酸奶,递给老秦和甄尹说道: “喝点酸奶吧,不然待会儿不好受。” 老秦拿起酸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甄尹却看着他的那瓶酸奶一动不动,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拿着分酒器站到了我和老秦的中间,微微弯腰斟满了自己的酒杯,笑着对我说道: “正所谓无三不成礼,贾念,咱俩相比于老秦交际少了些,但是肯定不影响咱俩的感情,这第三杯酒我单独敬你,祝我们后会有期!” 话毕,一饮而尽,然后向我展示了下自己的空酒杯,作势就要为我添酒。 我眉头紧蹙,实在不知哪里来的这些规矩和讲究,再加上我已经略有醉态,便开口说道: “甄子啊,既然敬咱们后会有期,那就下次相聚再喝不迟啊。” “贾念,这你可就说错了。咱们虽不及桃园结义之情,但也有四年同窗之谊啊,这第三杯酒既敬来日,亦敬往昔,怎能不喝?老秦,你说呢。” 甄尹标志性的灿烂的笑容此刻却让我觉得有些陌生,心下有些不舒服,但却也无从表达。这个时候,本来一言不发的老秦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拿起分酒器给自己满上,对着我和甄尹说道: “甄子,你说得对。这样吧,贾念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这杯酒咱俩喝,他以茶代酒吧,怎么样?” “那可不行啊,老秦。”甄尹直起身子,语气略显低沉地说道,“你忘了我俩之前聊过的吗?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和贾念喝一杯,怎么能用茶代替呢?” 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实在不知甄尹缘何如此咄咄逼人。老秦的表情有些为难,手中的酒僵在了半空,有点不知所措,而甄尹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深吸了口气,今天是同学聚会的日子,也很有可能是与这些人最后相聚的一次,我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硬,更何况是自己的好兄弟。于是我强颜一笑,打了个哈哈,将老秦手中的酒杯接到自己手里,对着甄尹拱了拱手,说道: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咱们就尽饮此杯。”一仰头,便干了这杯滋味莫名的酒。 这四杯酒下肚已经有二两的量了,可是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略有些吃不消。我赶紧喝了几口酸奶缓上一缓。这时候,甄尹才心满意足地冲我点了个赞,然后端着酒杯四处寻摸认识的人敬酒去了。 我正感慨着甄尹的酒量,老秦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你还好吧?” 我摆了摆手,打趣道: “你都没事儿,我怎么会有事儿?放心吧。” 吃了几串鸡翅,夹了几口菜,与身边的几个同学说笑了一番,然后平静地擦了下嘴角的油渍,看着老秦问道: “刚刚甄子说和你聊过,聊的什么?” 老秦的动作一滞,表情挣扎地看了看我,收回了手中夹菜的动作,没有吭气儿。我没有催他,只是夹了几只虾和一串烤串放到了他的碗里,接着说道: “老秦,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聊天的内容和咱们几个喝酒有什么关系?” 老秦的神色略显痛苦,沉默了几秒过后,他竟直接抓起分酒器举到我的面前,说道: “贾念,剩下这些我干了,就当我替甄尹还有我自己给你赔不是了……只是,我和他那次的对话,不能告诉你,抱歉。” 话音刚落,他便不顾我的阻拦,在周围人的叫好声中,将分酒器中二两多的白酒一饮而下。看着他通红的双眼,绷着青筋的脖颈,我心中的疑惑与不解更甚,却也无可奈何。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都是我的好兄弟,怎么偏偏在这三杯酒中,掺杂了这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扯了个笑容,给了老秦一个安心的眼神,开口说道: “老秦啊,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呢?你麻溜儿吃点东西吧,再喝点酸奶,再别喝了,省的喝醉了又麻烦别人,对身体也不好。” 老秦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心事重重地吃着碗里的饭菜。而我则是听着周围人的欢声笑语,看着四周千姿百态的表情,难掩心中有的一丝落寞与孤寂。 我有心多喝两杯,正要倒满,却在眼神游离中,看到了令人意外的身影。 第40章 一个痞子 人影错落的店门口,花知暖带着一顶粉色的棒球帽,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紧身的运动上衣与黑色的鲨鱼裤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刚一进门,便开始东张西望,与我眼神相撞得一个瞬间,她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快步向我走了过来,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了甄尹的位置上,顺手勾住了我的脖子打趣道: “念儿啊,你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也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吧。”一边说着,还顺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气场全开的她逼得周围同学的说话声都小了很多,男生们更是交头接耳,一个个的眼神都不自觉游离在我与她之间,老秦更是一副狐疑的目光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细细想来,老秦确实和她没什么交集,疑惑她怎么也来了也是正常的。 只是,我被他们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动声色地拿开了花知暖搭在我脖子上的手,随意地对着旁边尴尬一笑,说了句“我朋友”,然后拉着她走到了店里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小姐啊,你怎么来了?” 花知暖轻哼了一声,从挎包里拿出一颗棒棒糖递到了我的手上,说道: “你那个姓甄的朋友跟我说你们这边正在吃散伙儿饭,所以我就过来找你凑凑热闹喽。” 我撕下棒棒糖的包装纸,放入口中,是酸甜口味儿的,带着点橘香。我含着棒棒糖,接着说道: “那你们呢,你也马上毕业了,怎么不去参加聚会啊,我想这两天你们的聚会也挺多吧?还有你的那个电竞队,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吗?有的话还不多和她们聚聚会,以后也有个照应。” 花知暖皱了皱眉头,拍了下我的手, 语气不悦地说道: “本小姐才懒得参加她们的聚会呢,一个个儿假模假式的,看着就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不过,我看你怎么一副不欢迎我的样子啊,那我走好了!” 她正说着,扭头就要往门口走去。我赶紧一把拉住她,拽回到我的手边,笑着说道: “别生气嘛,我哪里不欢迎你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这么敏感嘛。” 花知暖迎着我的目光眯了眯眼睛,然后靠近了我一步,绕着我左右转了转,小巧的鼻翼吸了吸,莞尔一笑: “你喝的不多嘛,还挺香的。” 我挺了挺胸脯,得意地说道: “那当然,老妈亲手洗的衣服,还放了金纺了呢。” “呸,妈宝男,恶心!” “喂,你可别乱说,谁是妈宝男?” “你,就是你。衣服还让妈妈洗,不是妈宝男是什么?” 花知暖一脸嫌弃地说着,手指还在我的胳膊上戳来戳去。我有些吃痛,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细腻的触感让我几乎听到心脏怦怦跳的声音,没来由的悸动让我一时失了神。 她的脸上飞上了一抹绯红,眼神闪烁着躲开了我的目光,轻轻抽了下手,却没有抽动,红唇微启,喃喃说了句: “流氓……” 我赶紧松开了她的手,指尖还留着她的香。我挠了挠头掩饰着尴尬,说道: “干嘛戳我,痒得很……走吧,既然来了,一起喝两杯吧。” “嗯。”花知暖得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跟着我回到了餐桌旁边。 我该感谢她,正因为她的到来让我轻松了不少,一扫刚刚的阴霾。席间,我主动拉着她和老秦、班长他们多喝了几杯,花知暖更是凭着绝美的容颜和开朗的性格很快与大家打成一片,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景尽是酒后大学男生的百态之一二,或席地而睡,或沉默不语,或大吼大叫,甚至有的人抓着别的女生纠缠不清……等等!甄尹?!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而当那位女生被甄尹强行拽起来时,我的酒陡然惊醒——薛凌略显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怒意。她站在那张圆桌的里侧,正好在我视线的盲区,怪不得之前我没有发现她。花知暖发现了我的异样,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甄尹纠缠薛凌的这一幕。她撇了撇嘴,冷笑一声: “你这兄弟还真是够胆啊。只是不知道你的薛大人回如何应对呢?” 周围人的唏嘘与起哄的声音终于把老秦这个将醉的人从昏沉中唤醒,晃悠悠地扭过头来,游离的双眼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睁大,怒目圆瞪地盯着甄尹的方向。片刻之后,他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腾地站起身来,朝着那边走去。他的模样带着一股难言的戾气,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带着花知暖一并跟了过去。 “薛凌,你知道吗……我为什么没有离开摄影社,我为什么鞍前马后一直在摄影社还有学生会效力……全都是因为你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刚刚走到他俩附近,甄尹语无伦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被甄尹堵在墙角的薛凌退无可退,冷清的脸上尽是忍而未发的怒气,一只手被甄尹钳住无法动弹,另一只手则是用力推着甄尹的手,嘴里焦急地说道: “甄尹,你给我松开!”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他同学恐怕是担心惹上醉酒之人会有大麻烦,更何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竟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我心中的火气窜了上来,甄尹的行为无疑是让薛凌下不来台,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我用力拨开人群,正欲开口,却见老秦已经冲上前去,一把拉过甄尹,低吼道: “甄尹,你疯了?还不快走!” “你滚开!” 甄尹大吼了一声,用力推了一把老秦,直接将他推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应该是撞到头了。我再顾不得其他,跑上前将老秦扶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对着甄尹说道: “甄子,喝多了酒就消停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赶紧松开薛凌,别再闹了!” “呵呵,我在闹?”甄尹微微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桌角,松开薛凌的同时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对着我和老秦指指点点,满脸不屑地说道: “我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关你们鸟事?一个怂包,一个伪君子,也配说我胡闹?”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花知暖一脸玩味地看着我们,老秦则是憋红了脸,狠狠地盯着甄尹一言不发,薛凌却是双手插兜,没了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愁容与挣扎,仅仅扫了一眼我所在的位置,便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几个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夺过甄尹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对着他仰了仰头,强装冷静地说道: “甄子,既然你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来,看来今天你是没少喝。这样,今天这么多朋友都在,你就畅所欲言,先给我解释下,谁是怂包,谁是伪君子?” 甄尹掰了掰骨节,冷哼一声,瞪着我说道: “秦铁中,明明喜欢薛凌却不敢表达,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们后面,他以为我没发现吗?现在看我向薛凌表白,这小子终于装不下去了,你瞧瞧,他也就只能傻站在旁边,不是怂包是什么?至于你,贾念。你与薛凌这么多年的朋友,薛凌什么心思你估计心里清楚得很吧?不过你倒是装得一手好逼,薛凌明明喜……” “够了!甄尹,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 薛凌撕心裂肺的怒吼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这突如其来的呵斥让全场肃静,落针可闻。 “薛凌,我……” “嘭”的一声,伴随着玻璃制品之间碰撞的声音,薛凌不待甄尹做任何解释,一只手用力拍在了桌子上,然后带着悲怆的神情与难掩憔悴的哑音,缓缓开口道: “甄尹,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听说你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我说是吧?好,我就给你个机会,但不是在这儿,你跟我出来!” 薛凌紧紧咬着嘴唇,用力看了我一眼,抬脚便要往外走去。她的眼里早已布满了泪水,昔日粉嫩的红唇此刻却没有一丝血色,碎发与眼泪混在了一起,凌乱地贴在她的嘴角与颤抖的睫毛上。此刻,她苍白清冽的容颜与那双饱含热泪的杏花眼无一不在刺痛着我的心脏,让我心疼不已。我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薛凌……” 开口的刹那,薛凌玉手一抬,也不看我,眼中无光,只是淡漠地说道: “别跟着我, 我自己会处理好。另外,打扰到大家了,抱歉。” 言毕,拂袖而去,甄尹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傻愣在原地,我转身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骂道: “还不赶紧跟上去把话说清楚?” 甄尹缓过神来,也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紧跟着她出去了。 待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店门口,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在窃窃私语中相继散去。我拍了拍老秦的肩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回去再吃点东西。老秦的眼中噙着泪水,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饭桌前,颓然落座,任谁唤他都不予理睬,似乎灵魂都被揉碎扔进了酒杯之中,仅剩无言的苦酒与那名为酸涩的泪水混杂在了默不作声的唇齿之间…… “念儿。”花知暖轻轻唤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摘下了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你是伪君子吗?”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我略略思考,闭着眼睛回答道: “一个痞子。” 花知暖沉默了片刻,咧嘴一笑,点了点头,拿着我的眼镜把玩了起来,说道: “对,你确实是一个痞子,一个感情的痞子。” 我不置可否地苦笑一声,模糊的眼前似是无尽的黑暗…… “眼镜给我吧,我们该回去了。” …… 是夜,花知暖被强叔开车接走了,而我则是站在店门口,左右看着黑压压的街道,急切地想要寻找薛凌的痕迹。可惜的是,人影稀疏的校园东门,整条街上也没有找到他们俩的身影。 我实在放心不下,给薛凌还有甄尹打了好几个电话,皆是没有接通。我眉头紧锁,心想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看了眼醉倒在桌边的老秦,正打算拜托别的朋友送他回去的时候,却收到了薛凌发给我的微信,冷冰冰的文字如是写道: “且安,我已经回去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我松了口气,于是,我扶着醉倒的老秦回到了宿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弄上了床。其他几个舍友今天都已经回家了,此时的宿舍里只剩下我与老秦两个人。 我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用衬衫的衣角擦了擦汗,听着老秦的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醉话。窗外的蝉鸣没有往日那么吵闹,这个夜晚似乎寂静了许多。 呼呼吹着冷风的空调发出令人烦躁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我有些冷,迷迷糊糊地看着远处的夜空,恰如多年来笼罩在心头的阴暗,仿佛在这个没有群星璀璨的夜里,兀自让我的愁绪滋生,在心头长满扭曲的荆棘…… 别再折磨我了,好吗,这个心情无比复杂的夜,就让我睡去吧,忘了他的隐忍,他的疯狂,她的玩味,她的眼眸…… 哦对了,还有她...... 第41章 你一定要这样吗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揉了揉太阳穴,扶着额头,勉强适应着眼前刺眼的明媚,慢慢地从熟悉了四年的床上坐起,空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老秦这个醉鬼还没有醒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有的没的的我不知道的东子。 我隔空给了他一个白眼,随手穿了件短袖,然后小心地下了床。打开手机,大概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花知暖给我发了条报平安的微信。只是,在她猫猫头像的下方,薛凌的头像上却没有哪怕一个红点,我们的对话仅仅停留在了几天前的寒暄和昨晚的寥寥数语。我踌躇地坐在了椅子上,想起昨晚甄尹与薛凌之间应该已经有了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什么罢了。 我抬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老秦,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宿舍,站在过道里给花知暖回了句刚睡醒,然后在通讯录中翻出了薛凌的电话,心里暗暗打了个腹稿,按下了她的号码。 也许薛凌那边在忙,并没有接听。我有些不放心,仅仅等待了几秒后,我又打了一遍,等待了许久后,那边终于接听了电话: “喂……贾念,怎么了?” 薛凌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声音有些嘶哑。我赶忙问道: “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的。” “薛凌,生病了就别硬撑了,我买点药给你送过去,你拜托一个朋友下来取一下吧。” “真的不用了,贾念。”她又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道,“我有药,不用麻烦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薛凌,昨晚……你和甄子谈得怎么样了?” 电话的那边随即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隐忍着的哽咽,薛凌虚弱的声音随之而来: “贾念,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的声音是那样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电流的滋滋声中,于是便融化在了我的心里。我尽量让声音显得更轻柔一些,说道: “大人,我没别的意思,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你好好休息……我,我等会儿再给你打过来。” “贾念……”她又咳嗽了两声,每一声都让我的愧疚感深一分,“关于甄尹,我昨晚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他了,如果你见到他,也劝劝他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没有傻到问她喜欢的人是谁,只是点点头,然后劝慰道: “好,我如果见到他一定告诉他。另外,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昨晚甄子喝多了,她没有恶意的。” 薛凌咂嘴冷笑道: “你对你的兄弟倒还真是大度,都被人家当众羞辱了,你还替他说好话?” 我摸了摸鼻头,语气中带着收敛不住的无奈叹道: “那我又能怎样呢?说实话,我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可是他毕竟是我兄弟。这四年我们一起做过太多事了,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回忆。所以,抱歉,我替他对你说声对不起,即使他可能未必觉得我有资格代替他。” 薛凌嗫嚅地嗯了一声,再没说话。这须臾间的沉默让我难以适应,轻咳了一声,抬了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我问道: “都已经是中午了,我给你买饭送过去吧,你想吃什么?” “别……”薛凌打断了我,带着无比平静的声音说道,“贾念,抱歉,我……我暂时没法见你,能让我自己冷静下吗,我会去食堂吃饭的,你不用管我,真的。” 我难以想象此时此刻薛凌的表情,可是我仍旧从她平淡如水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挣扎与决绝。我不想让她难受,更不想让已经生病的她再因为我而受伤。 “好,我答应你。薛凌,你有任何事情请一定告诉我好吗”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呼吸也感到了沉闷。我用力喘了几口气,看着窗外的阳光正好,夏季的味道正浓,我的心里却笼罩了一层难以散却的迷雾。空旷的走廊放大了我此刻的孤寂,我没有犹豫,转身回到宿舍,推开门,却看到老秦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眼神左右摇摆,游离不定,支支吾吾地问道: “那个,是……是薛凌的电话,对吗?我给她打电话,显示在通话中……” 我点了点头,又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言辞恳切地说道: “老秦,薛凌的身体有些不太舒服,等下她要去食堂吃饭。很多事情如果今天还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老秦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重重地点了下头,站起身来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接了一壶热水,从右手边的柜子中掏出了然后又削了一个苹果,剥好两个耙耙柑,用保鲜袋包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兄弟,谢谢。” “咱哥儿俩还说什么谢字,快去吧。” “好!” 老秦将收拾好的东西放进了背包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急不可待地冲出了宿舍楼。 于是,只是片刻之间,601宿舍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思着自己这么做究竟对或不对,只是,我真心希望这些相处了这么久的朋友们能够解开各自的心结……可是,我就真那么坦坦荡荡吗?我是否也有自己的心结呢?我真的有资格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去给他们当所谓的中间人吗?我不知道…… 我用力甩了甩头,把胡思乱想的苗头压制在起始阶段。站起身,从床上到衣柜再到我的书桌,仔仔细细地收拾了起来,在锁门的时候,我颇为感慨地最后看了一眼我生活了四年的宿舍,那些熟悉的犄角旮旯,那些发生在这间宿舍中的点点滴滴快速在我的脑海中放映了一遍,然后带着离别的愁绪,对着这些已经被我灌注了感情的不会说话的桌椅板凳道了声回见,说了句珍重。 我该回家了,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第42章 回家 我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大概行驶了四十分钟左右,我就已经到了家的附近。我们家因为爷爷奶奶的老宅子拆迁,所以腾退出来的房子中,给了我们家两套房子。用老爹的话讲,一套房子用于我的婚房,另一套小一点的房子则是用来他们俩养老。我很庆幸在如今这个房价飞天、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里能有一个栖息之所,这会为我之后的生活省下不少的麻烦。 下了公交车,我一路向着家走去。虽然我没来过几次,但是这一片的回迁房的布局都比较规整,六层楼,带电梯。所以我凭着大概的记忆也能找到自己家。老爹让我先回属于我的那套房子,具体原因没说。我没多想,找到了自己家所在的16号楼,来到了601的门口。我没空感叹居然又回到了601,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的我心里有些忐忑,也许是大学里做的荒唐事太多,也可能是刚刚毕业还有些恍惚,在门口踌躇了一小会儿,才敲门喊到: “爸,妈,我回来了。” 楼道里不似外面那样炎热,管堂风扫着步行梯的阶梯窜进了我的裤腿中,也逃也似地钻进了我的脖领,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又加重了敲门的力气。稍等了片刻后,门里想起了转动把手的声响,老妈这才缓缓推开了门,略垂着的脑袋仰着看了看我,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很快被冷淡与平静代替,在我心里泛起了几分紧张与不解的情绪时,开口说道: “是儿子啊,快进来吧。” 我提着行李箱进了屋子,也许老一代的人不太喜欢开空调,家里竟只有一台客厅的立式空调在静静地吹着小风,这也使得我在进屋的时候感觉家里非常热,还不如楼道凉快。我把行李放在一边,换了拖鞋,正在疑惑都已经是饭点了,家里却没有一丝饭菜的香味,便看到老爹满脸愁容地坐在沙发上,只是瞥了我一眼,一言不发。 家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仅仅两个月没见,老妈的脸上憔悴了许多,老爹更是不再将白发染黑,徒留满头银发。可是,纵然老爹年事已高,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心中的不安更甚,心情更是急转直下,连身上的炎热都褪去了不少。我到老爹的身边,说道: “爸,我回来了。” “嗯。”老爹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抹了把脸,开口问道: “宿舍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这次没我和你妈帮忙,没有落东西在学校吧。” 我不服气地回道: “爸,我都马上要工作了,您就放心吧,我都收拾好了。” 老爹点了点头,脸上严肃沉重的表情让我深知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情,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自己找的工作他们满意或者没有继续考研让他们对我有意见了?可是这些他们之前都是知道的啊。 这时候,老爹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我的面前,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先看看这个。” 我满腹疑团地接过了这份文件,标题上醒目的几个大字让我瞠目结舌。 “‘房产自愿放弃协议书’?爸,这是怎么回事?” 老爹按了下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先别激动,看完再说。” 我心情复杂地坐了下来,一页页地翻着协议书的内容,看到最后我不禁勃然大怒,低吼道: “爸,凭什么爷爷奶奶致命分给我们的房子要放弃一套给别人?明明之前和姑姑她们都说好了的,她们怎么又反水了?” 老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写满了失望与不甘,缓缓开口道: “寥寥数年,物是人非啊,她们几个联合起来向我发难,我又有什么办法。” “爸,真是欺人太甚,她们怎么能这么做?” 老爹双手插在胸前,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娓娓道来: “我是家里的长子,也是她们的大哥。二十来岁从北钢院一毕业就响应政府号召,独自一人背井离乡,来到特钢集团工作,这一去就是四十年。四十年啊,就算是亲兄妹,又能如何呢?” 我攥紧了拳头,看着老爹老妈满脸愁容,愤愤不平地说道: “爸,我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您每个月工资的大半部分都给了爷爷奶奶和姑姑们,支撑他们的吃穿用度,一个人漂泊在外,拼尽全力才在集团里立住了脚跟,他们又有谁关心过您!现如今……” “现如今,垂垂老矣,咱们在北京势单力薄,又能如何呢……”老爹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老妈赶紧递过来一杯茶水,拍了拍他的后背。老爹落寞的神情让我心如刀割,我竟从未发觉这个倔强的男人已经如此年迈无力,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工会主席如今也只剩残喘之息。老爹摆了摆手,接着说道: “风雨飘摇四十载,我也算问心无愧。那个时候你的爷爷奶奶心疼我,不希望我为了这个家太过辛苦,更何况多年在外,在北京连一套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便允诺未来多分一套房子给我。只是当年都是口头承诺,我又坚信都是亲兄妹,便没有多想。可是谁能料到,就在几个月前,她们几个联合起来管我要房子,还以你爷爷奶奶没有立遗嘱的名义逼我分他们一套。我要是不答应,就要起诉到法院,连你这套也要被分走……贾念啊,要是你爷爷奶奶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我心中郁结,怒道: “爸,当初若不是您的资助,姑姑们又怎么可能在北京买得起房子?现在她们居然落井下石,真就全然不顾兄妹情谊吗!爸,这事儿我不服,就是拼着房子不要,咱们也得到法院把这个事情好好说道说道!” 老爹苦笑一声,与老妈面面相觑,双双摇头。老妈接过了话头儿,说道: “儿子啊,当年可没有什么微信、支付宝转账,再加上你爸给家里的钱都是用信封包好寄回去的,也没留下个痕迹。人家一开口,就问凭证在哪 ,矢口否认你爸当年的资助,一口咬定你爸压根儿没给家里寄过钱,咱们又到哪儿说理去啊?更何况你爷爷奶奶是口头承诺,既没有遗嘱,也没有公证人,咱们到法院也是有理说不清啊……” “这……”我一时语塞,这样的结果让我始料未及,老妈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倾下,让我心寒不已。 “那,咱们这口气就这么咽下了?这,这不是哑巴吃黄连吗!” 老爹的眼角湿润了,颤抖着喝了口他最爱的茉莉花茶,一声长叹,两眼婆娑: “我一辈子在国企打拼,一路从普通技术工做到总经理,什么大风大浪都过去了,行的端坐得正,可谁能想到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竟然被家里人从背后捅了刀子了。我一心一意对待她们,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也许这就是命吧……” 此刻,我的脑海中竟不自觉浮现了出那个身影,是啊,她们都是一类人,都是无耻的背叛者!混沌的脑海如同积蓄的火山在喷发的边缘,我狠狠一拳砸在了茶几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背叛,又是背叛!这是赤裸裸的背叛!爸,那咱们怎么办?” 老爹打眼儿环顾着新装修好的房子,日光透过阳台晾晒好的衣服,筛在了茶几的一角,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光束中的尘埃在无序的飘摇中落在了老爹稍显凌乱的霜鬓。他只是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藏不住老年斑的印记,他拿起了桌子上的腾退协议放在了我的手边,语气平淡地说道: “也许,北京已经没有我的家了吧……这份协议你留好,这是你以后的婚房,不用担心,我与她们已经签订好了协议,无论如何,这套房子她们是拿不走的。我和你妈今天就回去了,从今以后,就靠你自己打拼了。爸妈能留给你的,只有这套房子了。” “爸!”我腾地站了起来,焦急地说道:“北京是您的老家啊,您不是跟我说要叶落归根吗?这套房子不用给我,您和我妈住着养老就行啊!” 老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旁的老妈已经泣不成声,在这冷清的屋子中声声控诉着背叛者的卑鄙与那些日子受尽的委屈。 “贾念,叶落归根,我也得有根呐……你爷爷奶奶不在了,我也早就没了北京户口,如今又被自己的亲妹妹们背叛,你告诉我,北京,还有我的根吗?我又如何能够再待得下去!” 老妈擦了下眼角的泪水,挽住了我的胳膊,哽咽道: “儿子啊,我和你爸已经决定了,今天我们就回去了。贾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已经没脸再待在北京了。亏得以前周围的邻居们还说贾家兄妹感情好,到头来还不是人心不足,一地鸡毛。” 我心中的恨意如洪水般袭来,恨不能当场与这些所谓的亲戚面对面对峙。我紧握的拳头沁出了汗水,这种屈辱的感觉让我头痛欲裂。老爹看出了我的异样,勉强笑道: “小子,不管怎么说,你也算在北京有个安身之所,这对你个人来说以后可以轻松不少。爸妈这边你暂时不用操心了,我们又不是非北京不可,难道咱们自己的家就不好吗?你也别想着找你姑姑们讨要什么说法,事已至此,从此只当是陌路人便罢了,你也别操那份儿长辈之间的闲心。现在你自由了,过好自己的人生才是正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下了决心,就在这四九城里,我是非混不可了,就看我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老妈掰开了我的拳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心,说道: “我和你爸定好了下午的车票,行李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咱们出去吃个饭,我和你爸就得去车站了。” 我的心里如同吊着一块石头,沉重得无以复加,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测过头,不让他们看到我的样子,开口说道: “爸妈,干嘛这么着急啊,我八月下旬才入职,还有一个多月,咱们一起出去玩玩儿吧,就当散散心也好啊。” 老爹摇了摇头,打断了我,语气沉重地说道: “贾念,北京我和你妈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我们只想回去好好养老,去哪儿玩这种事情也算了吧,老胳膊老腿儿的,没力气了。” 老妈接道: “是啊,儿子啊,爸妈都退休这么多年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再加上我俩身体也不好,家里的存款得留着给你结婚,还得留着看病,你爸一辈子两袖清风,实在是没什么余钱了……你自己在北京也要省着点儿花,以前是我和你爸管你太严了,以后你自由了,可不能没有节制啊。” 难言的情绪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曾经多么渴望他们给我的自由如今却在朝夕之间,唾手可得。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悻悻地说道: “您和我爸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老妈走到我面前为我整了了下衣衫,捋了捋我的头发,说道: “我听说小凌保研到清华了,你们在北京要互相帮助,她一个女孩子在这边没什么亲人,你也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多照顾照顾他,也让你薛叔叔放心,好吗?” 我点了点头,老爹老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再多说。各自穿戴整齐后,拿好行李,带着我到小区的南门吃了顿涮羊肉,便打车去了车站。临走的时候,死活不让我送他们,只是带着两副憔悴和疲惫的面孔,孤独地坐上了出租车,默默地离开了北京,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他们就这样回去了,这座城市顷刻间便抹去了他们曾经遗留的痕迹,在茫茫人海中吞没了他们的喜乐悲欢,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带着怎样的屈辱与悲凉离开了这座生老爹,养了老爹的城市。 我还记得四年前回到北京的那个夏天,老爹老妈的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笑容,而四年后的今天,他们却深埋了昔日的笑颜,没有了当年的傲气,只是相互搀扶的两个人,拖着硕大的两幅行李,在灰蒙蒙的车窗背后深藏岁月的苦楚,回到了曾经的家,然后永远的失去了北京的家…… 就这样走, 就这样走, 让人心儿凉透, 凉透…… …… 我冷冷地看着头顶的天空,这片属于北京的天空如同咳喘的老人,戴着厚厚的口罩,让整个城市被一片灰蒙掩盖,似乎要掩盖某些人的无情,某些人的卑鄙,某些人的罪行…… 这个夏天,我失去了名为团圆的牵绊,那个牵绊中有友情,有亲情,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让我失去了那颗最为勇敢的真心…… 北京,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北京! 第43章 入职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有些无所事事,北京炎热的天气和周围陌生的环境也不断消耗着我的精力 ,除了偶尔出去和花知暖找一家网咖上网之外,也没有再和谁出去过。 薛凌倒是早早提醒我抽空学个驾照,告诉我在以后的工作中难免会遇到需要开车的情况。我认真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便在海淀驾校报名了c2驾照的学习班。报名那天周围倒是有几个多事的人劝我学c1的照,可是我觉得以现在的形势来看,电车都要称霸整个市场了,还费劲吧啦地去学c1属实是给自己找麻烦。 另外,我算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9月份就可以拿驾照了。然而,当我问薛凌要不要一起去学的时候,她居然告诉我高中毕业的那个假期她已经将驾照收入囊中了。我大吃一惊,心说你倒是瞒了我这么久,高中毕业那会儿消失了两个多月,原来是偷偷考驾照去了,怪不得呢,丫的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刺激我呢吧?我不服气地回了句“你就算考下来了,你也不会开,就别上杆子当马路上杀手了。”好家伙,就这么一句话,她愣是在电话里大骂了我二十分钟。 哼,人呐,就是听不得真话。 时间悄然流逝,当我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科目二的考试后,也迎来了入职的日子。 8月5号这天,我早早地起床洗漱一番,穿上了新买的西装三件套,背上装着三方协议的双肩包,在地铁上晃悠了四十分钟左右后,来到了公司所在的位置。 这栋国际大厦伫立在道路的一边,从外观来看应该已经建成许久了。进入大厦的工作区间,每层之间的高度很低,以至于我有些窒息的感觉。 一个个租赁出去的写字单间如同蚂蚁窝一样藏匿着苟活于这座城市的疲惫的躯体。上一次来这里面试的时候我的感受还没有这么明显,而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此时此刻,莫名的压抑感迫使我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深吸了口气,再次踏足公司所在的办公区。 刚一进门,便是“北京泰安材料有限公司”的logo立于前台背后的墙面上,绕过前台的桌子向内走去,办公室里的人不是很多,却也都是仅仅抬头向我简单示意了一下,然后再次沉入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中去了。我没有驻足与他们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敲响了人事部经理的办公室。 “请进。”一声调门较高的女声在门内响起。我推门进入,眼前坐着的正是当日面试过我的人事部总监,王婧。面相来看,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女人身着得体的职业女装,一头短发倒也显得清爽干练。 “呦,贾念来了。欢迎欢迎,快请坐。”王婧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微微欠身和我浅握了下手,便招呼我坐在她对面的皮椅上。 “贾念,我代表泰安公司欢迎你的加入,希望未来能一起精诚合作,为公司创造更高的效益,同时也祝你能够在公司快速成长,成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技术营销。” 我微微一笑,说道: “王总,谢谢。我也希望能够在公司充分发挥我的能力,不让领导同事失望。” 王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用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着说道: “不错,很帅的小伙子嘛。咱们这些干实体的,很久都没有招聘到像你这样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了。加油,我很看好你。” 我随意扯了个笑容,没把她说的这些当回事,只是道了声谢,问道: “王总,我想知道接下来我的工作安排是什么呢?” 王婧喝了口咖啡,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这样,因为你是刚入职的员工,所以按照我们公司的管理,你需要先去我们的工厂进行实习,然后再根据情况安排你到几个我们产品的供货现场,跟随常驻现场的同事观摩学习,了解下公司的主营产品以及使用情况。” 我微微皱眉,没想到刚刚入职就要出差,心里有些不解,接着问道: “那我们工厂在什么位置呢?这些供货现场又分布在哪些地方呢?” “我们的工厂在河南那边,而这些所谓的现场就是各大炼铁厂的出铁口。我在面试的时候说得很明确了,我们目前的主营产品是用于高炉内部的耐火材料,其中包括定型制品和不定型制品两大类。这两类产品以我们目前的体量来说,主要是用于国内的市场,国外的市场偶有涉猎,但是不多。而你作为营销部的人员,未来我们可能会考虑把你放在国际贸易部,当然,这也取决于你个人的态度。但是无论是主营国内还是国外,了解自己的产品是第一步。” 我简单捋了下她说的话,也算是理解了她的意思。确实,我是一个有这材料专业背景的员工,上手了解自家的非金属材料的产品会更容易,同时,我只有在了解公司产品的前提下,才能更好的为客户推销产品。想到这里,我心里的疑惑随之解开,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开口问道: “王总,我什么时候过去?” “这两天吧,你先去财务申请一笔差旅费,然后我会安排工厂那边做好接待,你等我通知吧。另外,那边有员工宿舍和食堂,等你过去之后会有专门负责的同事和你对接。今天你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王总。”我站起身来,没有多做停留,学着她的样子摆了个职业化的微笑,然后到隔壁的财务那里取了一份差旅费的单子,提前借了两千块用于出差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公费,然后离开了公司。 火辣的阳光直直照射在我的身上,恍若隔世般从这座狭小的写字楼中逃离出来,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焦阳也没有那么讨厌。我一只手挡在眼睛上,抬腕看了下手表,现在刚刚十一点。我擦了擦汗,一时间竟有些迷茫,直到薛凌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才回过神来接听电话: “薛大人,有何指教啊?”我走到树荫处,略带调侃地问道。 第44章 老秦到来 “贾念,你今天去办理入职手续了吧。具体的待遇怎么样?之后工作怎么安排的?” 薛凌的语气从容不迫,冷静中带着不可抗拒的严厉。她的强势倒是让我心下感动,深知这是她对我的关心。我在脑海中快速整理了下之前面试的信息以及今天报到的情况,如实说道: “实习期六个月,工资3000,转正后大概4000多。另外,这几天会安排我去河南的工厂实习,之后还要去产品的使用现场观摩。总得算下来估计得小一个月时间吧。” 薛凌语气不悦地说道: “这么低的工资也好意思刚入职就让你出差,真是够不要脸的了。对了,五险一金都交吗?公积金的比例多少?有北京户口的指标吗?” 我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回道: “大人,这么小的公司怎么可能有北京户口指标呢?不过五险一金都交,公积金比例8%。” 薛凌冷笑了一声,无视了我的笑声,不屑一顾地说道: “8%也就是北京最低标准呗?真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的垃圾公司了,也值得你去吗?” 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轻视和对我的不满。无可辩驳的是这样一家公司无论从福利待遇还是发展前景在北京这样的城市都如同蝼蚁一般,不仅仅是平平无奇,更是可以被别人称为“垃圾”的小公司了。 可是,我难道就不是一只蝼蚁吗?刚刚大学毕业的我固然可以花点时间再多找找,未必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谁又能预测那个别人看上去更好的公司真的对我来说是更好的选择呢?更何况,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好处,都是在北京混,怎么混还能有个定式不成?于是,我清了下嗓子,简单把我刚刚的想法阐述给她,然后正色道: “薛凌,我觉得现在我还需要真正的实践让自己成长,尽快融入社会。年轻人嘛,实在不行我就换个工作呗,你就别担心啦。” 薛凌闻言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 “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好吧……如果干的不舒服一定辞职啊,别委屈了自己。这种小公司麻烦最多了,个顶个儿的不是省油的灯,能离开就尽早离开,没必要为这么个破烂货耽误太多时间,知道了吗?” 我乐呵呵地说道: “放心吧我的薛大人。要不,今晚一起吃个饭?老秦也在附近工作,今晚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吃饭什么的也方便。” 薛凌那边犹豫了一下,底气不足地说道: “抱歉,贾念……今晚我有点事,下次吧。” “哦,好吧,那你记得好好吃饭。” “嗯,你也是,拜拜。” “回见。” 挂断了电话,薛凌的拒绝让我产生了莫名的失落感,我吃惊地发现自己竟也不明白为何在想到会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她的时候怅然若失,是被我按在角落的暧昧的情愫亦或是多年来的依赖? 我暗自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无非是友情而已,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我不再纠结,踏上了回家的地铁,同时给老秦打过去电话: “我说老秦,你不是说来我家吗?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老秦那边的电话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车站的播报声,他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不得先收拾行李然后再过去吗?说好了啊,哥们儿可没钱给你房租。” “给个屁,赶紧麻溜儿过来,晚上我又找了几部恐怖片,咱俩看个通宵啊。 “得嘞,好好收拾收拾等着小爷的到来吧你。” “滚蛋!” …… 正所谓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再晃悠个四十来分钟,从地铁站下车路过小区西门的时候,我又去小卖部买了一箱啤酒和一大袋子的小吃零食,在柜台结账的时候,我无可避免地看到了柜员身后的烟柜。就在他用扫码机一件件扫着我拿来的零食啤酒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在蠢蠢欲动,最后鬼使神差地对着柜员说道: “那个……再给我包烟。” “好的,先生,您要什么烟?” 我一时语塞,从来没抽过烟的我根本不知道眼前眼花缭乱的都是什么烟,只得捡着最熟悉地说道: “给我包中华吧。” “软中硬中?” “额,软……软的吧。” “好的先生,七十。” 我顿感一阵肉疼,只是看着他已经扫码让我付款了,我硬是把换包烟这几个字吞到了肚子里,也算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付了款,我小心翼翼地把烟收好,又买了一个一块钱的打火机,带着懊悔与兴奋回到了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凌乱的衣物,约莫又等了四十来分钟,老秦终于敲响了房门。 “念儿,快帮我拿一下。” 我刚一开门,老秦就甩了两个大的行李箱到我的面前,大呼小叫着让我帮忙。我定睛一看,他不仅拎着两个又厚又大的行李箱,还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以及一个黑色的斜挎包。我伸手接过了他的一个行李箱,吐槽道: “老秦,你这是把家搬来了?” “嘿嘿,既然要在你这儿长期住下,那肯定要把东西都带全啊。我也在中关村那边上班,能有免费房住也太爽了吧,哈哈。” 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我白了他一眼,赶紧招呼他进门换鞋。老秦掏出纸巾擦了擦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四处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高兴地说道: “贾公子牛掰啊,这新装修的房子吧,真不错嘿!我去,还有个小二层,好家伙,以后咱们兄弟俩在北京也太舒服了吧。”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张一元”的茉莉花茶,一边沏茶一边笑着说道: “其实是因为我家是顶层,所以上面可以自己做个阁楼出来,上面还有个卧室可以住。你看你想住哪个房间?” 老秦问道: “一共几个卧室?” “主卧、次卧,再加上楼上的卧室,一共三间。” 老秦沉声思索片刻,突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眼神闪烁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那我就住楼上这个吧。” 我有些疑惑他此刻突然变化莫测的表情,问道: “怎么了老秦?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 我心下存疑,也没多问,花了点时间帮他收拾好行李,然后老秦问道: “晚饭咱们怎么解决?” 我对着老秦扬了扬手中的啤酒零食,说道: “早就准备好了,今晚咱俩好好喝几瓶啊。” “没问题,全凭贾公子安排。” 第45章 不速之客 我随手撕开了两罐啤酒递给老秦,打开电脑找出了一部最近在国外上映的恐怖片,就着零食,跟随电影的节奏感受着恐怖片特有的魅力。 大概看了一个小时左右,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此时电影里播放的正是主角在诡谲黑暗的环境中寻找着生机,而这两声突兀的敲门声差点把我送走。我稳了稳心神,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六点多了,我们又没有点外卖,会是谁呢?老秦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喝着啤酒也没说话。我也再没管那么多,一边抱怨着这位不速之客,不耐烦地喊道“谁啊?”,一边打开了房门。 “哈喽~” 花知暖的头发染成了淡淡的樱花粉,上身穿着草绿色的小吊带,前襟的褶绳垂在了她灰棕色的皮裙前面,双手提着的流苏包包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应该是装了不少东西。 她就这样意外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与她相识的那一天,她也是这般不请自来。只是,如今的我少了些当初的惊讶,多了些此时的欣喜。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高兴,连忙把她拽进屋里,语气兴奋地说道: “哇,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花知暖看到我热情的样子反而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 “念儿,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啊,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好啊,你们两个!”老秦一下子窜到了门口,指着我们两个抱怨道,“这疯丫……花大小姐在微信里威胁了我半天要到了你的地址,我还在那忐忑不安呢,以为是你小子始乱终弃人家要上门找你茬儿呢。没想到你根本无所谓啊,害得我愧疚了好久……不对啊,大小姐啊,你俩关系这么好,干嘛为难我啊……” “咳咳,老秦,你好像鬼扯了句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是吧?”我眯着眼看着他说道。 “老秦!亏得我们还是‘铁三角’呢,你就这么小气呀!”花知暖被老秦揭穿了老底,气急败坏地说道。 “啊?”我和老秦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随即一种无形的压抑便扑在了我们的心头。我知道,正是她的这一句“铁三角”让我们想到了已经许久不曾联系的甄尹,而我实在不知是否应该与他联系,再跟他好好谈谈。 花知暖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轻咳了一声,对着我吐了吐舌头,然后说道: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啦。本小姐千里迢迢地过来,你俩就别愁眉苦脸的了。看看我带了什么。” 她从那个硕大的包包里拿出了几盒熟食,又看了看我们放在桌子上的几袋零食,得意地说道: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也就吃这些了。这是我在超市买的鸡爪鸭脖之类的,不够了咱们再点外卖,今晚谁都不许跑,都得吃好喝好!” 她如星的眼眸灿灿生辉,那自信开朗的目光中尽是让人艳羡的自信与从容。我几乎看痴了,却在老秦的一声偷笑中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喝多了谁送你回去啊?干脆让强叔上来一起吧?” 花知暖把白色的长筒靴一甩,光着脚踩着地板就在家里晃悠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漫不经心地回道: “不用,喝多了就睡你家呗,洗漱用品之类的我都带好了。”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道: “那要是我家只有两个卧室怎么办呢?” “可是老秦告诉我有三个哦,要是他骗我就把他扔出去咯。” 我扭头看了眼老秦,他冲我挤了挤眼睛,讪笑了一下。我略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这不太好吧,你一个女孩子,到时候大晚上不回家,你家里人来抄我家可咋办?” 花知暖躺在沙发上,随手拨开一颗糖果含在嘴里,语气有些低沉地说道: “是吗?你想多了,我就算一直不回家也不会有人来找我的,你就甭操本小姐的闲心了……赶紧的吧,接下来什么安排,大眼儿瞪小眼儿?” 这时,老秦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抿嘴一笑,把电脑端到了茶几上,指了指屏幕说道: “看恐怖片儿,你呢?害怕的话就刷手机好了,敢不敢?” 花知暖瞪着大眼睛腾地坐了起来,不服气地说道: “别小看我,区区恐怖片儿算什么?来!” 我把一整箱啤酒搬了过来,又拿了三双筷子,花知暖盘腿坐在中间,我和老秦坐在左右两边,三个人就这样边吃边喝,看着恐怖片儿里魔幻的剧情,不一会儿,一箱啤酒就没剩几瓶了。 花知暖打了个酒嗝,小脸儿红扑扑的,颤抖着指着电影结束时弹出来的员工表,强装淡定地高声说道: “什么嘛,里面的鬼一惊一乍的,根本不恐怖好嘛,我一点都不怕,能不能找点有难度的啊!” 看着她几乎缩到了我背后的狼狈样儿,我也不忍再和她打趣,关了电脑,对着她说: “想看更有难度的改天再看吧,找一部优秀的恐怖片也没那么容易。话说咱们几个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儿了,聊聊天儿怎么样?” 老秦自然是没有异议,花知暖则是剜了我一眼,脚丫轻轻踢了我一下,仰头说道: “行啊,正好我也想和你聊聊呢,再来一箱啤酒……不,洋酒吧,啤酒没劲儿。”她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打开外卖平台看着上面的外送酒水,“来点儿什么呢?金酒?朗姆?要不还是白兰地吧……我请,谁都别跟我抢!” 我垂眼犹豫了一下,老秦反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怂恿道: “念儿,别怂啊。今儿个在家你怕什么啊。咱大小姐想喝,老爷们儿得奉陪啊!” “就是,念儿,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皱了皱眉头,这简单的激将法我却没什么抵抗力,撇嘴说道: “好啊,谁怕谁,点呗。” 花知暖得逞般打了个响指,迫不及待地下单了两瓶洋酒,而我则是从厨房的柜子中翻出了三个酒杯。 外卖小哥很应景的没让我们等很久,不一会儿便把酒送了过来。我捧起这瓶轩尼诗白兰地咂舌道: “花老板大气啊,这两瓶不得小两万块啊。” 老秦更是不由分说地冲过来夺走了我手中的酒瓶,美滋滋地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是看商标又是看包装,然后感叹了一声,憋着的嘴里终于蹦出来俩字儿: “真牛!” 我气的捶了他两拳,好家伙,我以为他多懂呢,敢情也是个半吊子。结果这孙子捂着胳膊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花知暖面前,一脸贱样儿地说道: “花姐,贾念这老小子也不懂您这酒,还装模作样看了半天,被我戳穿后,您瞧瞧,还打我呢。我以后就跟您混了,您得主持主持公道啊!” 我是真被老秦气笑了,骂道: “好啊老秦,两瓶酒就把你小子收买了,往日的舍友情就这么没了?我这房子你还想不想住了?” 老秦求助似的看了眼花知暖,只见这盘靓条顺的小妮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摆出大姐大的模样儿拍了拍老秦的肩膀,又伸出玉指戳着我的胸口说道: “你少威胁老秦,他现在可是我罩着的人,听见没有?老秦,他不让你住,你就到我那儿住去。” “我去,你北京还有房?”我一脸惊讶地问道。 花知暖侧着小脑袋瓜儿,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问道: “北京有房很难吗?” 听到这话我白眼儿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嚯,还‘北京有房很难吗’,您是大小姐,牛掰成了吧,在下服了。” 花知暖哼哼了两声,又款儿爷似的在老秦的搀扶下瘫倒在了沙发上,一副北京的爷就是爷的模样儿瞅着我直乐,老秦更是对着我好一顿挤眉弄眼,嘲笑我落了下风,然后又溜到厨房捯饬了大半天才把酒瓶打开。 俩人一唱一和逗我玩,却也让我的心里一暖,拿过酒杯,给三个人分别倒了一些,然后举起来对着他俩说道: “感谢你们哥儿俩今天的到来,今天是真高兴,别的不多说了,干了!” 话毕,我一口干下,干邑特有的味道直冲我的脑门儿,虽然不是很习惯,但是味道还不错。 三人干杯,花知暖帮我们倒上,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嗔道: “谁跟你是哥儿俩?我是女生好嘛。” 我两手一摆,挑眉问道: “这年头男生可以是闺蜜,女生怎么就不能是哥们儿了?” “反正我不要和你做哥们儿……” 花知暖抗议着说道,我不想纠结这样的问题,说道: “哥们儿不哥们儿的咱们就不纠结了 ,反正都是哥们儿……对了,你和老秦怎么搭上的,说来听听。” 花知暖对着老秦努了努嘴,老秦会意,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 “其实早几年我就知道花姐了,那会儿你俩总出去打游戏嘛,我也就偶尔见过她两回,你有一次还专门介绍给我认识了呢,只不过我俩没留联系方式。后来就是毕业聚餐那天,我不是在薛凌面前丢了个人嘛,后面是我花姐先找到我的,我俩微信上就多聊了聊,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呗。” 我轻推眼镜,仰头喝尽了杯中的白兰地,弥留在舌尖的木桶香气配合着香草与肉桂的后调让我有些上头,赶紧又喝了口水压了压酒劲儿,看着花知暖,接着问道: “那你们俩聊什么了?花大小姐,你有事儿不问我,干嘛问老秦啊,挖我墙角?” “呸!”花知暖啐了我一口,撅嘴说道,“说的老秦是什么小媳妇儿一样,你真恶心!” 老秦这时候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俩主要就是聊你、薛凌还有甄尹,别的也没说……” “老秦!”花知暖用力把我俩推开,“不许和贾念说!”她看着我和老秦交头接耳的样子不满地说道。 老秦见状赶紧坐了回去,连哄带骗地又拉着花知暖多喝了几杯,花知暖就好像真的在一声声花姐中迷失了自我,颇为大气地配合着老秦一杯杯畅饮。 我笑着看着他们,止不住地笑着。他俩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的醉态,带着感染力十足的笑容,吵闹的声音几乎要把房顶都给掀了…… 这一刻,就好像是我曾经那样渴望的友情真的实现了,我的身边也有了可以玩乐,可以一起喝酒吃饭,可以一起聊天侃地的班子…… 所以,我好想好想,好想时间就在此刻凝结,哦不,也许,还应该加上薛凌,她的酒量也不错啊。我似乎有些贪心了,可是,我的心底是无比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和我去梦中的云上,与那位女子一起,走向没有烦恼的天边…… 第46章 原来你还记得 即使是万把块的洋酒在我喝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随着数不清的碰杯的声音,夜色也更深了些,我们时而谈起大学的趣事,时而又骤然沉默,然后看着杯子与窗外发呆,眼神中流露的是各自的心事。 “念儿,”花知暖忽然唤起了我的名字。我扭头对上了她俏挑的凤眼,这双眼睛依旧是那么好看,微微抖动的瞳孔透出满满的期待,“你今天喝的这个酒……嗯……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她的酒量出人意料的好,即使啤酒和洋酒混着喝了这么多,她依旧能够吐字清晰地问我。这也不禁让我想起了那年除夕夜的她,好像也是一个人喝了很多,只是过往的回忆被我刻意地尝试忘记,以至于很多细节我都记得不清楚了。 我举起酒杯单独和她碰了一个,回味着口中残留的味道,颇为感慨地说道: “嗯,是挺熟悉的,那个晚上,我也是喝的这个。” 于是,我的话语透过她的耳朵,写进了她的眼里。似是写满了回忆般,明媚的双眸闪过了几分痛苦与几捋欢愉的色彩,一呼一吸之间,是她的泪光点点,如一汪清泉蕴在眼底的倔强与她不曾与我倾诉的过往之中。 她的目光只一刻就变得柔意绵绵,优雅地饮下自己杯中的酒,白皙的脖颈蠕动着液体下咽的痕迹,随之而来的,是她精致的脸颊画上了一笔醉人的笑容,盈盈说道: “是嘛,原来你还记得,真好……” 老秦左看看她,右看看我,弱弱地问了句: “那个,你们说什么呢?” 花知暖抽了下鼻子,摇头表示没说什么,而我也只是随口解释道: “以前我俩一起喝过酒,当时就喝的这个。” 老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大惊小叫地咋呼道: “我去,那你少喝点儿!你都喝过了,让我多尝尝,我还从没喝过这么贵的酒呢!另外一瓶你不许喝了啊!” 我和花知暖互相看了一眼,目光相触的瞬间一起笑了出来,我止不住地笑着说道: “好好好,都给你行了吧。” 于是我们便由着老秦多喝了几杯,今晚他的酒量似乎更差了,像是护食儿一样抱在怀里的那瓶酒倒也没喝几口,就推说喝多了,要休息了,然后摇头晃脑地就往楼上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滞了一下,然后大骂他扫兴,他也只是摆了摆手,不再理我。 我无奈的眼神被花知暖所捕捉,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有些琢磨不透。看了下窗外墨一样的夜,再看着这位还在一杯又一杯往嘴里灌酒的大小姐,我有些哭笑不得,按了按她的杯子,说道: “我的大小姐啊,看您这架势,是真打算今儿就睡这儿了是吧?要不还是让强叔送你回去吧?” 花知暖不满地拍开了我按在酒杯上的手,脸色变了几分,站起身来关上了客厅的灯,一如曾经的黑暗只消一瞬就铺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也遮在了我的心头。她走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轻轻靠在沙发上,端着的酒杯缓缓地被她晃动着,冷冷地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我不再直视她,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亦或是这样的夏夜让孤独的人们难以心安,我就这样毫无前兆地陷入了莫名的情绪中,有些烦躁,有些拧巴,有些失落。 我啜了一口酒,回甘没有那么强烈。月光洒在贴着墙布的电视墙上,我与她的影子竟也流连在那片冷淡的白色之中。看了眼杯中红棕色的酒液,我慢慢开口说道: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还在别人家里,不方便。” “哦,那如果我都不方便,谁方便?薛凌方便是吗?” 我心里的烦闷更甚,耐着性子回道: “你别乱说,她也是女孩子,如果她也单独在我家,这么晚了,也不方便……这样吧,我给你叫个专车,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回来,好吗?” 花知暖的情绪忽然变得很不稳定,她报复式地倒了一大杯,一口闷下,像是对着我说话,有仿佛自言自语般,全然没有理睬我的建议,说: “哦,我知道了。我不方便,薛凌也不方便,看来只有一个人方便了。” 我眉头紧锁,握着酒杯的手狠狠地颤抖着。我有一种预感,那个名字即将从她的口中呼之欲出。 花知暖抬头看着我,幽幽的冷香刺激着我的神经,似笑非笑地说道: “看来只有那个叫林伊的方便喽。” “嘭!” 我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尘封的痛感倾巢而出,几乎吞噬了我的理智。我的胸口在剧烈地喘息着,若有若无的头疼也在渐渐啃噬我麻木的神经。可是我此刻的神情却没有对花知暖产生丝毫的影响,她仍是那副淡定的样子,默默为我倒上一杯酒,又自顾自地和我碰了一杯,浅浅地笑道: “念儿,你不用开口,也不要生气,很多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吗?” 我抱住自己的脑袋,低吼道: “我上次就说过了,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你也不要再提了,我求求你了。” 花知暖如同看穿了我一般,玉手勾起了我的下巴,柔声说道: “念儿,你的胡子该刮刮了……其实,我也希望你不认识她,只可惜……” 她没有再说下去,如霜的月光筛在她柔顺的发梢,缀满辰星般的剪眸一点点抚平了我溢出的戾气。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暗暗后悔自己的敏感与脆弱,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沉沉地说道: “暖儿,我不知道你从谁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不过我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真的不想再提了。现在甚至连回忆都会让我痛苦……暖儿,你能告诉我,人真的就不能选择忘记吗?一切真的就不能随风散去吗……” 花知暖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俯身趴在了茶几上,侧过脸不让我看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略带嘶哑的声音: “念儿,有的事情,有的人……躲是躲不过去的,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没有再接话,迷茫的苦楚逼得我闭上了眼睛,眼底多了些酸涩,然后在昏昏沉沉中细细品读着花知暖的言外之意。 今天的夏夜没有那么炎热,只需开着窗户就有清爽的风儿让人惬意,却也是这来之不易的清爽的风,让她的言外之意被我参透了几分,让我惶恐,让我震惊……那个答案让我坐立难安,急切地需要什么来让我不再乱想。这时,我忽然想起了那包未拆封的软中华,轻轻拍了下花知暖的后背,问道: “暖儿,来支烟吗?” 第47章 烟民的乐趣 花知暖坐直了身子,眼底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皱眉说道: “念儿,我记得你是不抽烟的。” 我耸了耸肩,抿嘴笑道: “只是尝一根没有关系吧?我也想体会下那些烟民的快乐,你不想吗?” 她咬了咬唇,用力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那,就一根?” “就一根。” “好,嘿嘿。” 她的表情与那时逃掉晚自习与她跑到网吧打游戏一模一样,同样的狡猾,同样的可爱。得到了她的允许,我掏出了放在兜里的烟盒,撕开了烟盒外的塑料薄膜,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两根烟,递给她一根,又拿出打火机放在茶几上,说道: “女士优先,您先请。” “啊?”花知暖拿着烟有点不知所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道,“哎呀,还是你先来吧,你打个样儿给我看看。” 我没说话,学着平时从别人那里看到的模样生涩地用两根手指夹住滤嘴的首端,然后放在唇间,“啪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儿便窜了出来。在花知暖目不转睛的眼神催促下,我点燃了这支烟。 先是温暖的触感如同导线般传递在我的唇齿之间,然后当我试图将烟雾吸进肺里的时候,一阵苦涩而又辛辣的窒息感瞬间填满了我的胸腔,难以抑制的痛与堵塞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地剧烈咳嗽起来,眼角也渗出了泪水。 花知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揶揄道: “小趴菜,你至于吗?人家抽烟都是一脸享受的样子,你怎么像受刑一样?” 我赶紧呼吸了几口空气缓了缓,嘴里苦辣的烟草味也没有完全散去。明明她也没抽过烟,居然还好意思笑话我,于是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说得轻巧,有本事你试试,你指定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花知暖摩拳擦掌地学着我的样子把烟放到嘴里点燃,然后仅仅试吸了一点点就猛地咳嗽起来,恨恨地把烟扔进了喝剩的啤酒瓶中,抱怨道: “什么玩意儿啊这么呛,一点也不好闻,好难受的感觉,你烦死了……” 我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当初第一次喝酒就是你带的我,那你第一次抽烟的经历就由我收下啦!” 花知暖的脸颊红了几分,拍了我一下说道: “什么这第一次那第一次的,讨厌……” 我手里的烟还有大半根,这次我学乖了,没有一大口吸进肺里,只是浅吸了一口,让烟雾在嘴里走了一圈就吐了出来,然后炫耀般地对着她说道: “看吧,我贾某人天赋异禀,仅仅一次失败就足以换来此刻的成功。” “切,”花知暖看着我自吹自擂的样子反驳道,“念儿,你别拿我当笨蛋成吗,别人都是鼻子里或者嘴巴里喷出笔直的烟柱来。你呢,吐出来的是松松垮垮的样子,肯定没过肺!”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居然被她拆穿了,略有些失落地把烟扔进了啤酒瓶中,抬头看着头顶尚且残留在空气中的烟雾,开口问道: “暖儿,你说我们能学会抽烟吗?” 花知暖的手指有节奏地点着自己的嘴唇,淡淡地说道: “可是,我们为什要学会抽烟呢?” 我机械地摇了摇头,细细想来,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的人抽烟,有同学,有老师,有不认识的路人。可是我只知道他们喜欢抽烟,具体的原因我却说不清楚,只是见他们在茶余饭后,在街头巷弄,在吃过饭后的店门口,在下了地铁的电梯外,总会见到他们急不可耐地点燃一支香烟,然后在吞云吐雾间氤氲出一派享受与惬意的满足,也许是习惯吧,或者是因为上瘾吧,可惜,我并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抱歉,当我胡说的吧……” 花知暖伸手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她摩挲着烟身,细细打量: “焦油量11mg。烟气烟碱量1mg,烟气一氧化碳量11mg……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却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念儿,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我接过她手中的那支烟,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烟草的味道意料之外的很好闻,带着浓烈的草叶质地与淡淡的香味,竟让我有了一丝点燃它的冲动。我没有任由这种感觉在心头蔓延,却也在这思考的片刻之中寻到了几分灵感,说道: “因为在那支烟点燃的时间里,它的主人就是整个世界,而整个世界亦是它与它的主人。短短的抽一支烟的时间,这个人可以忘记扰人的周遭,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仅仅让自己沉浸在烟草带来的转瞬即逝却也心无旁骛的快乐中。” “所以,他们就用一支又一支香烟来逃避是吗?” “逃避什么?那支烟是独属于他们的,吸烟的几分钟里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于是,那支烟就成为了在这个不如意十之八九的世界里,完全忠诚于他们的伙伴,这难道不好吗?” 花知暖怔怔地看着我 ,半晌后说道: “没想到你会把香烟比作烟民的朋友,难道这些物件也能做朋友吗?” 窗外的月色似乎暗沉了些,许是几朵被风吹来的云拥着那一轮弯月一起睡了过去吧……我收回目光里一望无际的夜空,看着花知暖思绪连连的样子,笑道: “人们为什么要局限朋友的定义呢?无论是身边的男生女生,家里的猫猫狗狗,甚至是一支笔,一条烟,一瓶酒,都可以是自己的朋友。而区别在于,这些物件朋友们不同于人或者动物,它们永远不会背叛你,你也永远可以在任何被允许的时间里将最原始的欲望,最本真的心声说与它们听,然后尽情享受这独属于你自己的时光,不是吗?” 花知暖就这么看着我,眼神中流淌着几分锐利的光芒与那道几乎看穿我心事的敏锐。于是,时间就仿佛停留在这夜里的十二点半,然后又在片刻之后,她终于带着严肃的神情开口问道: “念儿,现在的你仍旧是孤独的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很孤独。” “是啊,一个大小姐连狐朋狗友都找不到几个,真是够孤独的了……所以,这和你觉得我依然孤独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只有同样孤独的人才能准确感知到别人的孤独吗?” “你……”她的见微知着让我鼻头一酸,在不经意间,我侧过脸,微微叹道,“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未来的路,真的不好走……” 花知暖轻轻扣住我的衣角,在这甜腻的咫尺之间,我分明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心疼与热切。她红唇微启,少女的低语便在我的耳边环绕: “念儿,那我们一起学抽烟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又多了一个朋友啦!” “你别闹,抽烟的人身上都有烟味儿,难道你希望自己身上变得臭臭的?” 花知暖嘻嘻一笑,俏皮的脸上多了几分向往的模样,说道: “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咱们一起抽烟,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嫌弃我了,当然啦,我也不会嫌弃你,好不好?” “好,也不好。” “为什么?” “我希望吸烟是一个顺其自然的行为,当我们的内心真正需要它是我们的朋友的时候,它才更有意义。” “可是,现在就多个这样的朋友不好吗?” 我将杯子中最后一点酒喝下,酒劲儿终于无可救药地席卷了我,困意涌了上来。我打了个呵欠,笑道: “朋友太多也不是好事,比如健康就有可能受损。” 花知暖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躺倒在了沙发上,说道: “念儿,也许你是对的吧……我头有点晕,你别让我走好不好,我想睡这儿。”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再升不起让她回去的心思,说道: “好吧,既然你不想回去,我也不强迫你了。对了,主卧已经收拾好了,都这么晚了,也该睡觉了吧?” “嗯嗯,那你呢?” “我在次卧啊。” “哦,好吧。” 于是我把她搀扶起来,各自洗漱了下,然后互道晚安。就在我将要关上卧室门的时候,花知暖突然冲到我的面前说道: “念儿,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当你需要烟的那一天,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我答应你。” …… 酒后的我们,终于在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让这所房子归于了平静。万籁俱寂,嘴里似乎还留着淡淡的烟草味,不知今晚是否能有好梦一场…… 第48章 对擂 早上八点来钟我就被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吵的醒来过来,幸运的是,一觉醒来虽然没有美梦让我回味,倒也没有噩梦让我此刻疲惫。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就见花知暖和老秦端着刚做好的午餐来到了餐厅,花知暖看到我兴奋地招呼我过去吃饭。 我赶紧洗漱了一下,看着花知暖已经画好全妆的精致面容,语气惊讶地问道: “你俩起得挺早啊,敢情昨晚我喝得最多呗?” 花知暖两只灵巧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可怜巴巴地说道: “对呀,昨晚老秦睡了之后你就开始耍酒疯,非要拉着我不放,让我陪你抽烟,还要被你灌酒。要不是我逃到了卧室锁上了门,今天我就贞洁不保了,呜呜呜……” 老秦瞪大了眼睛,双手狠狠按住我的肩膀吼道: “我去,贾念,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报警吧!” 我拍开老秦的手,哭笑不得地骂道: “滚蛋,别听这疯丫头跟咱俩面前鬼扯……对了,这早饭是谁做的啊,看起来还不错。” “我!”刚才还在边上装可怜的花知暖立马蹦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看到没,这煎鸡蛋、热牛奶,抹好了果酱的吐司面包还有这碗银耳粥,都是本小姐做的,嘿嘿,谁要是娶了我可就赚大发了!” 我忍不住调侃道: “确实,花大小姐都差点贞洁不保了还能早起给咱们做早餐,这大心脏的确厉害!” 老秦像个小鸡一样止不住地点头,嘴里含糊地说着“对对对”,然后狼吞虎咽地往嘴里炫着鸡蛋牛奶。 花知暖白了一眼老秦,对着我嗔道: “喂,本小姐这么辛苦,很早就起来给你们两个臭男人做饭,你还不知足?居然还嘲笑我,讨厌!你再说我走了……” 我赶紧站起来老爷似的把她扶到餐桌旁坐下,柔声安慰道: “哎呀,没有嘲笑你。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饭,还做的不错,真是开眼了。可是,你在家里应该不用你自己做饭吧,你怎么学会的?” “嘿嘿,”花知暖乐呵呵地给我的盘子里夹了一份煎鸡蛋,又帮我淋了一点酱油,说道,“我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早餐都是自己解决的,我也不想要什么保姆之类的,弄得我像个残疾人一样。所以,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我还是会一些的,下次做给你吃啊好不好?” 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叹道: “行,下次好好尝尝你的手艺,可惜了,我什么也不会做。” 老秦也附和道: “我也是,我只会煮泡面。” “哦,那我俩一样,这么看来,我至少会一样菜了。” …… 吃过早餐,洗好了碗筷,花知暖双手撑着脸颊晃着两条大长腿,忍不住问道: “念儿,咱们今天干嘛去啊,怎么个安排啊?” 我习惯性地拿出手机随便翻了翻,找了找灵感,然后提议道: “要不咱们去玩‘密室逃脱’吧,或者‘剧本杀’也可以,你们呢,有什么建议?” 花知暖兴冲冲地说道: “好啊好啊,我想玩‘密室逃脱’。” “老秦,你呢?” 老秦正在一旁发呆,被我这么一问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说道: “那个,我都行……我能再叫个人吗?” “谁啊?”我问道。 “薛凌。” 花知暖嘟了嘟嘴没有说话,我则是顿了下,问道: “薛凌这两天好像有点忙啊,应该是研究生的事情,你想要约她的话就先打个电话吧,她要是能出来咱们就一起玩呗。” 老秦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给薛凌拨打了电话。 “喂,薛大人,是我啊……那个,你今天有空吗?” 老秦正和薛凌通着电话,花知暖却贴过去偷听,被我发现后还冲着我“嘘”了一下,示意我别打扰她。 “薛大人,咱们去玩‘密室逃脱’吧……你先别急着拒绝,贾念也在呢,不止我一个人,我让他跟你说说哈。”老秦说着就把电话递给了我。 我接起电话,便听到电话的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贾念,是你吗?” “是我。” 薛凌那头叹了口气,问道: “你不是入职了要去工厂实习吗?怎么还没走,哪天出差?” “等通知呢,反正不是今天……那个,你今天忙吗?” “有点儿……我报了一些技能培训还有英语课之类的,毕竟清华的研究生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心里有点没底儿……” “那,好吧。如果你不忙的话一起来玩玩儿吧,别总是这么紧张,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推开贴着我耳边偷听的花知暖,惹得她对我一阵白眼。 “嗯……贾念,你希望我来吗?”薛凌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寻求我的意见。 “我当然希望你来啊,老秦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呢。”我笑道。 “好……你准备去哪边的密室?” “薛叔给你买的房是在朝阳那边是吧,你住那边呢?” “嗯。” “薛叔可以啊,这两年招商引资弄的风生水起的,捞了不少吧?” “贾念,别废话,去哪?” “那就去三里屯那边的密室吧,离你也近,正好先一起吃个午饭,然后再去玩儿。具体的位置我发给你,见面说。” “ok,bye” “bye” 刚挂断电话,老秦就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她同意了吧。” 我把手机还给了他,乐道: “同意了,等下我把位置发给她。咱们准备一下,收拾收拾,充电宝什么的都带好。大概11点咱们就出发。” 老秦面露喜色,摆了个耶的手势,兴奋地去搞他的发型去了。花知暖则是冲我摆了个鬼脸,默默收拾起了自己的包包。三个人随便看了看芒果台的综艺,等到大概11点左右的时候穿戴整齐,准备出发。 临出门前我看着花知暖问道: “大小姐,咱们是坐地铁还是打车啊,你定吧。” 花知暖摇了摇头,一边费劲巴拉地穿着她的长筒靴,一边说道: “刚才看综艺的时候我就安排好了,这会儿强叔已经在楼下等咱们了,不用打车。” 于是,当我们从楼道出来的时候,烈日下,一辆黑色的库里南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五米三的车身前是帕特农神庙的大号中网,格栅的正上方立着闪闪夺目的飞天女神,如此之气场不禁让我惊叹连连。强叔带着黑色的墨镜,提前开好了车门对着我们鞠了一躬。 我轻咳一声,对着花知暖扯了个笑容问道: “花总,不用这么夸张吧?” 谁料花知暖竟面露凶光,说道: “怎么没必要?太有必要了,少废话,上车!” 我与老秦面面相觑,然后在花知暖催促的目光中坐到了后排。 …… 有一说一,v12发动机确实很猛,但是北京的交通却也不会放任这台猛兽在公路上狂奔,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抵达了三里屯附近的那家“密室逃脱”所在大楼的楼下。透过车窗,我就远远地看到薛凌已经在大楼门口等待了。车子刚刚停稳,我赶紧拉开车门带着老秦小跑了过去。 此时的薛凌也看到了我们从库里南车上下来,眼神从欣喜转为震惊,看到花知暖慢悠悠从副驾驶走下来的时候,眼神更是转为了冷淡和疑惑。 我跑到她的面前,眼神不自觉地打量着眼前的佳人:她穿着一身蓝色的牛仔吊带裙,长发的威断有着明显的卷烫痕迹,旁分出一缕打在雪颈下分明的锁骨上,饱满的杏眼勾画着较之从前更为成熟大方的眼妆。她的美与花知暖的热烈大胆不同,是一种冷静与含蓄的国风美。 我暗暗称奇,笑着说道: “薛大人,多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今天也太漂亮了吧。等了很久了吧?” 薛凌的脸颊红了几分,目光落在紧随着我而来的老秦的身上,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迅速冷下了脸色,扫了眼尚在远处不紧不慢走来的花知暖的身上,挑眉说道: “贾公子既有挚友相约,又有佳人作陪,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了吧?”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道: “薛大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可都想着你呢。” 老秦听到我这话也赶紧附和道: “是啊大人,我、贾念,还有花姐,都念叨着找你玩呢。” 就在这时,花知暖才悠悠而至,挺胸抬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愣是让她又咽了回去,反而转头对着我和老秦说道: “哎我说你们俩,说话可别带上我啊,我可没念叨着找她玩儿。” 老秦瞅了眼花知暖,然后赶紧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薛凌说道: “好啦好啦,咱们别在太阳底下站着了,薛大人,喝点水吧。” 薛凌接过了他的水,道了声谢,然后向着花知暖靠近了一步,摆出了一套标准化的笑容说道: “请问花小姐怎么一起过来了,是专门去接贾念的吗?” 花知暖也向前一步,笑眯眯地回道: “不是哦,薛小姐,昨晚我和念儿玩得太晚了,所以就睡他家了,今天是一起过来的哦。” 薛凌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依旧保持着好看的笑容,双手插在胸前,眯了眯左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还真是辛苦花小姐了,贾念一直以来都不是很让人省心,真是麻烦你照顾他了。” 花知暖闻言突然勾住了我的脖子,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说道: “没有啊,我觉得念儿特别会照顾人,对我也特别关心,满满的都是安全感呢。薛小姐,你说呢?” “哦?是吗?” “不是吗?” 第49章 进入密室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让我左右为难,只得拿开了花知暖勾在我脖子上的手臂,轻声劝道: “两位女士能不能先别纠结我会不会照顾人的问题了,在下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去玩密室啊。走吧走吧。” 我和老秦连拉带拽,终于是把这俩人拉到了商场的五楼,各色小吃快餐让人目不暇接。鉴于我们四个都是北方人,一拍即合,吃了顿涮羊肉。不过说起北京的美食,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 老北京人口中的“地道北京菜”似乎永远存在于北京人自己的口头儿里,每每来到一家餐厅,点上几道所谓的“京菜”,却总是会发现吃起来的味道和北京人说的大相径庭。你如果说不好吃,那么北京人就会仰着脖子告诉你“您吃的那个不地道,所以不好吃,知道了吗您?”。最后的结果就是任凭您是翻遍了整个北京城,也没找到他们口中所谓的地道北京菜…… 话说回来,四个人吃过饭后,这两位美女还在为刚才那最后一瓣糖蒜争执不下。用花知暖的话说,就是为了那口糖蒜吃的这顿涮肉,结果两个人愣是用筷子抢了起来,最后阴差阳错掉在了地上。老秦坐在一旁不仅不劝,反而傻乎乎地看着薛凌直乐。 出了饭店门口,看着这三位极品,我无奈地走到了最前面,一路带着他们来到了四楼的密室逃脱店。 打门口儿一进来就看到了几个硕大的海报立在两边,上面写着他们家招牌的密室逃脱主题,我指了指问道: “咱们是玩那种主题啊,你们什么想法?” 薛凌扫了一眼海报,说: “我觉得既然来玩密室了,那种比较难的机关解密的类型会比较好玩吧。” 老秦附和着点了点头,花知暖斜着眼睛切了一声,摆了摆手说: “无聊,那种密室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机关啊、密码啊之类的,玩起来都要睡着了。要玩肯定是玩恐怖密室啊,而且还要加麻加辣才够劲儿呢。” 花知暖的话音刚落,薛凌便皱着眉头反对道: “那你能告诉我恐怖密室有什么玩头儿吗?无非是几个npc跳出来吓人而已,哪有机械解密这种的有意思?” “哦?我看你是不敢玩恐怖密室吧?害怕你就直说,找这种借口有意思吗?” 花知暖阴阳怪气的样子让我连连摇头,想当初薛凌可是单刷各大恐怖密室的人,又怎么会怕呢?只是碍于花知暖的面子,我也不好出言提醒,只是这下花知暖可要吃亏了。果然,薛凌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花知暖说道: “好啊,既然你这么想玩恐怖密室,那我奉陪到底。不过,咱们得有点彩头。” 花知暖瞪大了眼睛问道: “什么彩头?” 薛凌眼珠一转,稍作思考,笑道: “这样吧,咱们从进入密室一直到出来,谁叫得最多、最大声,谁就得干两碗豆汁儿,如何?” 花知暖明显顿了一下,眨了眨眼: “这……” “怎么,花小姐难道不敢吗?那正好,咱们玩别的类型……” “打住!”花知暖这疯丫头最是经不住别人的激将的,更何况面对薛凌赤裸裸的挑衅,插着腰说,“本小姐有什么不敢的?这个彩头我应了!到时候可别说本小姐欺负你!” 她俩的赌注成立,老秦站在薛凌身后替她捏了一把汗,而我则是松了一口气,生怕薛凌提出什么夸张的彩头,还好,毕竟花知暖也算北京人,两碗豆汁儿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花知暖看来看去,挑了个叫做《瞳灵人》的密室,然后我去前台付了款。因为我们只有四个人,至少还得凑两个人才能开,所以坐在一旁等了起来。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终于空出了场地,同时还有两个女生加入了我们,看起来都是大学生模样。 我们在前台存好了身上的腕表、手机之类的物品,又签下了免责协议。场控微笑着对我们说道: “现在为各位分发身份牌,拿到身份牌后请牢记自己的名字,每一个人物都是有自己的单线任务的,你们只有两次机会允许陪同或者代替前往单线任务,请谨慎使用。” “啊?”花知暖下意识喊了出来,又赶紧慌乱地闭了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了看自己拿到的身份牌,上面写着“方旭”,这应该就是我在密室中的名字了。我又看了看其他人,老秦抽到的是“顾辰”,花知暖与薛凌分别抽到了“雪莉”和“周梦洁”,另外两位女生抽到的是“林磊”“叶乐乐”。 这时场控又笑了笑,说道: “请各位注意,本场密室一共有两种npc,一种是我们的主角,李嘉熙,也就是鬼;另一个是保安。遇到鬼要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否则会被划脸,被划脸两次的玩家当场淘汰;另外,遇到保安要赶紧逃跑,跑进房间后抵住大门,不能让保安进来,如果被抓住,会被关进小黑屋,只能等待队友的救援。另外,当铃声响起,无论你们在做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回到教室。” 场控顿了顿,看着我们各异的表情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微笑,接着说道: “你们几个当初都是李嘉熙的同学,清宁中学马上就要被拆除了,所以,此次前来你们是为了调查李嘉熙失踪的真相。只是,当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希望你们能够平安归来。好了,不多说了,请各位戴好眼罩,重回校园。” 场控拿出了六个眼罩让我们戴好,然后让我们双手搭在前面的人的肩膀上,在场控的带领下进入场景内。由于我是第一个,所以由场控拉着我一点点往里面走。 原本闷热的环境在走进不知名的一个房间后突然变得凉飕飕的,眼前的漆黑似乎让体感时间都慢了下来。我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一步,两步……极长的走廊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来自身后的交头接耳也沉了下去,周围只剩下脚步和远处传来的某种模糊的声音。 约莫走了几个转弯,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而那阵模糊的声音却渐渐清晰了起来。我竖起耳朵听,那是学生在朗读书本。这时,一阵刺耳的铁栅栏拉开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的心跳有了一丝慌乱,开口问道: “还没到吗?” 拉着我的场控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嘘了一声,她的声音有着某种沙哑与磁性,却不着温度地说了句: “到了,她就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她?” 我皱了皱眉,拉着我的那双手却在此刻突然消失不见,我赶紧驻于原地。 “各位同学!”一声犀利的人声从四周传来,惊得我一个激灵,“请把你们的手放在右边的墙壁上,面向墙壁站好。当读书声结束后才可以摘下眼罩!” 就在这时,那阵读书声混合着磁带沙沙的声音愈渐清晰,可是读书声显得很不自然,念叨的文字我怎么也听不清楚。直至最后确认读书声结束后,我才缓缓摘下了眼罩。 昏暗的环境透露着淡淡的腐败的气息,右手边的墙壁上写满了“拆”字或者各种零零散散的小广告,脚边剥落的墙皮露出了一片片红色的砖面。随着身后锁链拉紧的声音响起,我们已然被困在这所校园的大门口处,而我们的面前则是还有一道紧锁的铁门,看样子就是校园的入口。 我看了眼老秦他们,每个人都喘了几口粗气,环顾着周围狭小逼仄的环境。这时,那个抽到了“叶乐乐”的女生突然问了句: “啊,我的朋友怎么不见了?” 这时我们才发现队伍中竟然少了一个人,是那个拿到了“林磊”身份的女生。就在这时,从铁门的内侧传来了“林磊”的声音: “喂,你们在哪啊?在门外面吗?” “对,我们在这儿。”“叶乐乐”敲了下铁门回应着。 “林磊”声音颤抖着问道: “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啊,我被单独分开应该是第一个单线任务吧?” 与此同时,我手上的对讲机里响起了场控的声音: “林磊,请你跟上你前面的保安,偷偷拿回他的值班表交到同学们的手里。方旭,你们要找到地图并且绘制,否则在校园内迷路是没有人能救你们的。” “林磊”那边应了一声,便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失去了动静。 我们几个则是在周围观察了起来,这么小的空间找一份地图应该不是难事。我向着走廊内侧走了几步,发现在前方尽头的墙壁上,有一个大约四十公分高度的小洞。 “这里面应该会有什么吧?” 我给老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走过去摸索起来。这个洞正好能把脑袋和手臂伸进去,只是黑漆漆的洞口里面藏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我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把头伸了进去。出乎意料的是,洞里面是另外一个房间,并不是非常暗,在小洞内侧的正下方的桌子上就放着一张纸和一根笔,而正对着小洞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地图。我伸手够了够,完全够不到这份地图,看来只能用笔画下来了。 我把纸笔交给老秦,让他看着里面的地图临摹了起来。 突然,在隔壁响起了女生的惨叫还有一个男子的吼骂与电击棒滋啦的响动声,我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焦急地向着眼前的铁门望去。 不一会儿,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外终于响起了“林磊”兴奋的声音: “我拿到了!你们从门缝接一下。” 众人涌了过来,我赶紧从门缝处接过写着“12:00”的保安交接时间表,打开了密码锁。随着机械震动的声音响起,眼前的铁门轰然大开,我们五个人不再犹豫,鱼贯而入,和“林磊”汇合。 “嘭”的一声,随着最后一个队友进入,身后的铁门重重地关上。四周的环境更黑了,让我几乎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此时,头顶传来了哀怨悠转的歌声,这歌声只是哼唱,没有歌词,却让人在这忽高忽低的女声中凭空想象出那位带着怨毒的仇恨与无奈的哀思的女子身影,令人毛骨悚然。 薛凌搓了搓胳膊,举着刚才领取的荧光棒走了过来,拿起了我手中的地图。荧光棒微弱的灯光下是校园每个房间的位置,薛凌比较了一番,然后指着面前唯一的这条小路说道: “这条路应该是通往教室的,那么我们的下一站就是教室,那里应该会发布相关的任务,咱们走吧。光线太暗了,这条路没办法并排行走,大家扶好肩膀,别摔倒了。”薛凌环视众人,接着说道,“贾念,你走前面,老秦垫后。”最后,薛凌将目光放在花知暖的身上,平淡的语气带着不可抗拒的味道,说: “还有你,跟紧我,出发!” 第50章 任务对调,取回书包 花知暖点点头,跟在了薛凌的身后。 这条路确实很窄,而且仅仅是几根荧光棒完全无法照亮前面的道路,我只得放慢脚步。就在这时,队尾传来了一阵狂暴的吼叫,伴随着电击棒的声音,沉重的脚步极速向我们跑来。花知暖一声尖叫让我回过神来,我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 “快跑!” 众人一路狂奔,也没太在意脚下的路线,好在前面只有一个亮着灯的屋子,我们也没管太多,直接冲了进去,拼死堵住了门口。 “咚咚咚!”门外的保安疯狂踹门,其力气之大让我的肩膀都被撞痛了。双方抗衡了一分钟左右,我们六个人同时按住门板才堪堪稳住,没让保安进来。这时,保安见强闯无门,只得离去,走的时候冲着我们叫道: “这所学校闹鬼!你们好自为之!别让我抓到!” 此时的我已经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个人坐在座位上喘着粗气,薛凌倒还能稳住心神,花知暖则是脸色有些白,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我看了下四周,果然是教室,光线比外面亮了许多,讲台上的黑板上还留有教学的笔记,两边的墙壁是经典的蓝白色调,几排桌椅板凳虽然陈旧但是倒也没有损坏的样子。 这时,在最后一排的最中间的桌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走了过去,赫然看到这个桌子上写满了污言秽语,被人划的凌乱不堪,与教室里的其他桌椅板凳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我微微皱眉,这时广播里响起了场控阴翳的声音: “雪梨同学,上学的时候,李嘉熙是你们班的班长。你为了捉弄她,把她的书包扔到了学校的厕所里。现在,后方黑板连线题的答案就在李嘉熙的课本里,你需要独自一人到厕所找到李嘉熙的书包,从书包里带回教科书。另外,必须每个厕所门都要敲门,然后问‘李嘉熙你在吗?’,直到找到李嘉熙书包所在的厕间。明白了的话,就请出发吧。” 我们的目光集中在了花知暖的身上,看来她就是今天第二个要做单线任务的人。薛凌拿出了地图和老秦一起确认着厕所的位置,而花知暖则是一脸痛苦地摇着头,嘴里喃喃说着: “不行……念儿,我不行的……” 我拍了拍她的肩头,鼓励地说道: “没关系的,npc都是假的,又不是真的鬼。你现在看下地图,位置不会太远,你快速冲过去,敲开厕所门,直接带回书包就行,别怕!” 花知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和薛凌一起研究了下地图,确认了厕所的位置,然后打开了教室的门。 漆黑的走廊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微弱的红光让前方未知的一切染上更为诡异的色彩,头顶幽怨的哼唱挑动着我们脆弱的心弦。花知暖仅仅是看了一眼门外的场景便退了回来。她不断摇着头,一呼一吸皆为颤栗,脚步焊死在了原地,进退两难的她眼底也泛起了丝丝红色,抓着我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 “念儿……外面太黑了……怎么办,我……” 花知暖似乎被门外的黑暗吓破了胆,怎么也不肯往外走。这时,薛凌走了过来,看了看花知暖,又看着我平静地开口道: “这样吧,我代她去吧,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害怕的不行,咱们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等着。” 其实薛凌说的没错,如果花知暖一直不去,大家都得等,时间就被浪费了。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的队伍里还有另外两个路人。她们两个没什么表示,但是窃窃私语的样子我也大概知道她俩在说什么了。只是,花知暖那么骄傲,今天如果真让薛凌代替她去了,这会儿是舒服了,可是事后心里肯定会很难受。她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玩个密室逃脱让她不舒服。我摇了摇头,对着薛凌、老秦还有另外两个女生说道: “给我两分钟。” 然后,我也没在意她们的神情,径直拉着花知暖来到教室的一个角落,小声对她说道: “暖儿,别怕。很多事情都要经历第一次,昨晚你不是还和我们一起看恐怖片了吗?” “可是……” “别可是了,你难道忘了和薛凌的赌注了吗?你今天认怂了,以后可就再别想出来玩恐怖密室了,反正我们肯定觉得你怕的不行,不会带你了,你自己吹出去的话自己得圆,明白吗?你只管出去往前冲,都是npc而已,没人敢伤害你,拿到书包就回来,放心!” 花知暖闭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开口道: “这样吧,念儿,你给我打个样儿,下次到你单线任务的时候我替你,这样也不会使用代替一次的机会,你看行吗?我真的需要冷静冷静。” “你认真的?” “认真的。” “好。” 花知暖的言出必行我是深有体会的,所以我不再犹豫,拿过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对着场控说道: “场控你好,我和雪梨的单人任务对调一下,我这次去做她的任务,下次她做我的任务,只是调换个顺序,这样也不算我们使用了代替完成的次数,可以吧?” 场控那边明显犹豫了一下,我接着补充道: “我们都是第一次玩,我先出去熟悉下道路,这样也能让我的队友之后更顺利些,也就不会占用太多的场地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场控嗯了一声,说道: “好吧,但是如果下次你的单线任务还是你来做的话,就算使用了一次代替次数,请牢记。” 我心下一喜,回道: “没问题!” 放下对讲机,我看着花知暖说道: “我先出去探探虚实,下次到我的单线你就得出去了啊。” 花知暖郑重地点了点头,而我则是看了眼地图,心里默默记下了地图里几个房间的大概方向,然后打开了教室的大门。 这个时候,“林磊”提醒我说道: “你的手一定要快,别犹豫,拿到手立马跑回来” 我点了点头,刚刚踏出教室,大门便“吱呀”一声关上了。我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密室店家还真是谨慎,生怕我后悔再退回房间里耽误时间。我再没多想,右手摸着墙壁凭着记忆向着厕所的位置走去。 走廊里的风比刚才更凉了些,在背景音乐的渲染下我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搓了搓胳膊肘,转了两个弯后,看到了印象中是厕所的地方。 门内最显眼的是破旧的洗漱台和散发着幽光的镜子,我隐约看到自己的轮廓勾勒在镜子里面,却又看不真切。暗沉的灯光倒也没有影响我发现这里就是我的目的地。我眯了眯眼,前面的厕间一共有3个隔间,我暗自吐槽这么小的厕所够几个人用的啊。想起任务提示,我敲响了第一道门,开口说道: “李嘉熙你在吗?” 寂静的环境里只留下我的回声和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传来的水滴滴落的哒哒声。我先用一只手把脸捂好,然后推开了厕间门,却见门内空空如也。我顺手拉上了门,然后又向前走了两步,敲响了第二道门: “李嘉熙你在吗?” 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也许利用这种方式来强迫玩家与未知的门板互动也是恐怖密室的氛围塑造的手段之一吧。推开门,脚下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偶,身上穿着校服。我先是惊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扒拉了下人偶的衣服,观察了下厕间内部的结构,只可惜没发现书包。 手里的荧光棒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脚下脏乱的瓷砖映衬着属于我自己的模糊的身影。如此黑暗的环境竟让我自己的影子都变得迷离暧昧,几乎离我远去。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向着最后一个门走去。 “咚咚咚”我敲了敲门,问道: “李嘉熙,你在吗?”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我这里仿佛走了很久,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尝试推开厕所门,却发现自己竟然推不动。我皱了皱眉,走近了一步。就在刹那之间,厕所门被骤然打开,毫无防备的我被那漆黑一片的门内探出的一张极为狰狞的鬼脸逮了个正着。她的脸上满是刀痕,身上披着破烂的校服,全身都浸满了血液。她冲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手中的裁纸刀带着腥风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这样的画面几乎让我呆滞在原地,好在也就仅仅片刻的时间,我赶紧捂住双眼,然后硬生生从她的肩膀处抢走了背包,夺路而逃,身后传来了骇人的嘶吼: “雪莉!” 我没空吐槽自己其实是“方旭”,不过无所谓了,我凭着记忆一路向教室跑去,刚过转角,保安便手举电击棒向我冲了过来。我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加快了脚步,在保安的那只手即将碰到我的一瞬间,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教室,然后用力关上了教室门,身后传来了李嘉熙悲痛欲绝地哭叫: “方旭!为什么是你!你骗我!你骗我!”。 第51章 点名 我坐在凳子上猛烈地喘息着,厕所里压抑的氛围与剧烈地跑动几乎消耗了我大半的体力。这时,老秦他们围了上来,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然后对着课本中的提示一步步完成着身后黑板上的连线题。这时,薛凌则是走过来问道: “贾念,怎么样?恐怖点密集吗?” 花知暖和另外的那两个女生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然后瞥了眼花知暖说道: “还好,就是环境太黑了,npc也就是躲在角落里然后来个贴脸杀,你们注意要果断下手拿东西就行。” 花知暖几人明显稍稍松了口气,紧张的神情缓了下来。那两个路人女生更是紧靠在一起给彼此鼓劲打气,大声安慰着自己周围都是npc,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我却没有告诉他们,这个密室最恐怖的,永远不是已知的那个暴躁的保安亦或是阴暗的小路,而是每踏出去一步都将心怀忐忑地面临下一步的未知,也许是迷路后的手足无措,也许是骤然出现的李嘉熙……我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经历中缓过神来,就见老秦拿过我的对讲机对着场控说道: “题目做完了,接下来呢?” 他的话音刚落,沙沙的教室的广播里响起了场控阴沉沉的声音: “晚自习点名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们彼此看了一眼,对照着课桌左上角的名字,匆匆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等待着点名。众人落定,头顶的灯光骤然熄灭,原本还算亮堂的教室仅剩下门口的安全标识露出那一点点模糊的淡绿色的光,空气中混合着汗水、香水还有某些不知名的古怪气味。 我们提前捂好了脸,等待着未知的到来。 “方旭。” 第一个就是我?我赶紧喊道: “到!” “顾辰。” “到!” “周梦洁。” “在。” …… “雪莉。” “到!” “李嘉熙……” 场控长长的尾音令我们面面相觑,教室里并没有李嘉熙,我环顾了下左右,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可是场控依旧在问: “李嘉熙同学在吗?” 没有人回话,沉默的教室里弥漫大家的迷惑与不解。而我则是看了眼坐在我旁边的薛凌,她向我点了点头,然后紧闭双眼。看来她已经预料到即将到来的高能时刻了。 “李嘉熙同学,今天也没有来上课吗?” 场控的声音陡然提高,下一秒,李嘉熙惨绝的面孔在如同电光火石般的白色闪光与急促的铃声中尖叫着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屏住呼吸,透过指缝,我清楚地看到她正在疯狂地用手砸着课桌,如同野兽般的吼叫与桌面传来的咚咚声直击我的心脏。紧接着,李嘉熙的手里胡乱挥舞着刚才那几乎要划到我脸上的裁纸刀,然后又在闪光结束后快步冲向了我们,引得众人尖叫连连。 血红色的灯光下,女人的歌声徘徊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哀嚎着,怒斥着,倾诉着,仅仅听上几个耳朵,就仿佛能感受到女人死前遭受过怎样的折磨。我死死捂住眼睛,默默感受着李嘉熙匍匐在我的耳边,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凌乱的头发几乎蒙住了她的半张脸,然后用着怨恨和怪异的语气贴在我的耳边问道: “方旭,你居然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最好祈祷下次不要落在我的手里,否则,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心想咋还和这npc有“私仇”了呢,下意识回了句: “那个,兵不厌诈嘛,你都成鬼了还这么小气?” 李嘉熙被我惹怒了,冷笑了两声,用手不轻不重地扇了扇我的手背,却没再对我做什么,而是冲到了花知暖面前,拿出裁纸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方旭,你很在乎她嘛,那你就好好看看我怎么弄死这个贱人……”李嘉熙的眼神中写满了凶狠与狡诈,惨白色的脸颊上黑紫色的嘴唇咧出一个夸张的角度,脸上的血痕也似乎更重了些。 花知暖捂着脸,头紧紧抵住课桌,全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这时,李嘉熙手里的刀往花知暖的脖子里紧了紧,另一只手扣住了花知暖的手臂,换了个阴戾哽咽的口气绕着花知暖问道: “雪莉啊,你把我的书藏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要藏我的书啊?” 花知暖似乎吓傻了,摇着头不断地说着: “我没有,我没有……” 李嘉熙狠狠一拳敲在了背后的黑板上,近乎癫狂地对着花知暖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 众人都被她卓越的表现惊得屏住了呼吸,李嘉熙又突然笑了起来,阴森的笑容配上她被刀划烂的脸显得格外瘆人。她缓缓踱步回到讲台,口里嘀咕着“为什么藏我的书呢?”,一路走,一路在众人的手上、背上敲敲打打,最后在讲台站定的那刻,手里的裁纸刀冲着我们所在的方向重重划拉了两下,歇斯底里地喊道: “划烂你们的脸,划烂你们的脸!” 随后她又带着低沉的声音弓腰冲着我们用尽力气低吼: “凡是玩过那个游戏的人,都得死……都得死!”震耳欲聋的“死”字撕扯着我的耳膜,透过指缝眼看着她尖叫着冲出了教室,直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们的周围还好像弥留着她绝望恐怖的笑声与惨叫。 教室的灯光再次亮起,众人坐在原位久久没有说出话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看向她们,老秦冲我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演技可太牛了……我真是大气儿都不敢喘啊。” 薛凌也点了点头,清丽的脸上留下来几滴汗水。另外两个女生已经抱在了一起,几乎说不出话来,而我们的花大小姐像丢了魂一样,还在紧捂着眼睛不敢放开。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小声说道: “好啦,人家都走了,你别捂着脸了。” 花知暖抬头看了看我,眼睛里红红的,楚楚可人的样子我见犹怜。我笑着拨开她额头因为汗水而黏在肌肤上的碎发,说: “要不,我送你出去?看你这样子……” “没事,念儿,我能行。” 花知暖终究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了,所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用力看了眼薛凌,说道: “你别以为我会放弃,什么李嘉熙之类的,尽管放马过来。” 薛凌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看起了地图。那两个女生似乎被薛凌如此稳重的性子吸引了,也不自觉地跟着薛凌琢磨起地图来。 没给我们留下什么喘息的时间,场控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所有同学去美术室,准备参加美术课。” 第52章 美术室 依旧是我打头阵,老秦殿后,凭着刚才的记忆,我们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摸索着去美术室的路。转角处,李嘉熙突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冲出来给了我一个贴脸杀,我赶紧捂住了脸,拉起后面的人向着眼前的美术室跑去。 刚进门,保安又开始拼命砸门,我们几个一边按住门锁,一边吐槽这个保安和李嘉熙狼狈为奸,为难我们几个老同学。花知暖更是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一脚踩在门上大喊: “李嘉熙,你有本事现在就吓死我!”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急忙小声说道: “我的大小姐啊,你疯啦,你忘了你还有单线没做呢。小心待会儿让你横着进来,躺着出去!” 花知暖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 “哦,对哦,我忘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下周围,果然是一间美术室,墙边还放着一排写生画板。我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拿起手边的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小学的我是学过几年素描的,虽然没去考级,但是勉强有些水平。我灵机一动,在上面凭着记忆画起了李嘉熙的模样。老秦笑嘻嘻地走过来看着我,正要说话,场控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顾晨同学仔细听,上学的时候你是个坏同学,学习成绩非常差,上美术课从来不带铅笔。现在,你要去厕所里找到铅笔盒,将里面的铅笔带回来。” 老秦脸上的笑容转移到了我们的脸上,我站起身来和他握了握手,说道: “顾晨同学,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回头我们都会记得你的。” 薛凌也走了过来,拿起地图对老秦说: “你看下地图,厕所距离美术室很近的,我们在这儿等你。” 老秦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薛凌的话给他打了鸡血,他立马挺起了腰板,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 “大人,你放心,完不成任务我就不回来了。” 花知暖打开了房门,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完不成任务你确实回不来了,快去吧。” 老秦重重地嗯了一声,在我们的目送下消失在了楼道中。此刻的我玩心大起,又坐回了座位上继续着我的画作。薛凌和花知暖坐在了我的两边,花知暖双手撑在膝盖上问道: “念儿,你还会画画呢?我都不知哎。” 我手下动作没停,一边回忆着李嘉熙脸上的数道血痕,一边回应道: “嗯哼,是啊,小学的时候学的。不过我身边的这位才是真正的大神,我这也算是班门弄斧了。”说着,我扭头看了下薛凌。薛凌没吭气儿,拿起了另外一只铅笔在我画的构图上点了点,平静地说道: “最基本的人物框架你都画得歪歪扭扭的,明暗交界的地方还没有确定好,你就开始画阴影了?贾念,你退步太多了吧。” 我悻悻地扯出个笑容,挠了挠头辩解着: “我这不是手生了吗,好久都没画了,自从上了高中,我基本就再没动过笔了。” 薛凌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然后向我这边挤了挤,拿起铅笔开始在我画的基础上修修补补。 花知暖撅了撅嘴巴,手里把玩起自己面前放着的铅笔,嘟嘟囔囔着说道: “我觉得画的挺好的,有什么可改的……” 我嘿嘿一笑,心说这疯丫头还挺给面子,于是趁着薛凌修改脸部细节的时候,更卖力地画了起来,带血的破烂校服,手里拿着的裁纸刀,满是污渍的百褶裙……我在纸上走笔龙蛇,灵感也更多了起来,只不过,在别人看来却更像是我和薛凌合力完成着同一幅画作。 花知暖终于忍不下去了,轻哼了一声,拿起铅笔在纸的周围乱涂乱画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李嘉熙呀李嘉熙,没想到死了还被人糟蹋吧?放心,本小姐现在就给你点福利,省得你总不安生。” 令我没想到的是,花知暖竟然画了几个苹果啊,梨啊什么的在李嘉熙的手上,甚至还有模有样地画了一杯奶茶在旁边,虽然笔触生涩,却也让整个画的画风变得滑稽了起来。我不解地问道: “你画这些干什么?李嘉熙的形象都被你搞的好笑起来了。人家鬼不要面子的吗?” 花知暖手下的动作没停,只是淡淡地说道: “虽然她变成鬼了,可是她也曾经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也许,她也像我一样喜欢吃水果呢?哦对了,如果她是我的同学,我还要请她喝奶茶,玩游戏……” “你这么独,人家能和你成为朋友吗?” “怎么不能?念儿,不就成为我的朋友了吗?李嘉熙遭到了这样惨痛的校园暴力从来不是她的错,她有这样的怨念我真的非常理解。而我能做的,也许就是让变成鬼的她还能吃上几口苹果,喝上一杯奶茶……希望她还能记得水果的香甜与奶茶的醇厚,但愿她的来生能有个快乐的人生吧……” 她的话似乎在这间凄惨阴暗的密室中平地而起了一丝柔情与暖意,我与薛凌的笔都停了下来。薛凌若有所思地问道: “难道你……” 花知暖只是轻轻吹了下画纸上的铅笔屑,眼神黯淡地说道: “不至于,只是……念儿,如果我是李嘉熙,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你会来帮我吗?” 我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她说的场景,心中竟卷起了阵阵波澜,如果真是花知暖遇到了这样的遭遇,我恐怕早就冲上去帮她了吧。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旁人的帮助就能解决问题的。我看着花知暖的眼睛说道: “暖儿,在任何类似的事情面前,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星,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从天而降带你摆脱困境。所以,如果当初是你遭遇这样的事情,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帮你,但是,最终能解决这件事的只能是你自己。” “我自己吗?” 我看着眼前与薛凌一起画出来的李嘉熙,从头到脚的凄惨与悲凉让我的心情微微低沉,淡淡地说道: “李嘉熙的惨死,我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面对校园暴力,如果你想着退一步,再退一步,那些施暴者就会放过你,那就太天真了。只有抱着豁出去的想法,要让欺负你的人感受到疼,才能让自己不至于从精神到肉体都陷入恐慌之中。李嘉熙但凡懂得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也不至于如此下场。” 花知暖眉头紧锁,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说道: “念儿,你能告诉我李嘉熙要怎么反抗吗?你这么说未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吧!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面对几个男生女生的暴力威胁,你告诉我她要怎么反抗才能让这帮人感受到疼呢?” 我只是笑了笑,反问道: “别人敢拿刀划她的脸,她为什么不敢拿刀划别人呢?” “你这是扯淡,她这么弱小、善良,当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能做出这样的反抗吗?” “我?如果是我被欺负了,这帮人一个都别想跑,个顶个儿都给本小姐连本带利还回来。但问题是,我未必会用相同的手段。” “所以啊,她不是你,她的一退再退导致了最终惨死的是她,而我们所代表的方旭、雪莉这些人还活着。” 周围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我与花知暖的争执让周围的人噤若寒蝉。花知暖不解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失望与愤怒,焦急地问道: “念儿,难道你真这么想吗?你这难道不是受害者有罪论吗?意思是就因为她不拿起刀来反抗才有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应该是重重地惩罚施暴者吗,你怎么反而指责起李嘉熙了?” 我轻叹一声,说道: “我怎么想很重要吗?” “很重要,起码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摇了摇头,说道: “暖儿,错的当然是施暴者,可是当你被人按在地上的时候,你难道要靠嘴皮子和所谓的道德来让对方放手吗?我告诉你,当别人骑在了你的脸上,你只有两种方式,要么匹夫一怒,要么蛰伏待机,两者的共同点只有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后你就知道我说的意思了。” “只是……” 我心说姐姐您再别只是了,虽然我们很同情李嘉熙的遭遇,但是三个人若无其事地在恐怖密室里画画争吵的行为无异于挑衅这座密室。果然,李嘉熙尖锐的吼叫在走廊里突然响起,吓得我铅笔都掉在了地上: “方旭!方旭!你该死,你该死!别让我逮到你!” 我腾地站了起来,心里的那点悲悯一下子被烦躁的嗔怒冲垮,嘀咕着这方旭估计是当年害她的主谋,看来这李嘉熙是把我盯上了,虽然我不知道当年方旭究竟做了什么,不过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着楼道的方向喊道: “李嘉熙,你小心点,当初我怎么弄的你,现在我照样可以!” “哈哈哈!方旭,我等着你,我等着你!” “好好好,李嘉熙,你就等着贾……方某人的铁拳吧!” 也许是我和李嘉熙的隔空对话显得有些幼稚可笑,花知暖和那两个路人女生不由自主地嗤笑了一声。薛凌无奈地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 “贾念,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不可以殴打工作人员,你可别忘了。”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了熟悉的电棒滋滋的声音,紧接着门被重重推开,老秦就这么踉跄着冲了进来,早上打了半瓶定型胶的发型已经有些凌乱,红着眼睛举着那根铅笔走到薛凌面前邀功一般地说道: “大人,我拿到了!歪日,外面尼玛的太黑了……” 薛凌浅笑了一下,接过铅笔说道: “好,辛苦你了。” 老秦笑呵呵地捋了下狼狈的发型,然后双手插在了兜里。 “现在,请顾辰同学一个人留在美术室完成美术作业。其他的同学去教务处。” 场控冰冷的声音浇灭了老秦此刻的兴奋,他无力地瘫在座位上说道: “反向单线的意思呗?” 我哈哈大笑,伸了伸懒腰,把手里的铅笔递给他,指了指我尚未完成的“李嘉熙”,说: “顾晨同学,李嘉熙同学的遗像就由你来完成咯。” 老秦一脸苦相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地画了起来,而我则是带着其余的人按照地图的指示向着教务处走去。 身后传来老秦弱弱的声音: “我被抓了要来救我啊!” “放心吧!” 第53章 李嘉熙 经历了一番保安追逐,我们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到达了教务处。角落里有一个九个按键的密码锁,可是按键上只有颜色,没有数字,点击后才会知道每个颜色代表的数字是什么。这时,场控说道: “现在需要叶乐乐同学,独自一人去洗衣房里面。有一件衣服,里面就有密码。” “叶乐乐”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没有犹豫便使用了一次陪同的机会,与“林磊”一起走出了教务处。我们四个人在原地等待,不一会儿,楼道里传来了李嘉熙的嘶吼和两个女生的惨叫,片刻之后,两个人惊魂未定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长串的密码。 我接过密码在密码机上试了几次,总是有的地方没有记住数字而按错,花知暖推了我一下,说道: “笨蛋,我来。” 她看了一眼密码,然后迅速在密码机上按了起来,只用了一次便解开了密码,身后的书柜门就这样打开了。在我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她挑了一下头发,得意地说道: “怎么样,本小姐厉害吧?” 我摆了个六六六的手势晃了晃,拿出书柜中的档案,发现没有赵梦琪的。我翻来翻去,发现这个档案也就这点儿内容了,拿出对讲机说道: “场控,咱们只有六个人,没有赵梦琪。” “那就算了吧,赵梦琪的任务就取消了。周梦洁同学,现在需要你独自一人去医务室进行视力测试,拿回寝室的钥匙。” 薛凌走到门口,简单看了眼地图,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务室。花知暖撇了撇嘴,说道: “好不容易解开的密码锁结果没用,扫兴啊。” 我吐了吐舌头,贱兮兮地说道: “放心,待会儿李嘉熙肯定让你尽兴。” 没等多久,外面响起李嘉熙标志性的怒吼和保安追逐的声音,薛凌在下一秒便推开了房门,亮了亮手里的钥匙。看着她面不改色的样子我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薛大人果然厉害啊,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两下就拿到了钥匙。李嘉熙没为难你吧?” 光线很暗,我有些看不清薛凌的表情,她的嘴角嗫嚅了一下,勉强笑道: “我又不是方旭,当然不会为难我。”她说着,还看了一眼花知暖。我心里咯噔一声,看来花知暖待会儿和我交换的单线没那么容易了,李嘉熙和我有“私仇”,看来也会好好照顾下和我关系好的“雪莉”了。 突然,上课的铃声猛然响起,薛凌喊道: “快走,铃声一响就要回教室!” 我们几个都反应了过来,赶紧冲着教室的方向跑去,我想起老秦还在美术室里,于是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老秦,快回教室!” 好在老秦反应够快,虽然是最后进教室的,但也没被随即而来的保安抓住。六个人又一次聚集在了教室里,等待着场控下一步的指令。 “熄灯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所有的同学,回到寝室,准备休息。” 我们看了下地图,寝室的位置有点远,所以我们没有停留,保持着一开始的队形走到了寝室。 进门,关门,保安踹门已经成为了定式,完成这些动作后,场控说道: “方旭,每晚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学校保安都会去上厕所,你可以趁着保安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溜到保安室里面查看监控。” “有一说一,这个任务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看一下监控,然后呢?”花知暖还没开口,我便不自觉出声问道。 老秦皱了皱眉,说道: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提示会在监控里吧,反正去了就知道了。” 我看向呆立在原地的花知暖说道: “咳咳,雪莉同学,兑现你承诺的时候到了,记住我说的话,没什么可怕的,好好看一下地图,小心别迷路了。” 花知暖面容白了几分,拿过地图再次确认了一下路线,然后鼓足了勇气,打开了门。 一阵冷风吹过,在花知暖的尖叫声中,我们看到李嘉熙举着刀站在门口。她的身上泛着森然的绿光,脸上是诡谲的笑容,狰狞的刀疤如同一张张利嘴,仿佛随时可以将我们撕碎。口中发出一阵阵呜咽的低吼,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也不说话,也不离开。 花知暖花容失色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连呼吸都被卡在了胸口。我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试探性地对着李嘉熙说道: “你不会在等她出去吧?” 李嘉熙点了点头,挑衅似地看了我一眼。我吸了口气,应着李嘉熙向前两步说道: “咱俩的事情咱俩解决,这个单线还是我来,大不了陪同的机会用完就是了。” 这时,花知暖拽了拽我的衣角,我扭过头,她的脸上血色全无,声音颤抖着对我说道: “念儿,没事儿,我自己来。” “你可以吗?” 她攥紧了拳头,毅然决然地走了过去,在李嘉熙的身边捂着脸向楼道里跑去。 “哈哈哈!哈哈哈!” 在李嘉熙癫狂的笑声中,寝室的门轰然锁闭。远处只传来花知暖绝望的惨叫…… 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薛凌不耐烦地说道: “你别再晃了,我头都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推开,花知暖一下子冲了进来瘫坐在了床沿上,我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花知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然后坐在了寝室的床上,开口道: “外面太黑了,我稍微有点迷路,不过好在还是看到了监控,那个保安好像落了什么东西在厕所里,不过我没看清。” 场控的声音在对讲机里传来: “既然知道保安落了东西在厕所里,你就去把它拿回来吧,快去!记住,不可以换人,切记!” 我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不过我没打算管场控的警告,花知暖已经去过一次了,没必要再去了。这时,花知暖开口道: “没事儿,我去吧。我有过一次经验了,说实话,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还是我去吧。” 她说完,整理了下头发,扫了眼靠在墙边冷眼旁观的薛凌,再次跑了出去。 经历了几次追逐,大家的体力下降得很厉害,彼此在沉默间等待着花知暖拿东西回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花知暖花费的时间似乎太久了些,我们等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回来。我皱了皱眉,拿起对讲机说道: “请问雪莉还没回来吗?你们能看下吗?”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随即传来了一声揪心的惨叫,然后是一阵阴翳的笑声,接着传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方旭,你猜雪莉现在在哪呢?” 这是李嘉熙的声音!我猛然起身,大声喊道: “李嘉熙,你对雪莉做了什么?” “方旭,要想救雪莉,就来教室找我。别忘了,你一个人来。我说过,要让你付出代价,哈哈哈!” 对讲机那边的声音就这么消失了,莫名的恐惧感让我脊背发凉。老秦则是诧异地说道: “这密室还真抓人啊?贾念,看来这几百块的票价还真值啊。” 我眉头紧锁,没有回话,调整了一下呼吸,站起来在薛凌的目光中冲出了寝室。 李嘉熙让我去教室找她,那说明花知暖被她带到了教室,可是刚才从始至终我都没听见任何声音,这就意味着花知暖根本还没有到厕所就被人带走了,我何不先去厕所拿东西,然后再去救她,也算一举两得。 说干就干,我脑海中的地图还是非常清晰的,教室距离厕所并不远,我知道场控会给李嘉熙报点,所以我假装向着教室走去,在教室门口站定地瞬间,我敲了敲门,喊道: “李嘉熙你在吗?” 紧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我冷笑了一声,突然转身向着厕所跑去。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厕所地上的东西已经被我拿到了手,而且中途没有任何的阻拦,直到我跑进了教室,才远远地传来了保安追逐的声音,而我早已进入教室并且关好了门。 由于灯光太暗,我没来得及看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教室里出奇的沉默让我心中一凛,出声喊道: “雪莉?花知暖?你在哪?” 教室如同一张大口吞没了所有的活物,只剩下我的声音游荡在角落里,然后又寂寞地回到我的耳边。花知暖不在教室! 我暗道不好,想要推门逃跑,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上打不开了。我的心跳狂跳不止,与此同时,随着几声尖叫,教室里闪光骤亮,李嘉熙惨绝人寰的吼叫再次响起,她扭曲着肢体,举着刀向我冲了过来。在一闪一闪的白光中,我也看清了她黑色的嘴唇与隐藏在长发后的面容。 她还真是个美人,只可惜丧命在了自己的青葱年华。 “方旭!方旭!给我死!给我死!” 眼看着她手起刀落,裁纸刀就在我眼前几寸的时候,她停下来手,凄厉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欺负我?方旭,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 我冷哼一声,反而站直了身子,一米八的我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李嘉熙,大声说道: “李嘉熙,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别人都不把你当人了,你为什么不能反击?我要是你,这几个人走夜路都要小心点,就是进局子,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大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拉一个不亏,拉两个血赚!”我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抓起李嘉熙的手按到了我的胸口,“来啊,你动手啊!你都被别人按在地上了,你的尊严呢?你的气节呢?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你可真是个废物,废物!” 此时的我竟然不知道在说谁了,是在说李嘉熙,还是在说我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这间密室开始,心里就藏匿着名为愤怒的野兽,这种愤怒来源于代入李嘉熙后的无力与挣扎,眼前的一切让我仿佛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暑假,一切都是那么相似,心中的嘶吼与绝望,那被人踩在脚下的疼痛,那双被人锁住的双手,那副绝情冷漠的眼神 …… 李嘉熙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她挣脱了我的手,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终于用正常人的声音说了句: “哎呀,你弄疼我了。” 我一脸茫然,没听清她说什么。她白了我一眼,接着说道: “你朋友已经回寝室那个房间了,刚才是保安把她抓住然后让她别出声的,再悄悄送回去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从被搅扰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机械式地点了点头,又看到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挠了挠头,带着歉意说道: “抱歉啊,弄疼你了,我刚才不小心太激动了。” 李嘉熙瞥了我一眼,撅了撅嘴,然后不耐烦地对着头顶的摄像头摆了个ok的姿势,然后说道: “不和你计较了,其实你倒是也没说错什么……算了,你回去吧,下次别这么粗暴,小心我告你殴打npc哦。” 我讪笑了两下,逃也似的回到了寝室。 第54章 她的自白 推开寝室的大门,花知暖一下子扑倒了我的怀里,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 “念儿,你没事吧……都怪我,我刚才被保安抓住了,他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他们就是为了引你出去吓唬你的……” 我有些失魂落魄,大脑中浮现的不再是这间密室,而是遥遥回忆起了当初那个让我撕心裂肺的某个时刻。花知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只是头突然疼了起来,我用手使劲揉了揉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气。薛凌赶忙走了过来,一把将花知暖拽到了自己身后,然后语气焦急地对我说道: “你头怎么了?难道是npc打你了?太过分了!” 薛凌说着就要拿起对讲机找场控理论,我赶紧摆了摆手,说道: “不是,你别误会,我自己不小心磕到头了。”我又赶紧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是一盘磁带,我赶紧将磁带放入床边桌子上的录音机里,李嘉熙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声嘶力竭,而是带着哽咽的哭腔,极具哀怨与苦楚的声音: “方旭,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这些线索的。” 我翻了个白眼,是啊,你都把我骗出去单练了,还能不给我线索吗? “那天晚自习结束之后,我原本打算早点回寝室,在这之前好好的听听歌,看看书。但是林磊他们非要拉着我,让我陪他们玩什么四角游戏。我听他们说,这是一个恐怖的灵异游戏。可是,我不想玩方旭,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去玩这个游戏。你记住,千万……千万别回头!” 我严重怀疑这个李嘉熙总是cue我就是因为最开始我和雪莉对调骗了她。就在我们几个沉默的这个空档,突然一声来自地底的嘶鸣惊得众人皆是尖叫跳起,李嘉熙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梵音将我们石化当场——谁能想到,李嘉熙居然从床底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爬了出来,就连薛凌都为之一振,几个人三三两两地窝在墙壁的几个角落里,快速蒙住了眼睛。李嘉熙走到“林磊”面前,恶狠狠地说道: “林磊,你不是想玩游戏吗?鬼故事,不好听,现在轮到我给你们讲鬼故事了。” 她手中的裁纸刀露出寒芒,阴冷的眸子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直到目光与我对撞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神情,瞪了我一眼,然后从我面前走过,接着说道: “四角游戏很好玩是吧?现在,雪莉、方旭、林磊、叶乐乐,你们几个给我滚去走廊的四个角里,好好感受下绝望吧,哈哈哈!” 一个闪身,李嘉熙就从门口消失了。 老秦从床上站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起对讲机问道: “那我们剩下的两个人呢?” “你俩拿好对讲机去浴室。” 场控又简单讲了下四角游戏的规则,便催促我们各自在整个场景中的四个角中站好。黑暗的角落里渗着说不出的凉意,耳边的背景音乐不断吟唱着女人的前世今生。伸手难见五指的环境里几乎听不见活人的声音。 “好,第一个同学,请出发。” 花知暖第一个出发,我正好是第二个。片刻之后,花知暖颤颤巍巍地蹲在我的身后,拍了下我的腿,喊了声: “雪莉!” 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跑过,这丫头估计是一路贴着墙角蹲着过来的,不然还真是吓了我一跳。我即刻出发,走到“林磊”背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喊道: “方旭!” 然后留在原地。 稍等片刻,远处传来一声: “林磊!” 我想,四角游戏的最后一个角按照规则是没有人的,也就是说叶乐乐是不会出声的。没想到的是,远处传来了一声; “叶乐乐!” 我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方向,花知暖同学在劫难逃了。果不其然,几秒钟过后,李嘉熙阴沉的声音响起: “李嘉熙!” 随之而来的,是花知暖的尖叫和急促的脚步声。花知暖冲到我的面前躲到我的身后,语无伦次地说道: “天……真多了一个人啊…… 念儿,这个游戏好恐怖啊!” 我真的是气笑了,没好气地说道: “废话,人家密室安排的就是多个npc出来吓你,你居然还真信了这个游戏了?” 花知暖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 “你好凶……” “各位同学,你们现在需要每个人躲到一个房间里面,进入房间后把门关好。请立刻行动!” 好家伙,这下是李嘉熙动了“杀心”了。我没空回花知暖的话,心急火燎地拉着她在楼道里寻找空着的房间。 “所有人赶紧躲好,李嘉熙马上就要来找你们了!” 于此同时,李嘉熙笑着喊道: “游戏开始!10、9、8……” 她在倒计时!远处房间的房门也正在缓缓关闭。 我眼疾手快,在一个房间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拉着花知暖健步躲了进去,然后在房门关闭的瞬间,用身子堵住门口。虽然场控说的是一个人一个房间,但是这些门都在自动关闭,恐怕去晚了就没有房间能够进去了,与其这样,不如两个人躲在一起,我倒要看看李嘉熙能怎么样。 “你们一定要藏好,不要让我找到你们!” “3、2、1。我来找你们了!” 李嘉熙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花知暖紧紧缩在我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两只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额头贴住我的胸膛。她头顶的发丝撩拨着我的脸颊,好闻的味道冲淡了房间中腐朽的气味,让我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我没有看她,只是仰起头靠在门上,静静等待着李嘉熙的到来。 我知道,她知道我在这里。 仅仅一两分钟的时间,隔壁某个房间的门口就传来了李嘉熙的哀鸣: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开门!”她不断呼喊着,手上用力拍门,每一声门板的声音都深深扣在我的心头。我不知道那间房间里面是谁,但是肯定是不会开门的。 敲门声戛然而止,我的冷汗也流了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几秒过后,脚步声停了下来。我知道她就在我的门外,透过门板,我已经能够听到她的喘息。她的手放在了门板上,令人意外地轻轻敲了敲门,然后阴森森地小声说道: “方旭,你在里面是吧?” 我当然不会回应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表演。 “方旭,开门!” 她突然重重拍门,痛不欲生的吼叫让我一阵耳鸣: “开门救我!开门!快救我啊!为什么不救我啊,方旭,救我啊!雪莉,你个贱人,划烂了我的脸,你不得好死!” 她声音从尖锐到沙哑,最后竟哭了起来,哽咽地骂着雪莉,痛苦地向我求救。难道,方旭不过是个帮凶吗? 我看了眼花知暖,调侃道: “原来你才是主谋啊?啧啧啧,怪不得你刚才感触最深呢,不过这个npc倒是为难我更多些,搞得我还以为是我划的她的脸呢。” 花知暖脸颊一红,轻轻锤了我一拳,说道: “我也是才知道啊,没想到我这么仗义的人居然是校园暴力的元凶巨恶,啧啧啧,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啊。” 我嗤笑了一声,这时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我拉着她赶紧往教室跑去,路上的几个房间相继开门,原来大家都躲得不远。 “请各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点名。” 我满头黑线,又来? “方旭!” “还活着呢。” “顾辰!” “没死!” …… “李嘉熙!” “到!” 我猛然回头,李嘉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混了进来,垂着黑发冷冷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这下看来要团灭了。 我赶紧捂住双眼,这时,场控的声音传来: “李嘉熙同学,在本次的期中考试中,作文写的非常优秀,现在请李嘉熙为大家朗读她的作文。” 李嘉熙站了起来,背景音乐也换成了任素汐的《再见青春》。李嘉熙手捧课本,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地哽咽道: “还记得,刚来这所学校的时候什么也不会,画的第一幅画还是乐乐教我的。上的第一堂语文课,还是和方旭你,一起写的作文。我知道,每当有同学欺负我的时候,都是李菲去告诉老师找人来救我,除了她们三个,我没有什么别的朋友了。 雪莉,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打火机烧头发是什么感受!刀片划伤我的脸我会不会痛;顾辰,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那些鬼故事,我求求你不要在扮鬼来吓我了; 周梦洁,赵静琪,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把你们对我做的那些事告诉老师,求求你们不要再打我了,不要再把福尔马林泼在我的身上,真的很难闻!我可以跪下来唱歌都你们开心,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求求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我了,行不行…… 林磊,林磊!当初要不是你逼着我玩什么四角游戏,我现在一定还好好活着!我说过我不想玩……都逼我,一个个都在逼我!你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参加这个游戏,那我以后都不要到学校上课了……你们究竟知不知道,上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为什么你们现在都好好活着,而我却要死在这个年纪? 玩过那个游戏后,我失踪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一个都没有。至少,在你们家里,还有父母在等你们回家,而我呢?我的妈妈她也在等我回家啊,可我就这样不在了,再也回不去了…… 这所学校马上就要拆了,到那时我也会跟着消失,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所以我求求大家,最后在陪我拍一张毕业照吧,至少证明我曾经存在过这个这个世界。能让我那可怜的妈妈再看到我最后一眼。对了,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李嘉熙再也不要和你们做同学了,再也不要!” 感人肺腑的发言让周围的几个女生泣不成声,而我和老秦也不禁沉默了下来,心思连连。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知道事件的始末,也终于体会到当我代替雪莉去完成任务的时候,李嘉熙心中的绝望与愤恨。是啊,她应该愤怒,因为至少在她的心里还认为我们是朋友,而我却无意间帮助了罪恶的施暴者。她遭受到了背叛,来自昔日朋友的背叛,枉死的她又该是怎样的痛苦与怨怼才会说出那句“方旭,你该死!”的话来。 我暗自叹了口气,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场游戏里,我竟然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成为了不作为旁观者,这样的心情并不好受。靠在课桌上扶住额头,隐隐约约的头疼也让我不禁想起了当初的那场背叛,那时的我有着怎样心如刀割的绝望,而今日的李嘉熙也不外乎如此吧…… 我擦了擦已经浑浊的镜片,实在不愿让今天本该美好的一天因为情绪作祟而毁了彼此的心情,强装轻松地站起身来招呼大家站立于李嘉熙的左右。花知暖更是声泪俱下,即使她仅仅是演绎了“雪莉”这样一个角色,却也上前拥住了李嘉熙,做着最后的忏悔。薛凌则是止不住地摇头,以“周梦洁”的身份成为了施暴者,恐怕心里也不好受吧…… 男默女泪的场景并不适合再这样的场景里持续太久,随之而来的工作人员很快进场给我们拍了一张“毕业照”,并告知我们从密室出去后,可以向前台索取电子相片。 第55章 加个微信吧 当我们从密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几个人心思各异地从大门口走出,久违的光亮与商场清新的味道让我浑身的毛孔都张开贪婪地呼吸着。场控看到了我们之后,赶忙从柜台后面走过来,微笑着说道: “欢迎各位重回人间,总用时两个小时十分钟,很抱歉,你们的成绩没有上榜。”然后她指了指旁边的圆桌,“请各位好好休息一下,吃点零食,喝点水,咱们边吃边复盘。” 六个人纷纷瘫坐在椅子上,刚才的两个小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追逐、惊吓、黑暗,这些层出不穷的元素让我整个人都处在疲惫的状态里,更别说关心什么上榜不上榜之类的了。 这时,两位工作人员端着几杯水和一筐零食放在了桌子上,老秦不顾形象地撕开零食吃了起来,还顺手递了几袋给我们分了分。我和老秦炫得不亦乐乎,花知暖她们几个却没什么胃口,眼底的红晕还未散去,只是默默喝着水,情绪还深深地沉浸在刚刚犹如亲身经历过后的悲惨故事中无法自拔。 再看到场控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都是文字,只是我看不到写了些什么。她说道: “各位现在有什么关于本场密室的问题吗?大家可以相互讨论一下或者从我这里直接得到答案。” 薛凌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花知暖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神情悲切地说道: “也就是说,‘雪莉’这个角色是所有人里面最残忍的对吗?因为她是直接用刀划伤了李嘉熙的脸……” 场控点了点头,说: “是的。李嘉熙对于你们每个人的感情都不太一样,比如对雪莉是极致的恨,对林磊则多了几分畏惧,而对于周梦洁之类的更多的是怨恨。相对来说,李嘉熙对于叶乐乐、方旭的观感会好很多,因为他俩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对李嘉熙的残害中。” 我砸吧砸吧嘴,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 “哦?可是我怎么觉得这李嘉熙最恨的就是方旭啊?这两个多小时cue了我不知道多少回了。” 场控看了看手上写满字的纸,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方旭同学,从规则上来说,不可以挑衅npc的哦。你在密室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监控里看的一清二楚呢。” 周围人都在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害得我老脸一红,喝了口水压压惊,解释道: “拜托,我只是换了个任务顺序,谁知道这李嘉熙就把我恨上了?忒也的不通情理……” “真的吗?” 一声本不该熟悉却听上去很熟悉的女声在我们的身后响起,我立马扭头看去,一位身着白衣牛仔短裤的女生施施然立于我们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 我皱了皱眉,一阵莫名的熟悉感让我摸不着头脑,花知暖拽了拽我小声问道: “好漂亮的女生啊……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在哪见过吧?” 我看了看老秦,他正往嘴里塞着小蛋糕,呆呆地看了眼那个女生,然后鼓着嘴巴摇了摇头。 就在我们还在疑惑来者何人的时候,薛凌眼神一亮,站起身来与这位女生友好地握了握手,笑着说道: “没想到‘李嘉熙’是这么好看的女生,刚才辛苦你了,谢谢,我们玩得很爽。” “谢谢,你也很好看,刚才你很冷静,一看就是高手啊。”李嘉熙礼貌地回应道。 这时众人才发觉眼前的这个女生就是刚刚在密室里让人谈之色变的李嘉熙,几个女生瞬间炸开了锅: “哇,原来是刚才那个鬼啊!” “小姐姐你好美啊,不过刚才真是吓死我们了,你演的真棒!” “话说,你嗓子不会痛吗?你吼得好大声啊……” ……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围着她,一会儿夸她好看,一会儿又说她演的好,一会儿又感叹李嘉熙的惨痛经历,徒留我和老秦两个人在座位上大眼瞪小眼。 李嘉熙热情地跟她们一一回应后,突然话头儿一转,开口说道: “不过有一个人对我可是很有意见嘛,不知道可否请他当面说明呢?也好帮助我们更好地回馈客户嘛。” 几个女生很有默契地把目光投到我这边,老秦天真无邪的眼珠子左看看,右看看,对着我说道: “谁啊,她们说谁呢?” 我假意喝水以掩饰自己的心虚,装傻充愣道: “不知道,说着玩儿呢吧。” 谁成想,这李嘉熙竟直接走到我面前,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开口说道: “方旭同学,刚才很嚣张嘛,说什么‘要弄我’之类的。现在我就站在这了,你来吧。” 我一口水呛了出来,猛咳了两声,悻悻地说道: “那个,李嘉熙同学,刚才是逗你玩呢,咱俩可是朋友啊,我怎么会弄你呢,嘿嘿。” 李嘉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卸去了那些狰狞妆造的她,此刻就像邻家碧玉一般可爱迷人,不着粉黛的清丽面孔配上两颗虎牙,更让她显得灵气十足。 “算了不逗你了。你也知道,演绎这种类型的npc没有点儿信念感是演不好的,所以刚才看到你作为方旭来代替雪莉做任务的时候确实让我火冒三丈,不自觉地想要针对你……不过你也很厉害,和我搭戏搭得很好嘛。” 我连连摆手,底气不足地说: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说着玩儿的,反倒是你还应和我,一点儿没让我冷场,说实话,游戏体验真的很好。只不过方旭这个角色也确实没什么作为,不然当年作为李嘉熙的朋友,但凡站出来做点什么,也许结局不会这么糟糕的。” 李嘉熙平静地点了点头,继而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调侃道: “不过刚才在教室里,你表现得很有男子气概呀,如果你真是方旭,说不定李嘉熙还真能免遭后面的那些磨难了,这么看来,你很不错嘛。就是手劲儿太大,都把我弄疼了,你看,现在手腕还红着呢。” 此话一出,两道寒芒立马向我直射而来,李嘉熙向我展示了下她手腕处的红晕,而我却将目光落在她的身后,只见薛凌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 “看来贾公子的单线任务颇具传奇色彩啊,只是回来的时候怎么都不跟我们分享一下呢,太见外了吧?” 花知暖冷哼了一声,剜了我一眼,语气不悦地说道: “原以为刚刚那出是调虎离山计,没想到是美人计啊,念儿,你是忙中出错呢,还是假意中计啊?” 李嘉熙闻言面露意味深长的神色,而我则是眼神示意这两个人不要乱说话,然后略带歉意地说道: “我这两个朋友跟我打镲呢,你别在意哈。” “没关系,看不出来你还是抢手货呢。” “啊?什么?” “没什么……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秦时雨,时间的时,落雨的雨,你呢?” 看着她主动伸出的右手,我浅握了下她的指尖,回道: “我叫贾念,思念的念。” “哦哦,加个微信吧,还请下次可以介绍更多的朋友来我们密室玩啊。我一般白天场都在的,现在是我换班的时间了。” 她正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冲我眼前递了递,意思是让我扫她的码加好友。我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道: “好歹我也是顾客,应该你扫我才对吧?” 秦时雨大眼睛眨了眨,舌头舔了下自己的小虎牙,嘟嘟囔囔地说道: “好吧,真小气……我扫你行了吧,回头记得通过哦。” 她扫完我的二维码,对着其他几个人笑了笑,道了声再见,利索地离开了店铺。 我低头看了下手机,微信通讯录中一个新朋友请求添加好友,我点开她的信息,头像是这家密室的门脸,网名起的则是“淘气的李嘉熙”,倒是蛮符合她在密室中的表现的,我笑了笑,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正打算收了手机,就看到秦时雨发来的消息: “贾念你好,欢迎下次还来我们店铺玩儿哦。” 我快速打字回应道: “你还挺敬业的,这么努力你们老板发你多少钱啊?” 她回了一个奸笑的表情就再也没回复了。这时,花知暖走过来揶揄道: “念儿,你这就和人家妹子聊上了?把我们这些旧人都忘干净了是吧。” “没啊,”我一把拉过老秦,勾肩搭背的样子引得花知暖和薛凌一阵白眼,我摆了个无辜的姿势接着说,“我从来没忘记我的好兄弟还在等着我带他去恰饭呢,对吧老秦。” 老秦嘿嘿一笑,在我耳边悄悄说道: “那个姑娘也忒水灵了,和咱们这边的两位一比也是不遑多让啊,你小子行啊,一番操作下来鬼都看上你啦!” 我立马把这小子推开,没好气地说道: “想当宁采臣你自己去啊,可别胡乱拉着我。” 薛凌从储物柜中把我们的东西都拿了过来递给了我们,然后看着我问道: “贾念,接下来怎么安排?各回各家?” 第56章 两碗豆汁儿 花知暖听到薛凌的话,立马掐着腰反对道: “别啊,要回你自己回。过几天大家都要开始工作了,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如今好不容易还能玩两天,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扫兴!” 花知暖的一顿输出却把薛凌给说笑了,她捂着嘴乐了两声,面带不屑地对花知暖说道: “要不是你说我还真差点忘了,既然你不想这么快回去,那咱俩刚才的赌局是不是应该兑现一下了?” 花知暖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嗫嚅道: “什……什么赌局,我都忘了……” 薛凌上前一步,一把拍在了花知暖的肩头,眼神犀利,言辞冷淡地说道: “花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刚才咱们可是约定好了的,谁在密室里叫的最多最大声,谁就干两碗豆汁儿,你不会想耍赖吧?” 老秦一拍脑袋,走过来兴奋地说道: “哎呀,对呀!差点儿忘了。花大小姐,认赌服输啊,刚才您那几嗓子大家可听得真真儿的。” 花知暖被他俩这一唱一和弄的满脸通红,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向我。我耸了耸肩,也没在意,满不在乎地说道: “花知暖,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北京妞儿,两碗豆汁儿也叫事儿嘛?赶紧的,护国寺走起,让咱们大小姐给咱露一手。” 于是,三个人连拉带拽“架”着花知暖打车来到了护国寺小吃店。一直听说那里的北京小吃比较地道,什么麻酱烧饼,面儿茶,爆肚,艾窝窝等等,虽然我不以为意,不过既然是喝豆汁儿嘛,甭管在北京什么地方喝,那不都是一个味儿嘛。 一个多小时后,夕阳那是无限好,只是眼巴前儿的光景可真不怎么地。各位看官请上眼,您们瞅瞅这位身份证开头儿110的主儿,就喝了一碗豆汁儿之后,好家伙,这可劲儿地吐呦。马路边的杨树旁此时就是如此一番滑稽的景象:一个漂亮大妞扶着一棵树狂吐不止,身边杵着两个哈哈大笑的男生和一位弯着腰又是递纸又是递水的女生。 花知暖弓着背,擦着嘴,有气无力地指着我骂道: “贾念你混蛋!我都……我都这样儿了,你俩还笑我!” 我笑得肚子疼,但是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鄙视的眼光后,我又赶紧强行忍住笑意,捂着嘴说道: “谁能知道你丫的一个北京人,喝点豆汁儿能给自己个儿喝吐喽。你丫是北京人吗?” 花知暖堪堪直起腰来,接过薛凌递过来的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漱了漱口,狠狠地吐在了树坑里,看着我怨怼道: “谁跟你说北京人都能喝豆汁儿了?我从小到大压根儿就没碰过这玩意儿……话说你喝薛凌也算是半个北京人,有本事你俩试试,我就不信这鬼东西你俩能受得了。” 倒还真让她猜对了,我光是闻豆汁儿的味道都有点受不了,更何况是喝呢,只是不知道薛凌怎么样。就在这时,薛凌开口道: “好,那我试试。” 她敢说,那就不能当开玩笑。我们当即回到店里又点了一碗豆汁儿,在我们三个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薛凌气定神闲地喝干了这碗豆汁儿,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咋吧咂吧嘴,仿佛意犹未尽的样子。花知暖的眼睛都直了,惊得张大了嘴,彻底没话说了,最后也只得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丫牛掰,本小姐服了。” 薛凌也只是笑了笑,说道: “我觉得其实还好吧,我个人是可以接受的,不过说实话味道也就那样,说是美食实在有些牵强。” 我赶紧转着脑袋盯看了下周围的那帮老北京们有没有看过来,然后小声说道: “其实这豆汁儿本来就不是什么美食,完全是早年间干脚力活儿的人需要快速补充水分和电解质才不得不喝这玩意儿,结果今天倒被北京人吹成了美食了,哼。” 薛凌沉默,不作评价,花知暖则是瞪着眼睛像小坤一样不住地点着头,如同找到知己般神情激动地附和道: “对呀对呀,这玩意儿我打小儿就喝不了,家里人还嘲笑过我呢,本来就不是什么美食,吹什么呀!” 老秦挠了挠头,憨憨地说道: “几位,我一个河北人就不参与你们北京的事儿了,毕竟北京的爷就是爷,我们这北京卫可惹不起。” …… 几个人又在护国寺附近随便转了转,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夜色已至,我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众人商定干脆附近随便找了家中餐馆吃饭,大概吃到了八点多钟,酒足饭饱的我们才慢悠悠地从餐厅出来,准备回家。 站在大厦前的广场边上,我随手看了下腕表,对着花知暖问道: “你今晚还住我家?” “当然啊,”说起这个我们的大小姐精神头儿可就回来了,她接着说道,“明天的安排我都想好了:上午咱们就睡懒觉,中午点个外卖,下午找家网咖上网去,晚上吃了饭之后呢,咱们去玩剧本杀。念儿,你说好不好呀?” 广场的灯光流光溢彩,映在花知暖兴高采烈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我怔了怔,不忍这样的画面因为我的犹豫或拒绝而被破坏,于是点了点头,转头又对薛凌说道: “怎么样大人,明天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剧本杀小分队?” 老秦满脸期待地等待着薛凌的回复,却只见她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双手抱于胸前,看着街边闪烁的霓虹略略出神,默然片刻后,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 “算了吧,我明天还有事情,你们玩吧。” 就在这时,强叔已经开着那辆猛兽在停车处等着我们了。我本想开口让强叔拉着我们先送薛凌回家,但终究不是自己的车,也不方便这样麻烦别人,所以我悄悄给神情失落的老秦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说道: “薛大人,我送你回去吧。” 薛凌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对着老秦微笑着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了,我家离这边也不远,你送我的话回去就太晚了。今天你们也都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是……” “贾念,”薛凌打断了老秦的话头,对我说,“你出差那天一定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哦,好。” “嗯,再见。” “再见。” 直到此时,我仍旧无法得知这样的一天对于薛凌来说是开心的还是几如寻常的,她淡然的表情和礼貌的笑容下面似乎总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而我无奈于眼前老秦落寞的神情,更是无从知晓薛凌的用意。而得到了我会告诉她出差时间的肯定答案的她,也只是浅浅地在我转身的余光里留下一抹挂着梨涡的笑容,然后扎起了她的长发,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最后渐渐消失在了城市的灯火通明中。 “好啦,念儿,老秦,咱们走吧……老秦,瞧瞧你那蔫了吧唧的样儿,德性吧!死缠烂打地追不就完事儿了!你放心,薛凌这款的好追的很,瞧把你费劲的吧。说,回去想喝点什么?本小姐请你,保你醉生梦死。”花知暖一边嚷嚷着,一边勾住了老秦的脖子。 老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突然恍然道: “我去,说白了你就是想喝酒呗。” “是啊!英雄所见略同!” “我可没说啊……” …… 拉开车门,我看了眼薛凌离开的方向,那边的高楼更多些,灯光更亮些,既然如此,她应该永远不会在这样的暗夜里迷路吧。我如是想着,随后坐上车,听着花知暖和老秦打闹的声音,靠在宽大的靠背上闭上眼睛,任由车子载着我向着相反的方向西行而去…… 第57章 晚安,今晚的月儿 从东三环开到西四环,一路上,车窗外闪过的光怪陆离,耳边老秦于花知暖的吵吵闹闹,一时间我竟突然迷糊了起来,今天真的有些累了,闭着眼睛眯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也许是强叔的车技太好,又或许是库里南的避震性能很强,车子一路上稳稳地毫无颠簸,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载着我们回到了我家楼下。几个人下了车,强叔礼貌地冲我们鞠了一躬,便开车离开了。而同一时间与我们一起进电梯的是送外卖的小哥,原来是老秦先于花知暖点了很多啤酒小吃。进了家门,在我的极力劝阻下花知暖才放弃了再点两瓶洋酒的主意。 是夜,他们二人把酒言欢,叽叽喳喳地聊着今天的密室,又意犹未尽地讨论这大学期间的趣事异闻,而我则是兴致缺缺,也许是今天有些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 一箱啤酒很快就见了底,我基本没喝,全被他俩霍霍了。这时候,花知暖这疯丫头又嚷嚷着要喝点够劲儿的,老秦竟也迷了心窍一样吵着要和花知暖一醉方休。我实在拗不过两个冲着喝醉去的家伙,干脆从楼上拿了一瓶老爹没带走的五十三度的二锅头摆在桌子上,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要这么说,那就别整那些没用的。洋酒什么的不够劲儿,在北京就得喝这个,你们行吗?” 老秦哪里听得了这话,立马站起身来晃悠悠地给了我一拳,拧开瓶盖,拿起来就要往嘴里灌。我眼疾手快抢先夺了下来,从柜子里拿了三个小酒杯,骂道: “你小子成心找抽是不是?要喝就好好喝!用酒杯!还有你,”我转头瞪了眼趴在沙发上晃腿傻乐的花知暖,说道,“你赶紧坐好,真是的,喝了点啤酒一个两个的就耍开酒疯了!” 然而事实证明,当你面前有两个酒蒙子的时候,说啥也不好使。这瓶二锅头一斤的量,俩人是小小一盘花生米,各自囫囵大半斤,看得我是一愣愣的。我也就喝了一两多,剩下的都被他俩在谈笑之间悉数收于肚中。一瓶尽了,再看这二位爷:花知暖斜着倒在沙发上,面色红晕,双眼游离,一对大长腿白花花儿的透着光,搭在茶几上,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老秦更是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展在地毯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我无奈地站起身来,强拉着意识尚存的花知暖去卸妆洗漱,只是这丫头眯着眼睛,脚步虚浮,手也不听使唤,嘴里竟还吵着要喝。没办法,我只能扶着她坐在卫生间的小凳子上,然后在她带来的卸妆棉上倒好卸妆水,一点点在她脸上擦拭着把妆卸掉,然后用她的毛巾浸上热水,算是给她洗洗脸。花知暖渐渐安静了下来,精致的眉眼让我不禁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难以想象是怎样的一对璧合能生得这样一位俏佳人。我一时看呆了眼,花知暖却嘟了嘟嘴巴,摇头晃脑地含糊说道: “念儿……我困了……想睡觉……” 我不禁笑出声来,给她的牙刷上挤好牙膏,轻声哄着她说道: “好好好,马上就让你睡觉,先把牙刷了哦。” 她迷迷糊糊地接过牙刷,肌肉记忆般刷了刷牙,漱了漱口。她终于扛不住了,趴在我的肩头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却想起来她的衣服都还没换。我犹豫了一下,为了避免这丫头早上起来胡搅蛮缠,衣服袜子就穿着睡吧,也无所谓。我拉过被子把她的肚子盖好,又怕她半夜起来太渴,我赶紧倒了杯水放在了她的床头,然后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回到客厅,我双手叉腰,无可奈何地看着地上这位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大爷,一米八七的大个儿,将近170斤的他害得我废了老鼻子劲儿才将将把他扔到了我睡的床上,累的我气喘吁吁的。再瞧瞧这位爷,他也只是翻了个身,然后打着呼噜接着睡,气的我恨不得给这小子一个大电炮。既然都是大老爷们,什么洗漱之类的也就都给他免了,要是也复刻一套刚才的操作,第二天估计我俩都得恶心好久。 收拾了桌子上的垃圾,再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我关上了客厅的灯,在如水的黑暗中,我不可阻挡地再次孤身一人。我打开了阳台的窗户,看了眼手机,上面仅有一条一个多小时前来自薛凌的消息,上面写道: “贾念,我已到家,你早点休息。” 我默默坐在了沙发上,想来她已经睡着了,便不再回复。锁了手机屏幕,平静地浅酌了几口没喝完的啤酒,望向了窗外。 房间里是莹莹暗夜,依稀能听见洗浴池里嗒嗒的滴水,空调运转的响动,还有透过窗纱抚过耳鬓的沙沙凉风。暗自思量,这已经是我在北京度过的第五个夏天了。凌晨的风凉了些,不请自来地拨动着我的心神。 夜深则愁重,不自觉地,心里竟生出些许凄凉之感。也许,褪去白日的喧嚣浮华,此刻的人心才是最能勾勒自我的时候。我注视着远处的星空,每一颗星星看上去都那么耀眼,以至于夜空都显得没那么黑了,有的地方好似染了一层湛蓝色,而有的地方又像泼了黑色的墨,层次分明,遥相呼应。 我不知道这样的夜里会有多少人如我一般望着天空出神,不是我与众不同,只是曾经听人说起过,天空的深处有一座城堡,那里没有忧愁,没有烦恼,铁轨延伸的尽头,即是幸福的站台……可是我没有翅膀,即便望眼欲穿,却是碌碌窥得这寻常天空与平日里不同的仅只一二,实在找不见那传闻中的地方。 我有些失望,可能,那也是在梦中吧,毕竟我尝得见梦中的云层之上,有那样的一个地方,只是每个人的梦不同,一切也终将不同。 …… 一声微信的提示音将我从矫情的胡思乱想中拉回,放下手中的啤酒,拿起手机看了下,居然是秦时雨发来的消息,对话框里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睡了没?” 我没来得及多想,快速打下了“没有”二字,却又实在觉得与她之间乏善可陈,不知说些什么来延续话题,于是又删掉了这两个字,锁了手机屏幕,打算装作没看见蒙混过去。 提示音竟又响了起来,我轻叹一声,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发来了一张截图,截图是我与她的对话框,正上方写着:正在输入中…… 我脸一红,随即又收到了她的信息: “这么晚还没睡,也不回我消息......看来是怪我们店没有陪你们玩高兴啊。” 既然被人家戳穿了,也就没必要躲躲闪闪的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回道: “不是,今天的密室你真心吓到我了。我腿都跑酸了,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我只是现在睡不着而已。” “是吗?我也睡不着。” “哦,那咱们都尽力早点睡吧。” 说实话,我都被自己这直男发言无语到了。果然,她半天没有再回信,估计心里已经给我打上了“无趣”的标签吧。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与她也只是萍水相逢,我还真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与其没有话题可聊,不如早早结束对话。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她却又发来了信息,是一张她自己拍下来的月亮的照片,并附文字道: “你快看,今晚的月亮多好看。” 我拿着手机站到阳台的窗边,抬头仔细端详着那一轮难得的圆月。虽是夜晚,仍可分辨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群星环绕着明亮的月盘,周围还包裹着一圈朦胧的雾感,让整个夜空都被月光洒满了宁静深沉的气质。“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月亮横跨亘古,照尽古往今来的熙攘,也照进了同样在看着月亮的两个陌生人的心房。 我的心平静了下来,一扫刚刚低落的情绪,生出了些表达的欲望,快速写道: “是挺美的,北京难得见到这么晴朗的夜空,还有这么圆的月亮。明明不是中秋时分,却能有这样璀璨的星空,这么看来睡不着也是有回报的。” “你倒是词儿多,可是听上去又有些多愁善感,和白天的你很不一样啊。” “白天那是我没办法,都被你逼到角落里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所以你就殴打npc是吧?” 三言两语,一个殴打npc的大帽子就这么被她扣了下来。我只得回道: “好吧,向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 “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睡啊,难不成你们密室还要倒班吗?” “呵呵,我们密室才没有这么变态好吗?我只是有些失眠而已。” “‘李嘉熙’难道也会失眠吗?” “会啊,因为‘方旭’白天伤害了她,所以她难受得睡不着呢。” 没想到她还是那么会搭戏,面对我的调侃丝毫不落下风,我忍俊不禁道: “真是对不住了哈。” “你知道就好……对了,那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啊?” “什么表示?” “多拉些朋友来我们密室玩啊,只要你来,我给你打折。” “你有这个权限吗?” “有啊,我是这间密室的老板,当然有权限了!” 我吃了一惊,从未想过还有亲自下场当npc的密室老板,对她的好奇更重了些,赶紧问道: “我去,没想到啊,你一个密室老板还亲自当鬼啊?你这老板当得也太累了吧。” “谁说的,我玩得很开心啊。既能赚钱,还能体验不同的角色。小声告诉你哦,吓唬人很爽的,有没有兴趣来试试?” 我咽了口唾沫,心说这姐们儿还有这种嗜好,回道: “额,有机会再说吧,我更关心的是下次去玩你能给我打几折。” “那就等你来的时候再定喽,现在我还没想好呢。” …… 一来二去,我和她的话头也多了起来,我了解到她是重庆人,来中国传媒大学上学,毕业之后工作了两年,觉得当打工人实在没劲,便在东三环那边开了这家密室,妥妥的小富婆一枚,还比我大两岁。聊到最后,她问道: “你明天干嘛呀,不上班吗?” “我刚入职,这两天在家等通知呢,过两天就要出差了......所以明天准备先去网吧打游戏,然后去玩剧本杀吧。” “真的呀?能带我一个吗,我也喜欢玩剧本杀。” “我还以为你要来上网呢。” “我打游戏太菜了,没兴趣……你还没说你带不带我呢。” 我迟疑了一下,不过想着反正剧本杀怎么也得至少6个人玩儿才更有意思,多带一个人也更方便拼场,所以回道: “没问题,可是明天晚上咱们约在哪里合适呢?” “你定,我都行。” “那就五道口集合吧,那边本子多。” “ok,没问题。” “嗯,那,睡觉?” “好吧,还真困了,明天见,晚安。” “晚安。” 于是,这位刚认识的女生消耗掉了我本来不知所措的时光,很快,我便躺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等待黎明的到来。 晚安,今夜的月儿。 第58章 我都臭了 “贾念,你给我起来!” 尚在睡梦中的我突然被这仿佛来自原始人的吼叫吵醒,吓得我打了个摆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挣着扎从沙发上坐起来,迷茫地看着眼前怒目圆瞪的花知暖,一脸懵逼地问道: “我的大小姐啊,你一大早发什么疯呢,扰人清梦,吵死了……” “贾念!”花知暖一把拿过我的手机怼到我面前,瞪着黑曜石般的眸子冲着我吼道,“你怎么和那个‘李嘉熙’勾搭上了?你说!” 我愣了下,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没锁屏就睡着了,应该是和秦时雨互道晚安后,困得不行直接睡了。而我这个电池健康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手机居然奇迹般地还剩5%的电量,然后就让这疯丫头逮了个正着。 我夺过手机,打了个呵欠,说道: “人家不叫‘李嘉熙’了,已经是转世投胎改名换姓叫‘秦时雨’了,别乱说。” 花知暖气鼓鼓地说道: “叫什么名字是重点吗?重点是仅仅一天的时间你就又撩拨了个妹子,你小子真行啊,这人格魅力秒天秒地了是吧。而且,你居然还答应她加入我们的剧本杀小队?贾念,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你偷看我的手机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花知暖脸一红,侧过脸说道: “我……我那是不小心看到的,谁让你没锁屏了……”她不自然地捋了下头发,然后又突然转过脸来骂道,“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呢,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让她加入我们?” 我给手机充上电,满不在乎地说道: “剧本杀当然是人越多越好玩啊,带她一起去咱们就少等一个人拼场,拼场的成功率更高啊。反正都是好几个人玩,带谁不是带呢?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难道是昨天被人家吓怕了?” “我才没有,你才被吓怕了好吗。我看你就是被人家美貌迷失心神,才答应的吧。”花知暖恼羞成怒,对着我一顿小拳拳捶胸口,我假装吃痛,求饶道: “大小姐饶命啊,我昨晚还帮你洗漱了呢,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花知暖这才停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不可思议地问道: “昨晚是你帮我卸的妆?” “废话,不是我难道是鬼啊!” “我还以为我自己呢……”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都喝成傻狗了,哪还有意识自己卸妆啊,你看看你自己,衣服都没脱就睡了。” 花知暖垂眉轻笑,然后抬眸问道: “念儿,你是第一次给女孩子卸妆吗?” 此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小学的时候给薛凌卸妆的场景。那时候是小学的一次文艺汇演,她们表演完之后别的小朋友都是家长陪着一边换衣服一边卸妆,薛凌却因为薛叔工作太忙,薛母生病住院,只有自己一个人,结果忘带了卸妆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偷偷哭泣。我实在看不过眼,向别的小朋友的家长借了瓶卸妆水,但是我不会弄,搞得满手都是,不管不顾地涂到薛凌脸上,把她搞成了个大花脸…… 往事不堪回首,如此想来,那次应该不算吧。我摸了摸鼻头,说道: “对啊,第一次。我这手法,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吧。” 花知暖露出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容,然后说道: “好吧,那就不和你计较了。多个人也行吧……呀,已经十一点多了,老秦还在睡呢?咱们得赶紧想想午饭吃什么,然后下午出去玩呢!” 花知暖站起身来,掰了掰自己的骨节,然后冲进了我的房间,随后便传来了老秦的惨叫…… 午饭真要做得花费不少的时间,我又不是很会做饭,顶多化身剥蒜仙人,打打下手,翻倒翻倒锅碗瓢盆这类的,所以我们就随便点了些外卖。午饭过后,老秦打了通电话就神神秘秘地跑掉了,只留下一句晚上见。我想起昨天花知暖跟我说好的计划,于是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了一家附近的网咖,感觉还不错,然后拿到花知暖眼前说道: “咱们去这家网咖吧,离得也近,六点钟去五道口也来得及。” 花知暖坐在餐桌上撑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笑着说道: “念儿,我得买两件衣服了。这两天在你家也没洗澡,也没有衣服可换,我都臭了……你陪我去买衣服好不好?”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 “谁让你来的那天不带好衣服了?好吧,那咱们就去燕莎商场吧,你平时去的那种我们这附近可没有,在东城那边才有,太远了,你就委屈委屈吧,没问题吧?” 花知暖兴奋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 “当然没问题啦!我买衣服很随意的,要不了几个钱,没什么委屈的。” 我不置可否地瞄了一眼她的行头,虽然她身上的衣服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腕间的梵克雅宝和那款爱马仕的包包我倒是认得清楚,所以对于她的消费水平自然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补充说道: “我们要去的商场可没有那些大牌的首饰衣服,你到了可别喊着走啊,我提前说好。” 花知暖皱了皱眉,眼神盯得我有些发毛。她咬了咬嘴唇,把手腕的腕表摘下来放进了包里,然后沉默着从阳台拿了个我以前用过的斜挎包,塞了些零食矿泉水之类的,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念儿,你放心吧,你带我去哪都行,不就是买几件衣服嘛,我都听你的。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敏感了,她的家庭自然能够支撑起她的消费,她也完全没有必要去掩饰些什么,我又何必自尊心兀自作祟说这些听起来酸人的话呢?我走过去把她放进包里的腕表拿出来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地为她戴上,然后笑着说道: “你这块表真好看,不过我倒是觉得卡地亚的 tank系列你带起来更有气场,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哦。” 花知暖眼神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把腕表摘了下来,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太花里胡哨表,虽然梵克雅宝的情人桥很牛掰,但是对我来说韵味也许更重要吧,下次不带了。” “你挺懂的嘛。” “别小看我哦,好啦,我去化个妆,然后咱们就出发。” 于是,这位说着赶紧出发的人在画了一个半小时的妆后终于出来了。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的面前,指了指自己,满脸期待地问道: “怎么样,我今天的妆好看吗?” 她应该是认真学过化妆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花样。我不太懂化妆,大致看了下,她整体是粉色的妆容,一般人还真把握不住,反倒是她底子这么好才会让整体的妆感显得更高级精致。细腻无瑕的肌肤上没有一点卡粉的痕迹,扑扇的睫毛根根分明直顺,腮红与高光的比例打得恰到好处,实可谓美艳不可方物。我痴痴地点了点头,叹道: “看来我这一个半小时没有白等,你的化妆技术真好,感觉你都可以去当美妆博主了。” 花知暖笑得合不拢嘴,又拿出小镜子照了照,然后满意地说道: “得了,小念子,打车吧。” “怎么不坐你的豪车了?” “那不还得等强叔开过来嘛,太麻烦了,而且,今天也没必要。” “啊,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快打车啊!” “哦,好。” …… 燕莎世纪商贸中心已经建成十多年了,一度被称为亚洲最大的购物中心,其面积之大整整占据了一整条街区。虽然商场的定位不是非常高端,但是好在各类东西齐全,包括餐饮、教育等也涉猎颇多,所以即使今天不是周末,也是人山人海的。 我和花知暖从车上下来,她从左到右扫了一眼,惊呼道: “好家伙,这么大的商场啊!” 我乐道: “居然还有能让你这么感叹的商场呢?” 花知暖随手掏出从家里顺出来的扇子,一边扇着风,一边神色如常地说: “高端商场由于自身的定位以及受众人群的问题往往不会容量很大,一是奢侈品品牌本就没那么多,二是容量太多太大会带来更密集的人群,而这些人往往不会购买而只是闲逛,这样会影响高端用户的消费体验,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牌的线下店铺采用分批入店选购的策略。所以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商场,吃了一惊也不奇怪吧?” 这丫头凡尔赛得不露声色,对商场认知也更为全面,心思很细腻嘛。我一时语塞,索性面无表情地把她手中的扇子抢了过来给自己扇着,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这个扇子还是我用吧,毕竟高端用户应该不会用咱们这低端产品吧。” “念儿,你发什么神经,给我!” “不给,你追到我我就给你。” 说完,我撒腿就往商场跑去,花知暖气急败坏地追着我骂道: “狗念,你给我站住!别跑!” 第59章 礼物 逛商场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毕竟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亦或是珠宝首饰,都有“美”这个元素在里面,有时候以一种欣赏的眼光去逛街就不会感觉到那么无聊了。 刚一进商场,我就被她逮到揪着耳朵被迫把扇子还给了她,讲道理什么的当然是没有的,不过她紧接着却一头扎进了奶茶店,大概等了十分钟,她捧着两杯奶茶走了出来,递给我一个大杯的奶茶,一改刚刚母老虎一样的表情,笑颜如花地说道: “这杯大的给你,应该够你喝一下午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男生来说,喝饮料是一件很认真的事情,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一个小时内我就能喝完,不过我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说道: “谢谢,你喝的是什么口味的?” “葡萄味的,你的是草莓的哦。” “哦哦,那走吧,我刚才看了下导购信息,二楼的女装店更多些,咱们直接上二楼吧。” “别着急嘛,先陪我随便看看再说。” 花知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在商场的一楼逛了起来。这丫头一会儿看看鞋子,一会儿看看手机线下店,嘴里叭叭地说个不停,问问我这个好不好看,那个实不实用。我跟在她的身后,脑海中不自觉地想到自己与她相识已经六年之久,好像除了多年前的那次,就在没有和她单独出来悠闲地逛街购物了,所以我很有耐心地回应着她的问题。 一楼真的很大,我们兜兜转转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终于走到了最东边的几家腕表店门口停了下来。我看了眼时间,然后冲着她秀了秀我手里的空杯子,对着她还剩三分之二的奶茶得意地说道: “呐,你看,我都喝完了,你才喝了那么点儿。” 花知暖白了我一眼,说了句: “幼稚!” 我不服气地说道: “按照你这个速度啊,一下午都喝不完这一杯,到时候你扔掉了就浪费了。” “不会啊,我喝不完就给你喝。” “我才不喝你喝剩下的。” 花知暖对着我摆了个鬼脸,说道: “当初我俩在网吧喝的都是一个瓶里的可乐,怎么现在你挑剔起来了?看来是日子过的太好了吧,毕竟你身边左一个美女右一个美女的……” 我回道: “你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行了,一楼咱们也逛的差不多了,该去二楼买衣服了吧?” 花知暖看了眼面前的“欧米茄”门店,拉住我的胳膊笑着说: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先陪我看看表。” “哦。” 对于我来说,欧米茄这种级别的腕表已经是能够购买的顶点了,可是对于花知暖来说也就是零花钱的零头吧。我如是想着,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走进了店里。 偌大的店铺里铺满了暖色的吊顶光,一排排玻璃柜有条不紊地陈列于店铺两旁,中间则是一个圆形展台,里面是欧米茄新季推出的新款腕表。我第一次进这样的店铺,莫名地有些紧张。 “两位好,请问需要购买什么类型的腕表呢?” 销售很有礼貌地走过来问道。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坐在柜台前挑选腕表的花知暖,讪笑道: “我们就是进来看看,你忙你的就行。” “好的,先生。” 销售微笑着站到了我的旁边,也没有多说什么。我站在柜台旁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里面陈列的腕表。 就在这时,花知暖指着柜窗,对着销售说道: “这两款‘星座’系列的请拿出来让我们试一下,男款的和女款的各拿一只,谢谢。” “没问题,小姐。‘星座’系列目前是我们欧米茄的主打款式之一,同时也非常适合像您和这位先生这样的年轻群体。” 销售戴好手套,小心翼翼地从柜台里拿出腕表。我走近一看,花知暖拿起一只钻刻间金的女款星座试了下,然后扭头对我说道: “怎么样?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 “那你也赶紧试一下啊。” 我犹豫了一下,摘下了自己戴了好几年的美度舵手,然后轻轻拿起了另外一只男款的“星座”。 蓝色的皮表带戴起来有点硬,但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表圈的玫瑰金托爪式设计赋予了这枚腕表更年轻时尚的调性;同样玫瑰金配色的剑型打三针带日历窗的设计,不失高雅的同时也让读时显得更轻松简易。一颗绚丽的星星点缀在日历窗的正上方,也恰如腕表的名字一样,这样一颗金色的星座就这样呈现于缎面蓝盘之上。 说实话,我有些爱不释手,可是对腕表有些了解的我深知这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价位,于是最后摘下腕表欣赏了一番欧米茄8900至臻天文台认证机芯的高级打磨,便将腕表递给了销售,对着花知暖啧啧称奇,说道: “确实很好看,无论是外观设计还是机芯水准,都不亏是欧米茄的当家花旦之一啊。” 花知暖眼神一亮,立马转头对着销售说道: “你好,帮我把这两块表包一下,谢谢。” 我闻言眉头紧锁,试探性地问道: “你对我的财力这么自信吗?我可买不起啊。” 花知暖捂嘴偷笑,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说道: “念儿,你说什么呢。我看你手上的表都戴了好几年了,所以送你当作入职礼物啊。喜不喜欢啊?” 我心下一凛,淡淡地说道: “我当然喜欢这块表,但是它太贵重了,完全不是我可以承担的价格,你就这样送我我肯定不会接受的。你还是只买自己的那只就好了。” 花知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念儿,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买来当作朋友之间的礼物送给你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不接受啊?” “我们是朋友这件事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物件来证明,至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它完全超出了我的消费能力,我也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等价的事情或者买过什么东西送给你,所以我是不会要的,你还是不要浪费钱给我买了。” “好,贾念,那我问你,当初你给我买那件羽绒服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二者有关系吗?” “有,你且回答便是。” 我挠了挠头,回忆了片刻说道: “好像两三百块钱吧,记得没那么清楚了……只是,你想表达什么呢?” 花知暖站起身向我贴近了一步,沉声说道: “当时你兜里一共三百二十块钱,给我买羽绒服花掉了三百块,剩下的二十块请我吃了那条小吃街的几种小吃,后面的日子里你兜里没钱,除了饭卡里还有点儿钱吃饭,连瓶水都买不起了,是也不是?” “花知暖,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还拿出来说什么?” “你能那么慷慨地把自己仅有的百十来块钱都花在我的身上,你告诉我,我现在只不过是用我一部分零花钱给你买些小小的礼物而已,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是这么贵的礼物我承受不起!” “你承受得起!念儿,我欠你的够多了,你就不能让我……让我还你一次吗?” 我愣在当场,心中激石荡漾,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翻涌而上,我实难想象花知暖对我竟是含着亏欠与偿还的心思,这让我顿感无力与失落。我深吸了口气,预感今天的这场对话不会太愉快,于是欠身对店里的销售说道: “抱歉,我们稍微有点事要出去一下,等下再回来。” “好的,先生。那我们先给您二位的腕表包装好可以吗?” 我开口道: “只包那只女表就可以了。” 销售没有说话,眼神却落在了花知暖身上。花知暖直勾勾地看着我,也不看销售,只是冷冷说道: “两只都包,我们等下就回来。”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商场,我紧跟着她来到了商场门口的花坛门口。日头被几缕云层遮盖,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凉爽可言,连前几天还算凉爽的风此刻竟也是一丝儿都没有。我稳住心神,开口问道: “暖儿,你能告诉我你欠我什么吗?我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让你亏欠我许多了,你能说明白些吗?” 花知暖咬了咬嘴唇,面露纠结的神色,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言明。 我不是傻子,大概想得出她口中的亏欠无非是那些陈年旧事,那些陪她玩,陪她逛,然后这些年陪在她身边之类的俗套剧情罢了。可是,这桩桩件件都是朋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仅仅是这些就是她对我的亏欠,那我真不知道朋友这个词还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挑明,只是叹了口气说道: “暖儿,我们也算多年的朋友了,你说什么亏欠,说什么要还我,说真的,我很失望。我从来不认为我为你做过什么让你觉得亏欠我的事情,我又何德何能承接你如此贵重的礼物?即使这个礼物对你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非常昂贵的东西,但是对我来说,一件别人送给我的礼物至少应该是下一次我想再送给别人的时候能够不会因为价格问题无法平衡的时候而感到内疚的礼物。” 花知暖抽了下鼻子,眼底藏着一汪晶莹,面色也白了些。她向别处望去,然后弱弱地说道: “念儿,难道我们之间不能简简单单的吗?我送你礼物,你又何必在意礼物的价格呢?难道你要我明明有这样的能力却给朋友送廉价的礼物?对不起,我做不到。只要是我认定的朋友,我就会送我认可的礼物,我也不需要你以后送我的礼物价格匹配,对我来说心意是最重要的。” 花知暖自有她的一番理论,而我震惊于她对于朋友的赤诚真心,更羞耻于自己隐藏在夸夸其谈下的那些可悲而又无用的自尊。很多事情也许根本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我问心无愧,真心与她做朋友即可,又何必纠结于俗事定义的“价值”,然后为彼此徒增烦恼?我纵是坦然接受又能如何?来日我自有一身之全心全意去护她,又何必兀自担心什么还不还得起? 我被她说服了,同时也放过了自己,也许是我的思想照比花知暖俗气了太多吧......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那与你这位大小姐做朋友可真是好处多多啊,你的那帮朋友岂不是都能得到你价值不菲的礼物?” 花知暖表情严肃地说道: “念儿,你当我是傻大妞吗?我真心认定的朋友只有你一个人,换做别人本小姐毛都不给一根的好吗?” 我挑了挑眉,说道: “你这话骗傻小子呢吧?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圈子里还能没几个朋友?别扯了。” “真没有,别人图我什么我一清二楚,所以,遇到你之前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的神色如常,似乎在说一件毫不在意的事情,可是我的眼前却浮现出当初她一个人的孤独模样,只怕就算是多年已逝,一次又一次的跨年夜里,她都难免饱尝寂寞之折磨吧…… 我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满目期待的怜人神情也让我心有不忍,最后摇了摇头,说道: “好吧,只此一次,下次一定别再这么做了,不然我压力真的很大。” 花知暖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回到店里潇洒地拿出卡来就要付款,我站在一旁弱弱地问了句: “那个,有折扣吗?” 销售笑道: “有的,先生,我们现在全系打九折。” “哦。” 花知暖噗嗤笑了一声,付款之后,盯着我把表戴好,然后说道: “念儿,现在陪我去买衣服吧。” 第60章 等最后一个人 花知暖买衣服的速度堪比乌鸦坐飞机,她进到服装店里,眼睛在一排排衣服架之间快速游走,脚步不停,看中了哪个款式竟然连试都不试,向导购报了自己的尺码便买单拿走,实乃我生平仅见。 我们两个人在几个楼层之间走走停停,她买了四套衣服裤子,甚至还顺手在金店里买了一副手链戴在自己刚刚买的钻刻星座腕表的后面,美其名曰:有金有钻,有进有赚。而我则是当然不让地成为了帮她拎包的管家。 花知暖在一家店里挑好最后一套衣服后(起码她答应我这是最后一套了,不然本大爷的腿都要走断了,什么艺术啊,美啊,都见鬼去吧……),把自己穿来的那套放进了袋子中,然后换上了新买的这一套。 她的穿衣风格一直以来都是偏向于随性火辣,而这一套也不例外:上身是棋盘格交叉脖领的无袖露脐上衣,配上牛仔喇叭裤,一股复古爵士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她看到我止不住打量与暗暗欣赏的眼神后,也不忘拿出手机拉着我美美地来了几张自拍,然后又迫不及待地发在了自己的朋友圈中,配文是:美女与野兽。 我看着她刚刚发的朋友圈,故作不悦地问道: “好啊,我好心陪你买衣服,你夸自己也就算了,还说我是野兽?” 花知暖左右歪了下脑袋,乐乐陶陶地说道: “野兽怎么啦?保护美女的不都是野兽吗?又帅又狂野,比那些王子强多了。” “你居然不喜欢白马王子,喜欢野兽?果然是疯丫头……” “喂,你能告诉我故事中的白马王子除了在最后出来亮个相,耍个帅,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本小姐为什么要喜欢?” “额,好吧,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野兽终究是野兽,即使把公主保护得再好,最后与公主在一起的不都是王子吗?那野兽岂不是小丑吗?” “但是我不是公主,所以我也不会喜欢王子,我最后只会和野兽在一起。” 她急冲冲地说出了这句话,难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我轻咳了一声,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所以脸上红红的。她娇哼了一声,低头默默地继续喝她那杯喝了好久的奶茶。我摸了摸鼻头,这突然沉默的气氛让我有些不自在,两个人向前走了几步后,我抬表看了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开口说道: “暖儿,刚才我已经在微信上和商家说好了,咱们这边有四个人,再拼两个人应该很快,不会等很久的。所以咱们得过去了,不然太晚了。” “嗯,好。” “公交还是地铁?” “听你的。” “好,那就打车吧。” “……” 路上稍微有点堵车,等我们两个人到店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五十了。 可能是因为工作日的原因,剧本杀的店里人不是很多。我和花知暖进店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寄存在前台,坐在会客区等着另外两个人。 左等右等等不来老秦,倒是转眼看到秦时雨从电梯口踩着轻快的脚步,款款而来。 “哈喽,下午好啊。” 秦时雨向我挥了挥手,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她又把目光锁定在花知暖的身上,笑着说道: “没想到‘雪莉’也来啦,好巧啊。对了,昨天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我叫秦时雨,你呢?” “花知暖。” “心有百花方知人情冷暖,好名字!” 花知暖面色不改,淡淡地回道: “谢谢,你的诠释我很喜欢。” “不客气。对了,就你们两个人吗?我记得昨天和你俩一起的还有一对男女呢,他俩没有来嘛?” 我回道: “那个女生说有事情,就不来了,男生应该在路上了,我再问问。” 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旁,拨打了老秦的电话,刚一接通,我就劈头盖脸地对着电话那头骂道: “老秦,你丫长本事了,都开始学会鸽人了?你自己看看几点了,还不过来!” “嘿嘿,念儿,你回头看看。” 我举着手机,顺着他的话音儿回头一看,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收了手机小跑过去,指了指一脸坏笑的老秦,转头对着另一个身影惊喜地问道: “薛大人,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事不过来了吗?” 薛凌无奈地叹了口气,白了老秦一眼,揉着鼻梁说道: “还不是你这位好兄弟,跑到我这里来软磨硬泡……” 老秦登时就跳出来苦着脸说道: “大人,不带这么玩儿的啊……您那电脑里的流氓软件都自立多少个山头了?我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血路,保住了您的文件和数据,还把这些流氓团伙都灭了,您可不能让贾念这臭小子误会我啊。” 薛凌掩口而笑,摇了摇头,乐道: “好吧好吧,我知道啦。谢谢你哦,我这不是和你一起过来玩儿了嘛……改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老秦连忙称好,而我则是顺口接道: “干嘛改天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呗。” 薛凌两眼眯成一条缝,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老秦则是一拍大腿,说道: “对啊,可以可以,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大人,那今儿个晚上就让您破费了啊,哈哈。” 老秦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还冲我竖了个大拇哥,我打了个响指当作兄弟间的回应。 “念儿,你干嘛呢,还不过来。” 花知暖等的着急了,走过来催问着,一打眼儿就看到了老秦和薛凌。三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听到花知暖颇有深意地对着老秦说道: “老秦,怪不得大中午那会儿你偷偷跑出去了,原来是跟别人混去了。叛徒!” 老秦遭了花知暖一顿抢白,也不辩解,只顾着傻乐,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秦时雨也走了出来和大家打招呼,薛凌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转而笑盈盈地介绍着自己和老秦。时间已经六点多了,超出了预定好的时间。我走到前台,向工作人员问哪个本子能够马上开始,他们内部沟通了一下,说道: “先生,我看到您们一行人已经有五个人了,正好我们刚刚也接到了一位先生发过来的拼单邀请,所以等这位先生过来以后,正好可以开一个六人情感本,您看可以吗?” 情感本我没玩过,所以没什么异议,再看他们几个,也没有别的想法,于是我拍板道: “行,那就玩情感本吧。” “好,几位请随我来。” 工作人员带我们来到了一个能够容纳八个人的房间,说道: “请几位在耐心等待下,最后一个人马上就到。另外,请问几位怎么付款呢?” 老秦立马站起来说道: “念儿,昨天是你付的款,今天该我了,别跟我抢啊。” 我笑道: “有人请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谁跟你抢。” 老秦点点头,拿出手机一伸手,对着工作人员说道: “我们五个人一共多少钱?” 那位工作人员刚要开口,秦时雨便站起身打断了她,然后笑眯眯地对着老秦说道: “我自己付我自己的,你付四人份的就好。你们愿意带我一起玩我已经很高兴了。” 老秦急忙说道: “秦小姐,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都是朋友嘛,更何况咱俩还是本家儿。你别管了,我来付。” 秦时雨摇了摇头,说道: “昨天我就赚了你们的钱,哪有今天还占你们便宜的道理,更何况你们刚刚毕业,还没有收入,我就更不能让你付钱了。我自己的这份我自己付,如果你一定要坚持,那我就只能回去了。” 秦时雨神情坚定,不似玩笑,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老秦也只得作罢,付了四人的五百九十二元,秦时雨单付自己的一百四十八元。 二人付过款后坐定,工作人员为我们拿来了小吃饮料,几个人说说笑笑,边聊边等这最后一个人的到来。 第61章 甄尹到来 时间又往后推进了半个小时,桌子上的零食被炫掉了一半,我和老秦厕所都上了三次了,这最后一个哥们儿居然还没到。我的耐心几乎耗尽了,站起身来正打算讨个说法,却见工作人员已经领着一个人推门而入,嘴里不住说着抱歉的话语。 当我看清来者面容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听,只因为眼前的人让我大吃一惊。 甄尹就这样在消失了两个多月后,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他曾经的一头红毛不再,成为了如今偏短的黑发,穿着黑色的短袖和白色的七分裤,与我们目光相撞时,满脸的不可思议也不过转瞬即逝,换上了一副阳光的笑容对着我们几个说道: “贾念,老秦,薛凌,好久不见。” 我的震惊无以复加,难以想象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们的再次相遇竟然在一次偶然的剧本杀拼单中。老秦和薛凌神色各异,一个黑着脸不言语,一个面无表情不作声,再加上还有个冷眼旁观的大小姐和一位满腹狐疑的新朋友,一时间,气氛竟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和尴尬来。 甄尹面色不改,只是笑着看着老秦和薛凌。老秦和他终究朋友一场,所以只是叹了口气,开口道: “甄子,好久不见。” 薛凌美眸轻抬,缓缓开口: “好久不见。” 简单的三句寒暄却写满了三个人复杂的情绪。我有些不知所措,花知暖磕着瓜子戏谑地看着我,秦时雨则是看看左,看看右,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甄子,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到哪浪去了?” 他淡淡一笑,平静地说道: “我随便转了几个地方,等咱们玩完了找个饭店细聊。先赶紧开始吧,老秦和薛凌都等急了吧,你看这满脸的不高兴。怪我怪我,我来晚了,实在抱歉。” 他说完,便自顾自地招呼dm(剧本杀主持人)准备开始,老秦的脸更黑了,悄悄看了眼在一旁静静喝着水的薛凌。我是不知道这几个月他们三个有没有什么联系,但是自从那次在“翅迷”闹了那一出之后,我们几个与甄尹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起来,我也许还好,但是老秦和甄尹似乎有了某种难以调和的沟壑横劈在二人中间。而几个月没见甄尹,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气质,变得稳重而神秘。 没容得我多想,dm安排我们先自由坐下,然后要求我们一个个单独找她参与性问卷调查,然后决定如何给每个人分配角色。 他们一个个进入到另一个房间和dm沟通,我却一直盯着甄尹。他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默默地刷着手机,深沉而安静,完全不与旁人交流。 他如此模样让我有些不习惯,曾经的他在聚会的时候总是那个最活泼的人。他会招呼大家聊天,玩游戏,也会努力组织大家去好玩的地方参观,即便是都是陌生人的环境里,他也总能从某个人那里找到切入点,然后迅速与大家打成一片。 可是如今在座的基本都是熟人的情况下,他反而如此沉默。我不知道这几个月他经历了什么,是否是因为薛凌的拒绝而性格大变,亦或是他“随便”转了几个地方后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好奇心没有促使我贸然上去和他交流,我只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候,在与这位曾经的好友认真地来一次沟通。 半个小时后,只剩下我和甄尹没有和dm单聊。老秦回来后,甄尹伸了下懒腰,站起身来,与老秦擦肩而过,却冲着我笑了笑说道: “那我先进去了,很快出来。” 几分钟后,甄尹出来了,我稍微整理了下衣领,走进了那间单独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整个屋子几乎笼罩在黑暗当中,只有一盏昏暗的台灯立在长桌右侧。dm坐在桌子后面,面前摆着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纸,眼神示意我坐在她的对面,然后微笑着说道: “现在简单地对你做一个问卷调查,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 “高中学习怎么样?” “一般。” 她拿出笔开始记录,接着问道: “有过暗恋对象吗?” “没有。” “有过恋爱经历吗?” “没有。” “和你最亲近的家人是谁?” “父母。” “请具体一点,是父亲,还是母亲。” 我想了想,儿时我记得老爹经常出差,倒是我妈陪我更多些,所以回答道: “母亲。”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心里有一个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人吗?” 我怔住了,一时间竟难以作答,昏暗的灯影映照在dm脸上,一半黑,一半白,渐渐幻化成了一个人的身影。我揉了揉眼睛,嗫嚅了半晌,咽了口唾沫,开口道: “有……” dm的表情里写满了困惑,她合上笔盖,双手交叉,抬头问道: “你应该清楚这个问题在暗示什么,你不觉得现在你给我的答案和刚才的问题的答案有些矛盾吗?” 我手指扣在桌面上,双眼低垂,抿了抿嘴,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个问题在暗示什么,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既可以关乎于爱,也可以关乎于恨。不巧的是,我是后者。” dm抿嘴一笑,身子向前倾了倾,问道: “有区别吗?” “有!” 我抬起眼直视她的目光,语气听上去坚定不移。 dm没有多说,摆了摆手解释道: “我明白了,你不用紧张。只是,这么看来,倒是有一个角色出奇地和你匹配。当然,他可不属于后者。” “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dm和我一起来到了房间里。她略略思考,便给我们每一个人发了一张场景卡,然后需要我们根据场景卡中的对话进行演绎。因为对话只用粗线标注了发到场景卡的人需要说的话,没有明示每个人的名字,所以我们需要根据对话推理出各自的名字和座位排布。 经过一番简单的推理和dm的提醒,我们终于找出了各自拿到的角色和座位。大家各自根据场景卡上的位置调整座位后,dm要求念到名字的人称到,于是,每个人的角色分布是:我,陆泽远;老秦,顾言;甄尹,余心乐;薛凌,苏橙;花知暖,楚云歌;秦时雨,林星落。 确认好彼此的姓名后,dm为我们分发了各自的剧本,然后立定说道: “欢迎各位来到《告别诗》的世界,现在让我们重回校园,追忆青春!” 第62章 花香还是荼蘼 我是第一次玩情感本,以前偶尔和大学的同学来玩都是玩一些本格推理本之类的,所以当我听到今天这个本既没有凶手,也没有推理的时候,整个人是有些迷糊的。 dm结束开场白后,告诉我们这些人现在回到了当初高一军训的时候,要求我们做一个游戏,说白了,也就是一般情况下用于陌生玩家之间快速熟悉彼此的一种方式。这个游戏很简单,玩家的左手伸出大拇指,右手搭在右手边的人的大拇指上。当dm在讲述某段故事的过程中说到约定好的关键词后,我们既要快速抽出左手避免被左手边的玩家抓住,又要尽力抓住右手边玩家的大拇指。而既没有躲开也没有抓住别人的玩家要在脸上贴上纸条当作惩罚。 规则很简单,只是几轮过后,我被老秦无情地抓住了好几次,而也许是秦时雨坐在我对面的缘故,抓她的距离变长了,她躲避起来更游刃有余,所以我只抓到了她一次。最后全场看下来,别人都只贴了一两个纸条,只有我被贴了六张纸条,也算是个吉利数字了。 我狼狈的样子让花知暖乐得前仰后合,拿出手机对着我连拍了数张照片,老秦更是幸灾乐祸地问道: “念儿啊,你这反应也不行啊,咋回事儿啊?” 秦时雨接过话头说道: “贾念一心就想着抓我呢,只可惜我的反应可不慢哦。” 我暗叫失算,一时的胜负心让我只顾得抓秦时雨的大拇指,却忘了老秦的虎视眈眈。 有趣的是,因为有我这个“显眼包”的存在,坐在薛凌旁边的秦时雨也逐渐和其他几个人在欢声笑语中熟络了起来,他们纷纷跑到我身边与此刻外形滑稽的我合照,好家伙,合着我的任务就是捧场是吧?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游戏,dm为我们每个人分发了任务剧本,于是,在接下来的四个多小时里,我们各自体验着不同的人生。 在这个故事中,一场纺织厂的大火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也将所有人联系到了一起。我和花知暖成为了表兄妹,秦时雨是一直跟在我身后却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表白的家里老二,上头还有个默默守护她最后却死于白血病的哥哥;老秦与薛凌是彼此喜欢的青梅竹马,甄尹是个花花公子,却满怀真心追求一直忍受校园霸凌的校花花知暖,两个人真挚地在一起过,却也因为别人的阴谋而让花知暖对甄尹产生误会,心中始终挂着未解开的心结。 六个人高考后各自的cp约定一起把话说开,给彼此的青春一个归宿。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故事的最后甄尹、薛凌、秦时雨三个人所代表的人物同时陨落在了车祸中,如今是身死魂缠,再次互吐心肠却已然是十年之后,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 亲情、友情、爱情……人世间的诸多感情在这场名为青春的大幕下徐徐展开,却又在几个年岁之中将每个人都伤得伤痕累累。多年过去,却又试图让死去的人魂归故里,活着的人努力向前…… 故事接近了尾声,dm关闭了房间的灯光,只留下每个人面前的一盏盏电动蜡烛还在摇曳着昏暗的灯光。喑哑无言的七个人,只能听到花知暖泣不成声,看到薛凌与秦时雨面色动容,三个男生严肃不语…… 此刻,我不禁感叹这些青春伤痛文学的巧妙之处,作者总是以校园故事为主线,然后将几个命运悲惨的孩子们因为各种阴差阳错最后纠葛于同一场景中来。 从默默付出却一直得不到亲情与爱情的林星落,到父亲因为火灾救了自己却身患尿毒症最后自杀的苏橙,在到明明是校花学霸,却惨遭猛烈校园暴力的楚云歌……三个女孩子在这个故事中被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她们孤独,却也不孤独,与朋友为伴,与勇敢为伴。 而三位男生,一个是坚毅寡言的深情少年顾言,一个是看似花心实则孤独执拗的暖心男生余心乐,而最后一个陆泽远在我看来则是有些复杂了。 他明明和林星落暧昧多年,却始终没有主动走出那一步,对林星落的感情看上去更像是有恃无恐的傲慢;明明和余心乐是多年的好友,却在楚云歌的问题上武断、冲动地不信任自己的朋友,更是没有在朋友间起到应有的作用;在家庭中对自己那位独自撑起家中大旗的母亲鲜有理解,只有在要钱的时候才和母亲沟通,殊不知她的母亲看似忽略他的成长,一直在外工作,可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陆泽远这个倒霉孩子,因为贪玩擦炮意外致使母亲经营的纺织厂被大火付之一炬。这其中的受害者焉止她的母亲,苏橙的父亲,余心乐的爷爷,更是成百上千纺织厂职工的家庭。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看待这个角色的,可是当我身在局中去感受的时候,实在是提不起对这个角色的好感。 终于到了最后的沉浸表达时刻,林星落的生魂就站在陆泽远的面前,而我需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她释怀投胎。dm轻声催促着我,而坐在我面前的秦时雨在昏暗的灯光后闪烁的眸子提醒我努力沉浸其中。 我靠在椅背上,尽量将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陆泽远。面对从小学开始就跟在自己身后的林星落,与她相依为靠的陆泽远又怎么会不生出喜欢的情愫呢?我们曾一起对着流星许愿,一起去迪士尼乐园玩耍,送过她听上去离谱的生日礼物,却又在每次忘记游戏密码的时候问身边这位默默相伴的女孩…… 匆匆数年,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一款拼图,我告诉她,当拼图全部拼完的时候,我就答应她最后的愿望。 可是,我藏下了最后一块拼图,等待着她拼到只剩最后一块的那天来找我质问的时候,我再拿出这块拼图,由我来告诉她我的答案…… 陆泽远自以为的浪漫终究因为林星落的身死而成为了永久的遗憾。 我酝酿好情绪,然后眼神落在秦时雨的目光中,开口说道: “我们相遇在十岁,相别于十八,八年的时光里是你与我共同交织的青春。我时常在想,是不是一辈子,我们都能这样相伴在一起?可是我错了,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你也会累啊,我又为什么一拖再拖,还在用那愚蠢的自以为是耽误了我们最宝贵的时光……对不起,从今天起,把我忘了吧,我也会……会把你忘了。我会和现在的妻子好好生活,正如你那日在流星下许过的心愿。” 昏暗的房间里抽泣声多了一个方向,薛凌的双眼早已梨花带雨,泪倾如注;眼前的秦时雨竟也眼含泪花。她拿出纸巾分给了薛凌和自己,哽咽着问道: “你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你现在的妻子,还是因为她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所以……” 她话没有说全,可是意思我已明了。我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本子里确实有写二人相貌相似的片段,陆泽远选择了现在的妻子,恐怕这个原因占了大头。我眉头紧锁,咬了咬牙,合上了剧本,看了看秦时雨期待的目光,看了看哭泣不止的花知暖,看了看掩面哽咽的薛凌,她们似乎都有自己的心事,在代入相似的遭遇后,她们难以自持。我摇了摇头,说道: “抱歉,我是真的喜欢她。” 秦时雨面露失望的神色,追问道: “真的吗?可是这十年里我的灵魂一直陪伴着你,我明明发现你……” “真的。”我打断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任何人成为其他人的代替品,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不是吗?我没有资格让别人成为谁的代替品,别人也没有义务成为你的代替品,你也没有资格让别人成为你的代替品。不是吗?” 秦时雨一时语塞,慢慢趴在了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dm见状,示意老秦接上。 由于光线的原因我看不清老秦的表情,却只见他的呼吸有些局促,满是坐立不安的样子。是了,他的对面就是薛凌,我知道老秦一定有很多话想对薛凌说,可是薛凌低眉垂眼,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手边是拭过泪水的纸巾被她紧紧攥住。 于是,我突然发现,在我与薛凌的故事中,她似乎就是林星落,而我就是陆泽远。我从来不会忘记多年来是她久久陪伴于我的身边,她之于我,竟如此贴近林星落之于陆泽远…… 可是不同的是,我难以说明对薛凌的感情,多年的陪伴似乎让我对她产生了过多的依赖,可是这种依赖在老秦之于薛凌的面前的真挚又显得那么自私而可悲。 我不会忘记当我第一次听到老秦喜欢薛凌的时候心中的失落感,可是我深刻地知道,薛凌对我,更多的也许也是一种依赖吧:我依赖于她的帮助,她依赖于帮助着我……这听上去很拗口,但是沉迷于帮助别人来获得心灵的慰籍难道就不是另外一种依赖吗? 我不能放任这种畸形的羁绊,我只能希望我的好朋友有最好的选择……我轻轻拍了下老秦的手背,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于是,我就在这一刻被烙印了原始的某种罪恶,可是我只希望这带着罪恶的想法能够在某一天得到无论是谁的一丝丝谅解…… 他对着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对着薛凌说道: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惊艳到了。那时的你端庄,典雅,又带着暖洋洋的笑容,春风和煦地对我打着招呼……这些年过去了,我们只见的交集却没有如我预想的那么多。我总是在选课的时候错过你选的课程,总是在吃饭的时候错过你去的食堂,总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却又第一个缩手……” “其实甄尹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懦夫,我在你面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任凭别人围绕在你的身边,我却只能跟在身后。看着你的摄影作品获奖,看着你直到教师要熄灯了才匆匆回去……” “你那么美,却又那么累,很多时候饭也不好好吃,纵使随便吃点面包,喝点牛奶就打发了……薛凌,你瘦了好多……” dm越听越不对劲,轻咳了一声说道: “顾言同学,你说的事情和苏橙好像没关系……” 我抬手打断,默默地看着dm摇了摇头,dm会心一笑,一脸吃瓜的表情看着他俩,不再言语。 老秦抬手抹了下眼角,眼神始终没有挪开分毫,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而是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怎么想,怎么做,我愿意在你生病的时候给你送药,在你劳累的时候借你肩膀,在你脆弱的时候寸步不移,我愿意就这样跟在你的身后……” “你就这么喜欢跟在别人身后吗!” 薛凌满是泪水的双眸终于抬了起来,带着鼻腔中的哽咽,带着愤怒与伤痛的情绪大声质问道: “你不累吗?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你的默默陪伴真的能换来别人的真心吗?” 老秦瞪大了双眼,手足无措的他仅仅说了句:“我……”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薛凌拿出纸巾狠狠擦拭了下眼泪,可是她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泪水,她们如同决堤的河流满载着薛凌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心事,然后在这个伤感的氛围中一发不可收拾。 她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每一口呼吸都是那样用力而短促。突然,她的目光看向了我,在黯淡烛光的映照下,她的眸子抖了抖,开口说道: “贾念,你能告诉我,一直跟在身后的我们,还有必要坚持吗?那年冬天你说过的等待,是蔷薇的花香,还是孤支的荼蘼?” 第63章 答案 我神形具顿,薛凌的字字珠玑让我僵硬在了座位上,进退不能。环顾左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疑惑和不解,只剩薛凌在这个被感性堆积成海的房间里等待着我的回答。 是啊,这是那年我与薛凌的约定,别人当然不会懂。可是,我却早已在逃避的旋涡中渐行渐远,任由那日的诺言如同笑话一般嘲弄着薛凌的铭记在心,痛批着我的漫不经心…… 我摘下眼镜,镜片让我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形成了有形的界限,而我几乎看不清她们的面容。视线之所及,仿佛只有光晕染在每一个人面颊的轮廓上。可是,我不禁在想,这样的世界是否会更真实,我眼前的她们便更是她们了? 窗外传来了风的声音,原来房间里的窗帘拉住,窗户却仍是开着的。我听着风,载来远方的回忆;抬起头,捕捉阳光的痕迹,透过两扇窗帘的间隙,几近黄昏的光遥遥倾洒,偷停在了窗格上。于是,我的眼前少了些昏暗,多了些明媚…… 几个呼吸之后,我重新戴好眼镜,抬起头来看着薛凌说道: “薛凌,谢谢……这些年都是我亏欠你的,累了,就歇歇吧,也许,真的是缘分不够吧……我会送你一支荼蘼,只是那支满是花香的蔷薇,或许该由其他人亲手交予你,而那个人,不必是我……” 薛凌怔了一下,露出一抹绝望的苦笑,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顺着她的耳鬓浸透了她的衣领。 她终究是她,片刻之后,她止住了泪水,扶额问道: “贾念,这就是你的答案,对吗?” 我的手都在颤抖,勉强喝了一口纸杯中的水,强装镇定地说道: “对,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勉强扯了个笑容作为话语的结尾,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我好像又掉入了另一个情绪的怪圈中,在这个圈里,我从渴望拥抱她,到如今拼命推开她,最终成为了难以琢磨的矛盾体,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要的,我只能凭借着仅存的敏感与愧疚,让自己不再是薛凌的累赘…… 薛凌的五指插进了头发的深处,然后深吸了口气坐正了身子,顾不上略显凌乱的发际,眼神带着似有似无的怒意,冰冷的眸子刺穿了我的心脏: “贾念,既然你说了,是你亏欠我的,那好,我要你还我。”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回道: “好,你要我怎么还?” 薛凌伸出了右手,手掌摊开,然后淡淡地说道: “先把我的皮筋还我。” 我从兜里拿出了当初薛凌放在我这里的三个皮筋,然后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上。薛凌神色复杂地接过皮筋,拿出其中一个,随意地把散在锁骨处的长发扎了上去,然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头看向了呆滞良久的老秦,问道: “秦铁中,告诉我你的答案。” 老秦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写满了较之前更坚毅的光芒,郑重地对薛凌说道: “薛凌,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我愿意。” 我枯坐在原地,怅然若失的感觉抽干了身体中的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我真心祝福他们,我的好兄弟,我的好朋友,在今后能够携手同行,在北京这座城市有一个自己的家。 听上去有些虚伪,可是这正是我此刻最真实的想法。我看着薛凌将手中的皮筋递给了老秦,笑着让他套在手腕上,嘱咐他在她忘记带皮筋的时候带给她……似曾相识的一幕却让我释然,对啊,既然我会释然,正是说明那些理不清的情愫仅仅是一种依赖,而今天之后,我们会重新成为独立的个体,帮助彼此,但无关依赖…… 房间里只剩下老秦与薛凌的说话声,秦时雨诧异地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花知暖面露严肃的神情,dm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一阵突兀的鼓掌声打破了眼前的“和谐”,甄尹用力拍着手掌,坐在原地哼笑着说道: “恭喜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啊。老秦你可算是出息了,不错不错。不过薛凌,我想问一下,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对吗?” 薛凌的笑容不变,慢条斯理地说道: “甄尹,很久之前我就给过你答案了,不是吗?” 甄尹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捂着肚子,流出了眼泪。我皱了皱眉,从未见过他如此癫狂的模样,心中对他的不解更甚。他轻轻抹了下眼角,然后看着老秦说道: “老秦,你得到了薛凌,此刻一定很得意吧?可是你怎么就不问问你身边的贾念此刻是什么想法和感受呢?” 老秦摆弄了下手腕处的皮筋,没有想象中的喜不自胜,也没有顺着他问我什么,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 “甄尹,这件事与贾念没有任何关系。薛凌选择了我没有选择你,所以你就开始挑拨离间了对吗?” 甄尹狂放的神情收了收,冷笑了一声,森然说道: “我是否挑拨离间你们其实很清楚,我倒要看看这如同施舍般的交往能持续多久,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老秦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却听到花知暖冷冷地说道: “甄尹是吧?你最好在我还没发火之前在我眼前消失,否则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甄尹转过头来直勾勾地对上花知暖凌厉的眼神,撇嘴一笑,说道: “呵,不愧是花老大的女儿,脾气和你爹都这么像。只是你威胁我这么个平头老百姓,有点不妥吧?” “你调查我?”花知暖眼露精光,声音陡然提高,语气更是带着肃杀之意。 “不敢,”甄尹起身拱了拱手,笑道,“只是你老爹名头这么响,很难不让人知道啊,哦,对了,也就贾念这个傻小子不知道。京圈基建花老大嘛,如雷贯耳啊。只不过我听说他可不算什么模范丈夫,你与其威胁我,不如想想怎么保家产吧。” “你……”花知暖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眼神慌乱地扫了我一眼,恶狠狠地看向甄尹,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不出来。我赶紧起身安抚,然后对着甄尹沉声说道: “甄子,出来玩怎么还查起户口来了?今天我代花知暖替你赔个不是,不过你先回去吧,改天咱们再聊,如何?” “好啊,今天扫大家的兴了,对不住了各位 。贾念,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甄尹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离开了,只留下满房间的压抑气氛。 dm已经被眼前的阵仗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故作轻松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说道: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会给你好评的,给你造成麻烦了,抱歉。” 她紧张兮兮地喝了口水,点了点头,急匆匆地收拾好了每个人的剧本和杂物,便先一步出去了。 我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昏黄的阳光久违地让房间泼了一层温柔的气息,似一双婉转的手抚慰着众人刚刚的紧张与混乱。只是,遥远的天边,在落日的头顶,却密布着茫茫黑云,冷眼旁观着太阳的谢幕……我回头看向薛凌,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如多年前的她,恬静、自然,仿佛刚才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 我笑了笑,乐呵呵地说道: “老秦、薛凌,这么多年可算在一起了,恭喜啊。真没想到玩个情感本还能把你俩牵到一起,看来今天没白来。” 老秦笑着点了点头,深情款款地看了眼站在窗边的薛凌。薛凌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没有接我的茬,而是将眼神落在了花知暖的身上,问道: “花知暖,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花知暖昂首挺胸,双眼热切地回答了这句听上去莫名其妙的问题。 就在我心中思量是否与之前她俩单独出去约谈有关的时候,薛凌终于看向了我,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流转间说道: “刚才的问题我回答你。” “洗耳恭听。” “我要你永远不许爱上林伊,就当是你还我了,可以做到吗?” 第64章 只有恨,更遑论爱 薛凌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说出话却如同平地惊雷让我心脏为之一滞。我重重地喘息着跌坐在了座椅上,直勾勾地看着薛凌的眼睛却如鲠在喉。 不明所以的老秦和秦时雨面面相觑,似在疑惑这个从未在他们面前出现过的名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只有花知暖看出了我的失态,站起身来缓缓走近,轻手轻脚地为我添了一杯水,却也带着满脸期待的神情看了过来,站在薛凌的身边等候着我的答案。 荒唐,真是荒唐!这一刻,我甚至觉得她们都疯了,否则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一个说出如此荒谬的话语,另一个甚至还在期待我的回答? 我的脸色白了几分,颤巍巍地拿起来水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心中卷起的阵阵波澜让我的呼吸越发地沉重起来。 死死盯住薛凌淡漠的目光,气血翻涌间,我是真的想问问她,别人不懂,难道她也不懂吗?这个名字如同梦魔一般困扰了我这么多年,她居然让我做什么……什么不要爱上林伊?我的心中五味杂陈,看向薛凌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埋怨,却始终在脸上做不出除了烦躁和忧郁之外的表情。 慌乱间,我匆忙喝了口水,勉强稳住了心神,闭上眼睛喃喃开口道: “薛凌,你说的简直是不可思议。林伊这个名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又提起来做什么?更何况,你居然说什么让我不要爱上她?”说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一声,笑容中的那几份苦涩就这样被我掩饰在了眼底的深处,“看来你不懂,我对她有多么怨,多么恨,更遑论爱?” “只有恨吗?” “只有恨!所以,你的条件也太过简单了,确定不换一个吗?” 薛凌挑了挑眉,那一抹笑容中意味深长的味道更浓郁了。她向前一步靠近了我,说道: “我的条件就是这个,你我多年朋友,又何来的简单不简单呢?你且说行或者不行。” “行,没问题,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我不假思索道。 未等薛凌开口,花知暖却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面色严肃地说道: “念儿,你可想好了再说。” 我横眉一锁,别过头去略显烦躁地说道: “大小姐,有的玩笑能开,有的可开不得。当初我经历了什么你并不清楚,当然不知道我刚刚所说是真的想好了的。” 花知暖却笑了,笑得让我看不出她的意思。她的眼眉转动,瞥了眼不动声色的薛凌,然后对我说: “念儿,我是不懂你当初经历了什么,不过,你又真的懂别人吗?” “哦?你是说谁呢?” “呵,没谁,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地想一想再回答而已,省的以后悔青了肠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到薛凌突然呵道: “花知暖!” “知道啦,知道啦,瞧瞧你凶不拉几的样子。”花知暖斜着眼扫了眼薛凌,摊了摊手,两个人眼神对视的瞬间我却感觉她们似乎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轻咳了一声,对着花知暖说道: “花知暖,你和薛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花知暖嗤笑了一声,勾住薛凌的胳膊,脑袋贴在薛凌的耳边嬉笑道: “念儿,哪有啊?你不信问问这位薛大人喽。” 薛凌的面色复杂,眼神躲开了我的视线,轻咬了下红唇,开口说道: “没有什么瞒着你的,只是一些女生间的话题,难道还要和你汇报吗?” “对呀对呀,念儿,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我愣了愣,好一个“女生间的话题”,直接给我塞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薛凌轻轻地推开了花知暖,转身看着窗外的黄昏,直至最后的光束也几乎被云层遮挡去了大半,她眼角的涟漪却也无声无息地勾画着我记忆中的那个薛凌。 夕阳越发下沉,让我不禁回想起那无数个日子里与她一同看过的夕阳,都是那样的美丽,却又那样的消沉。昔日的她与此刻的她身影逐渐重合,可是我却看不清晰,看得模糊……也许,我们都变了吧…… 秒针扫过了她的愁容,沉默中,她轻叹了口气,然后问道: “贾念,想好了吗?”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众人复杂的神情,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想好了,我答应你!” “好!”薛凌潇洒转身,直面着我的眸子里印刻着某种满足与怅然的神情。她冲我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看了看时间,又对着秦时雨说道: “抱歉,让你见笑了。” 秦时雨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稍稍停留,才收了收尚在震惊中的神情,笑道: “哪有啊,今天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以前只听说过有单身男女因为玩情感本在一起了,没想到今天亲眼得见,感觉今年一整年都会好运连连啊。” 我是听不出来秦时雨这话是怎么个心境,只是觉得有些别扭。她悄悄冲我眨了眨眼睛,竖了个意义不明的大拇指,而我则是尴尬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花知暖敏锐地抓到了我俩的小动作,笑眯眯地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暗戳戳地掐了我一下,脸上却仍旧带着微笑,说道: “好啦,朋友们,咱们也该去吃饭了吧。刚才哭的我都没力气了,好饿。老秦,你这新晋男主人是不是得张罗张罗啊?” 老秦嗯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兴奋地帮薛凌拎着包,然后拿出手机一边搜着附近的美食,一边大声说道: “还是大小姐提醒的对啊,今天我和薛凌请客,嘿嘿。” 薛凌没言语,只是瞪了他一眼,任由他领着大家往附近的餐厅走去。 …… 晚餐期间,老秦紧挨着薛凌添茶倒水,三个女生也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深挖今天这个看上去匪夷所思的结合,转而说说笑笑聊着女生之间的话题。 我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回放着今天的一点一滴,乱糟糟的回忆在灯影迷离之间混沌着我的心绪。 今天无论是甄尹,薛凌,还是花知暖,三个人的表现都有些奇怪。我有些搞不懂甄尹怎么会对花知暖的家庭这么了解,而我也实在不知薛凌与花知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协议,最让我心中拉扯的是薛凌竟然就这样接受了老秦的告白,显得仓促而不自然…… 我晃了晃脑袋,看着老秦和薛凌亲昵的样子暗骂自己,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今天的这对佳人呢?无非是那点自私的占有欲从今天开始支离破碎了,而我明明是那个可恨的凶手,却还坐在这里兀自忧伤,让自己的可耻更进了一步。 裤兜里手机微信的提示声将我拯救了出来。我拿起一看,是公司王婧发给我的工作安排,上面写着让我后天购买去河南漯河的高铁票,来自工厂的刘工会把我接到工厂,然后开始为期十天的实习。 我简单回复了个“收到”,打开购票软件买好后天上午的高铁票,然后收了手机,看着面前叽叽喳喳的几个人清了清嗓子,想起了自己答应薛凌告诉她出差的时间,于是开口说道: “薛凌,我出差时间定了。” 她们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薛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浅浅地笑道: “具体什么时候?我和老秦去送你。” “后天上午的高铁。” “好,老秦,后天别忘了,咱们一起送贾念去高铁站。” 不等老秦开口,花知暖摆手说道: “哎呀,你俩这刚在一起就撒狗粮合适吗?后天你们别管了,我和强叔送念儿过去就行了,而且我也更方便些。” 老秦挠了挠头,五官都拧到一起了,疑惑地问道: “大小姐,不对吧,我俩应该一样方便啊,都在贾念家呢,怎么反而你更方便呢?” 花知暖像看傻子一样打量了老秦一番,笑容中都带着一丝丝嘲讽的味道,开口说道: “老秦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难道你还住在念儿家里吗?” “啊?不……不然呢?” “你不应该住在薛凌家里吗?” 此话一出,今天就是五星评论家来了都得被噎住。老秦红着脸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秦时雨坐在一边饭也不吃了,瞪着眼睛偷偷观察……也对,今天的瓜够她吃得饱饱的了。 薛凌端起手边的茉莉花茶浅啜了一口,面色不改,淡淡地对着花知暖说道: “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不过这么看来,确实是你这边更方便些。老秦,后天你就代我去送送贾念吧。” 老秦赶紧点了点头,回过身子对我说道: “念儿啊,你这正儿八经成为打工人了呗,哎,哥们儿我过两天也要入职了,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混啊。” 薛凌登时放下茶杯,在桌子上发出一阵瓷碗碰撞的声音,语气不悦地说道: “既然入职了就要好好工作,尽快能够独当一面,天天想着混怎么能行?” 老秦连连称是,花知暖却眼神不屑地打了个响指,说道: “薛凌,你也太古板了,老秦也就是随便说说,现在这个社会环境,谁还不是混日子了呢?还是说,这就开始家教啦?” 薛凌没理会花知暖的调侃,只是深深地看了眼老秦,然后对着我说道: “贾念,去工厂实习一定要注意安全,劳保用品别图便宜。另外,如果粉尘太大一定要戴好专用口罩,知道了吗?” 她的关心一如往常,真挚的眼神仍是她当年的模样。我有些恍惚,那温暖的声音仿佛带我回到了那间教室,回到了我与她狭小的课桌……记忆它真嚣张啊,这么零星的几个片段,就让我几乎忘了此时我与她仅存的关系。 我移开了目光,微微低头,看着水杯中漂浮的茶叶,品尝了一下这免费赠送的茉莉花香。味道好像淡了很多,许是泡久了的缘故。我悻悻地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嗯,大人,你放心吧。咱们都是工科生,金工实习那会儿不也去过鞍钢了嘛,门儿清。” “那就好。” 薛凌的冷处理惹得花知暖暗地里一阵白眼,抓住薛凌的话尾叫唤道: “念儿,别说这些了,好没劲啊。明天咱们干嘛去?最后一天了啊,得好好珍惜啊。” 我看了下坐在旁边的秦时雨,她发现了我的目光,立马装作埋头干饭的样子。我笑了笑,给她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然后说道: “‘李嘉熙’同学你怎么说,今天也没玩好,明天还加入我们吗?” 秦时雨忽然被我念到明显愣了下,听到我的问题,三下五除二把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然后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姿势,说: “抱歉啊,贾念,明天我得回去看店了,今天我其实玩得很开心,改天咱们再聚吧。” 听到她这么说,花知暖也不好强求,只能把目光放在了薛秦二人的身上。老秦挺直了身子往后靠了靠,悄悄指了指薛凌,闭口不言。花知暖翻了个白眼,换上了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拉着薛凌的手说道: “薛凌小宝贝,明天咱们再出来玩一天嘛,后天大家都忙起来了,机会就不多了,好不好呀?” 花知暖的夹子音让薛凌有些难以招架,她哭笑不得地推开了花知暖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说道: “可是我白天真的有事情……你先说说你想玩什么吧。” 花知暖的玉指轻轻在自己的唇上点着,歪了歪小脑袋思考起来,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突然跳起来娇呼道: “我知道啦!咱们明天晚上去唱歌吧?薛凌,秦时雨,你俩白天也许没时间,但晚上总有吧,怎么样,各位?” 薛凌思考了片刻,看了我一眼,问道: “贾念,你去吗?” “我没问题。” “那行,老秦,你也没问题是吧?” “嗯。” “好。”薛凌点点头,最后看向秦时雨,问道: “秦时雨,你看你有时间吗?” 秦时雨一整晚都显得心事重重,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点了点头,却又连忙摇了摇头,在花知暖失望的眼神中说道: “实在抱歉,明天真的不行,改天我请大家吧。” 第65章 你会答应我吗? 晚餐在略显沉闷的后半程中结束了,薛凌再次拒绝了老秦送她回去的请求,秦时雨也急忙打了个出租车和我们说了再见。各怀心事的三个人在沉默中坐着强叔的车回到了家里。 老秦一到家便难掩兴奋的神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煲起了电话粥,不用想都知道是打给薛凌的。此刻,一楼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我和花知暖。 夜色已深,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灯罩出神,却听见“啪”的一声,房间骤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花知暖默默地对上了我的目光,也许这是我与她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当只有我俩的夜晚到来的时候,就不愿让刺眼的灯光肆意窥探彼此的内心,宁愿隐入黯淡的昏暗中,也要让内心被足够惬意的安全感所包裹,然后即使褪去衣衫仍能心安理得地寻求对方的理解与宽容…… 她换上了白天刚买好的睡衣,柔软的丝绸材质的黑色吊带勾勒着她娇媚傲人的身材。可惜今晚的月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竟不曾用银沙般的月光将眼前的曼妙层峦尽染。 她似是捕捉到了我眼里的痴然,一抹旖旎的笑容随即挂在了如雪般的脸颊上,光着脚丫,踩在木地板上,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念儿,你在看什么呢?” 我慌忙扭过头去,随口说道: “没……没看什么。” 她轻笑一声,慢慢地坐在了我的身旁,柔腻的触感告诉我她挽住了我的手臂,脑袋缓缓靠在了我的肩头,一缕幽然的甜香一瞬间将我包围,而那熟悉的味道也让我有些麻木的心绪被调动了起来,如同一团火焰升在了心房中间,躁动不安。 “念儿,你心跳得好快啊。怎么回事呢?” “是吗?没有吧……” “是因为我靠的太近了,所以你紧张了是吗?” 我一时语塞,没有回答她挑逗的问题,可是心里的那一点点悸动却骗不了自己。只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因为爱情,那只不过是男女之间荷尔蒙作祟的缘故罢了。 “念儿,你怎么看今天薛凌和老秦在一起这件事呢?” 我顿了顿,心里的火渐渐熄灭了下来,回道: “挺好的,老秦也喜欢她这么多年了,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咱们做朋友的当然是乐见其成啊。” 她的脸颊悄悄蹭了蹭我的肩头,略显俏皮地说道: “呵,那你呢?心里不好受吧。” 我猛地回头看向她,她的目光中透露着些许玩味,却把我搂得更紧了。我仰起头,闭上了眼睛,细细回忆着今天的每一幕,然后说道: “没什么好不好受的,我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产生了太多的依赖,趁这个机会了断了也好。她会拥有美好的爱情,我会拥抱潇洒的自由。” “所以你认为薛凌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冷静的吗?” “不冷静,但她别无选择。” 她惊愕地看着我,然后娇笑了两声,黛眉轻挑,启唇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原来脑子还是蛮灵光的嘛。”只是,她说完这句话后,面色却淡了下来,喃喃接道,“可是,这对老秦来说是否公平呢?” 我的胸口有些沉闷,不露声色地抽出了被她紧抱着的胳膊,站起身来走到了阳台的窗户边上,打开了窗户。深吸了口气,频有凉爽的风袭来,带着水汽的味道;灰蒙的天空似乎有厚重的云层在酝酿一场久违的大雨。是啊,北京真的太久没有下过雨了…… 迟疑了片刻,我木讷地看着眼前茫茫夜色,说道: “多年的等待换来了一句我愿意,又怎么会不公平呢?” 她双手抱在胸前,踱步来到了我的身边,两个人的身影就这样映在了玻璃上。她的神情又淡漠了几分,眼中的茫然也浓郁了几分,带着平淡的语气开口道: “念儿,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何以见得?” “我的问题其实是:薛凌是接受了老秦,可是她真的喜欢他吗?” 远处一道闪电劈下,撕开了北京上空久久未散的阴云,我的眼波微颤,轻轻说了声: “下雨了……” “嗯,是要下雨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排排杨柳的树梢被狂风肆虐,耳边传来它们苦痛的挣扎,紧接着,远处又多了几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眨眼之间,雨水就奔腾而来。打在窗上,叶子上,马路上,野猫的爪子上……云层的泪水洗刷着眼前的一切,而这一切又好像变得更模糊了起来。 “薛凌……会喜欢老秦的。” “念儿啊,这难道不矛盾吗?她答应了在一起,却不喜欢他。” 我将手伸出了窗外,感受着雨水的温度与触感,叹道: “老秦的真心连我们都感受得到,更何况薛凌?面对一个全心全意喜欢自己的人,薛凌有何必拒绝和他在一起呢?我相信时间会让薛凌喜欢上老秦的……” “但是你也喜欢她,对吗?” 我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骨,玻璃上我的身影早已被雨帘遮掩,朦胧之间,几滴雨水叛逆地敲在了窗沿上,冰凉凉地落到了我的脸上,手臂上,也让我的心愈发地沉溺。 “你错了,那不是喜欢,是依赖。” “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依赖她的嘘寒问暖,依赖她不计回报的付出,依赖她这么多年的陪伴……这又怎么能叫喜欢?” “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你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想要依赖她,又怎么会在困难的时候想起她,又怎么会……” “所以这不是喜欢!”我生硬地打断了她,身体如同被抽去了力气般,我把额头抵在了冰冷的窗玻璃上,沉声说道,“我只有在有困难的时候,只有在愧疚的时候,才会想起她。可我却时常忘了她喜欢吃的东西,忘了她爱好的颜色,忘了她那些深情的话语……这难道是喜欢吗?如果这就是喜欢,那我可以喜欢上无数个人。因为在不确定的时间长河中有无数个不确定的人会成为那个可以一直让我依赖的人,可是那样的感情无关乎于人格,只关乎于局限自我的救赎,这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喜欢?” 她的神情颓了下去,学着我的样子将额头贴在了窗户上,呆滞着看着如柱的雨水浸透这黑沉沉的夜色,然后在肮脏的角落里流向城市的边缘…… 半晌后,她音色嘶哑地说道: “可是,薛凌她真的喜欢你……” “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只是依赖她,她也已经和老秦在一起了,所以……” “有意义!念儿,当然有意义!” 她突然转身,用力将我的身子掰了过来,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明亮的眸子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她丝丝入扣的柔语洒进了我的耳朵: “念儿,薛凌答应了默默守护的老秦……那么,你会答应我吗?” 第66章 告白 漆黑的房间让我看不清她的脸色,可是她认真的眸子却在此刻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匆匆往后退了半步,她就紧跟着向我贴近了一步,眼神炽热,一呼一吸都在催促着我给她一个回答。 我会答应她吗?我不禁这样问自己。她那几乎是告白的话语就这样在我毫无防备的夜里撕开了心灵之间的伪装,可是我却无所适从…… 身处这样的雨夜,人似乎都会开始变得感性。她美丽的容颜依旧,而我的眼前则是不自觉地闪回着与她多年以来的相处。原来,此刻婷婷立于我眼前的女孩也已经陪伴了我六年多的时光。 目光交汇之间,墨一般的瞳孔深处是她无限的温柔。花知暖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胸口,伴着那醉人的香气,送给了我一副十指相扣,温润的触感中竟带着微微的颤抖。她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上停留着几颗晶莹,在我的耳边呢喃软语: “念儿,你的心就像一个牢笼,我们可以在冰冷的钢筋缝隙中牵手,却无法肆无忌惮地相拥……你也许早就封闭了自己,却一直在用得过且过的态度伪装着自己的敏感多疑,然后一次次逃避着别人的感情。而我也知道那个罪魁祸首是谁……” “只是现在,我怕我再不说就永远说不出口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每当我闭上眼睛,总会想起你的笑容,你的温柔,你的稳重,你的忧郁,还有你的脆弱……我好想永远不要毕业,永远和你在校园里嬉戏打闹,然后在某个网吧里玩到通宵,再吃上几顿廉价的街边摊,喝上几瓶啤酒……”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走向社会,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学生,不再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念儿,我好怕,好怕你变了,变得市侩,变得狡诈,最后变成像我爸那样令人厌恶的样子……” “念儿,答应我,好吗?” 我从那副十指扣中挣脱了出来,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夜色更深了,却也让一切好似变得朦胧起来。她的一字一句在这个夜里格外让人忧伤,让人挫败……也许是薛凌和老秦的交往让她埋藏在心里的感情迸发了出来,又或许是我告诉她后天就要出差实习的消息刺激了她的神经,她似乎还深陷在校园那段单纯美好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可是我们终究是毕业了,六年多的感情在这一刻来到了新的转折点,看似紧密相连的情谊又是否会随着时间散在风中,飘到云里,最后化成几张照片,几段文字,然后永远尘封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不知不觉间,花知暖仿佛成了最了解我的人。只需三言两语,她就看穿了我,看穿了我隐藏在笑容背后的那些矫情的敏感,那些多疑的远离,和那些可怜的真心……所以她害怕,她怕曾经的我们会在社会的洪流中彼此迷失,分道扬镳,最后她不是她,我不是我。 那么是不是我在她的面前,就可以真正放下所有的脆弱,就可以只求肆意与放纵?而这样的我,是否真的喜欢着她……也许是吧…… 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好像有某种令人作呕的心声在无声无息地拨乱我的神经,它在告诫着我,它也在嘲弄着我,它冷哼着问我难道花知暖就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阶级了吗?就不会像那个人一样让我在全力以赴的时刻被抛弃吗? 当这样卑鄙的念头在脑海中滋生蔓延的时候,我成功地被自己击溃了,喘着重气,脚下一空,跌跌撞撞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花知暖慌乱地冲过来扶住我的头,哽咽地问道: “念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看着她的泪眼,混乱的脑海中一个玩味的声音又在不断攻击着我的理智。我对她的感情无非是一种替代,替代了在我心中默认了同样身份背景的那个人,那个给我希望又亲手踩碎的那个人,然后试图在花知暖的身上将她代入,最后用所谓的感情找补回来…… 原来,当我看到花知暖,我会想起她…… 这不会是爱情,是仇恨,是报复……可是这个对象,却是真心喜欢着我的她和那个自私的我自己…… 我到底怎么了?年少的那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能够在我的心中烙下如此深刻的伤疤吗?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竟然会不自觉地回忆起当年纸条上的内容,那些曾让我心旷神怡的字体,那些让我热泪盈眶的句落,然后带着愤怒的微笑失眠到天亮…… “念儿,我不逼你了,你快坐起来喝点水……” 花知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蜷缩着身子挤在了她的怀里。我尴尬地坐直了身子,然后点了点头,接过花知暖递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在花知暖焦急的眼神中,我终于缓了过来,开口说道: “暖儿,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说喜欢我,我真的很高兴,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你,也许喜欢,也许只是朋友间的感情……” 花知暖钉坐在沙发上,眼神中的失落难以自抑,却也挤出了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环住了我的肩头,耳鬓厮磨间,温柔地在我的耳边吐息道: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的。你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住在在云端的女子。这个女子让你痛苦,让你愤恨,可她同样是你午夜梦回时的依靠,是你遥遥相望的爱慕……” “不是的……” “念儿,你没有必要急于反驳。在你内心的潜意识里,也许就有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某种感情,虽然这份感情被隐藏了起来,可是我们是女人,所以我们能感受出来。” 花知暖抬起了身子,轻轻擦拭了下自己的眼泪,双手捧起我的左手放在了她细腻的面颊上,低垂着眼眸摩挲着,略显苦涩地说道: “念儿,我会等你,等你解开心结的那天,等你亲口告诉我,你喜欢或者不喜欢我。薛凌放弃了,但是我不会,纵然我没有她等得久,但我比她更懂你……” 此刻,我就像痴儿一样琢磨不透她说的话,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可是,我又如何能解开你口中所谓的心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 “谁?” “她。” 我怔了怔,捂着脸苦笑了一声,摇头说道: “暖儿,你和薛凌都在跟我开玩笑吧……说白了,我与她基本就没见过面,说不认识都不过分,她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解开心结的人呢?” 花知暖别了别头,跟随着她的目光落向了阳台,我才听到窗外雨声小了些,偷偷摸摸地在夜幕中窃窃私语。带有些许凉意的冷风灌进了我的领口,穿过了她的发梢……花知暖没去理会挡在眼前的碎发,也没有在意我的疑惑不解,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有种预感,你和她,就要相见了。念儿,一切的一切都会在你与她真正遇见后落下帷幕。”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花知暖。” “何解?” “我在你身边,就知你冷暖。” …… 这个夜似乎格外的漫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长到忘了时间,长到仿佛我的身边只剩下了她。 我窝进了沙发里,花知暖就躺进了我的臂弯中,手指淘气地在我的胸膛画着圈圈。我揉了揉她的秀发,如同呓语般地问道: “暖儿,难道男女之间真的没有纯友谊吗?” 她白了我一眼,语气不悦地哼道: “你别得寸进尺啊,意思是我纠缠你了是吧?” “不是,你误会我了。”我平静地解释道,“我们明明处于越过了友谊的暧昧中,却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名为‘朋友’的关系,直到今天……曾经的那些自欺欺人都在今天崩溃了,无论是你,薛凌,还是我……” 花知暖双手撑住下巴趴在我的胸口,嗔道: “但是你的问题于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尤其是对于我来说,我根本不在意男女是否有纯友谊之类的。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可是你未必。也正因为如此,你才有了这样的问题。你的内心根本不确定自己对我、对薛凌甚至是对林伊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你才试图用友情当作借口来逃避……哎,说白了,本小姐喜欢上了,甚至爱上了一个渣男!” 我闭上了眼睛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说道: “没想到我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就这么被你扣上了一个渣男的帽子啊。” “难道你不是吗?” “就算你说的包括我对你还有薛凌的感情是模糊的是对的好了,可是……可是林伊呢?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抓着一个你们两个根本没见过的女生不放,真的就是因为你刚才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吗?这也太离谱了吧?我恨她都来不及,为什么你俩却总是说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呢?” 花知暖的脸色冷了几分,带着情绪站起身来,给了我一个背影,幽幽飘来了一句: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咱们拭目以待。别忘了你答应薛凌的事情,这次可不止她一个人在场!你最好别真做一个混蛋的渣男!” 卫生间里传来洗漱的声音,再之后她就重重地关上了房门。而我仍躺在沙发的柔软中一动不动,凌乱地回味着刚刚的对话,多年来的记忆在脑海中胡乱地穿插,听着窗外的雨,数着梦里的云,忘记了自己是第几次睡着在了这样怅然的夜里。 第67章 给咱们当个门童 各位看官,且听我道来。很多时候把你叫醒的,不是什么敢为天下先的豪情壮志,也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意气,纯粹就是有个不速之客跑到你的家门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砸门。 这不,让我从美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就是一阵扰人清梦的敲门声。我挣扎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抹了把脸,戴好眼镜,慢悠悠地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早上好啊,贾念。” 薛凌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手上还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薛……” 我呆在原地,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老秦只穿了条短裤,赤裸着上身就冲了下来,满脸都是兴奋的神情: “薛凌,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他接过薛凌手里的早餐,弯腰从鞋柜里挑了一双拖鞋递给了她。薛凌倒是被老秦这阵仗惊了一下,略显慌乱地看了我一眼,耳根微红,整理了下头发对着老秦嗔道: “没个正形,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老秦笑着挠了挠鼻尖,憨憨地点了点头,眼里是止不住的柔情蜜意。 我站在一旁两手叉腰,打趣道: “行了行了,老秦,这家到底是谁做主啊?怎么看起来你更像是房主啊。” “哎呦,原来还有位贾公子在旁边啊,我都没看到,失敬失敬啊!” “滚吧你小子。” 我俩打闹了一阵,薛凌看不下去了,打断我俩说道: “哎呀,你俩别闹啦,这都快十点了,赶紧吃早饭吧,一会儿该凉了。”她正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扭捏的神情,左顾右盼了一番,小声问道,“对了,贾念,那个,花知暖呢?” 我指了指那间房门紧锁的屋子: “那里面呢,肯定还在睡大觉呢,甭管她,留一份儿给她就行,大不了待会儿我给她热热……” “是谁在背后说本小姐坏话呢?自己站出来!” 我的胳膊还没放下去,就看到房门突然大开,花知暖踩着八字步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头发还有些凌乱,冷面锁眉,眼睛也红肿了一圈。想到昨晚的情形,我的心头一滞,一股说不出的愧意让我有些不敢与她直视。 花知暖前脚刚刚踏出屋门,后脚就焊在了原地 ,只怕是没想到我们三个都在,脸上反倒露出了一抹羞红,狠狠瞪了我一眼,低头捋了下头发,又很快挤出笑容与薛凌打着招呼: “早安啊,这么早就来看老秦啊?真是恩爱呀。还有老秦,身材不错嘛。” 老秦乐得合不拢嘴,却被薛凌一个眼神看得两股战战,一溜烟跑回去换上了衣服。我们简单洗漱了一下,四个人在餐桌前就坐。 我顺手拿起一个包子,问道: “薛凌,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薛凌看了一眼老秦,说: “今天我来学校办点事情,想到你家离学校不是很远,就和老秦商量着早点儿过来。” “那待会儿老秦和你一起去?” “对呀。”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埋头淦饭的花知暖,问道: “你呢,今天白天咱俩什么安排啊?” 花知暖头也不抬,只是语气生冷地说道: “去上网,明天要集训了,我们的队伍后面要出去比赛,我也得提前进入状态了。” “好家伙,你真进职业队了?花了多少钱?” 花知暖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瞪着我,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没好气地说道: “念儿,你丫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我可是正经八本通过了入队选拔的好吗!和你这种菜鸡不在一个层面上,懂?” 她这一通脾气给我整不会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讪笑着说道: “好吧,我道歉……真没想到你直接就进职业队了,我以为你会先开一家游戏公司,然后养几支队伍参赛呢,当个幕后老板,多爽。” 花知暖大咧咧地抹了把嘴,打了个饱嗝,淡淡地说道: “我喜欢的是打游戏本身,虽然现在我进的是个二线队,但是我会在一年之内打到一线队的。另外,运作公司之类的我没有一点兴趣。” 她歪了歪脑袋,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接着说道: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万一哪天本小姐被职业队给踢了,我就开个公司,自己组个队伍,到时候就请我们薛大人来当总经理,怎么样啊?” 薛凌淡淡一笑,拱了拱手,说道: “好啊,那到时候可要仰仗花老板了。” “哈哈,好说好说,薛凌,咱俩可就算说好了啊。到时候再让贾念给咱们当个门童,哈哈哈……” 听着她俩一唱一和,我还真有点摸不准她俩的意思了。老秦倒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餐,然后摸了摸鼻子,一脸真挚地问道: “那我呢?贾念这小子都被安排好了,也别把我落下啊,到时候在你们游戏公司也给我安排个职位呗。” 花知暖先是一愣,然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薛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薛凌,快把你家老秦安排好……你是总经理,你来安排吧,哈哈哈……” 薛凌也是憋着笑,深吸了口气,假装严肃地说道: “等你到时候来公司面试的时候就知道了,如果你不符合我们的公司文化的话是不会录用你的,所以现在还没定。” “哦,好吧。”老秦委屈巴巴的样子把我都逗乐了,四个人在还算愉快的氛围中吃完了早餐。 收拾了一下垃圾,老秦和薛凌先走一步,而我则是和花知暖来到了上次去过的那家网吧。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让我这个菜鸡给她增加点游戏难度,权当负重训练了,我可去她大爷的吧,服了。 从十一点到网吧开始,花知暖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我最熟悉的状态。这个卸去了美甲的电竞少女再次展示了她强大的天赋与坚毅,这份坚毅从她能喋喋不休地骂了我一整天这件事就可见一斑了…… 下午六点,筋疲力尽的我终于熬不下去了,好说歹说才拉着花知暖离开了网吧。这几个小时的浸染让网吧空气中的烟味从头到脚地沾在了我俩的身上,久久不曾散去。 刚一出网吧,我就伸着脖子贪婪地呼吸着还算清新的空气,整个人爽利了起来。就在这时,花知暖突然冲到我面前,把自己的头发怼到我的鼻子上大咧咧地问道: “念儿,你闻闻,是不是烟味儿很重?” 我揉捻了几根她的秀发,浅浅闻了闻,笑道: “是有些烟味儿,不过还是你特有的发香味更多。” “哦哦,不愧是贾公子,闻香识女人的功力炉火纯青啊。” 花知暖贼兮兮地看着我笑,盯得我一阵发毛。我假装在手机上看着打车软件,随便哼哼了两声权当应付。这种时候可不敢搭她的茬儿,不然又逃不脱被她冷嘲热讽一番,刚才在网吧里已经把我喷得头晕脑胀了。 这时,老秦的电话打了过来: “念儿,你们在哪呢?咱们差不多该去唱歌了吧。” “嗯,那就7点在ktv集合吧,位置我发你。” “ok,待会见。” …… 傍晚的北京依旧闷热,空气中还带着昨夜雨后潮湿的气息。这座城市直到这会儿也不曾脱下忙碌的外衣,公路上车水马龙,堵车频繁;街道的两旁也尽是骑着电瓶车或者自行车的人们,远远望去,一条条车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个劳碌的躯体,就好像四九城就从来没有休息的那一刻…… 我与花知暖分坐在车子后座的两边,我悄悄瞥向了她。只见她把车窗摇下了一半,任由余晖下的热浪肆意地玩弄着她的头发,而她也只是扶住额头,静静地看向窗外,眼眸透过青丝迷乱,尽是城市的繁华与读不懂的心绪。 如同一幅画卷,走笔而过的是昨夜温柔的她,网吧狂热的她,此时安静的她……不同的她逐渐在我面前描绘出一个完整的她。 我没有说话,也许此刻的沉默便是我与她最好的状态。至少在经历过昨夜的畅谈后,我们都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去适应这个变化。 我们没有因为捅破了窗户纸而变得尴尬,因为我并不确定自己的感情,她也没有因为我的踌躇与我不相往来。只是,我与她之间又好像多了一层沉重的期盼,这份期盼是她的等待,亦是我的救赎。 也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们把一切都寄托给时间,渴求它在未来的某一天告诉我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第68章 送你一首歌 附近的ktv还是很多的,所以我发给老秦的位置是离家不算很远的万柳华联商场的量贩式ktv。 大概晚上7点多钟,我和花知暖刚到商场四楼,就远远地看到老秦薛凌二人并肩而来,四个人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前台开了个小包,点了个啤酒套餐。 服务员礼貌地领着我们往包间走去,路过的每个房间里都能传来或撕心裂肺或如泣如诉的歌声,花花绿绿的氛围灯不断晃着我的眼睛,不禁让我想起上一次来ktv还是在大二的时候宿舍六个人一起来的,只不过两年过去了,陪着身边的兄弟只剩下老秦一个人了。 我们进入包间后,服务员很快便拿来了24瓶啤酒,再加上一个果盘和一堆零食之类的。老秦检查了一下麦克风的电量,确认没有问题后第一个冲到点唱机那里点歌。 老秦在点唱机前操作着,花知暖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薛凌则是坐在位子上发呆。这一瞬间的沉默倒是让氛围显得尴尬起来。 我悻悻地扯了个笑容,拿起了瓶起子连着开了四瓶啤酒,假装不满地踢了踢花知暖,说道: “嘛呢大小姐?自己攒的局怎么反倒是你先歇菜了?” 花知暖邪魅一笑,放下手机从我手中接过两瓶啤酒,又递给薛凌一瓶,说道: “薛凌,我才想起来咱俩还没一起喝过酒呢,今天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喝一次啊。” 薛凌轻笑一声,接过啤酒瓶,回道: “行啊,正好我也想和你比比呢,看咱俩谁的酒量好。” “那敢情好啊,放马过来吧。” 话音刚落,花知暖举起酒瓶子就开始吹,薛凌见状不甘示弱,闭着眼睛就开始炫,两个人也不就口菜什么的,吨吨吨地眨眼间手里的啤酒就见了底。 我和老秦目瞪口呆地互相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劝上一句,花知暖却摆手打断,毫不客气地说道: “薛凌,好酒量!今天你们谁也别劝我俩,都别扫本小姐的兴,听到没有!” 她的脾气我知道,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干脆不再管他,拉着老秦一人一个麦克风唱起歌来。 我听歌不多,会场的也就是周王陶林四个人再加上个别的经典歌曲。老秦倒是会的不少,当下一些热门歌曲都是手到擒来。 我和老秦一起唱了十来首歌,要么是高音上不去,要么是气息不稳定,要么就是律动性不足。我砸吧砸吧嘴,对自己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又觉得有些口渴,打算喝点啤酒润润嗓子,回头一看,这俩姑奶奶竟然已经吹了好多瓶了。 我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俩人抱在一起,一人手上拿一瓶啤酒,彼此贴着耳朵说着些什么我听不清的悄悄话,心下有些迷惑于她们如此放纵的状态。我开了瓶啤酒递给老秦,简单地喝了两口,然后我无奈地走过去拍了拍她俩,说道: “你俩别光顾着喝啊,快点过来唱唱歌。” 花知暖的小脸红扑扑的,媚眼如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笑眯着眼睛的薛凌蹦到了点唱机上点歌,时不时还传来二人如铃般的笑声。 我能够感觉到她俩的关系好了不少,回想起当初二人的剑拔弩张,现在我可算是松了口气,只是她俩现在的精神状态反而让我有点担忧了起来。 就在我和老秦碰杯的时候,花知暖抄起麦克风大声喊道: “接下来,《好汉歌》,走起!” 我抽动着嘴角,听着她摇头晃脑地吼着,鬼哭狼嚎的声音让我连拳头都攥紧了,恨不得上去给这丫头两拳。老秦实在忍不了了,冲上去想抢花知暖的麦克风。没想到这丫头一个侧身便领过地躲开了,嘴里还叫嚣着: “来啊,来抓我啊,略略略。” 老秦的行为刺激着花知暖变本加厉了起来,一边拿起啤酒就往嘴里灌,一边全然不顾形象地鬼叫起来。老秦这大高个儿在这狭小的包间里发挥不出来优势,急得直跺脚,转过身来对着薛凌求道: “薛凌,你快把她的歌切了,再这么下去我脑袋都要炸了。” 和我与老秦的反应截然相反的是,薛凌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也不切歌,也不理我们,手里的啤酒一口口地喝着,甚至还跟着花知暖的节奏晃着身子,一副享受的模样。 24瓶啤酒,一个小时多的时间,两位美女已经干下去一大半了,我和老秦反倒是吭哧了半天才一人喝了一瓶而已。 花知暖依旧再胡乱点着一些比较有原始气息的歌曲,勾着薛凌的脖子忘情歌唱,薛凌则是直接靠在花知暖的怀里小声跟唱着,什么《东北人都是花雷锋》、《最炫民族风》,再到什么《大学自习室》、《老鼠爱大米》之类的。整体的演唱风格主打的就是某种以鬼叫为主,无节奏无旋律为辅的实验音乐…… 老秦终于发现些端倪了,冲我努了努嘴,俩人一起出了房间向着卫生间走去。 “念儿,她俩今天这状态不对啊,奇奇怪怪的……”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啊。感觉她俩有什么心事一样,搞不明白。” “不会吧?会不会就只是太高兴了,咱俩想多了吧?” 我看了老秦一眼,问道: “高兴什么呢?” “嘿嘿,我跟你说,”老秦一把把我拉了过去,伏在我耳边兴冲冲地说道,“今天我和薛凌去学校,周围的人问我是谁,我直接就说是薛凌的男朋友,给他们羡慕坏了,哈哈。” 我没说话,只是嘱咐道: “好了,不想这么多了,今晚咱俩别喝太多,还得给她俩送回去呢。” “没问题!” …… 我俩往回走的时候就在过道里听到了花知暖的“天籁之音”,甚至还有几个工作人员趴在房门旁边偷笑。我用力咳嗽了一声,赶走了那几个工作人员,打开房间门,哭笑不得地看到花知暖和薛凌抱在了一起,嘴里还哼哼着不知道是不是中文的歌词。 桌子上的啤酒已经喝完了,花知暖踉跄了一步,对着我嚷嚷起来,非要再点瓶洋酒。 我把她按在房间的沙发上,然后看向还算冷静的薛凌问道: “这个疯丫头喝的太多了,你呢,还要喝?” 薛凌用力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说道: “当然要喝,今天这么高兴,为什么不喝?老秦,去买酒!” “这……” “快去嘛~” 薛凌这一声娇俏的声音给老秦都听酥了,立马就笑着拿上手机跑出去买酒了。 我有些不解,更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薛凌如此一反常态,跟着花知暖疯闹到底是什么缘故? 不等我琢磨明白,薛凌看像我的眼神中更是多了一抹难以捉摸的味道,她只是短暂的一瞥,然后走到点歌台切换到下一首歌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 “贾念,接下来这首歌,送给你。” 花知暖听了这个一下子蹦得老高,甚至还吹起了流氓哨,手舞足蹈地鼓起掌来,嘴里还喊着来一个来一个。我有些不满花知暖的乱起哄,心里咯噔一声,更有些尴尬和心虚,按住薛凌手中的麦克风,讪笑道: “薛大人,你要唱歌干嘛送给我啊,等老秦买酒回来你再唱行吗?” 薛凌的眼底微红,却仍旧笑着推开了我,那份熟悉的笑容中却多了一层浓浓的忧郁,配合着伴奏徐徐唱道: 空荡的街景 想找个人放感情 作这种决定 是寂寞与我为邻 ……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你说爱像云 要自在飘浮才美丽 我终于相信 分手的理由有时候很动听 ……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除了泪在我的脸上任性 原来缘分是用来说明 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情 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她啜泣着唱完了最后两句,老秦却早已呆立在了门口许久许久,手里还拿着刚买来的洋酒…… 第69章 最后一次拥抱 她的唱腔如此温柔,烟音中却又带着颇具孤独的意味,而在最后的尾句结束的那刻,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 这样的声音让人动容,可我却再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替她擦去眼泪,更没有资格再去问她送我这样一首歌曲的缘由。我只能强忍着悲戚的情绪,静静地让开了一个身位,看向了此刻神情落寞的老秦。 他没有来到薛凌的身边,只是安静地放下酒瓶,钉在沙发上,久久不曾开口,目光却也一刻都没有从薛凌身上移开。我无法判断此刻老秦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神中有爱意,有挣扎,有彷徨。 薛凌好像无论怎样都无法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她不停地抽泣着,擦拭泪水的纸巾用了一张又一张,可是她的眼里却怎么都止不住流泪。 花知暖褪去了刚才疯疯癫癫的样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湿了她的眼眶,猛地扑到了薛凌的怀里,紧紧拥住了她。她就这样背对着我,颤抖的肩头意味着此刻的她是怎样难掩的伤感。 我看向老秦,他沉默地倒上了四杯洋酒,推了一杯给我,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然后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就又多了一个颓然的灵魂。 四个人的画面中是四个人的无言,这无言是什么都没说,可是这无言又什么都说了。两个女孩的眼泪,两个男孩的沉默,相处多年的我们就像一列列火车,也许就在眼前的这个路口真的要驶向不同的方向了。曾经的那些日子,往昔的那些喜怒哀乐,终究会在这场青春落下帷幕的时候,随着时间,化为泡影。 过了许久,她们的哭声终于弱了下去。薛凌拍了拍花知暖的后背,两个人随即松开了彼此的怀抱。她俩似是眼神交流了一番,互相确认了目光中的信息,相视一笑,抬手擦拭着彼此的眼泪。 这一幕让我有些欣慰,又有些苦涩,她们的关系似乎是因为某些奇怪的外因而好了起来,变成了朋友,变成了姐妹。我拿起两个酒杯,放了一些冰块,试探性地递给她俩,小心说道: “两位,这酒?” 薛凌终于看了我一眼,双手接过我递来的酒杯,又递了一杯给花知暖,两人碰了一下,在清脆的玻璃声中,默契十足地说了声干杯,随后一饮而尽。 “贾念,刚刚这首歌你喜欢吗?” “喜欢,你唱的很好。” “那就当作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吧,原谅我明天不能去送你了。” “你何必这么说,出差而已,过几天就回来了。” “不是的……”薛凌眼中的黯淡更浓郁了,“我马上要开学了,也许,未来相见的次数会少很多,所以,我希望今晚能够不留遗憾。” 我在脑海中反复念叨她所谓的不留遗憾是什么,却在我惊诧的瞳孔中看到了薛凌是那样释然地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上前轻轻拥住了我。 我的呼吸漏了一拍,周围一切的声音都在此刻戛然而止,只有那熟悉的花香带着酒气第一次将我如此浓烈地包裹。她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和亲切,就好像多年之前我们就曾拥住过彼此,不带一丝丝陌生,不带一点点隔阂,甚至好像,我们曾经拥有过彼此…… 只是,我的手仍僵在原地耷拉着,不知所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感受着她的发丝撩拨我的脸颊。 她的唇贴住了我的耳朵,柔软的触感和炽热的吐息几乎要摧毁了我的理智,仿佛有种冲动在告诉我不顾一切地把她拥住,然后再也不要放手……可是,我终究是忍住了,仿佛我的识海中总有一个影子在拖拽着我,注视着我......最后,她用只有我与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诉说: “贾念,只这一次,请原谅我的任性……再见……” 这是我与薛凌的第一次拥抱,或许,亦是最后一次拥抱。 …… 老秦带着薛凌离开了,转身的时候他没有说话,我想他今夜是不会回我家了,即使他的行李都还没有带走,即使他还答应了薛凌要送我去高铁站。他离开时的目光中留下了他说不出的心情,也许是无奈,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怨怼…… 我又想起刚刚薛凌离开我怀里的时候就不再看我,只是转身拿起了自己的包,对着花知暖说了声再见,然后任由老秦面色凝重地拉住她的手,直到在路边打上一辆出租车。 我目送他俩坐上车离开了,他们离去的方向一定有无数男女沐浴在情爱的光影琉璃中,然后一起在这样的夜晚享受这个城市带来的曼妙。可是,我却留在这没有灯光的路口,任由黑暗吞没我,然后拼了命地去触摸梦里的云端,那里有明媚的阳光,有洁白的云朵,有好闻的香甜,有美丽的人儿…… 夜风比以往凉了些,昨夜雨水留下的水洼聚集在那一排共享单车的旁边,四周溅起的水花的痕迹不知道又会是哪个粗心的路人一脚踩了进去,骂骂咧咧地走开,然后留下一串匆忙的脚印。 我站在人行道的一侧,绿灯亮了,嘟嘟嘟的声音催促着我尽快决定是留在路的这边,还是走向路的那边。我呆站着不动,右手边是花知暖。 她刚才也哭了,可是我却搞不懂原因。是因为我昨夜的踌躇吗?还是薛凌脆弱的情绪影响了她? 最近的雨水和泪水好像都是那么多,无论是她们,还是我们。我刚刚流泪了吗?我不记得了,可是鼻头的酸涩和眼角的湿润不会骗人。我好像真的哭了。 “念儿,你哭了。” “我知道,你不是也哭了吗?” “可是我们哭的原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说过了,让时间告诉我们答案。” “呵,你连我为什么哭都不知道就敢笃定不一样?” “知道,渣男的眼泪罢了。” “渣男也会流眼泪吗?” “会啊,比如你,你就会流泪。” “暖儿,所以,我是不是做错了?” “错哪了?” “不知道,但是你应该知道,不然不会总说我是渣男。” “你不知道,那就没错。与我说什么无关。” “……老秦,会恨我吗……” “呵,难道他应该爱你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当黎明再次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将成为未知,我们会走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你呢,你会走向哪里?” “我要回家了。” “今天就走?” “怎么可能,明早走,明天应该只有我送你了。” “是啊,谢谢。” “为什么对我说谢谢,难道是终于意识到谁对你最好了吗?” “不是,因为你的豪车坐起来很舒服。” “……贾念,你混蛋!” 第70章 进厂实习 早晨八点钟,花知暖做好早餐后把我叫醒,我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餐,然后匆匆拎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准备出门。花知暖帮我整理了下衣领,然后陪着我一起坐上了强叔的车。 “对了,念儿,你为什么没戴我送你的表啊,怎么又换回你原来的那块了?”花知暖坐在一旁嘟着嘴不满地说道,“你赶紧上去换了再下来,时间来得及。” 我顿了顿,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那块美度手表,看着花知暖的美眸认真地说道: “那是你送我的礼物,有那么贵重,我已经好好收到表盒里放起来了。我这次是去工厂实习,那边现场的环境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万一弄坏了我可吃罪不起。” “哦,那好吧。不过后面在北京公司上班的时候你必须戴我送你的表!”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放心吧。” “这还差不多……哦对了,北京这边怎么也没见你的亲戚过来送你啊?真是的,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也没见过。” 我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我在北京没亲戚,倒也乐得清闲,挺好的。” “哦……强叔,开车吧。” …… 北京的早高峰还是比较令人崩溃的,约莫过了将近五十分钟,我们才到达火车站的进站口。北京西站的人很多,可是我身后的这辆库里南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花知暖懒懒地靠在车门处,潇洒地戴上了一副墨镜,指了指我的裤兜,说道: “念儿,到了地方别忘了给我发消息。” “嗯,你就放心吧。” 花知暖面向我,硕大的墨镜让我看不见她的目光,却只见她咬了咬嘴唇,半晌后说道: “那个,你早点回来,我……我会想你的。” 我的目光躲了躲,只是轻轻嗯了声,转身向着检票口走去。不经意地回头,却看到她仍旧站在原地。我笑着冲她挥了挥手,然后一头扎进了茫茫的人潮之中。 拿着打印好的报销凭证,我径直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以前我还真没坐过高铁,小时候来北京坐的是绿皮车,前些年去贵州坐的是一天一夜的特快列车,后面去一些远的地方坐的是特价飞机,而高铁给我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车厢更干净些,速度也快了不少,还可以扫码订餐。 把行李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给父母还有薛凌、老秦发送了上了车的微信,不一会儿,便收到了他们祝我一切顺利的回信。 我收了手机,看向了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调整了下座椅的角度,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 我的这趟高铁准时到达了漯河西站,走到出站口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举着写着我名字的牌子。我赶紧刷了身份证出了闸机口,走上前打招呼: “您好,请问您就是刘工对吧,我是贾念。” “对,你好,我叫刘工……不是,刘山。”男人尴尬地笑了笑,礼貌地与我握手,然后想要接过我手中的行李,被我婉拒了。他倒也没再坚持,接着说道,“我是生产科的科长,王总已经和我们说的很明白了,之后一段时间里,你的实习任务就由我来安排,也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好了,不多说了,咱们走吧。” “好的,刘工。” 从漯河西站到工厂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一路过来的新建楼盘很多,但是好多建成多年的高层却好像没有什么人居住,刘工一边开车一边跟我解释,说是漯河这边买房的人很少,最近房地产行业不好做,房子也卖不出去。我只是应和着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时不时突然窜出来的三蹦子还有小电瓶,默默感受着这里与北京完全不同的气息。 车子刚到大门口,我就看到了矗立在内部的厂房正上方写着“北京泰安(漯河)材料有限公司”几个字。刘山停好车,带我来到了员工宿舍,这时一位颇有姿色的女人笑着迎了上来: “山子啊,这位就是北京来的小贾吧,你好你好。” 刘山点点头,介绍道: “没错,他就是贾念。人家可是北科大毕业的,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贾念,这位是咱们后勤部门的主管,杨笑红。” 我赶紧恭敬地叫了声: “杨主任您好。” 杨红乐呵呵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满眼兴奋地说道: “哎呀,好一个高材生啊,长得还这么帅。别叫杨主任了,显得太见外了,叫我红姐就行。” “红姐好,请您多多指教。” 杨笑红拍了拍我的胳膊肘,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笑道: “好,这几天你在着宿舍里就安心住着,我给你安排个单间,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就直接找我,白天我一般都在一楼的办公室,晚上就给姐打电话,千万别客气哈。” 我连忙道谢,然后跟着杨笑红来到了三楼的一间单人宿舍,接过她递给我的钥匙。 “小贾啊,你先收拾收拾,等下来一楼办公室,我给你登记一套夏季工装,再给你弄一张食堂的饭卡。” “谢谢红姐,我简单收拾下就下来找您。” 杨红扭着腰肢离开后,我环顾了一下这个单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个空调,简简单单的陈设倒也干净整洁,环境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了不少。 我顺手打开空调,刚放好行李,就收到了来自花知暖的微信: “念儿,到哪啦?” “到宿舍了。” 没想到,我才回完这一句,她就打过来了视频通话,接通后就看到她的俏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冲着我嗔道: “真讨厌,你到了怎么不告诉我啊?” “哎呀,我这不是刚到吗……” “不行,以后你到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立马告诉我,听到没有?”花知暖瞪着闪灵灵的大眼睛隔着屏幕指着我说道,“对了,让我看下你的宿舍怎么样呀。” 我调成前置摄像头,绕着宿舍转了一圈: “大小姐,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看着又小又破的,能住人吗?” 我愕然叹道: “我的大小姐啊,这里可是工厂宿舍,能有这环境就不错啦,你以为我出来度假呢?” 花知暖黛眉微蹙,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眼神一亮,兴冲冲地说道: “念儿啊,我帮你在外面开个酒店套房吧,你自己再租个车,每天又舒服又方便的,怎么样?” 我连连摆手,哭笑不得地说道: “可别,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现在刚入职就搞这一出可不利于团结。而且我哪儿就这么娇贵了,没事儿的,放心吧。” “行吧行吧,吃不了细糠的家伙。那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啊,河南那边我认识不少人呢。” “不劳您操心了哈,对了,您这是跟哪儿呢这么吵?” “啊,忘了告诉你了,”花知暖站起身来给我展示了一下她周围那一圈的莺莺燕燕,还有全套外星人设备以及专业电竞椅之类的,然后兴高采烈地说道,“我现在已经进训练基地了,过段时间有个友谊赛,我可不能大意。” 我哼了一声,酸酸地说道: “嚯,您这训练基地条件可够好的啊,想当初那些电竞前辈可都是蹲在网吧地上捡烟头儿抽的主儿,您倒好,这外星人主机什么的可不少钱吧,俱乐部挺有钱的啊。” “还凑合吧,毕竟这个俱乐部本小姐也是投了钱的,怎么也得像点样子吧。” 我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没放出个屁来,只得说道: “那你加油哈,等你胜利的好消息。” “ok,等你回来请你吃大餐,先挂啦。” “好,拜。” 结束了与花知暖的电话,我来到了一楼杨笑红的办公室。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只见她手里正拿着一套衣服,见我过来笑逐颜开地走过来在把衣服放在我的身前比量了一下,说道: “小贾,拿回去试一下合不合适,不合适了姐给你换。另外,还有这个,”她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卡片,说,“因为你不是在工厂任职的,所以就不给你弄职工卡了。这张临时卡里有五百块钱,应该够你用了,走的时候到财务那里结算下用了多少钱,然后把钱给会计就行。” 接下来杨笑红又给我简单介绍了下工厂的作息以及工作时间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而我也接到了王婧的通知,从明天开始严格按照工厂作息参加实习。 我回到宿舍换好工装,下楼在厂子里转了转。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开饭时间,我跟着下了班的工人来到了食堂。这些来食堂吃晚饭的工人大部分是倒班或者外地来住宿舍的,我第一天过来也全都不认识,看着他们的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些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打好饭后,随便吃了两口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独处,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心里难免生出些不真实的割裂感。 夜幕来临,呆坐在桌前的我竟下意识地学起了花知暖,顺手关上了宿舍的灯。于是,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过来的昏黄的光亮,几乎被黑暗包裹着的莫名的安全感没来由地让我心安。 这一刻,我好像终于体会到了花知暖的感觉,当夜色中无限的孤独与不安袭来,不如就让自己隐入黑暗,然后让那些无法开口的心事就这样散落在每一个漆黑的角落,只允许自己冷眼看向外面的灯火,好让自己的那一份狼狈显得没那么赤裸裸…… 第71章 两周的日子里 之后将近两周的日子里,我跟着刘山认识了几个工厂的同事。从生产科到质保科再到采购科,虽然都是普通员工,但是都担任着非常重要的职位。 此外,厂房内的作业流水线我也有了大概的认知。我们工厂作为耐火材料生产基地,这几条流水线自然是以耐火砖以及相应的不定型散料作为主要产品。最近几年“智能制造”的概念引起了行业内广泛的重视,所以我们的生产线自动化程度很高,从入料阶段的原料配比到混料阶段的布料系统,最后进入模具烘烤成型、脱模等等,几乎不需要人为干预。 同时,我们的主打产品耐火砖也与市场上大部分厂家生产的小块标准砖型不太一样,是需要专门定制的大块异形砖,且不配备备用砖。 十几天的时间里,我每天就是重复着同一个流程:上午对冶金行业的相关专业知识进行补习,下午进厂实地操作质检流程,包括尺寸测量,物化检测,样块制作等等通用流程进行学习了解。 当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我依旧会一个人回到宿舍,接上一杯水,靠在床的靠背上,关上宿舍的灯,然后在无声的夜里寻找天空中那几颗偶尔明亮的星星。 我好像回到了比高中时期更孤独的状态中,厂子里的人总是在忙碌中度过,想来我与他们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更没有人会与我聊上几句闲话,也可能是我不愿意过多地交谈,只是机械式地完成每天的任务,然后归于某种只有自我的环境中。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自由于我而言好像成为了伪命题。我明明不再受任何人的拘束,却在华灯处上的夜里无处可去,能做的也只是看着同事们三三两两地下班离开,或开车,或骑车,最后让自己默默转身,把身躯锁在洒满黑色的宿舍里,再把精神交给天意。 手机在我的手里终于回归了它最原本的用途,除了偶尔和父母打上一通电话,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薛凌或者老秦的信息,就连花知暖满心欢喜地给我分享的她平时训练以及比赛的消息,我也只是说上几句祝贺,夸赞几句牛掰,然后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连电子阳痿这件事都比别人来得早了些。 就算是这样,有时我也会因为忙碌于现场的操作而错过他们白天发来的消息,只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一回复,直到等了一整夜也没有听到手机再响过一次…… 所以说,人有的时候还是最好习惯孤独,至少时间的流逝会显得更快些,这样在迎接下一个阶段的孤独的时候会更加游刃有余,也更洒脱一些。 …… 实习就这么结束了,恍恍惚惚之间,戴烂了几个口罩,用坏了一把游标卡尺,饭卡花了三百来块,然后在杨笑红的挥手告别中,我又坐上了刘山的车子,最后乘着高铁回到了北京。 这天有点不凑巧,薛凌在外地参加展会,老秦被派到外地出差,花知暖去广州参加比赛,所以不会有人来接我。不过巧的是明天是周六,所以至少我还能休息两天,不必显得那样的风尘仆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本来是想打车的,可是又想到就算是早到家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还不如在地铁上晃荡,至少还有那么多陌生人陪陪我。 十几天没有人待过的房间里有些闷闷的,空气中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我打开了窗户,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最后又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熟悉的九月依然炎热,黄昏的光景也还是大同小异,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天空,静静等待着夜幕,等待着困意来临,最后荒唐着等待黎明。 周五的外卖还是那么慢,虽然我其实并不是很饿,却也是习惯性地点了餐,然后什么也不做,等着外卖小哥的敲门声短暂地打断我的发呆,然后再次归于那长夜漫漫。 北京外卖的滋味让人一言难尽,收拾好垃圾,脱光了衣服冲进了浴室,雾气朦胧的镜子上,我用手抹了抹,才发现自己的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刮了,胡茬恣意地在脸上生长着,有的地方短,有的地方长。 洗发水用完了,可我也懒得再跑出去买,直接往瓶子里灌了点水,糊弄糊弄了事儿。 匆忙地洗了个澡,头发还没有干透,我就直接躺在了沙发上,顺手拿起手机翻了翻朋友圈,却基本没有人更新自己的状态,才察觉我早已把绝大部分人的朋友圈调成了“不看他的”,至于为什么不设置成“不让他看”,是因为我从来不发朋友圈。 或者说,我从来不知道发什么。 外面的光景渐沉,我仍躺着没动。这房间里没有了父母的唠叨,也没有了她们在身边的叽叽喳喳,活着这件事突然变得简单了起来,好像只要饿不死,我就可以一壶茶,一部手机,再摘掉眼镜,然后焊死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听着月亮与星星说话儿,最后溺于梦中那个女子的怀抱中…… 手机久违地响了一声,我打开屏幕,居然是好久没联系的秦时雨发来的消息: “嗨,贾念。你实习结束了吗?” 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戴好眼镜,回道: “今天刚回来。”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挺顺利的。” “明天就是周末了,你有什么安排啊?” 就在这时,我突然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了,也许,我需要她来解救我于这该死的孤独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我的脑海,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变态的弧度: “有安排了,和朋友出去玩。” “这样啊……”她的文字看上去有些失落的样子,“我还想邀请你到我的密室来玩呢,可惜了。” “你明天也上班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啊,明天下午的《瞳灵人》轮到我的班了,肯定得去啊。” “你一个老板还不是想不去就不去啊?” 她给我发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接着回道: “你当我是什么大老板呢?小本生意肯定是既当老板又当员工啊,哎,你个小弟弟是不会懂的。” 我怕说多了她猜出来我要干嘛,匆匆回道: “好吧,那就下次找你玩吧。” “嗯,一言为定哦。” 结束了与她的对话,我立马从美团上定了一张明天下午场的《瞳灵人》,不知道她明天在密室里看到我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不知为何,我心下真的隐隐期待了起来,有些庆幸自己能收到她发来的这些消息,起码能够打发我的无所事事,让这个夜晚因为这份期待而变得没那么无聊,多了几分生气。 第72章 我有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上午我一直睡到了十一点多才起床,事实上自从高中毕业之后,早餐于我而言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想着下午计划着去秦时雨的店里给她个“惊喜”,我随便收拾了下自己就出门了。 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让我有些疲惫,周六的地铁上还有这么多人实在是让我有些费解,可是仔细想想,在北京这样的城市里拥有双休的人又有多少呢?这么想来我的心里倒是平衡了不少。 下了地铁17号线,看了下时间还早,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干脆找了家肯德基对付了一口。吃饱喝足后,我从肯德基店里出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甜筒舔着吃,然后吊儿郎当地向着密室走去。 和上次不同,这次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与我拼场的那几个女孩我也不认识。场控小姐姐照例讲了下密室规则,然后就在摘下眼罩后回到了那熟悉的场景中。 与其他几人惊恐不安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的镇定自若,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当你冲着和“鬼”聊天去的时候,什么恐惧之类的也就销声匿迹了。 终于等到了第一个单线,好巧不巧的是我又是去那个熟悉的厕所,然后径直走到第三个厕所门口敲了敲,强忍内心的窃喜,装作新手的样子夹着嗓子喊道: “李嘉熙,你在吗?” 果然,在阴森的背景音乐的加持下,厕所门突然打开,秦时雨手持裁纸刀想要来一次司空见惯的贴脸杀,狰狞的表情在信念感的加持下显得尤为可怖,却在看到我的瞬间立马呆住,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笑嘻嘻地接过她手中的那个包,然后又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问道: “‘李嘉熙’同学,这么快就被封印住啦?”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不是说和朋友约好了吗?” “当然是逗你玩啦,这不是过来给你捧场了吗。怎么样,惊喜吗?” 秦时雨放下了手中的裁纸刀,摇了摇头才无可奈何地笑道: “还真是个惊喜,不过你早说啊,我给你打折。在美团上订的吧?亏了啊。” 我摆了摆手,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说这个了,先好好享受吧,待会儿再聊。” “行,待会儿那几个人不敢去的单线你就过来,我好好带你逛逛我们的密室。” 果然,明明规则上是不许替代的,我却在同行的几个女生强烈请求下“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然后在场控的默许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走廊里,那个当初追我的“保安”甚至还冲我打了打招呼。 滑稽的一幕就这样出现了,几个女生在房间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我在和“女鬼”说说笑笑地逛着我上次没去过的几个场景。秦时雨看上去也很兴奋,耐心地跟我介绍这些场景中的布置,道具从哪里购买的,装修花了多少钱,然后还跟我信誓旦旦地说她自己一定要做北京最好最大最好玩的恐怖密室。 最后一个单线做完后,几个女同学都蒙着脸捂着耳朵在教室里等待着审判,我则是在门口被秦时雨拉住,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待会儿别走啊,我请你吃饭。” “好啊,不过得我请你,为我昨晚的谎言向你道歉。” “哎呀,这算什么啊,都是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姐姐请你吃顿饭怎么啦?等我啊。” 她一边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配上她脸上血渍呼啦的妆容,有种说不出的反差感。 全程玩完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女生可着劲儿地夸我,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么牛的“重坦”,我心下好笑,却假装镇定地点了点头,保持着作为“高手”的神秘感。 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秦时雨才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她的脸上还化着精致可爱的妆容,粉红色系的基调显得萌萌的,手上戴着小巧的钻石手链,甚至明明比我大了几岁却满屏溢出的是邻家少女的清新,实在很难与刚才那个撕心裂肺的女鬼联系起来。 “走吧,贾念,川菜能吃吗?” “有啥子不行的呦。” “还会说四川话嘞?” “咳咳,也就会一点点。” “你不是北京人吗,能吃辣吗?” “嘿!虽然我不完全是北京人,但是今儿个我就给北京人正正名,有什么不能吃的?” 秦时雨狐疑地瞅了我一眼,语气调侃地问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万一吃不了你可别后悔。” “我要是吃不了我认你当大哥,成吗?” “谁要当你大哥……走吧。” 我们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重庆菜馆,主打水煮鱼辣子鸡之类的。其实川菜作为老四大菜系之一并不完全都是辣的,很多川菜反而以麻香为主。川式江湖菜的核心更是旨在将中式烹饪的技法融入到各类调料与食材的配合中去,只不过刻板印象汇总川菜就都是辣的,以至于很多川渝地区的小年轻自己都是这么认为了。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话说回来,我们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落定点菜之后,没过一会儿,辣气腾腾的菜品皆已上齐。秦时雨端起一杯茶水举到我的面前,说道: “我以茶代酒,感谢贾公子捧场。” 我浅笑一声,大方地回敬道: “秦老板客气了,都是朋友,要是你这么说,那你每天岂不是有很多顾客都要招待喽?” 秦时雨夹了口辣子鸡放在嘴里尝了尝,然后笑眯眯地说道: “因为你很有趣啊,恐怖密室这种环境下真正能代入情绪的玩家,你是我遇到的头一个。就冲这点,高低我得敬你一个。” “你这么说显得我很情绪化哎。” “也不能这么说吧,”她用公筷往我的碗里夹了一片水煮鱼,指了指说道,“你先赶紧吃,待会儿凉了油就腻住了,不好吃了……也不是说你情绪化,包括那天晚上咱俩聊天,我发现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好像对身边的事物都有些老派且感性的理解,可是恰恰是这种老派的感性让你整个人的气质更偏向于一种复古的文艺范。我很喜欢。” “是吗?可是我倒是觉得自己很理性的。”说实话,我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但是更没想到的是秦时雨直接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反驳道: “如果你真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那天的剧本杀你又怎么会面对那样一个类似于动漫中形容的修罗场一样的情形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心虚地喝了口水说道。 她抿嘴一笑,擦了擦嘴角的辣油,然后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可是那天我看得出来,那两个姑娘都挺喜欢你的,可是她们对你说的话可是积怨已久啊,你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我……应该是我不希望友情变质吧,所以……” “友情变成爱情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你的心底有什么自己意识不到的障碍呢?” “这……” 我迟疑了片刻,而这犹豫的短短片刻时间里,就被秦时雨捕捉,接着说道: “贾念,你不是怕友情变质。你只是没那么喜欢她俩罢了,或者说,你只把她们当朋友,但是你的内心深处又确实对她们的感情高出了友谊那么一点点,同时你在面对女孩子的攻势的时候难以招架,所以干脆选择了逃避。可是,如果你是真的理性的,很早以前你就应该把一切都说开了,又何必拖到今天让所有人都不愉快呢?” 我的眉头一皱,不知是因为她的擅自揣测还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眼神,语气不快地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很了解我吗?” 秦时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的态度,她神秘一笑,给我的杯中倒了些水,说道: “那天你们的对话里应该是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名字,对吧?” “你……” “方便把她的名字写给我看下吗?” 鬼使神差一般,我在手机上写下了“林伊”两个字递了过去。秦时雨盯着这两个字看了许久,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我,眼神略显飘忽地看着面前的菜品发呆,半晌后说道: “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巧合,但是我有个朋友就叫这个名字。” 我正喝着蹄花汤,听到她的话一口呛了出来,猛烈地咳嗽起来。 “喂,你别太激动啊,我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嘛,瞧把你高兴的,要不要我打电话帮你问问啊?” 我一遍狼狈地擦拭着嘴角,忽略了她胡说的什么我高兴这样的话语,只是一个劲儿地疯狂摆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咳咳,别……咳,不用不用,重名重姓的多了去了,又不是什么稀奇的名字,你就别麻烦你朋友了。” 其实我的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曾经的点滴又一次乱码般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要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是我真的难以承受再次与林伊产生交集的代价。说实话,这代价我并不清楚,可是心痛是真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再也不想体会了,所以宁可糊里糊涂地让这一切过去,也不愿让秦时雨真的一探究竟,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 秦时雨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些,带着不知名的意味在她的手机上敲打了一会儿,然后笑道: “好吧,我想也不会这么巧。总之,这个女生一定是你绕不过去的坎儿,而她也许就是你情感障碍的根源。你害怕女生和你的亲密关系,所以宁可骗自己保持所谓的朋友关系,也不敢再全身心付出给别人。” 我赶紧打断了她没来由的猜想,然后在沉默中不断反思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薛凌,花知暖,秦时雨,三个完全不同的女生的矛头为什么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那个她呢? 我想不明白,干脆不去冒头痛一夜的风险再去琢磨,只是草草结束了饭局,然后抢在秦时雨的前头买了单。 临别的时候秦时雨走到一边打了一通电话,然后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异样,试探性地问我: “真的不用我落实一下吗?” “不用,天色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秦时雨歪嘴一笑: “胆小鬼,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下次你遇见她的时候会发现,她比你还矫情呢。” 我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 “压根儿就没这种可能,你啊再别拿我当小白鼠了瞎猜了啊,拜拜了您呐。” “哼,好吧好吧,记得下次带朋友来玩啊。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呵呵,知道啦,拜。”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秦时雨的出现倒是让这个本来平平无奇的夜晚多了些别样的味道,我的心也随着她的那些莫名的神态与笑容躁动了起来。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我不停地问自己。问着问着我却笑出声来。 当曾经那些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滤镜渐渐褪去,我与那个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恰好在那个年纪里纠缠了数月,最终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最后在无垠的人海中走向相反的方向吗? 宿命,从来都是这样,我不奢求什么缘分,我只求心安。 第73章 友商你好 正式入职之后,我开始渐渐熟悉了上班这件事。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洗漱一下,背好电脑向地铁站走去。倒三次地铁,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然后在下了地铁站后花十分钟的时间走到公司。 打卡上班,报价,拟定合同,撰写协议,开会……在北京公司的工作周而复始,以至于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我都没有感觉到有多么的漫长。每天都有新的工作,而工作不会像考试或者作业一样有结束的那一天。一个合同进行的同时,会有其他的新合同加进来,然后日复一日,消磨着年轻的棱角,在多年后仅留下满地的风霜。 我们公司作为实体行业的供应商,我的职位也需要经常去客户那里沟通交流,而我们去的地方绝大部分都是如同独立于城市角落的钢铁厂。那里的围墙高高耸立,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复杂的关系网,每一道手续都有着数不清的流程,那些被工装包裹着的头衔傍身的人们有着我陪不完的笑脸……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往日的几个朋友好像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少有见面的循环中。一开始的时候,我与她们还会经常在微信上分享彼此的日常,可是一年过去了,我们的对话往往只有在下班后的夜晚才会草草寒暄几句,听听薛凌在清华的受挫,听着老秦抱怨领导的牢骚,听着花知暖愤愤不平地告诉我她的队友都因为不和换了好几波了…… 于是我突然发现,离开了校园之后,年少的那些所谓的烦恼在社会性质的交往过程中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曾经的伙伴我说不上来几个,可是手机微信的好友列表里,却在这短暂的一年中多了许许多多的“大哥”、“好兄弟”,而这些人往往会在喝多了酒之后,勾住我的肩膀,叫我一声“兄弟”。 呵,谁是他们的兄弟。 不过好在偶尔周末的时候,我还是会和老秦他们约着吃上一顿饭,或者和花知暖一起逛逛街,看上一部制作精良的电影,然后在街边昏暗的路灯下道一句再见。当然,我们也会在秦时雨的盛情邀请下一起去她的店里捧场,玩玩那里其他的密室,最后坐在一起分享刚刚的喜悦。 一年多的时间里,老爹老妈似乎真的与北京绝缘了,在他们的口中再也不会出现北京这座让他们伤心的城市。只不过,他们也不会再如同曾经那样管着我,微信上也不过是告诉我他们又去什么地方旅游了,看到了什么风景,关于我自己,我的工作,我的生活,乃至我是否有了女朋友,他们都不曾关注。甚至当我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旅游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在一个地方了。 我自由了,可是我又失去了自由。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面对着漆黑的房间,回忆过去的时光。 原来,当孤独侵蚀着骨髓的时候,曾经最热烈的记忆便会找上你,比如曾经的那些温暖,那些痛苦,甚至那些被撕碎的纸条,以及那些刻在血液中的文字。 我有了一种渴望,渴望一个人来解救我的孤独,而那个人最好是我梦中的女子,毕竟她也好久不出现在我那些疲惫的夜里了…… …… 这一天,我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了我的部门主管李仁海的电话,而他曾经也是北科大毕业的,甚至和我是同一个专业的,算是我正儿八经的学长: “贾念,马上去一趟安徽,你那边负责的业务出了点问题,业主反馈他们的高炉炉缸温度一直下不来,咱们的产品也牵扯进去了,还有另外一个做耐材的厂家也会过去,但是我没什么了解。你这个项目经理得和他们一起帮业主解决问题。” 我顿了顿,说道: “李哥,我主要负责的还是营销部分,技术这块还是得再安排个专业的同事和我一起吧?” 李哥笑了笑,安抚道: “你别担心,我对你是非常有信心的,技术这块你也不差。更何况现在公司的技术人员全都派出去了,实在是没人了。你先过去了解下情况,实在搞不定了随时电话沟通。” “好,我马上出发。” 挂了电话,我立马微信上和业主那边的负责人对接了一下时间,然后订了今天最早的一班去往池州的飞机。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我风尘仆仆地到达了池州机场,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打车向着业主所在的厂区驶去。 在路上我也没闲着,拿出了打印好的合同以及技术协议之类的文件仔细看着,再熟悉了一下具体的供货范围和产品指标。李仁海说的太模糊了,业主也没有给我太多有用的具体情况,所以我只能借助已有的信息数据提前思考下可能造成这次麻烦的原因。 要知道,如果高炉炉缸的温度长时间下不来,炉子很有可能面临被铁水烧穿的风险,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业主和我们都将面临非常巨大的经济损失,甚至伴随人员伤亡,这个代价太大了!而我作为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也自然要站出来给个说法。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 到达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池州的天气是刚下过雨的闷热,使得我的呼吸都变得更加沉重起来。门口站着的是业主采购部门的王经理,他表情严肃,没怎么客套便带着我来到了高炉炉前的一个办公室里,语气沉重地说道: “请稍微等下,另外一个厂家的人马上就到。我们会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先自己分析下原因吧。所有你们能用到的数据我都放在桌子上了,还有什么问题等两个小时后统一和我们的领导们聊吧,你先看看数据。” “好的。” 从他不苟言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次的问题有些棘手,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到底是我们的产品质量问题还是他们自己的高炉操作问题,但是我也不敢怠慢,立马从包中拿出了纸笔,同时拿过桌子上的图纸以及数据看了起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房间门被人推开,三个人踩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前两个进来的是两位男士,身着得体的灰色西服,一丝不苟的发型和手上拎着的电脑显得我这一身多年前路边淘来的旧西服是那么的难堪。 第三位进来的是一位女士,可当我看向她的脸的时候,全身如同触电一般呆在原地,就连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那是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容,波浪般带卷的青丝旁分在胸前,明亮的桃花眼里流光婉约,肌若寒酥,恰如灵渊入芳。其身黛粉疏影之姿,尽是自信从容的神态。 她左眼眼角的下方有一颗迷人的泪痣,颇为性感的红唇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一身白色剪裁的女士西装包裹着她娇好的身材,左手腕间的积家翻转腕表更是为她平添了一分纤凝落扶摇,白榆话望舒的婉转知性。 她的脚步声声入耳,举手投足更呼之诗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须臾而逝之间,她衔扶光之侧耳,脸上挂着淡漠的神情,礼貌地向我伸出了左手: “友商你好,我是澜海集团旗下依连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林伊。” 第74章 林伊 我承认,这一刻我傻逼了。 昔日混乱不堪的记忆,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在这一刻熔融成了一个完整的铁箱子,那里装着七年前的夏日,嵌刻的是曾写下的一句句我与她,是那些躲在文字背后的笑容,亦是那一天的愤懑,那一刻的痛恨…… 我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心脏却怦怦跳个不停,额头上渗出了汗水,甚至坐在座位上都忘记了起身。 恐怕她早已忘记了我,以至于她看向我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触动她的回忆。她一定记不清晰我的长相,毕竟与她第一次的见面,甚至说都算不上见面,因为我是灰头土脸地被按在地上,而她是坐在豪车里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又怎么会记得我这样的蝼蚁呢? 我终于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站起身来握了握她温润的手。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常联系。” 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随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我。我接过名片没有细看,弯腰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 “林总您好,我是泰安材料有限公司负责该项目的项目经理,贾念。” 令我意外的是,本来在看我名片的她猛然抬头,一双美眸里连瞳孔都在颤抖,细细打量着我,面色里写满了震惊以及某种我不知道的情绪。 “你……” “林总,怎么了?”我依然笑道,胸口却异常沉闷。 “没……没什么”林伊的眼神看向了别处,却藏不住她此刻明显的慌乱。 “张云,周小山,你俩先去高炉操作室看一下现场的情况。”林伊冲着后面的两位男士说着。只见他俩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会议室里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我坐在座位上看着业主的数据,余光却也时不时瞥向她。 林伊缓缓地坐在座椅上,却又好似呆滞在了原地,眼眉低垂,在几个深呼吸后才终于开口说道: “贾念,我没想到是你,你……你还好吗?” 我抬起头对上她略显游离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总,咱们第一次见面,您至少应该称呼我一声‘贾经理’才更符合今天的场合,不是吗?” 我带着情绪的回答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 “贾念,你在恨我,对吗?” 沉默,我沉默到了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可以听到她摩挲手指的声音。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可是一瞬间又被这座钢铁机器的轰鸣声所吞没。 “林伊,我该恨你吗?” “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两个高中小屁孩之间的故事罢了。哦,不对,你当年可不是小屁孩,手段高明得很,我才是小屁孩。” 不知怎的,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于是烦躁地合上了笔记本,靠在椅背上看向了窗外。 “那些纸条……” 我的神经被狠狠地挑动,扭过头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回道: “我撕了。” 只三个字,林伊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紧咬红唇,呼吸变得愈发沉重,眼底竟隐隐泛红,数次欲言又止,又数次报以叹息。 我本以为发泄式地说出这些话会让自己好受很多,可是当我看到林伊痛苦的样子,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言片语间,就好像连那段最美好的时光都被否定了一样,让我无言,让我心碎…… 我们真的不该再沉溺于过去的那段时间了,无论是那些文字,还是最后的诀别,我们的故事到那天就该结束了。从此后,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又何必因为今天的因缘巧合而再起风波呢? 我闭上眼努力稳住不安的心,抹了把脸,说道: “好了,林总,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说了。贵公司看来真的很看中这次的事情啊,居然连您这位总经理都来了?” 林伊也渐渐恢复了那副冷傲的神情,淡淡地说道: “我是最近半年才走马上任的,很多事情还缺乏经验,尤其是对于现场的考察,所以借这个机会出来积攒些经验。” 我点了点头,看来她还不是傲到没了边的那种千金,所以接着说道: “明白了,林总。咱们言归正传,业主的这个炉子现在问题有些麻烦,不知道您这边是怎么想的?” 林伊仰着头吸了吸鼻子,很快就调整成了工作状态,面色严肃,随着一道犀利的目光,她身上的上位者的气息便立马向我袭来: “贾经理,恕我直言,我个人认为这次的问题很有可能出现在你们的产品质量上。” 我眉头一皱,没有插言,只是示意她继续。林伊的语气愈发自信,她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腿上,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 “你们的耐火砖是吊装在我们的炭砖前面的,说白了,其本质就是保护炭砖不被铁水侵蚀。但是现在的问题恰恰出现在炉缸温度上面,铁口附近这一圈的热电偶温度都显示炭砖温度异常,这很明显是耐火砖极有可能出现了渗铁甚至是被铁水严重侵蚀的现象,所以铁水直接接触到了炭砖导致温度升高。因此,无论怎么看,都可能是你们的耐火砖质量有问题。” 我哼笑了一声,看着她问道: “林总,方便问一下您大学的专业吗?” “材料专业,怎么了?” “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的?” “没错。” 我心下了然,正色道: “好,林总,既然您也是工科背景,很多话就好说了。任何理工科的问题都需要结合多方面条件来进行判断,更何况高炉的内部情况就是个黑匣子,谁也不可能站在铁水上直接观察内部情况,所以只能依靠数据。但是,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在您的用词中会出现‘无论怎么看’这样笼统的词汇?” “有什么问题吗?铁水环流冲刷的第一层本来就是你们的耐火砖,现在热电偶显示温度升高,任何业内人过来都会作出和我一样的推断吧?” “林总,如果问题真这么简单还需要数据做什么?仅靠一句温度升高就可以判断为是我们的产品问题吗?林总未免有些太急于把自己撇干净了吧。” 我的眼神平静地看向林伊,此刻的她一改刚刚的淡然,眼神中充满了攻击性。我可不管她什么想法,一上来就把锅往我们身上甩未免有些太心急了,我接着说道: “林总,按照您的逻辑,我可不可以认为您方的炭砖由于导热不足而造成的温度升高呢?毕竟热电偶是插在炭砖里面的,我可不可以认为您方的炭砖内部有裂纹或者有气孔呢?” “我们的砖都是业主亲自验收的,不可能有这样的问题。” “抽样检查真就这么严谨吗?您不会告诉我说业主验收的时候给您方生产每一块砖都进行了物化检测吧?” “你!” 林伊脸上泛红,眉头紧锁,手指扣在桌角哒哒哒地敲着,一时间再没有说话。她一定是在脑海中寻摸着我的漏洞,或者是可以作证我们的产品问题的证据。 可是我有这个自信,因为国内的耐火材料供应商里没有几个能像我们有公司一样养着几位真正的冶金方面的专家,大部分厂家只需要关注自己的产品合格就行,面对高炉出现问题的时候,未必能给出非常合适的建议。而我这一年多的耳濡目染也不是白给的。 我拧开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笑着说道: “林总,现在会议室里只有你我二人,您真的想不出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她眉眼微眯,片刻之后,她冷静了下来,说道: “合作。” 林伊也不愧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商务上的事情一点就透。 “没错,林总,业主把我们叫过来最想看到的无非是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当然是让我们给出合理的建议,这第二个方面嘛……” “想看我们狗咬狗,对吧,贾经理。” 我轻咳了一声,讪笑道: “林总的发言还是这么犀利有趣哈。” “哦?看来曾经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喽?” “那可不,当初你写的纸条上就是……” 我突然顿住,林伊的眼神里写满了玩味,而我也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地说起了我与她之间本不该再提的那些时过境迁。 我移开了目光,林伊也收起了玩味的态度,向我托了下手掌: “请继续。” “咳咳,林总,从目前的数据来看,我们可以很容易地通过傅立叶方程算出现在耐火砖的残余厚度。从经验来看,短短开炉一年多的炉子是不可能把耐火砖侵蚀完的。” 我拿出笔来在本子上计算起来,而同一时间,林伊也意识到了什么,也拿出一支笔在本子上写着,而我的目光却一下子被她拿着的笔吸引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只“英雄”牌钢笔却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正被她纤细好看的手指握着,在纸上留下黑色的字迹。 “我算好了,贾经理,耐火砖确实没有被侵蚀完,应该还剩余不少。” 林伊停下笔,抬起头的瞬间对上了我复杂的目光。 她知道,我在看那支钢笔。 林伊挺起身子捋了下自己的头发,轻轻地把笔帽盖上,小心地收进了包里,不动声色地拿出另外一支签字笔,说道: “贾经理,你算的是多少,咱俩对一下?” “啊,哦,好。” 我慌乱地把本子递给她,不小心把手边的矿泉水瓶碰翻了,好在盖好了盖子,水并没有洒出来,我却匆忙站了起来,然后在林伊的捂嘴偷笑中尴尬地坐了回去。 她的嘴角挂着迷人的弧度,接过我的本子看了起来: “贾念,你的字迹还是这么潇洒,不过好像乱了许多啊。” “切,有吗?做笔记而已,要那么整齐做什么。你把你的本子给我突击检查下,我就不信你能写的那么整齐。” “喏,给你检查喽。” 林伊黛眉轻挑,笑眯眯地把她的本子递给了满脸不服气的我。我接过她的笔记本,一页页看了起来,内心却随着纸张揭过的声音而掀起了名为过往的波澜。 第75章 给出建议 她的字迹一如记忆中那样娟秀精巧,却也在笔画的转折处多了些许随性与锋芒。那一撇是她的典雅克制,这一捺是她的果敢意气。每一行字都几如一气呵成,可见是常年保持了练字的习惯,比我的字不知整齐高明到哪里去了。 “怎么样?比起你的字,如何啊?” 林伊双手插在傲人的胸前,略显得意地看着我。可是我却鼻头一酸,当曾经的那些温柔的文字就这样在时过境迁后如此这般展现在我面前时,我便被击倒了,仿佛看到了心里的那一层防线在逐渐坍塌。 我用力吸了下鼻翼,侧过头把笔记本还给了她,轻声回道: “嗯,确实比我写的好……” 林伊似是看出了我的异样,很快收敛了打趣的姿态,认真地看了下我的计算,然后说道: “这么看来确实是我武断了,耐火砖的残余厚度足以保护炭砖不被侵蚀。这么看来基本不肯能是你们的问题了。可是,目前业主提供的数据除了温度异常,其他的看起来问题都不大啊,贾念,你觉得呢?” 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再胡思乱想,集中精力在目前遇到的问题上,在脑海中努力思考着可能的原因,又拿出图纸来仔细看了看,试探性地问道: “林伊,这个炉子是天明设计院设计的,其实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种设计属于‘半杯’设计,也就是耐火砖并没有完全覆盖炉缸,而是只覆盖了一半。这种设计我们认为很容易造成铁水越过耐火砖渗透到炭砖里面造成温度升高。”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问题推给设计院那边对吗?” “没错。”我点点头,继续说道,“事实上,根据目前已有的数据来看,业主已有的数据显示我们两家的产品貌似都没有明显的问题,而设计院的这种设计方式在业内也确实存在争议,所以我们跟业主解释成设计问题也不算乱咬人。” 林伊微微点头,做思考状,却又立马摇了摇头,解释道: “贾念,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呢?你说的其实很对,天明的设计确实有一定的争议,但是天明是一家业内非常认可的设计公司,咱们这些厂家很多单子都是通过天明向业主举荐然后议标得来的项目。如果我们这次把问题推给了设计院,先不说是否真的是设计院的问题,我们肯定也把天明那边得罪了,未来我们很有可能丢掉更多的单子。你说,为了目前这一个项目丢掉其他单子,划算吗?” “这……”我毕竟只是打工人,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把这次的危机渡过去,还真没有站在公司整体利益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而林伊的提醒让我醍醐灌顶,不禁有一些后怕。我要真是像个愣头青似的把问题推给了设计院,就算业主这边交了差,回公司也没我好果子吃。 “谢谢提醒,可是这么看来,造成炉缸温度升高的还能是什么原因呢?既然不能说设计的问题,我们总要给业主一个交代吧?” 我有些着急,现在的问题好像陷入了死循环,我们看上去找到了原因却不能说,可是除了这个原因暂时又实在想不出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那两位林伊的下属回来了,他们手里拿着一些刚刚在现场收集的数据摆到林伊面前,欠身说道: “林总,这是从现场拿到的第一手数据,我们看了下,比业主提供的更全一些,很多数据业主可能没当回事,但是也许对咱们分析问题会有些作用。” 林伊点点头,拿起数据走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那诱人的女人香直钻我的鼻孔,让我不禁有些怦然心动。我赶紧收回心绪,下意识想要坐远一些,却被她按住胳膊。林伊看了看我,语气着急地说道: “你干嘛啊,赶紧和我分析下最新的数据啊,往哪跑呢?” “哦……” 我悻悻地坐了回去,和林伊一起研究起最新的数据来。 如同命运的捉弄一般,七年前的我们隔着时空坐在同一个座位上;七年后的我们却坐在了一起,像同桌一样合力解决着问题。 我甩了甩头,尽力不让自己分心,耳边继而传来了林伊的柔声自语: “这个炉子明明容积不大,冶炼强度却这么高,福建系的企业就是敢干啊。” 可就是林伊这随口一说,却突然让我灵光乍现。我立马抛开了其他数据,赶紧查看了一下这个炉子中冷却系统的相关数据。 当我将所有的数据进行统筹对比后,不禁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林伊却不解地看着我问道: “贾念,你好端端地笑什么?我坐你旁边这么高兴呀。” 那两位叫张云和周小山的俩人闻言一脸错愕地看着我,而我则是一脸尴尬地看向林伊,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我是知道原因了所以笑出来,和你可没关系。” “哦。” 林伊有些失落地附和了一声,然后问道: “我还没看出来是什么原因,你能分享下你的观点吗?” 我呵呵一笑,挺了挺胸膛说道: “你叫我一声师傅我就告诉你。” “幼稚,不说拉倒,我自己想。” 林伊气鼓鼓地撅起嘴巴,然后紧盯着那些看上去毫无关联的数据,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我笑了笑,指着数据表上“冷却水流量”的那一栏,说道: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提示你一下,你看一下业主的冷却水使用量,再对比一下他们的另外一个炉子的数据,答案就出来了。” 林伊半信半疑地应和一声,拿起两个炉子对应指标的数据对比起来,半晌过后,她突然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哇,贾念,你太厉害了,我明白了。” 她的笑颜如花,眉眼中尽是闪烁的光芒,而我的心也没来由地悸动起来。可是一想起曾经的那些,我又不由地低沉下去,只是淡淡说道: “明白了就好,咱们现在可以找业主提建议了。” …… 这次负责处理该问题的三个业主方面的领导分别是生产厂长王厂,设备主任刘主任和公司副总李总。三个人进来的时候面色有些不满,王厂率先发难道: “给了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你们一个小时就商量出结果了?” 坐在他一旁的刘主任摆了摆手,笑道: “林总他们能这么快找到原因是好事啊,你怎么还嫌弃人家用时快啊?” “我这不是怕他们糊弄了事嘛。” 这是,李总终于伸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阴沉的面色都能挤出水来,对着我们冷冷地说道: “林总,贾经理,我希望能听到你们二位的合理解释以及可行性建议,否则未来的项目我们可能很难决定再用你们两家的产品。开始吧。” 林伊正襟危坐,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由她先开始说: “李总,王厂,刘主任,首先我代表依连公司和泰安公司对贵公司现在遇到的问题表示高度重视,这一点请诸位放心。其次,经过刚才我与贾经理商讨沟通,我们一致认为,贵公司这次的问题是出现在了冷却水流量的问题上。我们建议贵公司应该立即调高水流量,将冷却壁内的冷却水单管流速提高,这样炉缸温度很快就能下来了。” 李总默默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了半晌之后,扫了我们一眼,问道: “也就是说,你俩讨论的结果就是我们自己的原因导致了现在的问题?” 林伊拿起业主方面正在生产的另一个高炉的数据放在了李总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 “没错,李总,请看。出现问题的2号炉的容积比1号炉大一些,可是为什么1号炉的冷却水强度却高于2号呢?这说明2号炉在通水的过程中冷却水不足,无法带走炉缸内壁更多的热量,这才导致了炉缸温度下不去。” 王厂将吸了一半的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按照你的意思,你们的产品就一点问题没有喽?热电偶可是插在炭砖里面的,而温度异常第一时间就能反映你们的炭砖问题,你难道还能说你们的产品质量没有问题吗?” 林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站在她的立场上也不可能和业主死磕自己的产品没有问题,于是我立马接过话来,笑道: “王厂,您这么说的意思是您已经能够确认是我们供应商的产品质量问题了是吗?” “当然不是,我也只是推测,所以才将你们过来的。” “既然如此,王厂,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现阶段您方给我们的数据能够反馈的结论就是高炉的操作问题,而不是产品问题。” “你是怎么肯定的?” “很简单,计算。数据是您们给我们提供的,所以数字不会骗人。而通过所有人都可以去计算的傅立叶方程,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算出现在耐火砖还没有被全部侵蚀,所以铁水不可能接触到炭砖部分,自然也就不涉及炭砖的质量问题了。既然我们的耐火砖并没有被侵蚀完,那就说明我们的砖依旧完成着保护炭砖的任务,所以也不会造成炉缸内部的温度升高。如果您们不信,可以请外面的科技大学给您们算一下残余厚度,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王厂眉头一锁,语气不悦地说道: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认为是我们的通水量的问题吗?” “没错。” “胡说八道!”王厂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吼道,“我们的通水量都是按照设计院设计的数值来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难道是设计院设计错了吗?”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凶险,我正要开口,却见林伊伸手打断了我。她缓缓站起身来,我有些担心她能否说到点子上,没想到她目光坚毅地看向王厂,掷地有声地说道: “王厂,设计院的设计是在一定冶炼强度下的标准。可是请你好好看看你们的炉子,你们为了产量自行将冶炼强度提高到了设计值的两倍,难道通水量还能按照原先的标准来通水吗?” 她气势十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业主在生产过程中的纰漏。我心下也暗叹了句佩服,刚才我也只是简单地提示了一下,她竟能与我想到一起去。 王厂的脸憋得通红,却也没说出辩解的话来,只得坐下。刘主任简单安抚了他两句,在李总的一侧耳语了几句,然后就见李总终于露出了个礼貌的笑容,站起身来说道: “好吧,两位说得有理有据,我们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样吧,我们立刻根据二位的建议进行整改,同时也非常感谢你们几位千里迢迢地过来为我们解决问题,辛苦了。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咱们一起吃个饭,让我们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林伊她们欣然接受,可是我的心里却咯噔一声,实在是不愿参加这样的应酬,可是形势所迫,也只好勉强笑着应允下来。 第76章 把我的钢笔还我,好吗? 不出意外的是,今晚我们作为乙方一定要把业主陪好。林伊那边有两个下属可以挡酒,我这边可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很快就成了业主围攻的对象。 业主那边除了刚刚参会的三个领导,还以重视我们的到来为借口叫来了三个年轻些的员工,说白了,不过就是专门过来喝酒的。 那个李总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领着大家端了一杯,之后就是剩下几个人轮着番地逼我们打擂喝酒。虽然表面上他们一个个都在说着“随意,随意”的客气话,可是我心里清楚,真轮到我喝的时候,一点儿也含糊不得。 几圈下来我已经喝了半斤酒了,胃里面的不适感也越来越重。我赶紧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出去吐了一次,这才好了许多。 一年多以来,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的酒局了,每一次都是像今天这样喝了吐,吐了喝,然后在迷乱的人影交错中丢掉所有的理智,醉倒在一个又一个没有星星的夜里。不过也好,只要喝醉了酒,这样的夜晚就没有那么孤独,没有那么难熬。 只要稀里糊涂的,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然后在第二天的阳光下迎来不那么感性的自己……有时候醉了,比醒着好受多了,即使自己一个人回酒店,一个人呕吐,一个人和衣瘫软在床上,我也不必再被混乱的情绪折磨到天明…… 我回到了酒桌上,在林伊复杂的眼神中,依旧是来者不拒。我端起一整壶白酒,一杯杯敬着那些笑比哭难堪的业主,然后终于在散场的时候,头晕脑胀,站都站不稳当。 夜风吹的人有些冷,业主的人相继被车接走,可我却因为匆忙连宾馆都还没有预定。送走最后一位业主领导,我终于忍不住胃里的翻涌,冲到一棵树旁边狂吐不止,嗓子眼儿里尽是难闻的酒气和胃液的味道,又呛得我一阵阵咳嗽。 就在这时,一只手递给了我一张餐巾纸,随后便听到一句: “贾念,你没事儿吧?” 我费力地转过头来,模糊中看到林伊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她用力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我,不让我摔倒,关切地问道: “你住在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我推了推她,语无伦次地笑着说: “哈哈,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呢?你别……别管我了,我自己找……找个网吧睡一宿就行了。” 我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路边。她赶紧冲过来把我扶住,嘴里又说了些什么,只可惜我终究是断了片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将自己再一次丢弃,之后的一切便再也记不得了。 …… 一阵白光在我的眼前环绕,那位长发飘飘的女子轻轻地抚着手边的云彩,然后向我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我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却发现那个女子竟然没有脸…… 我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脑袋却没有意料中的那么疼。我环顾了下四周,应该是一家高档酒店的大床房,可是自己是什么时间回来的,怎么回来的,却无论如何也记不得了。 我勉强站起身来,透过窗帘的缝隙是一束明媚的阳光。我一把拉开窗帘,这晴朗的日头照耀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踉跄着掏了下裤兜,发现手机不见了。我赶紧四下寻找,发现在床头柜那里整齐地放着我的眼镜、腕表、身份证、手机,甚至还有一杯水。 我刚拿起手机,才注意到手机的下方还垫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是我熟知的行楷: “贾念,渴了喝点蜂蜜水,我放在你床头了,另外如果醒得早的话就来一楼吃早餐,我等你。 林伊留” 原来昨晚是她给我安排的住宿,还把我送回了房间。我有些埋怨她,何不把我扔到一个网吧睡一夜呢,这样我就不会欠她一个人情了。 因为,唯独她的人情我是最不想欠的…… 我赶紧看了下时间,早晨的八点钟,还行,来得及去餐厅。我整理了下衣服,发现自己的鞋子摆放在门口,上身的西服也已经用衣架撑好放在了衣柜里。我的嘴角挂起来一丝弧度,拿起蜂蜜水喝了一口,不是很甜,却很贴心。 不知怎的,我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过去的一年多里,我早就忘了有多少次醉倒后强撑着回到了酒店,然后趴在马桶上吐到只剩下胃液,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倒在马桶旁边。 看来,这个人情欠的不小啊。 我看了眼手机,里面是几条花知暖和薛凌的消息,大体上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没有细看。穿戴整齐,向着餐厅走去。 高档酒店的餐厅就是不一样,吊顶的水晶灯垂在上方,富丽堂皇的自助餐厅里满是各色早餐,中式西式应有尽有。 我没有去取早餐,而是在人头攒动中寻找着林伊的身影。 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洒在角落的那个身影上,林伊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浅绿色的连衣裙衬托着她出水芙蓉般的清新雅丽。 我整理了下呼吸,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林伊正在吃着早餐,她的早餐很简单,一杯牛奶,一片面包,手边还有一小块黄油。看到我过来,她盈盈一笑,说道: “贾念,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早安,”我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地回应着,“睡得挺好的,昨晚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林伊的眉头微微一皱,又很快舒展开来,优雅地喝了一口牛奶,问道: “你不吃早餐吗?这家酒店的早餐看起来还不错。” “不用了,说实话,我没什么胃口。” 林伊放下牛奶杯,略带情绪地说道: “贾念,我好歹也算个美女吧,就这么让你没胃口吗?” 我笑了笑,如果她是好歹才能算的美女,那这个世界上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比她更称得上是美女了,只是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小心眼的一面,开口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已经很多年不吃早餐了,而且昨晚还喝了酒,确实是没什么胃口。” “好吧,对了,昨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真搞不定这个问题,看来还是要多学习啊。”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昨天也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林伊嗔了我一眼,说道: “你怎么开始谦虚起来了,当初的你可是自负得很呢。” 我的神情一滞,没有说话。她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说道: “对了,我俩加一下微信吧,以后还会有很多业务上的往来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手机,“我扫你吧。” 我看着她展示出来的二维码却没有动,只是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念道: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林伊,你还记得你纸条上写下的这句话吗?” 林伊的笑容淡了下去,嘴角嗫嚅着说道: “记得。” “既然记得,你又何必找这样的借口呢?你我同为供应商,又是同行,会有什么业务上的往来呢?” “贾念,难道你忘了那张纸条的后半句了吗?” “你是说……” “‘若是有缘,你我就再续前缘’,你我这样巧合地相遇,还不算有缘吗?” 我滞在了原地,阳光倾斜的角度打在了她满是期待的眸子上,那一双桃花眼里尽是曾经的我无限向往的真诚。可是如今的我们早已物是人非,那些憧憬过的愿景也已然随着那些破碎的纸条烟消云散。 我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 “林伊,就到这儿吧……我不配当你的朋友,过去的那些纠葛就当个屁放了吧……” “为什么?”林伊有些激动,声调都不自觉高了起来。 “我的一切热忱早已随着那日你的绝尘而去消失殆尽了,你又何必勉强呢?” “说到底,你还是恨我的,对吗?”林伊的眼底噙着泪,一字一顿地追问道。 我长叹了一口气,就连我自己都说不上来对她是否还真的有恨。不经意间,眼前浮现出她的自信,她的健谈,她的冷静,她的关心……短短两天,她的一举一动就这样与当年的她形成了闭合的回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让我麻木的心开始燥热起来…… 可是,这些年无数次折磨着我的痛楚也是真的,我又怎么能忘却? 我迎上她的泪眼,平静地说道: “林伊,把我的钢笔还我吧,好吗?” 第77章 飞机上相遇 林伊用力把头扭向别处,脸色低沉,沉寂了半晌后冷冷地说道: “抱歉,那支钢笔是属于我的,所以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不等我开口,林伊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执着于那支钢笔,既然走到了今天这步,又何必再留着过去的物件死死不放呢?更令我不解的是,我竟也因为她的坚持松了口气。这样的情绪让我困惑,连我自己也琢磨不透那些隐藏在内心的想法了。 思绪万千地回到了房间,我默默地收拾着行李,并且拿出手机搜索着今天的机票。池州机场直飞北京的飞机竟然只剩下一班了,而且时间也已经非常紧张。我心里骂了一句,再也顾不得刚刚的那些想法,匆忙下楼去前台退了房,然后打个车往机场而去。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卡点做事,一般情况下我都会提前两个多小时到达机场,否则心里不踏实。今天可真把我急坏了,到达机场的时候距离登机只剩下五十分钟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过安检的时候机器扫出来我的包里有个打火机。我苦着脸费劲巴拉地翻了半天,才在一个夹缝中搜出了这个倒霉玩意儿,心里面早已把自己骂了个遍,懊悔自己估计又是在某个醉酒的夜里贱叟叟地拿走了别人的打火机放进了包里。 汗流浃背地坐在飞机的座位上,正准备好好睡一觉,却被林伊的两个助理一左一右跟俩护法似的把我夹在了中间,那个叫张云的还呲着牙花子冲着我傻乐。我尴尬地陪了个笑脸,心想敢情这是又和林伊遇上了? 果然,顺着飞机的过道往前看去,不远处的头等舱里,林伊歪着脑袋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刷着手机。 我赶紧缩了缩脑袋,免得她看到我。我系好安全带,靠在靠背上,心里是一阵哭笑不得。我禁不住问自己,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曾有过林伊的哪怕一点点消息,而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竟会巧合至此,难道真的是命运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吗? 随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飞机终于向着高空飞去,我也在晃晃悠悠中浅睡了过去。 “呀,贾念,好巧啊。” 一阵女人的香水气味配着女子好听的声音传来,我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迷糊地睁开眼,就看到林伊正坐在我的右手边冲我打着招呼。我打了个哈欠,惺忪地应道: “并不巧,回北京的飞机只有这一趟了。” “我说的是座位好吧。你说怎么这么巧呢,我俩刚才还不欢而散,这会儿就又坐在一起啦。” 我伸着脖子看了眼头等舱正在满脸兴奋地勾搭着空姐的张云,调侃道: “贵公司的员工福利还真是好啊,居然可以坐头等舱。” “羡慕了?” “谈不上,头等舱的人喜欢脱鞋,我嫌脚臭。” 林伊颇为无语地扫了我一眼,说道: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油嘴滑舌呢,还是说这才是原本的你?” 我哼了一声,晃着脑袋说道: “你失望了?那我告诉你,贾某人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大可以回你的座位上去。” “呵呵,贾念,你想赶我走,我偏不走!”她哼笑了一阵,然后镇定自若地靠在椅背上,拿起一本杂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懒得再理她,越招惹她她越来劲儿,干脆闭上眼睛接着做我的春秋大梦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我这刚来点儿困意,突然感觉有双脚搭在了我的鞋子上,我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林伊还真把高跟鞋脱掉了,一双黑丝美足就这么搭在了我的鞋子上。 我咧着嘴看向林伊,却发现她半睁着的眼睛立马闭上,假装睡觉的样子。我用手肘推了推她,说道: “我说林总,您这么做有点有辱斯文吧,您还真是头等舱坐多了喜欢脱鞋是吧?” 林伊假装刚从梦中惊醒,戏份很足地看了看左右,伸了下懒腰,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眨了眨,故作惊讶地说道: “哎呀,我的鞋子怎么被你脱掉啦?贾念,你怎么这样。” 我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位被行业拖累了的演员。好家伙,这个美的不像话的女人竟然在跟我玩这种小心思,愣是给我噎住,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看着我的样子略带挑衅地凑近了一点,嘴角的笑容收都收不住,问道: “你说我要是现在大喊一声流氓,下飞机你就得被警察带走喝茶吧?” 我不屑地哼哼两声,回道: “你当警察傻呀,就任凭你胡诌两句就抓我?” “嘿嘿,毕竟我这也算版本t0嘛,抓你还不是几句话的事儿。” “你……!好好好,跟我这么玩是吧?” “怎样?” “那就遂了你的愿!” 我说完立马弯腰抓住了她的脚,那一瞬间的触感真真儿是让人心猿意马,但是我很快整理好心态,在她的脚心胡乱挠着。 林伊先是一惊,捂着嘴挣扎起来,一只手还使劲扒拉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低声吼道: “贾念!别闹了,我……我错了还不行嘛。” 毕竟是在飞机上,我也不好太过分,得意地松开了她的脚丫,学着她的样子凑近了说道: “怎么这么快就求饶啦?你不是版本t0吗。” 林伊委屈地穿好自己的高跟鞋,嗔道: “跟你开玩笑你都看不出来,笨蛋!” “啥?您都要把我抓去局子里了,还反咬我一口……不对,你爸那次已经把我送进去一次了,你这是要复刻你老爹的名场面是吧?”我有些不满地说道。 林伊的表情僵了下去,半晌后才说道: “对不起,下次送你去局子我亲自送你,不让你在路上受委屈。” 我一时气结,转过头去暂避锋芒,感觉再和她聊下去真的要吐血了,长呼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 “不和你说了,再说下去我都想从这万米高空跳下去了。” “可是窗户打不开啊,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你tm……”我猛地回头对上她藏着坏笑的眼神。 “贾念,你又是打我,又是骂我的,也该消消气儿了吧?”林伊拍了拍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着。坐在我左手边的周小山嘴巴张得老大,估计是刚才这些对话与打闹全都让他看了去了。他看了我一眼,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对我打了个哑语,从嘴型上看是“你牛逼”,然后歪着头假装睡觉实则偷看去了。 我是不知道林伊从哪找的这俩货,个顶个儿的闷骚。我回过头去,不满林伊就这么把打骂女人的坏名声扣在了我的头上,问道: “你别胡说啊,谁打你骂你了?” “你,就是你!”林伊伸出手指在我的脸上戳着。我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不与她就这个男人永远扯不明白的话题说个没完,道: “让我消气儿可以,把钢笔还给我。” “不还,哪里写着是你的钢笔了?这笔上面有名字吗?”她干脆摆出一副耍赖的模样,双手交叉在胸前,眯着眼反问起我来了,哪里还有半分女总裁的高傲冷艳。 我是真服了她了,经过两天的相处,我忽然质疑起她的身份来。她真的是林伊吗?那个与我传纸条的清雅女孩真的是眼前这个脱鞋耍赖的女人吗?她与我心目中的林伊除了容貌笔迹之外好像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看着她的面容,我有些恍惚,有些迷茫,又有些失落。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与我记忆中的印象如此割裂的她究竟是谁造就的,是她本就是如此,还是她变了,亦或是我从来认识的、知道的就只是我兀自幻想出来的那个她?而现在我们这样的纠缠又有什么意义? 我的头有些痛,便不再理她,生怕自己又被她拉入回忆与现实的撕裂当中。这个世界总有些事情值得我去坚持,至少我没必要因为她的家世和美貌去迁就她。 第78章 校企联合 飞机在一阵刺耳的轰鸣中落地后,我们抵达了北京大兴机场。实话实说,比起首都机场,这里修得更大,而且入驻了诸多品牌门店,这也让整个机场的可逛性提高了不少。比如我自己就经常会在下了飞机之后去一趟swatch店铺看看最新的联名腕表。 我和林伊在略显拥挤的人群中向着出站口并肩走去,张云和周小山提着行李跟在我们身后。 偷偷用余光扫了眼林伊,她的个子还真是不矮,怎么也要168往上了。她走路的姿态挺拔稳健,倒是显得我在她旁边像是助理一样。我有些不服气,偷偷地比她走快了半个身位,然后琢磨着待会儿怎么坐地铁回家,毕竟大兴机场到我家的距离有点远。 “贾念,你走那么快干嘛啊。” 不知不觉间,林伊已经被我甩到后面了,语气不满地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说道: “林总,我家可是很远的,我得赶紧回去呢。” “那我送你回去呗,正好到你家坐坐。”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满脸期待的样子,没想到她还挺自来熟的,虽然是旧识,可是多年未见的我们也就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更何况我还心有芥蒂,她居然还大大咧咧地要去我家串门? 正在犹豫中,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我作了个抱歉的手势,拿起电话看了下来电显示,笑着接通道: “怎么了老秦,几天没见这么快就想我啦?” “贾念,你和老秦平时都是这么肉麻吗?”薛凌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赶紧又看了下来电显示,是老秦的没错啊,讪笑道: “咳咳,怎么是你打来的啊,老秦呢?” “在我旁边呢,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想约你吃个午饭,顺便聊点事情,今天有空吗?” 我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林伊,说道: “嗯,有空,地点发来,我刚下飞机,很快就过去。” 薛凌立马跟了一句: “又出差了?” “嗯,不过事情已经办好了,所以回来了。” “那你很累了吧,要不改天吧?” “没事儿,飞机上休息好了。” “好,等你。” 挂了电话,我对着林伊说道: “算了吧,我这边有点别的事情,自己回去就行。” 林伊莞尔一笑,道: “有约会啊?” “不是,朋友找我吃饭,顺便聊点事情。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昨晚照顾我辛苦你了,再次和你说声谢谢。” 我的神色认真,真心实意地向她表示感谢。林伊看到我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反而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几分,说道: “好吧,贾念,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合作的机会了,这次先放你回去,再见。” 林伊单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留下了一抹倾国倾城的笑容,便带着那两位下属转身向着停车场走去。我还留在原地,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妥协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忙碌的机场大厅里,心里反而生出了些怅然若失来。 我拍了拍脑门儿,试图驱散掉这种看上去有些没出息的情绪。可是我越是想要忘记,林伊的一颦一笑就越在我的脑海中泛滥,然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薛凌发给我的位置是位于五道口的一家韩餐店,好像开了有几年了,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去吃一次,薛凌邀请了我几次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我拒绝了,这次倒是不会再错过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坐地铁,到达五道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出了地铁站,眼前的景象满满的都是熟悉的样子。说起来我也已经有段日子没去过五道口了,可是感觉完全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多车,那么多人。 我没有感慨太多,径直向着那家韩餐店走去。上了二楼,我就看到前台等位的座位上薛凌和老秦已经在等我了。老秦亲昵地搂着薛凌的肩膀,远远看去真是一对甜蜜恩爱的帅哥靓女。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由衷地庆幸自己当初那个看上去不可思议的决定如今想来是多么地正确。 我走上前去打着招呼: “你俩这亲昵的样子还真是羡煞旁人啊!” 老秦和薛凌同时回头,薛凌先一步拿开老秦的手站了起来,细细打量着我,顺手帮我整理了一下西服的领子,笑道: “贾念,你这套西服太旧了,还是高中毕业那个假期买的吧?抽空去买套更合身的吧。” 老秦走过来对着我吹了个口哨,一脸坏笑地打断道: “凌儿,你这就不懂了吧,只有这套西服才能体现咱们贾公子的不拘小节,桀骜不驯呢。” 我没有在意老秦与薛凌称呼上的改变,而是随即伸手给了他一捶,笑骂道: “你丫见面不损我两句都不姓秦!看看你这人模狗样的西服倒是挺板正儿,薛凌给你买的吧?” “那是,我家领导的眼光肯定比你小子强多了呀。” 薛凌面色微红,把头上的马尾辫梳了下来,轻轻拍了下老秦,说道: “好啦,别臭贫了,肯定都饿了吧,咱们赶紧进去吃饭吧。” 三人入店坐定,薛凌拿着菜单点好菜后没几分钟菜品就都上齐了。我点了点头,心说要不怎么说这韩餐受欢迎呢,一大桌子凉菜配上一份炒年糕,再来碗米饭泡面啥的,就已经是人家大韩民国的国宴标准了,这性价比杠杠的。 一上午的舟车劳顿,我还真是饿得不行,也就顾不得这一桌子的泡菜开会了,端起碗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筷子都给吃了。薛凌看不过眼,递给我一杯水,埋怨道: “哎呀贾念,你就不能慢点儿吃吗,又没人跟你抢,喝点水吧,别噎着了。” 我打了个嗝,喝了口水,拍了拍胸口,问道: “对了,你俩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事儿吗,啥事儿啊?” 薛凌放下筷子,和老秦对视了一眼,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样,你先看一下,然后咱们再说。” 我放下水杯,接过那厚厚一沓文件仔细看了起来。 文件里面主要是说明了一些包括树脂之类的高分子材料的研究方向,然后在文末注明了为了使得研究的过程更符合实际生产,薛凌所在的研究小组会与相关的企业进行联合实验,目的就在于树脂等产品的进一步研究。 不说其他领域,就说对于高炉生产来说,铁口炮泥作为堵铁口用的消耗品是非常重要的产品,而其中加入的焦油或者树脂的材质以及用量是各大耐火材料企业都在着力竞争的难题。更何况目前国家对于节能减排的要求比较高,树脂代替焦油在未来也许是一个趋势。而薛凌作为专门研究树脂的课题小组,这方面的实践经历对她本人来说也确实非常重要。 看完之后我把文件放在一旁,颇为肯定地说道: “薛凌,这是好事啊,你可以提前在一些企业中参与生产实践,有些企业也能够提供更完整的实验设备,这对你发表sci是很有帮助的。” 薛凌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犹豫地说道: “可是,具体去哪个企业来进行联合是我们小组目前的一个难题。” 我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说薛大人,这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导师考虑的问题吗?难道说你这个明星导师的关门弟子这么快就被委以重任啦?” 薛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眼神有些闪烁,嘴唇嗫嚅着,好像在做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 我突然就懂了,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薛凌告诉我她的选择。毕竟校企联合这种事情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我想薛凌也一定是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来告诉我她与她的导师之间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合作。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推进,老秦的面色不似刚刚一样开朗,而薛凌也终于开口说道: “最近我爸负责的招商引资工作陷入了僵局,小企业体量不够,大企业又不愿意在那边建厂。而我的导师曾经在国企改制期间和我爸打过交道,也算老相识了。他在业内颇有威望,人脉资源也很强,可以为我爸牵线搭桥不少事情。而且承诺直到我读博毕业,保证我sci第一作者的位置还有发文数量。只不过……” “只不过你的课题组需要一丢丢经费是吧。” 我淡淡地接着她的话说道,目光却移到了窗外。 薛凌的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半晌后说道: “是的。这种明摆着要钱的事情当然不能让我的导师去找有意向合作的企业,所以他牵头写了这份需要和相关企业联合的计划书,由我来负责执行;而我爸身份敏感的,更不可能亲自下场,所以现在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但是我觉得其实对于愿意合作的企业来说也有好处,无论是政府政策还是银行那边,我爸一定会在当地给出可观的优质待遇和扶持力度,而这对于很多企业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升级转型的契机。” 我轻叹了口气,喝了口水,问道: “薛凌,我想问一下薛叔怎么想的?或者说这次的招商引资对于他个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薛凌迟疑了片刻,说道: “我爸想进市常委……” “好了,可以了,我知道了。”我打断了她,内心却泛起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不是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而是今天的这顿饭居然让我有了在应酬时的那种疲于应对的感觉,我从来没有想过现实在不经意间就如此这般赤裸裸地摆在了我们这帮最亲近的朋友面前。 从大四开始到现在也两年多的时间了,我也不是什么纯真少年,自然知道高校与企业之间难免会有很多私下里才能说出来的事情,就算是我们公司,不也是和某些科技大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只是,当我是旁观者的时候,我大可以在谈笑风生间批评几句国内的风气,可是当这件事情的当事人是我最亲近的朋友的时候,才发现无论事先对这样的事情有多么了解和熟络,也无法真正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来对待。 我的胸口愈发沉闷,可是又不得不继续问道: “我明白这件事情的原因了,可是你在这中间能做什么呢?我有点不清楚。” 薛凌看向了老秦,示意老秦说话。老秦挠了挠头,笑道: “是这样,念儿。我和薛凌联系了很多家比较大的搞材料的公司,当然也包括你们公司,但是给出的反馈都不是很好,基本对这件事情都不是很感兴趣。正好,我前段日子跳槽了……” 我皱了皱眉,说道: “这件事情你怎么没和我说呢?” “哎呀,你先别打岔,我解释完你就知道我们为啥没告诉你了。” 我没吭声,抬手示意他继续。 “我原来那家公司的管理太混乱了,我实在受不了就跳槽到了一家新的耐材公司去了。后面我就把这个事情跟我的部门主管说了,他给我的反馈是公司最近新上任的总经理对这件事情有点兴趣,但是也需要详细了解一下再做决定。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就代表有希望,所以我们想约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好好谈谈这件事,包括薛叔本人,还有薛凌的导师,也会以私人身份参与进来。” 我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那听上去还不错,可是这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老秦悻悻地笑了笑,说: “那就只能凌儿告诉你了,我可不能乱说。” 薛凌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扭捏的态度让我甚至有些看不懂她了,尽量笑着问道: “薛大人啊,你俩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啊?赶紧说啊,你把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试图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 “老秦跳槽过去的这家公司是澜海集团旗下的依连材料科技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原名是澜海(唐山)材料有限公司,半年前这家公司的新任总经理上任后才更换的名字。这家公司的体量很大,几乎可以说是国内最大的耐材厂家。” 薛凌顿了顿,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而我的内心早已是狂轰乱炸,一股深深的宿命感将我击垮,就连呼吸都变得吃力了起来,却仍在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薛凌没有看出我的异样,接着说道: “我本来是想自己和他们总经理去谈的,只是老秦跟我说这件事也应该让你知晓,看看你的态度。” “哦?需要我知道什么?”我的语气有点冷,头也不抬地盯着杯子里的水看去,就好像水里面有什么虫子一样。 “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叫……” “林伊。” 我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替她回答道。 第79章 我可以拒绝吗? 薛凌错愕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你已经知道了?你是怎么……”薛凌有些语无伦次,和老秦一样满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吗?” 我双手交叉搭在桌子沿上,平静地回复着薛凌的问题。事实上,我也没有必要激动。耐火材料的圈子不大,满足政府需求的大型企业更是凤毛麟角,尤其是薛叔面临的是残酷的政治角逐,更不可能是随便一家企业都可以在当地建厂投资。 老家风雨飘摇的投资环境并不适合当下火热但是变数很大的电子科技类行业,恰恰需要的就是能够稳定带动当地就业和经济环境的实体经济体。 那么综合这些,能够选到澜海集团旗下的公司也实属意料之中了。 老秦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 “念儿,关于你和林总的故事我也是最近才听凌儿说起。讲真的,我很震惊,更有些期待……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老秦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水杯,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他们的眼神中是热切和期待。热切是因为这件事情如果办成了,无论对谁都有益无害,甚至于老秦在公司的发展也会有所裨益;期待是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是希望我和他们一起去和林伊谈判,即使把我拉入局这件事情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与林伊有太多的纠缠。她是一家上市集团的长公主,而我只是一个打工仔,前两天的相处已经让我陷入到情绪矛盾的漩涡中,如果在因为这样复杂的利益纠葛掺和进去,我真的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语气不足地对着薛凌和老秦说道: “首先,你们去找她谈这件事情我当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我明白你们的意思,说实话,我……我可以拒绝吗?” 老秦眉头紧锁,手里的杯子转动得更快了: “念儿,你和林总曾经打过交道,这从情感的角度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所以你去谈比我谈会有天然的熟悉感,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和他其实也不熟……” “但是你和她认识啊!你和她在高中的时候有过一段独一无二的友谊,虽然我不清楚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早就该看淡了吧?今天这件事情如果办成了,对大家的利好是有目共睹的啊,你……你怎么能拒绝呢?” 老秦的情绪非常激动,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可是随着他的声声入耳,我的心却愈发悲凉。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居然成为了今日交易的筹码,而牌桌上的玩家都是我至亲至爱的朋友,即使是林伊,我也愿意尽力放下心中的介怀与她成为互不相欠的某某,而不是拿过去那点镜花水月的关系再去消耗本就脆弱的心绪……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驳道: “老秦,先不说我与林伊曾经如何,单说今天的她已经是依连的老总,而你们要谈的事情,是涉及到一个学校,一个企业,一个城市的项目,又怎么可能儿戏到因为那些所谓的少年情谊而有所改变呢?我一个无名之辈,去或不去又有什么分别呢。所以,又何苦为难我呢?” 老秦还想多说,却被薛凌打断。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分别给我和老秦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继而说道: “贾念,抱歉,我本该想到林伊这个名字不该在我们中间提及,尤其是我,就更不该提了……老秦,我们还是正大光明地去找林总谈吧,如果就这么利用贾念和林总的关系,我想我会寝食难安的。” “可是……” “好啦,”薛凌轻轻拍了拍老秦的肩膀,然后看着我勉强笑道,“对不起啊,好不容易吃个饭还闹成这样。不说了,好好吃饭吧。下午我和老秦再去导师那里商量商量。” 薛凌的强颜欢笑让我知道其实她并不是多么希望我去直面那个曾经让我“疯”了一样的女人,可是她又极其渴望成功,即使这个成功看上去有些意味深长,但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不就是如此吗?如果你不去尝试打破规则,那么你就永远不会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浴室,在老秦的长吁短叹和薛凌的心事重重中,这顿饭显得索然无味。没过一会儿,薛凌便买了单,三个人意兴阑珊地走出了餐厅。 十月的京城已经有了些许秋日的凉意,即便是“秋老虎”也不至于持续这么久了,所以当我们从二楼下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缩了缩衣领。薛凌神色复杂地对我说了句再见,就带着老秦先一步离开了,而我却仍旧在萧瑟的秋风中凌乱,呆立在马路边上妄图让满城市的车水马龙带走我苦涩的愁闷。 原来一年多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我们,那些被工作偷走的时光,便是让老秦变得急功近利,让薛凌少了些曾经的棱角,多了些犹豫和客套。 心里止不住的烦闷,我松了松脖颈的领带,漫无目的地在五道口附近闲逛。下午3点的五道口依旧是那么多人,却不知道他们当中哪些是新人,哪些是旧人。 顺着人流来到了马路对面,一阵歌声将我不自觉地吸引了过去。 我走近了几步,歌者已经被众多听众包裹了起来。我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顺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西服,这才看清了歌者的面容。 这位年轻的女歌手有着不俗的容貌,声音带着婉转悠扬,弱混的技术出神入化,结尾的颤音让一首chinese ending的歌曲洒满了浓浓的蓝调风情。 她一曲唱罢,对着周围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面前的鸭舌帽里尽是零零碎碎的纸币。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些眼熟,却也没想起到底眼熟在哪里,于是掏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才终于在屁股兜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然后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帽子里。 她对着我微微一笑,然后面向大家开口说道: “接下来,一首《相见不如怀念》,送给大家。” 歌声轻启,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如梦似幻的音色也终于让我记起了她。那个我拼命追寻林伊的身影未果,瘫倒在花坛边上,最后用音乐唤醒了我的那个歌手,就是她! 我闭上眼,静静地聆听着。好像自己置身于那下雨的夜,冬天的雪,或者是河边的篝火,春天的樱花树……我与那个她在多年后相见,可我却宁愿怀念,怀念那个夏天,然后深深地让自己沉迷,让自己痛苦…… 接着,突然闪开的记忆就推着我的目光越过了人群,又向不远处的那个拐角看去,那天的错过,昨天的相遇,是否巧合这件事就是上帝的画笔,总在灵感枯竭的时候在画的某一处点上一笔,于是天上有了月亮星星,地上有了山川河流,我们有了写作缘分的巧合,然后在明天再添上一笔岁月变迁后的重逢…… 第80章 记得还给他 我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样静下心来聆听歌手的现场演唱,即使我已经听过不止一次薛凌那几近于专业选手的嗓音,却也从未如此刻这般拥有哪怕一瞬的云淡风轻。 站在人群的中间,我就这样听着,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音符的味道,任凭那些音阶带着柠檬或草莓的香甜让我心旷神怡。 渐渐地,就连人群的叫好声与那些不合时宜的鸣笛声我都听不真切了,我的世界里这一刻只剩下这位歌者,任由我贪婪地渴望那些旋律带我逃离麻木的旷野,然后再次点燃我也曾有过的激情…… 夕阳西斜,人群也渐渐散去,只有我仍站在原地呆呆地听着。整整三个多小时,人来人往,只剩我独享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演唱会。在树叶落下的街边,在秋风叨扰的树下,当来自她指尖的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了空中,化作了西边的红霞,我才终于回过神来,为她送上我最诚挚的掌声。 她向我以及零星的几个听众道了声谢,然后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设备,也许这个时间她要回家或者换个地方吧。只是我有些意犹未尽,终于在她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的时候,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生涩地打着招呼: “你……你好,我感觉你唱的很棒!” 就这么和陌生的女孩打招呼让我有些紧张,不停地用手蹭着裤腿,试图擦去手心的汗水。 也许这位歌者不曾遇到过一个像我这样略显邋遢的陌生人带着一身的颠沛流离在她演唱结束的时候扑上来搭讪,她的面色有些紧张,小心地问道: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些尴尬,暗自后悔自己的冒失,摸了摸鼻尖,硬着头皮说道: “那个,我其实还想听你唱歌,只是你现在是要回家了吗?你每天都只是下午在这里唱歌吗?” 歌者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弯腰收拾好刚才放在地上的那顶黑色的鸭舌帽里的零钱,戴好帽子,笑道: “不是回家,我去吃个饭,大概八点钟还会回来的。我一般唱到十点多吧。你要等我吗?” 我心中一喜,不假思索地说道: “当然,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拎着那些设备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热切的期待,期待她吃了饭后还会回到这里唱上几首歌,然后在这个秋夜里打发我的无聊,拯救我的寂寞。 抬手看了下腕表,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直接坐在花坛边的座椅上,把沉重的电脑包甩在了手边放好,静静地等待起来。 风吹起暮色的帘子,提醒我即将到来的夜晚与黄昏最后的光景是如此的暧昧,远处斑驳的云层尚且晕染着谢幕的赤橙,眼前的城市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点亮了斑斓的霓虹。 天色暗晚,街道两边的路灯齐齐亮起,马路上尽是一闪而过的流光,而我也终于在那些华彩的一处寻得那位歌者的身影。 她手里提着一大瓶矿泉水,拖着那些音响设备走了过来,看到我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惊呼道: “哇,你还没走啊,这会儿都快八点半了,难道你不怕我放你鸽子吗?” 我淡淡一笑,说道: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你鸽了就鸽了呗,我也没什么损失。可是如果等到了你,那可就是血赚啊。” 她哈哈一笑,低头摆弄好她的设备,然后继续把那顶帽子放到了地上,酷酷地挎着吉他,对着我扬了扬头,笑道: “还挺识货。说吧,想听什么歌,免费送你一首。” 我沉思了片刻摆手道: “抱歉,我还没想好,你先唱你的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她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便自弹自唱了起来。她的歌声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是那种会在人潮拥挤中让我驻足,会在空荡的广场让我沸腾的魔力。 我仍旧坐着,只是坐着,然后让那天上的月照亮我的沉默,这沉默不是喑哑无言,是一种沉浸,一种安心…… 时间悄悄来到了夜里的九点半,她放下了吉他喝了口水,应该是唱累了,又或许是听众不多让她失了兴致,看到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坛边上,她便径直走到我的身边唤道: “喂,你怎么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小心你点歌我收费哦。” 我对着她拱了拱手,轻轻笑道: “没关系,是我的荣幸。” “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收费点歌你还觉得挺好喽?” 回味刚刚的那些歌声,我不由得说道: “只消碎银几两,看尽春风十里,那便是我的荣幸。” 她的神情顿住,流光溢彩在她的眸子里闪烁。几秒过后,她的目光移向了别处,与我并肩而坐,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向我手边递了递,我摇头,她愕然,然后自顾自地点上一支烟,在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中吞云吐雾起来。 “你看上去很颓。”歌者吐出的烟映着一圈光,平静地说道。 我吸足了一口二手烟,缓缓开口道: “累了,当然就颓。” “有故事?” “有,也没有。” “因为女人?” “有男人,有女人。” 我们之间忽然就静了下来,她娴熟地从嘴里吐出笔直的烟柱。不经意间,我看到她右手的手腕处有一个不起眼的纹身,好像是一个名字。 “男朋友的名字?” “什么?” “纹身。”我指了指。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长长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按在地上熄灭,于是空气中多了几分比烟更浓重的味道。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黑色的卫衣,问道: “告诉我,你想听什么?” 我笑了笑,打趣道: “收费吗?” “当然,50一首哦。”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从钱包里拿出50元现金递给她,然后说道: “好,那就请你再唱一遍刚才的那首歌吧。” “哪首?” “《相见不如怀念》”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好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点了点头,走到麦克风架的后面,稍微试了下音,然后用她独特的烟嗓唱了起来。 相见不如怀念 就算你不了解 我那冷漠的眼你为何视而不见 对你不是不眷恋 也许心情已改变 被你拥抱的感觉开始像个冬天 我才发现你我已活在不同的世界 放了我吧 放了我的一切 忘了我吧 忘了那激情的缠绵 放了我吧 就让我们活得轻松一点 或许我在下着雨的夜 还会愿意想起你的脸 相见不如怀念 就算你不了解 我只能对你说声再见 细雨纷飞 掩饰你的眼泪 在我转身之前 让我擦干你的脸 别再挂念那一些 谎言或者是诺言 勇敢走出我视线 当你越走越远 我会亲手为你画一个美丽的句点 …… 当你的体温无法温暖我 如何去伪装你心中隐藏的火焰 我不愿绑着你和我更不愿如幽灵穿梭 所以愿为你为爱为自由 …… 相见不如怀念 就算你不了解 我只能对你说声再见 …… 我闭上了眼睛,用肌肤感受着秋夜,被歌声轻柔地抚摸。 一曲罢了,我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在黑暗散去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们也在看着我,仿佛已经在歌声里休憩了许久。 夜已深,歌者的身边竟只剩下我们。 我站起身来,向着那两个身影走去。秦时雨挽着林伊,两个人的眼神里写着不同的情绪。 我淡淡地开口: “好巧啊。” 秦时雨轻笑了一声,在林伊的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然后冲我挑了下眉毛,转身离开了。 林伊的发端是凌乱的秋风,她捋了下眼角的几丝碎发,莞尔回道: “好巧啊。” 歌者走了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将手里的50块钱塞到了林伊的手里,说道: “记得还给他。” “好。” 歌者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我叫住了她,问道: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叫我纯子就好,你呢?” “我叫贾念。” “她呢?” “她……” 林伊向前了一步,说道: “我叫林伊。” “林伊,贾念……我记住了,再见。” 第81章 你得给我唱首歌 看着纯子转身离去,我的胸口就好像压了一块石头变得沉闷起来,说不出的情绪让我烦躁不安,可是我终究也没有向她要一个联系方式,心底的声音在说服我让一切的救赎都交给缘分,太贪心的依赖终究是难以长久。然后带着这样的心情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幽然的夜幕里。 “她走了,别看了。”林伊幽幽地说道,将我从那抹淡淡地伤感中拽了回来。 我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与她对视着。她如水的眸子深处藏着不愿与人分享的暗流涌动,似是心绪,似是秘密。我无暇探究,只是这夜已深,吹来的风更带了几许寒凉,让人不愿久留。我率先开口,向她伸出手说道: “50块钱还我。” 林伊扫了眼手中的绿票子,撇嘴一笑,反而放进了自己的西装内兜里,说道: “好啊,不过你得给我唱首歌。” 我面色一沉,不悦地说道: “我不是街头歌手,这个钱也本来就是我的,刚才你答应纯子了,你更没有理由不给我。” “我没有说不给你,可是如果这钱本来就是你的,刚才那位叫纯子的歌手为什么把这钱给了我而不是你呢?”林伊扬了扬手中的钞票,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刚才花了50块钱买了纯子一首歌,严格来说,已经完成消费的过程了,因此这个钱本质上已经不是你的了。而纯子又把这个钱给了我,所以现在这钱是属于我的。因此,你要想拿回这50块钱,自然要按照我的方式来‘赚’,而我的方式,就是让你唱首歌,有问题吗?” 林伊的话听上去很别扭,可是我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她。细细想来,短短两天的交往,我在她这里吃的亏比这几年加起来还多,要是再算上过去的那次,就更是亏得底儿掉。我干脆放弃了抵抗,两手一摊,无奈地回道: “好吧,你赢了……不过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居然知道我花50块钱买了纯子唱一首歌。” 林伊看了下腕表,说道: “我和朋友其实来了也没多久,大概是你坐在这边和人家一起抽烟的时候吧。” “我强调一下,我没有抽烟,是纯子抽的烟。” “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计较!” 我冷哼一声,对于这种女人常用的说辞我从来都不会在意,当即表示: “你可以把我当成女人,我个人并不介意,这样也省的你拿性别绑架我。” “呵,没想到贾小姐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楚的,你心眼儿小得就像小女孩一样,那可不就是可以把你当成女人了吗。” “谢谢,我很高兴自己能够在不同的性别之间切换,这样在面对别人的恶意的时候我就可以更灵活地应对。” 林伊惊讶地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我有些得意,好像这样的口舌之快能让我在她面前显得没那么卑微。 片刻之后,林伊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气我,只是白了我一眼,然后陷入了沉默。同样的,我也不想再在自己的性别上做文章了,于是跟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没想到秦时雨和你是朋友。” 林伊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向我靠近了一步: “你和她竟然认识?” “嗯哼,我和朋友去她的密室逃脱店里玩过。” “怪不得前两天她问我的问题奇奇怪怪的,原来是这样……” “她问你什么了?” 其实我有些明知故问,那天与秦时雨吃饭的时候,她就表示有个朋友叫林伊,只不过想要求证的时候被我拒绝了。而她俩既然是朋友,当然是第一时间把我的名字告诉了林伊,然后确认是否真的有这样的巧合。 答案是真的有,虽然当事的双方未必欢迎这样的巧合,起码我自己到现在还依然是混乱的。 林伊的眼神里有一些异样,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提及,反而催促道: “对了,你50块钱还要不要了?” “要,当然要。这50块钱对你们资产阶级来说肯定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凭什么不要?说吧,唱什么歌,贾某人奉陪到底!” “好,有魄力。”林伊走到花坛边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不知味地笑了笑,说道: “虽然你很臭贫,但是勇气可嘉。不过呢,在这之前,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听歌呢?上午的时候你不是告诉我和朋友约会去了吗?怎么现在反倒是形单影只的,被人甩啦?” 我的脸一黑,坐到了长椅的另一侧,反唇相讥道: “是啊,我确实被人甩了,人家随手写了些什么‘救救我’之类的鬼话,我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找她,可是人家不仅甩了我,而且还要耍我,最后被当成垃圾一样扔出来。” 林伊那副顽劣的表情终于黯了下去,长叹了一口气,颤抖着闭上眼,仰起了头,靠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我的怨言她一定听懂了,而我也又一次陷在自尊被辱与过往快乐的矛盾中举步维艰。 我不是傻子,她也不是什么纯情小女孩。作为一家大型公司的老总,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耐性去和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玩这种高中生的游戏,而她愿意在我面前展露出的这种顽皮恰恰说明了她对我心有愧疚,而这样的偶遇却又在冥冥之中印证了薛凌或花知暖曾经无数次不经意的暗示。 这么说来,我与林伊好像是有缘的,可是这样的缘分是否是一段孽缘,我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街头夜巷诸多品类的光洒在了她的脸上,如同迷彩般梦幻,曜蓝,深红,金黄,浅绿……幻灯片一样展示在她无瑕的容颜,用色彩包裹她此时与我一样孤独的肉体,最后却也只映照出她那难掩的苦涩与痛楚的神情。 也许,此刻的她也是这样,在迷茫中小心地探索,用一副假面藏身于无垠的森林。 恍惚之间,我却突然萌生出拥抱她的冲动,这份冲动让我显得好没出息,甚至,就连那曾经我无比坚定的恨意,都在这七年后的相遇中,面临着腐朽,面临着凋零…… 周围显得更加寂静,而我也闭上了眼睛,任凭身旁那致命的香侵蚀着我,然后在一片漆黑中等待着她。 “贾念,周六的晚上有空吗?我,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她侧过身子,一改嬉笑泼皮的模样,漠然的脸上带着诚恳的期许。 我的呼吸漏了一拍,睁开眼,在内心的纠结中勉强说道: “再看吧,有空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可是你都没有我的微信……” “你忘了昨天塞给我的名片了吗?说实话,上面还镀了层金,你可这够俗的。” “嗯,挺俗的,我回去换掉。另外,周六我等你消息。” “嗯。” 林伊站起身,轻轻地将那50块钱递给了我。 “贾念,你还欠我一首歌,我希望你周六的时候还给我。” “我现在还你不行吗?” “不可以,等我想好了让你唱什么的时候才算。” 我不解她何必这样坚持让我唱一首歌,却也欣然接过了那张绿票子,开玩笑地说道: “你怎么会觉得已经拿到了钱的我还会给你唱一首歌呢?我完全可以不唱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专业歌手,唱歌也会为难的。” 林伊却没有笑,她面色漠然,眼神落在遥远的某处,就好像那里有怎样的星辰大海一样,然后淡淡开口道: “因为我相信你。” 话毕,林伊微微歪头挑了下她的长发,然后把手缩进了风衣的兜里,徒留好闻的发香,扭头向着对街走去,又在一辆停在路边的迈巴赫前停下,最后一眼遥遥地看向了我的方向,坐进后排,绝尘而去。 第82章 与花知暖的对话 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了,拖着疲惫的身子,随手将身上的西服搭在了沙发上,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硬撑着去给自己煮碗泡面。 打开许久没用过的燃气灶,在锅里面放了一些水,然后等待着水开。家里的面积并不大,厨房的灯却也没那么明亮,以至于显得屋子里的其他角落一片昏暗。 今天是周二,距离周六还有三天的时间,可是我不知道林伊想和我聊些什么,也许是无关紧要的寒暄,也许是曾经的那段过往,又或许是我无法预料的什么内容。 锅里的水都要冒出来了,我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泡面饼放了进去,然后撕开几个调料包一股脑地扔了进去。 长夜漫漫,四周静得只剩下煮泡面的沸腾声。我看时间差不多了,端着锅来到了餐厅,随便找了双外卖剩余的一次性筷子,这样就能少洗一样餐具,然后又呆坐在桌旁等着泡面稍微凉一些。 我靠在椅子上,脑海中却还在断断续续地闪过这两天支离的片段。不可否认的是,我应该是渴望林伊能给我一个解释,就算是骗我,就算是哄我,也足以让我从这些年的敏感与猜疑中解脱出来,然后彻底丢开过去的束缚,带着全新的躯体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想着想着,泡面已经快要烂掉了,我甩了甩脑袋,用最快的速度消灭了泡面,然后洗了锅,洗漱了一下,终于在零点钟声响起的那刻躺倒了被窝里。 周围彻底静了下来,就连秋日里常有的风此刻也趴在树上睡着了。这样的安静却让我莫名的有些心慌,当我以为自己很累的时候,往往又没有困意,这无聊的夜晚消磨着我的神经。 我挣扎着起身靠在了床头,重新戴好眼镜,拿起手机一页页翻起了微信朋友圈。不出所料,我的朋友圈里大部分人分享的内容都与工作有关,或是公司产品的宣传,或是新人招聘的广告,甚至是与老板闹掰后的撕逼……也许是我所在的圈子以那些老古董们居多,所以很少能有真正值得一看的内容发在朋友圈里。 翻了一圈下来,我终于失掉了耐性,正打算重新躺下找找睡觉的感觉,却发现几秒钟前花知暖更新了自己的朋友圈,九宫格的配图是她带领的gwings战队在北京赛区女子公开赛胜者组bo3的对决中战胜了对手的几张现场图片,这也意味着她们已经提前锁定了半决赛的名额。 她的配文是:感谢你们,我的队友;感谢你,我的朋友。 我几乎麻木了的脸上终于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嘴角的上扬是我真心为她今天的胜利而感到高兴。是啊,能够全心地为自己的热爱而付出,又有谁会困在自我怀疑的泥淖中呢?在她这里,我好像找到了一种名为随心所欲的寄托,顺手给她点了个赞。 “念儿,你还没睡吗?” 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花知暖就发来了信息。 “你不是也没睡吗,今天赢了比赛在外面疯玩呢吧?” 不成想,花知暖立马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我赶紧起身套了件短袖在身上,然后才接通了电话: “我说大小姐,你这会儿打视频电话过来干嘛啊?” 屏幕的那边,花知暖的身上还穿着她们战队的队服,身后却是一片漆黑,只有她手机屏幕上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看来是刚到家。 “查岗啊,先让你好好欣赏下本小姐的自律,然后再看你有没有带莫名其妙的女人回家。”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 “你胡说什么啊,哪来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 “那可不一定,毕竟你这么寂寞,带个女人回家也说不准吧?不然你拿着手机绕家里一圈我看看,磨叽了半天才接电话,肯定有问题!” 我顿感无语,这丫头还是嘴里没个把门儿的,只好按她的要求在家里走了一圈,然后无奈地说道: “可以了吧,我的大小姐。我说你这脑子一天到晚的想的都是什么啊?” “哦,我还以为你把林伊领回家了呢。原来没有啊,抱歉啦~”花知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满不在意地说道。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她打电话的目的了,沉声问道: “你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花知暖倒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道: “老秦都跟我说了你们的事儿了,所以才提起她啊。不是我说你啊念儿,你是怎么想的啊,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拒绝啊?” 我有些反感这个话题,不耐烦地说道: “这事压根儿就跟我没关系,我瞎掺合什么啊!” 花知暖眼神玩味地看着我回道: “你怎么一提起林伊这个人就跟个刺猬一样?这个事儿的好处有多少不用我跟你说了吧,而且你还能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女人,多好啊。” 我终于不可避免地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干脆闭了嘴,也不挂电话,也不看她,就那么闷着装傻。 “念儿,你怎么不说话啦,卡啦?”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想和你聊这个话题吗?” 花知暖忍俊不禁道: “你有时候还真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不过,你真的要放弃这么一个见到她的机会吗?你的心结难道不想借着这个机会解开吗?对我来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你究竟会怎么面对她了。” 于是,我开始不可控制地回想起这两天与林伊的相处,生生地在我的心中撕扯出了一副完全相反的画面,一面是曾经的美好与痛苦,一面是现在的陌生与隔阂,更是不愿再与她有任何工作上的往来,随口回道: “有什么可见的?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花知暖眯着眼睛沉默了半晌,徐徐开口说道: “念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已经见过她了吧,就这两天。” 我再一次被她的敏锐所震撼,也许我真的对她有误解,事实上,能把游戏打到职业水平的女生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粗糙的人呢?只是我见惯了她大大咧咧的样子,习惯性地以为她不拘小节,实际上她的心思是极其细腻的。 见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继续催问我,只是安静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喝着冰镇啤酒,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 “嗯,见过她了。” 花知暖的眼神有一些飘忽,猛灌了一口啤酒后挤出了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 “真好,那恭喜你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之间都说了些什呢?” “没说什么,不过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偶然遇到的,还能说什么呢……嗯,就是这样。” 面对我的不配合,花知暖轻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 “如果是这样,念儿,你就更应该帮老秦和薛凌去谈这件事情了。你已经和她见过面了,我相信在你见到她的那一刻什么怨恨之类的早就抛到脑后了,你也不用不承认。只是,你的自尊让你不愿意放下曾经的那些委屈,所以你才强撑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实际上实在逃避。可是你难道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去找她吧,把一切都说开,也许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很多事情与你自以为的那些并不一样呢?” 我几乎被她说中了心事,却怎么也不肯承认,只得皱着眉头,很多话憋了很久等了很久,却只缩成了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 “因为我是女人。” “好不讲道理的理由。” “所以你去不去呢?” “我……容我再想想吧,让我再想想……” 花知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主动转移了话题,兴冲冲地给我分享了很多她们队内有趣的故事。我知道,她打了一天的比赛已经很累了,却又不想太逼我,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陪我解闷。 我不愿让自己的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她的比赛,没聊多久便嘱咐她早点睡觉,她则是“威胁”我不要忘了周五的晚上看她的比赛直播,否则就要带着一帮姐妹到我家里来弄我…… 挂断了电话,我仍旧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帮老秦和薛凌,这样的优柔寡断是我的老毛病了,这样的夜晚也终究不会再有结论,却也再一次被那些反复鞭打的想法折磨到了更深的夜里才堪堪睡去…… 第83章 我该怎么选择 三天的时间在一根烟,一杯酒的即视感中流逝。在这三天里,我先是以邮件的方式正式汇报了本次为业主解决问题的全过程,同时也详细介绍了一下依连公司的大致情况。虽然这家公司是耐火材料行业做的很大的一家公司,但是由于刚刚更换了总经理,很多消息还没有第一时间更新在公司的信息中。 就在周五这一天,我正忙碌于眼前的新项目的时候,李仁海找到我,面色凝重地让我和他简单聊一聊。 办公室里有一间专门用来接待客户的房间,李仁海与我相对而坐,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可以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声音。 李仁海接了两杯水,给我递了一杯,然后在略显紧张的氛围中开口问道: “贾念,来公司多久了?” 我在心里简单计算了一下,说道: “一年零一个月了。” 李仁海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这次的事故很突然,但是公司的领导层都看到了你的报告,也收到了来自业主的一些反馈。你做的很好,公司的好几个领导都说能够从你的报告以及最近的工作中感受到仅仅一年多的时间里,你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高度,值得肯定。” 我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得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道: “谢谢李哥以及公司各位领导的赏识,这次的事故也确实让我学到了不少,以后也会多关注这方面的信息的。” 从我的角度来看,李仁海是我的直属上司,年初开年会的时候他还代表整个营销部门进行了全年工作总结。所以,大家在他的带领下,每个人的手头都有几个属于自己的项目。不过我作为刚刚入职一年多的新人,项目分到的不多,与业主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目前,我手头的项目除了刚刚出了事故的这家企业,就是大连的一家特钢集团,除此之外更多的工作内容集中在市场开拓这一块,同时也包括投标招标以及各类冗杂的文件性工作,属实是客服营销一块干了。 所以我自认为从工作上来说还算是尽心尽力,可圈可点的工作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喝了口水,静静等待着李仁海下面的话。 他点了一支烟,吧嗒吧嗒地抽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却又无从说起。我心里暗暗有些担忧。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李仁海的烟也抽了一半了,那双三角眼瞥了我一眼,开口说道: “从公司的角度来看,你毋庸置疑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才,所以公司的领导都对你的评价非常高。”他顿了顿,喝了口水,“但是现在公司面临组织架构的调整问题,所以我想就你的职位听一下你的个人意见。” 官腔打得很好,我却从中听到了一些莫名的滋味,抿嘴说道: “李总请你直说吧,什么调整?” 李仁海没有在意我对他称呼的改变,满脸享受和纠结地抽完了这一支烟,空气中满是了烟雾缭绕的刺鼻气味。他用力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缓缓开口: “经过领导层的商议,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加入到刚刚成立的国际贸易部,而另一个就是去某几个咱们的产品使用现场常驻跟踪。你看你有什么想法?” 我心下了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总,咱们公司基本没什么对外贸易啊,所以这个国际贸易部是谁带头呢?” “新来的陈总。他从国外回来,对国际炼铁市场比较了解,尤其是俄罗斯市场。所以老板专门请他回来专门成立了一个国际贸易部,未来无论是做出口贸易还是代理分销都是可以的。” 他的面色冷峻,与他平日里和风细雨的样子截然不同。呵,李仁海说得轻巧,其实谁都知道这个陈总原名陈明宇,是和李仁海同批毕业的校友。不过两人不同的地方在于,李仁海一毕业就来到了我们公司任职,而陈明宇却选择出国深造,又有业内泰斗作为他的导师,虽然国内资源不多,但是在欧洲地区却人脉颇广。 这次老板把他挖来,也是面对未来国内钢铁行业的颓势作出的新一轮战略,目标就是俄罗斯为主的国际市场。只不过陈明宇的到来却直接跳过了李仁海这个营销主管,专门搞了个国际贸易部,工作内容也是营销,却独立在营销部之外,李仁海的心里肯定不痛快。更何况陈明宇刚来公司就在李仁海这里下手“借”人,听说有几个销售骨干已经被“巧取豪夺”到了国际贸易部,李仁海又怎么肯坐以待毙? 而给我的这第二个选择就更有说法了,第一层意思是看我要怎么站队,第二层意思就是,就算我选择了李仁海,我也已经被陈明宇盯上了,迟早要把我挖过去,李仁海干脆把我调离北京,也省得陈明宇惦记。 想通了这些,我心里冷哼一声。李仁海这算盘打得够精明的,这是真拿我当棋子了是吧?这一年以来的项目和领导层决策,哪一次我不是以他为尊?上次他当众和公司ceo郭总闹翻,时候还不是我被推到前面代表全体营销部员工写下一封长信送到郭总面前请求他的谅解?又有多少次的酒局,我孤身一人为他挡住来势汹汹的酒精与谎言?我一个入职了才一年的小年轻就这么把我当枪使,到了关键时候又想把我当筹码和弃子来用是吧? 我心中大为不快,低头不语,眼神一直盯着李仁海的那只限量款都彭打火机出神,迟迟不肯表态。 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心急,又或许是他没有那么多的耐性和时间等着我做决定,毕竟他手底下除了我之外还有三十多个兄弟,陈明宇想收入门下的也不止我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这么简单,而王婧也早就表态,最近几年公司不打算招纳新人入职,全凭各个部门主管培养已有的年轻人,李仁海又怎能不急?于是又抽了一支烟,匆匆甩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争取下周给我个消息。”,就扬长而去,给其他的什么人打电话去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看着眼前的新项目合同一阵阵出神。这是我刚谈下来的一家唐山钢厂的供货项目,我费劲了心思才勉强拿到了这个合同额五百万的项目,为此不知道在酒桌上喝吐了多少回,陪了多少次苦不堪言的局,才在别人的施舍中拿到了这个单子。 如果我进了国际贸易部,这笔项目以李仁海的德行,他一定会让其他同事接手,坐享其成,我又如何能甘心?可是,如果不去,等待我的结果又是被李仁海调离北京,被公司边缘化,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这家公司呢? 千头万绪,令我烦躁不安。一下午的时间里,我不知道漏接了多少个来自客户同事的电话,只是呆坐在工位上,平静的外表下,心慌意乱。环顾下四周,带着工牌的我们就像行走的机器,而那一个个工位就仿佛一个个牢笼,在这座名为首都的城市里将原本怀揣着的满腔热忱的年轻人物理监禁,最后在风华散尽后又被无情地抛弃,然后毫无尊严地被赶回家乡…… 有的时候,阳谋比阴谋更让人痛心疾首,阴谋尚且有防范的招数,可是直面摆在明面上的阳谋,孤立无援的我们这些打工人,又该何去何从? 时间走马而逝,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的六点十分,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可我却麻木到成为了最后一个留在办公室的韭菜。 我摇了摇头,突然发现也许当初薛凌的劝诫是多么的正确,这样一家家族企业,我又能在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疲倦不可避免地涌上了我的心头,想起自己还答应了观看八点钟花知暖比赛的直播,我赶紧收拾了一下东西,在霞光还未收拾行囊离开云朵的时候,坐上了拥挤的地铁,闭着眼让自己放空于这嘈杂的人流中,一遍遍地劝说自己:非工作时间想工作的事情就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浪费,即使这个决定迫在眉睫,我也不愿在这个周五的晚上让自己陷入选择的无限循环中。 第84章 这姑娘,忒精明 从办公室锁了门到辗转多次下了地铁站,我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双眼无神地从闸机口出来,天色基本暗了下来。寒意微微入骨,疲惫感不断灌注在我的双腿,就连走路都显得有些颓靡。都走到家门口了,肚子终于饿得发出了警报,才想起自己中午饭就没有好好吃,只得去小区南门的小商场里找点吃的。 来到小商场的二楼,我看到一家新开的牛肉面馆,便走到前台点了一份清汤牛肉拉面和四串羊肉串,拿着号码牌在一处空位等待着送餐。 看了下表,马上要晚上八点了,我赶紧从包里掏出许久不用的蓝牙耳机戴好,在手机上打开某鱼的官方直播间。 比赛已经正式进入了banpick阶段,而我也在导播的切镜中看到了作为中单出场的花知暖。她戴着耳机,不苟言笑,面色是少见的严肃,坐在比赛房中不停地和左右的队友说着什么,而她身后的教练也神情冷峻。仅仅几个镜头,赛场紧张的氛围几乎要溢出屏幕,连我都跟着捏了个把汗。 本想发个微信鼓励一下她,但是想到她一定把手机都放在后台了,也就没必要再打扰她了。想来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她已经是职业选手了,在心态这方面至少不需要我这样的业余选手再多说什么,只希望她今天的比赛可以正常发挥应有的水平吧。 等了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了我的牛肉面还有羊肉串,我又要了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盯着手机屏幕。 随着最后一个英雄选择完毕,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半决赛的赛制是bo5,这对于参赛选手的体力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反正我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比赛的时间到了晚上八点才开第一局。 伴随着解说员激情四射的讲解,花知暖所在的队伍展示出了强大的实力,半个小时之后,gwings轻松拿下了第一局。这么看来,双方的实力应该是有一定差距的。趁着她们中场休息的时间,我赶紧吃完了剩下的面条,回到了家里。 秋天的夜晚来的更早了些,路边的落叶也较往日多了起来。叶落而知秋,风起却不知所来所往。我打开了家里的窗户,听着叶子沙沙的声音,靠在了沙发上接着看起了比赛。 在第二局的比赛中,对手的反扑要比第一局来得凶猛得多,但是gwings在花知暖的带领下多次瓦解了对手的策略,最终取得了第二局比赛的胜利。 在比赛中场休息的时间里,我又不可控制地想起了李仁海抛给我的选择,这让我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变得烦躁了起来。 我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上。夜色更浓,秋风更甚,空气中尽是草木凋零的味道。而我又不禁疑惑,这四季的轮回究竟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草木终究会凋落,而来年的新生却是另外的生命。它们到底是从来如此,还是造物主早已做好了选择? 于是我突然渴望什么人可以为我参考,帮助我做出选择,这样即便这个选择不那么正确,我也不必在此刻因为选择本身而劳心劳力,不得要领。 我本想给薛凌打一个电话,却突然想到我与她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层难以明说的隔阂,下意识不想让自己的问题去影响她的心情;而老秦和我同为职场新人,也许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也很难选择。 想来想去,我拨通了老爹的电话,这样的职场问题也许父母会给我一些好的建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老爹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我喂了两声才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老爹的声音: “贾念?你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做什么?我和你妈在外面看表演呢。” 我连忙说道: “爸,我这边有些工作上的问题需要您帮我参谋参谋。” “你等下,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老爹那边和老妈解释了一句,周围的声音也渐行渐远,然后听到老爹问道: “怎么了?说吧。”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李仁海给我的选择以及背景故事言简意赅地说给了老爹,最后又带着不满的情绪抱怨道: “爸,您就说现在的这些领导真是可恶,为了自己争权夺利就把员工往前面的坑里推。您说我该怎么办?” 老爹那边沉默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道: “贾念,你已经25岁了,很多事情是你自己必须独立做出选择的。你老爹我也早就退休了,身边除了你薛叔没人能够帮上你的忙,但是你薛叔毕竟又不在北京,所以还是得靠你自己啊。以前的路是我和你妈强行给你安排好的,现在就只能你自己走了。所以这件事情我不打算给你任何建议,毕竟你们年轻人不是总说‘不听老人言,开心一整年’嘛,那这件事情你就自己好好琢磨吧,不管怎样,我和你妈都支持你。” 我有些愣神,印象里老爹很少说这种要支持我的话,所以倒是让我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片刻后说道: “好的爸,那您和我妈玩得开心点啊,我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嗯,记住,不要囿于眼前的条条框框,多看看周围有没有更好的选择,这个问题也未必只能二选一。” 挂了电话,老爹又在微信上给我发了几张他和我妈在户外看现场表演的自拍,两人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明丽自然。而这也让我有些恍惚,一年多以来,老爹好似变了个人,少了些严厉固执,多了些温和变通,与老妈之间也好像更多了些生活的乐趣。 可是这样的变化却让我诚惶诚恐,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便把这一切都归因为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过于牵挂的孩子,而这他俩这一年多的旅行也足以改变他们曾经有些陈旧的心态。 我乐见于此,发了个羡慕的表情包过去,却再一次为自己将要如何选择而感到迷茫。老爹说让我多看看周围,可是我的周围就真的有更好的选择吗? 就在我止不住发呆的时候,微信的通讯录那栏显示有一个人加我的好友。我点开查看,发现打招呼的内容只有两个字:林伊。 想来她应该是用我的名片上面的号码加的我,而我又突然想到,林伊也许能给我一些建议,而她又约我明天出来,那我也就没必要再纠结太多过去的事情,起码我可以仅仅以一个“认识的人”的方式与她沟通一下,也许对于我和她来说都算一件不错的事情。 我同意了她的好友请求,然后就收到了她的微信: “贾经理你好,请问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正式与你沟通一下。” 她倒是客气,不过八成是在隐晦地向我表达那天和她纠结称呼的不满,于是回道: “林总您好,我明天有时间,请问我们在哪里集合?几点?” “贾经理,我会和司机去你家接你,请发我一下你家的地址,我大概明天下午五点钟过去。” 我皱了下眉头,她已经是第二次想要知道我家的位置了,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但是我下意识不想让她知道: “林总,您太客气了。还是您把您家的地址发我吧,我五点钟准时在您家楼下等您。” “又溜小门?” …… 我tm的! 我气得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把她删了,然后自己又坐着不动生起了闷气。她这人怎么这样?太不地道! 很快,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我猜是林伊,立马挂断。可是她就像是和我较劲一样,一遍遍打着。终于,我忍着怒火接通电话: “喂。” “贾念,太小心眼儿了吧,调侃了你一句就把我删了?嘤嘤嘤……” “嘤什么!林伊,你居然还数落起我来了?”我没好气地回怼道,“你再拿以前的事情调侃我,我把你的电话也拉黑你信不信!” “信信信,我信还不行吗……不过你就告诉我你家的位置呗,我过去接你。” “不行,万一你给我寄蟑螂怎么办?” “哦~原来你怕蟑螂啊?” “……这是重点吗?你告诉我你家的位置就行了,我去找你。” “好吧,我和你说哦,我家的位置在北京市朝阳区……” 林伊这快嘴一通叨叨,我愣是一个字儿都没记住,连忙打断道: “你等等,你说这么快我哪能记得住啊!” “那怎么办呢?小女子天生嘴快,贾公子自己没记住,可怪不到我吧?” 她古灵精怪的俏皮声音让我无可奈何,摇头笑道: “好吧,那你再加我一下微信,我……” “嗯,那你加我吧,我马上给你通过,拜拜。”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挂断声,我愣了半晌才在心里怒道:这姑娘,忒精明! 第85章 我真的不能输 既然是自己删的别人那就只能自己加回来。 我无可奈何地起身,从自己的西装上衣兜里拿出了林伊的金色名片,细细看来,这才发现她的名字是亲笔签名而不是打印体。 果然,她的字迹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多了些不易察觉的锋芒。我翻来覆去看了一番,突然发现依连公司的总部就在北京朝阳区那边,怪不得之前和我一起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找到她的微信号,发了个验证消息,写道:贾念。然后静静等待着她的通过。 “贾经理,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林伊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把我气死的节奏,我咬牙切齿地回道: “林伊,别跟我装,你家地址发来!” 林伊发了个偷笑的表情,然后发来了一个百度地图的定位,说道: “好啦,不逗你玩了,我怕把你气死了。明天五点到这家餐厅,报我的名字进来就行。我家的地址就暂时不给你了,毕竟我也怕你给我家寄蟑螂呢。” “哼,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贾~经~理。” 我看着她发来的文字和有趣的表情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心情好像快活了许多。我没再多想,反正很多事情明天见了面再说,现在还是先好好看花知暖的比赛吧。 我调回了直播间,比分居然被对方扳回了一分,看来这半决赛确实没有那么好打。 第四局一开始,gwings就展示出了如饥似渴的进攻欲望,而她们选出来的阵容也极具进攻性,看来气势汹汹的花知暖想在前期就拿下比赛。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对手一次又一次瓦解了gwings的进攻,与此同时,gwings的攻势也渐渐缓了下来。不可否认的是,如此偏向前期的阵容在中后期会非常疲软,数次的进攻失败使得她们再而衰,三而竭,劣势也越来越明显。终于在比赛进行到第四十六分钟的时候,gwings全员阵亡,万般无奈之下,花知暖公屏打出了gg,比分来到了2:2。 镜头里的花知暖重重地把耳机摔在了桌子上,愤然离席。我的眉头紧锁,尽管没有在现场,我依旧可以感受到此时此刻的gwings战队在先夺两局的情况下被对手连扳两城,心态的失衡很有可能会让她们输掉第五局。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在房间里反复踱步,心情愈发低沉,这样的无能为力让我并不好受。我关了直播,在黑暗的房间里等待着决胜局的到来。 电话铃声打破了此刻如墨般的宁静,我赶紧拿起手机,是花知暖打来的,我立马接通,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因为我听到了花知暖哽咽的声音,而此刻的沉默是在给她一个自我调整的时间。 极长的沉默里,我在等她将情绪完全宣泄。她一直在哭,每一声悲怆的哭泣都在拨动着我的心弦。我不禁想起曾经我与她参加了一场网吧的友谊赛,奖品也不过是两天的网费而已,可是花知暖却异常认真,拉着我足足准备了一周,然后在比赛当天既当教练又当队长,一个人把在场的九个人喷了个遍:四个队友被她当场暴击,五个对手喷不过她一个人……想来,她的胜负欲是如此之强,此时的心理压力同样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终于,花知暖的哭声渐渐小了一些,抽泣着开口道: “念儿,你……你在听吗?” “我在听,你打得很好。” “可是,我感觉最后一把真的会输啊……我不能输……真的不能输……” “暖儿,你就是太着急了,都打到半决赛了,不能总想着把对面一波打死啊。有的时候真的是穷寇莫追啊!你好几次就是追的太深出了问题啊。” “念儿,你……你真的看了?我以为你之前是在敷衍我……”花知暖没有理会我的建议,反而语气震惊地问道。 “当然,我只有第三局没看,剩下的我都看了。” “啊!念儿,都怪你,就因为你第三局没看我们才输的!” 电子竞技是有点子玄学在里面的,她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后悔,要是我刚才把第三局也看了,现在比赛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呢?更何况,都到了这个时候,我更不能逆着她的意思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朋友的鼓励。 我没有任何的反驳,轻声安抚道: “对不起,暖儿,刚才我有点事耽误了,你放心,决胜局我一定全程看下来,我保证!” “真的吗?念儿,你不能骗我……我真的不能输!” 她的语气慌乱,紧张,甚至有一些害怕。这让我有些不理解,就算是输掉了这场比赛,她也可以重振旗鼓,努力在下一次的同类型比赛中尽力获胜。可是她的用词为什么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呢?如果她输了,难道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吗? 我对自己很失望,一年多以来我似乎被孤独驯化成了一个麻木的蠢人,竟然迟钝到了对身边的人的近况都不算了解的地步,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说是她们的朋友呢?就连现在的花知暖到底在惧怕些什么我都摸不着头脑,更是让我捶胸顿足。 “暖儿,”我稳住心神,就尽力放轻自己的语气,说道,“我不会骗你的,我一定全程看完。但是你要放轻松,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的,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我不会躲开的。加油!你的水平比对面高,多带带节奏,别上头,不会输的!” “好,念儿,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我一定会赢的!” “我等你凯旋的好消息!” “嗯嗯。” 挂了电话,我切回了直播间,这期间老秦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是被我挂断。我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但是现阶段没有比看花知暖的比赛更重要的事,因为电子竞技要信邪,这可不是我瞎说,是经过验证的。 同时,我为了更好地看gwings的比赛,打开了电脑,直接通过好友观赛的方式进入游戏的第一现场,切到了花知暖的玩家视角进行观战。 看着花知暖的第一视角我不禁感叹,她真的非常有天赋,从操作到意识都是女子选手中顶尖的,就是有的时候太过莽撞。我一边看着花知暖的操作,一边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她千万不要太冲动,稳扎稳打就赢了。 游戏进行到二十分钟的时候,gwings与对手爆发了一场持续了五分钟的团战,而这场团战以gwings胜利而结束。我的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拿下这场比赛已经近在咫尺。 这时我看到导播几乎已经把胜利的镜头转向了gwings,好像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进入决赛的队伍是哪一支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出意外了,但是玄学这个东西就是出乎意外。仅仅用时二十九分钟,对手就在gwings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最后终于回天乏术,打出了gg。 全场爆发出海浪般的欢呼声,压抑许久的花知暖又一次用自己标志性的摔耳机的动作来表达自己难以抑制的情绪,然后几个女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是的,gwings赢了,花知暖赢了,无论最后的决赛成绩如何,gwings都会代表北京赛区参与全国联赛,征战全国冠军之旅! 第86章 这么着急见你的林总啊 不出所料,比赛的直播结束后,花知暖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念儿,我赢啦!你看到了吗,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欣喜若狂的她也感染了我,让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笑道: “看到啦,不过你赢比赛和我没关系,是你带领的这支队伍厉害。这样的话,距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啊,恭喜你呀!” “哈哈,念儿,明天出来喝酒啊,我请你!” 我差点脱口而出答应了她,却又突然在脑海中蹦出了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才开口说道: “算了吧,你这刚赢了比赛还是要好好休息的,决赛是在下周吧,你也得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啊。” 花知暖那边好像有人在叫她,应该是准备出去嗨玩,所以花知暖直接无视了我的话,远远喊道: “来啦……念儿,明天下午我去你家找你,就这样,拜拜!” “喂?喂……” 花知暖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此时已经快夜里的十二点了,我才想起刚才老秦的电话我没有接到,不过已经很晚了,想必他也已经睡了吧,明天再说吧。 月明星稀,这个夜晚再次回归了寂静。 …… “喂,念儿,起床啦!” 碎梦总在浸淫时,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美梦就这么被一阵熟悉的声音打断。我喘着粗气睁开了眼睛,花知暖那张可人儿的面孔骤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去,你……你怎么在我家啊,你……你怎么进来的?” 花知暖嬉笑了一声,伸手在我的头发上胡乱拨弄了一番,然后走到窗户跟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明媚的阳光瞬间袭击了我的眼睛,我不自觉地用手挡了一下。 “我上次用你家的备用钥匙配了一把新的,所以就进来了啊。” 她人畜无害的表情让我无语至极,气呼呼地问道: “花知暖同志,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已经构成私闯民宅了吗?这可是违法的!” “是嘛?那你报警抓我啊,你舍得吗?” 花知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把外套一脱,直接趴到了我的枕头边上,满眼笑意地看着我。 我应激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还好衬衣衬裤都穿得整齐,想起今天和林伊的约定,我又赶紧起来拿出另外一套韩版黑色西服套装穿上,一边费劲地整理着头发,一边问道: “你来这么早干嘛啊,咱们待会儿干嘛去啊?” “咱俩下午随便找个地方看看电影呗,晚上请你喝酒,顺便带你认识认识我的队员们。” 我挠了挠头,探过身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我能不去吗?“ “不能!这次我怎么也得把本小姐喜欢的男人带出去让那些庸脂俗粉见识见识,省得整天编排我。” 我面露为难的神色,小心说道: “暖儿,主要是我今天晚上有约了,所以改天吧。” 花知暖双手叉腰紧紧盯住我,意味深长地问道: “呦,有约了?和谁啊?薛凌?” “不是,那个……”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那两个名字就是没法开口说出来。 “不是?那就是那个开密室的女鬼?” “哎呀,不是,你就别问了,反正你又不认识。” 花知暖眯着眼安静了片刻,忽然开口道: “哦!我知道了,你小子,约的是林伊吧?” 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收拾着自己,还刮了刮胡子,不开口就算是默认了吧。花知暖的脸色瞬间冷淡了下去,问道: “你们约在哪,我送你过去。” 我回过头来摆了摆手: “不用了吧,我坐地铁过去就行了。” “少废话,位置发来!” 看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我只得把那家餐厅的位置还有时间告诉了花知暖。她点开地图定位,看了眼餐厅的名字,冷笑一声说道: “你们林总还真是大方啊……不多说了,你先跟我去吃午饭,下午听我安排,然后四点多送你过去。” “好,好吧。” …… 午饭花知暖带我到金宝汇附近吃的自助铁板烧,当然了,既然蹭了别人的车,这顿饭肯定是我请。在花知暖快要憋出内伤的偷笑中,我咬着牙支付了小两千块钱,好家伙,真不知道这里的餐食到底比别人家牛在什么地方,竟然一位就要九百多! 既然是自助,我不求赚,只求吃回本,干脆大刀阔斧地将菜单上的各种海鲜啊刺身啊这种看上去贵一些的食材统统来上几份,最后不出意外地给自己吃撑了,几乎再多吃一口就要吐了。 花知暖看着我的样子无奈地笑道: “早说了我请客,你又何必这样呢?现在好了,搞得像吃断头饭一样。” 我撑得说不出话来,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花知暖一把拉住我,上下扫了我一番说道: “你就穿这身去赴约?” “怎么了?”我低头看了下自己,黑西服,白衬衫,倍儿精神!不解地看着花知暖,就听到她直接来了句: “你这身廉价感太重了,跟我走,给你换身行头。” “啊?我这身挺好的啊,不用换了吧?” “那怎么行!”花知暖连连摆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我的衣服领子说道,“你今晚可是去赴林伊的约会的,怎么能让她小瞧了你啊!到时候让她看了你这身衣服,还以为你身边没有大佛坐镇呢!” 我实在搞不懂她的逻辑,干脆随着她去吧,我倒要看看花知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从金宝汇出来,坐上花知暖的panamera,我一脸嫌弃地看着花知暖手忙脚乱地系着安全带,问道: “话说今天强叔怎么没来啊?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我不会开车现在这车是自己腿儿着过来的?你别小看我,本小姐早就拿本儿了好吗!” 花知暖话音一落,一个油门就轰了出去,我惊得赶紧握紧了把手,心里不停地默念:佛祖保佑,三清保佑...... 开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花知暖带我来到了skp的地下停车场。我心里咯噔一声,匆忙拦住下车后就往skp里面走的花知暖,说道: “暖儿,你咋带我来skp了啊,这地儿我连进都没必要进吧?” 花知暖的脚步不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回应道: “你怕什么啊,你请我吃饭,我给你买衣服,合情合理吧?” 我想了想,一件衣服应该也贵不到哪里去,也就同意了。从停车场来到一层,花知暖轻车熟路地带我来到了一家burberry时装店,进门就跟导购小姐说: “给他挑一套休闲西服。” “好的,小姐。” 我还没反应过来,导购小姐就已经拿着软尺在我的面前量了起来,然后根据我的身材拿来了一整套休闲西服的款式。 “念儿,快穿上我看看啊。” 我点点头,走进换衣间,三下五除二换好西服走了出来。花知暖正在刷手机,看到我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怔了一下,接着立刻喜笑颜开道: “念儿,你也太帅了吧,这套太适合你了,就像电影里的黑手党一样!” 我脸一黑,这丫头到底会不会夸人啊。我没搭理她,看了眼领子上比较明显的品牌logo,弱弱地问了句: “那个,这个牌子的logo都这么显眼吗?我怎么感觉傻的很啊?” 花知暖白了我一眼,对着导购小姐说道: “再拿一件风衣给他试试。” 很快,导购小姐带着更浓郁的笑容给我拿了一件藏青色的肯辛顿风衣,经典的样式配上很有张力的颜色,确实很适合我。 除此之外,花知暖又十分贴心地为我挑了一款格纹丝质的领带,并且帮着我打着结。不过她帮我系领带的时候离我太近,那阵甜甜的果香温柔地抚在我的面颊,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了躲。花知暖咂吧咂吧嘴,用手打了我一下,嗔道: “啧,别乱动!你看看,在系上领带多好看啊,这才配得上咱们贾公子嘛。”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觉得这一身logo逼人的衣服真的让我的外形改变了多少,但是确实显得我原来的衣服廉价感十足,也许贵也有贵的原因吧。 “嗯,是挺好的,那买单走人吧,马上4点了。” 结账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让花知暖付款,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又一次花她的钱,手上这块腕表已经足够让我惶恐了。全身上下加起来三万多块钱,还好年初发了年终奖,而我这几个月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不然还真消费不起。花知暖气得直跺脚,不依不饶地要自己付款,最后我实在拗不过她,两个人各退一步:她坚持把领带的钱付了,而我则负责其他部分。 尽管如此,还是惹到了咱们大小姐,从skp出来就一脸的不情愿,发泄式地把我换下来的韩版西服扔到了车子的后备箱,坐在车里埋怨道: “念儿,说好的我给你买,你干嘛又自己花钱啊。” “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花你的钱吧,那我岂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了?” 花知暖双手紧握方向盘,嘴里喃喃说了句: “有什么不行的……” 我实在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么着急去见你的林总啊?” 我把头扭向车窗的方向,却没有着急反驳,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林立,人影匆忙,我的心里也不禁问自己:不可否认,我从昨天开始就忍不住去想今天晚上林伊会和我说些什么,我们两个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可是,我又是为什么会对今天晚上的相约有所期待呢? 思来想去,我还是搞不懂自己的想法,所以人有的时候真不见得有多了解自己。 四点五十,我和花知暖到达了约定好的餐厅楼下。 第87章 可以来一瓶红酒吗? 这家餐厅似乎在楼上,墙体的右上方有一个refer的标牌。当我还在纠结怎么上去的时候,花知暖径直带着我走进了面前的电梯,按下五层的按钮。出了电梯后,我看着花知暖欲言又止道: “暖儿,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吗?” 花知暖浅浅一笑,说道: “等我见了你的林总再说喽。” 我点点头,向门口的服务员报了林伊的名字,服务员伸手带着我们走过了一个廊道,来到了厨房的区域。我歪过头小声对着花知暖说道: “这什么饭店啊?直接坐在厨房前面用餐,这油烟不会熏到人吗?” 花知暖摇摇头,解释道: “这是一家西餐厅,所以烹饪的过程中不会像传统中餐一样产生太大的油烟,你就放心吧。” “哦。”我一知半解地回道。 服务员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张餐桌前,笑道: “林小姐预定的位置就是这里了,请稍候。“ “谢谢。”我道了一声,坐了下来,环顾着整个餐厅。 餐厅的整体风格是以淡雅的白色为主,厨房的白色桌台下方是高级质地的原木装饰。面前的圆桌上已经摆好的了西餐会用到的餐具,桌布也是一尘不染的白色雕花,墙壁上点缀着几盏奶黄色的小灯。 我很喜欢这里简约的装修风格,一边打量着在厨房忙碌的外国厨师,一边感叹道: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家清新雅致的餐厅,极具北欧风格,感觉在这里吃饭心情也会轻松不少呢。” 花知暖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我问道: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风格呀?” “对呀,这里乍看很简单,但是却透露着干净利索的氛围,食材也不会因为太多华丽花哨的装饰影响观感,很不错。” 花知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稍等了一会儿,我有些坐不住了,凑到了那些厨师身边想要观瞻一番,一回头,就看到服务员已经引着林伊走了过来。 今天的她卸去了那一身得体的女士西装,换上了颇有质感的灰色高领羊绒衫,下身是黑丝绒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小巧精致的皮带,左手手腕处是一枚蓝盘的积家约会系列腕表,脚踩一双卡其棕色的长筒靴,一时间让我看痴了,眼神直勾勾地投向她。 此时,她也注意到了我,脚步慢了下来,缓缓靠近,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 “贾念,这么早就过来迎接我啦?” “额,”我还真不是来迎接她的,却莫名的一阵心跳,摸了摸鼻尖说道: “也不是吧,我就是想看看人家大厨是怎么做菜的。” “真的?” 她歪了歪头,笑意更浓了些。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在花知暖这时候走了过来,看了看我们,问道: “念儿,怎么了?” 林伊的笑容顿了顿,又很快摆出一副标志性的微笑说道: “贾经理,不介绍一下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花知暖紧紧盯住林伊的样子,轻咳了一声,说道: “林总,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花知暖,”我又用手掌托指了一下,对着花知暖介绍道,“这位就是依连公司的总经理,林总。” 林伊率先伸出了手,笑道: “花小姐,幸会。” 花知暖沉默了半晌,才握住林伊的手说道: “林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 我左右看了看,站在这里说话有些不妥,侧过身子说: “两位,咱们还是坐下说吧。” 没想到花知暖摇了摇头,对我说道: “算了吧,念儿,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你和林小姐叙旧了。吃完饭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我赶忙说道: “一起吃个饭再去忙吧,你还没吃晚饭呢。” 花知暖摆了摆手,和林伊微笑致意了一下,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然后转身离开了餐厅。 林伊扫了一眼花知暖的背影,淡淡地问道: “女朋友?” “不是,就是一个好朋友。” 林伊不置可否地走向餐桌,把手里的包包放到了旁边,与我相对而坐。她的脸上化着极美的淡妆,竟让我略微有一些紧张,眼神不自觉地躲开了她的目光,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伊笑了笑,拿起菜单放在了我的手边,开口打破了沉默: “贾念,这家餐厅是套餐的形式,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擅作主张提前点好了,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再点。” “啊,没关系,我不懂这些,况且是你请客嘛,点什么吃什么。”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两杯香槟,林伊举起了酒杯,正色道: “贾念,谢谢你今天能来赴约。” 我也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在清脆的玻璃杯的声音中,浅尝了一口,说道: “嗯,因为有些话我也想当面和你说明白。” 林伊默默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说道: “可以来一瓶红酒吗?” “请便。” 林伊回头打了个响指,和服务员要了一瓶干红,又亲手为我的红酒杯里倒上了一些。 我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色的酒液,问道: “你不醒酒吗?” “瓶醒就可以了,所以我倒了一杯出来。” 于是,我与她之间又是一次长足的沉默。林伊似乎也和我一样,太多太多想说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却又在几次对视后飘向了别处。 沉默中,我们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道甜品。 看着面前硕大的盘子里放着的那一点点的食材,我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那个,我冒昧地问一句哈,咱俩今天晚上能吃饱吗?” 林伊嗤笑了一声,指了指菜单道: “你放心吧,不算甜品的话,今天也有14道菜呢,足够咱俩吃的了。” “哦哦,那就好。”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用勺子把眼前的这份名为“鱼子酱花”的甜品两口吞下,砸吧砸吧嘴,说了句: “还不错。” 林伊也小小吃了一口,然后问道: “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吗?” “嗯,还可以,就是食材和做法对我来说都很陌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关系,好吃就行。对了,红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一起来一杯吧?” 我放下勺子,拿起那杯红酒,习惯性地一口干掉,却看到林伊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你这是当白酒喝了?” 我挠了挠头,讪笑道: “呀,我忘了……不过红酒的味道很好。” 林伊抿嘴一笑,学着我的样子仰头干掉,颇为豪爽地说道: “好酒!” 她直率的样子感染了我,我哈哈一笑,松了松领带,又给彼此倒了一杯,顺口说道: “无三不成礼啊,再来一杯!” “好!”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两人相视一笑,尽饮此杯。 第88章 你是在玩火 我与林伊几乎一直在用喝白酒的方式“浪费”着这瓶价格不菲的干红。不知不觉间,干红已经见底,而我们也已经闲聊了许久,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地在话题中避开了当年的那些过往云烟,只是聊起了大学,聊起了工作,聊起了周遭,聊最近的我与她。 在她的面前,我失去了时间流逝的感觉,就好像徜徉在金色的海洋,若是用文字去形容这样的感受,那便是踏实。 渐渐的,我有一些头晕,眼前的林伊继而变得更加迷离梦幻。她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美,与她的聊天就仿佛多年的老友,仅仅一个眼神,一个助词,我们就会因为某个话题产生共鸣,然后去谈昨天的咖啡,今天的美酒,明天的晴空…… 依稀之间,我好像看到了梦中的那位女子,她就坐在我的面前,成了我的知己,时不时对上几句王小波或者史铁生,或是胡诌上几首打油诗,便可逗得她眉开眼笑,然后抛却灵魂在觥筹交错之间,任由被酒精浸透的我心神荡漾…… 于是我的心变了,那些日子里的混沌与慌乱逐渐变得清澈,变得纯粹。 林伊的脸上染着一层晚霞般的红晕,让她本就性感的面颊更添了一抹魅惑。她媚眼如丝地靠近了我一点,再一点,带着女人的香气,她的红唇近在咫尺,近得我仅须轻轻一探,便可吻住她的呼吸…… 我的心脏跳得更厉害了,朦胧如梦境,我几乎要陷入她无限的性张力中不可自拔,然后任由她将我推入男人与女人的深渊……可是,我无意间的一瞥,她的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对!这很不对! 她不该藏匿这一抹笑容,还是说,这是她在冷笑?她在嘲笑?还是耻笑? 我眼前的梦境碎裂了,只浮现出那个绝望的夏天,那迷了眼的尘土,还有她绝美的侧颜与她那冷漠的双眼……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猛地向后靠去,几个呼吸之后,林伊收起了笑容,连带着眉眼都冷了下来,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劲。”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摘下了领带放在兜里,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些,沉声说道: “林伊,别说得很了解我一样,刚刚你是在玩火!” “是吗?就当我在玩火,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没有看他略带玩味和挑衅的眼神,尽力平静地说道: “我们是不是该聊点正事了?” “贾念,”林伊喝了口红酒,面无表情地问道,“刚刚你为什么不吻我呢?” 我眯了眯眼,却在她的身上读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可是我不确定,更不明白她这句带有挑逗性质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回道: “因为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吻你?” “虽然你在说谎,但是你还真是个正人君子,怪不得当初你只是看到了那封信就来找我了。”林伊一边摇头轻笑,一边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 我如坠冰窖,久违的屈辱感如同暴风雪般向我袭来,扭曲了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看上去的示好……我的头痛了起来,好像这一刻我再次被人按在了地上,回到了那扇铁门面前,这样的回溯让我直冒冷汗,勉强才稳住了情绪,喘着粗气,低吼道: “林伊,说吧,你要怎么样。” “贾念,你很聪明,你还是和当初一样,让我充满期待。”林伊的话让我费解,但我不会去追问,我要知道她的目的,至少我明白她这样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和我这样的人产生多余的交集。 林伊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停在了墙壁上的那一盏亮着微弱光芒的小灯,开口说道: “贾念,你在泰安公司工作得……顺利吗?” “这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 她像是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自说自话道: “我想,李仁海已经给了你一次难以决定的选择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 林伊转过头来看向我,不紧不慢地说道: “李仁海这个人我了解过,被他逼走的员工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尤其是那些看上去非常有能力的下属,即使这次他不搞你,下次你也逃脱不了。” “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知道他给了我一次选择?” “因为我认识陈明宇,他是我在俄罗斯做交换生的时候认识的助教。而他去了你们公司,李仁海当然会感受到威胁,所以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给陈明宇使绊子,而你就是他下手的对象。我说得没错吧?” 止不住的恐慌弥漫在我的心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脑海中生根发芽,这种被监视的感觉甚至让我认为她已经把我周边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调查清楚了,才会有今天的这次晚餐。既然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老秦和薛凌要去找她谈的事情以及和我之间的关系,如果真是这样,事情的发展会顺利吗? 我深吸了口气,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喝了口水,说道: “那么你知道他给我的选择吗?” 林伊冷哼了一声,凌厉的目光锁定了我,说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无非又是把你调离北京或者是拿走你手头跟进的项目这种技俩罢了。” 我点了点头,问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就算是李仁海要搞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贾念,”林伊的面色柔和了下来,语气诚恳地说道,“我想你来帮我。” 我陷入了沉默,而外表平常的我早已心乱如麻,林伊抛出的橄榄枝却让我倍感迷惑。我不过是工作了一年多的职场小白,就算勉强有些个人能力,可是又真的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吗?而此时的林伊对于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少年时代的遗憾与怨怼,更多带给我的是一种难以琢磨的不稳定的气息,她与我印象中的那个林伊相差太远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所展露出来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林伊的耐心出奇地好,她优雅地吃着面前的菜品,又品了一口红酒,静静地等待着我的答案。可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剧了我的不安,我承认,这一刻我的心乱了。我相信她没有理由害我,毕竟我一无所有,可是,她又何必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绕了一大圈只是为了把我招进她的公司? “林伊,我能帮你什么呢?” “帮我彻底拿下依连公司。”林伊决绝地说道。 我笑了笑,无奈地说道: “林总,你已经是总经理了,这样的话说出口不觉得贻笑大方吗?” 林伊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贾念,你觉得这么大一家公司,真的会所有人都服气一个25岁的女人吗?” 我愣了愣,想来这样的家族企业里也会有那些早就说烂了的故事吧,所以林伊不是看中了我的能力,而是想要更多的棋子,来让她的胜利来得更趁手些。 “抱歉,我爱莫能助。” 第89章 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林伊的表情变得愈发痛苦,她紧咬双唇,眼底竟然红了几分,用力抓住我的手问道: “贾念,为什么?你明明……当初的你明明是那么的义无反顾,为什么这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拒绝我?” 我惊了,傻了,怒了!面前的这个女人疯了吧,当初是她用最残忍的方式丢下了我,今天却又带着无辜者的姿态来质问我? 用力挣开她的手,无视了她略显零碎的头发,我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林伊,你问我为什么是吧?好,那我倒要问你一句:那天的事情,究竟是你爸‘让’你不认识我的,还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认识我,说!” 我死死盯住林伊,甚至我都在想,只要她解释一句,只要她告诉我是她的父亲逼的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林若海,那埋藏在心里的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我都可以放下。无论怎样,那日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一次心结,一个住在我心里的魔罢了。 她的眼睛是那么美,一颗泪痣点缀着这张随时都会让我徘徊在心动边缘的面容。我看向她,盯住她,最后等到的却是她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仰起头,闭上了双眼,颤抖地说了句: “是我自己说的。” 听说被子弹击中的瞬间,身体会感受到一种灵魂都被撕扯的顿挫感,正如此时的我,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耳边传来的只有嗡嗡作响的耳鸣,眼前的她的面容我都已经看不真切,只剩下周围那些刺眼的白色和那盏摇曳的灯光。 我应该是醉了,踉跄地站了起来,嘴里喃喃说了句: “知道了。”然后便有气无力地向门口走去。 恍惚中,林伊慌了,她伸手拉住了我,急切地问道: “贾念,你去哪,别走!我还没……” “不用说了!”我推开了她,在那阵眩晕的感觉逐渐散去后,满腔的怒火燃烧了我,这样的愤怒也几乎撕碎了我,驱使着我在理智彻底湮灭之前,操着更快的步伐快步走到了电梯处。 林伊跑过来挡在我的身前,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哽咽着哀求道: “贾念,你别走,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好像也疯了,怒气冲冲地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进了电梯,然后在到达了一楼之后又拽住她的手臂硬拉着她来到了外面,毫不留情地把她甩在了我的眼前。可是我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那年憋在心中的委屈,这些年忍在心里的痛苦,都在这一刻随着磅礴的泪水倾巢而出,我又何必再管,干脆就如此这般让它们在这秋夜的风中凌乱: “解释什么?解释……解释你是如何欺骗我的,对吗?解释那些文字都是你玩我的把戏,对吗?林伊……你知道……你知道那些纸条被别人当着自己的面一片片撕碎的那天,我有多痛吗?痛的我现在都不敢回忆那一天,痛得我……” 我说不下去了,泪水流进了我的嘴里,这苦涩的眼泪里似乎加了太多的调料,那些名为苦的调料…… “贾……贾念,那些,那些纸条不是你撕的,对吗?你告诉我,对吗?”林伊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高声问着。 我痛苦地摇着头,随手擦了把眼泪,恨恨地说道: “林伊,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你走吧,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 “不,贾念,我需要你帮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难,我真的很难……” “林伊!为什么你总是在强调你,你,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那日的你坐着你爸的车离开后我是怎么过的?” 林伊冲上前将额头紧紧贴在了我的胸膛,她的泪水就这样淋湿了我的衣襟,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好怕,我当时真的太怕了……” 我没有推开她,可是我真的应该努力忘了她了,忘了那些日子,忘了那些足以拯救我的文字。我的眼泪被风吹干了,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看向远处城市绚烂的华彩,平静地说道: “林伊,你曾经是我的挚友,今天,就在这里分别吧。这里有城市最美的夜晚,有我们为过去留下的眼泪,也称得上是完美的谢幕了。我累了,你也累了吧,我们都累了。放下吧,也许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执着,所以当那时的快乐戛然而止后,带给你我的不过是弥留的悲伤。” “贾念,所以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对吗?”我的耳边传来林伊孱弱的呢喃。 “嗯,我们没有办法当朋友了,因为有误会,有怨,有恩,有快乐,有痛苦,而我们又深处利益的纠葛中,那又怎么能够再当朋友呢?” “那我们是什么?” “陌路人,我们认识彼此,却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因此是陌路人。” 林伊离开了我的胸膛,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说道: “可是,如果我们有工作上的往来呢?难道你也要和我当陌路人吗?” “公是公,私是私。你我都成年这么久了,应该不用我赘述了吧。” 林伊默默转身,顺着我的目光向着远处望去。北京的夜景是如此繁华,每一盏彻夜不眠的绚丽灯火下都在演绎着不同的故事,而在那些光鲜亮丽的玻璃房里,又会埋藏着怎样的她,他,它? …… 花知暖的车灯亮了亮,示意我上车回家。十五分钟前,我给她打了电话,今天的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林伊依旧站在我的身边,手腕泛红,是我刚刚粗暴对待她的证据。而她却没有在意,只是那眼神里纵有万家灯火,却依旧藏着些许黯淡的心事。微凉的秋夜里她也只穿了一件毛衫,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我实在不忍,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套在她的身上,轻声说道: “林伊,你也该回去了。”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谢谢你的风衣,不过你拿回去吧,你感冒了就不好了。” 我没有搭话,也没有收回风衣,径直走到车子旁边,淡淡地笑道: “没关系,你要是感冒了我可就罪过大了。” 说完,我便拉开了车门,却听到林伊对着我的方向高声问道: “贾念,如果回到七年前的那个座位,你还会回我的纸条吗?” 我顿了顿,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逃也似的坐进了车里。 花知暖依旧重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我偷偷看着后视镜里林伊孤单的身影渐渐远去,缓缓闭上了眼睛,嘴里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声: “谁知道呢……” 车灯划过的街头,还残留着我手上的红唇的香,我轻抚胸前的一片湿润,她的泪水在此时慢慢蒸发升腾,却不知是泪水凉了,还是心口凉了…… 哦对了,还欠了她一首歌,一首50块钱的歌。 第90章 我要离开北京 这个夜晚,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十月的风里落入了寒凉的孤寂中,那些零零碎碎的枯枝,那些徐徐飘落的叶子,连带着面色沉沉的花知暖也仅仅是将我送到家后,简单地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再次驱车消失在了路口的转角处。 我有些累了,眼睛还有些红肿和干涩,那些眼泪或许承载了太多的内涵,刚刚的释放让我丢掉了最后的力气。我躺在了沙发上,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房间依旧是黑的,我有些怕明亮的灯光将我的心思暴露在空气中。窗外的风较之刚才更大了些,呜咽着,如同女人哭泣的声音。于是,我又想起了林伊看向我的最后的一瞥,那泪光点点的双眸里,究竟隐藏了多少不曾吐露的心事呢?我有些烦躁,烦躁中,我又在思考着自己的命运,然后全然厌倦。 就算是继续待在北京,依旧会面对诸多麻烦,依旧是见不完的客户,数不尽的内斗;而如果被派去某个现场常驻,看上去也没那么糟糕,反正到哪里混不是混呢?而那些我曾为之苦心奋斗的项目,是我的或不是我的,年底又能分我多少酬劳呢? 我不想去林伊的公司,更不想让我与她本就脆弱的关系再涂抹一层厚重的责任;可我也没有想好离开泰安之后,又能去哪里。 也许,我是时候离开北京了,这座城市于我而言,也不过熟悉了一些罢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周一我就告诉李仁海我的决定,我要离开北京。窝在沙发里,我辗转反侧到了半夜,却又犹豫了起来,这座城市里还有我的一些朋友,而我就这样离开,又是否是一种任性,一种逃避?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友情是可以克服距离的,或者我也只是在自欺欺人,在潜意识里想要逃离林伊,逃离这段说起来可以断了,却断不了的关系。因为我知道,她也沉溺过,那段日里,我们都沉溺过,又怎么会如此容易地断去? 此时此刻,我反而清醒了几分,我们应该明白,孤独也许是所有人最终的归宿,而越早适这种孤独的我们就越不会在未来的某个年月里显得太过狼狈。 …… 周日,我整整昏睡了一天,这样的萎靡更让我感到厌倦,迫切地渴望时间更快些,然后让别人来打搅我,至少让我有事可做…… 终于来到了周一的早晨,我依旧是卡点来到了公司,而李仁海已经坐在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打着盹。 我深吸了口气,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咳咳咳……请进。”李仁海瞬间惊醒,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李哥,早上好。” 李仁海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我的时候表情顿了顿,然后立马笑着说道: “早上好,贾念。看你的样子有些疲惫啊,年轻人的夜生活也要节制啊,哈哈。” 我讪笑了一下,酝酿了一番情绪,郑重其事地说道: “李哥,我决定去现场常驻,请您安排一下我的工作吧。” 李仁海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挣扎,却恰到好处地维持住了刚刚的笑容。他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说道: “兄弟,委屈你了,我保证,最多三年,我一定给你调回北京。更何况,你还年轻,多在操作现场磨练一下也是好事。等下我会以邮件的形式正式发给你一份岗位变更通知,上面会详细写明你的工作内容。好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你手头已有的项目还是你的,别担心。” 他语气真挚,如同一位兄长语重心长地劝慰了我一番。只是他如此轻松写意的诺言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默不作声,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点了点头,收拾好办公桌上的个人物品,在同事们的交头接耳中离开了公司。 上午11点多的地铁上没有那么多人,略显空旷的车厢里有几个穿着光鲜的女生在聊着些什么,偶有清脆的笑容传来;也有两个背着硕大设备皮带的老乡,倒在两处座位上鼾声如雷……我没有坐在那些空位上,径直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车厢里,然后靠在扶手上,看着门窗上反射的自己的身影。 空荡荡的地铁是一个放松的好地方,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可以尽情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然后仅凭肌肉记忆来往于转乘的地铁之间。 一阵电话铃声打扰了我此刻的清静,平静地拿出手机,是老秦打来的,才发现自己明明前几天还和他见过,却感觉好久没有和他联系过了。 “喂,老秦,什么事?” “念儿,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你丫不会是才去上班吧?” “不是,我刚从公司出来准备回家。” “怎么回事啊?”老秦一惊一乍地问道,“你……你辞职了?” “我调岗了,过两天去外地的高炉现场常驻,今天先回家等通知。” 电话的那头是老秦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 “念儿,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这时要离开北京?” 我嗯了一声,下了地铁,向着地铁站外面走去。 “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 “那个,花知暖知道吗?” 我停下来脚步,想起来今天是她的决赛日,更是不能告诉她,说道: “她还不知道,老秦,你不可以今天告诉她,今天是她的比赛日,很重要,我会自己找个时间跟她说的。” 老秦轻叹了一声,欲言又止道: “好吧……念儿,我们跟林总约好了一个月后详谈,你,你真的,真的不来吗?” 我顺着上行的扶梯出了地铁站,坚持说道: “老秦,我真的没必要去。以薛凌的能力还有清华的名头、薛叔的地位,这件事情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念儿,凌儿最近真的很辛苦,你能不能……” “老秦,”我粗暴地打断了 他,心里一阵阵生疼,却又不再有更多的立场去做什么,更何况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参与,“那你回家就多照顾照顾薛凌,她很多时候太要强了,但是这世间的许多事情不是逞强就能尽善尽美的。” “哎,行吧……我作为她的男朋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吧。” “嗯,行了,我离开北京这件事也暂时不要告诉她了,省得她又该……又该啰嗦了。” “好。” …… 回到家,我在手机上订了份外卖,然后把几件堆积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里,又里里外外把家里打扫了一遍。随后,我收到了李仁海的微信: “贾念,工作通知已发,你尽快安排行程吧。” “谢谢,收到。” 我打开了工作邮箱,附件的内容是印着公章的岗位调动通知书,其中明确了我未来的工作职责以及可以互相配合的同事,而我要去的现场是梅山阳华钢铁。 事不宜迟,我立马联系了邮件中提到的一直在马鞍上和梅山两处运营常驻的同事,然后订好了第二天的高铁,并请他帮忙在梅华钢铁附近租一间房子,明天过去我再和他细谈。 时间渐渐流逝,吃过午饭后的一整个下午,我都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中,这种状态更趋近于一种茫然,一种不知所措。我突然发现,现在的自己好像缺乏了目标,没有被安排的人生又仿佛把我放在了无数十个路口上,无论往哪里拐,都会走向没有尽头的未知当中。 我的工资虽然不多,但是够花。我没什么消费,也没什么物欲,甚至对于女人,我也好像没有太多的冲动。我当然清楚,身处俗世的我远远没有看破红尘,可是在这样没有太多欲望的生活里,我却失去了对知识的索求,失去了向着某个目标前进的冲动,或者说,我就好像活在只会循规蹈矩的驱壳中,然后机械式地去完成别人安排好的任务,却不曾用心想想,我想要什么。 暮色已至,红云将息。我的头有些晕涨,也许是因为刷了不知道有多少个短视频所致。那些视频在告诉我,大千世界的生活是如此精彩。可是那些让我感动,让我愤怒,让我伤感,让我捧腹大笑的视频就在我抬眼的瞬间,烟消云散。 再看一眼偷偷溜进房间的余晖,那些被窗户折射过的波粒,在提醒我时间又一次被奢侈地浪费。我才意识到,这个下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那些视频里的故事,我也没有记住哪怕一个片段。 原来,我只是在消磨时光罢了,因为我还不够娴熟,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排遣孤独与寂寞…… 这样的自己让我惶恐,于是我决定找一些事情来做。我想起了那支钢笔,它被我锁在了书房的一个抽屉里。 我拿出钥匙,再次把它拿了出来。 自从那日之后,这支笔就再也没有写过字,所以七年过去了,这支笔光彩依旧。我找出家里面的黑色的墨水,琢磨了半天才发现上墨的方式是拧开钢笔尾部的上墨旋钮,再拧回原位即可完成上墨。 我感叹着高级钢笔就是不一样,随即便让它时隔多年后再一次喝饱了墨水,然后用纸巾擦了擦笔头处的残墨,拿出了自己工作用的本子,准备写点什么消磨下时间。 我举着笔,思索了片刻,在新的一页提笔写下: “好无聊啊……” 第91章 进入比赛现场 这几个字并没有因为是k金笔尖所写就对我起到什么作用,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酝酿了这么久的情绪怎么就写了这么几个字? 我有些失落,于是抄起钢笔在纸上胡乱涂画起来,最后竟画出来个做鬼脸的小女孩出来,又给她眼角画了一颗痣。可是这样看上去反而更好看了些,我实在不满意,干脆在小女孩的脸上画满了痣,最后成功地把自己逗笑了。 呵,我好像一条狗啊。 我的笑容转瞬即逝,随即又失去了写点什么的兴趣,把笔盖拧上,将这支钢笔重新锁进了柜子里。 抬手看了下表,距离花知暖的比赛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笨,为什么不去现场给她加油助威呢?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赛事,而且是决赛,可是我……我又在做些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认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麻木到了连花知暖的比赛都可以不上心了吗?然后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赶紧穿上鞋子,同时在打车软件上叫车,再也顾不得其他。车子快到的时候,我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套在外面冲了出去,急冲冲坐进了车里。 这个点是下班的高峰,路上有些堵车,我心急如焚地看着手机地图上的距离,不断催促着司机开得快点,再快点…… 大概行驶了将近四十分钟之后,我终于来到了首钢一号炉soreal科幻乐园,今天的比赛就在这里举行。可是,直到我被门口验票人员拦下来的时候,才想起这场比赛是需要提前购买门票的,而现在距离比赛也只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我又上哪弄来一张实名认证的门票呢? 我更懊悔了,明明我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提前购票,然后亲身来到现场为花知暖加油助威,却在这些日子里被下了诅咒一般浑浑噩噩,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别人。 我仍旧不甘心,费劲了口舌和验票人员争辩着,我不断游说着他们,我只在看台后面站着就行,不去占用别人的座位,甚至我愿意当场支付门票等价的金钱,可是他们无动于衷,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我赶出了门口。 夜晚逐渐降临,我站在寒风中听到了场内传来的欢呼声,比赛就要开始了。我站起身来,绕着这座老工业化气息残留与赛博朋克相融合的建筑转了两圈,也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溜进去的小门。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正门口,验票员抽着烟,刷着手机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皱了皱眉,回瞪了他一下,丫的,牛tm什么牛!然后我又悄么呵地蹲在了门口gwings的海报前面。 gwings大海报的侧面还有几位队员的等身立画,花知暖站在c位昂首挺胸,事业线饱满,双手交叉在胸前,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而其他几位队员也分立两边做出自己喜欢的pose。若不是正门上方的电子屏上写着“dota2北京赛区女子职业联赛秋季赛决赛”几个大字,我还以为这四个容貌不俗的女生要在花大小姐的带领下原地出道了呢。 不过我又想了想花知暖的唱歌天赋,那些在ktv里逃亡的日子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甩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夜色掩盖下的那些曾经轰隆咆哮的高炉早已锈迹斑斑,成为了历史的遗迹,而我的身后却聚集着这个世纪最现代的传媒科技与时代主题。这样的反差似乎有一种蒸汽朋克与赛博朋克相撞般的割裂感,只不过,站在这条割裂线上的是我这个肉体凡胎罢了。 是的,95后的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伪”年轻人,他们也就二十来岁,却好像早早被这个蓬勃万象的时代拉扯得超过了弹性系数,然后还要奔走于疲惫的职场,老态地忍耐着阶级固化后的新旧时代交替中轴线上的拼死挣扎。 收回这些伤春悲秋的情绪,今晚也许是我在北京的最后一夜,突然想起了一首名为《one night in北京》的歌曲,可是我却没有留下什么情,因为世事无常,谁又能料想到此时的我就这么困在了寒风中,进退两难。 就在这让人崩溃的现状下,我又一次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愚蠢,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进不去了,那就算了吧……我站起身,活动了下蹲麻了的腿,然后在几个兜里掏着手机。 突然,我惊喜地发现自己随手捡来穿在身上的衣服兜里竟然还有上次客户给我的一整盒软中华。我欣喜异常,转了转眼珠,看了下周围也没什么其他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验票员身边,撕开烟盒,递上了一根烟,笑呵呵地说道: “哥们儿,来一根?” 他斜着脑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烟,眼睛里露出一抹精光,但还是假装说了句: “你别把主意想在我头上啊,你没买票,不能进去。” 我赶紧挨着他蹲了下来,抽出一根使劲往他手里递了递,笑道: “哎呀,就当交个朋友嘛,又没让你把我放进去。来一根呗,你那包烟都快抽完了吧。” 验票员环顾了下左右,然后晃了晃脑袋,接过了我手里的烟,我赶紧拿起面前桌子上的打火机给他点燃,说道: “哥们儿,咋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值班啊,别人呢?” 这老哥眯着眼睛狠狠来了一口,然后又从鼻子里喷出长长的两束烟柱,开口说道: “嗨,这不是被人拿住了嘛,前两天偷懒打盹,结果今天就只能等着里面这帮兔崽子出来才能下班了,哎。” “嗨,这帮当领导的,忒不是东西,迫害咱们小老百姓!” 我装着义愤填膺的样子骂了句,而他也是叹着气,摇了摇头,好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撅着嘴又来了口烟,沉默着不再说话。 我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把整包华子拍在了桌子上,然后突然捂着肚子说道: “哥们儿,肚子不舒服,你让我进去上个厕所,我马上出来。”我一边说,还一边哼哼,好像再不让我进去就要当喷射战士了一样。 戏演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这老哥儿再装就没意思了。果然,他悄无声息地把烟收进了衣服里,然后在桌子底下往门口指了指,就闭着眼睛接着抽他的烟了。 我心里大喜,道了声谢就撒腿跑了进去,心里暗暗夸道: “华子啊华子,你还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啊。” …… 从门口一路往比赛现场奔去,狭长的走廊里便可听到满场的欢呼声越来越清晰,直到我从一个防火门里进来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乌压压的观众坐满了整个赛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粉丝牌,而花知暖的男粉更是纷纷举着她的粉丝周边一浪浪地高喊着加油啊,爱你啊,老婆啊之类的。 我对于这些脑残粉嗤之以鼻,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花知暖已经在职业圈里小有名气,虽然我站的位置是离赛场中央最远的地方,但是舞美灯光下的她是如此光彩夺目。 而我也没有错过太多的内容,双方选手已经完成了banpick,比赛正式开始。 曾经的我从来没有对电竞有过太直观的印象,只觉得是一帮孩子在电脑前瞎玩儿罢了。可是当我身处这样的环境中的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了电竞的魅力。 每一次的出击,每一次的防守,游戏里的英雄在职业选手的操控下发挥到了我这种菜鸟难望项背的程度,我甚至可以看到她们带着耳机大声沟通战术的全过程。 双方的粉丝也会在彼此队伍陷入僵局时互相嘲讽,在彼此取得优势时激动欢呼。而我也从一旁的工作人员手里强行掳了一个gwings粉丝海报疯狂地挥动起来,随着人群置身于这场名为电竞的狂欢中。 第92章 怒吼天尊 我站的位置虽然正对gwings的电竞房,但是我并不打算让花知暖看到我。电竞比赛是需要稳定的心态的,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有可能影响她的发挥,尽管我相信她是乐于见到我来到现场为她加油的,但是我不希望这样的意外影响到她的竞技状态。 今天gwings的对手是几乎全部由北京大学毕业的学生组成的fmdc女子队,好像她们的中单是来自清华大学的,这倒是让我很意外如今的电竞赛场上的选手们居然来自如此顶级的学府。 相比较而言,gwings的几名成员单单从学校来说,确实逊色了一些,除了花知暖自己来自北外之外,其他四名队友都是从我们北科还有北理工毕业的学生,但是这四个队友能被花知暖所在的俱乐部老板重金聘请,再加上我也看了不少她们的比赛,可见实力不俗。这么看来,今天的这局比赛还真可以说是北京赛区女子对战的最高水平了。 果不其然,从小组赛一路过关斩将未尝一败的gwings在第一局就被fmdc的游击战术打得方寸大乱,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gwings终于放弃了抵抗,打出了gg,目前比分fmdc暂时领先。 我看到花知暖和几名队员在中场休息的时间里去了后台,不过我没有追过去,这个时候她们需要足够的冷静,而我也没有任何可以帮助她们的建议。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林伊发来的微信: “你要离开北京?”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陈明宇和我关系不错,你们公司的动态我也知道不少。” 我皱了皱眉,写道: “我虽然是个打工仔,但是我也不喜欢特务。如果陈明宇来我们公司就是给你当眼睛的,你就这么说出来难道不怕我告诉李仁海吗?” 林伊那边一个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我犹豫了一下,走到外面稍微安静些的走廊里接通: “贾念,你胡说什么?陈明宇只是跟我简单说了说你们公司的人事变动,这根本不涉及什么商业秘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林伊的语气很委屈,倒让我很是意外。不过我没有理会她的情绪,淡淡地回道: “好吧,不是就不是吧,你别激动。” “贾念,我虽然是个商人,但我也相信,人是可以选择手段的,而这种手段我不会用,也不屑于用!” 我摇了摇头,她这番听上去正义凛然的说辞在我看来毫无意义,资本世界里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而也许她的这种天真正是她现在在依连内部举步维艰的症结所在吧……不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冷冷地说道: “漂亮话就不用跟我说了,林伊,你问我离不离开北京做什么?” “我……我不想你离开,你知道的,我想让你帮我。”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 “林伊,我就是个普通人,你去清华随便高薪拉两个学霸给你打工不就行了吗?何必找我呢?” “贾念,见面说吧,你在哪?” “我不想和你说,我明天就走了,你别烦我了。” “贾念,就算不是朋友,我们也是熟人吧,你这么说话合适吗?” “我们也不是很熟,所以挺合适的。” “你!好,贾念,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哪!” 不等我开口,林伊便果断地挂断了电话。我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可是不知道怎的,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好像只要和她一起,我的心思就变得七零八落,高兴,痛苦,难受,疯狂,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心力交瘁。 我收了手机,没有再去纠结什么,偌大的北京城,她还能真把我找到了?我不屑地笑了笑,已经酝酿好了当她气急败坏质问我的时候,我嘲讽她的用词儿了,要不是比赛要开始了,我高低得在手机上记下来,到时候让她哑口无言,哈哈。 两边的粉丝突然欢呼起来,我抬起头向场地中央看去,果然,是两边的队员回到了电竞房中。 第二局的比赛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花知暖来建议敲定的阵容,因为这个阵容选的可以用“离经叛道”四个字来形容,但是这一手让fmdc有些被拉入了未知领域,以致于整整二十分钟的时间里,fmdc被gwings拉扯得头昏脑胀,昏招频出,最后被无情戏耍,遗憾认输。 比分来到1:1,也彻底点燃了全场的热情,看着这些与我同龄的年轻人狂热的粉丝行为,我也忍不住加了进去,不就是闹吗,不就是喊吗,来吧! 我看了看周围,正好旁边有几个男男女女一边搂搂抱抱,一边跳起来声援,我也加了进去,不过没好意思凑人家小美女身边,而是直接楼着一个哥们,那哥们本来要把我推开,我举了举gwings的粉丝牌,他立马笑着搂住了我,我跟着那几个人一起跳了起来,然后大喊“gwings必胜,fc回家!” 好像在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充实,这种充实就是一帮人,尽管谁也不认识谁,但也能够不约而同地因为某种爱好纵情欢呼,就好像血管里都要馊了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 真的,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真的久违了,我变得愈发激动,于是成为了gwings最狂热的粉丝。我看着第三局开始后对战中的局势,然后把外套一脱,系在腰间,站在最高处挥着手里那残破不堪的粉丝牌,一只脚踩在座椅上,一只脚踩在前座的靠背上,对着fmdc的粉丝怒吼: “三打一被反杀,会不会玩?” “跟在后面追!追!还追!” “是不是想单杀?来送!” “别玩啦,回家吧!” “看看比分!求求你们别送了!” “肉!肉!你不是很肉吗!肉给我看!” “gwings!nice!nice!” …… 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嗓音能有这么高的k,甚至可以在连续的换声点保持稳定,看来没去当歌手是华语乐坛的损失了。对面的粉丝则是一脸懵逼,心说哪来的这么个二傻子。可是面对我的狂轰滥炸,就算他们这么想,也架不住我这骑脸输出侮辱啊,很快两边的粉丝就开始“友好”交流。 丫的,对面倒是也气势十足,一波接着一波地反击着嘲讽我们,而我方的粉丝好像都有些腼腆,放不开手脚。我气的当场骂了一句,直接跳到后面一排更高的座位上面,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对面也“礼貌”地派出了一个哥们和我“隔海相望”,口吐芬芳。 两个人你来我往,平分秋色,一时之间难分伯仲。再看游戏中的对局,gwings和fmdc一时之间有些焦灼,两支队伍陷入了一小段时间的拉扯当中。就在这时,花知暖果然不负众望,四个队友都在明面上与对方周旋,可是她却蛰伏待机,一支奇兵直捣黄龙,一瞬间就撕开了对方的防线。 gwings大军压境,气势如虹,而我这边也是金句频出,一度压得对手语无伦次,难以招架。 妙哉!我军场内场外都是优势巨大,这一局的胜利几如探囊取物啊! 就在我扯着破锣嗓子唾沫横飞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胳膊上,我头也不回,甩了甩胳膊说: “别打扰哥们儿喷人。” 谁知道身后却传来一句清脆悦耳的女声: “贾念,没想到你这么能喷人啊?怒吼天尊这个名头看来是让你继承了吧?” 我神情一滞,转过身去,就看到林伊似笑非笑地站在我身后看着我。 第93章 你真的有这么压抑吗? 林伊俏脸微抬,眼眸中带着几分嘲讽与不解,亭亭而立,与此时毫无形象地站在座位上伸着脖子,扯着嗓门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伊的眼神就像一根锋利的银针刺透了我这个充满了气的大皮球,只一瞬间我就颓了下来。 好了,就因为林伊这个“敌特”的到来,gwings没了我这尊大佛坐阵,fmdc的粉丝终于扬眉吐气,占到了一丝优势。而我却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满脸的难以置信,林伊真的找到这儿来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林伊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语气不屑地说道: “你那个朋友今天参加比赛,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又听到你电话那边传来了解说员的声音,随便联想一下就知道你在比赛现场呢呗。” 我听了这话有些介意,从座位上走下来,又掏出一张纸擦了擦,一屁股坐下来说道: “你怎么知道花知暖今天决赛的?你调查她?” 林伊倒是没有在意我的不礼貌,眼神落在了已经拿下第三局胜利的花知暖的身上,片刻后开口说道: “难道只允许你的小女朋友调查我,不允许我调查她?” 我正被大屏幕上振奋人心的2:1的比分吸引了过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女朋友”几个字,而是在她说到“调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曾经花知暖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当时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原来,她早就已经调查过林伊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远处花知暖的身上失了神,一直坐在隔音电竞房里比赛的她自然不会注意到刚刚在场外发生的这场粉丝间的对决,直至她带着队友兴高采烈地消失在了后台,我才回过神来。 我有些挫败,靠在座椅后背上盯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灯出神。自己身边的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深藏不露,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像个没有秘密的傻子,一次次赤条条地被展示在她们面前。 林伊终于失掉了耐心,拍了拍我的肩头,努了努嘴,示意我往旁边挪个位置。我没有什么心思和她打镲,懒洋洋地挪到了旁边。林伊坐下后,开口问道: “贾念,你真的有这么压抑吗?” “哦?有吗,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在你荒诞的行为下看到了你的压抑,你的迷茫。” 我没有再回话,原来美女都是敏锐的,像我这样的男人还是不要再试图去在她们面前掩饰什么了。我清了清嗓子,刚才的一番叫嚷让我的喉咙又干又痒。林伊看出了我的不适,递给我一瓶矿泉水,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我开口。 我接过水瓶,猛灌了一大口,才发现这是一瓶喝过的矿泉水。我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着林伊,她却脸颊一红,挑眉说道: “怎么了?我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介意的?不喝给我!” “不给,我还没喝完呢。” 二话不说,我又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然后靠在椅子上思考着林伊的问题。 这些年来我好像都活在一种随遇而安的被动中,这种被动往往在夜色降临的时候一点点腐蚀我的意志,让我极度渴望与他人产生更多的联系。可是我又不认为随意的联系是可以维持真正的友谊的,所以在这种矛盾下,我往往会沉迷于孤寂,又痛恨孤寂。 自由一词对我来说已经变得更为抽象,曾经的我以为从考上大学以后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可是如今连毕业都已经一年多了,我却一次又一次陷入到了更深的枷锁之中,无论是周遭,还是工作,甚至是感情。 这份感情的起始来源于友谊的不自信,爱情的不自知,于是我更加模糊了周围人与我之间真正的关系。 我好像真的很压抑,所以才会轻易地被此时的比赛现场的火热氛围感染,然后肆意地用吼叫宣泄着自己的情绪。那些折磨着我的孤寂,那些说不出的烦躁,那些矫情又可耻的自我怀疑。 果然,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所以我就在今天大出洋相,又被林伊逮个正着。 “林伊,你能告诉我,每天像这样日复一日地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好像每天的生活都是这么枯燥,而我自己又找不到究竟可以为了什么而拼搏。” 她扭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这会儿还是中场休息时间,有些观众远远地看着我窃窃私语,左手边那几个刚才还和我一起嗨的男女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个疯子身边坐着的这位惊世骇俗的大美女。场馆里播放着说唱歌曲,也许是我欣赏不来,那些奇奇怪怪的歌词让我有些不喜欢。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迎来了林伊的回答: “贾念,无论我有多少漂亮话可以说,也搞不定我自己的生活,因为我也不知道每天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哼了一声,两手一摊,略带情绪地说道: “你是大资本家的女儿,又是一家公司的ceo,然后你现在跟我说你搞不定自己的生活?瓢我玩呢?”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敏感些什么?”林伊皱着眉头,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无论我是什么样的身份背景,我也只是个人。我从来都没有在你的面前避讳过自己面临的困难,尤其是现在,我真的很难……”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带着一丝颤抖,低着头捋了下贴在眼角的碎发,“贾念,你要知道,只有孤独的人才能发现同类,而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我都是这一类人呢?” 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道: “怪不得我没办法摆脱,原来是我的身边聚集了一帮同类……也真是够悲催的了。” 林伊望向了场地中央,中场休息已经结束,两边的队员正在陆续回到比赛房中。 “贾念,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我是同类,又何必推开彼此呢?别离开北京,来帮我,好吗?” 我只是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粉丝牌,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向大屏幕上双方的banpick,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先看比赛!” 林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放心,这个冠军一定是gwings的。” “你可别毒奶啊!”我慌乱地说道。 林伊指了指fmdc的电竞房,说道: “她们的中单我认识,心理素质不行,现在已经是决胜局了,她一定会失误很多的,只要你的小女朋友抓得住机会,很容易赢的。” 我诧异地看着林伊,她歪着头看着我解释道: “你不会以为我没玩过吧?” “我,我还真没想到。” “哼哼,”林伊一脸得意地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一副高人的模样说道: “我可是清华校队的,只不过大三上退队了,那个中单是我的队友,所以我很懂哦~” 我去,这女人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我真没想过她居然也打dota2,这可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只不过,我没有继续恭维她,反而问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在俄罗斯读研读博呢,或者去美国之类的,反而仅仅交换了半年就回来了呢?” 林伊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喉咙处蠕动了下,才缓缓开口道: “最近几年国家房地产泡沫经济彻底破碎,不知道有多少房地产商圈钱跑路。我们家主营项目之一也是房地产,但是我们家情况更特殊些,所以家里几乎把所有跟房地产有关的项目全部叫停,该赔的赔,该卖的卖,家里的产业也因此受了很多影响……所以,我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在外面玩了。” “那你还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赶紧回去吧。” 她说的我虽然很理解,但是我并不同情她,事实上,她们家已经在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房地产行当中获利太多太多了,如果国家真的能施以重法拔除这个行业的毒瘤,在我看来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林伊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回去,我等比赛结束再和你说。” “哎,没必要吧,我真的做好决定了。” “那行,我等你的小女朋友出来了和她说,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她也支持你的决定!” 我一下子就慌了,赶紧转过身子急冲冲地说道: “我的林总啊,首先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再别胡说了;其次,你干嘛要跟她说啊,你知不知道要是她知道了肯定就不放我走了,你……” 林伊伸手打断了我,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 “贾念,我真的搞不懂你。李仁海这次把你扔到那些犄角旮旯的破地方,你就根本不可能再被调回北京了。放着我这里的好工作你不干,为什么非要去挥霍自己的时间呢?你也已经25岁了,青春一转眼就过去了,难道你非要这样碌碌无为吗?” 我被她说的有些羞愧,吊儿郎当地甩过头去,说道: “有什么的,我就是一平头老百姓,有吃有喝的,干嘛非要到你那边参与那些你死我活的争斗啊?你不懂什么叫躺平吗?这就是不给你们这些资本家剥削我的机会!” 林伊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用手里的包狠狠砸了我一下,然后说道: “贾念,我倒要看看你能在外面待多久!早晚我会把你弄回来的,你等着吧!”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场馆。 我身边的那几个男女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更有一个小黄毛凑过来拍了拍我,叹道: “哥们,你马子太正了吧,不过这脾气咱们可真受不了。” 我揉了揉被砸的地方,心气郁结,也懒得解释什么,冲着林伊离开的方向直接喷了句: “她丫的就是有病!” “哥们儿,你牛……” 第94章 gwings夺冠 比赛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我却失去了刚才昙花一现的癫狂,瘫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去理会两边粉丝的“摇旗呐喊”。 林伊的那瓶矿泉水还在我的手里,我低垂着眼眸,手里像多动症的小孩一样把瓶身上的塑料商标一点点撕扯了下来。不过这看似幼稚的行为却一点点平息了我刚刚的怒火,然后又在撕掉商标后,把瓶盖拧开再拧上,反反复复,不知厌倦。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我都能保持相对的理性,却每每再林伊的面前放飞自我,要么冷静全无,要么丑态百出。 再想想刚刚才负气离去的林伊,她的一番好心很明显被我毫不留情地辜负了。可是她却仍旧保持着令人费解的耐性琢磨着怎么在未来把我弄回北京,甚至还有失身份地放出了狠话,虽然我明明已经跟她断绝了那说起来都比较勉强的朋友关系……我有些费解,难道她真的孤立无援到了身边连一个可用的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了吗? 说实话,我持保留意见。前有花知暖告诉我除了我之外没什么朋友,后有林伊告诉我她形单影只,孤立无援。试问,我又怎么能完全相信呢?两位如此级别的美人,如此身份家世的千金大小姐,这样的话说出口难免没有水分。 至少林伊的身边就有像秦时雨这样的朋友,而花知暖的朋友圈里也时常存出现些与她一起出去开party嗨玩的男男女女…… 我曾经吃了林伊这个亏,就不该再重蹈覆辙,我虽然愚笨,但至少还有那么点自知之明。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信任她们,毕竟这是一个连约炮都能分出“肉炮”和“素炮”的时代,因此,每个人内心对待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想法能够细腻到什么程度是他人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于是,我这样的质疑就只能是因为阶级差距带来的认知差距。而这样的差距早已刻印在各自的骨髓当中。 站在她们的角度,她们当然可以以绝对的高位者的姿态去审度身边的“朋友”,然后再用辩证的主观来判断谁是她们所谓的“真朋友”;而站在我的角度,却是无法通过各种手段来做出客观判断的,识别成本的大幅度提高会引导我去选择宁缺毋滥,进而显得圈子很单纯,显得更有安全感。 因此,当二者出现交集的时候,她们会感觉我这样的“独行侠”貌似和别人不一样,很有可能误认为我可以是她们的真朋友,于是对我充满期待。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施加了莫名压力的来源于她们自我意识的期待。 所以,我没有必要把她们口中的“孤独”当得太真,尽管她们期待我是那个“真朋友”,可是如果我不是呢,她们就会大发公主脾气,然后强行让我变得“是”。我不喜欢这样,就算我是草根,也不代表我没有脾气。 我甩了甩头,这样的心思让我的夜晚变得沉重了起来,我试图将这样的疑虑和认知赶走,然后再次沉浸在眼前的这场比赛当中。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今晚能够是收获之夜,尤其是对于花知暖来说。 视线再次聚焦在赛场上,最后一局的gwings遭遇到了来自对手的最为顽强的抵抗,战场的局势一波三折,反转不断,两支队伍都可以说是拿出了自己的最好的竞技状态。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由于对方中单判断失误,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强行开团,给了gwings极佳的反打机会,终于在比赛进行到一个小时11分钟的时候,gwings在全场一浪高过一浪的高呼声中拿下了比赛的胜利。 随着fmdc的队员无奈打出gg,dota2女子职业联赛背景赛区的冠军随之诞生,她们就是花知暖所在的gwings战队! 我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激动地站起身来,跟随这周围的粉丝一起大喊gwings的队名,甚至还有几个狂热的粉丝大喊着花知暖的游戏id。我清楚地看见花知暖的兴奋难以自抑,激动与其他几个队友拥抱在了一起,然后齐齐走出电竞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颁奖台上。 随着礼仪小姐端着奖杯走上台前,花知暖情不自禁地高高举起这座属于冠军的奖杯,五个姑娘激动地再次抱在了一起,满场洋溢着胜利者的花团锦簇,失败者的黯然腿退场…… 夜里十一点半,场内的观众成群结队地离开,而我仍坐在最后一排,独自体会这繁华散去后的落寞,感受这人海散去后的空旷。 远远的,我看到gwings的几个人兴冲冲地向后台走去,我注视着花知暖写满喜悦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本想走过去与花知暖打个招呼,可是看她左拥右抱地在花丛中欢天喜地的样子,我想她们整个团队免不了要彻夜狂欢一场,我又何必掺和,更何况我又素来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顺手拿上那张有些破损的粉丝牌,穿好外套,环顾了下场地,除了几个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场馆的观众。 推开大门,一阵阵夜风吹得我有些凌乱。我紧了紧衣领,扭头看到刚才那个验票老哥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身边站着一个大姐贴心地为他披上了一件军大衣。 我没有和他们说一声再见,这样的场景有些刺痛我的眼睛。我抽了抽鼻子,顶着秋风,趁着月色尚朗,快步走到了一个可以打车的路口,然后在这个略显复杂的夜晚,听着司机师傅颇有年代感的车载歌单,终于在星星还没有睡去的午夜时分回到了家。 我依旧不喜欢刺眼的灯光,于是匆忙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被子裹着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尽力将自己融入到这深沉的秋夜中,安静地看着透过玻璃窗那些看似触手可及的星辰,思索着南方的星星和北京的会有什么不同。 滴滴答答的分针辛辛苦苦爬了一圈,我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却听到了花知暖的电话如期而至。可我却仍发呆了许久,直到电话响了好几声之后才撑起身子接通了电话: “念儿,怎么才接啊?” “啊,抱歉,刚刚洗漱去了。” 我不着痕迹地撒了个谎,等待着花知暖的回复。 “好吧……你看没看我的比赛啊,我们是冠军!” “嗯,看了,你们表现得很好,实至名归。” “哈哈,本小姐的职业生涯就要步入更高的台阶啦。未来中国刀塔名录里一定有我的名字!”花知暖没有听过出我语气中的疲惫和那一丝丝的心不在焉,她依旧处于高度的兴奋中,高声说道,“念儿,我真是太高兴了,我……” 她还没有说完,电话的那边又传来了几个女生频频呼叫她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清晰可闻的节奏音乐和dj鬼哭狼嚎的声音,看样子是在酒吧里面。花知暖赶紧应了两声,然后快速说道: “不多说了啊,我们在夜店嗨呢,你来不来啊?” “算了吧,我太困了,你玩的开心就好。” “ok,下回聊,拜拜!” 电话挂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很久很久,直到电话那边传来长长的“嘟”声,我才垂下了手臂。 我没有告诉她我在现场观摩了她的比赛,更没有告诉她我要离开北京的事情。我相信,人生中的很多决定也许并不需要别人周知,默默离开也许会更显得体面一些。 不知道这样的决定算不算仓促,只是我的行囊早已整装待发。 第95章 初到梅山 第二天上午,我早早起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由于我的衣物不多,所以只背了一个书包还有一个中号的行李箱。 临行之前,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家里的门窗,然后拉上电闸,最后环视着这间足够我生活在北京的底气,然后离开了家。 北京南站我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轻车熟路地拿出身份证,过安检,验票,上车。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我一路上只是闭着眼睡觉,手机安静得出奇,甚至连骚扰电话都没有接到一个。 下午2点左右,我在南京南站下了车,而邮件中提到的那位同事已经在车站接我了。他叫焦雄,个子不高,但是文质彬彬的样子让我对他的初印象还不错。 “你好,贾念,久仰大名啊。我虚长你几岁,叫我焦哥就行。” “焦哥下午好,辛苦了。那咱们这几天的计划是?” “是这样,我先带你过去看看租的房子。虽然环境一般,但是离梅华钢铁也近。此外,长期进厂的通行证已经给你办好了。” “谢谢,另外我进厂的话可以骑电瓶车吗?” “不可以,厂子里不让非厂区职工骑电瓶车,不过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辆自行车,你每天骑车进厂就行。” “好的,谢谢焦哥。” “不客气,都是工作嘛。我家就住在附近,明天我带你进厂熟悉一下环境以及工作内容,再之后你就可以自己来了。” …… 十月份的南京还稍微有些闷热,比起北京来却也多了几分温暖,只是少了几分秋天的味道。 我坐在焦雄的车里,两个人就之后的工作内容进行了简短的交流。通过他的口述,我大概对我之后要做的事情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因为我们的产品中有一个品类是用于高炉出铁口的堵口炮泥,所以我们需要对现场炮泥在使用过程中业主反馈的数据进行及时的跟踪记录。同时,因为我之后常驻在使用现场,所以一旦业主的炮泥使用出现了问题,我需要负责分析第一手数据,同时为自家工厂提供相应的调整配料的思路,保证第一时间我们能够生产足以解决问题的炮泥并且顺利送达使用现场。 工作内容听上去貌似并不复杂,可是我从焦雄意味深长的口气中听出了许多表象之外的东西。 想来,作为供应商来说,在面对业主的时候我们有着天然的劣势,毕竟投标方也不止我们一家,想要维护好和业主之间的关系,就需要像我这样的常驻现场的人员。我们不仅要保证产品的质量,也要保证与业主负责人员之间关系的质量。 恐怕在未来的时间里,我这个陌生面孔要想与炉前的操作工人还有相关领导打好关系,免不了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如果他们还要做更多的事情,那就只能到时候再给公司打报告申请了…… 而这一路上,林伊给我打了几个电话,可是现在的我心里很乱,实在不想接她的电话,数次拒接,直到她不再拨来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到达了租好的房子处,吱呀一声推开有些老旧的房门,十来平的小房间里略微有些发霉的气味,让我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好在房间里有个卫生间,整体环境还算干净。再加上我本来对吃穿住行也没什么要求,也不愿再麻烦焦雄,所以当下决定就住在这里。 焦雄帮我和房东嘱咐了几句,又告诉我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都可以直接给公司打报告,但是不能超出公司的标准,毕竟租房子的钱由公司报销,想住好点的房子的话,就只能自己掏钱了,所以我也不能要求太多。 送走了焦雄,我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打扫了下房间,便出门溜达去了。 初来乍到,我总要熟悉下周围的环境,吃饭啊,超市啊,网吧啊,这些地方都是我的考察范围。幸运的是,梅华钢铁毕竟是一家大型的钢铁企业,所以周围的民生建设还是非常周到的,更令我庆幸的是,就在我租房的旁边就有一家质量还不错的网吧,想来实在无聊的时候去打两盘游戏也是不错的选择。 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将周围基本上已经转了个遍了。很明显的感受就是,这里的人们看上去悠闲很多,开车的师傅们好像也没有非常急躁,遇到过马路的行人也会主动避让。 走着走着,我看到了一家肯德基餐厅,想来闲着没事儿,干脆吃个冰淇凌解解这里的闷热。 点了一个甜筒,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就在这时,一个令我意外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李嘉熙’同学,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秦时雨那边没有立刻开口,我以为是信号不好,走出门外喂了两声,电话那头才传来她的声音: “贾念,很冒昧给你打这个电话,我想问下你现在在北京吗?” “不在,我离开北京了。” “那你在哪?” 我心下了然,摇着头缓缓开口,问道: “你身边的那位林总权势滔天,难道我在哪还用你代她来问吗?让她接电话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林伊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贾念,你在哪?” “林总,我不是很明白,你既然能从陈明宇那里知道我调离了北京,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哪呢?” 她轻叹了口气,竟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说道: “贾念,我为我昨天的态度向你道歉,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想知道你在哪里,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可以吗?” 我心中激荡,沉默了许久后说道: “好吧……我在梅华钢铁。” “好,贾念,谢谢。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有一根刺还没有拔去,我可以等。如果你在工作或者生活上有任何困难,请一定来找我,好吗?” “林伊,”我的语气冷淡,心里却翻江倒海,“我那天应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不是朋友,你又何必帮我。” “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就这样吧,再见。” 她挂掉了电话,可是那最后一声抽泣我却听得真切。我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任由甜筒里的冰淇凌化在手边,心里却愈发觉得迷茫。 林伊的纠缠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事实上,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难道我曾经历过的痛苦也在她的身上复刻了几分?不然,这七年之后的相见,又怎么会如此一见如故,甚至就连那日说出了不再是朋友的话语,都显得像老友间的拌嘴。 我当然知道这很矛盾,因此,我决定将一切都交给时间。至于林伊口中的那根刺,就让它长在心里吧,也许未来这根刺会是一颗种子,在不知不觉中掩埋了伤痛,在过去与未来的土壤中开出茂盛的花来,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96章 进入梅华钢铁现场 来到梅山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没有失眠,也没有再收到来自他人的电话。在这间出租屋的第一夜,窗外的风声远比北京小很多,所以我睡得踏实,也没有做梦,直到第二天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才被闹钟叫醒。 换上曾经杨笑红发给我的工作服,我跟着焦雄驾车进入了梅华钢铁厂区。我有些羡慕他可以开车进厂,半开玩笑地对着焦雄说道: “焦哥,我租个车每天进厂可以吗?” 焦雄摇头笑道: “如果你愿意自己掏钱的话也不是不行,无非就是办个手续的事情,不过你确定吗?” 我吐了吐舌头,自己掏钱租车,还要加上平时的油钱以及停车费之类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算了,焦哥,你就当我开玩笑吧。” 焦雄没再说话,车子开了十来分钟,载着我来到了高炉现场,两个人戴好安全帽,坐着电梯来到了高炉炉前的工作区域,这附近正好是出铁口的位置,所以现场的温度比较高,如果不是穿着劳保鞋,恐怕用不了多久鞋底就被烫穿了。 我跟着焦雄一路来到了一排连房坐里面房间的门口,上面写着“炉前班长室”,他深吸了口气,从包里鬼鬼祟祟地拿出了两条烟放在了我的手里,我赶紧掏出一个黑色的袋子,把两条“黄鹤楼”塞了进去,然后跟着焦雄敲门而入。 门内坐着几个正在抽烟喝茶的工人,他们的衣服上满是污渍,脸上也都是灰尘,和我这一身非常干净的工作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样的对比在这个环境下可不是一件好事。这时,其中一个坐在最里面的人抬头皱了皱眉,见到焦雄笑呵呵地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问道: “焦雄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往常你不都是下午才来嘛。”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焦雄有些尴尬地瞄了我一眼,又立马弓着腰小跑着到了那个人身边,掏出了自己口袋中随身带着的一包烟递了上去,笑眯眯地说道: “哎呦王哥,你这可说笑了啊。我平时不是怕来的太早打扰兄弟们工作嘛。”他说着,又掏出了一包烟,迅速撕开包装,抽出几根给身边的其他工人们分着,接着说道,“王哥,这次过来主要是介绍一下我们的小兄弟,后面他就接替我在咱们梅华钢铁现场工作了。” 那位王哥看来就是炉前班长了,他主要负责现场工人的炉前操作,和我们常驻现场的人员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和他打好关系至关重要。他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给了那几个工人一个眼神,他们便纷纷离开了办公室。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也学着焦雄的样子微微弓腰,笑着把手里的黑色袋子放到了那位王哥的桌子上,说道: “王哥你好,我是泰安公司过来常驻现场工作的贾念,未来还请王哥多多指教,这是我从北京带来的一点口粮,还请王哥不嫌弃。” 这位王哥假意推辞了一番,然后就收进了自己的柜子中,挥手示意我们坐下说话,然后笑道: “贾念是吧,欢迎啊,焦雄前两天就说你们公司会派一个小伙子过来接班,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咱们现场的环境啊?” 焦雄立马抢先替我回答道: “王哥你放心,这个小伙子也来我们公司一年多了,专业能力绝对没问题,环境嘛,大小伙子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对吧,贾念?” 我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王哥,你放心,任何现场的问题我都会第一时间帮助你们解决,不会耽误咱们高炉生产的,工作环境我也会很快适应!” 这位王哥眯着眼夹起了一根烟,我立马拿起打火机帮他点燃。他长吸了一口烟,点点头,说道: “好,那以后咱们就通力合作,有什么需要我这边配合的也尽管说,咱们一起把这四个铁口维护好是最重要的。” 焦雄又和他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带着我离开了办公室。在往下一个地点走的时候,焦雄说道: “贾念,表现不错。这个炉前班长叫王成,你以后多巴结着点儿他,很多事情就能顺很多,另外我现在带你去操控室,很多数据需要从操控室拷贝。” 我点点头,跟着他来到了连排房中间的屋子里。这间屋子比较大,里面有几台电脑和一两个技术员。焦雄带着我逐个问好后,给我展示了一下相关的数据在哪里提取,需要格外关注的数据有哪些等等,我都一一记录在了手机的备忘录里。 做完这些工作后,他最后带我来到了高炉下方的仓库处。我看了眼仓库里存放的一些自家产品,满脸疑惑地问道: “焦哥,这里不是卸货的地方吗,咱们的货送进来让仓储负责人安排卸货不就可以了吗?还需要专门过来吗?” 焦雄的脸上浮现出严肃的神情,点燃一颗烟语重心长地说道: “贾念,其实前面这些工作本质上你也不需要与他们交流太多,只需要从他们口中了解到现场使用的情况就可以了。就算是现场的使用出现了问题,他们的领导也会直接和你或者公司领导层交涉,很多时候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他猛吸了几口烟,看着这座巨大的仓库一阵阵出神,又将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到了地上,踩了两脚,接着说道,“但是更关键的是,我们的炮泥送过来是需要卸货的,这就需要仓库负责人来配合你卸货了,假如人家一直以各种理由不安排叉车过来卸货,你到时候怎么办?就算是公司出面,很多时候现场的人也各有各的理由,业主的领导也不可能为了这么小的事情天天找现场的人。所以,仓库这边的人你一定要打点好,不然货送过来不给你卸,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听到了吗?” 焦雄的话音刚落,一个带着眼镜的领导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安全员走了过来。焦雄赶紧跟我说这个人就是仓储负责人,然后带着我走上前去递烟寒暄。焦雄也不愧是在梅华钢铁运营了多年的选手,没几句话就逗得负责人哈哈大笑,然后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小伙子,好好干,卸货遇到了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我赶紧点头称是,主动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他叫卢俊东,是我未来要经常打交道的仓储领导,所以我不敢怠慢,分别的时候又从包里找出两包烟递上。 这一圈下来,该认识的人基本就打了个照面了,焦雄带我到外面吃了顿午餐,又叮嘱了我几句,然后就驾车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车子在飞扬的尘土中远去,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重新戴好安全帽,拿出了自己的进门卡,一头扎进了梅华钢铁的厂区。 下午六点钟,我随着下班的工人一起离开了梅华钢铁,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回到了我的那间小房子里。 暮色渐渐笼罩了这座不算大的城市,阳光顺着狭长的车道延展向了曲折的远方。时间点点流逝,窗外传来了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的音乐声,街边摆摊的小贩也吆喝了起来,接着便听到一阵孩童玩乐的笑声,伴随着婴儿的哭啼,小城的夜晚已经到来。我实在耐不住寂寞,换了身休闲服走出门去,开始探索梅山的夜晚。 顺着街道向东而去,两边的景象十分热闹。我走到一个烧烤小车的旁边,买了一根加了些辣椒的淀粉肠,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驻足看了会儿那些跳着广场舞的中老年人,然后又走到小商贩的摊子前面花了68块钱挑了件写着“梅山”的外套穿了起来。偶尔有几个穿着蓝色梅华钢铁工作服的职工与我擦肩而过,左手牵着孩子或是妻子,右手残留着还没有擦去的机油,偶尔与路边的熟人攀谈几句,再点上一支烟,享受着下班之后片刻的清闲。 众人百相,俗尘难明。我也仅只痴儿,悄然收回观察的视线,顺手在路边的小商店里买了一罐啤酒,一路向前。走着走着,我来到了一个小公园里,跨过有些破旧的石子路,坐在了一棵大树旁边的长椅上,撕开啤酒,冰凉的麦芽香气在口中散开,静静地感受着吹过耳边的风,少有的宁祥让我心旷神怡。 也许,生活在这样的一座小城里,也是不错的吧。 第97章 危机 半个月的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在小城的日升日落,我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闲暇的时候刷一刷朋友圈,花知暖正在全力备战接下来的全国赛,老秦和薛凌马不停蹄地在找更多有可能合作的企业,而我偶尔也会给父母汇报下工作,然后按部就班地完成现场的工作。 在这期间,李仁海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告诉我梅华钢铁的这个炉子的炮泥马上要重新招标了,我们作为竞标方之一,一定要高度重视,而我则是主要负责这个项目的经理。 看上去我的工作每天都去现场比较辛苦,但是我本人倒还觉得不错,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悠哉游哉地向着厂区骑去。我可以看到路过的行人脸上丰富的表情,不再是北京地铁上那些千篇一律的疲态,多了些轻松自在,也多了些更生活化的气息。只是这座城市的人情味儿太浓了,所以显得我的独来独往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需要被救赎…… 我没有等到那双救我于寂寞的手,却等来了命运的捉弄,它还是他丫的那么孙子,看我最近的日子过得有点顺了,立马就跳出来给我一棒子,然后质问我谁允许我过得这么舒服的? 周五这一天上午,从我们工厂发来的10吨炮泥送到了高炉仓库处,这10吨炮泥用完之后,我们就要立马进入投标流程。我接到司机的电话来到了仓储门口,正要和叉车师傅联系,却看到了卢俊东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对着我挥了挥手,说道: “贾念小兄弟,你们家的货到了?” 我赶紧迎了上去,掏出一包烟递给他,心下却有些疑惑。之前的几次送货他从来不会出面,都是我直接给叉车司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卸货,有的司机半天不来的时候,我才会给卢俊东打电话协调,他也没和我有更多的交情了,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人家都亲自过来了,我也没再多想,指了指仓库侧面停着的半挂车陪笑道: “卢总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们家的货都在这儿呢,就等着卸货了。” 卢俊东看了眼我手里的烟没有接,反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好,这样吧,你先上去吧,我帮你看着他们给你家货送上去就行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连连摆手,从上衣兜里拿包已经打开了的烟盒中掏出来一根,双手捧上,“卢总,我自己盯着就行了,您这么忙,我这点小事儿别耽误了您的工作啊。” 卢俊东神色复杂地接过我手里的烟,我赶紧点着打火机伸了过去却被他拒绝。他微微低头,拿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砸吧了下嘴巴,又看了看滤嘴的部分,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你赶紧上去忙你的事情吧,早干完你也能早点回去休息嘛。”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再逆着他的意思,只好道了声谢,应和下来,然后上楼回到了连排房的数据室里研究起了炉前运行的情况。 本以为同样会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没想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就听见一位炉前工冲进了休息室里大喊: “1号铁口喷溅的太厉害了,炮泥堵不住啊!”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立马跟着身边的几个工人一起冲向了1号铁口的位置。 来到事故地点,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铁水如同开了闸一般往外喷吐,大量的火星伴随着铁渣肆意地在炉前溅射。 王成也闻讯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立马组织工人再次堵口。可是尽管反复用泥炮机进行堵口,但是很明显,正在使用的这一批炮泥质地太稀了,泥炮机退下来没多久铁水就再次冲破泥包喷涌而出,甚至有一部分铁水溅到了旁边的塑胶通道上,立马就黑了一大片。如果一直放任铁水喷射,那么铁口的直径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势必会出现重大的安全问题。这已经不是单纯靠炉前工操作可以解决的了,这是严重的产品事故! 王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来回转圈,恰好看到我也在一旁,狠狠瞪了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质问道: “你们家的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差!” “不可能!”我立马反驳道,“我们的货一直是按照技术协议中规定的理化指标来生产的,前段时间还用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放屁!”王成怒不可遏,不由分说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今天用的就是你们家刚送来的炮泥,你还狡辩什么?” 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勉强站了起来,却站在原地哑口无言,一时间方寸大乱。 王成也再顾不得我了,因为又有一名炉前工跑过来喊道: “王哥,3号铁口也出现这个问题了,怎么办?” 王晨重重地砸了下门框,大手一挥,吼道: “妈的,这下真完犊子了……去,把昨天另外一个厂家送来的实验炮泥用上去,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铁口给我堵上再说!” “是!” 聚集在我们身边的工人作鸟兽散,紧锣密鼓地按照王成的指令行动了起来。 王成这时又转过头来看着我,眼底寒芒乍现,毫不客气地说道: “贾念,你他妈每天都来记录数据,这就是你给你们公司反馈后的结果吗?我告诉你,之后的单子你们想做下去,门儿都没有,只要我还在管炉前操作这一块,我就不可能同意!” 我没有理他,且不说他乱发脾气,实属匹夫,就算是我们公司的问题,货也不是我生产的,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还没有白莲花到把这种事情当作是自己的责任。 但是问题总要解决,我走到一边闭上眼睛思索起来。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非常蹊跷。我眉头紧锁,经过短暂的慌乱,迅速冷静了下来,脑海中快速回忆着这半个多月来所有的反馈数据以及高炉运行的情况,我非常确定和工厂沟通后的结果就是在技术协议允许范围内仅作少量调整,整体的配料比、马夏值、加油量等等都几乎没有改变。这种调整业内都清楚,是不可能在同一炉况下出现这样的事故,除非…… 我的眼前瞬间闪过上午卢俊东那张反常的笑脸,猛然抬头,只见铁口旁边的炮泥包装袋上竟然没有我们公司的logo!我惊得冷汗直流,耳旁嗡的一声,下意识向着铁口冲了过去,边跑边拿出手机远远地拍了个照片,然后嘴里大喊着: “不对!那根本不是我们的炮泥!” 我声嘶力竭的样子吓坏了旁边的几个老哥,他们立马用高大壮硕的身子左右一挡,冲上前来把我死死架住,嘴里骂道: “混蛋,你疯了!不要命了!” 我被他们钳制四肢,动弹不得,嘴里却叫喊个不停,可是终究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可以证明不是我们公司炮泥的包装袋被炉前工们当作垃圾扔进了铁水里,付之一炬…… 我瘫软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扫了眼他们紧急从旁边运来的其他厂家的炮泥,然后就在打眼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了那几个吨包袋上赫然写着:依连材料…… 第98章 她的来电 一个小时之后,两个失控的铁口终于被堵上了,王成带领的炉前班组也终于松了口气。可是,这件事情我想很快就会反馈到梅华钢铁炼铁领导层。 我呆呆地站在仓库的门口,看着眼前的空空如也,失魂落魄地蹲在了仓库的角落里。今天的夕阳好像格外刺眼,如血般的余晖却也难消云层中的黑暗。 我在沉寂中等来了李仁海的电话: “贾念!你不给我惹事儿不舒服是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大问题?你是怎么做的工作!” 刚接通电话,李仁海便劈头盖脸地训道。 我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反而说道: “李哥,在我解释之前,我需要知道这次和我们竞标的是哪家公司?” “我没跟你说吗?”李仁海愣了下,很快又说道,“哎,我倒是忙忘了,过两天的招标和我们一起竞标的是依连耐火,也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去池州那边的厂家,我也是最近才了解到他们改名了,不然面对这么大的公司,我上次就自己去了。行了,这和今天的事故有什么关系?” 听到“依连”两个字的时候,我五内具颤,心下戚然,沉默了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情况给他汇报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李哥,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货被人掉包了,有人买通了仓储的人,而这个人大概率是依连耐火的人。” 李仁海那边传来了一声打火机的声音,他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之久,然后语气沉重地说道: “贾念,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我皱了皱眉头,立马起身环顾了一下仓库周围以及叉车运货的必经之路,果然,现代化的厂子里怎么可能没有监控呢?我松了口气,回道: “李哥,这仓库周围都有监控,咱们整整10吨的货啊,他们掉包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咱们请厂子帮忙调取监控就可以了。” 我本以为李仁海会和我想的一样,可是他却苦笑了两声,说道: “贾念,看来你还是不懂啊……行了,这个事儿你先别管了,周一招标,到时候咱们曹总和我,还有焦雄都会过去,你小子这次的事儿可不小,到时候再说吧。” 我心中的委屈和愤怒立马窜了上来,但是我清楚,这件事情牵扯到业主内部,监控也不是想调看就能调看的,所以我压住火气,回道: “行,我先做好标书,周一见了再说吧。” 之后两天的时间里,我除了憋在房间里做标书,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不停地琢磨着这次事故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可是想来想去,我得到的结论就只有依连公司伙同业主仓储部门对我们的货进行了无耻的调换,目的就是赢得本次招标,代替我们成为1、3号铁口的炮泥供货商。 那么,她,会是这件事情的主谋吗? 我不知道,更没有任何证据。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在我看来,林伊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这无关乎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而是源于我的内心天然的对她产生的信任。当我回想起她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想起她对我说过的直抒胸臆的信任,我实在无法将这样的事情与她联系到一起。 可是,这么大的手笔,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心下一凛,看来这次的事情我得提前做好准备,录音录像之类的不能少,虽然我不知道是否真的用得上,但是起码有备无患。 明天上午就要正式开始招标了,可是对于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我却没有得到哪怕一点点的消息。看了下表,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半了,我的心里实在烦躁,干脆离开了房间,准备到外面透透气。 尽管是南方城市,此时也已经是十月下旬了,空气中的寒凉渐渐浓了起来,带着寒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对向的来车稀稀疏疏。路灯倒是亮得很,倒显得我隐藏在了树影斑驳之中,与夜晚的黑融在了一起。 兜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我看了下来电显示,果然,是林伊的电话。 我接通了电话,无悲无喜地说道: “林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林伊那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带着些鼻音轻声说道: “贾念,咳咳……我听说你们的货这次出了大问题,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质量这么差呢?” 我有些吃惊,难道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吗?如果真是这样,她这个ceo当的可真够窝囊的。 我不清楚他们公司内部到底什么情况,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林伊,你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感冒了吗?” “嗯,有一点,北京这两天昼夜温差有点大。” “那你就吃点药,别穿太少。” “嗯,知道了……” “对了,明天的招标你来吗?” “嗯,我会亲自参加的,毕竟是一年上千吨的业务,我作为ceo也要多和这些铁厂领导多打打交道。所以我已经到梅华钢铁附近住下了。” “哦,那明天见喽。” “嗯嗯,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呢?你们公司业内也是有口碑的,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不会是你现场反馈的数据有问题吧?不然你们家工厂应该不会生产有误的。” 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语气不悦地说道: “林伊,我虽然不是什么业内大拿,但是专业水平还是有目共睹的。就炉前这点数据我怎么可能反馈出错!难道不是你们公司……” 我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却听到了林伊那头咳嗽声更重了,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下意识地不想在这个夜晚让生病的她再添一层烦恼。 林伊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嗓子有些嘶哑,俏生生地问道: “抱歉啦,别这么敏感嘛。对了,你说我们公司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蹲在了一旁的路灯下,调侃着转移了话题,道: “没怎么,明天咱们两家就要竞标了,你现在给我打电话可有通敌的嫌疑啊!” 林伊那边笑了一声,回道: “既然这样,那你要不要把你们的标书给我分享一下啊?” “喂,林总,我说你通敌,从逻辑上来说,你应该把你们的标书给我看一下才对呀。” “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假意试探,兵不厌诈!” “巧言诡辩,不过尔尔。” …… 我们胡乱地对了好多四字词语,心情随着与她的你来我往好了许多,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们彼此在纸条上写下的对子,而这个夜晚也似乎多了几分温情,孤独的路灯下多了一串串笑声。 最后一句玩笑过后,我轻轻地说道: “林伊,夜深了,你该早点休息了。” “嗯,好,那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林伊的电话让我在这个躁动的夜晚里多了几分宁静,可是这份宁静却又藏匿了太多我不知道的内情。我与她在这场事故里,到底能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事情的走向又会是如何,一切都是未知。 我抬头看了眼天空,在这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里,那些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否会像我一样看着天空出神,然后把自己的心封在黑暗的云层之下,只露出一副腥臭的面具与破旧的皮囊呢? 第99章 谁来背锅 我昨晚有些失眠,迷迷糊糊睡着后,却在闹钟响之前便醒了过来。屋外的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了进来,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略微发黄的天花板,一边数着那些细小的裂纹一边发呆,然后足足愣神到了闹钟响起,我才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晨七点五十,我穿好衣服,完成了出门前的准备,背好要带的文件锁,来到楼下的车篷里骑上我那辆白色的小自行车。李仁海之前来电告诉我他们会开车过来,所以我与他们在炼铁厂的招标项目部楼下集合就行。 熟络地骑着车子向着厂区而去,头顶的天空有些阴沉,空气中有一丝丝水雾的气息,看来今天会有一场雨水。我暗道自己粗心,出门没有带上一把伞,却也懒得再折回去,硬着头皮一路骑行到了项目部楼下,停好车,在莫名的滋味中等待着他们。 大概过了一小会儿的时间,远远地便看到焦雄的车子尘土飞扬地疾驰而来,我赶忙迎了上去,待车子的停好后,我拉开后座的车门,道了句: “曹总早上好,李哥好,焦哥好。” 曹总原名曹严,人如其名,听同事们说他是个非常严厉的领导。不过我与他打交道不多,并不十分了解,毕竟是大领导,哪是我随便能说上话的。他下车后对着我点头示意了一下,正容亢色地向着项目部走去。李仁海和焦雄也没敢多言,和我对了下眼神,跟着曹严的步子走了上去。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业主方面黑压压坐了一群人,场面让我有些招架不住。焦雄在我的耳边轻声介绍了一遍,我才知道今天业主方面来的不仅仅是炼铁厂的领导以及负责人,甚至还有集团公司的副总亲临,看来这次的事故带来的影响不小,这次的招标恐怕前途多艰啊。 我正了正自己的工作服,虽然我自信自己并没有什么责任,但是面对这样的阵势也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简单打了个招呼后,我们就在长桌的一侧坐定。招标会的时间定在了九点钟,可是依连公司的人却迟迟不来,直到九点半的时候,他们才在业主领导不悦的目光中推门而入。 为首地方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满面红光,倒三角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扫了眼会议室众人,才带着大咧咧的笑容凑近了几步,微微弓腰开口便道: “哎呦,各位老大久等了啊,见谅见谅。”说着便掏出几包中华烟给业主领导分了起来。 只是,他嘴上说着抱歉,可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有些得意的神情,目光也仅仅扫了我们泰安一眼,便接着和那几位和他熟识的领导寒暄去了。就在这时,我终于注意到了紧接着进来的林伊以及她之前的那两个下属。张云和周小山面色冷峻,林伊更是满目含愠,眼神里更多了些冷冰冰的意味。 人终于到齐了,待依连的人坐定后,林伊匆匆看了我一眼,便先行站起身来,对着业主方向鞠了一躬,然后说到: “各位领导,我是依连公司的总经理,林伊,我左手边这位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他就是我们公司一直依赖负责商务的王可龙,王总。刚才由于我们自己内部的原因来迟了,给几位领导还有泰安的朋友们道歉。” 林伊的道歉落落大方,就连曹严也暗暗点头。只是,我倒是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不等我细想,坐在正首的业主副总摆了摆手,面色缓和了许多,道: “老王与我们是老相识了, 就是林总和咱们是第一次见面,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位大美女啊,哈哈。道歉就不必了,今天来招标的也就你们两家,时间很充足。这样吧,不耽误大家时间,还请咱们泰安的朋友们先在外面等候,从依连开始竞标吧。” 曹严当即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和依连众人握了下手,带着我们来到了旁边的会客室中等待起来。 随着会议室大门“嘭”的一声关上,时间也变得缓慢起来。曹严皱着眉头,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李仁海和焦雄在一边坐立不安,敛声屏气,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就这样,四十分钟过去了,手边的茶水都喝了三杯,依连的人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曹严也终于掐灭了烟,看着李仁海说道: “小海,这次的事故你怎么看?” “曹总,”李仁海声音微颤,正色道,“咱们的货肯定没问题,但是谁能想到依连的林总虽然长得跟个天仙儿似的,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背刺我们,真他妈缺德,这女的不是什么好鸟!” 听到李仁海的嘴里对着林伊不干净,我心里不悦,可是又没有什么立场为她辩解几句,毕竟虽然我的心里是相信她的,可是站在李仁海的角度来看,这事林伊怎么也逃脱不开干系。突然,我眼露精光,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就在这时,曹严叹了口气,鹰一样的眼眸锁在我的身上,厉声道: “小贾,你来公司也挺长时间了,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货一定要亲自监督送到使用现场,怎么能盲目地相信别人?” 这一点上我自知理亏,站起来说道: “曹总,单论这一点确实是我的失误,很抱歉。” 曹严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一丝怒意,目不斜视地瞪着我说道: “你的意思是,除了这一点你没有什么错喽?” 李仁海坐在曹严的身边不断地给我使眼色,但是我没有理睬,反而淡定地回道: “曹总,除了这一点,您能说出来我有什么错吗?” 见我直面他的目光丝毫不惧,曹严怒哼一声,语气更为严厉地说道: “因为你的疏忽,我们很有可能会面临高昂的赔偿。不仅如此,这次的事故还会让公司颜面扫地,在业内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对公司的影响很差,难道这还不是大问题吗?” “曹总,别人有心算无心,这也并不是我的问题,也正因如此,我们在待会儿的会议中更应该和业主说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个哑巴亏我们不能吃!” 李仁海见氛围不对,当即怒斥道: “贾念!难道还要你教领导做事吗?” 我站在一旁悻悻无言,但是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曹严还要说些什么,就见会议室的大门打开,王可龙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林伊三人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曹严没再理睬我,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理了下衣服走了上去,说道: “王总,看你的表情,这次竞标成竹在胸啊。” “哪里哪里,多和业主领导聊了会儿家常罢了。你们快进去吧,别让业主久等了。” 王可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眼神里扫过了一丝不屑,压根没把我们公司的人放在眼里。曹严嘴角抽了抽,勉强笑了笑,没再搭言领着我们向会议室走去。 我走在最后,与林伊擦肩而过,她凛若冰霜,眼神相撞的瞬间,手底下向我悄悄指了指手机,默默地走进了会客室。 我没有第一时间查看林伊的消息,毕竟当我们进去的时候,与刚才的氛围明显有了差别,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氛,业主副总也没有再露出刚才的笑容,冷冷地看着我们说道: “曹总,我想在招标开始之前,听一下你们对这次事故的解释,可以吗?” 曹严点了点头,说道: “顾总您好,很抱歉由于我们的失误给贵公司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在这里我先代表泰安公司向你们表达诚挚的歉意。”曹严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业主领导们的神情,可惜的是,他们似乎没有领曹严的这句抱歉,依旧是面色不改,等待着我们进一步的解释。 曹严看了眼李仁海,示意他来做详细的解释。李仁海轻咳了一声,说道: “各位领导也知道,我们在高炉炉前耕耘了这么多年,产品质量各大炼铁厂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出现这么离谱的事故确实是非常奇怪的。后来,我们立马查了下事故的原因,才发现是我们的货物没有提前做好防雨准备,所以路上由于大雨的原因,我们的包装袋渗了水,最后才导致炮泥太稀,造成了这次的事故,因此我们表示非常抱歉。” 我听到这话如同五雷轰顶,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曹严以及侃侃而谈的李仁海。我不知道他们高层之间到底达成了怎样的默契,可是这样的解释无异于将事故的原因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时,那位顾总点燃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说道: “曹总,李总,防雨怎么会做不好呢?你们常驻现场的人难道没有提醒到位吗?这可是个大事儿啊。” 李仁海立马拉着我站起来,谄媚地笑道: “顾总,我旁边的这个小伙子就是常驻现场的员工。”然后李仁海看着我严厉地说道,“贾念,赶紧给顾总还有在座的各位领导汇报一下你的工作,到底怎么回事儿?”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也终于明白了曹严他们的算盘。业主那边是不能得罪的,如果在这么多领导面前说是业主内部的问题,那么恐怕这件事难得善了,尤其是依连与业主方面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合作的情况下,我即使有再多的说辞也会被业主冠以各种由头然后不予采纳,说白了,今天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更别说调监控这样的事情了。 说什么雨水渗漏,从我们的厂子运过来一路上都是大晴天,哪来的雨水,分明就是让我把这个锅背了,给业主一个交代。这样在未来业主对外宣传的时候,也能给个面子,把这件事归结于某个人的问题,而不是公司的问题,更不会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证据?真相?上千万的利益面前,这些早就不重要了。 可是,就算想明白了这些,我也依旧愤怒,再看看曹严和李仁海眼神中的凌厉,他们早就习惯这样的颠倒黑白,那么这件事多说无益! 震怒之下,我的眼神中却也多了一丝报复性的想法,要是我当场发作,在所有人面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在座的这些人又当如何呢?我不在乎这些人今天面子上过不过得去,更是不介意把水搅浑,只是这么做的后果我还无从知晓。 我随手看了眼林伊发来的消息,上面只有两个字:冷静。看来林伊也已经摸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潜意识里我也愿意相信林伊的判断,更是被她这两个字灭掉了一部分火气。我深吸了口气,双手合十,说道: “各位领导很抱歉,我刚才有个数据落在会客室了,我出去看一下再进来汇报” “可以。” 我看了下李仁海,他立马会意,跟着我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我挪了挪手机的位置,紧皱着眉头对着李仁海说道: “李哥,公司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念,”李仁海的表情很不自然,左右看了下没人,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这件事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一下你了,更何况你也失误在先,回去之后公司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现在这件事比较复杂,梅华钢铁想借这件事把我们踢出局,咱们不能上这个当啊。” “所以公司就以退为进,让我一个人背锅?”我语气不悦地说道。 “你放心,回去我会和领导层好好沟通的,现在咱们得先把这关过去啊。” 他的语气不如刚才那般强硬,有着些许哀求的意味。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好吧。” 回到会议室,我当着业主领导的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明自己没有和发货单位说明我们的货需要做好防雨,所以造成了这次的事故,深表歉意。曹严也立马严厉批评了我,然后在业主的口诛笔伐中,我默默地接受了这次“审判”。 第100章 可以随我散散步吗 当我们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招标的过程放在了我“认错”之后,业主领导也只是简单看了下我们的招标文件,象征性地问了几个专业问题,就告诉我们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这次的招标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参考两家的招标文件,技术方案,另一个部分就是现场试用双方的产品,一周之后比较使用效果,届时才会给出最终的招标结果。 只是,业主略显敷衍的态度让我们非常沮丧。目前看来,有如此这般的事故发生后,这回的招标结果恐怕不会很理想。 曹严面沉如水地走出会议室后,没有与我们多讲话。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衣服,勉强挤出些笑容,径直走到会客室主动和林伊攀谈起来。虽然双方都是各自公司的总经理,职位上没有区别,但是依连公司的体量是我们的十倍以上,又背靠澜海集团这样的参天大树,林伊在业内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曹严也只得拉下身段主动交好。 在曹严的眼里,这次的事故显然是林伊上任后给我们来的一出下马威,他自然不敢再随意处理与依连的关系,也免得这次的事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林总,初次见面,我是泰安材料的总经理,曹严。” 林伊见到我们,礼貌地站起身来,淡淡一笑,点头示意道: “曹总您好,您在业内颇有威望,我也是早有耳闻,以后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依连公司家大业大,我们这小公司又怎么敢说指教呢。” 曹严连连笑却,语气却夹杂了一丝愠气,想来也是对依连的做法深恶痛绝。 就在这时,王可龙才从沙发上悠悠站起,下巴微抬,笑道: “老曹啊,这次你们的事儿可不小,看来1、3两个铁口的项目要不保了啊。” 曹严的面色沉了几分,冷言道: “王总,我们已经和业主解释过了,这次的意外也并不真是我们的产品质量问题,你这么早就下结论,难道是有什么业主内部的消息流露出来了?” 王可龙抿嘴一笑,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这可不能乱说啊,曹总,内部消息谁能知道啊?不过贵司的优秀人才在炉前只待了半月有余就出了这样的事故,恐怕也不用等什么内部消息便知分晓了吧,哈哈。” 曹严李仁海等面色皆是一凛,任是谁也没想到这王可龙这么不给面子,当面就将矛头直指向我,又明里暗里地贬低了一下我们公司。 我眉头一锁,脸色骤然变冷,正欲开口直言,却看到林伊微微冲我摇了摇头。我可以不给王可龙面子,但是林伊的面子我总要给。冷静了一下,强忍着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再看林伊,她的脸上也有些不好看,随即摆手出言: “王总说得有些过激了啊,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咱们自己也要以后多注意才好。” 王可龙笑容收敛了几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曹严没想到林伊的言辞中竟有些为我开脱的意味,双眼微眯,不着痕迹地扫了我一眼,转头笑道: “林总有所不知啊,确实是我们这个小兄弟太粗心大意,不然也不会做不好防水这件事。也怪我们自己没有培训到位,这次招标我们也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至此,这个话题才算平息了下去。我和李仁海、焦雄站立左右,听着林伊与曹严谈笑风生,甚至有隐隐强压曹严的态势。她与曹严的对话言之有物,谈及国内钢铁发展以及耐火材料的未来趋势更是高屋建瓴,颇有见地。就连王可龙、李仁海都闭口不言,认真聆听,而我站在旁边却显得迷迷瞪瞪,对国内的很多局势脉络虽有耳闻,但不知其所以然,胸中难免空泛。 这样的情景让我有些恍惚,要知道,以我在泰安公司的职级,我和曹严连话都没有机会能说上几句,却在林伊这个业内连曹严都需要仰望的人面前对她言语无状,屡次拒绝了她的好意。这也不禁让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让我更难以看透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女人。 往日种种浮上心头,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的性格,她的能力,她的周遭都让我想要一探究竟。可是我却深知,面对她这样的女人,对她产生好奇心的那一刻,对于男人来说,也许就会是陷入泥潭的第一步…… 双方沟通了一会儿之后,曹严以泰安公司的名义做东,请依连的几人一起吃了个午饭,席间推杯换盏,也都喝了些酒。下午两点左右,曹严以公司事务为由带着李仁海和焦雄先行离开,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便乘车离开了饭店。 我站在原地还在回味着刚才曹严眼神中的意思,却听见林伊在身后唤了一声: “王总,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和泰安的贾经理讨论下上次池州的事情。” 王可龙笑道: “贾经理是吧,你这次可是出了名了,小伙子还要多多历练啊。林总,那我们先回去了,待会见吧。” 话毕,王可龙不再理我,带着张云,周小山离开。 林伊的目光顺着王可龙的车子延伸至道路的尽头,才回过头来轻声说道: “贾念,可以随我散散步吗?” “好。” 十月末的梅山有些阴冷,路上的人们也都穿上了更厚的衣裳,然后在忙碌的街头带着对气节变化后的埋怨继续着各自的生活。 林伊身上的女士西服略显单薄,走在路上却也无疑是这萧瑟秋日里靓丽的风景,只是这风景倒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我随着她的步伐向前走去,时不时听到了她几声咳嗽的声音,我微微皱眉,开口道: “林伊,你穿的有点少啊,难怪会感冒呢。要不赶紧回去吧,别再让病情加重了,你看你还咳嗽呢。” 林伊转过头来,一双美眸落在我的身上,叹道: “哎呀,上次借你的风衣还没还你呢,这次忘了穿过来了,不然也不会冷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给她了,所以左右寻摸了一下,找到了一家咖啡厅,指了指说道: “咱们进去喝杯咖啡吧,也热乎热乎。” “嗯,听你的。” 第101章 他是我舅舅 咖啡厅里果然暖和了许多,我与她相对而坐,顺手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拿铁,对了,拿铁要多加一些黄糖。 林伊浅酌了一口手里的美式,眼眸看向了窗外,阴沉的天空憋着一场雨,可是这场雨却迟迟没有到来。一片片泛黄的叶子有的还顽强地赖在树梢,有的则是被寒风吹到了空中,在翻转了几次后又轻飘飘地落在了路沿上,人群走过,或是车辆驶来,又会带着它们飞向另一个远方。 见她的神情有些低落,我开口说道: “你不是要和我说说池州那边的情况吗,怎么样了,温度降下来了吗?” 林伊顿了一下,说道: “我和他们总经理聊过了,问题已经解决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呢。” 我笑着摆摆手,语气中却难掩得意,笑道: “那就好,说起来这种问题他们自己难道就发现不了吗?” “内斗罢了,其实他们有一部分人早就提过这个问题了,但是企业内部很多事情要做整改或者调整,还是得外人出面,内部出面会有矛盾。” “哦。” 我悻悻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便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林伊才打破了宁静: “贾念,这次的事情我了解过了……很抱歉。”她转过头来,目光有些闪躲。 “我知道,这件事儿是那个叫王可龙的弄的吧?” “没错,是他。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自与业主那边……所以我很抱歉,你们公司应该是让你背了这口黑锅了吧。” 我摇了摇头,随手打散了咖啡液上方的心型拉花,说道: “没关系,我并没有怪你,我相信这种事情不是你授意的。不过,我们公司的领导可就不这么想了,早就把这件事当作你对我们公司的示威了。” 林伊眼波流转,淡淡说道: “你们公司的领导怎么想我不在乎。” “好吧,毕竟你可是大公司的总经理,像我们这样的公司也确实没必要在意。不过,林伊,这个王可龙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居然做事情不告知你一声吗?” 我抬起头来,满心疑惑地问道。 她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声,说道: “其实,严格来说,他是我的舅舅。” “什么?”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她与王可龙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林伊无奈地苦笑一声,接着说道: “所以你能想象我有多难了吗?虽然我职位比他高,但是公司里面人人以他为尊,很多时候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喝了口咖啡,在沉默中暗暗体会到了林伊的不易。细细想来,之前她就和我说了几回她在依连面对的阻力,而如今王可龙仅是略施小计,我们泰安就只能坐以待毙,更何况身在依连的林伊呢。 可是这终究是依连内部的问题,林伊就算被他压了一头,她也是高高在上的千金之躯,我也实在没有必要因此对她产生什么同情的意思。既然她选择了这条道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那么以她的年纪,即便天纵才华,又怎么会一帆风顺呢? 我点了点头,说道: “不管怎么说,不出意外的话,梅华钢铁的市场也被你们拿下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件了。” 林伊摇了摇头,说道: “贾念,事情不是这么看的。现在国家对于企业内部的整顿力度很大,很多事情如果还是按照老办法来弄,一定会出问题的。澜海集团看似是一艘铜浇铁注的金融巨舰,实则风雨飘摇,势如累卵,而我又没有能力一举帮助集团渡过目前经济下行的难关,就只能在这家公司尽力而为,未来也能为集团攒下一些底气。可是现在……” 她的语气越发低沉,而我又想起依连的工厂就建在唐山,恐怕这些年来不干净的手段只多不少,林伊有这样的担忧确实是有理有据。 “可是王可龙毕竟是你的舅舅,他又怎么会放任公司走向不归路呢?你若是将你的这些看法与他心平气和地沟通一番,未必不会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啊。” 我的话音刚落,就只听林伊冷哼一声,切齿言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深以为然,但也仅限于此,只得说道: “你说的很对,林伊……那我就祝你早日掌握公司大权,也算是为你老爹分忧了。” “贾念,”林伊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真的不能来帮我吗?” 我有些犹豫,是否要在今天挑明老秦与我的关系,纵使他在依连的职级不高,但是他的专业能力在我之上,也同样值得林伊信任。 可是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如果真的挑明我们的关系,对于薛凌后面与她的谈判是否又会存在未知的变数呢? 我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擅自说出来,只是靠在了椅背上,微微皱眉,说道: “林伊,这件事我想不用再说了,我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可不想趟你们公司的浑水啊。” “难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要在泰安混日子吗?”林伊语气不悦,蹙眉说道。 “林总,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要怀疑这次的事故是你针对我的一次行动了,目的就是让我在泰安混不下去,好到你们公司给你当下属了。” 林伊身子前倾,急忙解释道: “我没有!” “别激动嘛,”我摆手笑道,“我的意思你也清楚了,所以你还是回去踏踏实实地在顶级高校里面招聘你需要的人才吧,我就是那半吊子水平,实在难堪大任啊。” 林伊面露失望之色,失力一般靠在椅背上,顿首自嘲道: “贾念,昔日刘玄德三顾茅庐尚且请得孔明先生出山,而我这也算是第三次请你了,你倒是架子比起诸葛亮都要大些啊。” “承蒙林总抬爱,贾某人不及先贤之一二,就请别再折煞我了。” “好吧。”林伊语气低沉,最后喝了口手里的咖啡,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好,那我们走吧。” 她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而我却抬头看了眼久未放晴的天空。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我不禁想问,那些藏匿在厚重云层背后的,究竟是冲破黑暗的阳光,还是更为深邃的阴霾…… 第102章 回京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都在炉前工人们异样的眼神中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在他们偶尔的窃窃私语中也让我知道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大不如前。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次招标的结果倒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想来梅华钢铁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一次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故彻底将我们剔除出去,更何况我们“认错”态度良好,给足了业主的面子。最终,两个铁口的项目里,我们留下了一个,另一个交给了依连公司。 然而,李仁海终究是骗了我。在接下来的公司大会中,领导层并没有给予我公正的处理,在收到来自公司的通报批评的时候我的内心悲愤委屈,甚至想要一个电话抄到曹严那里要个说法。可是很快我就平静了下来,或许是因此看清了泰安领导的真面目后的无奈,或许是反问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又如何能与公司高层抗衡后的绝望,又或许是我本就没有什么在职场追名逐利的心思。 话说回来,从自我安慰的角度来看,说是通报批评,我也是不痛不痒,工资也没扣我的,反而给了我一张五十块钱的京东卡,说是让我买点生活用品。我拿着这张卡哭笑不得,也懒得再去计较。 更何况,梅山的日子真的太惬意了,我好像真的沉溺在了这种慢节奏的环境中,不用按时打卡,不用定点下班,没有常态化的加班,更没有同事间的勾心斗角……以至于,我宁可负了自己的委屈不甘也愿意在这样简单松弛的环境中继续工作下去。 单指捏来秋月深, 百里金颜踏寒门。 我于梅山恰行客, 梅山于我似故人。 日复一日之间,晨起梳沐,骑车上班,然后在日上杆头的时候蹲在炉前的某个角落里吃着买来的盒饭,再在酒足饭饱之后席地而坐在轰鸣的出铁口前,掏出一个口罩蒙上眼睛,一个小时的午睡也足够我休憩得愉。 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 少年纵然年华尚在,偶有垂垂心态,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与故人之间的联系倒也着实少了许多。 我也不禁在问,花知暖的比赛还顺利吗?老秦与薛凌一个月前与我说过的和林伊的谈判如今又是什么结果呢?而幽然归去的林伊又在公司里与那些老狐狸们有着怎样的博弈呢? 11月7日,立冬。 冬天来了,可是我还以为在秋天。 …… 11月11日这天有个响亮的名字,光棍节。作为一个老光棍,这一天对我来说倒也没什么分别。当黄昏如期而至,我自以为熟悉的一天又在那风吹过的九百生灭中过去的时候,花知暖的电话终于打破了独属于我的平静: “念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比赛还顺利吗?”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听到花知暖略有些低落的声音: “我马马虎虎吧……念儿,你现在在哪?” 我顿然,停下了手里的忙碌,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里回道: “我……我在梅山。” “什么时候去的?” “一个月前。” 花知暖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气急败坏,只是在长足的沉默后才平静地说道: “回来吧,薛凌住院了。” “怎么会?!” 她意料之外的平静却带来了让我忧心忡忡的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儿?薛凌怎么会住院呢,是得病了还是受伤了?老秦呢?” 我一连串的发问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花知暖只是匆忙说道: “你先冷静一下,具体的情况等你回来再说吧,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但是你得回来,行了,把回来的时间发我,我去接你,就这样。” 不等我回话,花知暖就挂断了电话。 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什么悠然闲适,当即在手机上找出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订好票后,匆匆在微信上和李仁海说了一声,立马骑车回到租房的地方收拾东西,然后往南京禄口机场赶去。 晚上十一点多,我终于在难以抑制的烦躁中到达了首都机场,我一路向出口跑去,就看到花知暖心神不定地站在接机口,我赶紧走上去拍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念儿,你回来了。”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咱们快走吧,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花知暖再没说话,带着我一路来到了停车场,两个人一路疾驰向着医院驶去。她的脸上有些憔悴,甚至连妆都没化,想来最近的比赛让她心力交瘁,便也没再逼她,默默地坐在副驾一言不发。 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我随着花知暖来到了住院部的vip房间。站在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有些胆怯,自上次与薛凌老秦分别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我成了公司的罪人,她成了卧床的病人。我揉了揉太阳穴,抛开那些可怕的猜测,推开了房门。 十来平的房间里宁静如水,老秦坐在病床前剥着一颗橘子,看到我来的时候表情多了一丝挣扎,缓缓站起来说道: “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向着薛凌走去。 她扭过头来看到了我,这么晚了她也没有睡觉,眼睛里露出一抹神采,露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 “贾念,你来啦,快坐。” 她面色惨白,清丽的面容却没什么血色。我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样子,心脏都仿佛被无形的双手握住,让我一阵阵心痛。我鼻头有些酸涩,勉强回应了一个笑容,却也没有坐下,身后的花知暖轻轻关上了房门,说道: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点点头,一脸关切地问道: “薛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住院了呢?” 薛凌强撑着想要坐起来,被老秦一把拦下,扶着她继续躺进了被窝里。薛凌苦笑一声,说道: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突然晕倒了。不过现在也好多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明天我就出院。” 没想到老秦却眉头一皱,语气中透露着几分不可抗拒,说道: “不可能,你就别想了。怎么可能没事了?你这是劳累过度晕倒了,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都还是未知数,这两天一定得在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到底是低血糖还是供血不足,有没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都得好好查查,不然怎么就能晕倒呢?” 老秦的语气有些冲,但是到底是心疼薛凌,而我对于她的关心就太少了,只得轻声问道: “老秦,你说劳累过度是怎么回事?” 老秦欲言又止,终于要开口的时候,却被薛凌拉住。我不解地看了眼薛凌,却听见花知暖在身后高声说道: “薛凌,你让老秦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老秦,别吞吞吐吐的,你说!” 老秦重重点了点头,说道: “念儿,其实前一段时间我们已经和林总沟通过一次了,可能是那次薛叔叔有事没有来,凌儿的导师听说薛叔叔没去,也就没去,所以林总身边的领导在听完我们的条件后当场提出了反对意见,林总虽然之前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但是也不是非常坚定,最后只说回去再考虑考虑……念儿,你说这不就相当于不同意嘛。所以没办法,凌儿只能一边完成学业任务,一边周旋于各大厂家之间,甚至还要专门出差过去考察,所以就……” 当我知道了依连内部的一些情况后,这次的谈判失利也就可以理解了。只是薛凌还是那个不服输的薛凌,她的较真,她的坚强,让我自叹不如。但是她竟因此连身体健康都不要了,让我有些恼怒,但还是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苦口婆心地说道: “薛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还只是研究生,别把这么大的担子放在自己身上,好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你……” 薛凌的一声咳嗽打断了我,她不顾老秦的阻挠强撑着坐了起来,眼神也犀利了几分,说道: “贾念,我爸等不起了,我也不想再等了。这次的我一定要把这件事促成,再苦再累我要去做!” “薛凌,你这么急功近利真的好吗?你这么年轻,就不能慢慢来吗?纵然薛叔处在政治生涯的关键阶段,但是也不能牺牲你的宝贵青春啊!”我眉头一皱,愤然说道。 薛凌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横眉俏对,铿锵言之: “我意已决!” “哎……” 我长叹了口气,实在不愿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甚至对于薛叔也生出了一分怨气,有些怪他带着薛凌早早步入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道路。 这时,老秦冲我使了个眼色,找了个上厕所的名头带着我出了病房。 “老秦,你有话在屋子里说啊,出来干嘛?”我不解地问道。 “念儿,我能拜托你件事吗?”老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仰头靠在房门右侧的墙壁上,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弥漫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安静。我沉默了半晌,心内明了,问道: “什么事?” “能请你和我们林总谈谈吗?拜托了,好兄弟!” 第103章 好,我答应你 老秦的问题我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而是身子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就好像这样的倚靠能够在当下给予我片刻的安全感,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去再一次以下位者的姿态面对曾经那个让我痛心疾首,如今措手不及的女人。 虽然我是个底层,但是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自尊。如果答应了老秦,无异于将自己的头颅低下,然后执一颗绝对的私心去主动拉扯林伊甚至屈身于整个依连公司的凝视与审度,再利用她之愧疚,牺牲我之尊严,以多年前与林伊的过往为裹挟,最终影响这场谈判的走向。而牺牲尊严的对话,往往会以牺牲尊严者的相对失败而告终。这种相对失败的真相,是人性本恶的胜利,是生而为人的失败。 这份恶不是老秦的,不是薛凌的,也不是林伊的,是我的,因为做决定的是我。 我的手掌紧握,手心里已经布满了汗水,再一次想要退却,可是,就在我右手边的房间里,我亲眼看着薛凌以身入局,却不堪重负,心神疲累至晕厥,不得不委身于那张小小的病床,一双如花般的杏眼也因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在千斤的重担中勉强自己,苛责自己,这又怎能不让我心如刀绞! 我第一次萌生出想要抽一支烟的冲动,不为别的,只为能有一支烟的时间来拯救我此刻的纠结,然后在烟头燃尽的那一刻给出我内心最真实的回答…… “老秦,我……” “念儿!”花知暖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身边响起,惊得我和老秦同时看向了病房的方向。 花知暖盯着我的眼睛走了过来,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是微微向下的嘴角告诉我她的心情并不好。 “你不会还要告诉我你要拒绝老秦他们吧?”花知暖接着问道。 我低下头,没有出声。 花知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怒意,她靠近了一步,急冲冲地说道: “念儿,你到底怎么了?你和那个林伊也见了好几次了吧,怎么就怂成这个样子?这件事情对谁都好,更何况薛凌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守着你心里的那点介怀和自尊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吗?” 老秦没有搭言,和花知暖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医院的走廊里偶尔有寻访的护士路过,看到我们三个站在一起却一言不发满是惊讶,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进入病房简单查看了下薛凌的情况,然后退了出来,嘱咐我们病人需要多休息,尽量不要吵到她,然后就去下一个病房了。 我们连忙称是,然后又陷入到了平静的兵荒马乱中。 半晌过后,我终于抬起头来,说道: “暖儿,老秦,我这么做,真的好吗?” 花知暖拍了拍老秦,说道: “老秦,你先进去照顾薛凌,我和念儿说道说道。” 老秦稍显犹豫,但还是选择了听从花知暖,转身走进了病房。 花知暖把身子靠在了墙壁上,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会介意这样去找林伊有点道德绑架她的意思。说白了,你心里是很看重她的,虽然你不会承认,但是我知道,她也知道。但是你要清楚,这次不仅仅是帮薛凌,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转过身子一脸迷茫地看着花知暖,问道: “我不明白这怎么会帮到我自己呢?” “你不觉得,这次是你能够真正与她平等对话的一个机会吗?”花知暖抬了抬眼,上下扫了一眼我身上满是灰尘的工作服,叹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满身泥泞,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废。我是不清楚你现在工作的环境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也许是没人管你让你爽的很,但是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能够与林伊平等地对话呢?念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太知道你了。你看上去吊儿郎当,但是自尊心比谁都强,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就能够挽回曾经的尊严了吗?” “我……” “你先别急着解释,念儿,去找林伊吧,去帮帮薛凌吧,和过去彻底做个了断吧,好吗?也让我……让我看到一个全新的你,可以吗?你应该知道,我在等你。” 花知暖语气轻柔,眼神中的凌厉早就在她唤我的名字的时候化成了点点温柔。她瞳孔中是我的样子,可是我的眼中却浮现了林伊与我相处的那些日子。我扭过头去,面对花知暖的拷问,我终于动摇了。 是啊,我何尝不是在夜深人静的夜里被林伊那令我仰望的身世所折磨,尽管我说的决绝,可是我知道,我的内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她,不会忘记她曾是我真正的挚友,不会忘记那段快乐的日子。 是的,我渴望与她平等,即使未来再一次相忘于浮华,也可以在说起她的时候,不去敏感地称呼她为万恶的资本家,不去怨恨地捡起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是平静地道一句,那是我曾经的朋友。 终于,当时间来到了凌晨2点,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 “好,我答应你。” 花知暖愣了下,眼神却有了片刻的低落,随即露出了一抹笑容,这笑容里有欣慰,也藏下了淡淡的苦涩。 “嗯,你进去和薛凌说吧,让她也轻松一下,别总是勉强自己,好好一个美人儿都成了病秧子了。” “你不和我进去了?” “大哥,我得回去休息了好吗?最近我也很累的,难道你想让我和薛凌作伴吗?”花知暖瞪了我一眼,呛道。 “咳咳,抱歉。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比赛的事情也别太勉强了,放轻松。” “好,我就不进去了,回头聊,拜拜。” “拜拜。” 花知暖对着我摆了摆手,转身向着楼下走去,那一道美丽的背影此刻却多了一份孤独的意味,而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敲了敲门,却看到老秦对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轻轻关上了房门,左右看了看,问道: “念儿,大小姐呢?” “回去了,这么晚了,我让她早点回去休息了。” 老秦点了点头,又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问道: “哦,那个,怎么说?你……” “我同意了。” “真的?”老秦的脸上一喜,笑道,“太好了,有你这层关系在,过两天再把薛叔叔和凌儿导师拉上,这件事情就有了回旋的余地了。说真的,现在大环境不好,没有几个企业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建厂,所以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念儿,真要谢谢你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但是想到应该能帮上老秦和薛凌一点,也就释然了一些,笑道: “还是先别谢我了,咱们都尽力而为吧。薛凌睡了吧?” “嗯,刚睡下。” “行,那就别打扰她了,明天你告诉她吧。你们和林伊约个时间,另外一定要保证薛叔和那个导师能来,这样把握就更大些,确定好时间后告诉我就行。” “ok,到时候我微信发你位置时间。” “没问题,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个车就回去了,好好照顾薛凌,别让她再逞强了。” “放心吧。”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三点了,我躺在床上却没有多少困意,脑海中却仍在衡量着自己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只是,既然答应了花知暖她们,我也就没理由退缩。这次无论怎样,我终究要面对林伊,希望到时候一切顺利吧。 第104章 澜海大厦 第二天上午,我一直在盯着手机上的高铁票犹犹豫豫。由于炉前现场是不能没人的,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先回去,等老秦这边的消息确定了之后我再回来。 不过老秦也没有让我等太久,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秦打来了电话,将时间约在了这周五,也就是后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就没必要回去了,一来一回车票报销的时候比较麻烦,干脆在钉钉上请了个年假,下周一再回去。 审批流程到了李仁海的时候,他给我打了个电话,简单问了问我什么情况,然后也没再说什么就同意了。虽然他的同意有些敷衍和心不在焉,不过想来他也没空在这种请假的事情上和我纠缠,也就无所谓了。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周五的下午,我们约定在了依连公司的北京总部。我依旧穿着之前的那套西服,不过干洗了一遍,显得立挺了很多,然后在地铁上晃悠悠了一个小时之后,来到了位于朝阳区的澜海大厦。 我站在大厦前方的喷泉处向上看去,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晃了我的眼睛,一时间让我有些眩晕。我揉了揉太阳穴,向着入口处走去。 在前台处登记了姓名和电话,坐在休息区静静地等待着薛凌她们的到来。大约十分钟之后,一辆旧款的a6停在了大厦前方,老秦开车,薛凌从副驾驶走了出来,后座跟着薛叔和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想来就是薛凌的老师了。我赶紧站起身来小跑出门迎了上去,礼貌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薛叔您好,好久没见您了。” 薛叔见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 “小念啊,几年不见你可是越发沉稳帅气了啊,哈哈。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薛凌的导师,吴教授。” 我微笑着伸出双手和眼前的吴教授握手,恭敬地说道: “吴教授您好,我是薛凌的朋友,贾念,很高兴认识您。” 吴教授面容慈祥,脸上的皱纹掩饰不住他抖擞的精气神儿。他抬手扶了下眼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一番,笑道: “薛主任刚才在车上还跟我提到了你,小伙子板板正正的。听说你也是材料专业毕业的吧?” “是的,吴教授,我是学材控的。” “哦?”这位吴教授的眼神一亮,接着问道,“那你怎么没考研啊,我听说你可是北科大的学生,考个研再读个博,和薛凌一起来当我的学生啊,未来的就业不是更好吗?”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笑道: “吴教授您说笑了,我的水平可比不上薛凌,所以干脆提前出来就业了。更何况咱们这个行业学术是一方面,经验和阅历也是很重要的嘛,我多在炼铁炼钢的现场实地学习对我个人来说也是一种提高。” “嗯,不错。”吴教授点了点头,“贾念是吧,我记住你了,很不错的小伙子。” “您过奖了。” 这时候薛凌走了过来,说道: “爸,吴老师,秦铁中先去停车,咱们几个先进去吧。” 众人点点头,薛凌和前台沟通了一下,前台的小姑娘就一路带着我们来到了位于二十层的依连材料公司。 和我们公司那种小门小户不同,依连材料光是会客区就占了足足几百个平方,更不用说其他部门了。刚从门口进去,满屋子的工作人员都在如火如荼地干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每个人都身着正装,胸前挂着工作牌,一个个标准的隔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拨打工作电话的声音,俨然一副大公司的模样。 我跟在薛叔和吴教授的后面轻轻拍了下薛凌,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问道: “薛凌,你身体没问题了吧。” “嗯,你放心吧,那天我就说了,没什么问题的,检查结果也就是有点贫血,老秦太小题大做了,把我关在医院里昨晚上才放我出来。”薛凌笑道,说起老秦的时候还有些嗔怪的味道,却也让我看到了她和老秦真的是非常甜蜜的一对。 我有些欣慰,看到她能和老秦携手共进,也让我内心的愧疚感减缓了不少。 前台带领我们来到一间小的会客室,说道: “请几位稍微等下,林总还在开会,马上就过来。”说完,她又端了几杯茶水和糕点放在了桌子上。 我紧了紧脖子上的领带,这样级别的场合我还没有遇到过,只是浅浅地喝了几口茶水,然后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薛叔他们几个人聊天侃地,顿觉自己的见识浅薄,更不好意思插嘴打岔了。 不一会儿,老秦终于回来了,他和薛叔吴教授问了句好,然后坐在我的旁边笑道: “念儿,你这身西服还没换啊?” 我瞪了他一眼,看了看他今天的这身打扮。笔挺的藏蓝色三件套西装,白色的帝国领衬衫配波点亚麻领带,白色的口袋巾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复古绅士的味道。棕色的德比皮鞋,配上他高大帅气的形象,还真是一副商务精英的模样。 我咂了下嘴,说道: “你小子可真够帅的啊,怎么没带表啊?” “呀,出门忘带了,下次补上,不然白费了哥们儿这身行头了,嘿嘿。” “我说,你也是依连的员工,怎么穿的和他们不太一样啊?” “那不是今天有重要任务嘛,怎么也不能给咱们凌儿丢脸啊。” “德行吧你。” 薛凌不满地看了一眼正在插科打诨的我们,吓得我们赶紧闭了嘴。 这时,我之前见过的那位叫做周小山的林伊的下属走了过来,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但也马上调整了过来,对众人说道: “几位,林总让我带你们到会议室。” 薛叔站起身来,礼貌地伸了下手,示意他带路。 在周小山的带领下,我们穿过忙碌的工作区,来到了一间会议室的门口。透过玻璃门,我远远地看到林伊已经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上,两边分别坐着的还有王可龙以及三四个没见过的领导模样的男人。 周小山敲了敲门,然后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对着林伊那边说道: “林总,薛主任吴教授他们来了。” 我们几人鱼贯而入,林伊以及依连的几个领导也相继起身相迎。薛凌和林伊已经认识了,郑重地介绍着我们几人。依连的领导也很给面子,纷纷摆出一副职业微笑同薛叔还有吴教授握手,而老秦作为依连的员工也象征性地得到了几个领导的表扬,直到薛凌走到了我的面前: “林总,王总以及诸位领导,这位是我曾经的同学,也是北科大材料专业毕业的高材生,贾念,这次我们也是带他过来一起讨论下咱们校企联合的可行性。” 王可龙的脸上有些不好看,想来他也没想过我一个初入职场的年轻人能在那种情况下忍下来,把锅背到自己身上,结果让他把两个铁口的项目都拿下来的计划落空;而林伊的表情则更为复杂,她轻咬嘴唇,眉头紧锁,一双美眸中写满了疑惑和震惊,竟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我轻咳了一声,微微躬身,礼貌地说道: “林总、王总以及依连的各位领导,您们好。我北科大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毕业的学生,贾念。这次冒昧来访,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林伊到底是公司老总,短暂的失神后立马换了一副淡然的表情,说道: “贾经理你好,我们也欢迎你来依连考察。” “不敢说考察,还请林总多指教。” 第105章 谈判 林伊点点头,然后示意众人落座。薛凌和老秦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恐怕是林伊对我的称呼和那熟络的语气让他俩有些不解吧。 林伊率先开口,正色道: “欢迎薛主任和吴教授来我们依连,我们非常荣幸能够和您二位这样的政府官员以及业内大拿就校企联合以及外市建厂这件事进行商谈,尤其是外市建厂,这件事上一次薛小姐已经和我们浅谈过一次了,不过我们内部有一些不同的意见,能否请几位先听一下呢?” 薛叔说道: “没问题,上次薛凌带过来的文件其实已经比较全了,这次我们也是希望能够就很多细节再与贵方商讨一下,所以贵方有任何问题,随时提出。” “好,那就请王总先说一下吧。” 王可龙拿出上次薛凌带来的文件,一边翻着一边说道: “薛主任,吴教授,上次的资料我们回去以后又看了一遍,有这么几个问题:第一,单纯从校企联合的角度来看,我们是支持的,因为作为耐火材料供应商,我们自己当然是需要和各大高校进行学术联合的,之前我们和武汉科技大学已经有过一次合作了,所以从产品的角度出发必然需要与时俱进,同时结合高校最新的研究成果来达到最后的实用性证明。但是薛主任的意思不仅仅是简单的使用我们的生产基地,而是需要我们在外省建厂,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里面牵扯到一系列的立项备案、选址、用地还有环境评审等等,这个工程太大了,我个人并不认为依连公司现在需要去多建一个厂子来增加不必要的成本和风险;第二,上次薛小姐就政府方面给出的扶植力度方面并没有说的非常清楚,所以还需要薛主任在您可以透露的范围内给我们一个更为详细的说明;最后,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依连公司本身是依附于澜海集团的,但是总公司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不是很明确,更何况现在经济形势不是很好,我们的资金也有限,所以如果不是非常确凿的理由的话,我个人并不看好这次的合作。” 王可龙的话直中要害,虽然我对他的观感不好,但是他说的也很有道理,毕竟建厂这件事情牵扯的面太广,依连的辐射范围也只是在华北地区,贸然到其他地区建厂对于他们来说确实需要斟酌再三。 薛叔喝了口水,淡然回道: “王总的问题确实很实际,也很坦率,那么针对你的问题我想我可以提出一些个人的看法,供贵方参考。首先,我市在19年前后已经建成了临靠交通要道的经济特区,在土地使用权方面可以争取到最实惠的价格甚至直接划给贵方使用。 另外,在政府批文方面,我市也会辅助贵司尽快完成一系列的手续流程,无论是在市内的程序还是中央部委的流程,我们都会在合理合规的情况下尽量让建厂程序落地;更何况,这个项目目前由我来主导,贵司资金方面的短缺可以通过银行贷款以及融资等渠道来完成建设期间的投资,而我们可以提供的也不仅仅是银行方面的优惠,包括我市部分政府控股的资本也可以予以协助。 此外,从税收的角度,我个人会倾向于给贵司予以支持,而这个支持是多方面的,包括前期的税收减免等等,我想贵司作为澜海集团旗下的公司,应该很清楚税收这块的操作面很大,多的我就不说了。最后,从劳动者的角度来说,我们也会相对应地为贵司在新厂的员工提供医疗、就学等诸多福利保障。我想,这些都是可以在国家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到贵方最大的支持的。” 薛叔的话让依连公司的几位领导频频点头,即便是王可龙也沉默了下来,低头思考着建厂的可能性。我看着薛叔自信的样子不禁感慨他的沉稳应对,作为市局的高层领导,他说的这些一定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去尽量争取的,而对于依连来说,王可龙刚才的顾虑也基本上被薛叔给出的保证打消了。而我也有些黯然,早知道如此,我又何必过来呢,这种级别的谈判已经不是我能够去左右的了。 就在这时,林伊开口了,她没有第一时间肯定薛叔的承诺,而是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然后淡淡地说道: “薛主任,我想知道您所在的城市的主要资源构成有哪些呢?” 薛叔迟疑了一下,紧接着说道: “我市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以及水资源,这对你们建厂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林伊摇了摇头,说道: “薛主任,您可能对我们耐火材料这个行业有点不够了解。首先,我们依连是一家综合性的耐火材料厂家,我们的产品设计有定型耐材和不定型耐材两个大的分类,细分下去就更多了,而耐火材料的生产并不依托于矿产资源,而是需要丰富的原材料供应商为我提供诸多可用材料。 我了解了一下,您所在的城市处在西北地区,那边的交通网络咱们暂且不提,单单是我们需要的原材料厂家就不是非常多,而耐火材料的配方是非常复杂的,原料并不会像金属材料一样有着非常透明和单程化的原材料购买。 对于我们来说,生产的每一种耐火材料制品都需要数十家乃至更多的原材料厂家在第一时间提供,然后由我们负责最后的生产。如果没有非常多的原材料厂家在附近,我们的运输成本和采购成本就会非常高,不知道您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薛叔一怔,显然是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而林伊显然没有给薛叔喘气的时间,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接着说道: “另外,从用水的角度来看,耐火材料生产过程中的用水并不是非常多,国家对我们的环保要求也主要集中在废气排放这块,所以水资源丰富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算是非常大的优势。不过我们的用电量是非常大的,我反而希望您能够在用电这块给予我们更大的支持,不知道您这边有什么样的优惠政策呢?” 薛叔的眉头微微皱起,半晌后回道: “我们目前对于企业用电方面的举措包括降低企业预交电费和办电负担、规范转供电电费收取。同时,如果你们通过审核后符合准入条件,也可向工商银行、建设银行申请信用贷款。” 林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这也让我不禁为薛叔捏了把汗,毕竟这样的政策很多地方都有,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果然,林伊随即说道: “薛主任,恕我直言,贵市的政策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据我所知,很多城市会加强需求侧响应管理、推动发电企业降本增效、降低电网综合线损水平、开展企业能源综合利用等手段,以降低企业用电成本。甚至有的地方政府也会对进行适当电价补贴,进一步降低我们的用电成本。不知道这些更有力的措施您有没有考虑过呢?” 林伊的问题有些咄咄逼人,薛叔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一言不吭地喝着水,谈判陷入了僵局。毕竟很多政策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制定的,而市区的招商引资工作也不可能一边倒地向企业妥协。 我看了眼薛凌和老秦,他们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严肃的神情,依连的其他领导也都纷纷赞同林伊的看法。我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即使我还不算入局,这样的局面也足够让我汗流浃背,很明显,林伊所在的依连公司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们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是不会贸然做出决定的,即使薛叔已经给出了足够的保证。 薛叔将目光投向了吴教授,吴教授也只是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来这样涉及到政策方面的问题,这位学术教授又如何能够给出意见或者保证呢?除非依连公司的战略方针有着怎样的变化,否则以目前的沟通来说,很难说服林伊在外市建厂。 薛凌的眼神中浮现了一抹绝望的神情,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清凉的眼神里也有了一些浑浊,而老秦更是在一旁不知所措,却也只能强装镇定。 沉默维持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就是这短短的两分钟,林伊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自己的笔记本上离开。终于,王可龙笑了笑,打起了圆场,说道: “那个,薛主任,吴教授,我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结论了。我想,要不这个事情咱们后面再琢磨琢磨吧,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您们这边可能也没有了解得非常全面,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薛叔坐着没有说话,但是表情里的失落是肉眼可见的。林伊也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此时站起身来的我打断。 我理了理领口,就在这两分钟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却终于在即将被依连宣判“死刑”的这一刻想到了些点子,试探性地开口说道: “林总,听了您的问题,很抱歉,我有一种错觉,依连在外市建厂难道就意味着要关闭唐山工厂吗?” 第106章 我有个条件 林伊很显然对我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眉头微蹙,问道: “贾经理,你的问题我有些不太理解。” “林总,您刚刚问薛主任的问题都非常切合实际,我个人非常能理解,但是您忽略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您刚刚说的这些,应该是一家耐火材料公司在建立第一个厂区的时候需要考虑的点。可是依连公司已经有一家唐山工厂作为主要生产基地了,在外市建厂其实是不需要考虑太多的。” 林伊笑道: “你应该清楚,无论是否是第一个厂区,都应该考虑周全,怎么可能不需要考虑太多呢?” 我淡然回道: “林总,依连公司的体量很大,但是根据我的了解,依连公司的业务范围主要集中在了华北地区以及南方的部分地区,而西北以及西南地区的业务几乎没有涉及,您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这是公司的战略问题,我们可能更倾向于东部地区的用户。” “林总,”我直面林伊的目光,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依连的目标应该是发展壮大,而不是仅仅停留在中国的东部地区吧?可是刚刚您提的条件和顾虑让我甚至以为您方外市建厂的前提是要卖掉唐山工厂呢,不然又怎么会对运输等成本如此纠结呢?” 林伊神情一滞: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战略是可以改变的。如果依连想要扩大规模,进一步占据国内耐火材料的市场份额,那么依连的业务就必须向西部地区辐射。而在薛主任所在的城市建厂就是依连扩张的第一步。唐山工厂很大,但是东部的业务更大,以贵司唐山工厂的年生产能力来看,其实并不是战略上放弃了西部,而是产能达不到。” 我说的话有些直接,但是这是我在这两天深入研究了依连公司后得出的结论。我查看了他们的官方业绩表以及同行内部流露出的厂区生产能力,他们确实在东部地区是第一大耐火材料供应商,但是在西部地区的影响力就小了很多,甚至还不如泰安公司。而林伊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更何况是她亲口告诉我想要让依连成为澜海集团的支柱企业,那么我所说的一定会引起她的兴趣。 果然,林伊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伸手示意我继续: “林总,如果以这个目标作为依连的最终目标,那么建立的新厂区的主要任务就是以西部地区的业务为主。西部地区的钢铁厂不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依连完全可以将该厂区的人员数量、生产能力的大小进行一定的缩减,相对应的成本也可以缩小很多。 此外,您刚才问题的核心痛点就是,该厂区如果建于西北边陲,交通运输以及原材料购置成本较高,但是如果您将这个厂区的定位放在小范围内的供应,与唐山工厂形成犄角之势,那么交通的成本立马就可以降低很多。在西部地区类似于攀钢、西钢这样的老牌国企也都是一方诸侯,能够提供给依连的业务量是十分客观的。 另外,您所说的原材料购置成本,我个人认为除了原材料的价格本身,与周围供应商的多少的关系并不大。耐火材料的供应往往是钢铁厂的刚需,更换周期较短。而您方在于供应商洽谈合同的时候,也不可能是不含运费的合同。所以,如果您能够在西北地区建厂,以依连在业内的声望和产品的质量,很有可能成为当地的耐火材料龙头企业,在这种情况下,政府一定会帮助贵方完成对应的资金的回笼,成本的溯回也会远比您预期的要快很多。因此,您方刚才考虑的诸多成本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如此一来,一西一东两个工厂,几乎可以把业务做到全中国的任何一个角落,依连在全国耐火材料市场独占鳌头也就指日可待了,您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次轮到林伊沉默了,正是她的沉默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薛叔几人的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一丝神采,耐心地等待着林伊的回复。 王可龙的嘴角抽了抽,偷偷地白了我一眼,凑近了林伊刚说了句“林总……”便被林伊伸手打断。她双眼半闭半睁,眼底浮现出一抹坚定,抬手便合上了笔记本,然后转头看向薛叔说道: “薛主任,刚才您提到的优惠政策会后能否整理成一份更为详细的说明给我呢?” 薛叔大喜,顺势说道: “没问题,林总,我回去后会和相关部门开一次政府会议,针对咱们依连公司写一份说明,我们会尽可能全面的给出我们的优惠政策供你们参考。” “好。”林伊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向我的眼神里也柔和了许多。在她的眸子里,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她眼里的笑意,更看到了她正在熊熊燃烧的壮志勃勃。而此刻我知道,她已经倾向于在我们老家建厂了。虽然我的说辞并不高明,但是这却是基于我对林伊的了解后的大胆构想,倘若不是知道她的野心,任凭我怎么吹牛夸大,她也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偏向于战略概念性的说辞而动摇。 我松了口气,在薛叔等人赞赏的眼光中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慢慢坐了下来,心里头却有些美滋滋的,至少我还不是那么百无一用,也算对得起薛凌对我的信任了。而林伊等依连的领导又就一些细节问题与薛叔、吴教授聊了聊。 林伊说话幽默大方,看待问题的独特视角让我暗暗称奇。几句话过后,双方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爽快的笑声。会议的最后,林伊摊手说道: “薛主任,吴教授。这件事情我还需要回去在董事会上给集团做一个汇报,所以还不能立马给出结论,不过我个人是同意贾经理的看法的。当然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薛叔喜不自胜,当即说道: “林总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林伊略有些神秘地抿嘴一笑,眼神竟飘到了我的身上。此刻的她倾国倾城,那双宝石般发亮的眸子却让我一阵恶寒,某种不祥的预感让我脊背发凉。 “薛主任,这个条件不是开给您的,不过在这里就不方便说了。好了,今天咱们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您看可以吗?”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薛叔倒是无所谓,笑道: “好的,林总,打扰您太多时间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咱们随时电话沟通。” “好,没问题。” 随后,林伊和薛叔、吴教授交换了联系方式,依连的领导们也站起身来和薛叔等人道别。就在众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林伊突然叫住我,说道: “对了,贾经理,请你留一下。王总,代我送一下薛主任他们。” 我当即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王可龙更是用捉摸不定的表情瞥了我一眼,随后转身向外走去。薛凌和老秦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而我则是摇头示意他们先走,随后我又坐回到了座位上,目送着他们离开。 林伊坐在正首的位置,一双红唇上扬,黛眉舒展,眼眸火热,笑盈盈地看着我。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怯生生地说道: “那个,林总啊,您把我留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贾念,说说吧,你怎么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了?”林伊明明是笑着说的,我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我有些心虚,解释道: “就是朋友之间帮个忙,我毕竟也是这个行业里的人,所以过来站站场子。” 林伊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半晌后说道: “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自己说要和我分道扬镳的,你口中的‘朋友帮忙’指的是秦铁中,还是那个薛小姐啊?”林伊说完,眼神微寒,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擦了擦汗,说道: “都有,都有。” 林伊听后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没再纠缠,反而露出一抹笑容,说道: “贾念,你怎么这么拘谨啊?过来,坐到我旁边来。”她柔柔地说道,冲着我勾了勾手指,语气中流露了几分我难以招架的魅惑。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挪到她手边的位置上坐下,说道: “那个,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了,我就先回去了。” 林伊噗嗤笑了一声,喝了口手边的茶水,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说道: “贾念,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刚刚答应了你们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谢谢我,这就要走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回道: “那,我谢谢您,林总,感谢您的支持。” 林伊撅了撅嘴巴,嗔道: “一点诚意都没有,来点实际的。” “您想要什么实……实际的?”我有些结巴,搞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林伊凑近了我一点,歪着脑袋,说道: “你忘了,我刚才说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额,什么条件?” “条件就是,你,贾念,必须来我的公司上班。”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我就拒绝,反正扩张公司的业务也不一定靠这个办法吧?你说呢,贾经理。” 我的脸色冷了下去,忍着脾气说道: “林伊,你在威胁我?” “是在威胁你,能奈我何?” “你!你这岂是君子所为?” 我有些愠怒,语气也重了许多,而她也收起了刚才玩味的表情,锐利的目光直逼我的心理防线,冷漠的样子甚至让我有些不认识她: “贾念,‘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然我所为亦为我所知其可为而为之。而你若为君子,也好好考虑下吧,我等你的消息。另外你也要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泰安公司你可别抱太大希望,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你很快就会见识了,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林伊站起身来,留给我一道倩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只剩我一个人呆滞在座位上凌乱。 第107章 她 林伊的一番话强势霸道,不由得我分说就已经离开,也让我陷入了难以抉择的洪流中。我心不在焉地走出依连公司,刚到一楼的前台位置,便看到薛凌几人在等我。 薛凌见我从电梯口出来,忙不迭地走过来问道: “贾念,那个,林总把你留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心里仍在做着挣扎,而薛凌也看出了我的敷衍,没再追问,反而说道: “对了,贾念,你坐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吧。” “算了吧,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你赶紧回去和吴教授他们落实一下细节,虽然林总口头答应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尽快把这件事敲定吧。” 薛凌点点头,眼神闪过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小声说道: “对了,贾念,我看你和林总一副非常熟悉的样子,你们……冰释前嫌了?” “也不是……最近和依连公司有些业务上的往来,所以见过几次面。” “哦。”薛凌没再作声,转过身去静静等待着老秦把车子开过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老秦开车过来,我走上去与薛叔、吴教授等人道了别。不过,薛叔在临别前邀请我明晚务必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也和我唠唠家常。我实在推脱不过,只得答应,几人商议后,将时间和地点定在了明晚6点的萃华楼。 向他们几人挥手告别后,我再次抬头看向了澜海大厦,遥遥望向二十层的玻璃窗口,一个隐隐约约的熟悉的身影似乎正在与我对视。我心里一万匹野马飞驰而过,冲着那个身影吐了吐舌头,然后逃也似的打车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里,我再次看着这间不足一百个平方的屋子,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陌生感让我有些惶恐,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对北京忽然就陌生了起来。我走到卫生间拿起了拖把,然后把房间从头到尾打扫了一遍,也许这样的方式能够让我找回一些熟悉感来。 傍晚时分,我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林伊曾经送给我的那支钢笔。我细细把玩着,拧开了笔帽,笔尖的光泽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的那些文字。 我还记得,那时的她文采幽默,时常调侃我的笔迹,有的时候又会写下长长的一段话,跟我说着她身边的点滴。对了,她说她养过一只白色的小猫,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走丢了,害的她哭了好久;还有,她说过她喜欢玩游戏,可是她爸妈不让她玩,所以她总是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玩,后来有一次被发现了,林若海就砸了她的键盘……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于是我又想起了这几个月来与她相遇的场景。她好像变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变得不像她文字展现出来的一样活泼了,她变得心事重重,变得满身都有我说不出的阴谋的味道……如今的她,不会再给我写下她的心事,也不会再分享她的快乐或痛苦,因为我们不再是朋友了。甚至,她在威胁我,她在逼我…… 我有些吓到了,急忙收了这支笔,然后失了神,看着那一抹残阳映照在阳台,在此刻的孤独中一点点让自己免受沉沦……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我惊了一下,缓了好久才起身开门,就看到花知暖像当年一样提着吃的喝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晚上好,贾念同学。” “晚上好,花知暖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有事情哦,所以你要先请我进屋,然后我再告诉你什么事情。” 花知暖冲我做了个鬼脸,一把推开我径直走进了屋里,把脚上的运动鞋像以前一样随便甩在了鞋柜旁边。我俯身将她的鞋子放进了鞋柜里,抱怨道: “我说你能不能讲究点儿?我刚拖完地。” 花知暖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倒在了沙发上,顺手把袜子脱掉扔到了茶几旁边的地毯上,懒洋洋地说道: “哎呀,你别婆婆妈妈的,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一样,过来,本小姐有话问你。”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地毯上将她的袜子收到鞋柜里,然后说道: “你要问什么?” “听说今天你和薛凌他们一起去见林伊了对吧?” “不错。” “结果怎么样?” 我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把林伊的条件告诉她让她帮我参谋参谋,想来想去还是不告诉她了,省的她多想。于是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好的很,林伊那边基本已经同意了,回头再商讨下细节,基本上就可以落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以问老秦薛凌啊。” 花知暖撑起身子盘腿而坐,一脸狐疑地看着我,问道: “难道她就没有跟你提什么条件吗?” “你这话说的,”我心下一惊,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摇头说,“我一个无名小卒,她能跟我提什么条件啊?要提也是和薛凌她老爹提啊。” 花知暖的嘴角上扬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这笑容中却有些不寻常的意味。她伸手在我的额头上一戳,然后把她带来的吃的喝的拿了出来,说道: “你小子啊,不说就不说吧。来,陪我喝点。”她说着,手里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最后掏出了一瓶二锅头。 “强叔呢?” “车里等着呢。” 我揉了揉额头没再说话,从家里的柜子中掏出了尘封已久的老爹曾经用过的两个小酒杯,然后静静地拧开瓶盖,给彼此斟满,淡淡地说道: “最近比赛怎么样?” 花知暖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回了句: “还好。” 我没有追问,撕开一包薯片,拿出两片递给她,笑道: “来,一次吃两片薯片,bo3稳赢哦。” 花知暖伸手接过了薯片,毫不犹豫地一口吃了下去,嘴巴里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然后说道: “念儿,真的能稳赢吗?” “当然可以啊。” “嗯,我信你。” 我们吃着薯片,却又一次陷入了极长的沉默中。刚刚还嬉皮笑脸的花知暖渐渐安静了下来,手里的薯片也不再往嘴里送,缓缓靠在了沙发上,眼神呆滞地看着手里的薯片阵阵失神。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好像瘦了,上身穿着的毛衣显得更为宽大。上次在医院我没有仔细去看看她,一段时间不见,她的头发也比以前乱了一些。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那张原本饱满的瓜子脸好像憔悴了几分,也让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消沉。 我的目光又停在了她的手指上。她拿着薯片的手微微颤抖,左手的手腕处没有像往常一样戴上女士腕表,而是贴着一张膏药,时不时还揉了揉右手的指关节。我眉头紧锁,想起打职业电竞很容易得“键盘手”或者“鼠标手”之类的病,而高强度的比赛节奏又往往让她们没有时间过多去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再看花知暖的脸上,化过妆的眼底也没有藏住她厚厚的黑眼圈,皮肤的质量也不如当初那样水亮,微微有了几分暗沉。 我的心揪了一下,尽管她刚才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可是就在此时此刻,当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的模样是如此的惹人怜惜。 第108章 求你忘了她吧…… 我端起酒杯递到她的手里,她抬眼看着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疲惫。我深吸了口气,自顾自地和她碰了一杯,轻声说道: “暖儿,你辛苦了,累了就歇歇吧。” 她忽然就哭了。 泪水在她的眼里决了堤,她的双肩抖动着,在我的无所适从中,她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她的右手还用力举着酒杯,左手不断地擦着泪水,可是越擦泪水却流得越多,那些悲伤的泪水在我的眼前写下千言万语,写满酸涩苦艾。 她不言,仰起脖子将杯子中的白酒喝尽,重重地咳嗽着,然后随手抽出两张纸擦了擦自己的嘴巴,任凭唇上的口红沾染在手上,而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暗淡无光。 窗外终于落入了沉沉的夜,那黑色再次让我们被紧紧裹住。她再也无法用那副柔弱的身躯忍住那些奔腾的泪珠,颤抖着放下酒杯,终于哭出了声来。 她弓着腰呜咽着,抽泣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贴住自己的额头。碎发粘在她的眼角,带着那些连成串的晶莹的泪,坠落在她的唇边,湿了她的耳垂、她的锁骨…… “念儿……我的手好痛啊……我好累……” 我喝下杯中的酒,那辛辣的口感让我红了眼睛。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当我感同身受在她疼痛的手腕,她疲惫的生活,那个曾经活泼到了天上的疯丫头就这么倒在我的面前,我眼底的泪水就这样流下……就让它们流下…… 我摇着头,紧咬着嘴唇,任由那些泪水将我淹没,然后猛地站起身来,伸手将花知暖抱入怀中。 “暖儿,到底怎么了,你……” “念儿,我好像……好像真的赢不了了……我的状态好差,我真的好累……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 我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在我不熟悉的道路上离我越来越远。她的生活,她的人际交往,她的周遭环境等等,都逐渐褪出了我们曾经的那些画面,然后在一张我没见过的白纸上独自勾画着,却始终没有向我展示那幅画作的模样,亦或者,我从未去向她要来那张新的画作,探究一二…… 我闭着眼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最小最弱的声音安慰着她: “暖儿,哭吧,放心地哭吧,我会陪着你的。” “不,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陪着我!”她用力哭喊着,“你为什么要离开北京,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拳头落在了我的肩膀,我任由她发泄着,却将拥抱缠得更紧了,“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念儿,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慢慢地揉着她手腕的位置。我错了,我不该就那样离开北京,我明明知道现在的花知暖面临着怎样的压力,我又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心中的愧疚混合着泪水横飞,我贴住她的面颊,那冰凉的鬓边,那冰凉的手心,让我更难以想象这一年多来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她哭着,放肆地哭着,在这个冬夜里,我的鼻尖沁满了她的发香,可是这香里带着苦,带着涩,我哽咽着说道: “对不起……” “念儿,你知道吗,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独自走在职业这条路上……我每天都在拼命地训练,拼命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甚至家都不敢回,因为只要我回到家里,就有我不想见的人,就有让我崩溃的恶语……” 我点着头,轻柔地说道: “我知道,你……” “不,你不知道。”花知暖摇着头,双手用力握紧了我,“念儿,你不知道每晚的训练基地中都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靠在冰冷的座位上有多么无助……我每晚都在想你,想你迁就我的那些日子,想你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窗外的风声更紧了些,而我怀中的花知暖早已泣不成声。 我摇着头,她的委屈,她的痛苦一点点冲开了我的防备,我几乎要崩溃了,心里在滴血。她的哭诉重重地击打在我的心头,那些情绪疯狂撕扯着我,那些孤独,那些屈辱,那些用力咽下的苦水在我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无法拨出的弹片。我哭着,在她的肩膀用生平最脆弱的声音说着: “暖儿,我们一起走吧,好吗,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城市……” 花知暖用力推开我,抬头的瞬间,我看到那双令人怜惜的眼睛里透着酸楚与不甘,似乎就连她的眼泪都在哭泣,她断断续续地问道: “念儿,别说傻话了……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纵是天涯海角,又有哪里不是欲望的都市呢……” 我如丧考妣,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般踉跄了一步。 房间里只剩下我重重的喘息和花知暖抽泣的声音,这样的秋夜里,寒风让开着的窗户吱呀着让开了更大的角度,没有开灯的房间中便弥漫了一丝树叶腐败的气息。 渐渐的,花知暖的哭泣弱了下来。她凑近了一步,一双凤眼的瞳孔中染上了一层迷离。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踮起了脚尖。 我还痴痴地站在原地,在这双因泪水变得更加剔透的红唇即将吻向我的时候,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花知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她情凄意切地吼道: “贾念!我求你……求你忘了她吧……”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睫毛,我的泪水戛然止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命运在男人的心中敲响了梦醒的铃声,我也终于明白了她口中的她。 我好像懂了。 我懂了那些快乐的伊始,懂了那些用心写下的文字,懂了那些任凭风雨仍旧传递过的纸条,也懂了那天我为何是那般的义无反顾,更懂了为何尽管时光荏苒,我却仍会在地铁上,在工位前,在轰鸣的铁厂,在夜不能寐的黑暗中,一次次地想起她。 原来,是不渝的过往在曾经的心里埋下了种子,那颗种子的名字,叫做喜欢…… 我用尽了力气说道: “对不起。” 花知暖扶住自己的额头,脸上的泪还未干,她却笑了,笑容是那样的勉强。她抬手擦了下最后的眼泪,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 “念儿,我该走了。若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是我太狡猾了,也许不该在这样的情绪和状态下向你要什么……如果你今天就这么答应我了才真是对不起我了,至少这样我还不至于毫无尊严……” 她环住我的脖子,轻轻地吻了我的脸颊,转身拿起沙发上的手包,甚至没有穿好袜子,匆忙踩上自己的鞋,毫不犹豫地在这个依旧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里离开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花知暖的味道,脸颊还弥留着她的泪水。我瘫倒在地上,靠在了茶几的一边。夜晚没有更深,可是温度却更低了些。隐约之间,我好像听到了楼下汽车轰鸣的声音,然后又在几秒之后,还给了我一片寂静。 暖儿,原来每每到了冬天,我们的心就会寒一次,痛一次…… 我放空了自己,竟依稀在这厚重的夜空中看到了一颗流星划过。那长长的尾翼在云层的身后生生撕开了一道耀眼的弧线。也许在遥远的光年之外,也有着平行时空中的那个我对着这片天空怅然饮恨,然后又在一次次的回眸中忘记自己是如何颓废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我苦笑着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举过头顶,向着那一片黑色的天空隔着千里之尘对着流星微微示意,继而一口喝干这杯二锅头,自言自语道: “别了,过去。” …… 第109章 赴宴 花知暖离开后的这个晚上我没有喝醉,自沾自饮了两三钱,便收拾好桌子躺在了床上。 她的余音依旧在拉扯我的神经,也让我陷入了沉思,试问自己究竟对花知暖是什么样的感情。 毋庸置疑的是,我认可她是我非常好的朋友,多年来的相处也让我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她,可是,仅仅是朋友吗?我苦笑一声,用被子捂住脑袋,妄图在空气一点点稀薄过后的窒息感中得到答案。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了,我终于难忍肺部的痛感,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不得不承认,我与她是暧昧的,这样的暧昧让她痛苦,让我惶恐…… 也许,就真如她们所说的那样,我心里的那颗种子虽然死去,却仍留着倔强的躯壳在贫瘠的荒原上,而游走于戈壁的边缘的我正一步步拿着铲子向着死去的种子摸索前去,待到将种子埋葬的那一刻,这无尽的荒原才会迎来喜雨,长出植被,开出花朵。 ……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我萎靡地从床上爬起,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赶紧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可乐,猛地喝了一大口,直呼过瘾。毕竟三块钱的可乐两块九都是那冰凉凉的第一口。 我的精神好了一些,手机里也没有什么未接来电,只有花知暖在凌晨的时候发来了一句到家了,再无后话。 今天晚上要和薛叔他们一起吃个饭,我本身是不想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愿在老秦和薛凌同时出现的场合下出现。这种情绪让我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当我看到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些难以形容的别扭。也许,这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既让我艳羡,又让我感到刺痛吧,毕竟单身狗被情侣正面暴击的例子也不少了。 罢了罢了,害怕兄弟过不好,又怕兄弟开路虎是吧?我真是够神经的,老秦这小子也是修来了几世的福分,再加上我这样的专业僚机,他都得谢谢我,我还有什么可扭捏的? 接着我就笑了,笑自己居然也开始给自己讲笑话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和头发,然后拉开了衣柜,手指不自觉地停留在了那身buberry休闲西服上,可是又想起上次与林伊的告别,我摇了摇头,换上了那套韩版西服。 拿出好久没穿的皮鞋,打了点鞋油,然后一番擦拭之后,终于看上去亮堂了许多。我满意地穿在脚上,出门前,我没有戴花知暖送我的金星座,而是继续带上了我自己的那块小美度,然后向地铁站走去。 花了8块钱的地铁票,我终于在辗转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萃华楼新世界旗舰店。 翠花楼是北京八大楼之一,创始人源于同为八大楼之一的东兴楼,以经营爆、炒、炸、烩、糟制各类鲁菜菜系而着称。而作为北京地界的饭庄,也有部分京鲁菜的影子,口味听说也在日新月异的时代潮流中不断推陈出新,所以宴请亲朋好友或者带客户来吃饭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来到店里,报了薛凌的名字,便有服务生带着我来到了定好的位子,并立马给我上好了一壶茶水。作为米其林一星餐厅,服务质量在评比中占很大的评分,所以目前为止,给我的感觉都非常舒服。 一杯下肚,茶香依旧。很快,薛叔带着薛凌、老秦来到了饭庄。薛叔脚步轻快,还没走到近前便和我打着招呼,我也赶紧走上去迎接: “薛叔,您来了,请坐。” “哎呀,小念,你来得可真早啊。都怪我们家小凌,在家里不知道磨叽什么呢,不然我们早就该到了。” 薛凌尴尬地笑了笑,和老秦一起坐了下来。老秦给薛叔和薛凌各倒上一杯茶,然后就叫来服务员点餐。薛凌的母亲是北京人,所以薛凌打小儿对京鲁菜就不陌生,轻车熟路地点着一些传统菜肴: “干烧黄鱼,酱爆桃仁鸡,京葱烧红蘑菇,还有这个……” 薛凌一边点菜,一边问我: “贾念,你想吃点什么?” 我摆了摆手,笑道: “我都行,请薛叔点吧。” 薛叔也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说道: “我对北京菜不熟,还是小凌点吧。” 薛凌嘟了嘟嘴巴,合上了菜单对我说道: “我爸也就算了,贾念,你可是正儿八经北京人,又在北京待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点不出菜来呢?” “额,我也不算地道北京人,毕竟从小没在北京生活过。”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另外,我只会点麦当劳,别的都不熟。” 老秦偷笑了一声,举手附和道: “我可以证明,念儿每次带我们出去吃麦当劳能点出花儿来,次次不重样!” 薛叔敲了敲桌子,不服气地说道: “你俩要是这么说,我代表肯德基第一个不服,你薛叔我点肯德基那也是信手拈来啊。” 薛凌看着我们三个人打镲玩笑,也忍俊不禁道: “好吧,那我就看着点了。对了,你们喝酒吗?” 薛叔点头,我和老秦也无不可,薛凌就最后点了一瓶二锅头,然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待诸菜上齐,薛叔先行举杯,说道: “小念,还有小秦,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们两个人从中帮忙,我也就不多说了,以后你们三个人在北京还要互相扶持啊,我先干为敬。” 我们三人连忙举杯,和薛叔一起干了杯中的酒。 薛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我说道: “小念,没想到这么些年你成长得这么快。之前的会议上依连的林总把我都给问住了,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好的主意,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这一杯敬你,回去以后我可要和老贾好好夸夸你啊。” 我连忙倒满一杯酒,谦虚地说道: “薛叔,您太客气了,我也就是突发奇想,误打误撞说中了林总的心事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薛叔的笑容更浓郁了些,相视一笑,两人再喝一杯。 这一杯过后,我们开始用餐。因为都是熟人,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更何况我中午吃的不多,难免狼吞虎咽的毛病又犯了,干炸丸子光我一个人就吃了小一半了,引得薛叔哈哈大笑。而老秦就有我这么好的胃口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薛凌的身上,努力抓住这难得和薛叔一起吃饭的机会,又是给薛凌加菜又是添水的,弄得薛凌的脸上红彤彤的,羞涩的眼神止不住地向着我和薛叔瞄着。 饭桌上的氛围十分轻松,我们几个小辈聊着最近的生活学习,薛叔喝得高兴了也兴致大发,给我们讲起他年轻时候的好玩的事情,甚至还有我老爹的一些囧事,引得我们哈哈大笑。酒过三巡,薛叔的脸上也有些发红,给老秦倒上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他说道: “小秦啊,这段日子你跟在小凌身后忙前忙后的也真是辛苦你了,我这个女儿从小就有点钻牛角尖,还要拜托你以后多劝着点儿她,别以后工作了四处碰壁,来,这杯我敬你。” 老秦忙不迭和薛叔碰了一个,薛凌轻轻拍了下薛叔的手,道: “爸,您少喝点,都开始说醉话了。” 薛叔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 “你老爹我的酒量好着呢,就连小念他爸都不是我的对手,这点儿酒我怎么可能会醉!” 第110章 为什么不是你呢? 夜晚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悄然到来,一瓶二锅头也已经见底,今天的聚会也该结束了。薛凌买过单后,四个人说说笑笑,走出了饭庄。 今晚的温度还可以,吹来的风也不凉,温柔地抚在我的脸上,让我不禁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薛叔在路边站定,对着薛凌和老秦说道: “我和小念溜达溜达,消消食儿,你们两个回家吧。” 我站在薛叔身后没有说话,想来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我说吧。老秦和薛凌愣了愣,也没多说,与我们挥手告别后,坐上出租车离开了。 薛叔长呼了一口气,转身平淡地说道: “小念,陪叔走走。” “好。” 我陪着薛叔沿着路边向前走去,今晚的北京依旧是那个繁华的都市,周围满满的都是往来的人群,偶尔有几个骑行的哥们与我们擦肩而过。路灯下摆放着一排排的共享单车,拥堵的路口四处都在传来司机不耐烦的鸣笛声,远处的高楼大厦炫耀着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夜景。 薛叔双手背在后面,我的双手插在兜里,两个人沉默了整整一条街道,终于在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薛叔开口道: “小念,我们怎么走?” “咱们继续直走吧。” “要不要转弯呢?” “不用了吧,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就好。” 薛叔点点头,随着我走过绿灯后的人行横道,然后慢下了脚步,开口道: “小念,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吧,我干的是本专业对口的工作,每天也是循规蹈矩,挺适合我的。” 薛叔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问道: “小秦是你们同学是吧?” 我有些意外他问我老秦的事情,回道: “是的,他是我大学的舍友,也是我非常好的朋友。” “那你对他的家庭情况有什么了解吗?”薛叔边走边问道。 我思索片刻,回道: “老秦曾经和我提到过,他们家是廊坊那边开餐馆的,算是本地比较有口碑的夫妻店吧。薛叔,您……”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作为薛凌的父亲问这样的问题自然是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做出了考虑,我也就没有理由为老秦隐瞒。 薛叔指了指路边的公用长椅,笑道: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咱们坐下说吧,哎呀,我常年坐办公室,也不怎么锻炼身体,走这么几步就累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啊。” “薛叔说笑了,您的步伐矫健,要不是刻意慢下来我还追不上您呢。” 薛叔大笑一声,对着我指了指,和我一起坐了下来,说道: “你小子啊,这张嘴要是用在你爸身上,你至于挨那么多打吗?” 我讪笑了两声,打趣道: “薛叔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啊,连我老爹小时候抽我皮带您都知道。” 薛叔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街道上,似是回忆起了过去的往事,叹道: “是啊,当初我们两家关系可好着呢。那时候你父亲还只是炼铁厂的办公室主任,我也只是规划局的科员。你小时候我常来你家,那会儿你还骑在我头上赖着不走呢,嘴里喊着要骑马当岳飞。后来老贾带着你到我家,你看上了小凌的玩具小鹿,死活要拿走玩儿,还是小凌她妈妈送给你你才罢休,小凌也为这个事情哭闹着要到你家抢你的玩具呢。” 我实在记不清这么遥远的事情了,却没忘记老家房子的电视柜上确实摆着三只陈旧的玩具梅花鹿,问道: “那薛叔,薛凌后来到我家拿玩具了吗?” 薛叔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拍了下我的后脑勺,说道: “你小子忘性够大的啊,你忘了你们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过年,我带着小凌来你家拜年,小凌把你的金箍棒抢走了?” 我仔细想了想,依稀还有那么点印象,叹道: “哎,薛叔,这事儿确实太久了,不过这件事我倒是还记得一点儿,我记得那头我俩差点打起来,结果薛凌一个白云盖顶就给我爆头了,害得我有一小段时间有一点怕她,哈哈。” 薛叔也笑了起来,眼底浮现出一丝岁月变迁后的追忆与感慨。我们笑着笑着就沉默了,细细想来,我已经认识薛凌二十个年头了,我们相识于学生时代,一路打打闹闹,磕磕绊绊,现在也都各自拼搏于各自的生活里了。只是,这样的回忆中又有着许多不愿再记起的某些往事,而我也不应该再去纠缠那些让我和薛凌都彼此介怀的过去。 良久之后,薛叔开口说道: “小念,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今天也和你说说心里话。” “您请说。” 薛叔低着头,双手交叉,半晌后说道: “前两天我和小凌说好,她来机场接我。下了飞机之后,我在出站口看到了她,不过也同时看到了小秦,却没有看见你……” 我连忙坐直了身子道: “薛叔,我……” 薛叔伸手打断了我,说道: “小念,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在怪你,小秦也告诉我了,你那两天在外面出差,他们就没告诉你,反正那天去依连开会你也回来,没必要再折腾了。” 我松了口气,却听到了让我浑身一震的话语,石化在当场。 “当时我问小凌身边的男生是谁,她告诉我是她的男朋友……小念,为什么小凌的男朋友是小秦,而不是你呢?” 我无法揣测此时薛叔的心情,而我更无法给他一个回答,默不作声地坐在原地。薛叔没有逼我去给他一个答案,双手搓了把脸长叹一声,接着说道: “你和小凌从小就在一起玩,你们之间的亲近是两家有目共睹的。我和你父亲一直以为你们以后会在一起,甚至都想好你们结婚时的情形了,你阿姨还时不时在私下里开玩笑说要和你母亲争着照顾自己的外孙呢,难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副令人艳羡的场景啊……可是,现在看来,你与她之间发生了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小念,你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了吗?” 我们到底怎么了?我问自己,这句话中的“我们”究竟是什么?是薛凌那些脆弱的眼眸,是她为我用心唱过的那些歌曲,是她笑着吞下自己的眼泪说过的我愿意。还是我那些闪躲的眼神,那些骗她的等待,那些决然的远离…… 我没有答案,我与她仍旧可以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聊天,却再也无法像曾经一样对视。我看向那些灯火辉煌的高楼,它们是如此的雷同,一如曾经我与薛凌路过的街头巷尾,走过的鳞次栉比…… “薛叔,也许是没有缘分吧……” “小念,”薛叔扭头看向我,无奈地问道,“难道二十年的时间还换不来你口中的缘分吗?” 我摇了摇头,回道: “薛叔,时间能够决定的是长度,并不能决定厚度……”我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我确实对薛凌没有那方面的感情,请您理解。” 薛叔的眼神就这么黯淡了下去,一瞬间就好像老了几岁。他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小念,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是很懂,不过我懂我的女儿,我能看懂她的强颜欢笑,也能看懂她看你时候的眼神……我不会勉强你什么,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也相信小秦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不留遗憾。” …… 薛叔离开了,他自己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了眼前的灯红酒绿。我独自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任凭眼前的霓虹晃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乱了,也许是薛叔告诉我两家人的笃定后,也许是听到了薛叔的心里话后,又或许是那一句薛凌的强颜欢笑之后,那一句薛凌的看我的眼神之后…… 久违的头痛再次袭来,昨日的花知暖,今日的薛凌,她们的面孔不停在我的脑海中凌乱,让我苦不堪言。我瘫躺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湿了我的后背,让我在这个热闹的夜晚显得那么突兀。我不顾身边走过的路人异样的眼光,闭上了眼睛。 薛叔,我和她还是朋友,所以不会有遗憾的。 我是如此坚定地这样认为。 第111章 劝退我? 周日这天,我接到了秦时雨的邀玩,可是看到我给她备注的名字就想到了那日盛气凌人的林伊,再想想她颇具威胁的条件,我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连带着秦时雨我也不想见,于是婉言拒绝了她。 我闷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睡懒觉,发呆,刷手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中午的时候我收到了薛凌的消息,她告诉我薛叔已经回去了,还隐隐地表示了对我的感谢。 我没有像曾经那样与她开上几句玩笑,只是回了句知道了,也不会再去追问她生活中的琐碎。经历了昨夜与薛叔的一番对话后,我更是萌生出了躲避薛凌的心思。 不知怎的,想起最近的事情,我的心情就保持着对周围事物毫无兴趣的低落。平日里大快朵颐的外卖吃起来索然无味,那些手机里本该让人捧腹大笑的段子也让我兴致缺缺。浑浑噩噩中,直至深夜来临,我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年假已经结束,明天必须回梅山了,否则现场的工作会耽误不少,这才匆匆拿起手机在网上定了明天早上险些买完了的最后一张去南京的高铁票。 也许最近真的有一些水逆,我居然忘记了定闹钟,以至于第二天睡过了头,废了半条命才赶在停止检票的最后一刻冲进过了闸机。 数个小时后,我终于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里。看了下时间,也就下午两点来钟,还来得及去一趟厂子。我连忙换上工作服,下楼去骑车,却发现后轮的轮胎扁了下去。我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狠狠地踢了一脚车子,一拍自己的脑门儿,骑了这么多天,我早该去给轮胎打气了,这下好了,只能先推到修车的铺子打气了。 我推着车子一路走一路在心里问着,是不是真应该回去到雍和宫的那几个大殿里面好好拜一拜,去去晦气?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李仁海打来了电话: “贾念,你现在在梅山那边?” “是的,李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打火机的声音,随后李仁海说道: “回来吧,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 “李哥,怎么了?是我的工作有什么调动吗?” “你回来再说吧,那边租的房子我让焦雄帮你处理,明天来公司开会的时候一起说。” 李仁海说完,不等我再多问些细节,就挂断了电话。 他冷淡且失礼的态度让我有些不满,同时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估摸着八成和这次发生在梅花钢铁的事故有关。可是黑锅我也背了,批评我也挨了,还能有什么事急到让我收拾所有的行李回京呢? 来不及多想了,我加快了脚步,先去把自行车的轮胎打好气,免得到时候给焦雄添麻烦,然后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行李箱,又风尘仆仆地在夜晚回到了北京。 一整天的舟车劳顿让我疲惫不堪,强撑着把衣物从行李箱中拿出来整理好后,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可算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沙发上。 我枕着自己的胳膊,回想起这一天的行程让我有些哭笑不得,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又戴月披星地跑回来。这也让我更加埋怨起了李仁海,为什么不能早点打电话给我,也免得我折腾了。 不过我也因此松了口气,至少我不用再去烦恼如何给花知暖她们去解释,更是遂了某个人一半的愿。 星期二的早晨,我少有的提前来到了公司打卡,办公室里坐着几位营销部的同事,他们很多人和我并没有什么交集,大家的工作内容都是以出差为主,所以也都没见过几面。我象征性地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 桌子上铺了一层灰尘,放在外接屏幕旁边的抽纸被别人用的差不多了,水杯里还剩着上次走之前忘了倒掉的咖啡……大概过了20分钟,李仁海少见地和曹严以及王婧一起来到了公司,然后向我挥了挥手,说道: “贾念,请来一下,一起开个会。” 我放下手里的抹布,顺手拿上了自己的笔记本,与三个领导打了个招呼,跟着他们进了会议室。 曹严坐在中间的位置。李仁海与王婧位于他的两边,而我则被要求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直面他们三人。 四个人坐定后,王婧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厉声说道: “贾念先生,现在我代表泰安公司正式与你进行沟通,希望你能够主动辞职。这份文件中有我们劝退你的理由,如果你确认没有问题后,请在上面签字,我会立刻安排人员交接你的工作。” 我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任凭我如何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曾预料到今天是这样的情形。 沉下心来告诫自己务必冷静,拿起那份文件仔细看了起来,果然,仅有的两张纸上写明了由于我的工作失误,给公司带来了一定的损失,为了保证公司利益,严正公司纪律,同时也为了避免给我造成更多的影响,公司希望我可以主动辞职。 我将文件扔到桌子中间,强压着脾气,面色如常地问道: “曹总,李总。这件事是不是我的工作失误才造成的难道你们心里没点数吗?李总,当时你答应我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上次的通报批评已经是你失信在先了,现在还要让我自己辞职,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李仁海轻咳了一声,压了压手,假意笑道: “贾念啊,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你那天不是也在业主面前亲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吗。现在你如果主动提出辞职,大家脸上不就都好看吗?” 我看着他虚伪的笑容怒不可遏,转过头对着曹严说道: “曹总,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他静静地点燃了一支烟,半晌后说道: “是的。” 我双眼微眯,这老狐狸的神态很不自然,虽然我很愤怒,但是这个曹严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情时隔了这么久才做出想要劝退我的决定,他心里指不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有了这层疑虑,我不怒反笑,铿锵有力地说道: “好,既然贵司跟我谈什么工作失误,企业纪律,那么抱歉,我现在明确以下态度: 第一,这个字我不会签,不仅不会签,我还会在这个‘劝退原因’一栏写明是贵司颠倒黑白,以非法手段诱导我‘承认’所谓的‘错误’。而且,所谓的给公司造成的损失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而究其原因,我会和律师讲明; 第二,我会将梅华钢铁发生的事故诉诸法律,这其中既然牵扯到了梅华还有依连,那么他们两家也别想跑,我会直接对本次的招标进行实名举报,并且如实向纪委反应相关问题。 同时,我会将我在当日留存的所有录音资料以及送货数据、与司机通话的录音全部上交给公安部门。我想,咱们泰安公司既然这么懂纪律,到时候也能像今天一样面对纪委和公安的同志对答如流吧?” 曹严等人的脸色难看了不少,李仁海更是原形毕露般怒道: “贾念,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威胁公司?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意兴阑珊地冲他摆了个嘘声的手势,淡然道: “别吵,李仁海,其实我知道,劝退我的决定和你无关,你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 坐在一旁的王婧噤若寒蝉,深知这件事她也没什么资格插手,找了个由头便出去了,我对她更是不屑一顾,一只老板圈养多年的金丝雀罢了,她要是再敢用刚才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当场骂得她肝肠寸断,这么多年跟着花知暖在网吧混,别的本事没有,骂人我可是行家,又岂容她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再看李仁海,气得满脸通红,嘴唇抽动,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呵,小丑一样,我也懒得理他,歪着头看向曹严,说道: “曹总,还请把话放在台面上说,是什么让您做了这样的决定。别跟我说什么工作失误这样的话,否则咱们就闹个天翻地覆,正好泰安最近正处在上市的资格审查阶段,咱们也来点刺激的,如何?” 曹严眼神凌厉地看着我,问道: “贾念,你就不怕把自己玩儿进去吗?” “曹总,您没必要吓唬我。一个小小的泰安公司,一个远在天边的梅华炼铁,一个自顾不暇的依连材料,天子脚下,上恩浩荡,安得我惧?” 曹严叹了口气,沉思了良久,才开口道: “贾念,前两天你去澜海集团做什么去了?” 我冷冷地回道: “我去处理一些私事,这与您好像没有关系吧?” “其实上次我就有些疑虑,咱们的货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掉包了呢?那天依连的林总好像和你认识的样子,而就在前两天依连的王总又无意中跟我说你到他们公司谈什么合作,虽然具体的事情他没有告诉我,但是贾念,你这就不得不让我生疑……”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日曹严的眼神颇有意味,前两天的李仁海在我请年假的时候又显得敷衍,原来是公司高层早对我疑心生暗鬼。哪怕不以这次的事故作为借口,也会在未来随便找个由头把我劝退吧。 真是可笑,我若是和依连有所勾连,别说梅花钢铁的两个铁口项目,我手头其他的项目随随便便我就可以拱手让给依连,又何来的今日之耻! 罢了,夏虫不可语冰,何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曹严已经对我生疑,我也确实不必再在泰安待下去了。我眼角轻抬,缓缓开口道: “曹总,说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虽然您没有证据,但是您怀疑我,所以就要劝退我,对吗?”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 我怒哼一声,沉声说道: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因为你的小人之心,妄加揣测,我就要去签这么个莫须有罪名的文件,然后还要我自己辞职,甚至如果是我自己辞职,就可以不必给我赔偿。你们泰安公司可真是步步为营,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贾念……” 我猛地起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桌子被我拍得梆梆响,打断他说道: “曹总,无需多言。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咱们就鱼死网破,贾某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的是时间和你们耗着;要么,你们给我道个歉,该给的赔偿给我。我拿到钱,踏出了这个门,但凡我回一下头,小爷我是你养的,如何?” 我气势如虹,狠狠盯着曹严的眼神,毫不畏惧。曹严也不愧是曹严,他可是业内有名的装孙子大王,即使面对我这样所谓的以下犯上的挑衅,他也能很快平复自己的怒意,尽量不在员工面前失态。他避开我的眼神,将烟头熄灭,扔进了烟灰缸里,然后合上眼睛沉思了片刻,开口道: “贾念,我们各退一步,你看怎么样?” “愿闻其详。” 曹严点点头,平静地说道: “这样吧,我们全公司通知将你辞退,辞退原因不写,然后给你本月工资以及n+1赔偿,可以吗?” “不可以。”我走到会议室的咖啡机旁边,淡定地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接着说道,“你这么做,说出去我还是被前公司辞退了,对我的名声百害而无一利啊。” 李仁海拍案而起,骂道: “贾念,你tm别得寸进尺!给你点赔偿就老实滚蛋,别在这儿敲诈!” 我目露寒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道: “李仁海,你再用手指指着我,我不介意今天咱们就派出所15日游,你看如何?” “你!” “小海!”曹严把李仁海的手臂按了下来,扭头看向我说道,“贾念,那你想怎么样?” “别说得我好像在强迫你们一样,”我抿嘴一笑,坐回椅子上浅浅喝了口这杯王婧从国外带回来的蓝山咖啡,说道,“曹总,我的条件很简单,首先,我主动辞职,并写明原因,此外,公司要将本月的工资给我,并且赔付我2n赔偿金。可以接受吗?” 第112章 说吧,想听什么? 曹严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吟不语,许久后说道: “贾念,我小瞧你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吧……”他径直拿起李仁海手边的烟,点燃后长吸了一口,叹道,“时代真的变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惹不起啊……好吧,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小海,找王婧去办吧。” 李仁海怨恨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曹严呆看着眼前的烟柱,缓缓开口道: “贾念,当年我从北科大毕业,跟着老板风风雨雨二十多年了,说起来也算你的大学长了,那时候的我又何尝不是像你这般锋芒毕露呢?也许是我老了吧,今天只想送你一句话:泰安公司或许很小,但总有比泰安公司大得多的公司让你知道,太气盛不是什么好事。这次的事情我以私人的身份给你道歉,也希望你未来能够有个好的前途。” 他的话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我自然也知道这样一家公司想要在如今的市场环境中博得一席之地有怎样的难处,可是,再苦再难,人贵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无论今日的他有怎样的苦衷,也与我无干。 我长叹一声,起身郑重地说了句: “曹总,谢谢您的忠告,也谢谢您的成全。我接受您的道歉,也感谢一年多来公司的培养。但临走之前,我也想送贵司一句话:时代在发展,年轻人纵有千错万错,他们的那颗赤诚之心没有错,还请贵司懂得尊重,善待那些踏踏实实为公司奋斗的他们。” 一语罢了,拂袖而去。 那杯咖啡还冒着热气,我却不会再去品尝了。 …… 办好所有的离职手续,并且拿到赔偿金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的东西不多,工位上除了那些工作文件不能带走之外,我也就带走了几根笔,一个水杯,还有我的充电线之类的物品。 那个几乎已经写满了的笔记本我没有带走,虽然它是属于我的,但是里面记了太多泰安公司的东西,我又何必带走。 我最后翻看了一遍这个笔记本,上面有我当初去实习的学习记录;有我接手的每一个项目的项目目标,开展进度,回款时间;有我每一次的会议纪要,当月总结……而最近一次的笔记还是上次在池州帮助业主解决问题时的计算式。匆匆一瞥,我却发现其中一页还有林伊的笔迹,我不禁想起当时她拿过我的本子在上面写了些演算的草稿。看来,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通敌”的证据了,可不能给泰安留下。 我自嘲般笑了笑,将这一页纸轻轻撕下,折叠好后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厦。 林伊,原来最后被判定为“通敌”的是我啊…… 11月17号,我正式在北京的冬天失业了。 我站在大厦的最下方,抬头看了眼这个我工作了这么久的地方。这座略显古朴的大厦一如当初那个夏天,而坐在里面的人们不知道又换了多少拨了呢? 马上就要11月底了,北京也凉了许多。我把手塞进裤兜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最近的事情有些太多了,多到我几乎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今天我失业了,不过我身上的钱足够我在家里躺上3个月。可是三个月后呢?我不知道,更何况我还欠林伊一个回复。 我有些迷茫,也许此时的我不该再有什么顾忌了,但是我仍旧有那么一点排斥,那就好像林伊收留了丧家犬般的我一样,这与曾经的那一天又真的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我又想到了花知暖,只是随手翻开几则新闻,我也能知道gwings最近的低迷,频频的失利足以让骄傲的她一次次的崩溃。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的艰难,我失去了工作,她也在职业电竞的道路上颠沛流离。 走着走着,我竟然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熟悉的五道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我也突然想看看那位歌者是否还在这里。 我加快了脚步,随着人流走过那条依旧拥堵的十字路口,那个角落只有来往的路人,歌者站过的那里却空空荡荡。 我有些失望,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人们常常会痛斥自己的孤独,可是有的时候我宁可就这样孤独地坐在城市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静静地让空气中流动的诸多尘埃包裹我,然后再由一阵风儿带走那些纠缠我的灰,最后孑然一身,没有负担。 夜色将来,我想我也该走了。或许我等不到那个嗓音里写满了故事的歌者了,但是我来过,所以我也不必后悔。 我站起身来,刚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喂,贾念,你怎么在这儿?” 我回头,便看到歌者拎着她的那些设备站在我的身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纯子?我还以为你不在这边唱歌了呢。”我欣然说道。 她笑了笑,说道: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啊?” 我直言道: “对啊,想听你唱歌了,就过来咯。” 纯子带着我走到她经常唱歌的位置上,我帮着她把设备调好,然后说: “纯子,天气这么凉你还来唱歌啊?” 她把手机里的歌单调出来,眨了眨眼睛说道: “对啊,得维持生活嘛。” “你只靠唱歌赚钱吗?” “不是啊,我在那边的‘巴黎贝甜’打工,下班了才来唱歌呢。” 我愕然,原来我等了这么久的人就在旁边上班,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讽刺了吧。我一摊手,叹道: “哎,早知道我就不用等这么久了。” 她顺手从兜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烟给我,我看着她没有接,她恍然说道: “忘了你不抽烟了。”说完,她自顾自地点燃那根女士香烟,接着说道,“看你的样子比上次还颓,看你穿的这身西服也皱皱巴巴的,你不会是卖保险的吧?” 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这套西服,穿了这么久也没怎么爱惜过,确实看上去有些邋遢,苦笑一声,说道: “我不是卖保险的,不过我应该比那些业绩很差的卖保险的哥们儿更惨点儿,因为我今天失业了。” 纯子喷了口烟在我的脸上,笑道: “原来是心情不好才来找我啊,那我可要收费喽。” “收费没关系啊,不过我上次还给了你50块钱呢,谁想到你又给别人了。” 纯子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我来说是别人,对你来说可未必吧?我保证那个女生已经把50块钱给你了。” “呵,那本来就是我的,她当然得给我。”我的语气有些怨气,不愿再多说。 纯子耸了耸肩膀,说道: “说吧,想听什么?” 我沉默了半晌,冷风直钻我的脖子,却被那条花知暖送给我的领带挡在了外面,于是我也在这冬夜有了一丝温暖。 终于,我开口道: “能否请你献唱一曲《有生之年》?” 纯子点了点头,掐灭了烟。 有生之年 愿你没有遗憾 有生之年 愿你笑容灿烂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愿你勇敢 愿你平安 愿你没有苦难 活的简单 愿你因为爱情遇到最想要的人 富甲一方不再被现实所困 愿你前程似锦 不凡此生 愿你千杯不醉总会有良人相伴 独具慧眼看透这变幻人间 愿你历经时间 仍是少年 ……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让这个冬夜多了一抹人情的慰藉,也让我乱糟糟的心被一双温柔的手抚平。 一曲罢了,三三两两的听众在她的帽子里丢进去了一些纸币,她向着人们深深鞠躬,起身对着麦克风说道: “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我的歌声能够在这个冬夜里让孤独的你得到陪伴,接下来的歌曲送给你们。” 第113章 走吧,请你吃饭 我靠在长椅上闭着眼睛,连日来的疲惫让我神情倦怠,而纯子的歌声更让我如痴如醉,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被她叫醒。 朦胧之中,纯子笑嘻嘻地摇着我的脑袋,大声喊着: “贾念,快起床啦,小心感冒了啊。”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满足地伸了伸懒腰,左右看了看人群散去后的广场,问道: “我,我睡了多久了?” “怎么也得有两个多小时了……我说你可真行啊,听完自己点的歌就开始睡,这下我还真没法收你钱了,毕竟免费的你听完了就睡着了,后面的相当于没听。”纯子嘟了嘟嘴巴,戏谑道。 我笑了笑,说道: “纯子,多亏了你,这两个多小时是我最近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你是舒服了,我可要收工了哦。” 纯子一边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设备,然后清点着今晚的收入。 “哎,冬天的收入就是不如夏天啊,这一晚上我才赚了不到200块钱。”纯子有些垂头丧气地把那些零零散散的纸币收到裤兜里,然后转身对我说道,“我要去吃饭了,你也赶紧回家吧,回去提前吃点药,刚才你那么睡真的容易感冒。” 我愣了愣神,一丝暖流滋润了我的心田。我站起身来,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到了她的帽子里。她有些不悦,把钱拿出来塞回我的手里,说道: “你干嘛啊?施舍我吗?我说了免费就不会收你的钱。” “你别自作多情了好吗,我这付的是后面听你的歌的钱。要不是听你唱得好,你当我钱多的没地方花啊,还施舍你?”我撇了撇嘴,又把钱放进了她的帽子里,然后帮她把电线和麦克风架都收好,说道,“得了,我也该回去了,要我送你吗?” 纯子叉着腰晃了晃手里的红票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贾念,没想到你这么识货,知道本姑娘歌声的含金量了吧。” “对呀,不然我就看你辛苦给个1块钱打发你了。” “好吧,看在你这么识货的份儿上,先别急着走,我请你吃饭。”她颇为潇洒地把吉他甩到身后,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后面的小吃街。 我摇了摇头,左手拎着音响设备,右手提着架子电线,抿嘴笑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纯子施施然走近了一点,邪魅一笑,说道。 “提前说好,我不上你家啊,旁边的小宾馆倒是可以。” 她这话如平地惊雷,一时间竟让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了半天才无语地说道: “我靠,你丫不会还兼职干点别的吧,这么门儿清!我说的是饭店,你说什么呢!” “哦,抱歉,毕竟你是男人嘛,大晚上说带我去个地方,我也只能想到这些喽。”纯子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地摊手道。 我没好气地回道: “好家伙,这还怨上我了……你跟不跟我走啊?” “走走走,前面带路。” “哼,走吧。” 我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带着她向着“翅迷”走去。 纯子的烟瘾有点大,走过几个路口,等了两三次红灯,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她足足抽了3、4根烟。她也不和我说话,嘴里面哼着歌,晃悠悠地走在马路上吞云吐雾。我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走着,问道: “纯子,你一天几包烟啊?” “一天半包,怎么啦?” 我一时语塞,想来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多说些什么,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 纯子哦了一声,问道: “还有多远啊,我都走累了。” 我向着马路对面一指,说道: “就在那呢。” 时隔一年多,我再次来到了陪伴了我整个大学生涯的“翅迷”烧烤店。 我熟练地带着纯子走到了靠里面的小包间里,然后招呼服务员点菜。纯子左右打量着这家不大不小的烧烤店,问道: “贾念,这也平平无奇嘛,为啥非要来这儿啊?” 我笑了笑,说道: “你先看看菜单,然后你就知道了。” 纯子半信半疑地接过菜单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了华点: “哇,这里的烧烤不贵哎,而且这些套餐也很划算的样子,不过有的套餐我怎么看不太懂啊,比如这个叫‘贝壳套餐’的,难道是用贝壳或者什么海鲜为主打的菜品吗?” 我哈哈一笑,带着她站到了店门口,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个大门说道: “你猜这个门是哪儿?” “哎呀,我哪儿知道,我平常根本不在这附近转的,你赶紧说,别吊我胃口。” 我说道: “这是北京科技大学的北门,而这所大学简称是‘北科’,谐音过来就是‘贝壳’喽。再加上这家店是我们当年一路吃过来的,受众也主要都是北科大的学生老师和附近的居民,所以搞了几个套餐叫‘贝壳套餐’。” 纯子点了点头,回到了包间里,说道: “那就点这个‘贝壳套餐一’吧。” “好。” 等到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纯子连忙又拿起手机查找着什么,惊呼道: “哇,这学校还是211重点大学呢,你还挺厉害的嘛。” “额,”我挠了挠头,有点汗颜。北京这个地方好大学遍地都是,我们北科也就在钢铁行业名气大点,实在不足道矣,更何况我本人就更普通了,所以回道,“我们学校还凑合吧,不过我就太普通了,所以没什么厉害的。” 纯子的面色黯了下去,手托在下巴上,喃喃道: “也就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敢这么谦虚了,我要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还不知道家里得多高兴呢……” 我给她倒上一杯水,随口问道: “那你呢,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啊……”纯子眼里盯着水杯,半晌后低头说道,“我就是普通专科毕业的,怎么能和你比呢,不说也罢。” 我拍了拍桌子,说道: “看来你不太懂专科的含金量啊,小姑娘。” 她瞪了我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 “喂,谁是小姑娘?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没毕业吧,那会儿我可都毕业一年了,说起来还比你大一岁多呢,叫姐姐!” “好好好,姐姐,可以了吧。” 纯子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 “可以,不过你刚才说的含金量啥意思啊,没懂。” 我嘿嘿一笑,说道: “难道你没听说过,‘带专人,带专魂,带专都是人上人’的名句吗?” 纯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鼻子耳朵都红扑扑的,让看上去有些娃娃脸的她显得更加可爱了几分,倒是与她抽烟纹身玩吉他的酷酷的样子颇有几分反差感。我一时间愣了神,直到菜品被服务员端了上来,我才兴冲冲地说道: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纯子拿起一串淀粉肠和几串肉串大快朵颐起来,眼眸一亮,叹道: “哇,味道真的不错哎,我在五道口这么久,一直吃那边的小吃街,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烤呢。”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毕竟是我带她来的地方,如果能收到好评我也是与有荣焉。纯子确实是饿了,吃相和我差不多,两个人都是狼吞虎咽的。吃到高兴的时候,纯子干脆一条腿搭在了凳子上,又管服务员要了一箱啤酒。 我们边喝边聊,毫无顾忌地吐槽着自己的周遭。而当再一次说起她的副业时,我当即问道: “纯子,你唱歌这么好,有没有考虑过去参加什么选秀节目啊?说不定你就火了呢。” 她喝了口啤酒,嘴巴里的动作没停,鼓着腮帮子说道: “娱乐圈的事儿咱可别掺和,我能靠唱歌赚点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咋的。” 看着她吃的满嘴冒油的样子,我面露难色,沉思了良久后说道: “我就是觉得很可惜。纯子,现在华语乐坛唱r&b的歌手里没有几个能唱的跟你一样好,真的就不考虑考虑吗?其实也没说一定要进娱乐圈,现在都是自媒体时代了,参加个有含金量的比赛,不需要你能走多远,更不需要花钱去争什么第一第二,只需要一首主打歌,一个高质量的转音,一句感人肺腑的吟唱,立马就能让观众能记住你这个人,还愁以后没有机会吗?” 纯子直愣愣地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逗我玩儿呢吧,我哪有这么厉害?” 敢情我都白说了是吧?我嘴角抽了抽,递给了她一张餐巾纸,说道: “你先把你这一嘴油擦擦……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吗?” 纯子随手擦了擦嘴,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是,我的专业是学护理的,音乐是我自学的。” 好家伙,这丫头还真是和某个古老行业的人设高度重合啊……咳咳,我接着问道: “这就对了啊,纯子,你没经历过学院派的洗礼都能有这样的天赋,你要是再学学,那不是妥妥的乐坛小天后嘛。” 纯子的脸上微红,小声说道: “那你倒说说我的优势和后面该怎么做啊,我感觉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我喝了口水,灵感喷涌而出,连声说道: “首先,你虽然没有学过,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唱歌技巧很好,尤其是你的咬字、音准、唱商、律动性、节奏感,还有那个炫技术能炫到天上去的丝滑转音,真的是天赋异禀啊。 其次,华语流行乐坛与欧美流行乐坛之间有着非常大的差别,中国的大部分主流歌手都是以平铺直叙的大嗓音为主,毕竟中国最早的‘流行歌曲’其实是由民歌改变一部分唱法后的‘通俗歌曲’,这些通俗歌曲的唱法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世界主流的流行唱法。 通俗唱法的核心是抓住整首歌曲的主旋律即可,对于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咬字的打磨其实并不细腻。国人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一直在听流行音乐,r&b这种音乐风格也由周王陶三位大神开疆扩土,但是实际上全中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仍旧不知道什么是布鲁斯音阶。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故意顿了顿,想看看她的反应。没想到纯子眨着眼睛,嘴里又塞了一串肉串,呆萌萌地问道: “意味着什么呢?” 我心里暗道这漂亮姐姐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啊,随即说道: “意味着这对你来说就妥妥是天赐的机会啊,你和其他女歌手不是一个赛道的啊!别人还在拼命飙高音、长音的时候,你来一个颗粒感十足的真声大下行转音,带来的听感绝对让国人眼前一亮啊!更何况你外形条件这么好,稍微改改你抽烟喝酒的毛病,先从短视频平台入手,然后报名最近的音乐选秀节目,火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些前期都是不需要太多成本的,后面如果有必要,可以买点水军帮你造造势,这些也花不了太多。以你的能力,我觉得小有名气不难,再后面的事情就可以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纯子始终是一个姿势看着我,半天才开口道: “你要不当我的经纪人吧,我感觉你好懂啊,我完全不知道这些,每天就只是在五道口傻唱。” 我摇了摇头,说道: “我可不知道经纪人的工作都是什么,另外我也不是懂,只是提出一个设想,因为我虽然听歌不多,但是我了解过国内的乐坛,玩r&b玩得好的还没有唱京剧的多,可见有多小众了。而且,你也不是傻唱,你只是更纯粹地能够享受音乐罢了,也许未来你真的走上这条路了,反而会怀念在小广场唱歌的时候呢。” 纯子的面色却严肃了几分,认真地说道: “不会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应该能赚很多钱,生活一定会轻松很多。” 我不知道真有那么一天她是否真的会轻松很多,但是至少在现在的经济环境下,能赚一笔钱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没再多说,举起酒瓶和她碰了一个,说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希望你不要忘了我这个小粉丝啊。” “放心吧,到时候请你到我家吃杀猪菜。” “没问题,干杯!” “干杯!” 第114章 走了,明天再见 吃饱喝足后,纯子招呼服务员买了单,和我一起走出了烧烤店。 “贾念,要一起走走吗?会不会太晚了……” 我拍了拍肚子,说道: “没问题啊,今天吃的太多了,啤酒也挺胀肚子的,走走吧。” “好。” “你家在哪啊?” “我和几个姐妹在五道口附近租的房子。” “哦哦,那就往五道口那边走吧。” 我们缓步走在街上,这时我们才不得不感叹冬天真的来了,冷风吹得肌肤生疼。纯子与我并肩而行,抽出一根烟来吸了起来。 “贾念,你现在失业了,打算找一份什么工作啊?”纯子吐出一口烟,问道。 我踢了踢路边得石子,半晌后回道: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最近太累了。” 纯子点了点头,没有问我失业的原因,反而说道: “对了,贾念,你也给我唱一首歌听听呗。” 我犹豫了一下,摆手道: “算了吧,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纯子立马不乐意了,说道: “哎呀,你就别推脱了,你肯定唱的不错,不然不会知道那么多的。来嘛来嘛,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了,我给你伴奏啊,一起唱啊。” 我看了下四周,路上还是有不少夜跑的人从身边路过的,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扫了她的兴致,说道: “这样吧,咱们回到你刚才唱歌的地方吧,那边空旷点,人也不多,怎么样?” “好啊,快走快走。” 说着,她突然推了我一把,然后一下子窜到了我的前面: “贾念,快点啊,咱俩比比谁先跑到那里。” 我看了眼自己手上还拎着一堆她的东西,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喂,我还拎着你的东西呢,怎么跑啊?” “哎呀,你别废话了,跑起来嘛,大男生还怕跑不过我?” 我一听立马来了斗志,咬咬牙,喊道: “跑就跑!” 于是我们两个就像被城管追着的小贩一样,一个背着吉他,一个拎着设备,在逆着夜跑的那些人撒开了步子跑了起来。我很久没有这么跑了过了,风吹得我嗓子疼,没一会儿就有点体力不支。可是这也让我好像找到了一种更爽快地发泄方式,干脆不管其他,跟着她一路向那个广场跑去。 等我跑到位置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双手叉腰喘着粗气,却难掩她眼底的得意: “贾念,我赢了哦,你更得给我唱歌了。” 我气喘吁吁地把这些设备放下,又把自己的包顺手扔到了墙根儿底下,上接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你跑,跑这么快干嘛……没看到我拎着……拎着这么多东西吗?” 纯子哈哈大笑,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给我,笑道: “快擦擦汗,赶紧休息休息,我来调设备。”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那个长椅上,看着她熟练地在地上安好音响设备。我看了下表,已经将近12点了,旁边的商场已经关了门,往来匆匆的也都是去酒吧夜店的年轻男女,好像人也没有少很多。算了,丢人就丢人吧,无非是疯狂一次而已,又有什么的? 在等我缓过来的这点时间里,纯子又唱了一首歌,不过这次她没有把那顶小帽子放在地上,原来街头歌手也是不加班的啊。 “贾念,你好了没啊,拖时间是没用的哦。”纯子冲我挥了挥手,喊道。 “来啦。” 我站起身来,走到麦克风前,纯子礼貌地给我让出了位置,说道: “想唱什么歌?”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哎呦,魔岩三杰?” “嗯哼。” 纯子淡淡一笑,架起吉他随手扫了把弦,打着拍子: “1、2、3、4”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大家应该相互微笑 搂搂抱抱 这样就好 我喜欢鲜花 城市里应该有鲜花 即使被人摘掉 鲜花也应该长出来 …… 孤独的人 他们想像鲜花一样美丽 一朵骄傲的心风中飞舞跌落人们脚下 可耻的人 他们反对生命反对无聊 为了美丽在风中在人们眼中变得枯萎 …… 很明显,在后半段我已经有点放飞自我了,音准也出现了问题。我不知道孤独的人是不是可耻的,可是这个季节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这个只靠一部手机就能跨越千里与他人联系的时代里,谁又敢说自己是不是孤独的呢? 一曲罢了,我死死抓着麦克风没有放手,心情还沉浸在这最后的那句“为了美丽在人们眼中变得枯萎”中难以自拔。是否在追寻这种美丽的路上,我们每个人都被迫要放弃些什么,也许是名,也许是利,也有可能是那些陪伴过的人们,然后在渴求纯粹的路上终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最后凋谢在美丽的荒漠里,枯萎在钢筋水泥的牢笼里…… 纯子拍了拍我的手臂,说道: “贾念,你怎么了?” “啊,”我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唱的不太好。” 纯子笑了笑,说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我觉得你唱的很好啊,音色也很不错。在你的歌声里,我好像也听到了一个孤独者的自述,即使周围都在强迫他摆托这种孤独,他也找不到那条不再孤独的道路,只能看着眼前的这些成双成对送上自己的希冀和祝福。” 她的理解与我不谋而合,更让我有了唱歌的欲望。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今天可要‘大显身手’了啊。” 纯子拍了拍自己的吉他,笑道: “本姑娘奉陪到底!” 凌晨的五道口终于卸下了忙碌的样子,车子与行人都只是三三两两,空荡荡的广场上传来了我一首又一首的歌曲,而纯子就这么陪在我的身边为我伴奏,就好像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让我沉浸其中的歌曲与身边娴熟的吉他伴奏。 没什么人的夜晚也终于让我放开了手脚,甚至尝试了一些难以把控的高难度歌曲。我毕竟没有经过系统的声乐学习,唱歌的技巧有些生硬,很多歌曲的律动和音准都把握得不是很好,甚至直接破音,然后惹得纯子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又唱了几首歌之后,我终于唱不动了,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才不舍地停了下来。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将近 2点钟了,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纯子说道: “不好意思啊,一个没注意唱嗨了,都已经这么晚了。” 纯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别这么说,贾念,你唱的真的很好。只是,我感觉你唱的每一首歌都充斥着某些负面的情绪,也许,你真的太累了。” 我呼出一口浊气,清了清嗓子,笑道: “是啊,不过今天我很开心,感觉之前的烦恼都让我释怀了不少呢。” 纯子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说道: “贾念,你最近没什么事情吧?” “都说了要休息一段时间,能有什么事啊?” 纯子眼珠一转,说道: “你干脆跟我在街头卖唱算了,到手的钱咱俩三七分账,如何?” 我有些迷糊,问道: “为啥不是五五分账啊?” 纯子哼了一声,白了我一眼,说道: “大哥,这些设备都是我的,你就出个力,还想五五分账?有这么美的事儿吗。” “哦对,忘了,嘿嘿……”我讪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没问题,反正没什么事,我每天下午四五点来找你 ,咋样?” 纯子激动地拍了拍手,说道: “好啊好啊,到时候五道口这片地儿就都是咱们的啦,哈哈。肯定比我自己一个人赚的多,想想就开心!”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然后说道: “好啦,那咱们也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哈。” “好,那就再见啦。”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多东西太沉了。” 纯子摆手轻叹了一声,眼神戏谑地看着我说道: “贾念,我看你真是贼心不死啊,我收费很贵的哦。” 我满头黑线,不想接她的茬,就听见她嗤笑一声,说道: “好啦,看你那小处男的样子吧……我每天都是自己拎着这些来来回回,也不是很沉,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不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拿出手机问道。 纯子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做外卖。走了,明天见。”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面前,我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 这姑娘,懂得真多啊…… 第115章 雪夜 既然有了和纯子的约定,之后的几天里我每天下午都会先来到五道口,偷偷观察了下在前台当收银员的纯子,然后坐在店里面点上一份甜点,默默地等着她下班。虽然有点疑惑她一个护理专业毕业的人为什么要来当收银员,不过在我看来,无论是从事护理行业还是现在的餐饮,都有点浪费了她的音乐天赋,但是这毕竟是她的私事,我也只能给她一个建议罢了。 当她一天的工作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会提前到隔壁的星巴克点上两杯咖啡,然后等她换好衣服后递给她。她会推脱说太贵了,让我点一杯就好了,然后拿两个吸管,这样我们就既可以省钱,也可以都喝到咖啡了。 她不经意的小建议让我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会生活的女生,她每天还会自己带一些做好的饭菜放在小餐盒里,可以不用出去吃就可以吃得很好,而有的时候,即使出去吃,也不用点太多的餐,可以省下一些钱。她的衣服总是干净板正,不像我,总是皱巴巴的。纯子跟我说洗完了衣服要展开晾晒,裤子最好用有夹子的晾衣架把裤腰的位置夹起来,再顺着裤缝的折纹挂起来,另外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要随手把衣服扔到某个地方团成一团。 她有时候絮絮叨叨的,嘴巴里不停地说着些生活上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熟悉像我这样的一部分男生的生活习惯,也许和她手腕上的名字有关,不过自从上一次她没有回答我那个名字的主人是谁后,我也就再没有问过。 我们会在那个广场上摆好设备,在偶尔刮起的寒风中,我一首她一首地唱起来。有时候听众多,有时候少,不过大部分人都愿意掏出几块钱甚至几十块钱来打赏我们。而有些听众更希望我们合唱一些歌曲,点的也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对唱曲目。我们只需要简单确定一下男女k,就可以还算完整地唱下来整首歌曲,而她即兴的和声也会引来周围听众的阵阵叫好。 不过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听众更喜欢纯子,我心里更高兴了,这样的对比也让她更自信了许多。我坚定地认为她真的有当歌星的潜质,只是暂时宝玉蒙尘罢了。 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我居然发现曾经苦苦追寻的快乐好像也没有那么困难。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就可以精神饱满地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听听歌,看看书,偶尔拿出笔来写上几首小诗,然后满怀憧憬地走到地铁站,格外轻松地向着五道口而去。 在她的歌声里,在我的歌声里,我暂时忘记了在泰安的不快,忘记了那些让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纠葛,忘记了自己还欠着林伊一个回复,忘记了花知暖的泪水,忘记了薛凌的眼神……我只需要握着麦克风,闭上眼睛,就可以在那些歌词中感受真正的自由。 原来自由是如此平凡,它从来没有怎样的轰轰烈烈,也从来不会让人将一切的欲望放纵。它只是静静地陪伴着你,让你回过头,就有看到与你共鸣的伙伴;让你闭上眼,就有梦不完的美好瞬间…… 最近几天寒潮来得猛烈了些,北京的天空总是雾霭沉沉。时间来到周五,傍晚的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雪,往来匆匆的人们也不自觉慢下来脚步。这一天的温度没有想象中那么低,围着围巾便可以站在外面看着那些缓缓飘落的雪花。 似乎每一个人都愿意在这白色的季节里让时间再慢一点,所以店里的生意也格外的好,马上都要到下班的点了,站在前台点餐的客人却络绎不绝,纯子也有些抽不开身,在点单机前忙前忙后。实在没办法了,她趁着上厕所的间隙从员工区拎着她的设备跑过来跟我说: “贾念,今天太忙了,你先过去唱几首歌,用录好的伴奏就可以,我得忙完才能过来。” 她的行色匆忙,鬓边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就赶紧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我赶紧应和了一声,没有多说,接过了她递给我的设备便向着那个广场走去。 看了下表,现在已经是将近晚上八点钟,广场上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前几天有纯子在旁边给我伴奏,我还算镇定些,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看着这么多人在眼前晃悠,我的后背不禁生出了些汗水。 我深呼吸了几下,不紧不慢地调好设备,找了几个熟悉点的曲目伴奏,然后站在麦克风前对着看热闹的人群鞠了一躬,先唱了三首稍微简单点的歌开开嗓。 今天确实有些紧张,第一首歌曲的发挥不是很稳定,好在难度不大,后面两首也算中规中矩地完成了演唱。广场的地面上染上了一层银霜,一串串浅浅的脚印也给这副美丽带来了许多人情的味道。更让我意外的是,周围的观众却好像聚集得更多了些,甚至我面前的那顶纯子的帽子里也放了一些钱。 我大喜过望,这样的支持无疑让我信心倍增。我向面前的听众致谢,略显激动地说道: “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虽然我不是今天的主角儿,但是,我也会用最好的状态来回应大家的期待。” 就在这时,从刚开始就一直在听我唱歌的几个老哥突然喊道: “那今天的主角儿呢?我们‘群演’都到齐了,主角儿还没来呢?” 我哈哈一笑,说道: “今天的主角儿还没下班呢,不过没关系,您先把我当主角儿听着,待会主角儿下班来了保证您满意,肯定对得起咱这帽子里的票子!” 周围传来一阵友好的笑声,我也在这笑声中找回了状态,然后拿起手机在曲库中浏览着,终于找到了一首应景的歌曲。我按下伴奏的开始键,笑道: “接下来,一首《雪落下的声音》,送给这个雪夜,送给你们。” 轻轻 落在我掌心 静静 在掌中结冰 相逢 是前世注定 痛并 把快乐尝尽 明明 话那么寒心 假装 那只是叮咛 泪尽 也不能相信 此生 如纸般薄命 我慢慢地听 雪落下的声音 闭着眼睛幻想它不会停 你没办法靠近 决不是太薄情 只是贪恋窗外好风景 我慢慢地品 雪落下的声音 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 睁开了眼睛 漫天的雪无情 谁来陪这一生好光景 …… 雪下得略大了些,这十一月的雪倒也多了几分含蓄,缓缓飘零在人们的帽子上,衣襟上。疾驰而过的车子带走了秋日的最后一片落叶,天空便还给树梢一个冰凉凉的温柔。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雪花之柔美,映词曲之离殇,我唱着唱着,竟微微红了眼眶。想起多年前的雪夜,想起了那时我与她们…… 这首歌我发挥得不错,进拍之后立马就找到了更好得发声位置。这也许和最近几天一直跟着纯子耳濡目染学来的一点皮毛有关。 听着周围响起的掌声,我由衷地感受到一种释然。我面向听众深深鞠了一躬,却发现纯子居然还没有过来。我心里有些着急,正想去看一下什么情况,却在无意间的一瞥中看到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怔在了原地,看着她一点点踩在我心脏的节拍上,踏雪而来 第116章 我是你的主角儿吗? 她白皙的肌肤与雪交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绒毛外衣缓缓走到了我的跟前。 “贾念,这是你的新工作吗?” 我看着她说话都说不利索了,顺手关了麦克风问道: “林……林伊,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伊捋了捋头发,笑道: “我在附近吃饭,顺便下来走一走,就看到你喽。” “哦。” “你不继续唱歌吗?” “你都听到了?” “当然,我都坐在那边听了好几首了。” 我脸上有些发红,若听众都是陌生人,唱好唱坏也就无所谓了,现在连林伊都听到了,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在意起自己唱的在她那里听来是好是坏,半晌后我说道: “我,我休息一会儿。” 周围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刚才的那几个老哥走到我的面前,在帽子里放了二十块钱,然后看向林伊的时候眼神一惊,不约而同地问道: “小兄弟,这就是你等的主角儿吧。那还等什么啊,别休息了啊,快唱快唱,我们都等你口中的主角等了好久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正要解释一句,就看到林伊把手放在了麦克风上,凑过身子小声问道: “贾念,我是你的主角儿吗?” 她的头发上沾着几片小雪花,淡淡的发香让这个冬夜多了几分丝丝入扣的曼妙。我鬼使神差般地说道: “你行吗?” “呵,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好,那你来。”我让开了一个身位,旁边的几个老哥还有剩下的听众纷纷鼓起掌来,迎接着他们自以为的主角。 林伊对着众人轻轻一笑,转头对着我说道: “你想听什么呢?” 我摇头: “这得看你哪首歌拿手了。” 林伊点了点头,打开了麦克风的开关,沉默了片刻后,轻轻擦去了落在麦克风上的雪,说道: “一首《相见不如怀念》,送给我身边的这位……配角。” 歌声轻启,她的唇离麦克风仅一指的距离。那些歌声中流淌的文字在这个深夜里如甘露般润入我的心田。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优雅地站在那里,风拂过她的眼眸,我不经意的相碰,时间就跨过一片片雪花,回到了七年之前…… 她褪去了女总裁的模样,也收敛了那些古灵精怪与那些魅体天成。她就这样站在雪中,随着伴奏的节拍缓缓摇曳着身姿,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淡漠的神情让此刻的她显得慵懒,显得自在,显得纯粹。 身边的几个老哥已经看呆了,而我也捕捉到了他们眼神中的如痴如醉。我竟有了一丝怨念,怨他们觊觎眼前的伊人,怨伊人将这遗世而独立的美丽草率地奉献给人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贾念,我唱的还可以吗?” 不知什么时候,林伊已经在众人的掌声雷动中走到我的身边,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啊,那个,”我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回道,“还行吧。” 林伊略显失落地垂下眼眸,而就在下一秒,她又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对了,那个歌手呢?” “哦, 她,她应该还没下班吧。” 林伊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吗?”林伊抬了抬手腕,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她啊,她在那个‘巴黎贝甜’打工。” “哦。那现在怎么说,还唱吗?” 我环顾了下四周,听众也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剩几个男的还一脸期待地等着林伊再唱几首歌。我皱了皱眉,语气略有些僵硬地说道: “不唱了,我把设备还给她,咱们就回去吧。” “恩,好。” 就在这时,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悄悄走了过来,指了指我脚边的设备,说道: “先生您好,打扰二位了。这些设备是我朋友的,她跟我说您唱完了之后就让我帮她拿回去。” 我追问了一句: “你朋友叫什么?” “纯子,我是她同事。” “她怎么自己不来啊,你们还在加班吗?” 这个女生怯生生地看了眼比她高了半头的林伊,弱弱地说道: “那个,这位先生,纯子拜托我给您带句话。” “请讲。” “她说,她就不过来了,等您下次还需要听歌的时候再来找她,她会在这里等您。” 她说完,费力地拎起这些设备,向我们道了声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还愣在原地,待到那个女生的脚步消失在雪地里,我才回过味来。 原来纯子对我早已洞悉,原来音乐真的可以毫无道理地抚平一个人的心乱如麻。 我没有去店里找她,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再去找她的理由,除非下一次我真的再一次被生活打击得体无完肤,我才有资格再来这里,听上一曲纯子的歌,再用两个素昧平生的真心交换彼此的秘密…… 即使那些秘密从未被说出过口…… 林伊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又帮我弹掉了肩膀的落雪,悠悠开口道: “现在你要回家了?” “不想回家。”我摇了摇头。 “正好我也不想回家,咱俩到哪儿玩玩去啊?” 我看着她的眼睛,刚才那个略显忧郁的文艺女子不见了,现在心里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呢。我有些警惕地说道: “我说我不想回家,可没说要和你一起干什么。再说了,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别扫兴嘛,酒吧去不去?” “不去!”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林伊歪着头盯着我,见我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完她就朝着那些人头攒动、灯红酒绿的方向走去。我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小跑过去拦在她的身前,说道: “林伊你别闹了,这么晚你一个女人去那些酒吧干嘛啊,太不安全了啊。” “我不管,我就要去,安不安全的,反正也没人在乎!”她扭过头去不看我,气鼓鼓地说道。 我有些束手无策,在我的印象里,那些酒吧夜店中总是蛰伏着太多的猎人,而林伊这样一朵玫瑰,又怎会不引来旁人欲折的心思呢? 沉默了半晌,林伊瞥见我还不说话,甩了甩长发,径直向前走去。 “好好好,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我终于服软了,在她的身后喊道。 她脚步稍停,留给我一个侧身和那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 “那还不赶紧跟上?” “……” 第117章 陪我再喝两杯 其实我藏了句话没有说,之所以我不愿意去酒吧,是因为哥们儿我活到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呢。平常手机上刷到的酒吧或者夜店也让我没什么好感,乱哄哄的环境,嘈杂的音乐,心思各异的男女。所以当我听到林伊想去酒吧的时候,下意识没什么好感。 抛开思绪,道路两边已经没什么人了,昏黄路灯下那些清晰的雪还在下着。我默默地跟在林伊的身后,她步伐轻盈,脚下的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声音。天气还是有些冷,她双手插在外衣的兜里,宽大的绒毛大衣遮掩不住她的婀娜。 几步之后,林伊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一样,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白了我一眼,道: “贾念,你别给我一种身后跟着一匹狼的错觉成吗,走到我身边来!” 我悻悻地走了过去,和她一起来到了一家酒吧的门口。见我还有些踌躇,林伊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进了这家名为“重逢”的酒吧。 与我想象中不同的是,酒吧的光影显得低调而迷幻,安安静静的房间里放着舒缓轻柔的音乐。三三两两的顾客或坐在吧台前,或围坐于圆桌旁边,桌上是五颜六色的调酒,也都小声交谈着,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我一下就被这里的环境吸引了,林伊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小桌子前,对着身着得体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然后接过酒单递给了我,问道: “喝点什么,我请你。” 酒单是用花体字书写的,一个个中文或英文的酒名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有些尴尬地扶了下眼镜,假装看了看,指着一杯听上去比较好喝的酒说道: “我想要一杯这个‘长岛冰茶’。” 林伊点点头,自己点了一杯叫什么“see you tomorrow”的酒。 稍等了一会儿,服务生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 我自己的这杯是冰红茶的颜色,浅尝了一口,果然有红茶的味道在里面,冰冰凉凉的,酒精的感觉也不是很重,入口很柔,估计度数和啤酒差不多。而我又盯着那个林伊面前那杯冰蓝色的酒,琢磨了半天,开口问道: “你点的这个酒很好看啊,不过酒名是什么意思啊,‘明天见’?” 林伊轻啜了一口,抿嘴笑道: “字面意思喽,喝完这一杯,咱们就只能明天见了。” 我吃了一惊,问道: “度数有这么高吗?” 林伊将酒杯向我的面前轻轻一推: “你试试看。” 我将信将疑地躲开了她唇印留下的位置,喝了一口,口感有些刺激,不过味道比较融合,有些酸口儿在里面,倒也可以接受,不过我感觉也没多少度数。 “也就那样吧,这也能喝醉吗?”我把酒杯推了回去,不太服气地说道。 林伊没有和我争辩,只是又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你别小看这杯酒,六大酒基这杯酒可是都用到了。” 我先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查了下什么叫六大酒基,然后问道: “话说林总,你的酒量有多少啊?” “上次你没有见识过吗?”林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轻咳了一声,解释道: “我是说白酒。” “白酒啊,半斤多吧。” “吹吧你。”我不屑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她面前的这杯“明天见”,“如果这杯下去你就明天见了,那你的酒量也就一丢丢吧,还半斤呢。” 林伊没有理会我小瞧她的态度,反而说道: “吹不吹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有些口渴,拿起自己的酒当饮料一样喝了一大口,心有余悸地问道: “什么时候啊?你不会又要拉我出来喝酒吧?” 林伊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嗔道: “贾念,你说什么呢,搞得我像酒蒙子一样。” “抱歉。”我确实有些失礼了,对她表达了歉意。 杯子里的酒已经下去了大半,我们都靠在椅背上没有再说话。背景音乐放着一首首的情歌,或婉转绵延,或空灵悠长,频频诉说着那些掩埋着的心事,然后落入听众的耳中,将心情传递给每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林伊竟然又点了两杯,只不过这次换她喝那杯“长岛冰茶”了。我没有再拒绝,心情难得在这样的夜里轻松许多,也许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我不会失眠,而是倒头就睡吧。 “贾念,这一周你过的好吗?” 林伊开口道。 我点点头,笑道: “当然好了,每天睡到自然醒,没有领导的任务,没有工作。下午的时候来五道口吃吃甜品,晚上和纯子唱歌到深夜,这日子甭提多棒了。” 林伊没有笑,她坐正了身子,神情真挚地说道: “贾念,很抱歉,因为我们公司的缘故让你丢了工作。我代表依连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 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和此刻的氛围格格不入,我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 “林伊,别这么说,这是泰安公司的问题,与你们无关。”我喝了口酒,又半开玩笑地说道,“而且,我现在这种状态你不应该高兴吗,这样我入职你们公司就少了一个阻力了。” 林伊摇头,正色道: “你错了,贾念。我希望你入职我们公司,不代表我希望你被人误解甚至辞退,更何况泰安对你做出的事情一定对你有很大的伤害……这是我无论如何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我喝掉了剩下的酒,调侃道: “没看出来,你这么关心我呢?不仅知道我离职了,还知道原因。” 林伊的脸色红了几分,解释道: “也没有,是陈明宇告诉我的。” 我挑了挑眉,叹道: “你和这个陈明宇关系不错啊,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我都没和他说过话呢。” 林伊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仰头干掉了杯子中剩余的酒,面色却淡了不少,幽幽地说道: “本来我也想请他来我们公司的,这对于我们拓展国际业务可以助力不少。但是他和泰安的老板有点儿私人关系,最后拒绝我了……没想到我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已经被两个男人拒绝了,甚至还有个男人拒绝了我三次……我作为一个女人也真够可悲的。” 林伊说着,眼神时不时颇有深意地瞥向我。她的眼神中有着疲惫和幽怨,而我当然知道那个拒绝了她三次的男人是谁。我手里转着酒杯,故作义愤填膺地说道: “谁啊,谁这么不知好歹拒绝我们林大美女三次?你跟我说,我替你去削他!” 林伊紧蹙的眉毛微微舒展,无奈地指了指我,然后又叫来了服务生点了两杯酒。我劝道: “林伊,今天已经有些晚了,别喝了吧?” 她没有理会我,坚持点了两杯酒,然后徐徐站起身来坐到了我的旁边,左手搭住我的肩膀,如贵妃醉酒般斜倚在我的身上,笑道: “贾念,陪我再喝两杯,可以吗?” 第118章 如你所愿 林伊的气息抚在了我的脸上,心跳不自觉的砰砰直跳。我突然感觉有些燥热,往后躲了一下,脱掉了大衣,略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去拒绝她。 她歪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脑袋,面色冷淡,眼底的愁绪清晰可见。 “林伊,你……” 她见我开口,又坐正了身子,问道: “怎么了?” 我看到她的神色疲倦,本来想关心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合适,转而问道: “依连和薛主任那边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林伊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又软了下去,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半晌后,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阻力不小。” 短短四个字,我却感受到了她所面临的压力何其巨大。先不说她身边的王可龙是否能够全力配合林伊的决定,澜海集团内部恐怕也是众说纷纭。无论我那天设想得有多么完美,但是毕竟依连背靠澜海,这一大笔资金也不是说拿出来就可以拿出来的。我之前查了下澜海集团的股权结构,令我大为不解的是,林若海作为澜海集团的董事长股权占比居然只有40%,其余的股份持有者都姓王,这也让我想到了林伊的母亲王可澜。 原来王家在澜海内部的势力远比我想的更加根深蒂固,想来,林伊纵使是王可澜的亲生女儿,作为外姓人,也不会在集团中有太多的话语权。就连王可龙这个小角色都能给她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又遑论那些澜海内部的来自王家的庞然大物们呢?这也无疑让她在做任何决策的时候都会感到有心无力。 在我们心思各异的沉默中,两杯名为“血腥玛格丽特”的鸡尾酒被端了上来。这个名字让我有些胆寒,看着这杯子里血红色的酒液,犹记得读书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将爱人头颅捧在怀中的玛格丽特,我战惊惊地问道: “那个,这杯酒里面不会真的放血了吧?” 林伊浅酌了一口,舔了舔自己的红唇,笑道: “如果真的是血呢,你怕了吗?” 我摇摇头: “不怕,又不是我的血,我怕球。” 林伊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又黯了下去。我拿起酒杯尝了一口,是番茄的味道和酒液的融合,味道还不错,杯口的盐边也让口感更多了些立体感,让我回味无穷。 我没忍住多喝了几口,林伊便开口道: “好喝吗?” “嗯,挺好喝的,你点的酒我都挺喜欢的。” 林伊抿嘴一笑,眼眸在酒吧的灯影中闪烁了几分,目光中微微有一些醉态,手撑在桌子上,扭过头来看着我问道: “那你喜欢我吗?” 呼吸漏了一拍,我的脑海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仅仅是酒后的醉话。思来想去,我意识到这也不过又是她的一次玩笑罢了,随即回道: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林伊的脸上泛着红晕,举起了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喃喃道: “是啊,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话说回来,又有谁喜欢我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即使她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依旧觉得她离我好远好远。 和我的闲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与我同样年纪的女人,肩上却有着千斤重担。她当然可以选择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可是眼前的她却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浪荡行径,几乎每一次见到她,她都被一身又一身的职业女装包裹,然后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努力成为可以吃人的人……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酒吧里的顾客也只剩下零星的几人和我们。几杯酒下去,我也有了些头晕的感觉,而林伊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没有推开她,任凭她在这个众生平等的夜晚寻求可以倚靠的一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故事,也许是看到了她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女人,我竟生出了一瞬的保护她的欲望。 这关乎男女,也关乎感情。 我不愿承认,可是也必须承认,在当年我知道她是女生的那一刻,那颗种子就已经种下了。只是,如今的我,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心思去义无反顾,去不计较得失。 我们就这么坐着,看着杯中的酒液喝去了大半,林伊才终于开口: “贾念,我写给你的那些纸条,真的被撕掉了吗?” “嗯。” “可是你写给我的纸条,我还留着……” “撕掉吧,我说了,我们不是朋友了,你又何必留着。” “我不想撕。” “好,那就不撕。” “嗯……” 没有意义的对话还在进行着,林伊说道: “贾念,你的梦里还有那片住着漂亮女人的云朵吗?” 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林伊笑了笑,说道: “你忘了?你写给我的纸条里详细描写了你的梦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泡妞儿的手段呢。” 我讪笑了两声,回道: “原来是这样,最近做梦少了,所以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林伊点了点头,问道: “那个女生是谁啊,你的……你的初恋吗?” “别胡说,贾某人可一直是单身,哪来的初恋?” 林伊离开了我的肩膀,坐直了身子惊叹道: “呀,那你还是处男咯。”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回道: “处男怎么了?那说明我洁身自好,是这个时代一顶一的好男人。” 林伊哈哈一笑,说道: “头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夸自己是好男人,你还真够自恋的。” 我瞥了她一眼,反问道: “那你是处女吗?” 林伊顿了顿,玩味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是不是处女,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总之就是下意识说了出来。 林伊身子一倾,凑到了我的眼前,目光迷离地看着我,略有醉态的她显得更加迷人。她手指勾过了我的脸,吐气如兰: “既然很重要,要不,今晚我带你去看看我是不是处女?” 我呆愣地坐在原地,这明晃晃的诱惑让我难以招架。可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知道这样的女人就是一枚诱人的毒药,只一口,便能让我万劫不复…… “林伊,你醉了。” “我醉了吗?” “你醉了,时间很晚了,咱们该回去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心慌意乱地站起身来,踉趄了一小步,又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招呼服务生买了单。 林伊还坐在原位,有些滋味莫名地看着我说道: “说好了我请你的。” “下次吧。” 林伊没多说话,站起身来跟着我离开了酒吧。 刚一出门,寒风便席卷了我,我缩了缩衣领,踩在了雪地里。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大地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我呼出了一口白气,转身对着林伊说道: “你的车呢?” “什么车?” “那辆迈巴赫啊,上次我还见了呢。” 林伊笑道: “这么晚了,我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接我了啊。你别管了,我滴滴上打个车回去就行。” 我点点头,嘱咐道: “那你到家了和我说一声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要小心。” 林伊扑闪扑闪大眼睛,问道: “你不送我吗?” “我一个男孩子大晚上回家也得小心呢。” 林伊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我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我拿起来一看,是滴滴公司发来的乘车人的位置信息。林伊举着手机晃了晃,说道: “这样你就放心啦,可以看到车子送我到什么地方了。” 我没想到滴滴还有这个功能,点头说道: “那太好了,这个功能还挺方便的。” 我陪着林伊走到了路边,也给自己打了个车。也许是下雪的缘故,车子来的慢了些,等了许久,林伊的车子才缓缓驶来。 我替她拉开了后排的车门,说道: “快回去吧,天气凉了,早点休息,喝了酒别感冒了。” 林伊坐进了车里,抬起头看着我轻轻一笑,说道: “嗯,知道了。贾念,谢谢你今天陪我。祝你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我愣了愣: “你……” “贾念,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还有几分成见。但是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如果那日的我是今天的我,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这一切都只恨我当年太过懦弱……另外,工作的事情我还不至于那么狭隘,瓢你玩儿呢,走啦。” 她拉上了车门,在这个没那么冷的雪夜里离开了。我始终没有问她今晚是和谁吃的饭,她又为什么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我侧目在寂静的周围,每一盏路灯下都可以看到轻盈飘落的雪花,我的身后留下了两串脚印,一串大一点,一串小一点,却也只留下了这两串脚印肆意地破坏了那一整片的洁白。 良久,坐上了我打的车,城市的光影一闪而逝,然后又在下一秒迎来更美丽的灯火。而最美的,是那繁星阖目的悠悠夜色中,那穿过黑色云层的下落的雪,雪花的样子好美,一如朵朵梨花倚在她的发间…… 一周的时间足够我想清楚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不够优秀,家境普通,在朋友之间的感情上乱成了一锅粥,又在北京这座城市里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只能在墙角的某一处匍匐舔舐那些伤口。 好在城市里还有我在乎的人,好在这个城市还有她对我如此信任......如此想来,我既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那么面对眼前的宏宇与困顿,是否妥协是更好的办法? 我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再去纠结与过往的种种,既然和自己说过要和昨天再见,便亦是不要再去不知好歹地拒绝她的美意。即使她说的潇洒,可是她眼里的脆弱,她薄弱的身姿,飘零的长发,都在我的心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此刻的我清醒地知道,原来曾经的我越痛苦,越挣扎,就说明我越在乎......当多年后的我们再次相遇,我却用那颗麻木的心欺骗自己,一次次想要脱离与她的联系。 可是这一次,我的心却在毫无保留地提醒我,即便是多年之后的我,即使是嘴硬强撑的我,即使是物是人非的我,仍旧会沦陷在她的话语中,不愿让她孤独一人……所以,那曾经能够在纸上写下真挚文字的我与她是否可以重新成为朋友呢?而我又何必再在那该死的自我纠缠中罔顾成年人世界的运行法则呢? 一个失业的青年,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大谈特谈什么时过境迁的遗海往事,何不让未来就从此时此刻开始启程? 林伊,我就如你所愿。 第119章 面见林伊 周末的两天时间里我没有再去五道口的那个小广场上唱歌,或许正如纯子说的一样,我对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在经历了生活的撕扯后给自己找了一个暂且安歇的所在罢了。 我很感激纯子,因为她我才能从那段低迷苦痛的情绪中走出来,虽然我没有得到她的联系方式,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还会见到她,希望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能够不再那么颓靡,而她也能够让自己的才华在歌坛发光发热吧。 话说回来,现在的我既然决定要去依连上班,那么我就应该尽快找回工作的状态,尽量多的了解一下依连公司的情况。 我在网上查询了依连公司近年来的业务情况,并且和一些老客户进行了简单的电话沟通。虽然我已经离开泰安了,但是以前的许多客户和我的关系还不错,所以他们也愿意和我分享依连的产品在客户现场的使用情况。而通过他们的描述,我也对依连的产品线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目前,依连公司的主营业务比泰安广泛许多,其中包括高炉整体浇筑、铁口炮泥、定型小块耐火砖、不定型耐火填充料、高炉炭砖以及石墨电极、炭素新材料等。这些都是依连这些年来的传统业务,而自从林伊上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依连公司同时开通了高炉故障专家维护系统、出铁沟智能分析模型、高炉侵蚀数据化软件等等更紧跟当下形势的高端服务类业务。 林伊在这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能够有如此作为不禁让我拍案叫绝,回想起来,泰安公司也曾经提出过一些类似的设想,但是无论是曹严还是李仁海,提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毫无见地。 可是林伊却天生敢为,年轻气盛,见识广,有干劲,目光长远,对企业的产业发展有着更为全面的认知,让我自叹不如。 在未来,“智能制造”势必是国家推动的主流方向,而国家设定的“碳达峰、碳中和”的环保目标又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企业的发展。 所以,无论是传统的钢铁制造还是其他制造业,不可能还守着以前老派的那些靠经验、阅历来指导产品技术发展,未来的主流一定是依靠数据和模型分析来构建更为系统和客观的产品制造方针。而用户也一定会跟随潮流走上数据可视化、模型可预测化的招标路线。 可是,虽然林伊开展的新项目很有见地,颇为大胆,但是相应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我通过与各大钢铁厂的相关负责人简单沟通后得知:与林伊如火如荼的举措相背离的是,依连公司目前并没有将战略落实到具体的业务上,也就是说,虽然提出了构想,但是这条路却举步维艰。 截至目前,依连公司无论是专家维护系统的构建还是智能分析模型软件的开发,都卡在了一些关键的节点上。在钢铁行业中不可能先有模型,后有数据,一定是先需要大量的数据作为依靠,然后通过大数据测算拟合才能反推相应的公式。但是,这庞大的数据采集需要的是市场部员工的全力配合,很明显,依连的市场部并没有给予林伊足够的支持,以至于这些项目开展了一定时间后纷纷难有寸进。 对于依连来说,作为老牌耐材供应商,他们当然有吃老本儿的本钱。但是面对各大国企带头引领下的大数据时代,如果还像上次池州的事件一样,什么事情都只能靠人亲自去现场费劲巴拉地分析,用笨拙的排除法来处理冶金现场的问题,甚至需要总经理带头,那么可以预测的是,在未来依连一定会被物美价廉且服务周到的新兴小厂吞噬大部分的市场份额。 据我所知,依连的产品是业内最贵的,这与他们严格的产品生产监督以及细致的质检工作有关系。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十多年前了,技术壁垒早就被攻破,依连的产品质量也很难说让别人望尘莫及,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国家钢铁产能严重过剩的情况下,这样的价格和传统的加工方式、落后的售后服务,又怎么会一直保持较高的竞争力呢?依连最近的业务量在可见地减少,而作为营销总监的王可龙难辞其咎,这也难怪他竟然能够在梅山使出那样的招数。 说实话,林伊的困境让我有些头疼。她面临的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千头万绪。我不知道林若海和王可澜是怎么想的,但是林伊居然在依连有这么大的阻碍,几乎丧失了市场部的话语权,这件事是非常让人无语的。任何一家公司的市场营销部门都相当于一支军队,可是作为公司的总经理,她居然没有军队的指挥权,这听上去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既然决定了要去帮她,那么我就没有理由仅仅因为理论上的困难而退缩。我始终相信,事在人为。 …… 周一的早晨我八点钟起床,整理了一下自己更新后的简历、毕业证书、学位证书以及相关的个人资料,穿上了之前在burberry买的休闲西服,打好领带,背上自己的电脑,坐地铁来到了澜海大厦。 依连公司的上班时间时早上九点,我到达澜海大厦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毕竟今天是来争取入职,也就没必要那么早来,要是林伊不要我了,也不用懊悔自己来得太早,没睡好觉。 这么看来,我还能和自己开开玩笑,可见心情不错。我没有提前告诉林伊我要来,谈不上什么惊喜,但是我倒是很期待她看到我时候的样子。我缓步来到前台,之前接待过我们的那位姑娘好像还记得我,笑容满面地说道: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从通讯录里调出了林伊的号码示意给她看,然后说道: “你好,我是来拜访林伊林总的,请你代为通报一声,就告诉她贾念正在前台,如果她现在有时间的话,我就上去找她,谢谢。” 前台姑娘应了一声,拿起面前的工作电话拨打了过去,而我则是细细观察起这一楼的构造。 澜海集团果然家大业大,大门面朝东南方向,偌大的背景墙上是名家写下的“澜沧入海,大有可为”八个大字,挥毫泼墨,气势磅礴。左手边更有一鼎金牛坐镇,其身后是一个小型喷泉,人流攒动,好一副大公司的派头。 就在这时,那位姑娘唤了我一声: “贾先生,林总说让您去她办公室一叙,我引您上去。” “好的,多谢。” 姑娘在电梯里刷了一下员工卡,带着我来到了二十层,然后引我走过工作区,来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门口,门牌上赫然写着“总经理办公室”。 姑娘轻轻敲门,门内响起林伊的声音: “请进。” 姑娘引我入门,开口说道: “林总,贾先生来了。” “好的,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是,林总。” 姑娘带上门出去了,诺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与林伊两个人。 今天的她依旧穿着得体的西装,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盘在脑袋后面。她面前的办公桌很大,一台工作电脑,一台笔记本,还有大量的文件却将整个桌子铺满,身旁的打印机正在工作着,应该是还在打印着什么资料。她眼睛上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怎么来啦?”林伊的脸上难掩惊讶的神情,摘下眼镜,倏地站起身来,招呼我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对了,我上次从法国带回来了一些当地比较有名的咖啡,你要尝尝吗?” “好的,谢谢。” 林伊浅浅一笑,从身旁的柜子中拿出了一袋咖啡豆,然后在窗边的咖啡机上操作起来。她一边在手摇磨豆机上磨着咖啡,一边问道: “今天穿这么帅是去面试吗?” “不是,我是来找你还衣服的。” 林伊的动作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我问道: “没了?” “没了。” 林伊颇为无奈地指了指我,走到自己的身后的衣柜里拿出了我上次借给她的衣服,然后说道: “等你找到新工作了,我路过你公司的时候顺便带给你就行了,你还专门跑一趟啊?” 我接过衣服,一阵洗衣液的芳香让我知道她已经将我的外衣洗过了,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我将衣服套在了身上,说道: “那可不,这个外套可贵着呢,万一你不还我了呢。” 说话间,咖啡的香气已经弥漫在了房间里,林伊没有接我的话,只是问了句: “要加糖吗?” “你这个咖啡苦吗?”我问道。 “有点苦,不过很香。” “那我要加一些糖,谢谢。” “好。” 过了一会儿,林伊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坐在了我的旁边,又在我的杯子旁边放了一盒方糖,说道: “快尝尝,苦的话再加点糖。” 我点点头,稍微吹了吹,浅尝了一口,淡淡说道: “嗯,很香,甜度正好,就是我不太懂咖啡,说不出个什么来,别白费了你这袋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咖啡啊。” 林伊跟着我的动作尝了一口,捋了下自己耳边的头发,说道: “好喝就行,管那么多呢……对了,那个,你这两天工作找得怎么样了?社招如果不是很满意的话,我这边可以给你一些推荐。” 我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你觉得我找工作很难吗?” 林伊放下咖啡杯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想帮帮你。” 咖啡真的很香,我又喝了几口,然后在热气氤氲出的柔和的氛围中叹道: “其实我已经找到一家公司了,就是不知道这家公司还要不要我。” 林伊靠在沙发上揉着眼睛问道: “哪家公司啊?” 我抿嘴一笑: “依连材料。” 林伊的眼睛突然一亮,不自觉地坐直了腰板,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惊呼道: “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压了压手,回道: “当然是真的,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不就坐在我的面前吗?只是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接纳我呢……”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贾念,真的太好了,你……你终于答应我了!” 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嘴角上扬,那张迷人的面孔一扫前日的阴霾,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她的情绪也感染了我,我理了下衣领,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 “林总,虽然我的工作经验不多,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但是经过了两天的深思熟虑,我愿意加入依连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为您,为公司献上一份绵薄的力量。” 第120章 入职依连 林伊的一双桃花眼明亮而灼灼地看着我,眸底微红,左眼的泪痣却好像飞舞了起来,笑靥如花,轻轻地握住了我伸过来的手,抽了抽鼻翼,说道: “贾先生,欢迎你加入依连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我代表公司全体同仁向你保证,依连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祝愿我们携手同行,互利共赢。” 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上次我们是对手,如今我们是上下级,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命运也许都会被改变,只希望在未来,我们都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 我在林伊的办公室又和她寒暄了一会儿,就主动提出要去人事部门报到了。我知道,林伊现在的时间也很紧迫,她手头一定有非常多的工作需要完成,我也不能再过多地耽误她的时间。林伊却没有说话,而是拿起工作电话叫来了周小山。 原来这哥们儿真是她的助理,我还以为只是下属那么简单呢。周小山进来以后,眼神惊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 “林总,您找我是?” 再看林伊,哪还有半点刚才的笑容,冷漠的表情让我有点不太习惯。 “周小山,半个小时后,让所有在京的部门总监来壹号会议室开会,出差的领导还有工厂的厂长、技术总工参加视频会议,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去通知吧。” “好的,林总。” 我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还是小心地说道: “林总,那个,我现在去人事部门报到不影响领导开会吧?” 林伊摇头说道: “贾念,你别急,这个会你也要参加。” “我?”我指了指自己,虽然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是从现在开始,林伊的身份是我的大boss,又是在工作场合,我理应注意说话的分寸,所以干脆不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我跟着林伊拿着自己的资料来到了壹号会议室,在林伊的要求下坐在了她的左手边。这间会议室的空间很大,粗略算下来可以容纳将近五十人左右。紧接着进来的包括王可龙在内的各个部门总监相继而入,参加视频会议的领导也相继入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我,只有王可龙表情阴晴不定,坐在了林伊的右手边。 我有些紧张,更有些忐忑。我大概知道林伊要做什么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充分,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待众人坐定后,林伊表情严肃地敲了敲桌子,开口说道: “诸位,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一起开个会,会议的主题主要分为四个部分。第一个部份,想必大家也看到了,坐在我身边的贾念贾经理将于本日正式入职我们依连公司。贾经理是我从泰安挖过来的市场部高手,同时也是一位技术营销。所以,贾经理将就职我司总经理助理兼营销副总,今后还请各位领导全力配合。” 我暗叹林伊之大胆,她竟然如此信任我!先不说营销副总一职可用于掣肘王可龙,且说这总经理助理就大有来头。要知道,总经理助理可不是普通的助理或者秘书之类的文书职位,总经理助理直接归总经理管辖,职责范围包括辅助总经理进行决策、管理、制定方针等等,在依连这样的大公司可谓举足轻重。名头很响,但是压力巨大。我很难想象林伊居然能把这么重要的两个职位同时放到我的肩上,这份信任让我诚惶诚恐。 零零散散的掌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正打算起身发言,却看到王可龙面色不悦地张开手臂压了压手,全场顿时寂静无声。他不屑地扫了我一眼,对着林伊说道: “林总,对于您的个人选择我本人是充分尊重的。但是,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如此年轻的小伙子,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贾经理的履历我很了解,看上去平平无奇,不知道林总能否给大家解释一下选择贾经理的原因,或者贾经理在业内有哪些拿得出手的案例供大家参考,也让大家心服口服?” 王可龙言之有理,无论他处于什么位置,面对一个年仅25岁的年轻人即将踩在自己头上心中自然不满,而他提出的要求也合情合理,甚至我自己都在疑虑林伊贸然将我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是否真的有些草率了。毕竟我工作年限不到两年,对于管理工作很难说得心应手,林伊又缘何如此匆忙地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呢? 场下人的窃窃私语和王可龙的咄咄逼人对于林伊来说却好像完全没有影响,她目光悠然,面色平静,优雅地端起眼前的茶杯,浅酌一口,举手投足却似有千斤之力,寒芒一扫,淡淡地说道: “王总此言差矣。岂不闻任公曰:‘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公司需要变革,那么就需要贾总这样的年轻人,敢打敢拼,不死板,不做作,不搞歪门邪道。 在我们这个行业,吃老本混资历的大有人在,他们所谓的那些拿得出手的案例在我这里一文不值。今天的依连面对的是接踵而至的国际市场,是日新月异的大数据时代,不是论资排辈倚老卖老的夕阳产业! 所以,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贾总是深得我信任的知识人才,也是少数能够明白我对公司未来战略需求的同道中人。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正所谓‘干将发硎,有作其芒’,我与贾总有过数次交流与沟通,自然心中有数。所以,王总,包括在坐的诸位领导,务必全力配合贾总在依连的一切工作。还有异议吗?” 林伊巧妙地回避了王可龙的问题,引经据典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还间接将矛头指向了那些所谓的业内老将。林伊洋洋洒洒几句话让王可龙的表情更阴沉了几分,不过他也明白口舌之利在今天这个会议上毫无意义,他和周围的几个领导对了下眼神,转而撇嘴笑道: “既然林总执意如此,我们自当全力支持贾总的工作。”他刻意把“贾总”二字咬得很重,眼神中也透露出几分狡黠。有了林伊如此支持,我自当泰然处之,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面向周围的一众领导深深鞠躬,作揖拱手道: “依连的各位领导大家好,很高兴见到大家。在您们当中,除了上次在梅华钢铁领教过一次王总的妙手高招之外,我与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也希望未来能够和各位前辈通力合作,用心致力于依连的业务改革。也正如林总所言,未来当与诸位共勉,我相信,依连之未来,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我说完之后,林伊带头鼓起掌来,周围的这些领导也只能附和,最后会议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看着王可龙咬牙切齿的样子我没有暗爽,眉头紧锁,更多了一层担忧。从刚才周围人的表情可以看出,王可龙的威望很高,虽然我早有预料,但是没想到大部分领导层居然都是看他的颜色行事。 就在这时,林伊按了按手,接着说道: “现在我来说明本次会议的第二个部份。最近几年,国内钢铁产能严重过剩,业内相关产品的价格持续走低,恶性竞争层出不穷。因此,我们更要把目光投身到国际市场。以前我们可以完全靠着国内业务自给自足,偶尔有几个国外的单子也都是营销部的几个同事兼职做的。这可不行,未来我们要格外重视国际市场,尤其是类似俄罗斯、土耳其、韩国、印度、越南等国家的项目,必须要重视起来。我们知道,俄罗斯有nlmk、severstal这样的老牌钢铁厂,韩国有浦项,越南有河静钢铁等等,这些都可以是我们的客户,但是为什么我们在这些企业身上的投入少之又少?就是因为以前我们不重视他们。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宣布成立国际贸易部,该部门虽然隶属营销部门,但是由贾总主管,无需国内市场部插手。具体的人事需求以及业务开展的方向策略,贾总,会后我需要你尽快给我一个详情书。” 我立马应道: “好的,林总。” 周围的几个领导看向我的眼神都变了,王可龙更是满脸通红,开口说道: “林总,既然都是营销部门的工作,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单独搞一个国际贸易部出来?如果成立这样一个部门,我想问国际贸易部的组员从哪里来?是从原来营销部的业务员中抽调还是外聘呢?如果是抽调,这对他们原先手头的业务必然是一种打击;如果是外聘,这无疑进一步增加了公司的人力成本。最后,既然国贸部门隶书营销部,难道我作为营销总监也不可以过问吗?所以,林总,我持反对意见。” 林伊眉头一蹙,说道: “王总,国贸部门是新成立的部门,业务量暂时不会有那么多,不用因为国贸部的事情消耗国内市场部的时间,而且你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同时兼顾国内市场和国外市场,所以这也相当于给你减轻负担了,就没必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另外,你的担忧我也可以理解。既然如此,我今天就给王总还有贾总定个基调。王总,我记得营销部下辖的北方市场部有一个叫秦铁中的员工对吧?上次也来参加过咱们的校企联合的会议。” 王可龙脸色更黑了,林伊却丝毫不理,接着说道: “王总,还有人事部经理刘总,会议结束后,请立刻安排人员交接秦铁中手头的工作,马上将他调任新成立的国际贸易部就职。其他国际贸易部的部员全部由贾总定立标准后外聘,无论是校招还是社招,绝不动用营销部国内市场的员工。另外,王总,人力成本是必要支出,这一点任何一家企业都不可能因噎废食,所以这一点不必再议。” 王可龙还想说什么,林伊伸手打断,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说道: “接下来,我说明下本次会议的第三部份。在座的领导应该都知道来自西北外市的薛主任以及清华大学的吴教授牵头,有意和我们依连形成三方合作。通过两次正式会谈以及多次线上沟通之后,我已经上报集团公司,虽然因为某些原因阻力很大,但是就在昨天,我收到集团董事会的通知,争取到了正面的反馈。 因此,我认为这件事情不应该再往后拖了,从今天开始立即着手执行。有幸的是,成功说服我并且促成这次三方合作的关键人物正是我身边的贾总。”林伊第一次在会上露出了笑容,意味深长长地看了我一眼。明眼人见此情形立马鼓起掌来,经久不息的掌声让我有些难以适应,好在林伊很快示意会场安静,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所以,该项目我会成立专门的项目组,贾总担任组长,组员我会亲自拟定,再交给贾总执行。名单上涉及到的员工或者相关领导在收到项目确认书后,立马着手安排工作!” 说实话,林伊的气场太强了,听完这三个部分我已经汗流浃背了,还好自己随身带了个新的笔记本,不然这么多内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士举了下手,推了推眼镜,说道: “林总,我想问个问题。” 林伊点头说道: “王总请说,财务部门有什么问题吗?” 看来这个王总就是财务总监了,我查了下依连的公司组成,这个王总名为王洛云,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背景,但是下意识觉得和林伊的母亲有什么关系。王洛云看了眼手头的报表,说道: “林总,这个事情我前期没有完全参与,只是知道您在牵头和薛主任那边谈这个事情,但是这么快就决定了,是否还是有些草率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次的合作有一个非常大的前提,那就是我们需要在外市建厂。这涉及到的资金问题不知道林总是否已经解决了,如果没有解决,现在就成立项目组是否有些太早了?即使工作做得再多,后面资金不到位,也是空谈啊。” 她的发言鞭辟入里,虽然薛叔当日承诺了一些资金方面的支持,但是大头部分还是要依连甚至澜海集团来出,尽管我不知道后面薛叔和林伊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一带而过的,今天恐怕林伊必须给财务部门一个交代。 可是,面对这样棘手的问题,林伊却显得气定神闲,大手一挥,说道: “集团公司已经决定出资建厂,而资金问题会成为我们依连和总公司之间的借贷关系,所以无需操心。另外,当地也会有很大的优惠力度,这点项目组的财务人员届时详细处理即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话说到这个地步,有问题也得憋着,所以周围的领导都点头称赞,拍起了马屁,说什么林总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巴拉巴拉的。我坐在旁边听着这些言不由衷的夸赞隐隐作呕,林伊也眉头一锁,呵道: “行了,都别跟我来这一套。接下来,最后一个部分。自我上任以来,相继开展了高炉故障专家维护系统、出铁沟智能分析模型、高炉侵蚀数据化软件三大业务方向,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场的数据反馈一拖再拖,我们成立的数字化部门的几个员工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无法开展,王总,你能在这次的会上给我解释一下吗?” 昨天我还想到林伊要如何处理,没想到今天我就亲临现场,林伊已经长剑出鞘,就等王可龙怎么接招了。只见王可龙拧了拧脖子,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笑道: “老了,坐一会儿就觉得累。林总,您说呢?” 林伊神情不悦,但是王可龙毕竟是她的舅舅,也不好多说什么,对着坐在她身后的周小山说道: “小山,把我的脖枕给王总。” “好的。” 周小山小跑着从林伊的办公室拿来了一个黑色的脖枕递给了王可龙,又给他的茶杯中续上一杯热茶。他双眼微眯,也不称谢,歪着个大脑袋伸手敲了敲茶杯,拿腔拿调地说道: “林总,您要清楚,市场营销部的每一位员工的工作量都是非常满的。我手下的员工从文件类的招标书、合同、技术协议、产品指标,到出差跑业务,维护现场关系,再到炉前倒班记录产品使用等等,这些已经占据了他们大量的工作时间。 可是数字化部给我们这帮兄弟的任务是什么呢?让我的兄弟们给他们记录大量的现场数据,这些数据的来源甚至跨越了小十年的时间。林总,您知道这是多么大的工作量吗?如果我们的每一个员工都去做这个工作了,那我们的业务怎么办?我们的用户维系怎么办?更何况业主很多时候并不愿意透露他们的数据给我们,那我们还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要数据吗?” 第121章 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吗! 林伊毕竟没有深入现场做过工作,面对王可龙的说辞,林伊紧咬嘴唇,神色沉重,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而她的沉默让王可龙更加嚣张,他接着说道: “林总,我们这个行业其实是非常粗糙的,很多数字化的东西没必要费那么多的精力。既然是传统行业,那么传统的方式肯定是合适的,所以……” “王总,我打断您一下,我有些不同的见解。” 林伊面露惊喜的神色看向了我,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不过,王可龙和林伊关系不一般,我有些拿不准说话的尺度,却只见林伊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偷偷放到了我的面前,上面只有几个字: “尽管放心,有我在!” 这七个字十分默契地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其笔锋锐利,颇有锋芒,也让我信心倍增。我以浅笑作回应,在脑海中迅速组织着反对的说辞。 王可龙以为我当初在梅华只是在炉前看看炮泥的使用情况,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在梅华的一个月不仅仅是实地反馈泰安炮泥使用情况,更多的工作就是现场数据采录的工作,而他的那些说法正好中的在我的靶子上。 我可不管他王可龙在公司什么地位,这个胖秃驴当初阴了我一把,这次看我怎么如数奉还。 我当即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和自以为是,忽视了他被打断后碍于面子没有发作却深恶痛绝的表情,说道: “王总,刚才您说市场部的同事们工作量很大,所以没有办法完成现场相关数据的采集对吗?” 王可龙摸不清楚我的路数,没有立马肯定,而是反问道: “贾总,这只是部分员工反映的问题,还有其他的一些客观因素限制了现场的数据采集工作,不过我想这次的会议上也就没必要太过细致地计较了吧?” 我轻轻一笑,说道: “王总,其他的原因咱们有的是时间去探究,咱们就先说您刚刚提到的两个缘由。第一,您说市场部员工工作量很大,所以没时间采集数据。王总,我不知道您是听谁说的这句话?依连作为老牌耐材供应商,虽然不会对数据进行系统化处理,但是采集业主数据并且根据高炉数据给出技术指导是最基本的技术工作,难道您的意思是依连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吗?那我倒要问问,依连以前的产品维护是靠什么?客户反馈了使用问题之后依连又是以什么为作证来帮助客户解决问题呢?” 王可龙一时语塞,但冷静了片刻后,他当即回复道: “贾总,基本的数据无非是高炉的顶压、氧量、炉温、通水量、出铁时间、铁口深度等这些数据罢了,我们依靠这些也可以做出判断,可是数字化部门给我们的要求是包括了高炉内部的大量的热电偶温度数据,这难道不是平添了非常多的工作量吗?” 我当即从手机上调出我之前在梅华钢铁录入的单周数据表格,然后甩在了桌子上,毫不留情地说道: “王总,要不是我干过这类工作,还真要被您的说辞给搞晕了。实话跟您说吧,高炉热电偶的分布在图纸上清晰可见,一座高炉从几百立方到将近六千立方,最多也就不到一千个热电偶,这些数据任何一家炼铁厂都会根据层高进行分类记录。 而对于我们的业务员来说,只需要一个u盘就可以将这些数据全部按照年限划分后分门别类地拷贝回来,总共用时不超过二十分钟。所以,我实在不明白王总口中的‘占据大量时间’从何而来?而且,业务员只需要收集数据,数据的处理工作是由数字化部来完成的,我就更不明白这项工作到底能给我们的业务员造成多少负担呢?” 王可龙被我戳穿,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冷哼了一声,说道: “贾总说的轻巧,那些炼铁厂的数据是说给就给的吗?这里面涉及到很多他们自己的高炉操作的秘诀,人家不给,你能怎么办?” 如果单单从表面上来看,王可龙说的不无道理。高炉数据对于每一个炼铁厂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这不仅仅能反映高炉的操作水平,也能从很多数据上看出高炉运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但是,王可龙能说出这种话只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个,那就是他从来没有深入高炉中控操作室,因为作为供应商,像高炉负责人索要高炉数据用于分析高炉问题并且改进自家产品是再普通不过的要求了,数据再重要,也不可能被炼铁厂憋在手里不拿出来分享,否则,一旦高炉出现了不可控的问题,那么炼铁厂负责人一定是第一责任人。他们不会也没有必要不给供应商的业务员提供数据。 不过,王可龙在这个行业里耕耘了这么多年,业内也算有些名气,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呢?除非…… 想通了这点,我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学着王可龙的样子也冷哼了了一声,说道: “王总,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您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吗!” 王可龙目光闪躲,略有些底气不足地回道: “贾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总,炼铁厂不可能不给提供数据,除非有人提前打好了招呼,让炼铁厂拒绝提供数据。您说,这个提前打好了招呼的人,是谁呢?”我双眼微眯,面色凛然,耐心等待着王可龙的应对。 在座的这些领导也都不是傻子,依连内部的势力斗争由来已久,我这句话说出口任是谁也该明白王可龙言辞中的业务难以开展的真相是什么了。之前之所以没人提出,主要是林伊对现场的情况还不是非常了解,了解的人又都是王可龙的人,这件事情虽然林伊有所怀疑,但她绝对找不出可支持她的证据来作证她的想法,因此这件事就一直被王可龙拖着。今天我当众提出,就是给王可龙一个下马威,我倒要看看这个老油条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应对之法。 不知道是会议室的暖气开得太大了,还是王可龙心虚了,他竟然掏出纸巾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转身向林伊说道: “林总,我承认这块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也接受贾总的质疑。这样吧,会后我和手下的业务员沟通下,争取拿到各大高炉的现场数据。” 林伊黛眉紧蹙,颇为不悦地说道: “王总,最近这方面的工作你们营销部门确实懈怠太久了,我来问你,你回去查实之后,什么时候能将我们公司所有业务涉及到的高炉数据提交到数字化部?” 王可龙沉思片刻,说道: “大概一年。” 林伊扶着额头咂了下嘴,显然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她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转头对我说道: “贾总,按照你的经验,这些数据全部收集上来需要多长时间?” 林伊的问题有些着急了,先不说我现在空有一个名头,手下还基本没有可用的人,就算是有,王可龙既然能说出一年来,自然有他的一番计较。正常来说,业务员真把这件事当回事的话,三个月内所有的数据收集上来不成问题,但是现在如果我真说出来三个月,以王可龙的性格会立马将这个活推到我的身上。我初来乍到,怎么可能指挥得了那么多人?届时三个月定然是收集不上来的。 我故作沉思状,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说道: “林总,王总的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一年左右的时间可以全部收集齐全。” 王可龙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丝忌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林总,请放心,一年之内我肯定能让业务员将所有的数据收集上来。” 我与林伊对了下眼神,相信此时的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果然,她没有再多说,点了点头,说道: “好,王总,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这期间,每个季度汇总一次各个现场的数据并交给数字化部处理。” “好的林总。” “嗯,”林伊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整个会议室,对着所有人说道,“数字化部的事情由我亲自主抓,贾总协助。今天会议涉及到的四个部分的问题,在座的每一位领导写一份会后总结以及个人理解提交给我。还有其他的问题没有?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散会!” 第122章 你小子不会是干那个的吧? 王可龙第一个起身摔门而去,剩下的十来个领导也纷纷心思各异地离开了会议室,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林伊两个人。林伊慢慢坐了下来,双眼紧闭,扶着额头靠在了椅背上,脸色却比之前更疲惫了些。 我有些局促,看她如此疲惫的样子也不忍打扰她,但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回事儿,所以轻轻唤了她一声: “林总,既然会议结束了,我就去人事部报到了。” 林伊睁开眼睛,虽然面色不是很好,但仍旧打起精神回道: “贾念,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要叫我林总,叫我林伊就好。或者……” “或者像以前一样叫你‘兄台’?”我略带调侃的意味接道。 林伊笑了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 “当然可以,如果你还愿意的话,贾兄。” “这位兄台客气了,我还是叫你林伊比较舒服。”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短暂地缓解了一下会上的严肃氛围后,林伊说道: “贾念,你不会怪我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吧?” 我沉思片刻,说道: “林伊,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给我多少钱,我办多少事。企业的管理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更何况对于传统行业的供应商来说,我们的运营方式照比新兴行业来说要简单得多,所以我肯定不会怪你的。”林伊的脸色稍缓,我却接着说道,“不过,林伊,今天的会议上可以很明显地知道,未来我在依连想要干好可不太容易啊。” 林伊轻叹,眼神落在会议室的吸顶灯上,良久之后,竟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 “贾念,你说我辞去依连的总经理去开一家宠物店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林伊有些失落地看着我。 “因为我刚当上高层领导,年薪还没领呢,你要是走了,我不也得滚蛋吗。怎么也得让我赚一笔再走吧?”我摊了摊手,笑道。 林伊嗔了我一眼,说道: “你怎么这么财迷呀。” 我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道: “对呀,我当然是财迷了,不仅如此,我还是官儿迷呢。你是boss你自己想干嘛干嘛,我可不行。你这一上来就给我这么大的担子,我也得好好想想怎么办呢。” 想来,林伊也就是说说而已,我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林伊突然开口道: “贾念,明天我带你出去耍耍吧。” “啥?” 我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林伊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突然傻乐起来,兴奋地说道: “贾念,任务再重也要一点点来做。你今天刚入职,明天就当是给你办个迎新会了,而且还是svip待遇,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哦~” 这个女人我感觉有点神经质,刚才还是冷艳强势的女总裁,现在又变成了手舞足蹈的傻丫头,实在有点应付不来,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你明天要干嘛啊?” “咱们去欢乐谷玩吧,我好久没去了,上次去玩还是一年多以前呢。” “就我俩?” “咋啦?” “就我俩没意思吧?再叫几个朋友啊。” 其实我是想要避嫌,毕竟如果只有我们两个去玩,难免显得有些奇奇怪怪的。林伊双手插兜站在玻璃窗前,问道: “那,你想叫谁来啊?”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说实话,我本身就没几个朋友,想要出去玩的话,我肯定想把花知暖、薛凌、老秦他们几个都叫上。只是,明天是周二,他们几个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思来想去,我说道: “这样吧,今天下班后我问问,然后告诉你,咋样?” 她转过身来,说了声好,然后收拾好会议室的东西,带我来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隔壁,指了指门上的门牌,说道: “贾念,这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如果你需要秘书的话跟我说,我来安排。先工作吧。”说完,林伊便走回了她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较之刚才,林伊的情绪有了一丝丝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她的情绪变了。 我没再多想,推开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间装修精致,面积很大的办公室。我一屁股坐在真皮坐椅上面,把脚搭在办公桌上,感受着来自资产阶级的腐朽气息,嗯,真香。再看桌子上已经放好了的钥匙还有公司的招聘简章等等,看来周小山做事情很有眼力见儿嘛。 不过我天生不是享受的命,至少这么豪华的办公室让我隐隐有些不安。我敲了敲林伊办公室的门,随着一声请进,我走了进去,说道: “林伊,虽然我这么说有些唐突,但是我的办公室是不是有点太精致了?” 林伊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说道: “贾念,你没必要有什么心里压力。你是公司的营销副总,更是总经理助理。给你配一间像样儿的办公室再正常不过了。你如果有什么心里压力,就用你的成绩来回报公司,来证明给所有人看,我的选择没有错,你也同样配得上。” 林伊的样子与刚才大相径庭,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强硬。不过我一时间也没太注意,反而接着问了句: “对了,我能给秦铁中批假吗?明天一起……” “不可以!”林伊冷冷地说道。 “好的,林总。” 回到办公室,我不禁感叹命运的无常,不知道下次见到曹严、李仁海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我甩了甩头,这些杂乱的想法对我现在的工作没有任何好处。我沉下心来,先从公司的人员结构研究起来,然后再根据我的理解和要求对国际贸易部的人员需求进行初步确定。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正当我还在专心写着国贸部的工作方向、人员需求的详情书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影突然推开房间的门,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哟,老秦,好巧啊。”我看到来人,站起来说道。 老秦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见鬼了一样打量了一番,才激动地说道: “念儿啊,真的……真的是你啊!刚才王可龙那个老登让我来国贸部报道,说什么公司新来了个贾念贾总,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原来……原来真是你小子啊,哈哈哈。这下咱们兄弟可真是翻身做主人了啊!” 我伸手拍了拍老秦的肩膀,笑道: “准确地说,翻身做主人的是我,不是你。” 老秦一拍脑袋,说道: “哎呀,忘了……不对啊,现在你可是公司高层啊,我这也算翻了一半了啊!” 不等我开口,老秦又突然冷静了下来,围着我绕了两圈,说道: “不对啊,念儿,我刚才听说公司高层开会,林总力排众议让你坐上了这个位子,你小子不会是干那个的吧!” “我可去你的吧!”我咣当就给了老秦一脚,老秦踉跄了一下,笑眯眯地说道: “念儿……啊不,贾总啊,上次林总被你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的这件事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贾念浓眉大眼的已经叛变革命了!年纪轻轻就在人生的捷径上越走越远了啊!”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 “老秦,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扣你工资啊。” 第123章 一起吃午饭吧 “念儿!你小子不想着给我加钱,还想扣我钱?我尼玛……”老秦说着,冲上来就锁我脖子。老秦个子比我高,还打了我一个出其不意,我立马就被他的大手牢牢锁住。好在我也不甘示弱,反应够快,迅速倒退卸力,同时用力钳制住他的右手,尽量不让他形成绞杀。 结果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家伙竟然在办公室的地上落下一个螺母,老秦脚一滑,顺带着也给我拉倒了,两个人又开始了地面技,“打”得不亦乐乎。 “贾念,一起去吃饭吧。” 就在这时,林伊人未到,声先至,一把推开了门,就看到了我和老秦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看到林伊进来,我和老秦立马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老秦更是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地说了声: “林总好。” 我悄悄站在靠后的位置,脑袋埋在老秦的肩膀后面,低着头,捂着嘴忍着笑意。 “秦经理,我们依连公司是一个包容开放的国际化公司,所以,如果我打扰到你们了,我给你们道歉。”林伊轻轻倚在门框上,眼神玩味地看着我们说道,冷冰冰地说道。 老秦立马摆手讪笑道: “林总,您误会了,我和贾总闹着玩儿呢。” 林伊侧了侧脑袋,冷笑道: “贾总,躲在后面干嘛呢?” 我清了清嗓子,从老秦身后走了过来,本着立正挨打的心理建设,说道: “抱歉,林总,不会有下次了。” 林伊走上前来拍了拍我衣服上的灰,又用手帮我顺了下头发,说道: “你们俩一直都是这么幼稚吗?” 老秦立正回道: “报告林总,我们大学四年都是这么‘打’过来的,不过贾总一般打不过我,嘿嘿。” 听了这话我立马回怼道: “放屁!老秦,你别昧着良心啊,要不是我怕把眼镜打坏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林伊拍了一下我的胳膊,对着老秦说道: “秦经理,你先去吃饭吧。” 老秦点了点头,冲我做了个鬼脸,颠颠儿地跑开了。 老秦走后,林伊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说道: “林总啊,你刚刚不是说吃饭吗?走吧,去哪吃啊?” “公司有食堂,你的卡人事部正在给你办,先用我的卡吧,跟我走。”林伊面容清冷,转头就走。 “哎,等等我啊林总,没锁门呢。” “放心,没人敢偷你贾总的东西!” …… 公司的食堂设在二楼和三楼,我跟着林伊来到三楼的餐厅之后,眼前琳琅满目的窗口惊呆了我的眼睛。从中餐到西餐,从八大菜系到小吃甜品,酒水饮料,应有尽有。 林伊略显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挺直了腰板说道: “怎么样?这些都是我上任以后进行的‘食堂改革’,把以前那些蛀虫都清除出去了,才有这么好吃的呢。” 我一边点头一边流着口水,不过暂时还没有彻底被眼前的华丽外表迷了眼睛。我走到一个买海鲜饭的窗口,定睛一看:海鲜套餐15元一份。我观察了下打菜阿姨的手,真稳啊,比我们学校那些更年轻的阿姨手都稳。果然,林伊连招聘食堂阿姨都找身体更健康的,手不抖的。 我一路走过去,林伊跟在我身后介绍着自己着一年来的丰功伟绩。果然,不仅种类丰富,而且各种菜式的价格都很划算,我频频点头,顺手打了一份扬州炒饭,要了一听冰可乐,说道: “我去,这食堂也太牛掰了吧。” 林伊也打了一份扬州炒饭和一听可乐,周围员工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都在和林伊打招呼,一声声“林总好”给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林伊偷笑了一声,带我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撕开可乐美美地喝了一口,说道: “贾念,怎么样,来我们公司来对了吧?我们还有员工宿舍呢,如果你在北京租不起房子,你可以住澜海集团旗下的员工宿舍,每个月给公司掏500块钱就可以了。当然了,员工宿舍数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所有人都住下。所以,我们在足额缴纳12%的公积金的情况下,还会每个月补贴给在外租房员工1000元。怎么样,心动了吗?” 我心里确实服气这里的员工福利,不过对于澜海集团来说,员工宿舍这四个字背后的猫腻儿就多了去了,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一心为了员工才整这么一出,但是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依连干下去吧,集团公司的事情不是我能评头论足的。不过,我也立马歪嘴一笑,说道: “林伊,那如果我在北京有房,但是我说我在外面租房呢?公司是不是也会给我1000元补助啊?” 林伊略微愣了下,说道: “你当集团公司傻啊,你得拿着租房协议和公司申请才有这项福利呢。” 我连连摇头,说道: “林伊啊,假如这个房子的户主是我父亲,我和他签署一个租房协议,租金按照市场价格来定,然后我拿着这份协议向公司申请补贴呢?” 我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让林伊说出些更巧妙的解决办法,毕竟按照现在这些企业的德行,把你家的家庭情况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没办法告这些企业侵犯你的个人隐私。不过,林伊却淡淡地说道: “水至清则无鱼,更何况普通人生活已经很难了,真有符合这种情况的人也寥寥无几,公司更没必要因为那点钱搞得风声鹤唳。只要按照纸面规则执行,我本人不会计较。”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林伊远远不是我曾经想象的千金大小姐,她年纪轻轻,却早就对这个社会的部分本质和运作规律有了自己的一套看法,更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是她的处事风格,还是在食堂进行的改革,以及对待规则漏洞的态度,她都能够真正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我一直以为,“眼里容不得沙子”这种人本质并没有多么让人钦佩。这个世界需要的是能办好事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不代表能把事情做好,在规则允许的公差之内,保持动态的平衡才会让这个畸形的社会保持一定的相对公平。而无数次历史的故事也告诉过我们,那些只会教条地说着“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往往没有给社会带来长足的进步。 不过,话虽如此,我倒还是想调侃她两句,随即说道: “林伊,可是我就是这种情况啊。你说,我回头拿着一份租房协议向公司申请一份补贴,如何?” 林伊放下筷子,问道: “你在北京真有房啊?” 我扒了两口饭说道: “爷爷奶奶留下的拆迁房,名字是我爸的,不算我的。” “所以,贾念,”林伊听后脸色严肃了几分,“别人这么做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不许你这么做,你不可以骗我。” 我两手一摊,满脸委屈地说道: “我就是小老百姓一枚,能有这一个月多赚一千块的机会你干嘛阻止我啊?” 林伊从手机中调出了公司的薪资管理体系说明图放到我的面前,说道: “你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营销副总,目前根据公司的职级薪资来看,你的年薪在60-80万左右。虽然你没有年底的股票分红,但是我们是有年终奖制度的。 虽然我不应该告诉你,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王可龙作为公司的营销总监,年薪在八十万左右,他去年的年终奖税后到手将近一百万,更别说他持有的集团公司的股票分红了。 所以,贾念,虽然今年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是只要在最后的一个月的时间里你能够带着组建好的国际贸易部拿到一个订单并且外市建厂的事情有一定的进展,我可以保证你的年终奖不会低于二十万。难道对于你来说,这些还不够吗?” 她的一席话惊得我下巴都掉了,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我从泰安一个月薪五千块的打工仔摇身一变,成了拿高额年薪的依连公司高管。上午林伊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可是当真金白银摆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的心乱了。 说实话,林伊口中的这一串数字是曾经的我望尘莫及的,而今天的她成了我紧抱的大腿,也难怪老秦怀疑我去干那个了,换做是我知道了老秦成了我现在的角色,我也要以为老秦走了歪门邪道了,不然这普通人穷极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薪资待遇,怎么就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落到了我的头上呢? 林伊许诺我的这丰厚的回报让我心有不安,我从未想过自那日说过不再是朋友的话之后,今天的我却被她以这样的方式绑在了依连这艘商业巨船上。 谁不喜欢钱呢?可是这钱对我来说又真的属于我吗?起码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并不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年薪将近百万这样一个数字。听林伊的意思,如果我明年干满了一年,年底到手的薪资岂不是保底都有一百多万?可是,我只是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了一年多的职场新人罢了,这样的优待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一顿饭吃的我有些心事重重,但是毕竟今天才刚刚任职,也没有必要把什么话都抛在前面。 吃过饭后,林伊回到办公室午休,而我则是继续着上午安排的工作,整整一个的下午我都在撰写国际业务详情书,同时和薛叔、吴教授等人进行了更深入的沟通,以确保建厂项目的快速落地以及顺利执行。直到老秦跑到我的办公室里告诉我下班时间到了的时候,我才从工作状态中抽出神来。 我的内心从未如此渴望在工作上取得成绩,无论是因为那份薪水,还是因为林伊的信任,我都没有理由像曾经那样浑浑噩噩。 我也从未想过出人头地,但我不能辜负朋友的信任。 哦对,还有领导的信任。 第124章 嗯 我忙碌到了晚上九点才堪堪写完了给林伊的国贸工作详情书,自从我参加工作以来还是头一次主动加班到了深夜。而关于建厂这块的工作方向我准备后天再写。毕竟明天有所谓的“迎新仪式”嘛,不去白不去。 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旁边的大落地窗前,俯瞰着曾经被我仰视的建筑如今都在我的脚下,连绵不绝的灯光缠绕在了整个东三环,也让一丝丝涟漪泛起在我的心海。 下午的时候,很多在会上露过脸的中高层领导都来和我打招呼,财务部、人事部、技术工程部、采购部等等……我熟练地对着他们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认真听着他们违心的谄媚,看似亲热的嘘寒问暖,然后又在闲聊了几句之后,起身将他们送出办公室,临别再说上一句:多多关照。 他们当然不是来向我示好的,而是来试探的。试探我的态度,试探我的虚实。而接连来到我的办公室的他们更让我相信,今天会议上王可龙的吃瘪一定让他们感受到了某种信号,这种信号来源于林伊的强势,来源于我的专业。 其实我也没有多专业,可是敢于当面让王可龙下不来台,就意味着我的立场非常明确。依连的天平似乎因为我的加入有了一点的倾斜,而这一点就足够这些人再次将剩余的筹码捏在手心,随时权衡着天平两边到底应该在哪里下注。 离开的时候,我捡起脚下那枚螺母,把它放在了我办公室的门前。路过林伊的办公室,磨砂玻璃门后的灯光还在亮着,我犹豫了片刻,没有去打扰属于她的安宁,快步离开了公司。 …… 此时的地铁上依旧人满为患,我一只手扶在把手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停留在了花知暖的头像上。 地铁快要到站的时候,我终于给她发了条微信: “暖儿,最近比赛怎么样?” 其实我知道她最近的比赛情况时好时坏,可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以这种方式开场。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过了很久,花知暖才回了我的信息。 “怎么会,主要是怕打扰你训练嘛。” “说吧,什么事?”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我觉得有些冷冰冰的,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依旧能够感受到她的坏情绪。 “明天有时间吗?” “怎么了?你要来找我吗?”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欢乐谷玩啊?” 看到这句话之后的花知暖立刻打了个电话过来: “念儿,你怎么突然想带我去欢乐谷玩呀?” “那个,我这不是换了个工作嘛,公司领导说给我办个迎新仪式,所以最后决定一起去欢乐谷玩,我就想着带几个朋友,就想到你了。” 电话的那边沉默了半晌: “那你现在的工作还会离开北京吗?” “一般不会,最多就是出差,办公地点还是在北京。” “哦,”花知暖淡淡地回道,“你领导很年轻嘛,几个同事啊?” “额,”我挠了挠头,说道,“只有我一个。” “what?”花知暖惊呼了一声,接着问道,“你领导男的女的?” “女的。” “嗯……待会儿把集合时间告诉我,明天见。” “暖儿,那个……” “嘟嘟嘟……” 我呆呆地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没等我再问问她的近况,她便挂断了电话。 “这丫头。”我抱怨了一声,下了地铁,来到小区门口的小卖部。自从某位神仙大姐一纸诉状告赢了迪士尼后,北京欢乐谷就可以带零食饮料了。我买了些可乐雪碧,薯片饼干之类的放在包里,然后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 说起来,北京也算待了好多年了,真就没几个朋友可以叫。我看着微信好友的通讯录从上翻到下,从下翻到上,只有薛凌和秦时雨两个名字落在了我的眼中。 秦时雨是林伊的朋友,我自然是没有资格代替她去邀请的;而老秦也不能参加,所以薛凌这边我想叫上她一起却也不太方便。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纯子那张可爱的面孔,只可惜,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那些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我更是没什么联系,甄尹与我们的关系又有些微妙,尤其是那次一起玩过剧本杀后,我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了…… 哎,我混得也真够失败的。 我有些失落地放下手机,却收到了一条微信。打开一看,是薛凌发来的: “贾念,我听老秦说你入职依连公司了?” “是的,今天刚入职的。” “怎么突然换工作了,之前也没听你说起过,怎么回事啊?” 我怔了下,这才发现,原来在我身边知道我从泰安离职的原因的只有林伊一人。既然已经离职了,那些惹人心烦的原因也就没必要拿出来再提了。我随手回道: “原来的公司干不下去了呗,正好林伊这边开出来的条件很不错,我就过来了。” “你们,冰释前嫌了?” 薛凌的话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与其说是冰释前嫌,不如说在与林伊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时间真的将当初的那份愤恨渐渐磨平了。最近每当我不自觉地再次想起高二的那个夏天,我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痛苦了,至少在面对林伊的时候,我能够保持一份平静的心情,而这颗曾经饱受折磨的心脏,也不愿再次体会过去的感觉。 我回道: “也不是,就当正常上下级相处吧。总停留在过去也挺没意思的,毕竟她也没有真的把我怎么样。” 薛凌那边似乎陷入了沉默中,良久,她才回道: “嗯……依连的待遇确实很好,你现在又是依连的高层领导,看得出来,她对你很好。加油吧,别辜负她。” “她也就是利用我当她的排头兵呢,没什么好不好的。放心吧,现在的我肯定全力以赴,一大堆工作等着我做呢。”我不屑地回道。 “贾念,我很高兴你能从这么多年的颓废中振作起来。林伊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情,我很感谢她。” “可别感谢她,资本家的手段可多着呢,没准儿哪天就给我踢出依连了呢。” 薛凌发来了一个无语的表情,接着说道: “你呀,别这么揣度人家……算啦,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从你家到依连路程可不近。” 我接上她的话头,问道: “那你呢,明天忙什么呢?” “明天我得出差了。建厂的事情我听老秦说已经进入正轨了,吴老师到时候会把学校的一些重点实验项目放在新建的厂区里,校企联合也就顺理成章得多了,很多事情暂时不用我再操心了,所以我得专心搞我的课题了。” 听到她说自己明天要出差,我既失落又庆幸,失落于不能和她一起去欢乐谷玩,庆幸我不用陷入是否要去邀请她的矛盾中。这样的情绪让我有些挣扎,什么时候我与她好像已经渐行渐远,她有她的学业,我有我的工作,曾经的朝夕相伴如今想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情绪低了下去,继而觉得家里有点凉。安装在厨房的壁挂炉已经被我调到很高的温度了,可是我还是感觉不够暖和,不知道北京的冬夜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冷了。我裹着被子,想起了老家的冬天,可是老家的冬天有没有这么冷,我却又记不清晰了,想来一定是老家的冬天没那么冷,所以我才感觉北京的冬天格外寒凉吧。 我又嘱咐了薛凌几句,劝她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然后两个人的对话截止在了互道晚安之后。 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我忽然想起来还没有告诉林伊要给花知暖也订一张票,赶紧在微信上斟酌了一下文字,写道: “林伊,你睡了吗?” 好吧,这句话好像也没什么可斟酌的。 发完这句话,我放下了手机,等待着林伊的回复。也许是今天太累了,我有些昏昏欲睡。在半睡半醒之间,我终于收到了林伊的回复: “还没有,怎么了?” 怎么了?好奇怪的问题,每当一个人的回复是怎么了的时候,往往代表着对方此刻的心情可能有一些欠佳。我可不敢撩拨大boss的神经,赶紧回道: “明天我带个朋友过来,你订票了吗?” “哦,差点忘了。那你把你朋友的身份证号发我吧,现在订票还来得及。” “好的,稍等。” 我从相册中翻出了很久以前偶然一次和花知暖出去上网的时候拍下来的身份证照片,把上面的身份证号码写下来发了过去。不一会儿,林伊回道: “好了,我订的是白天场的票,明早十点欢乐谷门口集合,别迟到。” “ok,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 我有些诧异,女生好像都喜欢用一个嗯字来表示肯定。花知暖如是,薛凌如是,林伊亦如是。我有些窃喜,这么看来,我应该是发现了女生的某种社会特性,是不是可以列入社会学的女性报告中了啊。 不过我没时间再沾沾自喜于这项“世纪发现”了,赶紧给花知暖发了条微信,果然,知道了集合时间后的花知暖回道: “嗯。” 好好好,都喜欢嗯是吧?那我也来,于是我也给花知暖写道: “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丫的,睡觉! 第125章 欢乐谷 我昨晚睡得不错,没有失眠,也没有起夜,醒来以后把昨晚买好的吃的喝的都带上,换上一身薄款的羽绒服和运动裤,打车直奔欢乐谷。 因为要路过四环路,所以还是有些堵车,好在我起的早,所以大约9点50,我到达了欢乐谷的大门口处。 其实我在下车之前一直认为我会是第一个到的,毕竟女生出门都比较麻烦,化妆打扮什么的都比较耗费时间。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慢悠悠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林伊和花知暖竟然已经到了,两个人齐齐看向我。 林伊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冬装,头发也扎成了马尾的样式,腕间戴着一块白色的卡西欧ga2100;花知暖则是穿着那件曾经我买给她的粉色的羽绒服,手上还带着一副样式有些老旧的手套。 我赶紧跑了过去开口说道: “林总早上好。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 林伊点头示意: “贾总早上好,我也是刚到,花小姐来的最早。” 我看向花知暖,她的面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也许是状态调整得好了一些,我由衷地感到高兴,笑道: “暖儿,今天太漂亮了吧!就是你这手套也太古早了,和你的身份不符啊。” 花知暖的目光闪烁: “是吗?”又将自己的手掌翻了翻,横竖看了下自己的手套,指着自己的羽绒服道: “那你怎么不说这件羽绒服有些古早呢?偏偏说手套。” 我打趣道: “那是因为这件羽绒服是我买的,贾某人的眼光还是很独到的。” “哦,是吗?”花知暖把手伸到我的眼前,说道,“你再好好看看,这手套明明也是你给我的,可见你的眼光也就那样儿呗。” 我有些尴尬,看到花知暖的眼神中略有几分拷打的味道,才想起来这副手套是那年冬夜和羽绒服一起送给花知暖的。可是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仍留着这件廉价的羽绒服还有那副过时的手套。 心情有些起伏,与花知暖之间的氛围也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林伊靠了过来,晃了晃手里的身份证,说道: “两位,要不咱们进去再说?” 花知暖扭头露出一个笑容: “好啊,林小姐,咱们走吧。” 她说着,一个闪身上去就挽住了林伊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向着验票口走去。我猛吸了一口冷风,从包里拿出了身份证,赶紧跟了上去。 …… 说来惭愧,来北京这么多年,我其实根本没去过欢乐谷,上次去游乐园都忘了是猴年马月的时候了。方特、迪士尼这类的也都没去过,实在不知道都有什么可以玩的。跟着她俩进入园区,诺大的过山车项目就映入了我的眼里。 虽然是周二的早上,但是欢乐谷里居然也有这么多人。也许是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也感染了我们,花知暖兴奋地指着那辆正在早间试运行的过山车说道: “走走走,咱们先去玩这个最大的过山车,后面还有好几个呢。” 林伊也点点头,两个人压根就没问我的意见,拉着手往那边跑去。我嗤之以鼻地慢慢走在后面,这么早还能排队不成?结果事实证明上帝会给幼稚的孩子致命打击,我走到排队口的时候居然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龙。花知暖和林伊在队伍的最前面,我在最后面。就在这时,花知暖冲着我挥了挥手,喊道: “念儿,快过来。” 一瞬间周围老老少少的眼睛都集中在人群中,好像都要帮着花知暖找一找这个叫“念儿”的笨蛋。 我一边捂着脸一边往前挤,嘴里说着借过借过,然后终于来到了花知暖旁边。 “贾总好像不是很积极啊,这都能排到队伍后面?” 林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 我偷偷指了指身后的孩子大军,小声说道: “别胡说,我可积极了,就是走的慢了点儿,谁知道这帮大人带着小孩儿跑得这么快!” 林伊没再多说,眼神飘向了过山车那里,眼神里的渴望就和我身边的小孩子一样,恨不得立马冲上去。 三个人在沉默中听着过山车上一轮轮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很快就轮到我们了。花知暖拉着林伊坐到了最前面,毕竟一排只能坐下两个人,所以我坐到了她俩身后。 工作人员正在按照惯例检查安全措施,而我已经开始紧张了。我小时候就没怎么玩过这种的,更何况长大后呢,所以我不断地调整着呼吸,甚至头皮都有些发麻。 铃声响起,游戏开始。 当我以为会像以前看到的一样缓缓行至最高点的时候,蓄势待发的过山车瞬间起步,这该死的推背感让我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心脏开始狂跳。从最高点向下俯冲的时候,我更是感觉灵魂都被落在了后面,耳朵里只剩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尖叫声…… 车子在三分钟后回到了开始的位置,众人开始纷纷解开安全带下车,只有我还在晕晕乎乎的,整个人已经懵了,直到工作人员催促我下车,我才踉踉跄跄地从车上走下来,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花知暖和林伊几乎同时走过来扶住了我,搀着我在一众小朋友的嘲笑声中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念儿,你也太菜了吧,你这样后面的那些过山车你可咋玩啊,哈哈哈。” “贾总,你还好吗?你说你,玩不了早说啊,害的我们都跟着你丢脸。你看那个大胖小子,笑得都岔气儿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嘲笑我,给我臊了个大红脸,憋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从包里拿出一瓶可乐喝了几口,说道: “两位,你俩要真关心我就闭嘴,我头都要裂开了。” 花知暖立马松开了扶着我的手,回道: “谁关心你了,走,下一个项目。” 林伊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贾总,走吧。时间不等人,努力需趁早啊。” 两个人马不停蹄地向前走去,留我在后面腹诽这两个无情的女人。 欢乐谷里的人更多了,这两个人走到一处就玩到一处,也不怕排队,说说笑笑间已经玩了类似像海盗船啊,大摆锤啊,跳楼机啊之类的。我偶尔陪她们玩了些勉强能接受的项目,那个跳楼机我光是看一眼感觉自己都要爆炸了,死活没上去,不然今天我就交代在这儿了。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才发现她俩才玩了不到全园三分之一的项目,欢乐谷这么大吗…… 中午在园区里的某个餐厅里点了三份套餐,我难得能够休息一会儿,所以故意吃得慢了些,这俩人却毫无形象地几口吃完,然后又催着我赶紧吃,吃完了好去玩。 我是真服了,吃个饭也不消停,叨叨叨的! 我哼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反而更慢了,夹起一根面条嗦进了嘴里,故意发出声音,然后慢悠悠地说道: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吃饭都不好好吃,没看到我还没吃完吗?” 花知暖和林伊对了一下眼神,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脑海中升起,果然,花知暖突然拿起筷子从我的碗里夹了一大坨面条放在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我笑道: “哎呀,贾公子吃得真快~咱们走吧~” 我去!这丫头干坏事儿已经到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步了吗?没想到林伊也同流合污,说道: “贾总,吃完了就快走吧,票价不便宜呢,咱们得抓紧时间呀。别磨磨唧唧了,走吧走吧。” 她俩说完,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我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站起身一左一右把我架出了餐厅。 我就这么失去了心心念念的面条。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因为很快,我就被林伊以“服从公司管理”的理由再次被她们按在了另外一个过山车上,她们放肆欢笑,我却被折磨得七荤八素…… 忒坏的女人! 第126章 放纵一次 下午她们两个玩得更凶了,什么刺激玩什么,搞得我大冷天儿的浑身汗渍渍的,跟在后面脚都走麻了。 花知暖越玩越大胆,连鬼屋也想一探究竟,一个人偷摸摸地站在鬼屋门口越共探头,小心地往里面瞅着。我玩心大气,歪嘴一笑,一把扣住花知暖的胳膊就往鬼屋里面拉: “暖儿,走吧,你不是牛掰吗,一起啊。” 花知暖脸色大变,立马怂了,死死拽住林伊,可怜兮兮地喊着: “我错了我错了,好哥哥,我不牛掰了,我再也不牛掰了,你饶了我吧。” 我哈哈大笑,正要放手,没想到林伊突然踩着小碎步拉起她就往里走。我也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两个人不顾花知暖的苦苦讨饶,抓小鸡一样就给她揪进了鬼屋。 欢乐谷的鬼屋是很老旧的装修,里面也都是些古早的设备,包含的主题也很糅杂。一会儿是原始人,一会儿是阿鼻地狱,一会儿又是些说不出名字的鬼怪,时不时传来些意义不明的音效。全程也就几分钟的路,前面也有不少人,大家都面色如常,只有花知暖吓得大喊大叫,引得所有人一阵阵哄笑,鬼屋里充满了活泼欢快的气氛…… 从鬼屋出来的花知暖幽怨地看了我和林伊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又立马挺着胸脯甩了甩头发,说道: “也没什么嘛,一点都不恐怖。” 我与林伊相视一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牛掰!” …… 在白天场快要结束的时候,花知暖又开始蠢蠢欲动,路过“激流勇进”的时候闹着要去玩。林伊的面色有些迟疑,而我直接拒绝道: “暖儿,你在逗我呢,大冬天的你玩儿激流勇进?下来不得感冒啊!” 花知暖冲着我吐了吐舌头,挽住林伊说道: “我不跟你说,小废物一个。我跟我们林伊小姐姐说。小姐姐,敢不敢和我闯一下?” 我看林伊居然还在犹豫,赶紧劝道: “林总,你可别听这疯丫头的撺掇,到时候你俩都得家里蹲着去。” 花知暖走过来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说道: “念儿,你走开,别打扰我们!让小姐姐自己决定,你不想去就赶紧到后面的小商店看看有没有毛毯什么的,别扫兴!” “不行,我不能看着你胡闹!”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林伊居然点了点头,揉了揉花知暖的头发说道: “好,我陪你。” 我靠,怎么个意思啊?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实在搞不明白林伊怎么也陪着花知暖胡闹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她俩跑到了“激流勇进”那里去排队。 说是排队,其实根本没几个人在玩,我本来以为园区应该关闭这个项目了,没想到还开着。工作人员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开放了,再开放就得等春天了。 我还是没有放弃,跟在她俩身后,看着花知暖站在前面伸着脖子翘首以盼,伏在林伊耳边苦口婆心地小声说道: “林伊,暖儿胡闹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胡闹起来了?” 林伊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喂,这是重点吗?咱们把她拉走吧,玩这个真的会大病一场的!” 林伊摇了摇头,眼神落在身前的花知暖的身上,喃喃道: “没事,偶尔我也想放纵一次。你到后面的商店买两个毛毯吧,谢谢。”她说完,便和花知暖说着什么,不再理我。 我长叹了一声,不明白她口中的放纵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后面的商店里,买了两个毛毯,又买了一大包餐巾纸,然后到激流勇进的终点处等待起来。 远远的,我看到花知暖和林伊已经上船了,两个人身上套着蓝色的防水塑料布,身影单薄。一阵冷风吹过,我缩了缩脖子,心里更是惴惴不安,焦急地等待着她们。 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声,那个载着她们俩的小船一下子扎进了水里,然后又在一个高坡俯冲后,冲到了终点。水花在我的眼前掀起了两层楼高的帘子,我躲闪不及,非常悲催地被淋了一身的水。 不过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冷,随便抹了一把脸就赶紧冲了过去。只见她们两个身上披着的所谓的防水塑料布早就破烂不堪,每个人的头发、衣服、鞋子上都满是水渍。我二话不说立马递过去两个毛毯,又带着她们赶紧来到店里要了两杯热水,催促她们喝一些。 “呀,念儿,你怎么也淋湿了?老板,再给我一杯热水……” 花知暖走过来问道,林伊也投来了关心的目光。 我接过老板递来的水杯,喝了两口,随便应付地说道: “我没事儿,你别管了,你俩浑身都湿透了,赶紧擦擦吧。” 花知暖和林伊的身子一直在抖着,还打了几个喷嚏,这么冷的天又浑身是水,我心里有些埋怨,但是已经这样了就没再说什么。没想到,花知暖和林伊互相看了一眼,竟然相继哈哈大笑起来,用各自的毛毯轻轻擦着彼此脸上的水渍。 这个画面有些莫名的温馨,想来今天一路玩过来的她们已经成为了朋友,最起码是熟人了。林伊拉着花知暖跑到旁边的烘干设备中,两个人非要挤到一个空间里面,结果被路过的工作人员数落了一顿,悻悻地分开了。 时间也不早了,远处的天空呈现出一些昏暗的色调,我们该回去了。路上,她们颤抖着身子说说笑笑,兴奋地讲着今天哪个项目好玩,哪个项目一般,哪个项目还没过瘾。她们的脚上是新买的袜子和拖鞋,而我背着包,手里拎着她们俩换下来的鞋子,跟着她们来到了停车场。 花知暖的panamera和林伊的maybach s680停在了一起,我站定说道: “你俩先上车暖和一下,待会儿再说怎么走。” 花知暖拉着林伊钻进了迈巴赫的后排,我走到驾驶位把车里的暖风开到最大,然后问道: “暖儿,林伊,你俩的车上有没有带备用的衣服?” 花知暖摇了摇头,林伊说道: “我的车上只有一件可以换的羽绒服。” 我叹道: “关键是你俩里面穿的衣服也都湿了,只换羽绒服没用。你俩谁家离这儿近,我送你俩回去,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林伊开口道: “贾念,上午我和花知暖聊过了,我家更近,你送我们过去吧。” “好。”我把背包之类的放在副驾的座椅上,手机上叫了个代驾把花知暖的车子开上,然后打开手机导航,忍不住心中的颤抖握住了这辆顶级豪车的方向盘,一路小心翼翼地开到了林伊的家门口。 林伊的房子位于一个高档小区,我跟着林伊和导航的提示缓缓开进了地下停车库。停好车,给代驾结了钱,护着她们一路来到了林伊的家门口。 小区的设施非常完善,装修也显得十分高档,干净到反光的瓷砖映着我们几个人的身影。 初来乍到,我有些莫名的紧张,第一次来林伊的家里却是这样一副略显草率的场景。我拎着她们的东西最后一个走进了林伊的家门,一阵暖流让我舒服了很多。抬眼一看,不由得惊叹这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豪华的复式大平层,尤其是电视旁边硕大的表柜更是闪得我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房间里却走出来一个身着得体的漂亮女人,隐隐约约有些熟悉的模样让我愣在原地。她见到林伊狼狈的样子,立马冲了上来扶住她,关切地问道: “小姐,怎么回事啊,身上全是水?赶快进屋洗个澡,别感冒了。” 林伊也没空多说,一边拉着花知暖往里面走,一边指着我说道: “雯姐,我们玩的时候淋了水,你先招待一下他。” 说完,她俩就没再管我,一溜烟冲进了卧室里面,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良久才听到面前的女人试探性地问了句: “您是贾念,贾先生,对吗?” 我接过她递来的毛巾,笑道: “管家小姐你好,多年未见,一切可还安好?” 第127章 快去洗澡吧 管家小姐的眼底浮现出一抹难以琢磨的情绪,有回忆,有挣扎,也有说不出的淡淡的忧然。而我也不禁想起了那年夏天,她递来了林伊的书信,却也躲在铁门的对讲机后面无情地拒绝……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见…… 我的心里弥漫着莫名的滋味,酸甜苦辣也只能化作了缅怀时过境迁的感慨,无悲无喜。只是故人在前,免不了生出几分怀念来。 管家小姐也很快调整好了神情,回以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道: “贾先生,别来无恙。悠悠数载,您依旧是少年模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拿出拖鞋。我换好鞋子,脱掉有些湿的外套放在她的手里,踱步到客厅,回头说道: “管家小姐,你也一如当年那样的好看。贾某斗胆问一句,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许啊?” 她略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将我的衣服挂好,礼貌地说道: “贾先生说笑了,当日没有自我介绍,是我失仪了。我叫沐雯,如果您和我家小姐是同龄的话,那我虚长您五岁。您叫我小沐就好。” “小沐?”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叫我贾先生了,听着也挺别扭的,你叫我贾念就行。另外,我也和林伊一样叫你雯姐,你看如何?” 沐雯迟疑了一下,说道: “贾先生,这……这恐怕得等我们小姐出来确认一下,我才能答应您。实在抱歉。” 她说着,又向我鞠了一躬,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 “你别这么客气,咱们也算老熟人儿了,你别搞的我来你们家视察一样。” “好的,贾先生。” 我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这么死板。我干脆不再管她,自顾自地走到林伊的表柜旁边端详起来。 好家伙,琳琅满目的腕表几乎涉及到了高档机械腕表的所有品牌,其中还有一些手动机械表和石英表,甚至还有鲜有存世的古董表。而且这些腕表被林伊进行了分门别类,比如正装表、潜水表、飞行员腕表等等,她都将这些表分类放在一起。 上上下下端详一番,在正装表的那一列,我就看到了之前几次见到林伊的时候,她所佩戴的两枚积家的腕表。不仅如此,林伊的藏表也不单单是诸如百达翡丽、朗格这样的顶级品牌,从入门级别的天美浪,到帝舵、百年灵,再到萧邦、欧米茄、格拉苏蒂、万国等等,甚至还有几块独立制表厂的小众腕表。 只不过我找了一圈,倒是没有看到理查德、宇舶或者一些廉价机芯的换皮时装表等等这样的工业垃圾。果然,林伊是个爱表懂表的人,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经典有品味的腕表收藏在家里。 我咂吧咂吧嘴,下意识把自己腕间的那枚美度舵手收到了包里。我粗略算了算,就这一柜子的腕表已经价值千万,可见林伊的财力雄厚。我有些羡慕,但也不至于酸什么,毕竟她是澜海的千金,依连的总经理,这些钱对她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当一个人比你强的不多的时候尚且还能升起妒忌之心;可是当这个人让你高不可攀,差之千里的时候,你反而没什么别的心思了,这就是人心的弱点,而我自然也逃脱不了这种心理。 就在这时,沐雯开口道: “贾先生,您也喜欢腕表吗?” 我点点头,道: “是啊,我平时就喜欢了解各种腕表品牌,可惜啊,也就只能看看了。” 沐雯浅浅一笑,说道: “贾先生,如果您有喜欢的,可以带走一块的。” “什么!?”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你可别逗我玩,我可真拿走一块啊。” 沐雯打开柜门,说道: “贾先生,小姐酷爱腕表,也喜欢结交喜欢腕表的人士,生意往来中也有老板来家里做客,小姐往往会通过互赠手表的方式结交一些朋友。” 我心下了然,问道: “既然你说了是互赠的形式,对方当然要拿出价值相当的腕表才能互换,所以我还是没能力带走的。” 沐雯沉思片刻,喃喃道: “只怕先生不受这个规矩的束缚吧……” 我也没听清她说什么,只听到“先生”二字,直起身子严肃地说道: “沐雯,先生之谓,虽是平常称呼,然论其名副其实者,无一不是继往开来之达者。在我心中,近代之文人墨客、达贤尊师,可当先生者,唯豫才先生一人耳,我又怎敢腆称先生?你称呼我为贾先生也就算了,切不可直呼先生,我可真真受不起。” 沐雯眼神一顿,微微欠身道: “抱歉,贾先生,是沐雯失礼了。” “无妨。” 我转过身子,合上柜门,继续琢磨着柜子里的腕表。就当我弯着腰贴在表柜上贪婪地欣赏这些工艺品的时候,林伊和花知暖齐齐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我只是一个扭头,便被她们那白花花的大长腿闪了眼睛。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我赶紧转过头去,脸上发烫,嗔道: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只穿一件衬衫就往外跑?裤子也不穿!简直是有辱斯文!” 林伊轻笑了一声,花知暖则是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胸前,刚刚洗过澡的热气带着洗发水的香直冲我的脑门儿。她颈处还有几滴未擦干的水迹,靡颜腻理,柔柔地说道: “念儿,干嘛说得这么正经,我们两个大美女走过来给你看,难道你很亏吗?” 我赶紧眯上眼睛,双手合十,叹道: “阿弥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以色见我,音声求我,不能见如来。” 花知暖动作一停,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 “也没发烧啊……念儿,你嘴里叨叨什么呢?” 这时,林伊双手交叉于胸前,懒懒地靠在表柜旁边,双眸剪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公子不入释却言指如来,且问如如,万法难明何以来之。然尔目隐灼灼,假以合手,度字面而不知字里。其‘色’非女色,其‘音’非女音,乃如来之色音也,岂非公子之自欺耳。” 林伊说完,眼眸精光烁烁,略带笑意等待着我的回复。花知暖左看看我,右看看她,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沙发上坐下: “完了,这下我罪过大了,这水把两个人都给浇傻了。” 我有些汗颜,其实我对这些儒道释的东西也就知道个皮毛,自以为此语中的色音二字指得是女色呢。本想在花知暖面前卖弄一番,结果一知半解随口说的东西就这样被林伊无情揭穿。大意了,下次可不敢在她面前胡说,免得露怯。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色道: “抱歉,是我胡言乱语了。” 林伊不语,走上前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惊道: “哎呀,差点忘了你也淋了水了。雯姐,快照顾贾先生去洗澡。” 沐雯回道: “好的,小姐。贾先生,请随我来。” 我连忙摇头回道: “不用了,林伊,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淋点水不算什么。你俩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林伊拽了下我的衣角,说道: “你先别走,现在你再出去肯定会着凉的,你是不是男子汉也不影响你可能会感冒。我家里有几件衣服你应该可以穿,你就在我家洗澡换上吧。” 我有些意外她家怎么有男士的衣服,斟酌了一下,略显扭捏地说道: “那个,你......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吗?” 林伊直愣愣地看着我,半晌才捂嘴嗤笑道: “贾念,你怎么会认为我有男朋友呢?这些是我爸以前偶尔住这里的时候留下的,你尽管穿就是了。” “哦,好吧。”我紧张的神情莫名松了松,脸上却臊得红,闭着眼睛就往刚才的卧室里钻。 “喂,贾念,你干嘛?” “洗澡啊。” “那是我的卧室,你不可以进哦。你要洗澡得去这个公共卫生间里的浴室。”林伊拉着我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浴室说道。 我的脸上一阵阵发烫,赶紧冲进浴室关上了门。 站在喷头下,热水从头到脚将我包裹,我站在花洒前方紧闭双眼,感受着此刻的惬意。无论怎样,今天都是快乐的一天,我也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当初在公园里兴奋地奔跑、玩乐的时候,即使摔倒了也不会哭泣,因为我要赶着去下一个地方玩,来不及流下眼泪…… “贾先生,您现在方便吗?” 我一个激灵,赶紧关了水阀,问道: “谁在外面?” “是我,沐雯。贾先生,您的衣服我给您拿来了,您看我放在哪里合适呢?” “你,你,你……”我语无伦次地站在门口,半晌后将门打开了一点缝隙,说道,“你递给我吧。” “贾先生,需要帮您搓背吗?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进来了。” 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飘过,林伊的这个管家怎么回事儿?到底是不是现代独立女性啊!她现在说的这些,我就可以代表小仙女们开除她的女籍! 我赶紧顶住门回道: “我的好姐姐,你别玩我了,赶紧给我衣服。” 门外传来一阵百灵鸟般清脆的笑声,片刻后沐雯回道: “好的,知道啦~贾先生,给您。” 葱葱玉手伸了进来,我赶紧接过衣服关了门,心里还在扑通扑通跳着。 不愧是熟透了的年纪啊……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了阵阵笑声,我穿着林伊给我的衣服走了过来,才发现林伊和花知暖正坐在一起看着芒果台的综艺,沐雯立在一旁红唇轻扬。 我拿起手机看了下,白天的时候有一个老秦的电话没有接到,毕竟今天是工作日,我赶紧给他回了个电话: “喂,老秦,今天找我什么事?” “念儿,你今天怎么没来公司啊?王可龙见你没在可劲儿找你呢,还私下里对你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去哪了?” “我……” “贾念,怎么了吗?”林伊把电视的声音放小,对我说道。 “啊,没事儿。”我给了林伊个放心的笑容,转头就听到电话里面传来老秦的惊呼: “我去,念儿,那边是林总的声音吧?你给我说实话,现在都晚上七点了,你和林总干嘛去了?” “你小子管的够宽的啊。” “你别废话,赶紧说,我总感觉你和林总关系不一般,不像凌儿说的那样仅仅是以前认识的关系。” 我还要解释两句,就看到花知暖冲过来抢走了我的手机,对着电话里面吼道: “老秦,你丫哪那么多废话,我和林伊、贾念在一起呢,你别打扰我们,就这样,挂了!” 挂了电话,花知暖还瞪了我一眼,揪着我的耳朵拉到她俩旁边坐下,说道: “念儿,我和你的林总都在这儿呢,你一直跟别人打电话,你说说你礼貌吗?懂不懂得要尊重领导啊?” 林伊也说道: “是啊,贾念,秦经理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咱们不谈工作。” 我揉着耳朵讪笑着答应了两声,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靠在沙发上假装看着电视里的综艺。 第128章 涮火锅 看了会儿综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我转头看到外面已经天黑了,对着她俩说道: “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啊?” 花知暖点点头,说道: “行,那咱们出去吃还是?” 林伊转头看了眼窗外,说道: “算了吧,在家里点外卖吧,不想出去了。贾念,可以吗?” 我在手机上点开一些曾经看过的电影镜头,指着里面的画面对着林伊说道: “对了林伊,你看这些电影片段。你家难道不应该有什么私人厨师之类的吗?我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林伊拿过我的手机仔细地看了几眼后还给了我,淡淡地笑道: “嗯,其实之前我也请过几个私人厨师,不过总感觉少了点烟火气,所以后面我就不用他们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让雯姐来做,或者直接点外卖了,我觉得也挺好的。” “哦……”我酸溜溜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沐雯开口道: “小姐,要不还是我来做饭吧,外卖不是很健康……” 这时花知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喂,这位姐姐,你家小姐都同意吃外卖了,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沐雯双手搭在腹部,礼貌地回道: “花小姐请息怒,我现在就给几位点外卖。” “哦?你认识我?” 沐雯笑道: “花小姐恐怕不知道,前两天您的父亲还和我们林董一起参加了红十字会在北京举办的慈善晚宴,花总和林董还在一起商讨了未来五年澜海集团在北京以及河北、天津的基建项目,我又怎么会不认识花小姐呢?” 花知暖不屑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说道: “你一个管家倒是消息灵通……不对啊,你不是林伊的管家吗?林叔叔的事情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暖儿,好啦,别在意这些细节。” 我眉头微皱,看着花知暖的眼睛,略有些情绪地说道。 花知暖愣了一下,低着头吐了吐舌头,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我也不可能真的让花知暖给沐雯道歉,只能笑着对沐雯说: “抱歉,我和暖儿也是第一次来林总家里,不太懂规矩,你别介意。你用我的手机点吧,也难得请林总吃一次饭呢。” 我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给沐雯递了过去,沐雯迟疑了一下,眼神看向了林伊。林伊笑道: “你给我吧,既然是贾总请吃饭,这个面子一定要给啊。”沐雯点头,立马双手将手机递给了林伊。花知暖则是靠在林伊的肩膀上一起浏览着附近的外卖,问道: “念儿,你想吃什么啊?” “火锅吧,大冬天的就该家里涮火锅。沐雯,厨房有那种锅吗?” 沐雯回道: “有的,小姐之前和我在家里也一起涮过。” “好,那就点火锅,叫个海底捞吧。”我说道。 我们选了个番茄锅底和牛油锅底,点了些肉啊、鸭肠啊、毛肚啊之类的。我看了眼订单,说道: “那我下单了啊。” 这时,花知暖开口道: “咱们喝点白酒吧?火锅配白酒不是很好嘛。” 我面露难色,回道: “暖儿,喝了酒你咋开车回家啊,让强叔来接你?” 花知暖努了努嘴,说道: “那我就不回去了呗,”她又挽住林伊的胳膊,娇滴滴地说道,“林伊,我今天住你家里好不好?” 林伊抿嘴一笑,说道: “当然可以呀。不过喝红酒好不好呢?家里有几瓶还不错的红酒。” 花知暖说道: “别呀,红酒喝着没劲儿,还是白酒吧。”见林伊默许了,便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念儿,听到没,赶紧点白酒。” 花知暖今天的行为让我有些不理解,她俩的关系有这么好吗?在此之前,每每和花知暖之间提起林伊的时候,她言语中的不喜还是挺明显的,今天怎么又是一副好姐妹的模样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只能告诉自己女人的心思还是别猜了,说不定之前我就理解错了。我心下叹了口气,又点了个超市外卖,顺便买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免得花知暖喝了酒睡觉又不刷牙。 下了单后,我坐在一旁刷手机,她俩看着电视里的综艺哈哈大笑,时不时还咬着耳朵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沐雯则是小心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外卖员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取餐,说门口的保安不让他进来。沐雯接过我的手机,让外卖员把电话给保安,然后简单说了几句,保安就放外卖员进来了。 我把外卖放到餐桌上拆包装,林伊主动跑到厨房里拿出了涮火锅用的鸳鸯锅还有餐具,我摆手说道: “林伊,不用拿碗筷,我点了一次性的了,到时候直接扔掉就可以了。” “哦,好的。” 我把底料放到锅里后,又从厨房接水倒了进去,扭开开关,三个人坐在一起调着自己的料碗。 过了一会儿,超市外卖也到了,我点的是两瓶三十八度的汾酒,口感会更好一些。就在这时,沐雯接过我手里的白酒,熟练地打开包装并在我们三个的杯子里斟满。 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沐雯,你不一起吃饭吗?” 沐雯站在林伊身后连连摆手,说道: “不了,贾先生,您们吃吧。” 我没再多说,但是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想来有钱人家的管家应该也是年入大几十万甚至百万以上的牛人,咱也就没必要操心别人了。就比如花知暖身边的强叔,也从来没和我们一起吃过饭。 看着满桌子的菜品和白酒,我早就饿了,顿感食欲大开,端起杯子说道: “来来来,先来一杯再说!” 三个人仰头直接干掉,她俩微微皱眉,想来还不是很习惯这么喝白酒。不过我可是身经百战,酒桌上能单拎出来喝倒我的人不多,更何况这俩小姑娘呢。这酒口感温润,后劲十足,一个字,爽! 火锅里面已经开始沸腾了,花知暖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的把食材放进去了好多,说道: “这味儿忒地道了,就是我吃辣水平一般。你呢林伊,你吃辣怎么样?” 林伊笑道: “我也不太能吃辣,不过这种程度的应该还可以,贾念,你点的是微辣吧?” “当然啊,这么看来,咱们仨吃辣都一般。”我略微觉得有些可惜,不能尽情享受辣椒带来的口感上的刺激,“哎,要是这么说,咱们几个要是去重庆四川那边玩儿的话,吃饭可咋办啊?江湖菜归江湖菜,但是总归是辣的偏多。” 花知暖夹了一片肥牛,蘸着她那个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的油碟,说道: “念儿,你挺有意思啊,这就想着带林总出去玩啦?” 林伊的表情有点尴尬,默默地夹了一口菜没有说话。我赶紧给花知暖倒上酒,嬉皮笑脸道: “大小姐,要真是出去玩,你放心,我第一个把你拉上。据我所知,成都重庆那边的恐怖密室特别多,一定带你过去哈,当时候还要仰仗花总带我飞呢。” 花知暖脸色登时白了一分,摇着头说道: “算了算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林伊扑哧笑了一声,又赶紧绷紧了脸,在花知暖的凝视中在锅里下了几片毛肚,三个人吃的不亦乐乎,那一瓶白酒很快下了肚。 第129章 你是在补偿我吗? 渐渐地,花知暖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又干了一杯后对着林伊说道: “林伊,你的名字我可是早有耳闻啊。” 我一口酒呛了出来,林伊的眼神幽怨,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对着花知暖问道: “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呢?” 花知暖瞥了我一眼,说道: “我和念儿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你们也是在高中认识的。林伊,你方便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吗?” 我不想再提及过去的事情,赶紧说道: “暖儿,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有啥可问的。” 花知暖没理会我,紧紧盯着林伊,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伊放下筷子,半晌后抿了一口酒,说道: “我后面转学了,所以离开了那座城市。后来就正常上大学,去俄罗斯当交换生,然后回来任职依连。” 花知暖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那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去找找念儿呢?” 花知暖的问题有些犀利,可我的内心也隐隐有类似的疑问。我深刻地知道当初的经历对于我和林伊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回忆,可是整整七年的时间里,林伊都杳无音讯。我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不讲道理,可是我仍旧希望林伊哪怕给上一个肯定的答案。 林伊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看不出她的情绪,只听见她摇了摇头,说道: “抱歉,我并没有想过去找他。” 我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可能去苛责她什么。当初的我们也并未谋面,今天提起来也不过是一段寻常的往事,在那个特殊的学生时代,那些文字也许是心灵的慰藉,可是当时间拍马而逝,这些故事也仅仅是谈资罢了。 花知暖淡淡一笑,问道: “那我能不能认为,念儿在你的心里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呢?” 林伊眉头皱了皱,说道: “花知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些事情应该是我和贾念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不应该掺和太多。” 花知暖摇头,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念儿,今天林伊就在这里,你能告诉我,你这些年来找过她吗?” “我……”我一时语塞。 是啊,我找过她吗?从那日她消失在我眼前之后,我也没有找过她。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在乎我和她之间的回忆,也不代表我就真的放下了。 我喝了口酒,说道: “暖儿,我没找过她。” “但是你们却成为了同事,成为上下级。念儿,林伊,你们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我和林伊沉默不语,花知暖把筷子扔到了桌子上,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道: “缘分吗……” 三个人心思各异地吃完了这顿饭,可是气氛却随着花知暖的问题变得更沉重了一些。 我有些埋怨花知暖的旧事重提,但我却没有资格去指责她。我想,无论是林伊还是我自己,都不愿意再次提起那些时过境迁的故事。而这并不是逃避,而是一种释怀,不然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加入到林伊的公司,而她也不会如此地信任我。 想起花知暖的告白,又想起她今天略有攻击性的问题,她一定是把林伊当作我拒绝她的原因,可是这个原因的比重又能占到多少呢?我不知道…… 我的脑子有点乱,帮着沐雯收拾好桌子后,换上自己那身还有些湿的衣服,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我站在门口穿好鞋子,对着林伊和花知暖说道: “林伊,暖儿,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该上班上班,该训练训练。我先走了。” 花知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走进了卫生间洗漱去了,林伊却也穿好衣服对着我说道: “贾念,我送你。” 沐雯赶紧走过来说道: “小姐,我送贾先生吧。” 我也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没事儿,我就当溜达溜达,散散步。”林伊坚持说道。 我拗不过她,和她一起出了门。 我知道,她应该有话要和我说,所以没有在滴滴上打车,而是和她一起并肩向小区门口走去。 这个夜里没有刮风,天气也没有想的那么冷。我双手插在兜里,踩了踩路边残留的积雪。 林伊围着围巾,红扑扑的脸上是她喝了酒的样子。两个人走了几步,林伊终于开口问道: “贾念,花知暖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也许是她替我打抱不平吧。” “你这些年……真的这么委屈吗?” 林伊的问题让我有些愕然,我知道她认真了。酒精让我不冷静,却也在此时让我更感性,我悠悠地说道: “没有,这些年我也只是偶尔想到你,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不过她喝多了酒,你俩也没那么熟,就提起来了呗。” 林伊摇了摇头,说道: “贾念,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我不语,却在心底承认自己在面对花知暖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林伊。我不知道这样的“想起”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希望用自己这颗混乱的心来接受花知暖的告白。这样对她、对我都是一种不公平,一种不负责任。 看到我不言语,林伊的眼神更显得有几分迷茫。当我们走到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上,林伊静静地站在我的身边,目光却落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我拿出手机打了个车,然后一言不发。等了半天,居然没有车子接单,让我不禁怀疑难道是这附近豪宅众多,系统大数据处理后认为这附近的人都不需要打车,所以司机都不在这边呢? 我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 “林伊,这怎么没车接单啊?你们家小区一直这样吗?” 林伊伸过头来看着我的手机界面,摇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我在我家这边没打过车……这样吧,我让雯姐送你吧,她没有喝酒。” 我赶紧摇头,笑道: “不用了,再等等就有车来了,不用麻烦沐雯了。” 这时,林伊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 “贾念,我想了下,你作为公司的高管,为了方便你的上下班,应该给你配一辆车。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再给你配个司机,明天我来安排吧。” 酒精还没有消化,我的头有些晕。车子还没有打到,我却在这个夜里鼓足了勇气问道: “林伊,你在补偿我吗?” 林伊静静地看着我,明亮的路灯映照在她的瞳孔中却显得流光溢彩。于是这个夜晚在沉默的呼吸间变得旖旎,变得暧昧…… “贾念,你希望我补偿你吗?” 我摇头,心底的声音告诉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林伊所谓的补偿,因为她并不真的欠我的,那天的事情静下心来想想,也一定是林若海造成的,林伊除了被动接受,她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这些话我不会说出来,至少现在没有必要。我要做的,就是认真工作,对得起这份薪水,对得起她的坚持,她的信任。 “你不要这么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什么所谓的补偿。过去的事情说起来也微不足道,我希望就这么过去吧。更何况我都成了你公司的高管了,再要什么补偿我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林伊凑近了一步,伸出左手轻轻掸去我肩膀的灰尘,露出一抹笑容,一如明媚阳光下的四季海棠,启唇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我就在教室外面看着你。” 酒意忽然就漫布于我的全身,让我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去看车子到底打到了没有。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她,正如她看着我。 “贾念,所以,你还认为我在补偿你吗?” 她的香混着酒气让我沉醉,那笑容中有一丝甜蜜,有一丝苦涩,又有一丝坚强的期望…… 海棠冬暖亦狂花,步绕畦区羡物华。 微雨苍茫低塞雁,寒声寂历到汀葭。 映人清绝梅松竹,照眼黄垂橘柚樝。 自喜闲中足幽兴,不妨时理醉生涯。 第130章 还有一个任务 我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因为在林伊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我便醉了,犹记得她扶着我上了车,用我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家门,然后将我慢慢扶到了床上,那道美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原来我第二次醉倒在了她的面前,又欠了她一个人情…… …… 手机的闹钟将我叫起,我忍着一阵阵头疼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带着肿胀的酸涩感,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 我立马精神了几分,慌忙走出卧室。昨天的外套已经挂在了阳台上,身上还穿着林伊老爹的衬衣。我依稀记起了些昨夜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对话的细节。 没空再磨磨蹭蹭了,我换掉这身衬衫,穿好正装,马不停蹄地向公司赶去。 到达公司的时候没有迟到,在前台打了卡,与周围的同事打着招呼,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将电脑放好。我有点担心林伊的身体,又来到林伊的办公室门口,深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 得到应允的我轻轻推门而入,林伊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周小山站在一旁正在帮林伊整理文件。 “林总,早,早上好。” 不知怎的,我的口条儿有些不顺。周小山看到我来,微微低头: “贾总,早上好。” “你好。” 林伊转头看到是我,本来淡漠的脸上笑了笑,说道: “贾总,早上好。小山,你先忙你的吧,我自己整理剩下的就可以了。” “好的林总。” 周小山走后,林伊问道: “贾念,这么早来找我说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建厂项目组的人员问题,我待会儿再给你。” 我理了下西服的领子,说道: “林伊,我,我是想问,昨晚……” “昨晚是我送你回去的,之后我就打车回家了。”林伊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继续看着电脑屏幕说道。 “谢谢,那,花知暖呢?” “她?她在我家睡得很好,早上开车回去了,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没……没有了。” 林伊转过头来,轻笑一声,说道: “贾念,你怎么说话这么不利索啊?好啦,昨天我玩的很开心,看来这种迎新仪式要多搞啊。” 我看她精神抖擞,说话有力,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因为昨天的淋水而生病。我点点头,说道: “开心就好,我也很开心,谢谢林总的迎新仪式。” “嗯,行了,寒暄到此结束。”林伊收起笑容,面色严肃地说道,“贾念,请你务必迅速调整好工作状态,尽快把你拟好的详情书提交给我。国贸部门必须尽快具备独自承接项目的能力。” “好,我上午就能给你。” “另外,贾念,还有一项任务。前天开会的时候我没有说,也不能说,你能想到是什么任务吗?” 林伊双手交叉,目露寒芒,我惊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暗叹林伊的不怒自威。不过我很快调整好情绪,脑海中快速分析着林伊提到的任务可能是什么。 她眼底凌厉,又是不可以在会议上说出来的任务,结合之前林伊和我说过的依连内部的情况,那么我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两个字:肃清。 “林伊,看来你想动王可龙了吧?” 林伊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连说了三个好字,靠在椅背上重重地说道: “王可龙的问题其他部门的个别领导已经和我反馈过很多次了,他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控制工厂的生产,干涉财务部和采购部的工作。我这个好舅舅啊,简直是不可理喻!贾念,我需要你做什么心里有数了吗?” “明白了,但是我需要时间。” “没问题,人手、时间、权限,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有一条,必须要办的隐秘,办的漂亮!”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请放心,我必当竭尽全力。” “好!着手去做吧!”林伊说完,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起来。我识趣地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我闭着眼睛整理着目前我手头的工作任务。第一,国贸部门的建立和执行;第二,建厂项目的开展;第三,搜集王可龙的违规甚至违法行为的证据。不仅如此,从刚才和林伊的对话中我才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情,王可龙不仅仅是在北京公司有着很深的人脉基础,而且在依连的唐山工厂也有着十足的话语权。 而工厂才是林伊最头痛的地方,因为林伊不仅在依连总公司没有完全的控制,甚至连安排生产都被别人掣肘。当然,这一点是无可避免的。她仅仅在公司任职不超过两年,工厂那些老油条又怎么可能全心全力地辅佐林伊呢?随便一个产能不够或者交货期太紧的理由,就可以轻易瓦解林伊的发展计划。再加上原材料的采购由王可龙和工厂一起联合完成,林伊又怎么可能朝夕之间就瓦解这个油水十足的利益团体呢? 这么想来,这个建厂的项目与其说是被我说服了,还不如说林伊借由我这个外人的嘴,给了她一个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工厂的理由! 林伊啊林伊,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连我都被你算计在内了吗? 不过我不怒反喜,这样的林伊才值得我的付出,这场游戏才开始有意思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打开电脑立马工作起来。首先,我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我写好的详情书,修改了一部分不合适的内容后,通过工作邮件发送给了林伊,并且专门抄送给了王可龙。既然国贸部的事情摆在明面上,那么这张明牌该打就得打;同时,我用工作电话把老秦叫到了我的办公室。 “念儿啊,昨天到哪儿潇洒去啦?” 老秦走进来,满脸坏笑地说道。 我啐了他一口,说道: “行了,老秦,没功夫跟你开玩笑。现在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 “你说。” “我在发给你的邮件中有两份文件,一份是由我起草的正式任命你为国贸部门副主管的协同人事部门办理的通知书,另外一份是招聘需求,你马上去人事部门交给刘总,请她协助立马执行。” 老秦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道: “好的,不过,人员招聘这方面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你问到点子上了,”我招呼他到我的电脑前,打开了那份招聘需求,指着其中的几条说道,“老秦,国贸部的工作目前需要两种人才。 第一种,需要具备一定的专业能力,但是学历不需要研究生及以上,本科即可,专业以冶金、金属材料为主。切记,是金属材料,无机非的不需要,我们公司的人就够用。另外,英语能力六级就够了,能够做好一定程度的对话、翻译以及书写的工作即可。 第二种,是具备国际货运、清关报关以及进出口退税的相关工作经验的人才,如果会一门小语种是最好的,薪资待遇可以相应提高,不要怕对方提条件,如果有任何困难,我来出面解决。” “ok,明白了,我立马去办!” “好,老秦,”我叫住他,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拜托了。” “没问题!念儿,包在我身上!” “嗯,到面试环节的时候通知我,我会给吴教授打电话请他草拟一份专业能力试题。” “好。” 老秦走后,不出意外的,林伊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了消息: “来我办公室。” 我嘴角一扬,看来她已经看完我的详情书了。 第131章 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我敲门而入,看着林伊正在细细阅读我写的详情书的样子,心里涌现出一丝成就感。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开口道: “林伊,你叫我过来是因为详情书的事情吧?” “嗯,”林伊摘下眼镜,冲我招了招手,说道,“贾念,你的详情书我大概看了一遍,有几个问题想和你沟通一下。” 我走到她身边,在她打印出来的详情书上,有许多用红笔标注出来的部分。林伊指着最开始的标注部分说道: “贾念,现在我主要有这么两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在国贸部的业务范围中写到了金属设备;第二,成立国外代理公司这件事需要你给我展开说说。” “好。”我刚说了个好字,林伊却站起身来打断,说道: “咱们坐沙发这边说,你站着说太别扭了。” 我跟着她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中间的茶几上放着详情书。林伊又冲了一杯咖啡递给我,我道了声谢,整理了下思路,说道: “林伊,首先,我司的主营业务这么多年来都是耐火材料。我们从生产线到销售模式、理念,到售后服务等,都是按照耐火材料来的。但是,咱们的最终客户是钢铁厂啊,耐火材料只是他们需要的一部分产品,他们需要的更多的是金属设备。这一块的业务我们完全可以开展起来啊!” 林伊眉头轻蹙,摇头说道: “贾念,你应该清楚,现在我们唐山的工厂是不可能扩大生产线的,除此以外,就算现在建厂的计划已经开展了,但是等到这个厂子建立起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国贸部门的工作是不可能等到咱们的厂子具备了生产金属设备的时候才开始工作啊!更何况我们完全没有生产金属设备的经验,这个决定不可能仅仅靠你的一个详情书就开始执行的。” 我笑了笑,装模作样地抿了口咖啡,结果烫的我一下喷了出来,把自己这套本就饱经风霜的西服弄脏了。林伊无可奈何地从桌子上拿了包纸巾递到我的手上,白了我一眼嗔道: “你急什么啊,吹吹再喝啊,赶紧擦擦吧。回头我让小山带你去定制一套新的西服,你看看你这套西服,皱巴巴的,简直影响我们公司的形象!也就你手上这块表还像那么回事儿。” “那个,不用了吧,我还有一套韩式的黑西服呢。” “那件也不许穿!还有你那个burberry的休闲西服也不许穿!” “为什么啊……” “都不合体,都违背公司理念!” 我腹诽了两句,赶紧擦了擦咖啡渍,讪笑道: “好吧好吧,您是boss您说了算……” “嗯,”林伊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接着刚才的说吧。” “咳咳,林伊,刚才的问题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要咱们公司去生产金属设备了呢?” 林伊神情一顿,拿起详情书又翻了几页,说道: “你还真没写。那你是什么意思啊?赶紧说,别卖关子!”林伊说道。 “林伊,如果我们去生产金属设备,不用几年就会因为回款不及时,资金链断裂而面临严峻的生存危机。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做分销商呢?我们依连在国内是最大的耐火材料供应商之一,更是背靠澜海集团,在国内的各大钢企有着极高的威望,完全可以借着这个名头,一边联系国内优质的金属设备供应商,一边向国外的钢企代理销售国内技术更为先进成熟的设备以及技术服务啊。” 林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 “利润率有初步估算吗?” “算了,我这里有算式。”我抽出放在外套的小笔记本,然后拿到桌子上打开,“林伊,你肯定知道,我们作为耐材企业,利润率一般只能够达到10%左右,超过10%就算是很赚钱的单子了。但是,如果我们做分销代理,在价格核算的时候,dap运费再算上佣金、系数等等,我们的利润至少可以主动提高到30%以上。甚至如果交货期紧张,我们完全可以提高到40%以上的利润率。这对于公司来说成本仅仅是货运和报关,但是带来的收益却是可见的啊。” 林伊抬起头来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话说,哪个国家的钢企能让你这么薅羊毛呢?” “你真的想不出来吗?” 林伊眯了眯眼睛,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手指点了点我说道: “其他国家都在其次,你是在打俄罗斯的主意吧?” “bingo,不愧是我们林总啊。” 林伊敛住笑容,说道: “贾念,即使他们正在面对欧洲的制裁,俄罗斯依旧是钢铁大国。你怎么肯定他们会需要我们呢?” “很简单,原因有二。第一,我们就拿俄罗斯最大的钢铁企业nlmk来说,我找到了他们曾经在官网发布的很多招标信息,很明显,他们对于欧洲进口的产品有着很高的依赖性,而且他们自己的金属设备的生产水平还不如中国。 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就有了两种选择,要么在国内找到可以平替欧洲产品的供货商,要么从欧洲买入后,倒一遍手再卖给毛子,算下来我们还是赚的。”我停顿了一下,给林伊一个思考的时间,然后吹了吹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很香,甜度正好,看来林伊记住了上次放方糖的数量。我暗自笑了笑,目光投向了此刻的她。她在工作时间里总是盘着头发,喜欢在思考的时候手里握着笔,然后用手指戳一戳自己的太阳穴。 阳光的角度正好,她的脸上泛着白亮的光泽,冬日里的上午时分让此刻的景象惬意恬静,令人心安。 她结束了思考,美眸一瞥,开口催促道: “请继续。” “啊,哦。”我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回过神来,接着说道,“第二点原因在于,我在周一的时候翻看了部分业内流传的俄罗斯钢企的图纸,也和曾经参与过炉缸设计的工程师进行过简单的沟通,得出的结论是:毛子的设计图太老了,很多炉子的设计居然还是苏联时期的,早就落后于这个时代了。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在与他们沟通的过程中,给他们介绍国内更先进的设计,更成熟的理念,甚至可以邀请他们来中国参观。 我相信,但凡他们实地考察过国内的钢厂,他们的认知一定会逐渐从冗杂的欧洲体系转变为更快捷准确的中国体系,即使现在他们所使用的材料指标、工艺指标还在用欧洲标准,但是国内的大部分厂家面对钢铁行业的欧洲标准要求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这种技术上的差距会让我们在俄罗斯的工作更有底气。” 林伊拿着我的详情书不断地点头,然后接道: “所以你才会要求公司在俄罗斯开设一家代理公司,这样也方便我们在国内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与用户进行沟通和交流对吧?而且俄罗斯人也会更信任自己的本国人。” “没错,我们在莫斯科或者切列波韦茨寻找有过相关经验的会英语的俄罗斯人就可以了,他们足够成为我们和用户之间的桥梁,这样国贸部的工作就可以很快开展。” 林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伸了个懒腰,笑道: “贾念,我们公司目前为止从未考虑过扩展业务方向这个事情,每次开会都是那些老一套的说辞,要么是工厂在研发新产品,几年过去了也没见个影子;要么就是什么提高竞争力之类的废话。你给了我一个惊喜,谢谢。” “林伊,那这件事……” “没问题,我批准了。不过,贾念,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来开展工作的话,你们国贸部的任务可就重了。依连并没有相关的经验,从厂家的选择、业务的开展到俄罗斯公司的成立,这些可都要你和我一起操心了啊。” 我嘿嘿一笑,满怀信心地说道: “等我需要招聘的人到位,这些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林伊回道: “好,你要招的人你自己做主吧,终面也由你来主持即可,我旁听即可。希望能够看到贾总率领的国贸部给公司带来不一样的风景。” 我搓着手嘻嘻一笑: “林总,您就瞧好儿吧。” “别搓手,猥琐的很。” “哦……” 第132章 给你配辆车 既然得到了林伊的肯定,我就想要立马开始着手安排了。我将杯子中的最后一口咖啡喝掉,站起身来对着林伊说道: “林伊,那我就不打扰了,俄罗斯代理公司的成立恐怕还需要你这边多费心。” “嗯,我来安排。对了,你先别走,建厂项目人员名单我给你。”林伊从桌子上拿起一份资料,上面有林伊安排进入项目组的人员以及他们的简介,“贾念,这些人都是我认为可以信任的,他们在公司的任职时间不长,年纪也不大,做事也认真。所以你先去人事部门协调下发项目部门成立的通知书,然后尽快开始着手准备前期需要的政府文件,薛主任那边就拜托你勤联系了。我需要你在一周内完成项目计划书,建设单位的招标我想在下个月就开始进行。” “好,明白了。” “嗯,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我一边浏览着人员名单一边问道。 林伊伸手按住我手里的资料,歪着头看着我笑道: “贾总,该给你配辆车了。” “啊?”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不用了吧,我每天坐地铁上下班也挺方便的。” 林伊摇摇头,说道: “不是这个问题,你是我的总经理助理,也是公司的营销副总,怎么能连配车都没有呢?如果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对我们公司的名声可不太好啊,不知道的以为我压迫你呢。” “这……好吧。” 林伊点点头,从桌子上拿起一串奔驰的钥匙放在我的手上,说道: “这辆迈巴赫你拿去开吧。” “这是你之前开的那辆吧?你给我开了,你自己呢?” “我还有一辆自己的车,你不用担心我。” 我掂量了一下这串倍感沉重的车钥匙,调侃道: “林总还真是一心为了公司啊,宁可开自己的私车,都要成全下属。那油费之类的可就只能你自己掏喽。” “没关系,我不差那点钱。” 我嘴角抽了抽,又把钥匙还了回去,在林伊不解的目光中,正色道: “林伊,配车可以,但是这辆车太高调了,我实在是有些惶恐。更何况我目前没有给公司带来一分钱的利润,也配不上这么好的车,你给我换一辆吧。” 林伊笑道: “好吧,那你想换什么车呢?” 我想了想,说道: “就给我配一辆帕萨特吧,外观稳重低调,价格也不是很高。” “这跨度可有点大啊。” “可以吗?” “当然可以。” 林伊随即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工作电话打了出去: “小山,你下午和贾总出去一趟。以公司的名义买一辆帕萨特,流程马上申请,我立刻批复。另外带贾总到mr.dandy买两套定制西服,嗯,吃过午餐后你去贾总办公室找他。” 等她挂了电话,我试探性地说道: “林伊,那个,不用两套吧,一套就够了,定制西服可不便宜呢。” “没事,这两套西服就算我送你的。” 我赶紧拒绝道: “这可不行,这样吧,你从我的工资里扣吧,我这初来乍到怎么能让你给我买呢。” 林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玩味地说道: “怎么,别人可以送你衣服,我就不行吗?放心,不白送你。工作做不好,我让你连买车的钱都给我吐出来。行了,去工作吧,吃午餐别忘了叫我。” 不等我开口,林伊就下了逐客令,我也只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工作了。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我紧锣密鼓的工作中结束了,和林伊一起吃过午饭后,周小山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贾总,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去买车了,另外我已经和西装店打好招呼了,咱们待会儿直接过去就行。” 我抬起头,看着这张比我还稚嫩的脸笑道: “我看了你的资料,我比你大两岁,托大叫你一声小山,你叫我贾哥就可以了,不用这么拘束。” “好的,贾哥。” 我点点头,整理好手边的资料,顺手将它们锁进了柜子里,关上电脑,和周小山一起来到了地下停车库。 他带着我来到林伊的车前,又赶紧跑到后排帮我拉开了车门。我眉头微皱,笑道: “小山,我自从拿了驾照还没怎么开过车呢,这么好的车让我也过把瘾啊。我来开吧。” “贾哥,这……” “没事,我来开,你告诉我怎么走。” “好。” …… 我和周小山在4s店办理好相关手续后,销售告诉我可以直接开走,不过我们今天是开了林伊的车过来的,所以我告诉销售下班后我再来提车,麻烦他先帮我办理好临时车牌。 之后,周小山引我来到了那家名为mr.dandy的定制西装店。 老板是个非常热情的人,见到周小山后立马笑着迎了上来说道: “周经理,这么快就来啦。”然后他转身看向我,问道,“这位是?” 周小山立马介绍道: “老板,这位是我们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助理兼营销副总,贾总。贾总,这位是胡老板。” 胡老板赶紧伸出手和我打着招呼: “贾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欢迎光临本店啊。” 我笑道: “胡老板您好,您太客气了。我叫贾念,思念的念。” 周小山接着说道: “胡老板,我们林总嘱咐一定要全定制西服,另外还需要两双定制皮鞋。” “原来是林总亲自嘱咐的啊,看来这位先生和你们林总关系不一般啊,我记得上次林小姐还带着另外一位先生过来……” “咳咳,”周小山清了清嗓子,说道,“胡老板说笑了,贾总是我们林总专门挖来的,所以公司还是很重视的。” “哈哈,好吧。贾先生,请您随我来,关于全定制我们有很多需要您来确认的东西。” 我站在一旁有些云里雾里,听不明白他们一来一回说些什么,不过我也没有多问,笑道: “那就麻烦胡老板了。” 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定制西装的魅力。从最基础的尺寸测量到西装的样式、种类,手工含量,再到里衬外衬的颜色搭配、面料选择,这里面有太多的学问,我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位胡老板也非常有耐心,看出我没有定制过西服的经验,非常细致地跟我讲了下定制西服要注意的事情,最后敲定了两款西服的样式。另外又根据我的脚型和喜好定制了两款皮鞋。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我赶紧带着周小山开车回到了公司,把车还给林伊。 当夜晚再次降临,我开着下班后从4s店提走的新车回到了家里,心情却有些如梦似幻。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得到了太多我曾经从未想过的东西,这让我对生活有了一些希冀,但同时也倍感压力。 所以我没有很激动,因为我知道这些头衔和福利不是白给我的,林伊的本质是一个商人,而我既然拿了她的东西,就更要向她展现我的价值。难能可贵的是,就连我自己都不曾相信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她却能如此信任我,冲着她这份信任,我也当全力以赴。 第133章 你出趟差 时间往后推进了两周,这两周是自从我高中毕业之后最为忙碌的两周。林伊给我的头衔让我人前显贵,更让我人后受罪。 我工作内容变得繁复冗杂,每天的工作不仅有正在开展的国贸部招聘、项目筛选以及建厂相关事宜的前期开展,作为总经理助理和营销副总,我还有太多涉及国内的正在开展的以及即将开展的项目需要审核和提呈。而对于国内的很多市场情况我也并不了解,王可龙那边又经常对我不理不睬,敷衍了事,所以这些事情都需要我与各个项目经理一一进行沟通和确认,更需要和每个项目的业主负责人唠唠家常,聊聊生活,探探虚实…… 现在的我必须收起自己曾经那些作为普通员工时的认知,正儿八经地去尽快适应这个职位带来的责任,更要争分夺秒在最快的时间里提高自己的认知和对依连各个市场的了解。 我从来不想加班,甚至坚定地认为加班是对生命的浪费。可是,我初来乍到,如果不加班就没办法把工作做完,更没有办法完成对林伊的承诺,每天的忙碌让我和林伊除了工作上的沟通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形式的交流,而寸功未进的我也不好意思问林伊加班费是怎么算的。 最近两周我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十点多,有时候甚至要到凌晨才能勉强处理完当天的事情。可是这个时候再回家太晚了,我也休息不好,所以干脆从家里拿了些洗漱用品和被子到公司来,这样如果实在工作晚了我就不回去了,直接往沙发上一躺就可以,也不耽误我睡觉。 渐渐地,我开始熟悉这个职位,也更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我开始和公司的同事下属熟络起来,办事也更加游刃有余。最起码,我已经对审批流程非常熟悉了,而我这两周的恶补也让我完全搞清楚了依连所有的市场以及过往业绩,同时对于公司的运营有了更全面的认知。 只是,让我有些不解的是,我自己加班也就算了,可是每每在我加班到深夜出去洗漱或者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林伊的办公室还在亮着灯,难道她也需要每天加班到这么晚吗? 想到这里,我往往自嘲般地笑了笑,是啊,尽管她很优秀,但是优秀也是有保质期的。她既然有心真正成为依连的掌舵人,那么就需要更努力地去学习和了解这家公司,这个行业,那么她的加班就再正常不过了。笑过之后,擦肩而过她的办公室门口…… 我有一种奇怪的第六感,似乎在路过的时候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当我站在楼道里看着那扇亮着光的磨砂玻璃门的时候,好像咫尺相距的她也在看着那扇门。仅仅一门之隔,我与她是否在保持着相同的默契?同样身处在北京的冬夜,在那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她从没有来找过我,我也从没有去找过她…… 每当夜幕偷偷被时间调到凌晨的时候,我都会将办公室的灯全部关掉,默默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眼前这座一望无垠的繁华都市,然后让深蓝色的黑暗将我一点点吞噬。 这仿佛就是孤独的魅力,我几如置身黑色的海洋,轻轻对着窗户哈了口气,那些水雾便朦胧了眼前的光景。我随手在上面画了颗星星,于是那些摇曳的灯火就成为了星空,倒在了我的脚下…… 听着远远传来的车辆鸣笛的声音,我在一个人的夜里清醒地审度自己的内心,又在即将睡去之前呆呆地看向身后的墙壁。我不知道,刚才还在墙壁对面忙碌的她,现在回家了吗?她也会睡在办公室吗?她又会在与我面对同样辽阔的黑夜之时,想着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我在这个颇有些朋克风的夜里慢慢睡去,任凭那些彻夜不眠的光弥漫在房间的一角,等到第二天,再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冷冷地将我唤醒…… …… 周五这天,我换好上午周小山刚刚送来的定制西服,迎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老秦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面试工作,而因为时间紧迫,我当即决定下周一就进行终面,而这也意味着我们的国际贸易部门即将迎来新的成员。 下午我看过了老秦审核之后的初面名单,基本上满足我的要求。得到我的认可后,老秦如释重负般瘫在了我办公桌前的沙发上,抱怨道: “念儿啊,我这两周可累坏了,上周你又让我当项目组的副组长,你想累死我啊?” 我给他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笑道: “老秦,这可是你们家薛大人牵头儿的大事情,跑得了谁也跑不了你啊。最近你抽空去薛叔那里出趟差,详细落实一下需要我们提供的资料,另外跑一下当地的工商注册、纳税登记、环保审批、劳动力资源登记这些相关的手续,有什么困难咱们随时电话沟通。项目部的章你直接带过去,有需要就直接盖章吧,我去和林总报备审核。需要公章的到时再说。哦对了,最重要的是去看一下拟定建厂的地方,把附近的情况摸透,回来咱们开会讨论。” 老秦站起来问道: “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个事情这么上心啊?虽然你现在是公司的高管,但是说白了也是打工人,林总怎么安排你怎么做不就行了?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nlmk和severstal的采购部门给我回邮件了,我没听清他说什么,赶紧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给这两家公司发送公司简介以及相关的产品信息、业绩表等等。又因为林伊做过交换生,因为成绩优异和莫斯科国立大学的导师关系不错,我也以林伊的名义请求他代为引荐。 这几封邮件发出去后,我才回过头来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老秦摇摇头,眼神坚定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作为凌儿的男朋友,这件事情我义不容辞。这样吧,我整理下手头的工作,写个出差申请,你及时批一下。” “嗯,没问题。” 老秦走后,我又觉得出差这个事情还是跟薛凌说一声,她现在也很辛苦,老秦不在我有点不放心,随即拿出手机给薛凌发了个微信: “还在出差吗?” “没有,前两天回来了。” 薛凌的秒回让我有些诧异,不过我也没太多时间寒暄,赶紧回道: “是这样,建厂的事情我们已经正式立项了,所以我打算让老秦出差去薛叔那里考察一下,时间可能会稍微有点久。” “嗯,没关系。”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别又累倒了啊。” “该辛苦还是要辛苦,现在已经是很关键的时期了,清华也没那么多时间让我分心……贾念,你呢?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加班,依连的工作这么重吗?有好好吃饭吗?” 我笑了笑,回道: “我的薛大人啊,你自己的身体都没见你这么操心。你放心吧,我好着呢,依连的伙食可比咱们学校强多了,哪天你来了我请你大吃一顿啊。” “好,那我来的时候告诉你,贾总可不能怠慢了我啊。” “放心吧,保证你吃一次想两次,家里饭再也不想吃。” “嗯,依连挺好的……” 我有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却看到对话框里薛凌又紧接着回道: “贾念,我得去实验室了,之后再聊。” “好,注意安全。” 结束了和薛凌的对话,我依旧盯着那些文字微微出神。不知怎的,我总感觉那些文字背后的薛凌情绪不是很好,我们太久没有在一起聊天吃饭了,甚至我都有些忘了上一次和她喝酒是什么时候。 我有些恍惚,突然想起是那次和林伊谈判之后的周六,我们一起和薛叔喝了次酒。那天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美丽,可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后,我却在她的文字中看不到曾经那个自信骄傲的她了呢? 是了,我真的在一点点退出她的生活,也许我的这些感受也不过是凭空猜测罢了。这让我突然对时间有了更新的理解,那个与我朝夕相处的女人如今已经换了名字,那些年少的岁月也在整日的工作中成为了永久的回忆…… 第134章 我要你背我 一阵急促的工作电话打了过来,搅扰了我的思绪。我看了下时间,下午的四点多,这个时间不知道是谁来找我。我放下手机接通电话: “喂,您好。” “贾总您好,这里是前台。” “嗯,你说。” “贾总,现在有一位姓花的女士在前台这里等您,您看可以让她上去吗?” “姓花?”我心下一喜,随后说道,“行,你带她上来吧。” “好的贾总。” 我继续和林伊的导师shalimov发着邮件,对方对我们公司也很感兴趣,目前来看进展一切顺利,只要能够拿到第一笔订单,无论大单子还是小单子,我们都算是进入了俄罗斯市场。我的计划是第一单还是先做我们的主营业务,之后再逐渐渗透其他的代理业务,这样也能让对方更能够接受一些,我们也可以证明我们不是一家只能做代理的外贸公司,是一家拥有着成熟生产技术的制造业企业。 就在这时,前台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我接通问道: “怎么了?” “那个,贾总,”前台支支吾吾地说道,“花小姐让您下来接她……” 我无奈地摇摇头,这疯丫头,看来是不高兴了,我开口道: “行,你别管了,我下来接她。” “好的。” 我赶紧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快步乘坐电梯来到了公司前台。 左右寻找了一下,只见花知暖坐在大厅的休息区,低头刷着手机。她带着一顶鸭舌帽,头发又被她染成了樱花粉,嘴里含着棒棒糖,一身蓝灰色的冬装倒显得她有些清冷。 我见她沉迷于刷手机,玩心大气,对着前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到花知暖的旁边坐下,然后说道: “美女,等人呢?” 本以为她会吓一大跳,没想到花知暖仅仅是抬了抬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啊,等一个狗男人。” 我有些尴尬,扶了扶眼镜说道: “我说暖儿,不带你这么损的啊,我都亲自下来接你了,你还这么说我?” 花知暖冷笑一声,说道: “怎么,现在成了贾总了,下来见朋友都要用‘亲自’二字了啊?” 我可不敢这个时候上去反驳她,赶紧站起身来帮她拎过手边的包包,笑道: “别生气啊我的大小姐,是我说错了,我是特意下来接您老人家的,您看行吗?” “不行!谁是老人家啊?烦人。你就说‘花姐,我错了,我应该下来背您上去’,懂了吗?” “啊?”我惊呼一声,看了眼来来往往的澜海集团的同事以及一些过来谈生意的客户,双手合十讨饶道,“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这……这大庭广众之下背你上去,你不觉得丢人哇?又不缺胳膊少腿儿的。” 花知暖撇嘴一笑,两只胳膊往前一伸,耍起赖来: “我无所谓啊,我就要你背我上去,你不背我我就不走了!” “不行,自己走!” “你背我嘛~” …… 我还在和花知暖玩闹,好巧不巧的是,王可龙正带着一行人从电梯口出来,刚好看到我们。王可龙站定,眉头一锁,怒道: “贾总,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花知暖腾地站起身来,眼见就要发作,我赶紧把她拉到我的身后,对着王可龙说道: “王总,抱歉,是我的问题。” 王可龙双手插兜,扫了一眼我身后的花知暖,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说道: “贾总,这里是公司,不是大街上,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往公司里领吗?” 我两眼微微眯住,回头对着花知暖说道: “暖儿,上来。” “ok” 花知暖身轻如燕地跳到我的背上,我拖住她的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背着她进了电梯,再不看王可龙那猪肝一样的脸色…… “念儿,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是下来吧。” 电梯里,花知暖环着我的脖子说道。 花知暖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感受着身后的柔软,不禁让我有些脸红。可是身高将近一米七的她,在我的背上却感觉很轻,她的瘦弱让又不禁让我心酸。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没事儿,他就是看不惯我罢了,你别管了。” “嗯嗯。” 出了电梯,满层的员工给花知暖吓了一跳,她赶紧挣扎着从我身上下来了,脸色羞红,说道: “你们公司好多人呀,我还以为没多少人呢。” 我稍微整理了下衣服,笑道: “拜托,这可是依连,业内最大的耐火材料公司之一,单北京公司都快一千人了,如果再算上工厂,那就是将近四千人了。” 林伊吐了吐舌头,说道: “我不懂商业上的事情,快带我去你办公室玩玩。” 经过员工区域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礼貌地和我打招呼,然后纷纷将目光放在了花知暖的身上,想来都在心里嘀咕我身后跟着的这位大美女是何方神圣吧。说起依连公司,也算是美女无数了,不过真正能够和林伊一较高下的,却只有我身边的这位大小姐。 我带着她来到我的办公室,拿出钥匙打开门,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欢迎花总莅临指导。” 花知暖白了我一眼,说道: “你在自己公司怎么还锁门啊?”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请吧,大小姐。” 花知暖得意地把帽子摘下来挂在我的脑袋上,双手背后踩着八字步走进我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用手指一一点道: “念儿啊,你这办公室倒是挺大的,不过装修是不是有点老气啊,你看这沙发,这办公桌,这书架,啧啧啧,不知道以为是我爸的办公室呢。” 我嘿嘿一笑,说道: “哎呀,有个办公室就不错了,我觉得挺好,挺简约的。” 花知暖点点头,一个转身坐在了沙发上,说道: “贾总,也不给口水喝?” “得嘞。”我赶紧小心翼翼地从书柜里面拿出林伊送我的狮峰龙井,我一直不舍得喝,今天正好也尝尝。然后沏好倒进了一次性的纸杯里递到她的面前,“您请。” 花知暖嗯了一声,装模作样扫了一眼,说道: “贾总,您这连个正儿八经的茶杯都没有?就拿这招待我啊?” “我说你是不是找茬?”我没好气地说道,“这可是好茶,我都不舍得喝,你还嫌弃起我的纸杯来了,不喝还我。” “喝喝喝,我喝。你怎么凶我……”花知暖委屈巴巴地浅尝了一口,眼睛还偷摸摸地看我。我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暖儿,你现在的表情很有偷感啊。” “呸,本小姐最近不喷你,你丫还上脸了是吧?” “哈哈哈。” 第135章 那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寒暄了一阵,我坐在办公椅上问道: “暖儿,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花知暖脸色变了变,随后说道: “想你了,就来了。” 我轻轻一笑,走过去给她的杯子里续了些热水,说道: “暖儿,说吧,到底怎么了?” 花知暖咬了咬嘴唇,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 “哎,说白了,那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但是不知道去哪住。” “啊?你爸把你赶出来了?” “放屁,本小姐自己搬出来的,他有什么资格赶我走?”花知暖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地说道。 我眉头微皱,开口道: “是不是你爸不支持你打电竞啊?” 花知暖的眼底红了一圈,但是还是强忍着没流出泪来,半晌后说道: “之前我比赛能赢,他还不说什么,最近我比赛开始输了,他就阴阳怪气,说我给他丢人,说我没个正形……” “他怎么能这么说你!有输有赢不是很正常吗?”我有些不悦地说道。 “他懂个屁啊,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昨天回家还带了个女人回来,被我撞破就恼羞成怒了,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不想再见他!” 我叹了口气,最近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花知暖的父亲。花牮一,京圈基建大佬,北京有至少四分之一以上的基建项目都是在他所在的华源建筑集团承包的,在国内很多城市也有自己的分公司,也是国内较早一批靠着建筑行业起家的企业家之一。 更不巧的是。花知暖正在控诉她的父亲,而花牮一的资料就摆放在我的桌子上。林伊有意将新建厂区的项目交给华源集团,只不过还需要通过正规的招标流程才能最终的承包商。 我虽然没有接触过花牮一,但是听说其人狠辣凌厉,在北京还稍微收敛一些,到了别的城市,总有些负面新闻传来,这也是林伊在与我沟通的过程中谈及的一部分顾虑。不过,这还不是目前我们该过多考虑的问题,只要资质够硬,利益谈拢,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太麻烦的事情出现。 话说回来,花知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老爹的坏话,不过花知暖不是一个无中生有的女人,她看不过去的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暖儿,那你昨晚住哪了?” “北京饭店。但是我感觉环境也就那样,所以我想到你家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花知暖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我。 自从花知暖和我表明心迹,我总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每每想起她的时候,我都有些说不好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如今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那个不字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默默地坐回到办公椅上,左想右想做不出决定。花知暖也没有催我,只是喝着手里茶水,一言不发。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办公室里沉默的气氛让我有些不好受,正当我想要再和花知暖好好聊聊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开了: “贾念,俄罗斯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林伊踩着高跟鞋,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见到花知暖的时候,脚步一顿,随即说道: “花知暖?你来我们公司参观呀?” 我站起身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毕竟是工作时间,我和花知暖聊了这么久确实有些耽误事儿了。 花知暖没有起身,只是勉强笑道: “我就是过来看看,打扰到贾念的工作了,抱歉。” 我赶紧解释道: “林伊,是我带她上来的,我们就随便聊了聊。俄罗斯那边回消息了,还是很看好我们的,下周我就开始着手正式投标和报价的准备工作了。” 林伊点点头,看了下表,笑道: “贾念,这两周你辛苦了,正好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咱们三个一起吃个饭吧?” “好。”我收拾好桌子上的资料,然后三个人一起出了办公室。 “你们稍等我一下,我拿下包。” 林伊说完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花知暖见状凑到我耳边小声问道: “念儿,她的办公室离你这么近啊?” “对啊,我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嘛,肯定得离大boss近一点喽。” 花知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 从依连的地下车库里出来,我开着林伊的迈巴赫,后排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聊着游戏方面的事情。其实我也听得懂,不过我是个菜鸟,也就没什么能插上嘴的地方。就在这时,林伊突然开口问道: “贾念,你dota2水平怎么样啊?” “啊?我啊……”我透过后视镜看到花知暖在偷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就别提了,小菜鸟一枚,比不得你们。” 林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口道: “咱俩和花知暖比一比怎么样?我也好久没玩了,很想再心潮澎湃一次啊。” 这下我有点坐不住了,问道: “我去,你认真的?” “当然啊,花知暖,咱们一起比一比呗,我想看看职业选手比我们厉害多少。” 花知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神色,但随即化作一抹笑容,顺手勾住林伊的脖子,说道: “好啊,你俩可以一起上,我保证不打哭你们。”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林伊一拍手,说道,“明天咱们就出来打solo,今晚都好好休息,地方我定,明天咱们不见不散。” “ok”花知暖当即允诺下来。 我把着方向盘的手有点颤抖,弱弱地问了句: “那个,我的意见呢?” “开你的车吧。”她俩异口同声道,随即在这条略显拥堵的马路上留下一串笑声。 …… 我们三个在一家粤菜馆吃了一顿,趁她俩去上卫生间的空隙,我赶紧买了单。 吃过晚餐,我们得知花知暖是开车去的公司,所以征得林伊的同意,我又开车回到了公司。目送着林伊离开后,花知暖走到我身边说道: “念儿,走吧,带我回家。” 我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 “暖儿,你可别说这种带有歧义的话啊,什么叫带你回家啊。你真不回去啊?” 花知暖手里把玩着钥匙,语气坚定地说道: “不回去,我车上连行李都带好了,今晚我哪都不去,就去你家。你如果真这么狠心能眼睁睁看着我无家可归,那你就走。” “哎,好吧,那开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你都有车了?” “公司配的。” “什么车啊?” 我带着花知暖来到依连的专属停车位附近,指着那辆帕萨特说道: “就是这辆。” 花知暖只扫了一眼,就满脸嫌弃地说道: “林伊怎么这么抠门啊,就给你配这车?” “别胡说,她要给我那辆迈巴赫的,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开那辆车。而且帕萨特也挺好的,低调稳重。你就说你坐不坐吧?” 花知暖啐了我一口,转头就向着自己的车走去: “不坐,你过来开我的车。”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本那辆白色的帕拉梅拉被她染成了哑光千禧粉,我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暖儿,你是有多喜欢粉色啊?” “要你管,开车,回家!” 第136章 让了波兵线还是输了 回到家,我停好车子,打开后备箱,满头黑线看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横在里面,对着花知暖说道: “你确定是只住几天吗?” “确定啊,别废话,帮我搬上去。” 我和花知暖费了半天劲才把行李搬进了家门。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花知暖倒是一点儿都不累,哼着歌儿,打开行李箱,把一些小玩意儿拿出来摆在家里的角落里,还不断地问我好看不好看。 “我说暖儿,你就住几天拿这么多东西干嘛啊?” “哎呀,我看你家什么摆设都没有,多单调啊。你别管啦。” 我也懒得再管,从包里拿出电脑查看自己的工作邮箱,很多工作邮件我需要尽快回复。 就在我忙着回复邮件的时候,花知暖风风火火地在家里面上下折腾,一会儿拿出个大抱枕,一会儿又在我面前秀她的小玩具,一会儿又把自己的小奖杯捧出来放在电视旁边的柜子上。 夜里十一点多,我终于回复了所有需要我审核和批复的邮件,伸了伸懒腰,才看到花知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嘴里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轻轻地走过去,看到客厅已经被她用很多东西装饰了一番,dota2英雄的手办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排,冰箱上被她贴上了很多奇怪的冰箱贴,沙发的角落里躺着几个毛绒玩具,阳台上挂着她脱下来的外套还有放在行李箱里怕皱了的衣服。 这时,我还注意到她的行李箱里还放着一张相框,我拿出来看了眼,居然是多年以前我们一起去网吧的时候她拉着我在电竞椅前方拍下的合照。照片里我们的脖子上都挂着耳机,而那时的我显然有些拘谨,可是她却笑得很甜。 我笑了笑,起身将相框放了回去,走到花知暖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暖儿,醒醒,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花知暖嘤咛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笑着看了我一眼,伸出了手臂: “抱抱。” “洗漱了吗?” “嗯,洗完了。” “好。” 我抱起花知暖带她来到了之前她睡过的房间,轻轻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后帮她盖好被子,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我还在酣睡的时候,花知暖砰砰砰地敲开了我的卧室门: “念儿,快点儿起床,今天咱们得大干一场啦!” 我还在懵逼中,花知暖拿出她和林伊聊天的记录给我看,接着说道: “咱们赶紧收拾下去这个网吧,林伊说这个网吧环境特别好,咱们赶紧过去占位置。”她说完,一溜烟地跑出去收拾东西去了。 我看了下时间,是早上的八点钟。好家伙,这帮玩电竞的作息这么健康吗?我还想睡会儿懒觉呢。 无奈地起了床,随便吃了几口面包,开车载着花知暖来到了林伊指定的一家网吧门口。 刚停好车 ,林伊给我打了个电话: “贾念,你们到了吗?” “刚到,你在哪?” “我在网吧的包间里,你们进来一直往里走就看见我了。” “好的。” 挂了电话,我带着花知暖往网吧里走去。 这家网吧离我们公司不远,整体环境非常优秀,打眼看过去,不仅每台机子的配置很高,各种大屏幕、水冷机箱,而且装修时尚,前台更是咖啡饮品,快餐小吃应有尽有。不过,当我路过前台随口问了句价格的时候,店员的回答让我瞠目结舌: “什么?一个小时要50块钱?那,那包间呢?” “先生,包间100。” 我感觉心脏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想当初“蜘蛛客”升级为网咖后一个小时从6块涨到8块都让我心疼不已,这家网咖居然这么贵! 我还在跟店员纠缠,问她能不能打个折什么的,花知暖不耐烦地拍了我一下,拉着我就往里走。 “哎呀,念儿你别废话了,走走走。” “这也太贵了吧。” “还好吧,走吧。” 我不情不愿地往里走去,心里感叹着现在的网咖真是玩不起了。来到最里面的包厢的位置,就看到林伊正戴着耳机在包间的一个机子前噼里啪啦地操作着。我和花知暖坐在她的两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林伊今天穿的是浅蓝色毛衫和黑色的长裙,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里的游戏画面,嘴里还在和队友沟通着什么,手边放着一瓶牛奶和自己的手机。 “你们来了?快上号。” 林伊抬了抬眼皮,说了一句,就不再理我们,专心地打着自己的游戏。 我从未见过林伊打游戏的样子,一时间看痴了,花知暖走过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帮我打开了机子,小声说道: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赶紧上号,看本小姐怎么虐你。” “哦……” 我打开steam,试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账号密码,然后打开dota2。好久没玩了,版本已经更新了一代了,很多装备和英雄的技能都需要花知暖跟我好好讲讲。 过了一会儿,林伊的这一局终于结束了,看着她屏幕上显示的胜利,我笑道: “没想到林总还真会玩儿啊。” 林伊扭头看了我一眼,眯眼说道: “贾总,我好像跟你说过我会玩吧,你不信我?” “嘿嘿,我当时以为你逗我玩呢。” 这时花知暖说道: “你俩说什么呢?赶紧的,来solo。这样吧,念儿,你先来。” 我连忙说道: “啊?我啊,能不能让我熟悉一下啊,我好久没玩了。” “没事儿,我让你一波兵线可以了吧,来吧。”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林伊,你来当裁判。” “没问题。” 这时,林伊说道: “既然是solo,那么规则我还是明确一下啊。不许控符,不许刷野,不许使用魔瓶,2命一塔判负,或者主动打出gg,没问题吧,这也是传统solo规则了。” 我和花知暖异口同声道: “没问题。” 第一局开始,因为我好久没玩了,所以双方都选择了影魔这个英雄。既然花知暖让了我一波兵线,那我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我来到线上开始补刀,可是由于我很久不玩,补刀的节奏不是很好,漏了两个兵。不过没关系,好赖经济和经验已经领先了,也不用太担心。 这时我带着第一波兵线来到塔下,花知暖才姗姗来迟。 “念儿,第二波兵线可到了啊,你做好准备哦。” “放马过来吧。” 第二波兵线在河道相接,这些小兵义无反顾地扭打在一起。我率先升到二级,立马起了杀心,看到花知暖还在慢悠悠地补兵,我顶着对方的兵线想要上去给她一套毁灭三连。没想到花知暖一顿蛇皮走位,我竟然只打中了她一炮,搞得我有些着急。 “念儿,你这三炮压得也太歪了吧。” “你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 刚刚顶兵线上去压炮让我被小兵打了一顿,血量比中了一炮的花知暖还低,我只能撤回去靠着吃树回了点生命值,花知暖趁着我后撤的机会,一个兵不落地全部吃掉,还顺手反补了几个自己的小兵。 仅仅一个照面,她就已经和我经济持平、经验持平了。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伊根本没在意我这边的情况,歪着身子一直在看花知暖的操作。 我的心底竟升起了几分强烈的胜负欲,也越发着急起来。随着双方的你来我往,虽然我找回来了一些状态,与花知暖的对线也互有盈亏,但是,花知暖却比我更先升到三级。我暗叫不好,正想要回撤,只见花知暖趁着我走位被小兵卡住 ,一套标准的zxc压炮配合普攻,直接将我带走。 first blood! 我瞬间就没了底气了,出于对花知暖的尊重,我直接打出了gg。 花知暖摘下耳机,对着我笑道: “念儿,看得出来你好久没玩了,以前你可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我拿了一血啊。” 在林伊面前丢了脸面,我没好气地说道: “那是我走位失误了,不然我不会这么快输掉的。” 第137章 表弟? 这时,林伊已经重新建好房间,跃跃欲试。 第二局开始,我走到她俩身后,看着她俩的操作。林伊和花知暖同样使用了影魔,这个经典的solo英雄在玩家心中有着其他英雄难以企及的魅力。 林伊没有让花知暖让她一波兵线,她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在线上补刀,尽量不给花知暖机会。她的操作很娴熟,一点不像很久没玩的样子。我猜她一定是工作的闲暇时候自己在家玩来着,不然不可能和花知暖打得有来有回。 可惜的是,花知暖毕竟是现役选手,林伊纵然是小心再小心,但是花知暖凭借着更为扎实的基本功和对技能施放时机的精确把握,两个人在对拼当中,林伊终究不敌花知暖,被花知暖整整压了一级经验的情况下三炮带走。 林伊无奈打出gg,有些气馁地摘下耳机。 花知暖看到林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甘的神情,笑道: “林伊,其实你的底子很好啊,不过你的补刀还是有问题,再加上你过于求稳。该a我就要a我,该压炮得压炮,不能怕没蓝没血,不然很容易亏经验的。” 林伊点点头,说道: “贾念,咱俩来,我这次要打的更激进一些。” 呵,意思是拿我来练手呗?不行,打不过花知暖我就认了,在林伊这里我不能再输得那么难看了。 我调整好状态,第三局开始。 这次我把精力主要放在补刀上,而林伊则是不断地在用技能骚扰我。我避其锋芒,来回拉扯,也没让林伊占到多少便宜。 双方同时来到5级,这个时候我的身上比林伊多一个大药。我杀心顿起,想要和她换一波血量,然后再压制她。可是,就当我往兵线上走的时候,由于没有视野,我瞬间被林伊压中两炮,血量立马见底。 我大惊失色,赶紧给自己贴上大药并且往回走,结果就是林伊出现在兵线上,吃了口“芒果”,回了一口蓝,一发精准的c炮将我送回了泉水。 “哈哈,贾念,还不打gg ?”林伊兴奋地说道。 我无奈地打出gg,然后摘下耳机说道: “不行了,我太菜了,不打solo了,你俩我都打不过。” 这时花知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 “贾念同学,你怎么能不买眼呢?不买眼哪来的视野呢?没有视野你怎么压炮呢?” 花知暖的三连问直接给我问傻了,对啊,我说林伊怎么在我的盲区压炮的,原来她早在对线期间就偷偷买了个眼插在了我的高地上,我还全神贯注补刀的时候,她已经把我的动作全都摸透了。 “贾念,你这solo不行啊,一看就不专业。” 林伊又给我补了一刀。我吐了吐舌头,说道: “我本来也不咋打solo啊,心理压力太大,我手心都出汗了。” …… 之后我们三个人想打几把天梯赛,由于段位相距过大,花知暖只能换上自己的小号。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天梯赛赢多输少,不过当最后一把到了尾声阶段,我们由于队友的连续掉点,导致被对方翻盘了。 花知暖气得拍了下桌子,骂道: “这俩队友太蠢了!要是能五黑就好了。” 我一摊手,说道: “上哪凑那两个人啊。” 这时,林伊拿出电话来拨了出去: “喂,小山,你把张云叫上,来网吧和我们开黑。嗯,快点过来,老地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伊,半晌后说道: “张云和周小山还兼职陪玩儿呢?” “对呀,我们仨经常一起开黑呢。” “我去,你这黑心资本家可真行,今天可是周六,你这不给加班费哇?” 林伊瞪了我一眼,说道: “玩游戏也叫加班啊?你别胡说。” 我对着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说道: “你牛,不过你放心,下次你给我打电话的话我绝对不来。” “放心,我也不叫你,你太菜。” “你!” …… 过了一会儿,张云和周小山就出现在网吧的门口,看到我们后走了过来。我刚要上前打个招呼,却看到他俩惊呼了一声跑到花知暖面前,说道: “您……您就是花神吧?” 我一头雾水: “花神?谁啊?她?” “对啊,贾哥。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国内最强的女中单之一花神啊。花神,我是你的粉丝啊,你们的线下比赛我还去过好几次呢。” 花知暖尴尬地笑了笑,问道: “林伊,这两个活宝是谁啊?” 林伊笑道: “两个活宝,还不快点在你们花神面前介绍下自己?” 周小山挠了挠头,说道: “姐,你就别调侃我了。” 这个时候轮到我震惊了: “姐?你叫林伊姐,那你是?” 林伊接过了我的问题道: “忘了告诉你了,周小山是我的表弟,张云是时雨的表弟,他俩都是来我们依连锻炼能力的。” 我有些恍惚,好家伙,家族企业就是家族企业,这公司里到底隐藏了多少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啊。这时,花知暖突然抓着林伊的手问道: “你说的时雨是?” 林伊还没开口,我就笑道: “难道你忘了?” “不会是……” “就是‘李嘉熙’啊。” “啊?” 花知暖的面色白了一点,看来那次秦时雨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今天说起来都心有余悸。 林伊看了看我们,说道: “这么说你们都认识时雨了?” 我笑道: “不止我俩,薛凌、老秦也都认识,我们一起玩了两回呢。” 林伊点点头,叹道: “原来是这样,这丫头,之前一直神神秘秘地说了些什么,还有一次直接把我鸽了,原来是找你们去了。” 张云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伊姐,我有点饿了,咱们要不先去吃饭吧。” “行,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林伊说完,跟店员嘱咐了两句,让她不要把我们的包间退掉,然后众人步行来到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店。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吃西餐,不过既然大家都说这家店不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林伊向店员出示了自己的会员卡,服务生带着我们来到一个靠里面的位置,众人坐定后,林伊说道: “贾念,花知暖,你俩看看想吃什么。” 花知暖接过菜单,勾选了几个自己喜欢的菜品,然后递到了我的手上。我看着菜单上面叫不出名字的菜品,说道: “那个,怎么有的还是英文,我也看不明白啊。” 林伊手指敲了敲桌子,开口道: “贾念,你可是我们国贸部的主管,怎么能看不懂呢?回去要加强学习,听到没有?” “好的,林总。不过今天能不能先劳烦您给我翻译一下呢?” 林伊嗤笑了一声,给我翻译了几个菜品的名字,虽然听上去都挺好吃的,但是我还是只点了一道菜,就将菜单递给了周小山他们。 第138章 你俩还想通宵? 菜品上齐之后,我们一直在聊着游戏上的事情,林伊更是不断地在和花知暖请教职业选手的操作和思路,发誓要在未来提高自己的对线技术。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有些恍惚的,林伊此时的样子与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的依连总经理相去甚远,反而和普通的女生一样,喜欢游戏,有朴实的胜负心,更会有好强的一面。而花知暖显然也不是很适应这样的林伊,问一句回答一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小山给大家添上一杯热水,随后问道: “花神,最近你们gwings状态好像不是很好啊,我们这帮粉丝很着急啊。” 我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花知暖面前提及这个问题。花知暖喝了口水,苦笑道: “你说的没错,最近我的队员,包括我自己,状态都不是很好,所以现在掉进败者组了。” 张云开口道: “花神,我们复盘过你们的对局。我们认为gwings的打法有点太激进了,我不知道是教练这么要求的还是你们自己商量的啊?” “准确的说,是我自己要求的。” 花知暖的话一说出口,周小山和张云面面相觑,良久后说道: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改变一下战术呢?现在的版本前期打架很容易吃亏的。” 说来惭愧,最近gwings的比赛我都没有细看,往往是点进去大概扫一眼就因为工作的事情退了出来。不过,我可以想象,花知暖的风格就是敢打敢进,她玩的英雄要么是有很强的参战能力,要么就是操作细腻的灵秀英雄。虽然打得好的时候让人赞叹,但是对手也不可能一直给她秀操作的机会,有点时候很容易上头,然后团灭,这也是花知暖的问题。 花知暖默不作声,我对着张云和周小山两个人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 “gwings的问题就让她们自己回去研究吧,我相信只要复盘几场比赛,问题出在哪里一目了然。暖儿,加油,我们都看好你。” “对,花神,我们都会一直支持你的。这一场你们在杭州的淘汰赛我们一定过去!对吧,姐。” 林伊正吃着盘子里的牛排,突然被cue显得有些迷茫,但她很快明白了周小山的意思,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问道: “淘汰赛是哪天?” “那个,下周四……” “哦?你不知道那天是工作日吗?” 其实我也想去看,但是我知道现在的工作有多忙,耽误两天时间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就在这时,周小山哀求道: “姐,你就放我两天假呗,我都好久没休息过了。花神都在这儿呢,现在gwings这么难,很需要我们这些粉丝的支持啊,你说对吧,贾哥?” 这小子,还挺会拉人给自己站台。花知暖也抬起头来看着我,瞳孔中闪烁着期待。我有些左右为难,沉默了半天,才徐徐开口道: “那个,林总……” “贾总,请说。”林伊放下刀叉,靠在椅背上看着我。 “那个,我觉得吧,最近的工作也进入到正轨了,所以……” 周小山和张云看着我频频点头,四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伊的身上。 林伊轻咳了一声,说道: “贾总啊,你应该清楚。首先,国贸部门周一经过面试后,立马就要能够进入工作状态,这是你要尽快解决的问题;其次,项目组的工作需要和薛主任那边尽快对接,下周的承包商招标的事情也要落实。咱们好像很忙啊,所以,两天时间不行。” 我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周小山更是长吁短叹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林伊说的也是事实,现在的工作内容非常忙。如果要去看比赛,第一天去,第二天回来,这就是两天时间了,耽误不起。我有些歉意地看向花知暖,她面露失望的神色,眼神中的光黯了下去,但是还是勉强笑道: “没事儿,你们不来我们也会努力打好比赛的,我代表gwings谢谢你们的支持。” 席间的氛围冷了下去,却听见林伊说道: “贾总,我只给你们一天时间,当天去,当天回,周五的上午我要看到你们三个准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听明白了吗?” 我们三个大喜过望,立马齐声说道: “听明白了!” 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提醒我们不要大声喧哗,我们赶紧道了个歉,但还是藏不住内心的喜悦。 花知暖也露出了笑容,对着林伊说道: “林伊,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也很期待gwings可以杀出重围,不然我们的贾总魂儿都要没了,到时候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 吃过饭后我们回到了网咖的包间,五黑确实比路人要执行力强的多,我一个臭酱油在他们四个的带领下居然也能大杀四方,不过也有焦灼的对局让我汗流浃背。 “辅助呢?你丫的别逛街了,跟我去抓人!” “贾哥,你怎么不买眼啊,我们的视野太差了!” “贾念!你怎么混我的线啊,你把我的钱都刷完了!” “哥,要不我打辅助吧?” …… 一下午过去,晚饭花知暖大手一挥,每个人面前一瓶冰红茶,一碗泡面,一根火腿肠,也算是网吧标准套餐了,然后我就在这帮人的压迫中苦苦支撑,终于在夜里九点钟的时候打完了最后一把。 我如释重负般把耳机扔到桌子上,看着战绩表中一整页的胜利,笑道: “不愧是我贾某人啊,你们看看,没我这勤勤恳恳的辅助,你们能赢这么多吗?” 花知暖和林伊击掌庆贺,然后说道: “确实,没你我们这些对局根本开不了,对吧林伊?” “是啊,要不是你,今天咱们就压根儿没有五黑,更别提这些胜利了。” 周小山和张云在一旁偷笑,我的脸一黑,他俩立马装作看战绩的样子扭开了脑袋。 “我说你俩不损我难受是吧?” “嘿嘿,念儿,别生气嘛。对了,今晚打通宵吧。林伊,你说呢?” “可以呀,小山和张云也没问题。你呢,贾念?” 四个人齐齐看向我,我已经绷不住了,站起身来说道: “你俩还想通宵?不要,都玩一整天了,还玩?万一猝死了咋办……”我看向林伊和花知暖,突然发现她俩没化妆,竟然是素颜出的门,“我靠,怪不得你俩没化妆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行不行,我要回去睡觉!” 第139章 你们,住在一起吗? 我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花知暖见状立马拦在我的身前,说道: “念儿,好久没通宵打游戏了,你就从了呗。” “我从个der,你以为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啊?通宵一次我得睡一整天才能缓过来呢。” 花知暖有点急了,两手一张,说道: “明天你又不上班,睡就睡呗,不许走。” “不,我要回去睡觉,不和你们这帮网瘾少年同流合污。” 花知暖扭头对林伊说道: “林伊,你劝劝他啊。” 林伊坐在电竞椅上岿然不动,轻轻靠在椅背上笑道: “‘夫唯大雅,卓尔不群,河间献王近之矣’,贾念,你倒是学起献王来了?” “哦?那你又是否愿意当一次班超呢?” 林伊双眼一凌,说道: “不愿意,所以你别走了。毕竟我们怎么也不能允许只有你一个人‘清清白白’啊。” 周小山和张云也拦在前面,大有今天我不陪着他们通宵不放我走的架势。我长叹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 “那我要玩c,你们保我。” 花知暖打了个响指,捏着兰花指笑道: “没问题啊,贾公子,小女子一定好好保护你。” “别恶心我啊,赶紧点几杯奶茶,渴死我了。” “好的呢,贾公子。” …… 说是通宵,其实几个人说说笑笑,随便又打了几把娱乐局,今天也就玩的差不多了。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这一整天的胜利让花知暖开心了不少,她的状态也回到了曾经那个古灵精怪,疯疯癫癫的样子。她一会儿对着屏幕开怀大笑,一会儿又抻着脖子冲着我们口吐芬芳。赢了把林伊紧紧抱一下,输了就砸鼠标、砸键盘……总之,只要能让她开心,让她发泄,这样的通宵我乐意奉陪。 凌晨2点左右,这疯丫头终于没了精神头儿,大家也都有些累了,在林伊的提议下准备回家。 从网吧出来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深吸了一口空气,毕竟刚才的包间里香水和汗液的味道糅杂在一起,实在是有些闷。恍如隔世般,好像刚才还是大白天,这会儿外面就已经是夜晚了。天黑得如墨水一样洒在我们的身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昏昏欲睡,揉着眼睛看着我们这帮网吧少年。我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回头看了眼这家名为“土豪”的网咖,笑道: “林伊,我来的时候还没注意,你怎么会挑中这么个俗气名字的网咖啊?” 林伊轻轻按压着太阳穴,说道: “因为离公司近啊,不然这么贵的网吧我才不来呢。” “原来你也知道贵啊?” “我又不是傻子。” 这时,花知暖说道: “我们是去吃夜宵还是直接回家啊?” 这次我不可能再妥协了,说实话,我刚才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立马说道: “别吃了,回家!困死了。” 林伊也点点头,说道: “今天玩的太爽了,但是大家也都累了,下次有机会再约。” “好,念儿,那咱们回家吧。” “嗯,那我们先走了,周一见。” 林伊的面色有些复杂,对着我哎了一声,却良久后才问道: “你们,住在一起吗?” 林伊的说法有些歧义,我赶紧解释道: “暖儿最近借住在我家,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林伊没多说什么,却仍有些不自然,和我们道了声再见,就带着张云和周小山离开了。 载着花知暖回到家里,我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倒在了床上,也没再管花知暖,就这么在筋疲力尽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睡得有些奇怪,那个好久没有在我梦中出现的云带着我来到了天空之上。我脚踩云梯,忽忽悠悠之间竟然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子。她依旧是模糊的面孔,却请我在她的身前坐下。她一袭素衣,和我一起坐在白色的云朵上面,直至梦醒时分,我才依稀听到她对我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会告诉我吗?” “时间会告诉你,但我不会。” 待我再次开口,却雷霆作响,风云密布。她一伸手,我便掉下万丈高空,在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中惊醒,耳边是阵阵轰鸣: “念儿!念儿!你怎么回事儿啊,叫了你半天都没醒!” 睁开眼,花知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搞的线头,挠着我的鼻子。 好了,肯定不是她。 “念儿,快点起床,中午咱们一起做饭吃啊。” 我挠了挠略有些油腻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咱俩谁会做饭啊?你会?” “我当然会了!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会了,你不信我?”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曾经她给我做过一回早餐,但是在我看来也很基础,硬要说她会做饭,我还是不太信。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我洗漱了一番,穿好衣服,说道: “好吧,那就去南门的超市买点菜吧。我先说好,你要是不会做就别硬撑,到时候把家炸了我可是要你赔我的。” “陪,肯定陪,我到时候天天陪你,好不好呀?” “我说的是赔偿的赔,你别跟我在这儿打镲。” “还是那么没劲……你放心,保证你吃了迷恋上本小姐的厨艺,以后再不想吃别的。” “呵,吹吧你就。走吧。” 我们一起来到南门的超市,花知暖熟练地推着一个手推车走了进去。我接过她手里的车子,说道: “你还推个车子,要买多少东西啊?” “哎呀,你真啰嗦,你就等着吃就行了,别废话。” 我真不信这个千金大小姐自己会做饭,但也不好驳了她的兴致,只能跟在后面帮她把手里挑好的肉啊,菜啊,放在车里。 花知暖看上去心情很好,嘴里念念叨叨着,买了一些排骨、虾、鸡翅、金针菇、番茄、鸡蛋、还有蒜苔之类的,又买了一个简易装的调料盘,里面放着打理好的葱姜蒜。看她的样子还是挺娴熟的,我心里倒是安心了不少。 逛了一会儿,花知暖觉得差不多了,拍了拍手: “好了,就这些吧,走吧,结账。” 回到家里,花知暖就大张旗鼓地操作起来。我想要进厨房帮忙,却被她推了出来,义正言辞地告诉我不许打扰她这位大厨。我只好耸耸肩,由着她去了。 因为下周四要和周小山他们一起去看花知暖的淘汰赛,我想提前做一些工作,这样那天就不会耽误太多。于是,我把电脑打开,整理着薛叔发给我的目前需要公司准备的文件。 建厂这件事的资金目前已经到位,虽然我不知道林伊是否真的如她所说从澜海集团争取到了这笔资金,毕竟就在她开会宣布之前没几天的时间,她还在说集团内部的态度模棱两可,短短几天就拿到了这笔资金的许可让我有些生疑,但是毕竟她是澜海集团的千金,想来也不比费什么工夫。现在的问题就是建厂本身,从资料来看,我们的主体资质和各方面的材料都暂时是完整的,那么我就要尽快完成立项书,各方面设备的采购也需要尽快和采购部进行商定。 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完成,搞得我有点头疼。不知不觉间,我闻到了一阵阵香味,锅碗瓢盆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念儿,赶紧过来吃饭,别研究你那些工作了,明天再说。”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写了一部分的立项书保存好,然后走出了卧室。 看着花知暖得意的神情,我的目光落在了她做好的菜上。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道是糖醋排骨,这道是油焖大虾,这道呢是蒜苔炒肉,还有可乐鸡翅、西红柿炒鸡蛋,另外我还蒸了一碗鸡蛋羹,米饭也已经焖好了。怎么样啊?看你还敢不敢质疑本小姐。”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花知暖,这些菜品起码从外表来看很有食欲。我叹道: “没想到啊,大小姐,你这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花知暖拉着我坐在餐桌旁,给我递上一双筷子,坐在我的旁边,满脸期待地看着我说道: “快尝尝怎么样。” 我看向眼前的糖醋排骨,每一块排骨都色泽鲜艳,糖色炒得恰到好处,而且还均匀地撒了一些芝麻。我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肉质柔嫩,酸甜适中,芝麻的香味更让口感变得更加立体。 我食欲大开,一连吃了两块,竖起大拇指说道: “绝了,真绝了,你做的太好吃了。” 花知暖双手撑在下巴上,笑眯眯地又给我夹了别的菜,说道: “嘿嘿,怎么样,我说我会做饭吧。” 我嘴里吃着鸡翅,囫囵说道: “厉害厉害。” 一顿饭下来,桌子上的菜品被我俩一扫而光。尤其是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有锅气的美食了,不免有些吃撑了。我打了个饱嗝,洗了碗筷,擦着手上的水渍对花知暖说道: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啊?这可不是刚学就能做到的水平啊!” 花知暖坐在沙发上涂着护手霜,挑眉说道: “那可早了,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是自己做饭的。虽然我跟你妈妈说点外卖,但其实你见我去你家蹭过几回饭?寥寥无几。后面我就觉得做饭可有意思了,所以在家里学了好多,现在做上一桌子菜没有问题哦。可不像有的人,还要管家做饭。” 我嗤笑一声,说道: “你干嘛和她比啊?” “我和她比怎么啦?你不高兴啦?”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你们都有自己的长处,没必要互相比较嘛。” 花知暖瞪了我一眼,随即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臭男人就是这样,身边有这么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美人,却天天盯着别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没敢搭茬,假装没听清她说什么,回到电脑前说道: “那个,你自己玩你的吧,我要工作了。” “哦,胆小鬼,干你的工作吧,哼!” …… 于是,这一整天的时间里,我都沉在工作上面,花知暖坐在沙发上刷着她的偶像剧,时不时传来娇俏的笑声。 我突然在想,是否这样温馨的日常时光也挺好的,甚至在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些画面,画面里我只是普通的打工仔,她也只是普通的上班族,我们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无人问津,却也在这个角落里温暖如春……我再也不必一个人倒在昏沉的夜里,也不必一个人面对眼前的城市。纵使人情寥落,可是至少,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在我的卧室门外,让我知道睡觉的时候能说上一句晚安的,不止月亮星星,还有她…… 我笑了,笑自己的幻想,笑自己还有时间去在脑海中画出这样一幅不可能存在的景象。我摇了摇头,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资料上,手边是一壶热茶,屋里有甜甜的香气,窗边袭来那呜咽的风饕…… 第140章 面试 周一的上午,我本想坐地铁去公司,不成想花知暖没有睡懒觉,反而比我还早起了床,简单做了些早餐,并且坚持要送我去公司上班。我希望她能多休息休息,却怎么也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送我到公司。 去公司的路上遭遇了时间不短的堵车,就在这时,花知暖说道: “对了,念儿,忘了告诉你了,我下午要去杭州了,咱们周四再见吧。” “这么早就过去吗?” “当然啊,我们要习惯一下那边的训练场地和比赛场地嘛,毕竟不是自己的机子,还是要习惯一下的。” “好,我中午回家,送你去机场。” 花知暖正要说什么,我顺手打开的工作软件已经滴滴滴地响了起来,我埋头一看,整整一页都是我需要审核的审批通知。我挠了挠头,赶紧一个一个读了起来。前面的部分都是国内营销项目的合同审批以及部分付款审批等,直到我看到了老秦的出差审批。 老秦的审批是今天上午出发,我立马给批了通过,然后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老秦,你现在在高铁上了吗?” “对,我下午就能到。” “好,到了以后别着急去其他部门,先去见一下薛叔。” “ok,明白。”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我才到达公司。下车后,花知暖撂下一句“不用来送我。”就开车离开了。 我看着这辆沾染了些泥土的粉色轿跑飞驰而去 ,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她不是真的不想让我送她,只是她看到我这么忙碌,不想再打扰我。我的手里还拿着她早上做的早餐,可是却再也吃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为她做什么,甚至在她神情落寞的那个瞬间,我冲动地想要去答应她,可是终究只是站在原地,让她离去…… 林伊的电话打破了我的沉思,我赶紧深吸了口气向着电梯口走去,就看到林伊正站在前台看着我,向我晃了晃手机。 我接通电话,故意停在门口说道: “林总,早上好。您既然看见我了怎么不叫我呢?” “这不是怕打扰你嘛,贾总。”林伊笑道。 我愕然,没想到她居然偷窥我,随即挂断电话走上前去说道: “林总好趣味啊。” “是吗?恰好看见而已,不用这么敏感吧?” 我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地向前一伸手,躬身说道: “林总,快到上班时间了,您先请。” 林伊见好就收,踩着高跟鞋向电梯口走去,同时说道: “嗯,今天的面试是几点?” “一个小时后。” “好,一起参加吧。” 我跟在林伊身后来到公司所在的二十层,先后进入各自的办公室。我放下电脑,立马通知人事部门将我发给他们的面试试题打印出来,同时这次的终面我还会针对相关的需求对应聘人员进行一定程度的询问。 一个小时之后,参与面试的领导层包括总经理林伊,营销部总监王可龙,人事部总监刘琴,客服部总监林若竹,技术工程部总工李良忠,研究院院长何安雄,还有我通过薛凌的关系游说了很久才答应以个人身份作为客人参加面试评选的吴教授。当然了,公司的名义董事长林若海是不可能参与的。所以,所有人都到齐后,寒暄了一番,便由我来宣布面试正式开始。 林伊给我的指标是根据情况招聘四个到六个人,而老秦根据我的要求筛选过后参与终面的人一共有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中,八个人是金属材料相关专业背景的本科及以上学历者,剩下的四个人是有过货运经验的社招人员。我们将他们安排在两个会议室里,并且没收手机,率先进行笔试部分的考核。为了节约时间,只要认为自己可以交卷的面试者便可以提前交卷,打分后直接参与下一个环节的面对面询问环节。 经过商定,技术专业方面的笔试部分由吴教授,李工、何院长三个人进行审核,外贸专业方面的笔试部分由刘总、林若竹林总负责审核。百分制的试卷,六十分及格,笔试不及格者直接淘汰。 其实在我看来,笔试只是一个辅助手段,只要能够证明面试者有一定的专业基础即可,更重要的是个人的工作理念以及对待国贸部门工作的认知和看法,不过我的这个想法很快被林伊否定,所以只能希望面试者们不要倒在笔试这一环节上。 经过第一轮笔试,原本的十二个人剩下了八个人,六个是技术方面的,两个是外贸方面的。这个结果还算可以接受。接下来,我们将对这八个人进行多对一面试。 前面几个人给我的印象大同小异,很多人的说辞都是提前演练过的,甚至有一个男生天花乱坠地把我们公司吹了一通,问到具体问题开口就是什么领导指示无条件服从,还会主动无偿加班之类的,还念念有词什么公司是我家,温馨你我他之类的废话。 像这种工贼,王可龙倒是很喜欢,我可不吃这套,当场就否定了这个男生,直接表示公司不需要卷王,让他回去了。 前面的人当中,除了这个男生,其他人我都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水灵的女生,她显得有些过于安静,进入面试的房间后只是对着大家鞠了一躬,再没说话。 她穿着有些陈旧的外套,头发有些遮挡自己的眉毛,脸色也不是很好,坐在座位上也不主动介绍自己,只是微微低头,一言不发。 王可龙刚才看上的那个男生被我当场否定,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看到这个女生有些沉闷的样子,立马发作道: “这位小姐,请你不要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请你尽快做一下自我介绍。” 这个女生抬了抬眼皮,小声说道: “那个,我的资料简历上不是有吗,您们看一下就知道了……” “蒋羽涵小姐对吧?”王可龙随手翻着她的简历,说道,“你刚才的笔试只有60分,刚刚及格,另外我看到你是北科大冶金系本科毕业的,但你的成绩平平,和刚才的几个面试者比起来差了许多,现在的情形对你很不利。你可以说一下你的优势吗?” “我觉得我的优势就是我挺努力的,另外我其实挺有天赋的……咳咳……” 说实话,作为面试来说,她这样的表现放在任何一家公司都有理由当场淘汰她,林伊也皱了下眉头,凑到我的耳边说道: “贾念,这个姑娘你怎么看?外贸那边的两个人基本定了,技销这边最多留四个。” 我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热水放在了女生的手边,然后回到座位上笑道: “蒋小姐,最近北京风大,你就穿这么点儿可是会感冒的。” 这个女生点点头,说道: “我是有些不舒服,对不起,所以……” “所以你就在卷面分数达到60分的时候停下来休息了,我说的对吗?” 我拿着她刚才的试卷,看着上面一行行秀气的小楷说道。 我的话刚说出口,现场一片哗然,这个女生更是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神情中满是不可思议。林伊第一个从我的手中拿过这个女生的试卷,简单翻看了一下,眼神古井无波,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又递给了刚刚评卷的吴教授。吴教授戴上眼镜仔细看了下女生的答卷,恍然说道: “果然如此啊。刚才我还有些疑问,贾总这么一提醒我就明白了。” 王可龙有些不服气地拿过试卷,左看看,右看看,装着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不屑地把试卷扔在桌子上,斜着眼睛看着我问道: “贾总,何以见得呢?” 我笑道: “王总,我们的试题只有1分的题和10分的题。10分的题五道,1分的题50道。请您仔细看下,这5道大题,八位技术面试者只有她得了满分,然后她随便选了10道1分的题作答,剩下的问题全部空着。这难道不是控分吗?” 王可龙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说道: “就算如此,你看她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我们是营销部门,以这种形象去见客户你觉得可能吗?” 我眉头一皱,淡淡地说道: “王总请先别激动,现在还在面试过程中,您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说话,不觉得对这位小姐有些失礼吗?” 王可龙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扭过头,看着这个女生有些紧张的样子,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有亲和力一些,说道: “蒋小姐,你不要紧张,你的卷面成绩我个人是认可的,不过毕竟你只有60分,所以我们会请在场的吴教授对你进行专业提问,可以吗?” “嗯,可以。” “好,吴教授,请。” 吴教授摘下眼镜,提了几个金属冶炼以及制造方面的问题,而这个女生在谈到专业问题的时候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气定神闲地回答着吴教授的问题,甚至针对国内部分金属材料的生产加工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几个问题下来,吴教授频频点头,最后问道: “蒋小姐,你的专业水平很高,从我的角度来看,你不仅理论知识很扎实,还有着丰富的生产实习的经验,可是为什么你的简历上写的是本科毕业呢?我觉得你肯定是研究生水平啊。” 这个女生双手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欲言又止道: “那个,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退学了” 王可龙追问道: “是什么个人原因呢?” “这……” 蒋羽涵明显有些不愿提及,支支吾吾不作回答。这时林伊终于开口,悠悠说道: “王总,这些问题面试结束后再问吧。” 王可龙眯了眯眼,摊手说道: “好吧,我觉得这次面试也就这样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我巴不得他早点走呢,待他走后,我对着蒋羽涵说道: “蒋小姐,说句实话,刚才王总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是营销部门,未来我们会面对客户。你的性子好像有些沉闷,不知道你对这份工作是怎么理解的呢?” “那个,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我先是顿了顿,然后不禁在心中叹道,这个姑娘还真是有意思。就在刚才,我和吴教授、王可龙的对话她一定听到了,但还是用无辜的语气问我该怎么称呼,这是在点我,对我刚才没有正式介绍面试官的身份表达自己的不满呢。我露出一个职业微笑道: “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误。我叫贾念,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兼营销副总。”随后,我又将身边的几位领导依次介绍了一番,然后说道: “蒋小姐,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蒋羽涵的状态较之刚才轻松了一些,她轻轻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 “贾总,我确实不是很擅长和别人沟通,嗯,我自己有一点社恐吧。不过我觉得营销部门也未必都需要那种非常开朗的业务员吧,我其实有信心成为一名合格的技术营销,虽然我不是很会说话,但是我可以保证可以和客户沟通技术问题,我想,对于客户来说,产品本身应该更重要吧?” 她说的我基本认同,尤其是我们作为制造者的营销部门,在销售产品的同时也必须对产品的技术问题有足够的认识。如果在和客户沟通的过程中被客户发现我们的业务员对技术一窍不通,那对我们的专业能力和产品质量一定是不够放心的。换句话说,你自己都不了解你的产品,我又怎么能够相信你给我的保证呢? 话虽如此,我还是问道: “蒋小姐,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既然你对自己的技术水平很有信心,为什么不去应聘技术岗位呢?” 蒋羽涵双手撑在自己的腿上,好像在下某种决心,半晌过后,她鼓起勇气说道: “因为我听说干营销会比较挣钱……我很缺钱……” 第141章 如果你成功之后 坦率,有趣。 这四个字是蒋羽涵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说她坦率,是因为对于依连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油嘴滑舌的业务员,最缺的恰恰就是年轻的技术人员。国际贸易部虽然是营销部门,但是我们要开展的业务不足以公司直接成立一个金属材料技术部,有这样一个技术人才,对于我们来说求之不得。 说她有趣,是因为虽然她看上去人畜无害,甚至有些胆怯紧张,但是她既然能做出控分过笔试这种事情,脑子就足够灵活。而且,如果是为了休息一下,为什么反而要去把那些更耗费精力的大题写完呢? 这个姑娘,可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单纯。 不过这与我无关,工作就是工作,现在这个时代如果你还捧着儒家那点东西死啃,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价值观的东西权且放在一边,我看着蒋羽涵笑道: “很好,我们国际贸易部非常需要你这样的技术型人才。我宣布,你被录取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人事部门处理吧。” 林伊有些不解地看向我,我没有立马解释,看到蒋羽涵有些发呆,我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说道: “蒋小姐,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那个,我方便问一下薪资待遇吗?” 这时候人事部门的刘总开口道: “蒋小姐,根据你目前的职级,你的实习期底薪是八千块钱,为期三个月,另外公司会足额缴纳五险一金,公积金的比例为12%。另外,我们会根据你的kpi发放年终奖。其他的细节部分我会让财务部给你一份详细的说明,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这时候,我站起身来说道: “各位领导,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吧,我会在今天下班之前淘汰之前五个人里面的两个人。谢谢大家。” 面试结束,众人相继离开了办公室,蒋羽涵跟着刘总到人事部门报到去了,分别之前,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我没有刻意解读她眼神中的意味,跟着林伊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她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 “贾念,”林伊坐在办公椅上略作沉思,说道,“这个姑娘可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你真的要用她吗?” 我坐在沙发上笑道: “林伊,‘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她要是真那么老实,我反而不敢用她了。” “所以,你不仅要用她,还有重用,对吗?” “没错。”我不禁感叹和林伊之间的默契,仅仅一个回合,她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林伊微微思考一番,说道: “贾念,我在这个姑娘身上看到了一股劲头?” “什么劲头?” “渴望成功的劲头。” 我抿嘴一笑,问道: “渴望成功不好吗?对于公司来说,有这么一个积极上进的员工可是好事啊。” 林伊抬起头看着我说道: “那你呢?你有渴望成功的劲头吗?”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说道: “我也渴望成功,不过成功的定义不太一样。” “怎么说?” “蒋羽涵渴望的成功,一定是在公司出人头地,年薪百万;你渴望的成功,目前来说是公司扩大规模市场,并且彻底掌控依连公司,甚至让依连公司能够反过头来帮助澜海集团,对吗?” “嗯,不错。那你的呢?” 林伊点点头,问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上林伊的眼神,淡淡地说道: “我现在渴望的成功,就是帮助你成功。” 林伊的眼神一滞,目光闪烁,脸色绯红,良久后,她才开口说道: “那如果我成功了之后呢?” “如果你成功之后?”我再次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这栋大厦虽然建成已有十年,可是每一处的墙角却依旧如新。我在心中问着自己,我对那些所谓的成功又有多少渴望呢?我不知道,我只想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可以做,下班之后可以看上几本书,画上几幅画,然后补一补以前没听过的好歌曲,最好还有位佳人相伴,然后在日升月落中,家里有米,窗外有光,了此一生。 我转头微微一笑,回道: “如果你成功之后,我也许会去宇宙中心接着唱歌去吧。” …… 两天之后的下午,经过筛选后的新成员已经全部完成了入职手续,并且已经开始上班。作为新员工入职的第一天,我带他们来到一间会议室召开正式成立后的国际贸易部的第一次会议。 坐在我眼前的一共六个人,三个男生,三个女生。其中,负责外贸部分的是两个女生,负责技销部分的是蒋羽涵还有剩下的三个男生。由于老秦还在出差,我让蒋羽涵发送了一个视频会议的链接给老秦,然后会议正式开始。 我首先向新员工介绍了一下老秦的职位,然后说道: “诸位,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是我们依连公司国际贸易部的成员了,接下来我开始进行工作安排。” 看着他们立马正襟危坐的样子,我摆了摆手笑道: “不用紧张,我给你们的第一个工作就是,从明天开始,必须穿深色正装来上班,预算五千以内,周五的时候拿着你们的发票去财务报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蒋羽涵问道: “贾总,您确定是五千的预算吗?” “没错,我们国际贸易部未来面对的是比国内更为苛刻的俄罗斯、法国、日本这样的客户,他们对于细节的把握是更为严格的,因此,我们要从最基本的着装开始树立品牌意识,在工作的过程中以精英团队要求自己。所以,一身质量和品牌都不错的正装是第一步。” 众人点点头,更有甚者拿出了笔记本开始记笔记。我笑了笑,说道: “各位,我不比你们的年纪更长,甚至还可能比你们小,所以没必要搞得这么形式。我们的会议要以高效沟通为主,未来的项目上有任何问题,大家都可以踊跃发言,我不会搞一言堂,也不会打击你们的积极性,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拿下客户,保证质量,大家可以做到吗?” “可以!” “好,接下来我开始安排具体业务。” 第142章 赶赴杭州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期间我先是针对目前国贸部面临的可能拿下来的俄罗斯业务进行工作分配,然后又深入了解了一下他们每一个人,对他们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有了初步的印象。 将近六点钟的时候,我不想占用他们的下班时间,随即说道: “最后我强调一句:传统行业现在确实没落了许多,这与国家的经济发展战略以及国内的产能过剩等待原因有关。但是,在我们依连,在我们国际贸易部,只要大家工作做的好,无论是在薪资待遇还是个人福利上,我们一定不会亏待大家。我相信你们很多人都是被迫进入这个行业的,但是我坚信,依连会给你们完全不同的工作生涯。好了,会议就到这儿,另外,我明天不在公司,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去找秦总。最后,我希望周五再次见到大家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能让我看到更职业的精神状态。就这样,散会。” 会议结束之后,蒋羽涵单独到我的办公室找到我。 她的状态和第一次见她比起来好了很多,头发也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只不过,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两只手攥着衣角扭扭捏捏。我不清楚她找我所为何事,开口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贾总,那个……” “有事直说,咱俩年纪相仿,私下里也没必要这么拘束。” “好,贾总,那我就直说了,我想预支一个月工资,您看可以吗?” 我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扣住桌子,问道: “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她低着头,许久后才开口道: “家里需要一些钱……” 我喝了口水,心里面却在合计。这姑娘第一天上班就想预支工资,从我的角度看这不是一个非常理智的行为,不过,她是我亲自招进来的人,更何况也只是预支工资而已,想来家里是有什么急事吧。 我点点头,说道: “从公司的角度来说,你今天第一天入职就要预支工资,确实不是很妥当。你家里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是吧?” “是的,贾总,您放心,我不可能干不满一个月就辞职的。”蒋羽涵急忙说道。 我笑着摆了摆手: “蒋羽涵,就目前而言,我并不相信任何保证,而且如果你中途就要辞职,我们是可以告你涉嫌诈骗的。当然,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预支工资。这样吧,你初来乍到,现在就去财务部预支工资难免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流言。我以个人的名义借你八千块钱吧,你下个月开工资的时候还给我就行了,你看如何?” 她思考了一下,点头道: “好的,贾总,那就拜托您了,谢谢。” “嗯,支付宝可以吗?” “可以。” 给她转过去了八千块钱,她向我鞠躬致谢后离开了。我特意看了下她的鞋子,虽然打理得还算干净,但是很明显是一双穿了很久的运动鞋。我轻叹了口气,不会又是一个家里有个弟弟,父母卧病在床的剧本吧? 我没有再多想,打开电脑接着处理手头的工作,突然想起花知暖明天就要比赛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我拿出手机来给她打了个电话。 “暖儿,你在训练吗?” “刚刚训练结束,我们正要去吃饭呢。对了,你吃饭了没?” “等下去吃。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我明天就去看你的比赛。” “嗯嗯,我会在看台上找你的。对了,你订票了吗?没票可是进不来的。”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上次临时起意去看她的比赛,结果被拦在外面的经历,虽然后面我还是进去了,但是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我赶紧说道: “周小山帮我订好票了,你放心吧。”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隐约听见花知暖那头传来一些女人七嘴八舌的声音,我放下电话,再次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尽量把明天会拖延的工作内容提前补回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我打车来到了首都机场,周小山和张云已经到了,远远地在候机厅里跟我挥了挥手。 我走过去说道: “你们两个来得够早的啊,心已经飞过去了吧?” 周小山兴奋地说道: “贾哥,那当然啊,我太希望gwings赢了,今天她们的对手是浙大的校队,恐怕不好赢啊。” 张云一脸愁容地说道: “是啊,浙大是爆冷才掉到败者组的,之前她们一路横扫整个浙江拿下冠军,实力很强啊。” 我没关注过这么多,对于浙大这支队伍的水平也不了解,更没有看过她们的比赛。我试探性地问道: “那你们觉得gwings今晚的胜率有几成呢?” 张云说道: “如果单从战绩来看,gwings的纸面实力不如浙大,不过我觉得花神状态不错,听说训练赛赢多输少,我觉得应该有六成胜率。” “你们怎么知道训练赛结果的?” “花神告诉我们的啊,贾哥你怎么不知道啊?” 我有些难以启齿,周一自从花知暖走后,我忙得四脚朝天,竟然完全忘了去关心下花知暖训练赛的情况。我挠了挠头,说道: “这两天太忙了,我就没问。” 周小山眯着眼睛看着我,一脸鄙视地说道: “贾哥,花神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不关心她呢?” “啊?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就见过她一次吧?” 周小山和张云对视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 “哎,贾哥,你也太迟钝了,算了,不和你说了,咱们准备登机吧。” 我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俩小子就见了她一面,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俩没少找花知暖聊天。就是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说不定没少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我拍了下周小山的肩膀,说道: “你俩以后少找她聊天,听到没有?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到时候她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可别信!” 周小山瞪大了眼睛说道: “花神都要把你吹到天上去了,你居然这么说她!哎,女人啊……” 我有些不可思议,花知暖那个疯丫头那天把我喷得这么惨,背后又说我的好话? …… 飞机落地后,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到比赛现场。杭州不愧是电竞之城,整个会场的布置非常华丽,科技感十足,而这里毕竟是浙大的主场,满场的观众几乎都是杭州本地的玩家粉丝,比赛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大张旗鼓地摇旗助威,声势浩大。 我们的位置靠前,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战房中的情况。 这时,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周小山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说道: “贾哥,咋办,我突然好紧张。” 我推开他的手,说道: “有什么可紧张的?不相信你们花神?” “信是信,可是……” 他的话音未落,我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花知暖的电话: “喂,暖儿,怎么了?” “念儿,你在观众席吗?” “嗯,我们已经到了。” “你能来一下后台的吗,我等你。” “好。” 我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周小山侧个身子居然想偷听我的电话,我板着脸说道: “周小山,我去找一下花知暖。” “哦,好的。” 穿过舞台旁边的员工通道,我来到了比赛的后台。两支队伍各自有一个间训练用的房间,而花知暖则是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对着我招了招手。 我小跑着过去,只见花知暖满脸笑容地说道: “你来啦。” 而她身后的几个队员立马吹着口哨起哄喊道: “原来是贾哥哥来啦?” 花知暖脸一红,回头白了她们一眼,把我拉进了训练室关上了门。 训练房里混杂着女生的香水味,而我的脸上更是一阵阵发烫,摸不清楚花知暖到底什么路数,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我只得挠着头微微弓了弓腰,说道: “那个,你们好。” 其中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说道: “暖儿姐,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贾公子了吧?” 我脸上陪笑,心里却纳闷儿她们是怎么知道我的。我疑惑地看了花知暖一眼,没想到她挺着胸脯大大方方地说道: “没错,他就是贾念。怎么样,帅吧?” 另外一个长发披肩的性感女生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 “暖儿姐,你可真行啊,这么个大帅哥藏了这么久才让我们见到啊?难道你是想送到隔壁来一出‘美男计’吗?哈哈哈……” “哈哈哈……” 随即几个女生又是一阵哄笑。我顿感头大,人生第一次被几个漂亮女生紧紧盯着看,我浑身不舒服。而花知暖则是不乐意了,立马喊道: “喂喂喂,我疯了把我们家念儿送到隔壁那帮恐龙手里?你们要见他,现在见到了吧?念儿,我们走。” 花知暖拉着我的手就往门外走去,身后紧接着再一次传来了她们的起哄声。 我任由她拉着我来到一个角落里,松开了她的手,问道: “暖儿,到底咋回事儿啊?你这帮队员的眼神儿感觉都要把我吃了……” 花知暖捂着嘴偷笑了一声,说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今天我无意中提起了你要过来,她们就非要在比赛前看你一眼。我想着马上就要比赛了,满足满足她们的八卦也能缓解缓解紧张的气氛……念儿,你不会生气了吧……” 花知暖微微低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眼神里都要溢出水来。 我笑道: “怎么会,如果能帮到你,怎么样都行。” 花知暖面色红晕,轻咬嘴唇,说道: “谢谢你,念儿,谢谢你能来看我的比赛。其实我知道,上一次在北京的时候,你也来了,对吗?” 我微微一愣,说道: “林伊告诉你的吧。” “嗯。念儿,对不起,上次我根本不知道,不然我就找你去了……看到你来我真的安心了不少,我今天一定会全力以赴,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摇了摇头,说道: “别这么说,暖儿,永远不用和我道歉,你也从未让我失望过。放心吧,今天你正常发挥就行,我相信你。” “好,比赛结束我们去吃夜宵,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回去的时候路过了她们的训练房,几个女生对着我挥了挥手,我礼貌地对着她们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回到了观众席的座位上,周小山和张云立马凑过来问道: “贾哥,怎么样?gwings状态还好吧?” 我松了松衣领,回道: “好得很,今天比赛肯定没问题。” “那就好,这场比赛太关键了。赢了,就还有机会冲击决赛;输了,就只能回家了。” 我没有吭声,心里也在默默地为gwings祝福,希望一切顺利。 一回头,只见周小山凑到我的衣服上闻了闻,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贾哥,你好香。”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丫的!” …… 第143章 胜利 随着主持人上台,会场内的躁动终于停息了下来。很快,我就看到双方的队员在主持人的隆重介绍下依次登场。 当主持人念到花知暖的名字的时候,她面色沉静地挥舞着双手与台下的观众示意,却迎来了大部分人的嘘声,甚至还传来一些刺耳的嘲讽声。 今天是客场作战,场内场外都在较着劲儿,而这些来自杭州的粉丝纷纷用行动表示着对于gwings的不屑,甚至试图通过场内的氛围来影响gwings的状态。 听到gwings众人被对手的粉丝如此挑衅,周小山和张云忍不住气鼓鼓地骂道: “贾哥,你看看台下这帮人,分明就是故意影响gwings的状态,一点素质都没有!” 我的内心也是不悦,但是这就是电子竞技,嘲讽本身也是战术的一种,如果今天是gwings的主场,我想台下的北京观众也丝毫不会吝啬那些嘲讽与起哄。我压了压手,说道: “你俩都淡定一点,这对于gwings也是一种考验,难道永远都是主场作战吗?顶住现在的压力才能走的更远。你们且等着吧,我不信gwings扛不住这点压力。” 我的面前正对着gwings的对战房,花知暖在中间的位置坐定后,眼神不自觉地在场地内扫视着,应该是在寻找我们的位置。我拉着周小山张云站起身来,对着对战房的方向高举手臂。花知暖很快就发现了我们,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对着我们比了个剪刀手。 我笑着握了握拳,示意她加油,又用双手在胸前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她也学着我的样子深吸了口气,压了压自己的情绪。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gwings一改之前的浮躁冒进,反而稳扎稳打,步步为赢,浙大这支很多人都看好的队伍在gwings的面前竟然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很快,在全场的鸦雀无声中,gwings以2:0的战绩成功晋级,击败了这支赛前不可一世的浙大校队。 当主持人宣布gwings胜利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振臂高呼,零零散散的gwings粉丝好似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纷纷跳起来对着浙大的粉丝怒吼炫耀。 那些如丧考妣的浙大校队粉丝只能恶狠狠地看着我们,我得意地对着他们比划了一个国际手势,看着他们无能为力的失落神情,我的心情大好,目光也和此时与队友拥抱的花知暖相撞。 她眼含热泪,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队友,目光看向我的时候却满是笑意。我亲眼见证了之前一段时间里她有多么低迷无助,她太需要这场胜利了,她不仅仅需要平复自己的内心,更要用成绩去面对自己的父亲,去顶住来自家庭和内部的压力。她越开心,我便越心疼她,心疼她的努力,心疼她的痛苦,心疼她的执着……而今晚的胜利至少可以让她松一口气,对她的职业生涯也有着不可磨灭的意义,从目前的积分来说,她们至少可以获得全国大赛的第四名。 赛后退场的时候,花知暖直冲冲地向台下跑来,在周小山和张云震惊的目光中,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 还在离场的gwings粉丝纷纷拿出手机来对着我们拍照,我实在不好意思,轻轻推开了喜极而泣的花知暖,拿出纸巾轻轻擦拭她的泪水,说道: “暖儿,好啦,赢了比赛有什么好哭的?” 她笑着接过我手里的纸巾,说道: “念儿,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不仅仅是因为我赢了,更是因为你愿意放下工作,这么远来陪我……” 我指了指身后,说道: “不仅仅是我,还有你忠实的两位粉丝呢。” 这时候,周小山和张云才上前来,激动地说道: “花神,你太牛了,就凭你刚才的表现,当之无愧的国内第一女中单没有之一啊!我太爱你了!” 花知暖笑了笑,拍了拍周小山的肩膀,说道: “小兄弟,谢谢你来看我的比赛,不过你别太爱我,我爱的可不是你哦~” 周小山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搓着手说道: “我就是形容我对你的敬意嘛,花神。那咱们怎么说?夜店蹦迪去吧,杭州我知道有个场子特别火,我在那边还有好几瓶存酒呢,都是牌子货,保证你满意。” 花知暖歪着脑袋,眼神时不时瞥向我说道: “那这得问你们贾总喽,他这个老古董从来都不去,你问问他?” 周小山立马会意,转头看向我说道: “贾哥,走吧走吧,夜店庆功走起啊,今晚的消费我买单!” “你买单?你小子挺有钱啊?”我调侃道。 “嘿嘿,我零花钱还是挺多的。怎么样,贾哥,去不去?” 我看着这三个家伙满脸期待的样子顿感无语,板着脸说道: “周小山,张云,你俩不会忘了林伊嘱咐的事情了吧?” 他俩的表情明显一顿,这才一拍大腿,说道: “对啊,我姐让咱们当天去当天回呢……我还没买票呢,差点出大事儿。” 花知暖嘟了嘟嘴巴,摇着我的胳膊说道: “好哥哥,你就别回去了嘛,明天再回呗,和我们林伊姐姐好好说说嘛。” 周小山两人也学着花知暖的样子在我旁边游说着。我一脸嫌弃地推开周小山的手,然后看了下表。现在是晚上的八点钟,讲道理,现在订飞机票是来得及的,也完全可以十二点之前到北京。不过今晚这么高兴,我也实在不想扫大家的兴致,于是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我试试?提前说好啊,林伊如果不同意,咱们简单吃个夜宵立马回去,没问题吧?” “好。” 我走到一旁,看着林伊的号码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拨打了出去。很快林伊便接通了电话: “喂,林伊,是我啊,贾念。” “我知道是你,你怎么了?” “那个,你吃饭了没?” “嗯,我刚刚点了外卖。” “你还没回家吗?” “还没有,手头还有些事情……” 我心里有些自责,我们几个在这边欢声笑语,林伊却仍旧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工作。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林伊的追问: “对了,花知暖的比赛怎么样了?” “赢了,大获全胜!” 林伊轻轻嗯了一声,说道: “那就好,这下你们也该安心了。对了,你打电话是什么事呢?” “咳咳,怎么说呢,那个……” “贾念,”林伊那头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冷冷地说道,“你不会告诉我今天不回来了吧?” 第144章 回去还是......回去? 林伊的语气很淡漠,甚至我能感受到她心里有一丝愠气,只是表现的不是很明显。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是之前答应好的事情,而如今的我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那么任性。 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看到花知暖还在等待着我,我就心有不忍。 沉默,长久的沉默。电话那头是林伊的呼吸,电话这头是我的轻叹。 “贾念,是你答应我的,你答应了不骗我的……” 林伊的声音弱了下去,我的心口揪了一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蔓延。 我终于呼出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好,我今晚一定回去。” “我去机场接你。” 我眉头微皱,说道: “林伊,等我到北京已经很晚了,你工作这么累,早点回去休息啊。” “不用,我去接你,今晚我要见到你。” “那周小山和张云呢?” “他俩不回来就算了,明天回来也行。” 我有点头大,无奈地说道: “你这可有点区别对待啊,只有我最辛苦呗。” “我不管,我今晚必须见到你,就这样。” 说完,林伊便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烦躁地拍了拍脑门儿,理论上说,其实明天早上回去也不会耽误工作,林伊怎么就这么较真儿呢?不过既然是我之前就答应好的事情,我总不能去责怪林伊。我整理好情绪,收回手机回到了他们三个人身边。 “念儿,林伊怎么说?”花知暖走过来问道。 我咂吧了一下嘴,扶了下眼镜,说道: “那个,暖儿,今晚让周小山和张云陪你们玩吧,我就先回去了。等你比赛全部结束,我再和你去玩,好吗?” 周小山和张云激动地连连称好,花知暖的表情却淡了几分,眼神不自觉地向旁边挪去,半晌后说道: “吃个夜宵再走吧。” “好。” 我在手机上订好机票,四个人从比赛场馆出来,随便找了家烤肉馆子,为了庆祝今晚的胜利,我们四个人都喝了点酒。周小山酒量实在一般,喝了酒满脸通红,拉着我的手一边吐槽林伊对他的残忍,一边叫嚣着不让我走,还非要给林伊打电话把我留下来,好在被我及时拦住了。 吃过夜宵,我站在路边打车,花知暖没有急着和周小山他们去夜店,反而陪着我一起等车。 杭州的冬夜没有北京那么冷,这里是我第一次来,我没有看到西湖,没有吃到杭帮菜,也没有体会这里的风土人情,只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花知暖站在我的身边,目光随着路边的街灯落在了远处的高楼大厦上,然后开口道: “念儿,是不是所有的城市都长一个样儿呢?” “也许吧,现代化的都市不都是大同小异吗?” “是啊,北京也是如此,杭州也是如此,那些高楼大厦,夜夜笙歌,全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流连在那里的人不一样吧。” 我不知道花知暖在暗示些什么,虽然对于今晚我不能陪她一起玩这件事我很遗憾,可是我现在毕竟是林伊的总助,身上的担子很重,如果这一次妥协了,那下一次呢?人总是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做出更适合当下的决定,而我没有理由失约。 车子终于开到了我的面前,我拉开车门,笑着对花知暖说道: “去玩吧,好好放松一下,我在北京等着你胜利凯旋。” “嗯,好。到了给我发消息。” 我坐进了车里,车子很快就淹没在车海之中。我没有去看花知暖,因为这个夜晚是属于她的,我怕我一回头,便辜负了另一个更孤独的人…… 夜里十一点半,我终于到达了北京首都机场。随着人流,我打开手机,先给花知暖发了一个平安的消息,然后就接到了林伊的电话: “贾念,你下飞机了吗?” “嗯,我刚出来,你在哪呢?” “我就在出站口,你一出来就可以见到我。” “好。” 我挂断电话,脚步不自觉快了几分。 来到出站口,仅仅是简单地扫视了一圈,我便看到了那个在人群中光彩夺目的林伊。她仍旧穿着一身职业西装,手上搭着厚厚的外套,正伸着脖子看着出站的人群。终于,她发现了我,焦急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 “贾念,这里。” 我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到林伊的身边,开口说道: “我这待遇可真够高的啊,竟然能让林总亲自来接我,失敬失敬啊。” 林伊白了我一眼,说道: “那还不是你心里有鬼,我得监督你努力给公司干活。” “呵,资本家的嘴脸这么快就藏不住啦?我说林总啊,我就算明天早上回来也不会耽误工作啊,你干嘛这么折腾我……” 林伊看着我不悦地打断道: “那可不行,你答应我的当天回,就不能失约!” “那周小山他俩为啥就可以不回来人,哎,他们现在在夜店一定玩的很嗨啊,可怜我只能回来接受领导训话。” 林伊嗤笑了一声,眼神中闪烁着异彩: “他俩能和你比吗?你可是我的总助啊,你要是也跟他们一起堕落了,我的公司怎么办?明天我再收拾他俩,保证让你心里平衡好不好?” 我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 “好,那你可得好好批评一下他俩,怎么能这么堕落!” “好啦,你别废话了,我送你回家。” …… 由于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引得林伊一阵阵吐槽,说她堂堂一个公司总经理又要来接我,还要给我当司机。我当然是不敢犟嘴,只是乐呵呵地拍着她的马屁,倒也引得林伊一阵花枝乱颤。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到一个小时,林伊便开车到了我家楼下。 我打开车门,对着林伊说道: “今晚太感谢林总了,不然我还得花打车的钱。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伊坐在驾驶位一动不动,挑着眉毛,良久后才说道: “贾念,难道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额,林伊,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我还不累,想喝口热水呢。” 她都这么说了,我只好走到她的车门旁边帮她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就欢迎林总莅临寒舍。” 林伊傲娇地哼了一声,扬起高傲的头颅,顾盼生辉地从驾驶位走出来,顺手把车钥匙甩给了我,说道: “前面带路吧。” “得令。” 第145章 夜话 进屋的时候家里还有些冷,我赶紧来到厨房将家里壁挂炉的温度调高,然后从鞋柜里给林伊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林伊说了声谢谢,不动声色地将花知暖留下来的高跟鞋挪到旁边,把自己的鞋子摆好,然后换上拖鞋走了进来。 她没有脱去外衣,只是打开了外衣的扣子,环顾着整个房间。 “林伊,我家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有啥可看的啊?而且你上次不是来过了吗。”我一边在厨房烧开水一边说道。 林伊笑了笑,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道: “我上次把你扔到床上就走了,还没好好看看你家呢,装修得很温馨嘛。” “还好吧。你稍微等下,我给你沏茶。” “好。” 过了一会儿,家里的温度上来了,林伊脱去外衣,好奇地看着家里的陈设,然后指着花知暖摆在外面的我和她曾经的合照,说道: “贾念,这些照片都是你高中的时候拍的吗?” 我提着电热水壶给林伊沏了一杯龙毫茉莉花,看了眼那些照片,回道: “有一部分是高中的,其他的都是后面上大学以后拍的。” “哦。”林伊点了点头,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说道,“你和她真是认识好久了啊,高中的照片都有。” 我把茶杯递到了她的手上,不自觉地回忆了一番,说道: “是啊,那个时候我在学校旁边的小区租了个房子,她是我的邻居,一来二去就认识喽。” 林伊没再说话,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品尝了一口。 我们坐在沙发的两端,手里捧着茶杯,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我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林伊却还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看着家里的陈设,丝毫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 终于,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那个,林伊,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你要赶我走啊?” “不是啊,你说咱俩这孤男寡女的,又这么晚了,不是很合适啊……” 林伊似笑非笑地对着花知暖睡过的卧室努了努嘴,说道: “那花知暖在你家睡的时候,不是孤男寡女吗?还是说,她和你在一起了?” 我心里有些慌乱,解释道: “不是的,她就在我家随便住几天。” 林伊没有再看我,她双手捧住茶杯,目光却落在了我无数次在夜里注视过的深蓝色的天空,良久,才缓缓开口: “贾念,我可以在你家休息一晚吗?” 头顶的灯有些晃我的眼睛,我站起身来走到开关旁,没有询问林伊,啪的一声按下了开关。 房间霎那间被黑暗笼罩,双眼在短暂的适应之后,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女人。 林伊端坐在沙发上,带卷的长发披在胸前,一捧茶香四溢,隐隐还有林伊身上的花香蔓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没有询问我关灯的理由,也没有催促我的回答。第一次,我在无尽的暗夜中是如此心安。 我紧紧盯着林伊,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而这光的尽头,便是她眼眸中的满天繁星。在那些闪烁着的光芒中,似乎有某种情绪和欲望在我们的咫尺之间蠢蠢欲动…… 我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林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我的身边,轻声说道: “今晚,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她双手插兜,仰起头,微笑着说道。 “林伊……”我的头有些痛,却再也顾不得。我好像沦陷在了她那充满诱惑的声线中,这冬夜也被她的温柔所俘获,在彼此触手可及的距离中氤氲出燥热。 “扑哧……哈哈哈。”突然,林伊捧着小腹笑了起来,“贾念,你的表情太可爱了……哈哈哈。” 我瞪大了眼睛,喉结蠕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被林伊耍了。我恼羞成怒,语气不悦地说道: “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你不会当真了吧?拜托,我什么都没带,怎么可能住你家啊,你可真笨。” “你……” “不逗你了,我该回去了,再晚明早可就起不来了。”林伊说着,向门口走去。 我还呆愣在原地,脸上一片火辣,扭过头去,赌气不再看她。 “贾念,别闹脾气啦。早点休息,明天准时来上班,很多事情还需要一起开会处理一下。” “嗯。” 我带着情绪回了一声,余光看到林伊穿好鞋子,对着我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嘴里发出“嘭”的声音,然后留下一道背影,转身离开了。 我有些恼怒,却也松了口气,因为我感觉自己快把持不住了……我打开房间的灯,换了套宽松的衣服,一遍遍用冷水洗脸,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该死的女人!我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骂道。 洗漱完毕,我重重地趴倒在床上,脑海中却还在闪念着林伊刚刚的举动。真是不明白,这个女人就这么喜欢逗我玩吗?我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么容易就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这以后不得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啊! 由此,我对她更多了一层防备的心理。我在心里面提醒自己,不要被过去的记忆左右,更不要被她那张绝美的面容蛊惑,她是我的上司,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仅仅停留在同事关系,更不要去奢望更进一步。 她的背后是澜海集团,我的背后是一抔黄土…… 这个夜晚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地想起林伊。这也让我明白,在我生命中出现的这个女人,已经混不讲理地占据了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任凭我如何试图去说服自己,也无法否定这样的事实。 这个事实够无情,也够残忍。理性与感性在撕扯,在交战。我有些怕了,我怕这份感情真的超越了那天信誓旦旦的承诺,那天脱口而出的“陌路人”,我怕自己会在未来因为这份感情万劫不复…… 我真够可笑的,就凭如今我与她的纠缠,又怎么能称为“陌路人”呢? 我突然想到了薛凌,这种“想起”彻底让我的心里泛起深深的恐惧。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如果是薛凌,她又会怎么劝我呢?难道她曾经说过的都已经悄悄应验了吗? 她明明一次次地告诫过我,一次次地用她的泪水帮我平息过内心的凌乱。可是当她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我却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了她…… 于是,那日满目含泪的她的话语再次响起在我的耳边: “我要你永远不许爱上林伊……” …… 薛凌,难道我错了吗…… 第146章 国贸部的第一次机会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一双熊猫眼,在北四环上堵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才紧赶慢赶地在九点钟整打卡上班。 我靠在电梯的扶手处呵欠连天,仅仅从1楼到22楼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我就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甚至还坐到顶层去了,不得不重新按下电梯坐回了22层。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赶紧冲了一杯咖啡强打精神,然后打开工作邮件检查国贸部成员这两天的工作进展。 让我惊喜的是,一封来自俄罗斯severstal钢厂的邮件出现在邮箱的置顶处,他们针对我们的产品作出了回复,表示愿意给我们提供一次报价的机会,如果设计方案和价格都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会考虑使用一次我们的产品。 我大喜过望,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立马给蒋羽涵打去了工作电话: “蒋羽涵,让咱们部门的所有人来贰号会议室开会。” “好的,贾总。” 我赶紧把这封邮件转发给国贸部的所有成员,然后端着咖啡,夹着笔记本向着贰号会议室走去。 刚出门,就看到林伊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准备开门,见到我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捋了下自己的头发说道: “早安,贾念。” “早安,那个,昨晚……” 我想起昨晚的事情,下意识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昨晚怎么了?”林伊淡定从容的样子让我有些气馁,看来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耍我的那些话都让我这个有心人听了去了。没办法,我也只得临时问道: “你昨晚几点到家的?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啊。” “啊,我回去就洗漱睡觉了,”林伊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笑道,“下次一定。” “哦,”看着林伊的样子,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我不禁感叹这个女人的城府,悻悻地说道,“那我去开会了。” “好,你开完会过来找我。” 暂时告别林伊,我来到会议室。此时,国贸部的六个部员已经全部到齐,每个人身上都按照我的要求身着正装,穿戴整齐,乍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精英团队的气质。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收拾好情绪,坐在中间的位置说道: “大家早上好,刚刚我给你们的邮箱里转发了severstal的邮件,他们已经同意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先报价并且给出技术方案。同志们,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打开俄罗斯市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每个人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已经承诺林总,本月国贸部门必须拿下至少一个单子,那么这个报价如果达到了外方的预期,我们就有机会和竞争对手一较高下。 考虑到我们国贸部门是刚刚组建,很多模板化的东西还没有真正形成,所以,我们必须在工作中制定标准,从报价的计算组成,到成本利润的核算,这些都需要你们先对公司以及行业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后才能标准化。 所以,接下来我来安排任务。 王静,李莉,你们两个的任务是:第一,寻找合适的货代机构,了解清楚从我们的唐山工厂出发运送到切列波韦茨货运港口的具体路线。我需要知道如何运输才能保证我们的货物能够更快更便宜地送到客户的手里;第二,了解价格,无论是整柜还是拼箱,无论是汽车运输、火车运输还是海铁联运,甚至是空运,我都要知道所有的具体价格、结算方式。下周一将你们做好的比价表格发送到我的邮箱里,有问题吗?” “没问题。” “好,”我喝了口咖啡,目光转向蒋羽涵她们几个身上,接着说道: “蒋羽涵,谢伟。你们两个在会议结束后立马拿着外方的高炉图纸交给技术工程部,让他们下周五之前做出产品的基本设计图纸还有相应的材料量,然后你俩根据以往订单的单价给我做一个报价出来,计算报价的模板我会给你们,有问题随时沟通。 另外,在图纸出来之前,不用回国贸部了。你们去技术工程部全程参与,把耐材应用于高炉的设计要点还有施工方案之类的给我学个七七八八再回来,如果这次俄罗斯项目我们拿到手了,你们两个我会派一个人过去参与现场的施工指导。对了,还没有护照的人都开始办理了吗?” “嗯,贾总,已经在办了,估计得两周时间才能办下来。“ 蒋羽涵等人说道。 我点点头: “好,那你俩就踏踏实实先去技术工程部‘偷师’去吧,一周以后我要看到基本设计的图纸、材料量、报价计算表以及正式报价文件。清楚了吗?” “清楚了!” 最后,我将目光放在还在等待我布置任务的钟安和胡庆的身上。 “钟安,胡庆,这个项目你们两个暂缓参与。现在我需要你们两个去了解全球高炉市场准备大修或者新建的项目,汇总这些项目需要的设备。注意,不需要了解耐材,只需要了解设备,从高炉的上料系统,炼铁系统,到后面的脱硫、吹氧、轧钢等等,都可以去了解,尽量围绕炼铁生产线上的设备去着手跟进。 同时,根据这些业主的需求,你们去国内寻找相应的厂家,该出差考察就去考察,该让这些厂家报价就让他们报价。金属材料的成本是非常清晰透明的,所以你们给我的报价除了厂家给出的报价之外,我需要你们提前分析厂家的报价是否合理,是否和对方进行过讲价,如果没有,那就回去给我砍价,如果有,告诉我比例。 最后,比较同类型的厂家之间的优势劣势都在什么地方,每个厂家的技术文件中英版本发到我的邮箱里,注意,除了技术标准、生产流程还要有验收标准,我们一旦得到外方的询价,第一时间就要尽量把所有的资料提交给他们,保证我们的第一印象。” 这时,钟安皱着眉说道: “贾总,国内的部分还好说,但是国外市场的话,我们怎么才能了解呢?咱们公司好像这方面的人脉资源不是很多啊?” 我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道: “钟安,如果我们公司国外的资源很多,国际贸易部早就成立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儿呢?现在依连的国际贸易需要我们出去打下来,而不是等着公司来给我们什么人脉资源。所以,钟安,胡庆,我现在问问你俩,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怎么做才能了解到国外高炉的信息呢?” 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比我还要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我可以理解,他们只是今年刚刚毕业的本科生,虽然专业能力还不错,但是刚进入社会对于很多古朴的销售逻辑还不是很懂,因此他们只能小声问道: “那个,贾总,我们也说不好,要不您给我们支个招儿吧?” 我笑了笑,说道: “很简单,第一,林总正在联系俄罗斯当地的第三方公司,争取找到可以与我们长期合作的俄罗斯公司,并且以依连的名义建立俄罗斯办事处。他们常年与这些钢铁厂合作,手头有一定的信息来源;第二,就要靠你们自己动手了,发邮件。” “啊?” 他们一脸懵地看着我,不明白发邮件这种听上去费时费力的方法怎么会有效果。我解释道: “国外的钢厂都有自己的官网,采购部门的联系方式就在官网上写着。而你们要做的,就是不停地给他们写邮件,告诉他们我们是国内最好的炼铁代理商,我们有中国最优质的厂家资源,同时我们还拥有着国内最大的耐火材料生产基地。你们就告诉他们,想做中国的生意,我们是最好的选择,他们有任何需求,随时联系我们,我们的人24小时待命。” “贾总,可是,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夸大其词啊?我们还从来没有代理过设备类产品呢吧?”胡庆仍有些顾虑地说道。 我摆了摆手,坚定地说道: “谁告诉你夸大其词的?依连背靠澜海集团,业内的口碑数一数二,想通过依连搭上澜海集团的大有人在,更何况我们本身也有着不俗的实力。只要我们说给国外干代理,国内一定会有一大批苦于没有老外信任,也没有国外资源的供应商找到我们,那么我们说自己是最好的,有何不可?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吹就完事儿了,除了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好,贾总,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另外,贾总,我们如果发那么多邮件,人家会不会烦我们,然后不理我们啊?” 我笑了笑,说道: “如果我们不去烦他们,他们也就不会劳烦我们了。要的就是每天他们的人一打开电脑就会看到一封来自中国依连公司的广告邮件,让他们虽然烦,但是一旦有任何需求,就能够第一时间想到我们。 不要想着客户会烦我们,你们要明白,我们是给客户解决问题的人,我们不是大街上胡搅蛮缠的骗子。我们有技术,有经验,他们未来早晚会求到我们身上。所以,脸皮厚一点,我们又没有违法犯罪,发几封邮件怎么了?你俩回去就开始发,把键盘上的ctrl c和ctrl v给我按烂!按坏了我给你们报销!” “好的贾总,保证按烂!” “刻意按烂自己去财务赔钱。” “啊?哦……” 第147章 老秦的来电 会议结束之后,我如约来到了林伊的办公室。 今天的天气正好,林伊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洒满了温暖的阳光。我站在阳光下,闭着眼感受着片刻的轻松。 “贾念,你倒是把我的办公室当成自己的了是吧?” 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我的身后就传来了林伊不满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笑道: “这么好的阳光,你不来感受一下太可惜了啊。” 林伊没有理会我,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然后打印了几份资料: “你看一下,我已经选定了俄罗斯那边的代理公司。这家小公司一共三个人,但是这三个人都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我接过她手里的人事简介仔细看了起来。从资料上来看,虽然只是一家很小的公司,但是他们三个人却硕果累累。俄罗斯说得上名字的大型钢企都有他们活跃的身影,而他们更是与这些企业的高层有着超过十年的交往经验,可以说完美契合了我的需求。 我点了点头,叹道: “太好了,有他们三个帮忙的话,我们国贸部可就是如虎添翼啊。” 林伊摘下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 “你确定是‘虎’不是‘猫’吗?” “当然。” “这么有自信?” “没自信我能接你这个活儿吗?” 林伊没有下结论,转而问道: “对了,建厂前期的准备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我已经安排老秦出差了,他现在应该就在那边呢。具体的情况他回来之后会给我一个详细的报告说明。单从目前来看,我们的主体资质都没有问题,只需要让财务部和人事部把相应的资料交给政府部门就可以了,不过具体的还需要老秦的第一手反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正好是老秦的电话,我赶紧接通: “老秦,那边怎么样了?” “我这边跑遍了所有可能涉及到的部门机构,需要的资料我已经发给公司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选址,薛叔允诺给我们的地址稍微有点小问题。” 我皱了皱眉,开口道: “老秦,我现在就在林总办公室,我开免提,你直接给林总汇报。” “好的。” 林伊赶紧接过我的电话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 “秦经理,你说吧。” “林总,是这样。我现在就在薛主任之前允诺的建厂地址附近,这个地址咱们在之前讨论的过程中通过分析资料,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我发现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回事儿?” “这个建厂的地址处在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的旁边,甚至可以说离得非常近。我经过走访后发现,虽然这个地方的交通非常好,但是这些少数民族居民好像都不是很支持在这里建厂。”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这下问题麻烦了。少数民族问题自来都是非常敏感的,我们的建厂一定会涉及到开通地下水路、搭设电路甚至有必要的时候需要直接开发附近的公路,这难免会和当地的少数民族产生难以预测的矛盾。 林伊也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很显然,这种问题对于她来说一定是没有相应的经验的,甚至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少数民族应该都少之又少。 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听说附近的少数民族因为一些事情和附近的人打架,甚至动起了刀子,最后政府部门也只能互相安抚,草草了事。现在我们也遇到了这个问题,难免会让我多想,生怕因为这个敏感的事情让这个项目被叫停。 我赶紧说道: “老秦,你没有透露建厂的事情是我们公司在办吧?” “没有,而且,我还有个消息。这个地址不止我们一家想要,薛主任告诉我,还有另外一家公司想要在这里建厂。” “什么?”林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看了我一眼,语气略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个消息薛主任为什么事先没有告诉我们?” “林总,您别着急,这件事并不是薛主任带头的。这是市内其他领导带头牵线的事情。” “难道薛主任作为招商局的领导这件事都能不知道吗?”林伊的语气重了几分,而我也不免忧心忡忡。 老秦赶紧解释道: “应该是这两天才出来的消息,之前那家公司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而且薛主任也是刚知道的。因为对方直接通过市局领导的关系找到的薛主任,所以现在薛主任还在市委开会,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简直是不可理喻!” 林伊的语气有些重,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我相信林伊只是一时的气话,立马对着电话那头的老秦说道: “老秦,这件事太重要了,你现在马上去搞清楚是哪家公司和我们竞争,同时做好第二手准备,去找一下其他的地址,看看有没有同样适合建厂的位置。” “好。” “你先去办吧,我和林总再沟通下。” “好的。林总,贾总,我先挂了。” 老秦的这一通电话让办公室的氛围严峻了不少,林伊面若冰霜,一言不发,冷峻的样子让我也不敢再和她打哈哈了,给林伊倒了一杯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总,您看?” “贾念,我不妨和你直说。在我提交给集团项目申请书之后,建厂的这个事情绝大部分股东都是持反对意见的。我是顶住压力才从集团借来的这笔资金,而且这笔资金一定是要靠我们依连自己还给集团的!这件事情如果办不好,对于依连来说会错过扩张的最佳时期,甚至会背上巨额债务,同时对我个人而言也是一次巨大的职业危机!” 我没有想到林伊会承担这么大的压力,而林伊则是靠在椅背上揉着眼睛,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甩到桌子上: “你自己看吧。” 我拿起这份文件,这是一份林伊以依连公司的名义向澜海集团某位姓史的股东借款的协议,也就是说,林伊并没有争取到澜海集团的公司借款,而是这位股东以个人名义和依连之间产生了借贷关系。 之前我们在与当地银行沟通之后发现,即使是薛叔许诺会给予一定程度上的当地银行的贷款支持,但是利息仍旧超过了林伊预期的数值,这也让林伊本就心有不满。而这份林伊签订的借款协议的利息虽然低于银行标准,但是在合同的最后,林伊和该股东还签订了对赌协议,如果林伊的投资失败或者中途放弃,利率将达到惊人的36%。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股东和林伊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从林伊的表情来看,这次的借款她并不满意,而财务部门在得到这个合同的时候,也一定颇有怨言。 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处流下,虽然我们还不清楚薛叔那边的具体情况,但是如果真的面临选址竞争,这里面的麻烦就太多了,而对方能够跳过招商局直接找到市局的领导层,一定有着不弱于依连甚至高于依连的人脉关系。 我不得不承认,即使薛叔事先没有得到消息,目前的局势也足够林伊心有怒气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这时,林伊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先是查看了下自己的工作日程,然后立马用工作电话给周小山打了通电话: “小山,立马给我和贾总订下午的机票,情况紧急,你和我们一起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林伊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叫上工程部的李良忠,下午我们出差过去。” “没问题。” 第148章 绝不合作? 离地一万公里,国航的头等舱,我坐在林伊的左手边。 往来的空姐面带微笑,蹲在我们的身旁询问我们还有什么需要。我没有来得及去享受第一次乘坐头等舱的服务,只是向空姐要了一个毛毯,两杯热水,然后看着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的林伊说道: “林总……” “贾念,”林伊呢喃了一声,侧了侧身子,“你先让我睡会儿。” “好。” 我应和了一声,顺手拿走了她手上的工作文件,轻轻将毛毯盖在她的身上,细细端详着这张美丽的面庞。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耳边的头发随意地散在她的脸上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沉沉地睡去。 这样的她让我不禁想起了花知暖,同样如花似玉的年纪里,花知暖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纵使荆棘密布,她也能在所不惜;反观林伊,她的内心又是否真的那么想要真正地成为依连的掌舵人呢?她也不过25岁,劳累至此的她就真的这么喜欢在商场角逐吗?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我可以理解她,可是我依旧不想看到她如此疲惫。我的目光越过她高挺的鼻梁,窗外只有蓝天与白云,那些曾经我仰望的斑斓的云层现在竟然在我的脚下。我突然发现,如此巧合的,那些云层叠加的地方开出了花朵,与我梦中的它们是如此相近。而更巧的是,现在就有一位美丽的女人坐在我的身旁,陪我跨过这飞云之上…… 难道,林伊就是我梦中的女子吗? 我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个女子在我的梦中降临,给我启示…… 随着一声剧烈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我终于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了窗外。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平稳地落地机场跑道。 林伊揉了揉眼睛,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瓶眼药水滴在了眼睛里,看到我在盯着她看,开口问道: “贾念,你要滴一点吗?” “不用了,谢谢。” 林伊将眼药水收进包里,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手机里的消息瞬间就滴滴地响了起来。林伊扶着额头靠在座椅的扶手上,一言不发地查看着手机里的邮件和微信消息。而我则是立马给老秦打了个电话: “喂,念儿,你们落地了?” “对,刚刚落地。酒店定好了吗?另外薛主任那边能约到吗?” 老秦那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酒店当然安排好了,只是薛主任那边一直在开会,打电话发消息也没回我。” 我微微皱眉,却见林伊伸出手来,示意我把手机给她。我赶紧将自己的手机放到她的手里,她打开免提强硬地说道: “秦经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约到薛主任,无论多晚我们都等他。” “好。” “另外,到底是哪家公司和我们竞争,你那边摸清楚了吗?” “林总,还,还没有……不过我已经知道是从四川那边过来的一家耐火材料制造公司,具体的名字目前大家都讳莫如深,应该是只能等薛主任来告诉我们了。” “好吧,秦经理,有任何消息及时告知,我们出机场后立马去市政府找你。” “明白。” 挂断电话,林伊轻叹了口气,说道: “贾念,明天我们去工厂选址的地方考察一下,另外,如果能见到与我们竞争的公司负责人是最好的。” “好的,林总。” 林伊扭过头来神色怪异地看着我,说道: “你叫我什么?” 我立马反应过来,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刚才我一直叫你林总来着,你也没说啥……” “我刚才是被气糊涂了,你要是这么喜欢叫我林总,回北京里你给我在纸上抄写一百遍,然后交给我!” 我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抱怨道: “你这女人也太不讲理了吧,我这是尊重你好不好?不识好歹!” “不行,你答应我两个人的时候叫我的名字,就不许改。更何况我生气的又不是你,你干嘛那么怕我?还把称呼都改了。” “好好好,明白了,林伊小姐,我保证下次只有我俩的时候叫你的名字,可以了吗?” “这还差不多。行了,我刚才也确实不够冷静,事情还不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先见了薛主任再说吧。”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周小山安排好的司机已经在等我们了,接到我们四个人之后,在林伊的坚持下立马向市政府驶去。 老家的空气较比北京干燥了不少,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可是我却有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自从上次过年回家待了几天之后,我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来了。从机场到市政府的这条路我本就没那么熟悉,而道路两边新建好的高楼更让我倍感陌生。 林伊歪着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城市。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想说些什么,却意识到狭小的车里不适合说那些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林伊眨着眼睛看着我,问道: “贾总,怎么了?” “那个,”我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想好了另外的话题,道,“林总,假如,我是说假如,咱们有没有可能和对方的公司合作呢?一址两厂也不是不行吧?” 李良忠这时候也开口道: “林总,其实贾总说的也有道理,尽管是竞争关系,但是现在的招标市场逐渐走向了更正规化和透明化,咱们凭实力取胜也不惧怕对方啊。” “不行!”林伊不假思索地拒绝道,“我的目标是整个西部地区的耐材供应,就算市场容量没有东部地区大,但是所需要的厂房面积也绝对不小。更何况,对方和我们是同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块地址几乎是西部地区的交通最中心位置,未来的前景不可限量。今天我们妥协了,未来对方就没有可能更多地去剥夺我们的客户吗?他们想建厂,换个地方吧,这件事没得商量。” 林伊的拒绝透露给了我一个信息,她不仅仅是想要扩张规模,更想要把西部耐材供应龙头的位置拿下来。可是,这真的可行吗? 我没有继续劝说,毕竟现在一切都还在计划阶段。而且,这次如果对方真要和我们竞争,那么依连将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有可能从政府的手里拿到这块地。这么想来,薛叔之前的承诺到了今天已经在林伊这里站不住脚了,我也不禁为林伊和薛叔之间未来的友好关系捏了把汗,只希望林伊见到薛叔之后切莫冲动,免得亲者痛,仇者快。 第149章 是他? 车子从机场出来开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们终于到达了市政府附近。我在地图上看了一下,附近有一家茶馆,我带着众人到茶馆开了一间包间,然后给老秦打了个电话: “老秦,怎么样了?” “薛叔已经出来了,我跟他说了一下,他也想和咱们好好说一下这个事情,你们在哪?” “我们在附近的一家茶馆,我把位置发给你,你和薛叔分开过来,别让别人看见了。” “明白。” 过了一会儿,老秦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见到我们赶紧打了个招呼,对着林伊说道: “林总,薛主任很快过来。” 老秦的鞋子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我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水。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在我们焦急地等待中,薛叔终于赶了过来。林伊站起身来礼貌地和他握了个手,然后说道: “薛主任,咱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林伊的面色沉重,开口道。 薛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道: “林总,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事发突然。小秦这一周在这边也知道,我们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国土局、税务局等部门需要的资料也已经如数上交了,实际上,如果没有这家公司掺和,你们的批文应该下周就可以批下来了。” 薛叔顿了顿,接着说道: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市局的王副市长那天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一家四川过来的企业想要在这边办厂,看上了我们之前公示的这个地址。我刚刚在市局开会,那家公司了不得啊,王副市长在调来我市之前,是那边的税务局局长,和这家公司的关系不一般。而且,会议上这家公司的资料我也看了一遍,虽然规模上赶不上你们依连,但是他们在西南扎根多年,西部地区的耐火材料很多都是他们来做的。林总,这次你们的挑战不小啊。“ 林伊眉头紧蹙,双手伏在桌子上说道: “薛主任,您就直说吧,现在市局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依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拿到这个地方?” 薛叔眼神一顿,面色沉下去几分,显然对林伊强硬的态度略有不满。我赶紧开口打起了圆场: “林总,别着急,薛叔能来见我们一定是市局那边有什么要求或者措施。对于咱们政府来说,有两家公司都想在这边建厂一定是好事,只是既然都想要这片地方,政府也不可能看着我们两家恶性竞争。薛主任,您看对吧?” 薛叔的面色缓了几分,半晌后说道: “没错。市局现在认为这件事情有两种解决方法。第一,你们两家合作,这个地址你们都可以建厂,虽然各自的规模小一点,但是这个地方政府会加大扶持力度,对你们两家来说也都不算坏事;第二,如果你们要竞争这片地方,那么市局对于你们是有要求的。你们两家的工厂规模、当地招聘的人数、税收比例等等,我不说你们也懂,毕竟这块地方是我市重点开发的工业区,而且交通局那边也已经打了保票,只要在那里建厂,公路和铁路都会第一时间开展相关的项目计划,这对厂家来说可以进一步缩减运输成本。” 林伊垂着眼皮没有说话,包间内的氛围冷了很多。良久,林伊抬眼说道: “薛主任,我表个态。首先,我们依连绝对不会同意和竞争对手在一片地址上建厂,如果对方不是做耐火材料的,也许我还会考虑,但是他们既然是同行,那就免谈。其次,薛主任,我想知道您在会议上是否有表态呢?” 我神色大变,而薛叔更是目光一凌,说道: “林总,你要清楚,这是政府报告会议,两家公司都是具备建厂资格的,我作为招商局的领导,如果在这样的会议上公然表态,你难道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吗?” 林伊把头扭向别处,长叹一声,说道: “抱歉,薛主任,是我太着急了。这样吧,请您告诉我这家公司是哪家公司,另外他们的负责人是否就在本市?我想和他们谈谈。” “这家公司是来自四川的川林耐火,他们本次建厂的负责人就在本市,我听说他们现在正下榻在附近的香格里拉大酒店。” 林伊点点头,回道: “谢谢,我们这两天会和他们谈一谈。薛主任,我想知道这次竞争我们的赢面大吗?” 薛叔略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根烟,长长地吸了一口之后,悠悠地说道: “从实力上讲,你们公司无论从规模、业绩还是我们的人调研之后得到的业内口碑,都是比对方强的。”他弹了弹烟灰,透过他眼前的烟雾缭绕,我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川林耐火在西部地区耕耘多年,有着比较深厚的人脉基础。不仅仅是王副市长,我市很多部门的领导和川林的高层都打过交道,我在早年间也曾拜访过他们在四川的总公司以及工厂,说实话,如果是拼这个,你们胜算不大。” 林伊靠在椅背上有些泄气,而我们几个人在听到薛叔的这个结论后也担忧了起来。在国内做生意,技术实力固然是一方面,但是现在的情形是,我们就相当于过江龙,人家是坐地虎,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正值几个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电话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急促的手机铃声从我的裤兜里响起,我皱了皱眉,这通毫无征兆的电话让我有些烦躁。我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个瞬间,却立马呆坐在原地。 甄尹? 自从那日一年多以前我们在那家“剧本杀”店分别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过联系。我和他都不是喜欢发朋友圈的人,而我对他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大学毕业之后。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在做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我一概不知,今天怎么突然打来了电话。 但是毕竟薛叔和林伊都在这,我也不可能为了他这一通很可能是叙旧的电话来惊扰到大家,很快就挂断了。 林伊问道: “谁啊?” “啊,一个朋友,没什么要紧事。” 这时候,林伊问道: “薛主任,您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薛叔摇了摇头,说道: “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王副市长直接通知的,对方负责人我都没见到,更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了。要不你们去打一下他们的客服电话吧,应该就知道这次来负责这件事的人是谁了。” 周小山立马会意,在网上查到他们的客服电话后立马拨通: “喂,您好,我是依连公司的……” “嘟嘟嘟……” 周小山拿着电话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 “我……我什么都还没说呢啊。” 林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看来对方已经把我们的底细都摸透了,而我们现在连人家是谁还不清楚。” 川林的客服居然在听到我们公司名字的时候就挂断了电话,一定是提前知道了与他们竞争的是我们依连,不想和我们私下产生什么交集。 我的心情更加低落了,这件事情是我、老秦、薛凌在中间促成的,虽然一切还悬而未决,但是想到林伊因此付出的努力,一种没来由的自责在我的心头泛起。 就在这时,甄尹居然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上面写道: “贾念,不带上你们公司的人来和我谈谈吗?” 第150章 银龙酒店 短短的几个字让我大惊失色,这岂不就意味着我们一直联系不上的川林公司的建厂负责人就是甄尹吗? 我的手微微颤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和他之间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产生交集。沉默了半晌之后,我看着还在坚持联系川林的老秦还有周小山等人说道: “不用找了,我有他的联系方式。”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我,林伊开口道: “贾总,你怎么会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呢?” 我没有说话,目光看向满脸困惑的老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老秦,你看吧。” 老秦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便从一开始的震惊转为愤怒,最后化作一句冷笑: “呵,原来是他啊。” 林伊把脑袋凑了过来,问道: “你们两个认识这个人吗?” 我说道: “他叫甄尹,是我俩的大学舍友。” “啊?”林伊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就连薛叔都皱了皱眉头,“你们关系这么近,怎么他的消息你俩一点都不知道呢?” 我和老秦对视了一眼,要说原因的话这里实在是不方便,我也只能敷衍了几句说道: “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呗,不知道也正常吧?” 林伊双眼微眯,很明显对于我应付的回答持怀疑的态度,但是她没有再追问,而是拍了下桌子,说道: “既然对方已经向我们递来了邀请,那岂有不去的道理。贾总,你和对方约定个时间和地点,我们过去。” “嗯,好。” 我在微信上立马给甄尹回道: “时间,地点。” 甄尹几乎是秒回: “晚上8点,银龙酒店,报我的名字。” …… 送走了薛叔,时间来到了晚上的7点钟,距离和甄尹的约定还有一个小时。站在茶馆的门口,天空已经暗了下来,路灯点亮了众人脸上的愁容,而林伊则是转过身来对着大家说道: “今晚我和贾总过去就可以了,你们三个先回去吧。” 老秦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抱歉,林总,今晚的会面我也想参加。” “你确定?”我开口问道。 “确定,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也想看看甄尹到底找我们聊些什么。” 林伊看着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点了点头,说道: “林总,那就让老秦和我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们三个哥们儿也聚一聚,聊聊天。” “好吧。” 三个人坐上车,一路来到了银龙酒店。 这家酒店是本市规格最高的酒店之一,更是承接一些高端宴会或者学术会议之类的首选场所。我们的车刚刚开到酒店门口,服务生便走过来帮我们开门,然后问我们是否有预定。我报了甄尹的名字,服务生引着我们来到前台,核对了一下名字后,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可容纳二十个人的包间里。 我看了下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到八点,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川林的人还没有来。 林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我坐在林伊的身边给她倒上一杯热水,琢磨着待会儿见到甄尹该怎么去聊这件事情。老秦自己坐在包间的沙发上,眉头紧锁。我看得出来,他和甄尹之间有了一层难以消除的隔阂,而作为旁观者的我却完全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林伊睁开了眼睛,老秦也提前站了起来。随着包间的大门被两个服务生打开,身着正装的甄尹红光满面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哎呀,贾念,你们已经到了啊,哈哈哈。” 甄尹一进门就笑着与我们打着招呼,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还有几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我眉头微皱,但很快也摆出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甄子,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哪混呢?” “哈哈,贾念,你这个混字用的好啊。不过我可知道,你现在可是平步青云,大有作为啊。后面别忘了带上兄弟我一起发家致富啊,哈哈。”甄尹一边说着,一边给了我一个拥抱。 老秦站在林伊的身后没有上前,淡淡地说道: “甄尹,只和念儿一个人打招呼有些不合适吧?” 甄尹笑了笑,对着老秦拱了拱手,说道: “哎呀,老秦你也来了?对了,最近薛凌怎么样?我听说她最近很辛苦啊,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啊?” 老秦冷冷地回道: “劳你操心,我们一切都好。” 甄尹点了点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林伊的身上。看到冷傲地坐在原地不动的林伊,他的面色一滞,眼神中飘过去一闪说不出的意味。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姿态,看着我说道: “贾念,这位是?” 我走到林伊身边介绍道: “甄子,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林伊林总。” 甄尹赶紧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林伊眼前,笑道: “原来是林总啊,您好您好,我是川林耐火的甄尹,目前是负责这个项目的项目总监,请多指教。” 林伊终于站起身来,微微露出一个职业笑容,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名片递了过去,说道: “甄总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甄尹的目光在林伊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扭头对着老秦叹道: “没想到林总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啊,老秦,林总比起咱们大人都要略胜三分啊。” 老秦黑着脸没有说话,我的心中更是不悦,但是也不好发作,说道: “好了,甄总,寒暄的话咱们待会儿边吃边聊,不给我们介绍下你后面这几位朋友吗?” 甄尹像是刚想起来一样,一拍脑袋,赶紧指着身后的女人说道: “哎呀,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营销总监,徐玲玉,徐总。后面这几个是同部门的兄弟。” 女人娇媚一笑,走到我身边伸出手道: “贾总你好,最近常听甄总在公司说起你,果然是大帅哥一枚啊,后面的合作请关照喽。” 我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指尖,笑道: “徐总也很漂亮,请多指教。” 然后这个女人又和林伊老秦握手,互相恭维了几句,就听见甄尹说道: “好了,林总,咱们落座吧。”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甄尹越过了女人,直接坐在了正首的位置,而这个女人竟然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林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坐在了甄尹的左手边。我和老秦依次落座,看着甄尹和那个女人咬着耳朵说这些什么,又见他带来的这几个人不管不顾地点着烟抽,心里怎么也有些不痛快。 第151章 你想要什么? 众人落座之后,服务生很快开始上菜,其中一个甄尹带来的人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几瓶飞天茅台摆在了桌子上,然后熟练地打开,在分酒器里倒满了酒,分给了众人。 我看着这几瓶酒,笑道: “甄总,这次我们过来还是以工作为主,酒咱们还是浅尝辄止吧,别喝太多。” 甄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贾总,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咱们几个好不容易聚一次,必须不醉不归啊。那个,小李,给依连的三位领导把酒倒好。” 那个叫小李的叼着烟,走到我们身边拿起分酒器,给每个人的酒杯里倒满。 林伊扫了一眼杯子里的酒,然后平静地说道: “甄总,喝酒没问题,不过咱们是不是先聊一聊正事?” “正事?”甄尹眨了眨眼睛,说道,“林总指的正事是什么呢?” 林伊面色一寒,耐着性子说道: “甄总玩笑了,这次的建厂咱们两家都想要这个地方,所以我想和甄总聊聊,看看怎么解决。” 甄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笑道: “原来林总说的是这个事情。好说好说,不过呢,现在都八点多了,兄弟们也饿了,咱们先吃饭吧。来,林总,我先敬您一杯。” 林伊不作声,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林总真豪爽。”甄尹又在杯子里斟满,站起身来对着我和老秦说道: “贾总,秦总,咱们三个也算是久别重逢了,一起走一个吧?” 老秦抬了抬眼皮,正要起身,却被我按住。甄尹不解地看着我,我掌心向上示意了一下川林的众人,说道: “甄总,这次是我们依连和川林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不一起喝一杯吗?” 甄尹怔了怔,随即扭头呵道: “都坐着干什么呢?没听见贾总说什么吗!” 川林众人随着甄尹的一声令下,纷纷站起身来,我也拉着老秦站了起来,说道: “很高兴见到大家。” 话毕,仰头饮尽。 这时候,我看到甄尹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压了压手说道: “甄总,咱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这么喝可遭不住啊。” “贾总,”甄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你当初连喝三杯大气儿都不喘,今天怎么不行了?” 我讪笑道: “最近没休息好,身体不舒服。咱们还是悠着点儿喝吧。” “嗨,贾总,你这可就说错了。不舒服,再来一杯透一透就舒服了。”甄尹不依不饶地说道,“来,强子,敬贾总一杯。” “好嘞。” 这时候,一个叫强子的胖子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径直拿起手边的分酒器走到我身边,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分酒器,贼兮兮地笑道: “贾总,我们老大都开口了,我也就不含糊了。我喝这个,你身体不好,你随意。” 说完,他一仰头,将整个分酒器里的酒全部喝掉,然后略带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我双眼微眯,举起手里的酒杯,说道: “强子兄弟酒量真好啊,佩服。不过我确实酒量不行,身体也不太好,既然是随意,那就恕不奉陪了。”在川林众人不善的眼光中,我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便放了回去。 强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甄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贾总,你这可就有点偷奸耍滑了啊。” 这时候,坐在甄尹身边的徐玲玉说道。她缓缓起身,扭着腰肢儿走到我的身边,涂着红色美甲的右手举着分酒器说道: “贾总,强子的酒你不喝,我的酒你总该赏脸了吧?” 女人媚眼如丝,声音里带着略显慵懒的酥麻,语气却不容抗拒。 这时候,老秦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道: “徐总,这杯酒我替贾总喝。” “那可不行哦,你的酒还在后面呢。”徐玲玉捂着嘴咯咯咯地笑道,然后看着我说道,“贾总,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我先喝为敬。” 说罢,女人仰头喝掉了分酒器中一半的酒,然后递到了我的眼前: “贾总,请吧。”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冲鼻,我看着她递在我眼前的带着唇印的分酒器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分酒器仰头喝掉了一半,说道: “徐总,我可真饿了,要不先吃饭吧?” “好啊,吃饭。” 开席之后,甄尹和林伊简单地说着一些行业内的事情,又和我聊着以前上大学时候的趣闻,其他人只是默默吃饭,然后纷纷单独走过来给我们三个敬酒。我看到林伊兴致缺缺,便替她挡酒,和老秦一起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伊开口说道: “甄总,是不是可以聊一下建厂的事情了?” “可以,林总。”甄尹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说道,“不知道依连这边是什么意思呢?” 林伊开口道: “甄总,这边选址一开始是我们先选定的,相关的手续也已经跑得差不多了,贵司现在出来插一脚,是不是有一些不妥啊?” 甄尹看着林伊没有开口,身边的徐玲玉说道: “林总,市政府正在招商引资,各路诸侯但凡是有点实力的都可以过来建厂,我也没有看到政府有任何公示说这片地已经批给依连了,所以我有些听不懂你的意思啊?” 林伊道: “徐总,所以,你们一定要和我们争这片地方了是吗?” 甄尹摆了摆手,说道: “林总,您先别着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竞争呢?咱们大家一起联合开发这片地方不好吗?” “对不起,甄总,我并不想与其他的公司合作。” 林伊的态度强硬,场面一时间也有些尴尬。这个时候,老秦开口道: “甄总,我们是通过招商局走的正规流程,现在各方面资料已经进入了最终的审核阶段,所以我不是很明白我们有什么必要和贵司进行合作?无论是资金还是主体规模,我们都完全没有必要去联合开发。” 甄尹瞥了一眼老秦,伸出了两根手指,徐玲玉立马给他递上了一根烟。甄尹眼眸斜睨,慢悠悠地吐出一缕烟柱: “林总,我希望你们能够抓住重点。现在政府没有批给你们,那么我们当然可以争取。我现在把话放这儿,这个地方我要定了。不过,我可不像你们,我是同意合作的。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抱歉,我们也会尽力去争取,到时候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谈到这里,如果是一般的商务会谈,其实已经结束了。林伊不同意合作,甄尹也不可能放弃这片地方,那现在摆在依连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妥协合作,要么一争到底。 林伊脸色复杂,举起酒杯和甄尹碰了一个,试探性地说道: “甄总,我想在市政府的批文中,应该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建厂,你们又何必和我们竞争呢?就算是合作,又哪有自己一家建厂来得方便呢?” 甄尹沉思了片刻,对着林伊吐了口烟,在林伊略显厌恶的眼神中撇嘴一笑: “林总,如果你一定要我们退出,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们依连不许染指西南市场,可以做到吗?” “不可能!” 林伊听罢,毫不犹豫便拒绝了甄尹的提议: “我们依连在这边建厂的目的就是扩展西部市场,西北五省自不用说,西南地区当然也是我们的战略目标,否则建厂这件事的性价比就低了太多了。” 甄尹听完,耸了耸肩膀,笑道: “那就没得谈喽。” 第152章 如此冬夜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甄尹,内心百感交集。 我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未必准确,可是我却从甄尹今天的种种行为中看到了他的刻意与挑衅。与其说是他们有实力和我们去竞争,不如说他们是在刻意与我们竞争。 我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如此执着,宁可拼着得罪同行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横插一脚,但是我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在针对依连。 想到这里,我对于这场饭局感到了一丝厌恶和疲惫,随即站起身举起酒杯,对着甄尹说道: “甄总,也就是说,川林一定要与我们争个高低长短了,对吗?” “没错,如果你们不同意合作,那么我们自然奉陪到底。” “好,甄总,这杯我敬川林的各位。” 话音刚落,我便仰头将眼前分酒器里面整整二两酒一饮而尽,忍着胃里强烈的不适感,对着甄尹说道: “甄总,我看今天的饭就吃到这里吧,明天还有工作。” 甄尹皱了皱眉,但很快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说道: “贾念,你变了……也罢,时间也比较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林总,今天招待不周,多多包涵啊。” 林伊站起身来和甄尹、徐玲玉两人握了握手,淡淡说了句没关系,便先一步离开了包厢。 老秦对着甄尹拱了拱手,立马跟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走出包厢之前,甄尹对着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却写满了戏谑与自信…… 出了酒楼大厅,老秦正站在林伊的身后等着我出来。我走上前去,轻声说道: “林总,您不会怪我匆忙结束饭局吧?” “怎么会,其实从甄总他们一进门,我就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了,只不过陪他们多演了一个多小时的戏罢了,无所谓的。”林伊双手插兜,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冬夜,说道,“秦经理,你先回酒店吧。” “好的,林总。” 老秦没有坐那辆周小山租来的车,而是自行打车离去了。离去之前,老秦冲我眨了眨眼睛,指了指林伊,又给了我一个加油的手势,这小子自从和薛凌在一起以后懂得是越来越多了。 待老秦走后,林伊才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怎么看今晚川林的态度?” “他们势在必得。” 林伊的表情略显痛苦,咬了咬嘴唇: “我们真的竞争不过他们吗?” 我没有立马下结论,这件事情仅仅靠分析是不能够做决定的,虽然川林的人脉很广,但是这件事我们依连至少还有薛叔坐镇,最起码我认为还不到妥协的时候: “不一定,至少我们要争取一下。” “好,我也想再争取一下。” 对话戛然而止,现在已经将近十点钟,再想争取什么也要等到明天再说了。我看着她没有一点想要回酒店的样子,仍旧满腹心事地思考着工作上的事情,开口说道: “林伊,你不回酒店吗?” 林伊愣了愣,突然抿嘴笑道: “贾念,我来问你,刚才秦经理给你做的那些表情和手势是什么意思?” “啊?”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林伊把老秦的动作全看在了眼里。我赶紧昧着良心狡辩道: “没什么,他发神经呢,别管他。” 林伊摇着头笑了笑,说道: “贾念,你家就在附近吧。” “对。” “所以你今晚是要回家住吗?” “嗯,白天我已经抽空和家里说过了,所以我没让周小山给我定房间。” “明白了。” 林伊双手抱在一起淡淡地说着,风吹得她的脸有些红扑扑的,几缕头发粘在她的嘴唇上,她无暇顾及,任由那足以融化冰雪的目光透过发丝落在我的身上,也让这个寒冷的夜晚多了些女人的温柔。 我有些不敢去看她那淡漠的眸子,将眼神落在了夜色茫茫的远处,许久才说道: “林伊,要来我家坐坐吗?”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甚至有些许开玩笑的成分,可是话说出口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说出去的话又如何能收的回来,我也只好在忐忑中等待着她的回复。 林伊不语,那辆租来的mpv还在原地亮着双闪等待着,而这正在双闪的车灯,也成为了这个黑夜中最为闪烁的光亮。可是,纵然不远处就有廉价的温暖可得,我与她却宁愿站在凛冽的西北风中,然后在这件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你来我往。 沉默依旧在进行着,我们好像沉浸在一种享受宁静的默契中,然后静静地嗅着此时的夜色。 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吵闹声,原来是甄尹带着川林一众人放肆地欢笑着,然后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我收回了看向他们的目光,此刻我终于明白,我与甄尹之间再也回不到曾经朝夕共处的感觉了。也许在很久之前,我们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我没有办法去定义任何人的选择,更无法仅凭那些表面的认知去妄下断言,只是,我怎么也体会不到甄尹言语中的真诚了。 我又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他搂着我和老秦,说要带我们去吃四川的美食;想起多年前在宿舍里的打闹,学校东门一起吃过的路边烧烤,还有那些在酒桌上的豪言壮语,意气风发…… 也许,那些学生时代的记忆往往带着名为青春的滤镜,可是当时间无情地撕开青春的伪装,我甚至已经不知道那些对于甄尹的回忆是否是我这个从未在友情上得所要领的人擅自加给他的修辞与文饰…… 最后,随着两三声发动机的轰鸣,空气轻轻颤了颤,便又归于平静。 “贾念,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是吗?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有点害怕。” “嗯,没关系,是我唐突了。让司机送你回酒店吧,我也要回家去了。” “好,明天见,晚安。” “晚安,明天见。” 她转身上了车,离开了这里。这个神奇的夜晚并没有人喝醉,以至于我清醒地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更知道她内心的最深处仍旧对那日的纠葛有着些许的愧疚。 不过,我仍旧笑着问了问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句一起邀请?仔细想想,也许比起我曾经小题大做的执念,她们家对我的所作所为也一定在老爹老妈的心目中留下了同样深刻的印象。即使他们素未谋面,老爹和老妈对她的观感一定是不好的。 而我却必然在心底的某个潜意识里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林伊,就像我已经理解了她一样…… 可是,我是在什么时候理解了她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看到她累了,我会心疼;看到她笑,我也会笑;看到她离开,我会想她,正如我此刻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我叹了口气,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报了家的地址。 这里的出租车都是绿色的车身,所以他们也有个令人“赞叹”的外号,叫做“绿皮飞机”。于是,在这个夜里,飙车上瘾的司机师傅以他过于娴熟的车技把我所有的多愁善感都颠得灵魂出窍,然后让我在下车后迷迷糊糊地回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那间屋子门前。 大门的隔音效果还是差了些,我好像依稀听到了老爹老妈的声音,甚至还有电视广告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他们在等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敲响了房门。 “谁啊?” “妈,是我。” 老旧的防盗门该上油了,安静的楼道里传来刺耳的吱呀声: “呀,贾念,喝酒了吧?” “嗯,应酬,喝了点儿。” “快进来快进来,对了,你先站着别动,我用这个酒精喷雾给你消消毒,外面全是病菌,可别带到家里来。” 老妈依旧重复着她多年来保持的习惯,只是我却不习惯了。 第153章 来自父母的质问 机械式地配合完成老妈的步骤,我脱掉鞋子走进了屋子。老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来平淡地说道: “回来了?” “嗯,爸。” 老爹站起身来,将手边的水杯递到我的手上: “喝点茶吧,刚沏好的高沫。” 我只尝了一小口,茉莉花茶的清香便充盈着我的口腔,进而让本有些因为喝了酒而迷糊的我更陶醉了几分,胃里面也舒服了很多。 我跟着老爹坐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一部没有看过的年代剧,看样子是解放初期的故事。老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贾念,工作怎么样?上次听你说换了一家公司,具体的情况给我说说。” 我点点头,把换工作的理由以及在依连公司的职级、负责的工作内容等给老爹详细说了一遍。老妈静静地坐在旁边,不时还把剥好的橘子放在我的手里。 听我说完,老爹的神色暂时没有什么变化,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小,问道: “我听你说你现在是什么总经理助理兼营销副总?名头这么响,给你多少钱?” “如果认认真真干满一年的话,一百多万问题不大。” 老妈拍了拍手笑道: “那太好了啊,你这么年轻收入这么高,到时候娶媳妇儿可就有优势多了。” 我的心里有了一丝得意,却见老爹瞥了一眼老妈,面色沉了沉,没有我想象中喜悦的神情,反而淡淡地说道: “贾念,你今年只有25岁,就算过了年之后算你26好了,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个位置和收入吗?” 我皱了皱眉,老爹的语气让我有些不舒服,不过我还是耐心回道: “爸,年纪不应该是我不能胜任的理由吧?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虽然不是英雄,但是就说我现在吧,我已经在公司有了很明确的工作路线了,老板也非常支持我,而且只要这些都干得好,我给公司创造的利润岂止千万?所以未来我拿这个收入一点问题没有!” 老爹双手交叉在胸前,抹了一把脸,平静地喝了一口茶水。他这样泰然自若的样子反而让我更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情绪也更激动了些: “爸,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老爹这才开口道: “贾念,你说的这些无非是认为自己很有才华,或者认为自己有能力,所以拿到了这个职位,对吗?” “不对吗?” “不对。”老爹的双眼微眯,缝隙中渗出的寒芒似乎要把我看穿,“贾念,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有能力有天赋的人才。以你的能力水平,当个项目经理倒是绰绰有余,但是你跟我说你一进这家公司就是总经理助理还要兼任营销副总,说句老实话,这件事我持怀疑态度。” “爸,说白了您并不相信我的能力是吗?”我有些气结,本来今天就不顺,回到家里老爹居然在什么都不了解地情况下揣度我的能力和工作,让我心里非常不痛快。 老妈见状赶紧出言说道: “哎呀,老贾啊,你胡说什么呢?儿子能当上公司的高管,肯定是人家老板看中了咱儿子的能力,更是说明咱儿子是有能力的,你还能比人家老板懂?” 老爹没有理会老妈的揶揄,反而看着我脱去外套后穿着的定制西装,问道: “你这套西服多少钱?” “几万块吧。” “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不是,老板……老板送的。” 老爹点点头,说道: “贾念,你别怪我说话直接。我就问你,你和你们老板以前认识吧?而且我敢保证,你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对吗?” 老妈听到老爹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扭头看向了我。我扶了扶眼镜,全身紧绷,这个问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在回答之前我的大脑飞速旋转,斟酌了一下用词后缓缓说道: “爸,我老板可是清华毕业的,还是莫斯科国立大学某教授的得意学生,您可别想多了啊。” “我没有想多,我只问你她是不是一个女孩子,另外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不然你不可能才工作不到两年就能坐上这个位置。你也不用跟你老爹我的面前装,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 我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说道: “是……” 老爹轻叹了口气,老妈更是眉头微皱,开口道: “儿子啊,你老实和妈说,你和你们这个总经理是什么关系?” 我颇有些无奈地两手一摊: “我们?妈,我们就正常上下级关系啊……” “你不是说你们认识吗?你跟妈说,她是谁?你以前的同学我基本都知道,你说出来我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妈,您干嘛呀。”我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说道。 老爹和老妈对视了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贾念,你也马上就26岁了,很多事情我想也不用我说的太直白。既然你不想说,好,我们可以不问。但是,我要你明白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这个姑娘能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 做企业不是儿戏,就算是那些二世祖也不可能被允许胡作非为。所以,你最好搞清楚理由,然后找个机会脱身吧。你要清楚,比起德不配位更危险的是你的能力、背景配不上你的位置,企业内部的矛盾和斗争也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脉络清晰的。 我随便举个例子,你之前在泰安遇到的那件事情,你告诉我是营销部领导的不公平处理造成的,但是我倒是觉得那个陈明宇很有问题,甚至你被迫离开这件事情与你们现在这家公司私下里是否和泰安的人达成什么协议也犹未可知。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你自己悠着点吧。记住,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千万别太相信别人。” ……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卧室头顶的吸顶灯有一些发黄,灯泡的亮度也比印象中的暗了很多。我失力般靠在那张用了十几年的书桌旁,失魂落魄地看着书柜里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书籍,它们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可是我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当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人心也就变得脆弱而敏感。 我努力不去想老爹的话,可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神秘莫测的陈明宇,突然宣布让我主动离职的李仁海,欲言又止却又很快妥协的曹严,办公司里只是高兴却少了很多惊讶的林伊…… 当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我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或者说,这一切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我又想起了当日曹严莫名其妙的告诫以及他轻易就答应了我的条件时候的状态,想起了在我无意间提到陈明宇的时候,林伊透露出的紧张感…… 难道,这些都是林伊计算好的吗? 我用力甩了甩头,这样的结论让我觉得荒唐而又可笑。先不说之前的推测毫无证据,就算是林伊要去算计,她不去算计依连嚣张跋扈的王可龙,不去算计工厂的那些老油条,她算计我这个老百姓干嘛呢?根本说不过去。 现在我手头的几个项目这么忙,依连的建厂事宜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我本就无暇分身,又怎么能让自己陷入这种无厘头的对于林伊的怀疑中呢? 想起林伊那信任的眼神,想起她在会议上不顾阻拦地扶我上位,我就必须全力支持她,必须…… 为了进一步坚定自己的信念感,我看了眼手机银行里显示的这两天刚刚发下来的几万块的月薪。说句不好听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计算了我又如何?她能给我的,是泰安给不了的,更是当今社会多少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我又何必装什么清高! 我倒要看看,林伊脚下的这条路,到底能带我走到哪里。 第154章 贾念?你怎么在这儿? 想了这么多感觉脑子都要炸了,干脆往自己那个单人小床上一躺不去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明天还要去那个地址看一看,还是早点休息吧。 刚闭上眼睛,我突然想起林伊还没有告诉我她是不是到酒店了。我拿起手机,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消息: “到酒店了吗?” 发送消息后,我怕自己睡着,坐起身子靠在床上刷起了短视频。虽然上面的段子很好笑,但我却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然后就划走了,心里还在琢磨刚才老爹说的那些话。 过了很久我也没有收到林伊的回信,我皱了皱眉头,看了下时间,已经将近11点了,我赶紧给她打了个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播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打了一遍,仍旧处于关机状态。 不知怎的,我的心一下就慌乱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涌现了一些不好的想法。我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给周小山打电话: “喂,贾哥,怎么了?” “你赶紧去你姐房间看看她回去了没!刚才我给她电话一直关机。” “哦哦,好。” 我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很快,周小山给我打来了电话,语气颤颤巍巍地说道: “贾……贾哥,我姐不在房间啊,打她电话也关机了,咋……咋办啊?” 我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晕了过去,强行稳住身子,对着电话里吼道: “周小山,立马把那个司机的电话给我!你去附近找找!” 挂断电话,周小山很快把那个司机的电话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在父母不解的眼神中撂下一句工作上有事情,便穿好鞋子往外面跑去,手上动作不停,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司机才接通电话: “谁啊,这么晚了……” “我是你雇主!刚才上车的那个女士呢?你送到酒店了没有?”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我他妈问你话呢!送到了没有!” “送……那个……当时我们路过一个便利店,她让我把她放下就不用再送她了……” “那个便利店在哪!” “离那个酒店南边不远的地方……” 我挂断电话,直接拉开一辆停在街边的黑车的副驾,也不管他要价多少了,只一句: “去香格里拉大酒店,要快!” 此时已经是深夜,路上没什么车子,我不断催促着司机快点再快点,然后一遍遍打着林伊的电话,可她的手机始终在关机。 我痛苦地抓了下头发,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里面痛骂自己为什么不先跟着她把她送回去再回家。老家的夜晚没那么安全,以前常有新闻报道,说是单身女性夜里面一个人出去,结果……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在司机略显惊恐的目光中,身子扒在窗户上看着路边偶尔出现的行人,生怕错过了可能出现的那个身影。 “哥们儿,怎么了?去捉奸啊?” “你少废话,开你的车!”我的火气一下就被司机点燃了,随口怼道。 司机叼着烟,也没生气,反而悠悠地说道: “小伙子,你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急也没用。把我惹的不开心了,给你扔路边你信不信?” 我看了下街边寥寥无几的车子,深吸了口气,强压着怒火说道: “抱歉,我刚才态度不好。我不是去捉奸,是我朋友联系不上了,我着急去找。” “女的?” “嗯。” “哎呦,那可得抓紧了,最近的人啊心里都压抑,出了不少事儿,你先别着急,跟我说说情况。” 我耐着性子把刚才知道的信息告诉了他,他猛吸了一口烟,随手扔到了窗户外面,只说了句: “坐稳了。” 我赶紧抓住了窗户上方的扶手,只见司机一脚油门,那要命的推背感直接把我按在了座椅上,车子的时速瞬间飙到了130左右。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挂断了几回老爹老妈打来的电话,终于来到了香格里拉酒店的附近。不等车子完全停好,扔了100块钱在司机的副驾上,说了句: “谢了。”然后拉开车门,飞奔向路边的便利店。 身后传来司机的声音: “小伙子,我在这边等你,有需要再找我。” 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只当他在跟我开玩笑。 一路跑到路边,我仔细一看,整条街道有好几个便利店,我只好从路的最南边开始,挨个进去询问店员是否见过林伊。一连问了三四个便利店,在我描述完林伊的外貌之后,他们都表示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的心越发慌乱起来,但是我没有停下来,继续向下一个便利店跑去。 很久没有运动过的身体经过剧烈的奔跑后有些吃不消,猛吸了几口空气,寒流又让我的肺部一阵阵生疼。这条街最后一个便利店已经打烊了,我绝望地靠住蓝色的卷帘门大口大口地喘气。 前方就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正门,可是我却连林伊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脑子里那些恐怖的念头甚嚣尘上,我颤抖着拿出手机,如果这次她再没有接通,无论如何我都要报警了,即使还没有超过24小时,但是林伊身份特殊,至少能够让警方予以高度的重视。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拨通了电话,却仍旧等来了关机的消息。 我一拳打在了身后的卷帘门上,身上一阵阵发热,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绝望,自责,懊悔,愤怒……诸多情绪席卷了我,痛苦的感觉让我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周小山的电话打来,我机械式地接通,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周小山急迫的声音: “贾哥,怎么办啊,我附近找遍了也见我姐,我又给我姐的房间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怎么办,怎么办啊!” 周小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说道: “报警吧……” “好,贾哥,我马上报警。” 挂断了电话,我低着头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敢想象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甚至在心里对甄尹有了一丝怨恨,如果不是他们横插一脚,根本不会出这种事情! 就在我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路边的时候,却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了一句足以让我疯掉的声音: “贾念?你怎么在这儿?” 第155章 你这么担心我吗? 熟悉的声音敲在了我的心房,我猛地回头,就见林伊左手拎着购物袋,右手拿着一根雪糕,呆萌地看着我。 一时间,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站起身来跑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抱住,闭着眼睛问道: “林伊,你跑去哪了?为什么手机关机了?你吓死我了……” 林伊拍了拍我的后背,轻声说道: “我手机没电了……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打你电话关机了,周小山说你房间里也没人,找了你很久也没找到你……你在什么地方买东西呢啊。” “街对面啊。” 我松开了她,转头看向街对面,果然,那边还有一家便利店亮着灯。我面露窘态,有些埋怨地说道: “你干嘛自己出去买东西啊,大晚上你一个女人,又喝了酒,这里你还人生地不熟的,别乱跑啊。” 林伊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贾念,你这么担心我吗?” “我……没有。”我有些心虚地把头扭了过去,“你是我老板,万一你在这边出了点什么事情,我回去不得被你爹弄死啊。” “哦……”林伊嘟了嘟嘴巴,舔了一口雪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把雪糕往我面前递了下,“你要吃雪糕吗?巧克力味儿的,很好吃的。” “不要,你都舔了一口了,我才不吃。” “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大冬天的你吃雪糕,也不怕着凉。” “我穿的这么厚实,不会感冒的。” 林伊满不在乎地说道,又当着我的面咬了一口。既然林伊已经找到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赶紧给周小山打了个电话: “贾哥,我报警了,但是警察说……” “没事,我找到你姐了,不用报警了。” “真的?那太好了,贾哥,要是我姐出什么意外,我二姨得弄死我!” “行了,她弄不弄死你我是不知道,弄死我是肯定的。你早点休息吧。” “ok” 挂断电话,林伊的雪糕已经吃了一半了。她歪着脑袋对着我说道: “行啦,我完完整整地站在你面前啦,可以放心了吧。这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那你这两天晚上别乱跑啊,最近不太平,小心第二天你上新闻!” “可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我又想吃雪糕怎么办啊?” “让你弟给你买去啊。” “可是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的。” “你……你住的可是套房,多买几根放在冰箱里不就行了。” 林伊踢了踢路边的石头,说道: “房间里没有。” 我两手一摊,颇为无奈地说道: “那怎么办?” “对了,贾念。”林伊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地看着我说道,“你家有雪糕吗?” “啊?有啊,怎么了?” “那你带我住你家呗,这样我这几天就一直有雪糕吃啦。” 我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位大聪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理由就和“我家里有只猫会后空翻,你要去看看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半晌过后,我才开口道: “林伊,你在逗我玩吗?” 林伊叹了口气,手里的雪糕也耷拉了下来,糯糯地说道: “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最近酒店也不安全,说不定半夜有溜墙的到我屋子里搞我,或者撬门进来,哎,苦命啊,也没个人关心我……” 我哼笑了一声: “行了,别装了,上去收拾东西吧。” “ok” 林伊计谋得逞般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吧,贾总,我的行李还不少呢。” “.…..” 进了她那个大的出奇的套房里,我们吭哧了半天才把行李都收拾好,然后我拖着她那个硕大的行李箱来到楼下后,才发现一个问题,附近基本没车了。 “林伊,打不到车啊。” “不可能,你用手机打车啊。” “没人接单啊。”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车子开到了酒店门口冲我们鸣了声车笛。我抬起头,这才看到是刚才那辆黑车。 “小兄弟,上车啊?” 林伊微微皱眉,刚想要拒绝,我已经拎着行李走了过去: “你咋没走啊?” “你给我100块,够我拉两趟了。行了,快上车吧。” “谢啦 ,后备箱开一下。” “没问题。” 坐在车上,林伊还有些警惕,凑到我的耳边说道: “喂,这是个黑车吧,安全不安全啊?” “你放心吧,我刚才就坐的这个车过来的。” 就在这时,司机笑道: “小兄弟,这位美女就是你着急忙慌过来找的人吧?” “嗯。” “嘿嘿,小姑娘,你是没见,刚才这位兄弟那个着急呀,可劲儿地催我,不知道的以为他赶着去救火呢。” 林伊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看着我问道: “是吗?” 我咳嗽了一声,扭过头去说道: “哪有这么夸张,你别听这老哥瞎说。” “我可没瞎说,我都飙车到120了,他还催我呢。” 林伊眯着眼睛看着我,良久后说道: “贾念,下次别让司机开太快,不安全。” “嗯,知道了。” …… 凌晨时分,车子终于开到了我家楼下,我再次和司机道了声谢,然后提着林伊的行李箱来到了家门前。 林伊看着眼前紧闭的防盗门,突然拉住我的胳膊说道: “贾念,我有点紧张。” “别紧张,我爸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可是……” “可是什么啊,我大半夜跑出来才要小心呢,刚才老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我挂断了。” 其实我也很紧张,因为老爹老妈是知道当初的事情和林家有关的,更何况我大半夜也不打声招呼就跑出去,还把她带回家里,还不知道他俩会说什么呢。 我深吸了口气,和林伊对视了一下,敲了敲门。 楼道里很安静,静的只能听到我和林伊呼吸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妈穿着睡衣,打开门,脸色有些不悦地说道: “贾念,你再不回来我和你爸就睡了,不给你开门了。说,干嘛去了!” 我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拉着林伊走进了屋里。老妈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到我了我身后的林伊,张着嘴巴一时语塞。老爹坐在餐桌旁本是满脸怒气,看到林伊的时候表情更是精彩,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伊看到家里的气氛不是很好,赶紧两手放在身子前面,躬身对着老爹老妈说道: “叔叔阿姨好,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两位,我是贾念的同事,林伊。” 第156章 这姑娘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伊说完,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老妈本来有些不悦的脸上立马挤出了一抹笑容,连忙招呼道: “你好你好,赶紧进家再说吧。” “好嘞。” 老妈赶紧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递了过去。林伊穿的是高跟鞋,我怕她站在门口换鞋摔倒了,赶紧扶住了她的胳膊,帮她把鞋子侧面的拉链拉了下去,帮她换好鞋子。 也许是我的动作有些亲昵了,她的脸上有些羞红,而我也在做完这套动作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看着老爹意味深长的眼神,赶紧咽了口唾沫解释道: “那个,爸妈,我给您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林总。今天晚上酒店那边……那边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我就把她带家里来住两天。” 老爹站起身来看了眼林伊,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原来是贾念的领导啊,欢迎你来家里做客。”说完,又瞪了我一眼,沉声说道,“贾念,你怎么回事儿?既然林总要来家里住,你怎么不打电话说一声,我和你妈也好收拾一下。” 林伊赶紧替我解释道: “叔叔,您叫我小林就好了。这件事情怪我,路上光顾着和贾念说话儿了,忘了和您两位说一声,抱歉。” 老妈站在一旁像看吉祥物一样上下打量着林伊,然后笑道: “好了,老贾。小林对吧,快去沙发上坐会儿,我和贾念给你把卧室的床铺收拾出来。” “阿姨,我自己来吧。”林伊说着就要和老妈一起走。 “不用不用,我和贾念弄就行,你坐沙发上喝点水。” 老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跟上老妈,回头说了句: “你别管了,快坐吧。” “嗯。” 来到老爹老妈的卧室,她赶紧把门掩上,小声对我说道: “儿啊,你好好跟妈说,这姑娘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妈,她是我的领导,您说我俩能是什么关系?” 老妈一脸的不相信,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洗好的床上用品递到我的手里,带我来到另外一个一直空闲的卧室,接着说道: “你别跟妈装糊涂,这么漂亮的女孩,如果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她能愿意来家里住吗?而你小子就更不可能带她回来了。” 我有点急了,说道: “妈,您怎么说的我跟采花大盗一样啊。您别乱猜,真没别的关系……” “你还真别说,以前你上学的时候不就领着人家‘花姑娘’回家了?也不知道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我赶紧打断老妈的联想: “什么叫我领回来啊,那是她不请自来好吗?算了,妈,这样,您和她聊会儿天去吧,我帮她铺床就行了。”我说着,就把老妈往外面推。老妈没办法,白了我一眼,又换上一副笑容去招呼林伊去了。 我擦了把汗,给林伊换上了新的被套还有枕套,然后走出了房间。 “林伊……林总,我帮你收拾好了。你过来把你的行李整理下吧。” 我站在卧室门口对着她喊道。 “来啦。”林伊应了我一声,噔噔噔踩着拖鞋小跑过来。 “贾念,谢谢你。”林伊端着我的水杯递了过来,“喝点水吧,你都出汗了。” “啊,家里暖气太热了……对了,我爸妈跟你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就问了问我的工作啊、家庭啊什么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家伙,这就开始查上户口了?对了,他俩没说别的吧?” 林伊蹲在地上整理着自己的衣物,随口回道: “你说的‘别的’是指什么啊?” “装,接着装。” “我装什么啊,真不知道你说的意思。” 我走过去拦在她身前,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 “真不知道。” “不知道,我要赶紧洗漱了,你也赶紧吧,明天还有事儿呢。”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真不知道我的意思,算了,既然大家都没提那件事儿,就当是过去了,也省得我操心了。我点了点头,嘱咐道: “那你赶紧洗漱吧,你要是洗澡的话跟我说一声,那个花洒有点小问题,我帮你弄。” “我不洗澡,昨晚刚洗过了,你别唠叨了,快去快去。” 林伊说着就把我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我站在门口,想起刚才无意中的一瞥,我看到了林伊的睡衣可一点都不保守,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转身来到了客厅。 老爹关了电视,和老妈坐在一起叨咕着什么,见我过来,老爹对着我挥了挥手,小声问道: “贾念,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爸,我跟您说实话吧,最近这边儿夜里不太平,我担心她一个人住外面不安全,就把她带回来了,真没别的意思,您二老就甭操心了。” 老爹歪着身子,鹰一样的眼神延申到了走廊的尽头,沉吟道: “这个女孩的名字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我背后冷汗直冒,赶紧站起身来说道: “那个,爸妈,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和林总还有事情呢。” 老爹还在暗自思度,老妈打了个哈欠: “困了困了,老贾,赶紧睡觉吧。”说着,拉起老爹便往卧室里走去。 我长呼了一口气,来到卫生间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然后轻轻敲了敲林伊卧室的门: “林伊,你去洗漱吧,我们都洗完了。” 林伊悄悄地打开门,伸着脑袋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小声说道: “你爸妈睡了?” “睡了,你赶紧出来洗漱吧。” “嗯,好。” 林伊走了出来,丝质的低胸睡衣把她绝好的身材暴露无疑,那胸前的一抹更是让我这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气血沸腾。我一时间看呆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伊看到我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耳根子红了红,却凑近了我一步笑道: “贾公子,怎么了?” 我赶紧挪开了目光: “没……没怎么,你赶紧洗漱去吧。” 林伊笑着伸出手指勾了勾我的下巴,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很快卫生间里便传来了水龙头的声音。 我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迅速换好睡衣躺在了被窝里,脑子里不自觉地回味起林伊的身姿来了。 想着想着,我的脸上有些发烫,暗道自己真是没出息。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把手机里面的助眠音乐打开,然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羊数到了一百只,我的卧室门却被轻轻敲响了。 第157章 我想吃雪糕 我就像被人戳了肚子的刺猬一样吃了一惊,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起来,趴在门把手旁边小声说道: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宝塔镇河妖!” “蘑菇放辣椒!” 我松了口气,多年前纸条上的暗号她居然还记得。我的心里有些窃喜,赶紧打开门把林伊拉进来,扫了眼父母的卧室门口没有其他动静,又迅速把门关好。 “林伊,你干嘛啊,大晚上不睡觉!” 林伊两只手交叉,低着头,手里攥着衣服角扭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 “贾念,那个,我……我想吃雪糕……” 我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天才回道: “啥?你……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而且你都刷了牙了!不行,不许吃,你赶紧回去睡觉!” “贾念~”林伊拉着我的胳膊晃了晃,玉颈下方的波涛汹涌看得我一阵头晕,“我来你家主要就是想吃雪糕嘛,你就带我去拿一根儿呗。” 我是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这招儿,撒娇耍泼的样子让我几乎忘记了她还是我的领导,是依连的总经理,是耐火材料行业的一方诸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总能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我的心都化了,再也生不起反对的意思。 无法,我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我,然后说道: “行吧,你跟在我后面,别发出声音来。我妈睡觉浅,到时候把我俩抓住,免不了一顿训斥,听到了吗?” “保证一切听从指挥!”林伊立正说道。 我也装模作样地立正回礼,说道: “好,我打头,你垫后,clear?” “yes mander!” …… 我轻轻拉开房门,林伊跟在我的身后,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向着客厅那边走去。 我家的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冰箱的位置位于餐厅的最里面。要想走到冰箱所在的位置,我们需要先走过一个走廊,然后再来到餐厅,最后才能到冰箱的位置。 我们慢悠悠地走着,在这寂静的夜晚,木地板偶尔会发出细微的咯咯吱吱的声音。我带着林伊穿过走廊,来到了餐厅。眼见冰箱就在眼前了,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嘭”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林伊的一声“啊!”,我赶紧回头,发现是林伊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我赶紧冲上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一只手抚住她的脚。两个人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在原地屏息,过了一会儿,在没有听到老爹老妈的卧室有什么异动之后,我才说道: “你这个笨蛋!走路也不看着点!” 林伊撅着嘴巴,不服气地说道: “我又不像你,干这种事情这么娴熟……” “你再说一遍!” “贾念,疼……” “具体是哪里疼?” “脚背儿,我撞在桌腿儿上了……” 我很快忘了她拿以前的事儿调侃我的事情,伸手慢慢把她扶起来。她刚走了一步,就腿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嘴里发出“嘶……”的声音,表情很是痛苦。 “怎么了?撞得这那么严重吗?” “不是,我才发现我的脚腕也扭到了……” 我扶着她先坐在餐厅的座椅上,说道: “你暂时动不了了,我背你回卧室吧,明天早上应该就好了。” 林伊满脸的委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叹道: “疼的话待会儿我给你揉揉,别难过了。” “可是我还想吃雪糕。” “你!”我一时气结,看着我怒冲冲的样子,林伊对着我吐了吐舌头,说道: “贾念,你快拿一个巧克力味儿的雪糕给我,我回卧室吃去,快呀快呀。”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道冰箱跟前,轻轻地拉开冷冻层的门,挑了一个“巧乐兹”,递到她的手里: “这个可以吧?” “可以,嘿嘿,那你快抱我回去吧,对了,那瓶矿泉水也拿上。” 我白了她一眼,把矿泉水扔到她的怀里,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要喝自己拿着……你不是要我背你吗?快点上来,待会儿我妈醒了就麻烦了!” 林伊拍了拍我的后背,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哎呀,你这么背我我太难受了啊,你抱我回去。” “什么?!” 我猛地回头,只看到林伊已经笑着伸出了两只胳膊: “快点啊,公主抱不会吗?” 我有些紧张,呼吸也沉重了几分,脑海中一些疯狂的念头止不住地滋生。我用力甩了甩头,默默地一把将她抱起,向着卧室走去。 不知道是因为抱着她让我的脚步变慢了,还是家里这段路变得漫长了,我抱着她走了好久却依然没有走到卧室里。 夜色微凉,她的手臂紧紧缠着我的脖子,脑袋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那迷人的花香顺着她的发丝,在我的鼻腔里环绕,让我不舍得放手,忍不住陶醉。 我细细体会着手指尖传来的柔软的触感,这也让我不自禁的有些心猿意马,手臂竟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贾念,你好像在抖啊。” “是吗?你的错觉吧。”我心虚地解释道。 “真的,你真的在抖,你冷吗?” “不是冷,是你太沉了,我有点累了。”我不可能告诉她我心里的想法,只能随便扯了个谎糊弄过去。 此刻,如墨的房间里有月光洒在我们的身上。那一束束银色的粒子如同波浪般倾泻在林伊明亮的双眸。她抬起眼看着我,饱满柔嫩的双唇带着让我难以招架的诱惑拨弄着我的心弦。 “我不沉的,一定是你疏于锻炼,不然抱我很轻松的。”林伊很有自信地说道。看到我的焦虑策略失败,咬了咬牙,在她短促的娇呼声中把她往我的怀里颠了颠,一溜烟跑回到了卧室里,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这间卧室一直都没人住过,以前偶尔有客人来家里的时候,才会打扫一下,所以头顶的吊顶灯盖子后面布满了灰尘,即使是开着灯,也显得不是很亮堂。 林伊坐在床上迫不及待地撕开雪糕,刚想要舔一口,却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也吃吧。” “我不吃,你吃吧。” “没关系,我吃这一半,你吃那一半不就行了吗?”她指着雪糕的上下两头,自以为很聪明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 “我都洗漱完了,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吃完赶紧睡觉。”我说完,扭头便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林伊却伸出手小声喊道: “哎哎哎,别走啊,你还没给我揉脚呢。” “你洗脚了没啊?” “洗了啊。” 看着那一双美足,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道: “你怎么洗的啊?我跟你说啊,洗脚盆可不能混用,你不会用了我的洗脚盆吧?” “没有啦!”林伊急忙说道。 “那你怎么洗的脚?” “我是……”林伊的话憋在了嘴里,脸上红了几分,半晌后才小声说道,“我是把脚抬起来放到洗漱池子里洗的……” “啊?”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脑海中浮现出她一只脚作为支撑,另一只脚抬高伸到洗手池里的滑稽样子,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叹道,“你也太不讲究了吧。” 林伊羞涩地咬了一口雪糕,说道: “我还拿洗手液把洗手池都清洗了一遍呢,保证干净,你别乱说。”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到她脚边,伸手探到她的右脚脚踝处,轻轻地揉捏起来。 “舒服点了吗?” “嗯,好多了。你对捏脚很了解嘛。”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在飞机上把脚放在我的鞋子上,让我提前了解了一下。” 林伊的脸色更红了,小口吃着雪糕不再说话,而我则是继续帮她揉着脚踝,就好像多年的朋友一样,在老家的冬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下,默默地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第158章 不该你问的别瞎猜 房间里的温度让人舒适,耳边只有林伊吃雪糕的声音。我低着头揉着她的脚丫,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终于开口道: “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我抬头看了眼林伊,她的雪糕已经吃完了,嘴里面含着那根木棍看着我傻笑。我拍了拍她的脚背,站起身来接过了她手里的小木棍: “那你喝点水漱漱口赶紧睡觉吧,都快要2点了。” “贾念,”林伊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角,“假如,我是说假如,这次的建厂我们最后只能和川林合作,你觉得怎么样?” 林伊的目光中带着不确定的迟疑,挂着淡淡笑容的脸上依旧有着疲惫。我知道她的心里面已经做出了判断了,只是仍旧抱着一线希望。我略作思考,回道: “其实我觉得也可以,至少我们可以省下来一些成本。虽然心里面不痛快,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川林对于这个位置势在必得,我们在这边人脉关系薄弱,只靠薛主任一个人也很难对川林形成碾压的态势,所以……” 林伊的眼神有些低落,微微低头,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她的内心一定渴望能够在这里大展拳脚,可惜时运不济,川林的到来让项目的发展走向了一条难以预测的道路。 可以想象的是,同为耐火材料行业的供应商,同址建厂带来的后续的竞争问题是很多的。我们要和他们卷运输,卷原材料采购,卷来宾参观,卷政府政策……这些对于政府来说乐见其成,对于我们来说却压力陡增。 我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 “林伊,无论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去帮你。这件事情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吧,而且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现在就太悲观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是合作建厂,以我们的底蕴来说,不会输给川林的,你放心吧。” 林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重重地点了点头。 替她关了房间的灯,带上门,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我躺在床上反复回忆着今天在与甄尹吃饭的时候的情形。举止暧昧的徐玲玉与甄尹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几个他们带来的面相不善的人真的是川林的业务员吗? 再看甄尹,他一如当年那般自信,只是今天的他多了些阴险诡谲的气息。他一定知道这次建厂我们提前已经布局很久了,而横插一脚的目的,到底是纯粹为了和依连竞争,还是别有用意? 如果回到4年前,我们一定是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好兄弟,可是四年后的今天,我们却因为种种原因逢场作戏,心思各异。 我突然有点看不懂了,看不懂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我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我们看似都在实体行业中浸淫,可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回曾经在他的身上给我的那种值得信任的安全感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毕业那天三个人在饭店里的纠纷吗?难道是毕业之后彼此的境遇不同至此吗? 蜷缩在被窝里,我叹了口气,这口气叹林伊身上的重担,叹物是人非的苍茫,叹命数无常的无奈…… 算了,睡吧,也许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都能焕然一新,然后找到更好的办法去解决眼前的难题。 …… 早上七点,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睁开眼,林伊已经推门而入,笑着拍了拍我的脸颊,说道: “贾念,该起床吃早餐了哦。” 我努力醒了醒神,揉了揉眼睛,说道: “这么早啊?” “对呀,咱们得早点过去看一下选址,另外了解一下附近的情况,快起来吧。” “嗯,马上。” 她甩着长发向餐厅走去,我赶紧起身换好衣服,匆匆洗漱了一番,来到了餐厅。 老爹老妈坐在餐桌的一边,林伊正在帮忙把早餐从厨房里拿出来。我问了句早安,然后笑道: “林总,这些是你做的?” 林伊摇了摇头: “是阿姨做的,我就打打下手。” 我和林伊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早餐是鸡蛋面还有一些小咸菜,林伊吃了一口后就赞不绝口,而我却觉得滋味平平,只当林伊在恭维罢了。 老妈笑着说道: “小林啊,你们今天是什么工作安排啊?” “阿姨,我们要在本市建厂,所以今天去看看选址。” 老爹接过话头,说道: “你们建厂的地址大概在什么地方?” “同源县那边。” 老爹的眉头皱了皱,说道: “那边的位置确实不错,最近政府也在主力开发,未来应该会形成一个较大规模的工业区,不过那边是少数民族自治县,很多问题还是要提前解决的,你们最好多了解了解。” 林伊点了点头,表示会认真考察一下当地的情况。 吃早餐的过程中,我给周小山发了一下我家的地址,让他带着司机来这边接我们。半个多小时之后,我和林伊穿戴整齐,来到楼下,正好看到了我们的车已经开过来了。 周小山从副驾走下来,满脸震惊地看着我和林伊,说道: “姐,你怎么……你怎么住到贾哥的家里去了,你们……” 林伊抬手在周小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不该你问的别瞎猜!秦经理呢?” 周小山一脸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说道: “啊,他已经过去了,他住的宾馆位置远了一点,就不和我们一起走了。” 就在这时,司机从车上下来跑到我们面前,对着林伊哭丧个脸说道: “大领导,以后您可别中途下车了啊,昨晚上听到找不见您了,我吓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啊!”他又转头看了看我,“昨天晚上这位领导在电话里都要把我撕了,您可就别为难我这个小司机了。” 我立马就不乐意了,拉着脸说道: “什么叫为难你?你作为我们雇来的司机,有责任和义务保证乘客的安全!林总如果中途下车,你第一时间就要告知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林伊伸手,笑道: “算了算了,贾总,也确实有我的责任。咱们赶紧出发吧。” “好吧。” 我瞪了一眼司机,他缩了缩脑袋跑回到驾驶位,众人坐定,向着同源县驶去。 第159章 你们说这不是刁民吗?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林伊一直在看着窗外,从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到满是平方的县城周围。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这块压在心底的石头什么时候才能落地。 到达选址的所在地,老秦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我们下车之后看到的便是这片等待开发的荒地。林伊换上一双运动鞋,向着选址周围走去。 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依山傍水,交通便利,而且距离县城很近,对于在这里工作的员工来说,日常的生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伊站在风中,看着眼前这片即将兴起的土地,面色复杂,良久后才说道: “贾念,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但是面积不是很大。如果我们真的要和对方合作的话,厂区的生产能力一定会被压缩的。” 我点了点头,顺着林伊的目光打量起来,果然,虽然说这个位置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是确实面积不是很大。如果只建一家厂区,倒还绰绰有余,可是如果建立两个厂房,以川林目前的态度来说,他们一定会尽可能压缩我们的建筑面积,这对我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林伊叹了口气,对着我们招了招手: “咱们去县政府那边了解一下情况吧,小山,和县委那边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好。” 县委位于整个县城的最东面,我们开车过去大概也就10分钟左右的路程。县委的领导听到我们过来后,表现得没有非常热情,只是颇为平静地带着我们来到会客室,然后开始正式的会谈。 参与会谈的领导班子主要是以副县长为首的招商办的同志,他们在了解到我们过来考察的目的后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看向了副县长,马文亮。 马文亮头顶白色的小帽子,脸上留着络腮胡,说话带着浓厚的西北口音。我们在详细介绍了我们公司的规模、营业范围以及建厂前期的计划后,他淡淡地喝了口水,说道: “依连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这次来的目的了。不过说句实话,虽然市政府一直在跟我们强调在我们这片地方建厂的重要性,但是我们县城里面的很多村民不是很同意这件事请。” 林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说道: “马县长不妨直说,村民们的顾虑是什么呢?” “你应该清楚,无论什么行业,在居民区附近建厂都会造成很大的环保问题。水源污染,空气污染,噪音污染等等,这些对于我们县城的居民来说都是很大的影响,不知道你们对于这件事怎么看呢?” 马文亮的问题是确实存在的,而对于企业来说,这一类问题的解决往往需要和政府部门共同商议。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市政府并没有告诉我们这个地方的人民有这么大的意见,另外,厂区的建设理论上当然会服从国家制定的环保要求,可是如果这些居民仍旧不满意,我们现在是不可能擅自给出什么承诺的。 林伊思考了片刻,说道: “马县长,首先,我们建厂肯定会保证我们的环保措施完善到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具体的要求的话,可以通过市政府部门来和我们进一步沟通,我想,市政府一定会考虑到咱们当地居民的生活问题,然后给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建议,您说呢?” 马文亮不置可否地捋了下自己的胡子,很明显,林伊的回答他并不满意。我心里有些着急,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建议,难道这些居民要让我们给予一定程度的补偿吗?那同样的问题如果给到川林,他们又会给出什么样的解决办法呢? 马文亮没有直接回答林伊的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随便说了一些其他不痛不痒的话题。林伊的眉头紧锁,但是也不好再去和马文亮就建厂问题进行更多的探讨,寒暄几句之后,匆忙结束了这次会面。 离开县政府之后,我们坐在车里面色沉重,压抑的氛围让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浓雾。老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林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伊没有说话,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思考着,半晌后说道: “贾总,你怎么看?” “我认为我们应该走访一下附近的居民。马文亮是县领导,很多消息未必是客观的。我们至少要先了解一下生活在这里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才好确定之后该怎么办。” 林伊立即应道: “可以。贾总,你和秦经理、李工去附近走访一下,我和周小山去和薛主任聊一下,看看政府那边针对这个问题是怎么考虑的,咱们晚上汇总一下今天的情况” “好。” 目送车子送林伊他们离开,我带着老秦、李良忠向着县城走去。 少数民族自治县的一大特点就是当地的很多政策是根据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制定的,而这个县城里面的少数民族不仅仅是我国少数民族人口第三的回族,更是伊斯兰教徒的聚集地。而当地的三大传统节日更是与汉族的节日有着明显的区别,清真饮食以及他们的民族信仰更是他们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们走在县城的街道上,立在两边的餐馆最多的就是拉面和烤羊肉。我看了下时间,基本上快到中午时间了,拉着老秦他俩来到一个烤羊肉店,说道: “老秦,李工,你俩看看想吃什么?” 老秦看着墙上的菜单吭哧了半天,问道: “这个‘羊肠面’里面是不是有羊肠啊?还有这个‘牛肉拉面’里面是有牛肉对吧?” 我白了老秦一眼,看向李良忠问道: “李工,你怎么说?” “我随便吧,你看着点。” 我回头看着老秦调侃道: “秦经理,研究明白没?” “明白了,我要羊肠面。” “好,老板,来三十串羊肉串,三碗羊肠面,6瓶啤酒。” 很快,一个白帽子老阿爷就把菜品给我们上齐了。我打开啤酒和他们俩碰了一个,吃了口羊肉串,说道: “老秦,尝尝,这可比北京的正宗多了。” “确实,北京那烧烤压根儿没法吃。” “对吧,来,喝酒。” 三个人在这个小饭店里把酒言欢,倒是缓解了几分工作上的压力。 吃饱喝足,我们三个一路走一路问,打听着附近的居民对建厂这件事到底怎么看。一路问下来,这些居民的说法和马文亮的说法大差不差,要么是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说,要么就表示对于建厂之后的环保问题很是担心,更有甚者直接跟我们说得要每家每户给一笔钱,不然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对于这种离谱的说法,我们权当是他在开玩笑,也没当真。 一个下午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了,说实话,一无所获。我们三个人走了一下午,早已筋疲力尽,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天边的夕阳一阵阵发呆,愣了半晌,我才站起身来抖了抖腿,说道: “算了,回去吧,这里的人应该是县里面打好招呼了,不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咱们找林总去吧。” 老秦啐了一口,说道: “这帮人可真行,全都想要钱。刚才还有个大姐,张口要10万,不然就去政府闹,你们说这不是刁民吗?” 我看了下四周没人,拍了下老秦的肩膀: “老秦,可不敢乱说,站在居民的角度来看,谁也不愿意在自己家门口突然多出来一个工厂。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看他们的表现可不像真的不愿意。 先不说招商引资工作带来的就业利好,就是建厂之后,附近的相关设施设备也会更加健全,也会给居民带来各方面的便利,经济的也会因为这些企业的到来而更进一步。 同时,只要是国家允许的建厂,各方面的环保措施以目前的条件来说都可以做的很好,更何况我们耐材企业是不涉及重金属生产的,污染远没有那么严重,更不存在所谓的噪音污染了。 所以,我倒是觉得县政府的左右摇摆的态度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老秦略微思考了一下,恍然道: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不愿意建厂,而是要从建厂企业这里拿到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好处,对吧?” “是啊,就是不知道市政府那边怎么处理了,总不可能任凭县政府的人胡来吧。” 这时,李良忠点了一支烟,在吞云吐雾中悠悠开口道: “贾总,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更得和川林合作了,毕竟只要我们与他们达成合作,以他们在当地的关系,肯定比我们要更明白怎么安抚这些少数民族。 我觉得你应该和林总好好说说,如果非要单独建厂,也许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就算是真能拿到独家土地使用权,也未必能一切顺利。” 我没有回答他,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高山,那里的云彩被夕阳披上了红装,可是我脚下的影子却格外的暗沉。一阵冷风吹过,街道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让这个不同往日的黄昏更显了几分凄凉与萧瑟。 我紧了紧衣领,说道: “先回去吧。” 第160章 一支烟的时间 回到酒店大堂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林伊临时租用了酒店的一个会议室作为大家开会的地点。 众人集结完毕后,林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略有些嘶哑地说道: “我们刚刚和薛主任还有部分市政府的其他领导沟通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第一,川林公司是直接找到副市长要求参与这片选址的建厂,第二,市政府态度很明确,希望我们彼此合作,不要搞竞争。”林伊顿了顿,凌厉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接着说道,“现在大家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老秦看大家都不说话,率先将今天下午我们走访的情况给林伊汇报了一遍,接着说道: “林总,川林在市政府那边有关系这个事情确实没有办法,但是我觉得,现在县政府的态度也很重要。我相信市政府之前在与县政府那边沟通的时候,这个问题并没有完全得到解决,否则那边从马县长开始到下面的普通居民就不会仍旧对企业建厂这件事请这么排斥。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是否可以在县政府那边多下下功夫?如果县政府只认可我们依连的话,就算是川林应该也没有办法了吧?” 林伊听完老秦的发言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对着李良忠问道: “李工,你有什么看法?” 李良忠看了眼我和老秦,掏出烟来想要点燃,但看到林伊紧紧盯着自己,又把烟放下,手里拿着打火机翻来覆去地揉搓着,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林总,我和秦经理的观点不太一样。” “你说。” “首先,秦经理的想法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川林在西部地区经营多年,怎么和少数民族的自治政府打交道他们比我们了解得多。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和我们一样没和少数民族打过交道,难道他们就想不到和县政府打好关系这条路子吗?甚至我认为,今天马县长的态度模棱两可的主要原因,就是川林的人已经去过一次了,他在待价而沽罢了,所以既没有肯定我们,也没有否定我们。说白了,就是想看我们进一步的动作。”李良忠说完,神色变得更加沉重,放下手里的打火机,挠了挠头,接着道: “下午我和贾总他们去走访了一下,绝大部分居民的态度只有两个,要么是纯粹的反对,要么是暗示或明示我们需要给一笔补偿款。如果一个两个这么说,我们还可以当成是玩笑,可是这么多人都在说,我觉得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林伊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里的笔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她在思考,可是面对现在的情况,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请澜海集团出面?不可能的,本就没人看好的项目,澜海集团又怎么可能去担这个人情呢?更何况澜海集团目前总公司内部都有诸多问题,更不可能分心去管下属公司了。 过了许久,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紧闭的窗户传来了紧俏的风声。林伊终于开口道: “李工,说你的结论吧。” “林总,我认为,目前合作是最好的办法。” 林伊的眉头皱了皱,长叹了口气: “贾总,你呢?”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如果我也同意合作,那么林伊也只能走合作这条路子了。我坐在椅子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代表了我的态度,但沉默也代表了我无计可施。从我的内心来说,我是不希望合作的。这片选址位置很好,各方面条件优异,我又怎么甘心拱手将另外一半场地让给对方呢? 可是局势不等人,如果我们还犹犹豫豫不想下判断,就会给市政府一个消极信息,那么未来就算达成了合作,不仅我们会失去很多政治资源,对于一直以来力挺我们的薛叔来说,也有可能会政治生涯的转折点。 薛叔距离退休的年纪也不远了,他想要进市常委,最近两年的招商引资是最后的机会了,于公于私,我也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让薛凌失望。 可是林伊呢?我们一旦达成合作,在市政府那边就天然弱了川林一头,正所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依连建厂的性价比会被无限削减,届时,她又该如何给集团公司一个交代?又如何给自己一个交代? 合作,还是不合作。 摆在我眼前的难题左右撕扯着我,让我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烦躁之中。我双拳紧握,紧咬牙关,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的判断。 分针在腕表的表盘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没有人催我,可是我却更加着急。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件事除了合作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子,除非我们换个选址,可是其他地方就算我们独占,意义也不大。我和老秦了解过了,目前本市的其他待开发的区域各方面的设施都非常不完善,未来我们面对的困难更多。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体会到当领导的难处,如果我是普通员工或者中层领导,这些事情我只需要建议就可以了,和自己的利益不会有太明显的挂钩,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可是我是林伊的总经理助理,也是依连的营销副总,我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依连未来的走向,我又怎能不急! 我一筹莫展,呼吸也沉重了许多。这时,李良忠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递给了我一支烟: “贾总,来一支?” 不知怎的,本该立马拒绝的我看着这支香烟却有了一丝冲动,也许给我一支烟的时间,我就能做出决定,或者这支烟,能让我暂时休息一下,哪怕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分钟…… 李良忠见我左右为难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林伊。林伊微微皱眉,但很快点了点头。我错愕地看着她,只见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伸出两根手指: “也给我一支吧。” 李良忠愣在原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林伊站起身来,从李良忠的手中拿过烟盒,在里面抽出一支,对着我说道: “贾总,一起尝尝吧。” 李良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起打火机先给林伊点上,然后俯身给我点上,最后又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这是一包黑兰州的细支,可是我只是浅浅地吸了一口,却没有尝出什么不同的味道来。林伊的玉指夹着烟,红唇包裹住滤嘴的部分,轻轻吸了一口,然后便吐了出来。 “李工,你的烟龄多少年了?”林伊开口问道。 李良忠满足地吸了一口,带着回忆的神色说道: “我都抽了二十多年了,那会儿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去厂子里实习,人家老师傅逼着我们几个一起抽烟。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也不习惯,但是后来也就染上烟瘾了。呵,现在可真离不开了。” 李良忠说完,又吸了一口,看着我们几个问道: “贾总,秦经理,你们都不抽烟吗?” “对,我们都是不抽烟的。” 李良忠笑了笑,叹道: “之前你们不抽,我还以为是装的呢,哈哈。不过看你的动作,是真不会抽烟。你们现在年轻人好像都不太抽烟了啊。” 我陪着吸了一口,看了眼和我一样不会抽烟的林伊,说道: “也不是,只是我们几个不太抽烟罢了,不过现在女生抽烟的比例可比以前高了不少,毕竟现在压力都大,也许抽抽烟能缓解不少吧。” 林伊这时候说道: “贾总,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在我的面前抽烟哦。” “放心吧,下次我偷偷抽。” “偷偷抽也不行!” “我说林总,您也管得忒宽了吧?而且我就算偷偷抽,你也不知道啊。” “谁说的?我闻得出来,要是让我发现了,你就等着扣工资吧。” 我无奈地弹了弹烟灰,一摊手,对着众人说道: “大家看到没,林总表态了啊,大家一起监督,我不偷偷抽烟,她也不许抽,要是被谁发现了,赶紧通知我,咱们也扣她的工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林伊也抿着嘴忍俊不禁道: “就你话多,小心一口烟呛死你。” “咳咳咳……” “哈哈哈……” 第161章 走嘛,我请你 会议室内的紧张氛围,在这一支烟的时间里缓解了下来。我们说说笑笑,调侃着刚才想抽不敢抽的李良忠,而他们也笑话着我和林伊生硬的动作和频繁被烟呛到的窘态,然后大谈特谈中国烟草对中国国防力量的贡献。 我乐于这轻松闲逸的氛围,直到手里的香烟已经燃烧到了滤嘴的部分,我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扔进了烟灰缸里,然后清醒地认识到: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也许是一支烟的时间,也许是一场游戏的时间,也许是一整天休假的时间。可是这些时间终究会流去,流向记忆中都很难再次翻出来的某个角落里,然后再在某一个深夜的回中,在某一次不经意的谈话中,再次把那段时间翻出来回味,然后丢弃…… 林伊是最后一个把烟扔进烟灰缸里的。她没有吸几口,但也陪着我们让这支烟燃尽。 眼前的问题终究要解决,而这一支烟也给了我足够的思考与放松的时间。我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林总,目前的情形对我们来说确实是劣势。就我个人而言,很惭愧,我并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所以,我个人认为,目前应该做的事情是。第一,我们继续保持不合作的态度,观察市政府的反应,就算政府那边是消极的,但是我们要把我们的优势全盘告知,我们要做好宁可损失一部分政府的利好政策,也要拿下这片选址的独立建厂权。 第二,我们也要同时做好合作建厂的准备,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不可能放弃这个项目,也没有退路可言。如果最后政府方面不予支持,我们也不能直接不干了。项目组会做好合作之后的相关工作,包括争取土地的用地,与川林的沟通谈判等等。” 林伊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坚定了几分,总结道: “好,现在大家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就按照贾总的意见来吧。秦经理,你继续留在这里和政府部门接洽,随时响应市政府那边的需要,另外,小山,你也留下来帮助秦经理。” 林伊转头又看向了我,“贾总,项目组回去将我司的财务报表、生产能力、业务范围等等信息全部整理一份发给秦经理,让他酌情告知市政府。我需要他们明白,我们依连的实力不是川林可以比的,我们能够给予的保证也更为坚定有力!同时,我们也要让市政府想明白,一家更有实力的企业在最好的位置建厂,远比所谓的两家合作恶性竞争来得强得多!就算最后我们被迫合作,也算努力过了,我个人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接受。” 会议结束之后,老秦回他的快捷酒店,周小山和李良忠也先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伊和我仍坐在会议室里,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抬手看了下腕表,才发现已经七点多钟了。我赶紧开口道: “林伊,回家吃饭还是?” “我俩在外面吃点再回去吧,不麻烦叔叔阿姨了。” “好。” 我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我们在外面吃,就不回去吃饭了。老妈没说什么,嘱咐我们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太晚,我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伊,想吃点什么?来点当地特色?” 林伊看着我笑了笑: “贾念,你忘了我在这里上过一年的学了吗?” “啊,抱歉。”我挠了挠头,才想起当年如果不是她在这边上过学,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我与她了。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那岂不是说,你自从那次离开以后,就再没回来过?那这边的味道你早就忘了啊。走嘛,我请你。” “好啊,你请我吃我肯定去啊,吃什么?” “烤羊腰子怎么样?” 林伊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 “不要……我想吃烤饼,还有羊肉串,对了,最好再来一瓶啤酒。” “得嘞,您就瞧好儿吧,走着?” “走着!” …… 我们没有让司机送我们,而是沿着香格里拉酒店旁边的街道向北走去。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老家的冬夜一如曾经一般干燥而寒冷。我与她并肩踩在路边的石子路上,道路两旁是林立的高楼与疾驰而过的车辆。林伊两只手揣在外套兜里,长发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 我们靠的不是很近,可是也会偶尔触碰一下肩膀,然后对视一笑,在沉默中向前走去。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个酒店的位置和当初花知暖带我去的网吧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年的那条小吃街。路过那家网吧的时候,我略微停顿了一下。林伊转过头,便看到了那家牌子已经老旧了的网吧。 “怎么了,贾念?” “啊,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家网吧的时候有些感慨,当初上学的时候我总去这个网吧玩。” “你自己去的吗?” “不是,是和花知暖一起来的。” 林伊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做过多的感想,反而催促我道: “你不是带我去吃饭吗?快点呀,我都饿了。” “你跟着我就行了,我带你去一家我以前吃过的好地方,很快就到了。” “嗯嗯。” 我带着林伊向前走去,趁她没注意,我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这家网吧,然后转身离去。 记忆中的那条小吃街果然没变,只是整条街道的商家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摊,而是在一个个小房子里面,或写着“牛肉拉面”,或写着“西北麻辣烫”,或写着“老马家烤羊肉”。街道变得整洁干净,却不再有当初那些吆喝的小贩,而那个卖羽绒服的摊位也早就不知去向。 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这个我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如今我却找不到那个带着花知暖去过的烤羊肉摊子。我有些尴尬,更有些情怯,又不想在林伊面前失了面子,只得带着她来到了那家从来没去过的“老马家烤羊肉”,然后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这里的味道绝对会让她满意。 林伊扫了一眼新的不能再新的门脸,淡淡地笑道: “贾念,你说的就是这家吗?” 我的目光有些闪躲,咳嗽了一声说道: “对呀,那个,这家翻新了,所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味道绝对没问题。” 林伊哦了一声,先于我走进了店内。 店家看到我们两个人走进来,赶紧走上前来,看到林伊的时候表情明显一愣,随后问道: “两位,来点啥?” 林伊坐了下来,拿出纸巾擦拭着桌面,头也不抬地说道: “二十串羊肉串,两个烤饼,多放辣椒,6瓶啤酒,对了,再来两串羊腰子,谢谢。” “好嘞,你们稍等。” 我笑呵呵地坐在林伊的对面,说道: “行啊,林总。熟张儿啊?” “嗯哼,那可不,当初我上学的时候天天晚自习叫外卖呢,点的就是烤饼夹羊肉串。” 我大跌眼镜,给她倒上一杯花茶,惊讶地说道: “真的假的?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家里面没给你晚自习送大餐吗?” 林伊接过茶水,正色道: “贾念,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首先,我没有那么娇贵,我父母也没你想的那么稀罕我;其次,我们是做实体行业的,这个行业不需要千金大小姐,我也不屑于这个。” “别这么认真嘛。”我讪笑道,“对了,你说你父母没那么稀罕你,啥意思啊?” 林伊神色一滞,半晌后说道: “字面意思。” “哦,好吧,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林伊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水,然后看着桌角发呆。我也不愿自讨没趣,拿出手机来刷起了朋友圈。 我的朋友圈里不是很热闹,大部分是工作联系人发出来的各自公司的宣传资料,或者是以前的一些同学在外面旅游学习的日常生活。我往下扫了扫,就看到花知暖在朋友圈发的gwings日常训练的图片,配文:备战半决赛,加油! 我笑了笑,随手点了个赞,却发现身边的朋友或多或少我都知道一些近况,唯独薛凌,我却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即使前几天我还和她发了微信,脑海中的她的面容却模糊了几分。 打开她的朋友圈,空空如也的页面代表着薛凌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的事实。我确定她没有屏蔽我,因为从我第一天在微信上加了她的好友之后,她就从来没有发过任何一条朋友圈,哪怕一张图片,一句感言。 第162章 我们该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热腾腾的烤饼还有飘香四溢的羊肉串就被店家端了上来,两个羊腰子被单独摆在一个小盘子里。店家转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小伙子,羊腰子不够再点哈,我亲自给你烤。” 我脸一黑,放下手机,没再理他,回头就见林伊已经迫不及待地吃起了烤饼,右手抓着一串羊肉串就往嘴里塞。 “我说林伊,你这吃相怎么突然就豪放起来了?” “饿了嘛,谁还管吃相?再说了,这里也没别人。” 我笑了笑,拿起手机突然对着此时的林伊拍了一张照片。林伊面露怒色,伸手要抢,我立马躲开,晃了晃手机说道: “喂,你这么大老板还抢人东西啊?” “你赶紧把照片删除!” “不要,我自己留着看,又不给别人,你干嘛这么紧张?” “不行,你给我。”林伊说着,站起身来跑到我身边抢我的手机。我左躲右躲躲不过去,干脆给了她: “没意思,给你。” 林伊瞪了我一眼,拿起手机,又没好气地说道: “锁屏密码!” “你猜。”我笑嘻嘻地看着她。 林伊双眼微眯,突然凑近了我,咫尺间的距离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你给不给我!”林伊说着,伸手在我的腰间掐了起来。我痛得呲牙咧嘴,实在扛不住了,抓住她的手: “我告诉你还不行吗?,可以了吧?” 林伊这才放过我,拿起我的手机操作起来,我则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在我手机上翻出来什么。 不对啊,我手机上也没什么啊,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时,林伊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戏谑地说道: “你这相册里和你的女同学照片蛮多的嘛。” “喂,你删照片就删照片,干嘛翻我相册啊。” 林伊晃了晃脑袋,又把手机还给了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说道: “我不删了,吃饭。”然后又拿起一串羊肉串撸了起来。 我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又打开自己的相册,她那张撸串的照片果然没有被她删除,而前面的一些照片多为我和花知暖一起拍的合照。我有些搞不懂她,也懒得再去猜测她的意思,继续吃着羊肉串。虽然中午的时候已经吃过一顿了,但是北京确实找不到这么正宗的烤羊肉,实在嘴馋。 我一边吃,一边开了两瓶啤酒,林伊也不多说,拿起啤酒就和我碰了一个。啤酒的冰凉直钻我的脑门儿,我下意识抖了一下,没想到林伊也和我是一样的动作。我们相视一笑,接着吃起来。 “贾念,明天我们就回北京吧,再在这边待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咱们去处理。” “嗯,我马上买票。” “不用,刚才我给小山发了消息了,他帮我俩定好了明早的飞机,所以咱们明天早点出发。” “好,等奠基仪式的时候咱们再过来。” 林伊把吃完的签子放在盘子里,喝了一口啤酒,叹道: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是和川林合作了,还是我们自己单独建厂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放心,就算是合作建厂,咱们也有信心在这边发扬光大!” “行,到时候记你头功。” 我们两个吃着串,话题又聊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工作,生活,过去,未来,我们没有刻意躲开高中时期的那段过往,我也渐渐不再排斥她对我的调侃。她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甚至问起了我当初是怎么跑到她们小区里面的。我满脸得意地告诉她我踩点的过程,还有逃课时候的潇洒,引得她哈哈大笑,直说我是搞情报的好手。 而我在聊天的过程中,也对她多了一些了解。她这些年上学换了不少学校,而理由往往和母亲的工作调动有关。我没有去追问她母亲现在的职位,但是想也能想到答案一定是我仰望的存在。 就在我和林伊吃得高兴的时候,花知暖发了个微信给我: “念儿,你还在出差吗?” “对,我明天回去。” “哦哦,那你现在干嘛呢?” “吃饭。” “给我看看你吃的什么呀。” 我拿起手机,对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并写道: “羊肉串之类的喽。” 花知暖那头半天没有回我,我收了手机,打开最后两瓶啤酒,对着林伊说道: “敢不敢比一下谁喝的快?” “无聊。” “别扫兴啊,谁喝得慢谁打车。”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我拿起来看到花知暖回道: “你和林伊两个人吃的饭?” “啊,对。” “哦。” “对了,过两天就是半决赛了吧,准备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吃你的饭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就在我给花知暖发微信的时候,林伊突然拿起啤酒瓶就往嘴巴里灌。 “我去,你耍赖啊!”我大呼一声,赶紧拿起酒瓶,深吸一口气,咕嘟咕嘟地往嘴里倒。林伊虽然先我一步,但终究是没比过我,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而我也是好胜心大起,愣是一股脑把一整瓶啤酒喝进了肚子里,临了还呛了嗓子,猛地咳嗽起来。 “哎呀,你干嘛这么拼命啊,我打车就我打车呗,快擦擦。”林伊无奈地给我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擦了擦嘴,笑道: “那可不行,说好了谁输了谁打车,我没输,才是你打车呢。” “幼稚!” “你说谁?” “我说你!” “可惜了,幼稚的人赢了,所以你打车哦。我把位置发你手机上,你准备打车吧。” 我得意洋洋地把家里的位置发到了林伊的手机上,她白了我一眼,招呼店家过来买单。我赶紧扫了码付了款,说道: “行了,林总,打车吧,我们该回去了。” “好。” 吃饱喝足从店里面出来,外面的气温好像又低了一些,我们站在路边等着林伊手机上的叫好的车子。林伊的脸上微微有些红晕,三瓶啤酒当然不足以让她喝醉,却也足够她微醺。 我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下意识地凑近了她一点,却闻到一丝烤羊肉残留的味道,于是我拿出一副颇为夸张的表情说道: “呀,林伊,你身上有一股烧烤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羊膻味。” “真的吗?”林伊皱着眉头抬起衣服的袖子闻了闻,又捧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嗅了一下,哭丧着脸说道,“哎呀,还真是,那我回去得洗个澡。” “洗呗。” 林伊看着我突然指着我说道: “你脑子里可别瞎想啊,我会把门锁好的。” 我有心逗她玩一玩,满脸不在乎地说道: “没关系啊,我有钥匙,还怕打不开门吗?” 林伊眯了眯眼睛,双手插兜: “你大可以试试。” “行,你说的,咱回去就试试。” 第163章 试试就试试 没想到的是,林伊居然打了一辆豪华车,看着迎面而来的a8我颇为无语地说道: “我说林总啊,你有必要打豪华车吗?这比快车贵好多呢,你可太浪费钱了!” “啊?我……我没注意啊。”林伊明显顿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下,才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 “哎呀,我刚才直接打的默认车型,应该是我以前打这个车型比较多,系统就记住了。要不我退掉吧。”林伊正要取消,可是车子已经在我们面前停下,司机都已经下车为我们拉开了车门。我叹了口气,按住她的手说道: “算了,人家已经到了,下次注意吧。” “嗯,好。” 坐在车上,我和司机聊着天,然后顺便拿起车后座的矿泉水喝了起来,还抽了好几张餐巾纸给自己擦了擦鞋面,就好像这样能让我的心里好受点,不至于因为花了太多钱在豪华车上而太过心疼,即使花的并不是我的钱。 下车的时候,在林伊复杂的目光中,我把放在林伊那一边的矿泉水也拿走了,然后和她一起敲开了房门。 老妈很快笑着把我们迎进了屋里。林伊毕竟已经住了一个晚上了,所以和老爹老妈的沟通也轻松了很多。 老爹难得舍得把客厅的灯全部打开,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许多。我坐在沙发的一角默不作声,林伊带着那让我着迷的笑容帮老妈剥着手里的橘子,应对自如地和老爹谈论行业内部的新闻,和老妈聊着生活中的家长里短。 我没有插嘴在他们的对话中,看着眼前这幅温馨的画面,却颇为荒诞地在脑海中构想:若是多年以前她没有离开,我们也许早就如朋友般交往了吧。那个时候的我,也一定会如今天一样将她请来家里做客,吃上一顿平淡朴实的家常饭,四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唠一唠生活学习,说一说感想体会吧…… 吃了几个橘子后,林伊站起身来说道: “叔叔阿姨,那个,我想洗个澡,您们看方便吗?” 老妈赶紧站起来说道: “方便方便,我们家那个花洒有点小问题,你跟我来,我告诉你怎么弄。” “谢谢阿姨。” 林伊冲着我挑了挑眉,跟着老妈去了卫生间。 这姑娘,看来还记得刚才我调侃她的话呢。哼,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心动不如行动,我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橘子,一边剥橘子一边和老爹说道: “爸,咱们每个房间都是有钥匙的吧?我那屋的锁好像有点问题啊,我想看看钥匙还能不能用。” 老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神探狄仁杰》,随口说道: “哦,我和你妈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我赶紧把剥好的橘子放到老爹手里,吹着口哨往自己卧室走去,观察了一下老妈还在和林伊说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到他们的卧室里,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一大串钥匙。 好在老爹平时做事很仔细,每个钥匙上面都明确贴好了属于哪个房间。我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抽出卫生间的钥匙塞到裤兜里,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静等待着林伊洗澡的时刻。 过了一会儿,林伊知道了热水器的用法之后,关上卧室门换起了衣服,又很快窜进了卫生间里,锁上了门。 我听着卫生间叮铃咣啷的声音有些疑惑,不过倒也没在意,心里止不住地笑道:林伊呀林伊,这次你可要出糗了。 我当然不会真的偷窥她,但是只要门露出个缝隙,保证她惊慌失措,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得意。想到这里,我捂着嘴乐出了声音,老妈走过来问道: “傻小子,乐什么呢?” “啊,没什么,就是刷到一条视频很好笑。” “你呀,别总是刷手机,对眼睛不好,有空看看书。” “哦,好。” 老妈转身又去客厅和老爹一起看电视剧去了。我偷偷地跑到卫生间的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时机已到,失不再来! 我回头看了下老爹老妈没有过来,先是敲了敲门: “林伊,洗着呢?” “贾念?你离远点!别在门口待着!” “你忘了咱俩刚才说过的事情了?” 林伊关了花洒,跑到门的对面,我只透过磨砂玻璃看到了一袭黑色的身影,就听见她惊慌地说道: “贾念,别……别闹,我刚才和你开玩笑呢。” “开玩笑?”我嘿嘿笑了两声,“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我说着,就掏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随着钥匙的扭动,林伊也更加惊慌了起来: “贾念,不要!” 我哈哈大笑起来,钥匙终于扭到底,我听到了门锁解开的声音,心里愈发得意,正要推开门,却发现仅仅推了一毫米的距离,就听到了轻微的一声“嘭”的声音,便再也推不动了。 我心里大惊: “怎么回事儿?林伊,你做了什么?” “哈哈哈。”这下轮到林伊大笑起来,“你们家的洗衣机放在了卫生间里,我用来堵门喽,啧啧啧,贾念,这回算我技高一筹吧?” “你!”我不甘心地又推了推,林伊应该也在门口使劲,所以我怎么也推不开门: “好好好,这次算你赢了!” “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门口传来林伊娇俏的笑声: “既然你认输了,就赶紧走吧,我要洗澡了。” “你……你刚才没脱衣服?那……水声……” “哼哼,我当然穿着衣服呢。我刚才是故意打开花洒诱骗你过来,就算你力气大,推开了门,也什么都看不到哦,贾公子~” 我垂头丧气地哼哼了两声,正要悻悻退去,却看到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旁边的老妈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老爹一巴掌拍在我的脑袋上,怒道: “你个混小子,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爬墙脚了?还不滚回自己的卧室去!” “哦……” 哎,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林伊这个家伙,居然这么有心眼儿!气得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直打滚,心里暗暗酝酿着让林伊出糗的计划。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点子,反而在“头脑风暴”的过程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巴掌拍醒了,猛地睁开眼睛,才看到林伊穿着睡衣擦着头发,不怀好意地站在我面前。 “好你个贾念,刚才居然想进来偷窥!” “你别诬赖好人啊,我啥都没看见。” 林伊白了我一眼,问道: “你家吹风机在哪里啊?” “在你那屋的床头柜下面。” 林伊转身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而我则是抹了一把脸,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我站起身来向着卫生间走去。 她拿着吹风机走过来问道: “你干嘛啊,先出去,我吹个头发。” “哎呀,我洗漱我的,你吹你的头发呗。”我一边说着,拿起了牙具准备洗漱。林伊无奈地吹起了头发,而我则是刷牙,然后盯着镜子里的我们。 我穿着自己的蓝色睡衣,而林伊则是一身粉色的睡衣。似乎是我的目光提醒了林伊,她也看到了我们睡衣颜色的相配,媚眼羞合,面色一红,说道: “你不许穿蓝色的了。” 我气笑道: “凭什么啊,你换个别的颜色的睡衣不就好啦。” “嘿!你刚才偷窥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别得寸进尺啊!” 我刷完牙,林伊的头发还没吹完,我趁她不注意,突然把手伸到她头发里胡乱搅了一阵,在她隐忍的怒吼声中,头也不回地逃窜到卧室一把把门关好,任凭林伊怎么在微信上叫骂也不开门。 这么一折腾,我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躺在床上哼着小曲儿,手上还留着林伊沐浴后发间淡淡的香。 各位看官问我明天咋办?明天的事情且交给明天的我去处理吧,现在贾某人只想好好睡一觉…… 第164章 一如她独处时的模样 周一早上,司机已经在楼下了,我帮着林伊收拾好行李,背上自己的包,站在门口和老爹老妈道别。 老爹告诫我要认真工作,要对得起林伊开给我的工资。老妈则是握着林伊的手,不断地叮咛着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临走前还把自己做的酱牛肉、酸菜以及自己家灌好的腊肠放在了我的包里,嘱咐我回去一定要记得切好带给林伊吃。 林伊眼波流转,郑重其事地和老爹老妈告别后,和我一起坐上了去往机场的车。 车子向着小区外面驶去,林伊坐在车里回过头,透过车窗看向我家的方向,然后靠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却好像又有千言万语。 林伊的样子有些奇怪,她的脸上有些红,肩膀也在微微颤抖,我忍不住开口道: “林伊,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林伊将头扭到了一边,目光落向窗外,显得心事重重。 我有心缓解一下气氛,笑道: “林伊,既然我都带你来我家了,你也见到我的父母了,什么时候也带我见见令父母啊?” “你以什么身份过去呢?”林伊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我说道。 “随便你喽,你可以说我是你的助理,或者就说是一熟人,随便你怎么说呗。” “贾念,”林伊摇了摇头,原本看向我的眼神涣散了起来,眼眸低垂,咛道: “这些身份在我父母面前恐怕立不住脚,所以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我原本是在和她开玩笑,可是她却一点没有回应我的玩笑的意思,反而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见我不语,她将脑袋轻轻地斜靠在车窗上,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冰清玉润的她将最深沉的目光投向那近处的枯木,远端的群山。 “林伊,你看外面的树,冬天落尽,夏日再开,是否一切都如这自然之景,周而复始?” “你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什么,只是这两天我们经历了这么多起起落落之后,有感而发罢了。” 林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目光再次落在街边那些在残风中摇曳的光秃秃的枝干。 “对了,我看你一直在看那些树,你有没有喜欢的树啊?” “喜欢的树?好奇怪的问题。” “有什么奇怪的?柳树、杨树、银杏树,这些都有不同的身姿,古往今来也有不少诗词歌赋去吟诵这些树木,当然可以有自己喜欢的树啊。” 林伊略作思考,开口道: “我喜欢桃花,所以姑且算喜欢桃花树吧。你呢?” “我喜欢枯树。” “为什么?”林伊惊叹道。 “因为枯树都一个样儿,自然不分这个树,那个树了,哈哈哈。” “神经病……” “哎,你怎么骂人啊?” …… 上午的阳光带着清冷,洒在林伊的身上也平添了一抹淡雅的气质与冬日美人独有的疏离感。 关于树的话题很快就终止了,我静静地欣赏着她,正如车外与我们平行的车子,在看到林伊的样子后竟愣在原地,甚至红灯都变绿灯了,那些车子的司机竟然还没起步离开,眼看着我们绝尘于他们的前方。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此时的林伊一如她独处时的模样,一汪清潭般沉寂在这片一切开始的土地上,眼里没有旁人,亦没有我,只有内心世界的纷呈与那些客观景象的融合,交织于她眼底的淡漠,最后化作那颗精巧的泪痣,只留倾城之姿于浮世之间…… 几个小时后,我和林伊重新回到了北京。首都机场外,司机已经在出站口等着我们了。林伊的司机是一个退伍军人,名叫李岩生,整个人的气质比起强叔多了些凌厉,少了些威严,不过依旧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李岩生本想直接送林伊回家,但是林伊出言拒绝,让他拉着我和她回公司。我不敢多嘴,自然知道林伊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国内市场好几个项目需要投标、执行;原材料涨价了,采购部的邮件塞满了林伊的邮箱,就连抄送给我的邮件都堆成了山;建筑商的招标马上得着手开始;上周一我在国贸部会议中安排的报价以及设计图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有发到我的邮箱里,也需要去处理…… 我和林伊面色沉重地回到公司,互相对视一眼后,林伊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回到了办公室。而我回以一个笑容,看着林伊办公室的门关上后,立马给蒋羽涵打了个电话: “蒋羽涵,上周一我给你们安排的报价怎么还没有给我?技术工程部那边的设计图怎么样了?” “贾总,设计图已经出来了,报价我也已经做好了,但是我在和咱们代理公司的同事沟通之后,外方又提出了几个需要我们修改的点,所以我已经安排技术工程部修改图纸了,材料量也会有相应的变化,那么报价肯定也不一样,因为这个我没有给您。” 我有些意外,检查了一下工作邮箱,果然有一些我没有注意到的抄送邮件是蒋羽涵和我们俄罗斯的代理进行沟通的往来邮件。没想到那天林伊刚刚确定了代理公司的事情,我还没安排,她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也让我省了很多心: “好,最快什么时候给我?” “周五。” “好。” 几乎同一时间,我的邮箱里出现了李莉她俩发给我的货代报价信息,多种运输方式的价格、时间、中途会遇到的问题等等,都非常详细地列在了清单当中。国际货运的事情我不是很懂,坐在电脑前自己钻研起来,至少以后在和外方谈合同的时候能够多一些可谈判的点,不至于想当然地去估算交货时间以及货运价格。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经过国贸部门一周的努力,来自俄罗斯钢铁公司的邮件也来了好几封,里面都是希望我们帮助寻找一些值得信赖的金属设备制造公司通过我们给他们一个技术方案和报价,看看是否满足他们的需求。我赶紧安排钟安、胡庆两人通过各种渠道联系相关的企业,发给他们外方的图纸,并要求他们报价且给出技术方案。 晚上7点钟,依连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我发送了最后一封邮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到林伊的办公室,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林伊带着眼镜仍在工作,看到我进来的时候才看了下时间,又看了一眼窗外,这才笑道: “你来啦,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咱们也该下班了。” “是啊,这两天你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你回去开车也慢点。” “嗯嗯。” 林伊关上电脑,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然后突然说道: “对了,贾念,市政府那边有回信吗?” 我摇头: “还没有,老秦告诉我他已经把所有的资料都发给市政府了,审核团队的态度仍旧模棱两可。” 林伊拿起自己的包,带着我往地下车库里走,然后在电梯里说道: “那就再等等吧,刚才我也和薛主任那边通过一次电话,他说他会再争取争取,至于结果,就听天由命吧……” 来到车库,我帮她拉开了后排的座位,看到她疲惫的姿态,从包里拿出了老妈准备的吃的放到了她旁边,笑道: “林伊,回去让沐雯给你弄点,你尝尝,味道肯定不错。你注意休息。” “嗯,阿姨手艺很好的,我很喜欢。你回去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 目送林伊的车子驶离了车库,我才开上自己的那辆帕萨特往家的方向开去。 第165章 输了 一周的时间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周五这天,蒋羽涵终于将报价和方案图提交给我。令我惊讶的是,她的报价非常详尽,利润的计算和佣金的比例也十分合理。自从代理公司成立之后,我们的产品通过以依连(莫斯科)的名义来进行销售会大大提高外方对我们的认可程度,而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那就是外方已经正式给我们发送报价邀请函,只要价格合理,他们愿意做一次尝试。 国贸部的工作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而林伊那边的工作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而且国内销售部还在林伊的敦促下提交了一次高炉炉缸数据,虽然量很少,但也足够数字化部开展一些有效工作了。目前,我手头的事情除了建厂项目老秦和周小山还在和市政府交涉之外,似乎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进展。 难得一次我没有加班,关了电脑,我坐在座椅上享受着黄昏时刻的惬意。就在这时,张云突然闯进了我的办公室: “贾哥,今天是花神的半决赛啊,你怎么这么镇定啊?” “是今天吗?”我赶紧坐直了身子,打开手机上的直播软件,果然看到了gwings和一支来自上海的队伍马上要开始半决赛了。我的后背冒起了冷汗,真是忙忘了,要不是今天张云来提醒我,我可真罪过大了! 张云有些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后说道: “贾哥,你不会不看吧?” “看,怎么能不看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来一张椅子放在桌子旁边,“正好今天没那么忙,一起看吧。” “没问题。” 我点了一份外卖,重新打开电脑,然后和张云一起看起了比赛。 其实我不知道花知暖这次是否还能像上次一样克敌机先,紧张地盯着屏幕。张云喝了一口水,说道: “贾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感觉gwings难赢。” “为什么?” “上海的这支队伍是复旦的原班人马,我看过她们的比赛,进可攻,退可守,我感觉花神很有可能一拳打在棉花上,然后上头送掉。” 我有些惭愧,嘴上说着关心花知暖,却连她的队伍和对手都不甚了解。我清了清嗓子,叹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很看好gwings啊,暖儿的能力有目共睹,只要稳扎稳打,没问题的。” “拭目以待吧。” 我没有多说,静静地看着比赛。也许,很久很久以后,我依旧会记得这个夜晚,记得今夜的花知暖,记得她让我永生难忘的模样…… …… 两个小时后,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支来自上海的队伍竟然以落叶扫秋风之势,2:0碾压了gwings。 当花知暖率先打出gg的那一刻,我和张云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我的手指颤抖着,满脑子都是此时的花知暖会是怎样的痛苦。我不敢再去看屏幕上镜头给到gwings时她们的表情。 我还愣在原地,张云却急躁地摇着我的肩膀: “贾哥,你……你怎么还能坐得住,赶紧给花神打电话啊!” “对,对,打电话。”我慌乱地从兜里摸出手机,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我不顾手机屏幕一角已经摔碎了,赶紧拨通了花知暖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让我有一丝侥幸,可能是花知暖没有听到吧。我一次次拨打,她一次次不接,直到最后一次,花知暖竟然关机了,这时我才知道,她压根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我一下子就慌了,这种没来由的心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明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林伊却带着笑容敲门而入: “呀,贾总,你怎么还没回家啊,这两天工作这么忙吗?” 我还在慌神,就连林伊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林伊似乎察觉到了我和张云的神色不太好,柔声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张云代替我回答道: “那个,林姐……花神,花神半决赛输了……” “怎么会这样?她们队伍实力这么强,怎么会输呢?我打电话问问。” 林伊说着,就拿起手机拨打花知暖的电话: “咦,怎么关机了?” 林伊的这句话如同魔咒般让我失了态,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冲。 “贾念,你干什么去?”林伊拉住我的胳膊问道。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等着了,我要去找她,她现在心里一定非常难受,我不能坐视不管。” 林伊咬了咬嘴唇,半晌后说道: “好,既然这样,我和你一起去。” 我眉头一皱: “你去做什么?你赶紧回家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行!”林伊摇头道,“你现在火急火燎的,花知暖又关机不接电话,你们俩的状态我都很担心,不可能放你一个人走!张云,给我俩订机票!” “好。” 我心急如焚,也就再没心思去管林伊去不去了,抓起手边的外套说道: “那就快走吧。” “好,老李就在车库,赶紧走吧。” 两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浦东国际机场。林伊提前联系了在宝钢附近的上海分公司的同事来接我们,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此时的我已经无暇顾及。 坐在车里,我又给花知暖打了几次电话,仍旧是处于关机状态。林伊拍了拍我的胳膊,示意我别着急,然后在手机上查出了gwings俱乐部的电话打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林伊居然联系到了gwings的教练,并且获悉目前所有俱乐部的所有成员应该已经回酒店了,酒店的名字叫外滩茂悦大酒店,我们立马向这家酒店驶去。 因为之前和教练沟通过,我们到达酒店后其中一位成员已经在前台等我们了。这个女生就是之前那个长发女生,她的眼睛里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她在看到我的身边还有林伊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但是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刚才回到的时候,花知暖离开了队伍,说是想在附近走一走。 我道了声谢,却依旧没什么头绪。 这时,林伊拿起手机中的地图说道: “贾念,这家酒店离外滩很近,我们去那附近找找吧。” “好。” 找人我们没有再麻烦这位同事,让他帮忙定了一下这家酒店的房间,然后我就和林伊两个人跑到外滩边上沿路找了起来。 第166章 我要做一个决定 上海的温度比北京暖和一些,擦肩而过的吴侬软语也让上海的街头比起北京多了几分温润的感觉。 几乎被点亮的夜空下,外滩的繁华景象更是让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在我的眼前变得具象起来。那些璀璨的灯火、绚丽的霓虹,那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奢华建筑,一辆辆价值不菲的车子,那些穿着精致、面容姣好的女人,那些西装革履、精英派头的男人……这一切都在俯视着告诉我:上海是别人的上海,是富裕之家的上海,不是我这样的人的上海…… 可是,与这极具繁华松弛感的外滩格格不入的,是我和林伊的形色焦急。我们快步顺着外滩一路逆行,在人头攒动的街边苦苦寻找着花知暖的身影。 江上传来游船的汽笛声,水浪的声音拍在人们的心头。大家纷纷停下脚步,对着那艘五彩斑斓的游船拍照。就在身边的人们驻足的瞬间,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孤身立在栏杆旁的那个身影。 花知暖的手里提着一小瓶二锅头,静静地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无法捕捉的远方,整个人独立在外滩热闹的氛围之外。旁边路过的人们看到她的样子,在窃窃私语中下意识地远离,以至于她的身边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隔离圈”。 我慢下脚步,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招呼林伊挤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来到了花知暖的身边。 明明是冬季,可是风掠过江面拂过我的脸颊,我却没有觉得太过生冷,也许是终于找到了花知暖的缘故,我和站在她的身后,待呼吸平静下来,我才开口道: “暖儿,为什么要关机呢?” 花知暖平静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她看着我们,淡漠的脸上看上去没有高兴,也没有悲伤,只是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声音生涩沙哑地说道: “念儿,你来了。” 我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这么喝酒对胃不好,把酒给我,好吗?” 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又喝了一口,将身子转了回去,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上海摊。林伊轻轻地靠在距离花知暖一米远的栏杆上,半晌后说道: “花知暖,要不要回酒店再聊呢?” “林伊,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也来了吗?”花知暖说道。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嗯,我知道了。”花知暖一口将瓶底的酒喝掉,咳嗽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我,“念儿,可以让林伊先回去吗?” 我有些为难,林伊陪着我找了她这么久,现在却让她自己回去,我怎么开得了口。正当我为难的时候,林伊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向远处走去。 “林伊……” “贾念,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等你。”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不一会儿便被人群掩埋。 我看着她离开,即使已经是深夜,络绎不绝的人群依旧足够将外滩挤满。我不懂这里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他们,可是我的心却被这聒噪的人群搅扰,变得愈发烦躁。 “念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花知暖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赶紧回过身子: “你问吧。” “你来找我,为什么带着林伊呢?” “这……”我不知道她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按照林伊给我的说辞复述了一遍,“主要是刚才我打你的电话,你一直没接,我有点急躁,林伊怕我们状态不好,所以陪着我一起过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一时语塞。花知暖苦笑了一声,随手将空酒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双手扶在栏杆上说道: “念儿,我想,我应该要告别职业赛场了。” 我凑近了一步,急切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只是没有拿全国冠军而已,你们再多训练训练,总结经验教训,下次再来啊!” 花知暖捋了下被风吹散的头发,用衣角擦拭了一下眼泪: “我爸勒令我退出职业赛场,并且已经和俱乐部打好招呼了,毕竟这个俱乐部当初有他的投资,所以我不可能再待在gwings了。 “那又怎么样?以你的水平什么样的女子队不能去?gwings不要你,你去别的职业队啊!” “念儿,我累了……我也不想再做那个只会大喊大叫的傻女人了……两年的时间足够我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了。”花知暖回过头,眼神里带着绝望后的淡漠,哽咽地说道,“刚才在输掉比赛的那一刻,我原本以为自己会难过得想死。可是摘下耳机的时候,我只是留下了眼泪,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也没有你以为的不能自已。我好像在那个瞬间死心了,然后就释然了。可是我其实并不明白自己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直到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我问道。 花知暖抬起头,打量着我的面孔,缓缓伸出手帮我打理了一下头发,忍着泪水说道: “直到我看到了你和林伊一起过来,我才终于明白:我打职业,是一种执念,亦或是一种自我满足。 我渴望让那个人看到那个在职业赛场上驰骋的我,渴望让那个人知道,我不仅仅是一个疯丫头,而是一个勉强有优点、有亮点的女人。每一次输掉了比赛,我好像都会觉得自己让那个人失望了,更让我觉得,我身上为数不多的光环也因为输掉了比赛而变得暗淡了。 可是,我真的累了,我冷静地想了想,才发现这些年那些所谓的努力,让我觉得虚伪,让我觉得是一种自我欺骗……所以,我想做一个决定。” 我的嘴唇在颤抖,她说的这些让我措手不及。原来,我认识了她这么多年,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内心的想法,也从未认真地去思考她的人生。 还是说,我因为习惯,而变得有恃无恐…… 可是,此刻,我也不得不开口问道: “什么决定?” 她笑了笑,踉跄了一步,那些酒让她处在醉酒的边缘,却因为如此繁重的心事保持了片刻的清醒。我赶紧扶住她,她双手紧紧勾住我的手臂,贴在我的耳边说道: “这个决定,要回去再说。” “回哪?北京?” “你何必装傻?” “暖儿……” “走吧,这里让我感到恶心……” 她推开了我,独自向前走去。我跟在她的身后,在滴滴上打了一辆车,一辆回酒店的专车…… 我没有装傻,我只是几乎要在那该死的纠结与痛苦中窒息…… …… 第167章 初吻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不知道花知暖究竟要干什么,只能默默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她的房间。 她插入房卡,房间里的灯瞬间亮了起来。我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大床房,角落里堆放着她的衣服首饰还有行李箱,桌子上凌乱地摆着一些我说不上名字的化妆品。我走到窗帘边上,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远处彻夜长明的东方明珠以及双子塔。 花知暖将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袋子,然后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之后说道: “我去洗澡。” “啊?哦,那我呢?” “等我出来。” 卫生间很快传来了花知暖洗澡的声音,可是我却坐在床的一角如坐针毡。我想趁她洗澡的功夫回自己的房间,可是想到今天她的状态不对,又不敢不告而别,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她那张美丽而又憔悴的面容。 我甩了甩脑袋,努力想把那些负面想法甩出去,拿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着短视频。 时间悄悄流逝,不知道刷了多少条让我索然无味的视频,林伊却发来了消息: “贾念,你在哪?” “我在花知暖的房间里,她正在洗澡呢。” “那个,她还好吗?” “不好说,我感觉她好像处于哀莫的状态,所以……”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在房间里了,你好好安慰一下她。” “好,你早点休息,先不聊了。” “嗯。” 刚结束和林伊的对话,卫生间的门随着一团白色的雾气被打开了。花知暖裹着白色的浴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顺手关上了房间的灯,踩着猫步,款款向我走来。她的脸上带着红晕,一双凤眼中光彩熠熠,带着沐浴露的香气,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突然有些紧张,她脖颈下的雪白若隐若现,让我有些难以自持。我松了松领口,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紊乱,问道: “暖儿,你还好吗?” 花知暖贴着坐在了我的身边,脑袋轻轻靠在我的肩头,说道: “嗯,还好……” “暖儿,你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决定是什么吗?”我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柔软,不敢乱动,只是轻轻拨开垂在她面前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透过她清澈的眸子,我看到了自己的脸庞印在她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而她的眼底也多了几分挣扎,几分期许,瞳孔微颤,轻咬嘴唇,说道: “念儿,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会如今天这般,但是我再也不想一次次让自己假装不在乎然后看上去满脸轻松的样子,最后却只能任凭你离我越来越远……你曾经说过,在你的梦中,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那个女人,可是我会努力,我会尽力让自己变成你梦中那个女人的样子,”花知暖越发激动起来,死死抱住我的胳膊,“真的,你相信我,我想成为那个你念念不舍的女人,我不会再像今天一样失败了,念儿,你相信我……” 花知暖渐渐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我皱着眉头用力压住她的胳膊,大声说道: “暖儿,你冷静点,你就是你,你干嘛要去当什么梦里面的女人,你……” “求你了,听我说完!”花知暖的胳膊从我的手中挣脱开来,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我,然后吐着淡淡的酒气耳语道: “贾念,我爱你……你爱我吗?” 这具火热的娇躯紧贴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却无暇顾及胸前滚烫的柔软和她身上散发的迷人的香气。我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于在她的口中听到了这世上最有情却也最无情的那个字。 爱。 我爱她吗?不,我不知道。我嗫嚅着嘴唇,双手低垂,任凭她紧拥着我,却没有做任何的回应。 我的脸上有些冰凉,是她未干的头发贴在了我的面颊上。她见我不语,缓缓松开了怀抱,双手捧住我的脸,流着眼泪: “贾念,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我要你告诉我,你,爱花知暖吗?” “……我不知道,暖儿,我真的不知道……” 我在逃避她此刻难以抑制的情感,是的,我懵了,我的脑海混乱地飞过千万张用记忆冲洗的相片,有花知暖的,有薛凌的,有林伊的,甚至纯子、秦时雨的样子也在我的记忆中横飞,她们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回。最后,都幻化成了眼前的花知暖,让我退无可退……我已经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只知道她爱我,可是我却不一定爱她。 我的眼神在不停地躲闪,不敢直视此刻的她。良久,花知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双手探在自己的腰间,一点点解开系好的腰带。 “你,你要做什么?” “做决定。”她手里的动作不停,白色的腰带解开的瞬间,我立马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此刻,与我仅仅咫尺之间的那套浴袍的下面,是她一丝不挂的酮体,我不敢去看,不敢去想,即使我已经隐隐预感到了她所谓的决定是什么…… “念儿,你为什么紧闭双眼?” “暖儿,你别闹了,好吗?把衣服穿上!” 沉默,她没有回应我。虽然我闭着眼睛,但是同样感受到她在一点点靠近我。我双手攥拳,浑身都在颤抖,生怕在这个夜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她轻轻摘掉了我的眼镜,坐在了我的身上,双臂环住我的脖子: “难道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不是的,暖儿,你先下来,我们都冷静冷静,好吗?” “念儿,我十七岁就认识你了,我们在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雨,难道真的换不来你的爱吗?我花知暖在你的心里当真就如此无所谓吗?” “怎么可能!暖儿,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那我先问你,你喜欢我吗?” “暖儿,”我长吸了一口气,依旧紧闭着双眼说道,“感情的事情我真的说不好……暖儿,其实你前面的那次告白已经足够我去认认真真地思考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了。我必须承认,我不可能不喜欢你,你漂亮,大方,仗义,为人坦率,真诚……太多太多的美好词汇可以用在你的身上,我又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可是,你问我爱不爱你,我真的不知道……这,这是勉强不来的!”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接着就听到了花知暖的笑声。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这笑声里带着一丝落寞,一丝癫狂,一丝我难以捉摸的情绪。 “暖儿……” “念儿,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对我是有喜欢的,但是这还不够!我不奢望你爱上我,但是……” 话音未落,花知暖突然捧起我的脸,仅仅一秒过后,她的唇吻在了我的唇上,带着酒气,带着果香,带着冰凉的泪水,毫不讲理地夺去了我的初吻…… 她用力吮吸着我的唇,似乎带着怨气,带着痛苦,带着不甘,将她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在了这一吻之中。 八年前,我们是朋友,八年后,我却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了……可是,我同样在问自己。八年了,坐在我身上的这个女人整整陪伴了我八年的时光,可是,我为什么还没有爱上她?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因为还有另一个与我相识更久的女人,也不曾让我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这一切,是因为她们,还是因为我自己,亦或是因为其他人? 我在无解的旋涡中沉沦,任由她亲吻着我,然后粗暴地用手撕去我的上衣……我终于睁开了眼睛,而她带着迷离旖旎的表情,手指划过我的鼻梁,又喘息着再次亲吻了我的嘴唇,我的面颊,我的耳垂,甚至狠狠地在我的脖子上吸了一口,然后才抬起身子,开口说道: “念儿,这是我的初吻。” “是吗?可我看你娴熟的很。” “你不懂,这是一种本能,是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的本能。” “性本能?” “随你怎么想。” 她的大胆似乎感染了我,让我麻木的心脏重新得到了撩拨。我的眼睛不自觉地扫到了她的身子,那绝美的肉体让我渐渐失去了控制。 可是,我清醒地知道,这不是爱情的冲动,即使她让我心动…… 花知暖看到了我眼神中的炽热,扭着身姿,笑着将我的手环住她盈盈可握的腰间,甚至探向了那更翘挺的部位,双手抚摸着我的胸口,然后俯身在耳鬓厮磨间轻声说道: “念儿,抱我到床上……” 第168章 我会负责的 我的双手抖得更厉害了,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因为各种复杂的情绪而跳得飞快,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诱惑着我:去吧,去吧,去拥有这个女人吧……我的头突然疼了起来,但这也让我在即将欲火缠身前冷静了下来。我没有抱她,在强制宕机了半分钟后,终于开口道: “暖儿,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她的目光一冷,语气也生硬了许多: “难道我都这么做了你还不愿意吗?” “不是的,你……”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扭头看向放在腿边的屏幕,是林伊的来电。我刚想去接,却被花知暖提前拿在手里挂断。 “你先给我,林伊应该有事情找我。” “她能有什么事?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告诉我她找你要干什么!”花知暖的脸上带着怒气,手里握着我的手机质问我。 我皱了皱眉头,林伊那边又打了电话进来,我赶紧伸手想要拿自己的手机并且说道: “暖儿,你别这样,我就接个电话,可以吗?” 花知暖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开启了免提: “贾念,你回自己房间了吗?” “啊,我……我还没有。” “还没有?那你……” “林伊。”花知暖突然开口道,“今晚能把你的贾总借给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林伊沉沉的声音: “你忘了我们说过什么了吗?” “抱歉,我后悔了。” “那就随你。”说完,林伊便挂断了电话。 花知暖对着我晃了晃手机: “呐,你看,她没什么事。” 我没有听懂她俩的对话,只是从地上捡起了她褪去的浴袍盖在她的身上: “暖儿,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从椅子上坐起来,可是此刻,花知暖的泪水一瞬间喷涌而出。她猛然站起身来,用尽了力气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 “贾念,你他妈混蛋!” 她的浴袍再次脱落,这具诱人的身体再次赤裸于我的面前。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是我没有去管,也没有再看她,只是坐在那里沉默。 花知暖用力擦了一把眼泪,指着我说道: “贾念,我最后问你一次,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你要逼死我是吗?” 我终于抬起头,心里的柔软被她触碰: “暖儿,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只是……” “好,贾念,”花知暖再次抱住了我,脸颊贴在我的耳朵说道,“不想让我死,就现在,抱我去床上。” 我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她,也不能去拒绝她。我永远不能失去这样狡猾的她,正如我永远不能失去那八年前的回忆。 我停止了叹息,也没有再犹豫,因为我知道,今夜,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给这段纠缠不清的感情一个交代…… 花知暖注意到了我的妥协,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房间的温度还是因为紧张,可是她紧贴着我的躯体更加火热了起来。 感性的洪潮终于冲毁了理智的大坝,我拦腰抱起花知暖,一下子站起身来。她惊呼了一声,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羞红了脸,眼神如水般漫溢在我的视线中。她抚摸着我的脸,柔声问道: “疼吗?” “疼。”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 黑沉沉的房间里是尽是旖旎的味道,在这上海的夜色中,赤条条的两副身躯带着彼此的心事交融在了灯火辉煌的凌晨时分。 也许,肉体的欢愉会让人暂时忘记情感的缺陷,而我也真的在将她扔到身下的时候,被她身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味迷醉了…… 这也让我想起了八年前的冬天,那一天的我们也是离得这么近,似乎一切在那一天就皆有预兆。而今天的我们,终于在花知暖高昂的呻吟中,交织在了一起…… 于是,这一天,我得到了她,但准确的说,是疯狂的她得到了愧疚的我…… …… 清晨的阳光有一些刺眼,我缓缓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的时候,花知暖正用指尖划着我的胸口,笑嘻嘻地看着我: “念儿,你醒啦?” “嗯,你怎么醒这么早?” “嘿嘿。”花知暖说着,又钻进了我的怀抱里。她的身子滚烫,赤身裸体的两个人贴在一起,难免让人生出些令人羞耻的想法来,“昨晚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我要累死了……”我无奈地环住花知暖的肩膀,闭着眼睛用力呼吸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味道。 “念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明白了吗?” “嗯,明白。” “另外,你也知道哈,昨晚……昨晚我们都没有做保护措施……” “那咋办?” “不咋办,听天由命。怎么,难道你还想抵赖吗?”花知暖坐起身子,穿着自己的内衣,瞪着我说道。 我回道: “我会负责的。” 花知暖看向我的眼神闪过一抹复杂,但接着她又摆出那副娇艳的笑容说道: “你肯负责就好。不过也不一定啦,毕竟我亲戚刚走,所以你就放心吧。” “嗯。” 花知暖爬到我的身边,轻轻吻了下我的嘴唇 ,然后说道: “快起床吧,已经快8点多了,你的林总给你打了个电话,我挂掉了,你待会儿别忘了回她。” 我有些恍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疯狂的一夜过后,剩下的是什么呢?是空虚,是迷茫,还是甜蜜……我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是有一个事实必须承认,那就是我和花知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男女朋友了,因为我上了她,她也上了我。 穿好衣服,我和花知暖一起去留下的餐厅吃了早餐,这时候,我看到餐厅的一角坐着的林伊,刚想上去打招呼,却被心底的责任感拉住了脚步。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私下里和她接触了,我想过去和她说话,可是我已经是花知暖的男朋友了,又怎么能在私下里与林伊交往过密呢? 我收回了想要过去的冲动,拉着花知暖在餐厅的另外一角坐下,心事重重地吃着早餐。 “贾念?花知暖?” 林伊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而我手里的动作也僵了下来。花知暖捋了下头发,站起身来拉着林伊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林伊,不好意思啊,昨晚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你的工作了。” “别这么说,你能调整好状态是最好的。”林伊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意味,许久,才淡淡地说道,“对了,贾念,今天咱俩得回北京了,很多事情还要处理。” 我不敢抬头和她对视,只是嗯了一声,接着吃我的早餐。 花知暖笑道: “不止你俩哦,还有我。” “好,那就一起回去吧。” 第169章 是否这就是爱情呢? 回北京的飞机上,我和花知暖坐在一边,林伊远远地坐在前面。花知暖兴奋地抱住我的胳膊,脑袋一直蹭着我的肩膀,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挂着笑容的睡脸,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我不知道因为肉体的欢愉而结合在了一起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我能够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 我扭头看向窗外,那云层深处隐约在酝酿着怎样的一场暴雪,灰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此刻位于哪座城市的上空,竟让我的心情随之低沉了许多…… 到了机场之后,老李和强叔已经在出站口等我们了。林伊看到我们有人接,平静地对我说道: “这两天是周末,你们好好休息吧。” “好,你回去也好好休息,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 “那个,周一见。” “周一见。” 她说完,和花知暖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消失在了机场密集的人群中。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花知暖牵住我的手,笑道: “念儿,你陪我去国贸逛逛街吧。” “你不去找你爸吗?打职业的事情就这么放弃了?” 花知暖的脸色僵了一下,撅着嘴说道: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北京的女子队本来就不多,gwings已经是最顶级的队伍之一了,我转到一个二线队又有什么意义。算了,这段时间让我休息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跟着强叔向停车场走去。 …… 周末的两天我陪着花知暖在北京的几个地方玩了玩,她还带着我去雍和宫许了愿,并且很认真地告诉我雍和宫的许愿特别灵,不过会有一些业障和代价。我其实是不信这个的,可是听到她这么说,我又难免有些膈应,出门也更小心了些,免得她口中的“业障”找到我的身上。 当夜晚来临,花知暖总会黏在我的身边,向我展示着她手里的birkin,和我一起看动漫,一起玩玩手游,然后逛逛超市,买菜做饭,最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食髓知味,云雨巫山…… 我们没有谈及她的职业生涯,与她之间也不会去聊工作,我们只是会在喘息过后靠在一起,回忆着以前的生活,然后憧憬着未来。 是否这就是爱情呢?或者说,这是否就是理想中的爱情呢?我们相遇,相知,相恋,在彼此依靠了八年之后,终于以外人看上去理所当然的那样成为了恋人。 花知暖总是比我先睡,而我会抱着她的身子,然后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一两个小时里睡着。 夜色暧昧,似乎连照在她肌肤上的光芒都变成了粉色,正如这个躺在我怀里的喜欢粉色的女人。透过窗纱的缝隙,冬天的北京好像突然变得灰蒙蒙的,前段日子我还能看见的星星与月亮不知怎么都藏了起来,难道它们就这么羞于看到我们这对赤身裸体的男人女人吗? 我又想起了她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花牮一,更不知道他的脾气和秉性。我突然有了一丝惶恐,因为未来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到那个时候,当花知暖拉着我的手出现在这个男人面前的时候,他长什么样子,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又会作怎样的应对? 我不应该想的太多,虽然我是第一次有了女朋友,但是无论是在书上还是在网上,我也见过不少谈恋爱的模样,既然讲究“理论指导实践”,那么作为情侣的第一步,彼此之间的磨合也许是最重要的,很多事情能压在心里就压在心里吧,毕竟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无论曾经是什么样,现在我必须要有男朋友的自觉,也必须为我深感愧疚的花知暖献上我的真心…… 闹钟响起,我在周一的清晨准时起床。令我惊讶的是,花知暖已经做好了早餐等我一起吃饭。我亲吻了她的额头,享用了她亲手烹制的早餐后,便开车来到了公司。 林伊和我几乎同一时间到达公司门口,我整理了一下衣服,笑道: “林伊,早上好。” “早上好。”林伊微笑道,“秦经理已经在那边待了很久了,我想也是时候回来了。政府那边我感觉没什么希望了,咱们做好合作的准备吧。” “你确定了吗?” “确定,没时间再往后拖了。施工单位的应标文件已经发过来了,你带着项目组展开正式的招标吧。” “好的,我马上安排。” 和林伊一起坐上电梯,走过公司的办公区,与周围的同事问候早安,然后并肩来到我和她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在我的前面,她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的瞬间,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那个,贾念,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哦,好。” 林伊脱掉外套放在衣架上,我坐在沙发上整理着她递给我的资料。过了一会儿,林伊拿着一杯泡好的咖啡放在茶几上,坐在我旁边仰着头,揉了揉眼睛,开口道: “花知暖怎么样了?” “嗯,她状态已经调整过来了,不过打职业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我浅尝了一口咖啡,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她输了比赛,她爸就不同意她继续打比赛了,而且操控gwings把她开除了。再加上她本人也很累,二线俱乐部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最近就先在家里休息吧,过段日子再说。” 林伊点了点头,转了转手里的咖啡杯,慢慢喝了一口: “贾念,她回的是哪个家呢?” 我愣了愣,抬头看向了她。林伊的目光与我撞在了一起,片刻后又各自分离。我推了推眼镜,斟酌着说道: “林伊,我……我和花知暖在一起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 林伊靠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在一个角落里有了一些裂痕,我也注意到了这个裂痕,赶紧试图转移话题说道: “我让人来把你的办公室稍微翻新一下吧?你看那个地方都有裂痕了,个别地方的墙皮也有点脱落。” 林伊摆了摆手,没有回应我,而是说道: “其实,从你和她一起回酒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林伊,我们并不是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 “我知道,你是在和她睡到一起以后,才决定和她在一起的。” 我脸上发烫,她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种事情,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其实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样的事情稀松平常,可是不知为什么,从林伊的口中说出这句话,我却不敢抬眼看她,甚至一度想要昧着良心去否定。 终究我也没说出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伊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让我觉得轻松的样子。我们坐在两个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茶几,可是到了今天,我却突然觉得这张小小的茶几却让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又远了很多。 她的笑容变得职业化,她的用词变得小心,她的动作变得拘谨……而我更是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捧着咖啡杯,一点点喝着里面的咖啡。 有点苦,茶几上却没有方糖。 “贾念,你爱她吗?”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为什么?” “我和她已经在一起了,这个问题我觉得没有意义。” “可是,我只想听你回答,爱,或者不爱。” 她的态度坚决,转头看向了我。我没有与她对视,只是看着手里的咖啡发呆。 阳光躲懒,今天的北京更显得多了几分寒冷,所以尽管是白天,坐在窗前的我依旧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丝的温暖。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站起身来,背对着林伊说道: “林伊,我该回去工作了。” 说完,我向着门口走去。 “贾念,”林伊叫住了我,身后传来她温柔的声音,“谢谢你。” “你是我的老板,我是你的下属,没必要对我说谢谢。” “是啊,我只是你的老板,你也只是我的下属,对吗?” …… 离开了林伊的办公室,我始终没有再去看她,也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 或许那些并不是问题,也已经早就有了答案…… 第170章 甄尹相约 十二月不曾浸染过风雪,日子在看似平静的一天天中过去。 自从那天我和花知暖在一起后,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家,没有去职业队报到,更没有去找个地方上班。 于是,每天的日子都在重复同样的节奏:早晨她为我做一份爱心早餐,晚上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她也一定会做好了饭等我回来,然后缠着我讲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情,帮我捏捏腿,揉揉肩,最后相拥而睡,迎接第二天的太阳。 家里的东西变得多了起来,她陆陆续续把很多她自己的东西带回了家里,还联系家具公司添置了很多类似酒柜、表柜之类的家具,并且给我我买了很多大牌的衣服裤子之类的用品。 我不知道是否已经渐渐迷上了这样的生活,好像多年来习惯追寻自由的心突然想要返回到曾经的港口。我无从得知自己真实的内心,因为花知暖带给我的,是她无尽的温柔与蜜意,而我,也没有更多的理由再去怀疑自己是需要这样的女人的。我相信自己会真正爱上她,爱上与我相依相伴这么多年的暖儿。 在与花知暖共同度过一个甜蜜的元旦后,依连的工作也进入到了一个更为紧张的阶段。 首先,一月底会正式举办依连的年会,也是所谓的论功行赏的时候。而我们的年会并不是在北京公司举行,而是在唐山工厂,也体现了林伊想要与工厂拉进一些联系的决心。我作为公司的高管,是必须要将我短暂的任职时间内的工作成果向所有人做一个汇报,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因为手头的很多工作都还是前期阶段,很难说给公司带来了多少实际利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我们的努力下,合同额大概两千四百万的来自俄罗斯severstal钢厂的采购订单(含施工指导)正式给到了我们依连公司,林伊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天专门请我们国贸部全体成员大摆北京新荣记,明确表示这个单子对依连来说意义非凡,年终奖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一月中旬的这一天,经过了两周的招标,林伊已经基本确定了建厂施工单位就是花牮一的华源集团。其实我本人是稍微有一些排斥的,不愿在工作上和花知暖的父亲有太多的牵扯,所以在和林伊讨论招标文件的过程中,也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华源集团。 可是林伊是何等精明,我不过只言片语,林伊便将我强势打断,狠狠批评我作为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不职业,并且告诉我,华源集团各方面势力还有应标文件的技术性都比其他公司高出一大截,即使价格上不具备优势,但是依连公司从来不搞低价招标的策略。 这是我自从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被她骂的狗血淋头。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低着头,心绪却早已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连林伊后面的话我也基本没听进去。 “贾念!”林伊拍着桌子怒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刚才的招标会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见到华源集团的人来应标,你干脆找了个借口跑出去了。这是一次严肃的商务场合,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怎么能有这么不职业的想法!难道谈恋爱把你脑壳谈傻了吗!” 我惊讶于林伊将事情扯到谈恋爱这种事情上,看着她愠怒的双眸,我似乎已经丧失了和她像往常一样拌嘴的勇气和立场。我叹了口气,说道: “抱歉,是我的错。” 林伊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再多说,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她拿起了工作电话: “小山,让秦经理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因为政府那边最终还是没有让步,所以老秦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已经回到北京了。让老秦出差了这么久,我对薛凌有些愧疚,所以当时还拉着他俩出来吃了次饭。可是薛凌显得有些冷淡,她只是让老秦回去好好休息,然后拒绝了我提出的喝酒的建议,随后匆匆结束了那天的饭局。 从回忆里抽回,老秦已经敲响了林伊办公室的门,随着林伊的一声“请进”,老秦走了进来,说道: “林总,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秦经理,刚才我和贾总已经确定了建厂施工项目的承包方,由你来和对方详细对接。” 老秦看了我一眼,小心地说道: “林总,那贾总……” “贾总这边我有其他安排,你照做就是。” 老秦还不知道我和花知暖在一起的事情,或者说,当我们每个人深陷职场的时候,太多的私人话题都只能在某个合适的契机中聊起,而面对依连如此繁重的工作,就算是我和老秦这样的关系,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知道。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和林伊简单地做了个努力完成任务的保证后,匆匆离开了林伊的办公室。 此时的办公室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沉默,这沉默是林伊压制的火气,是我的心事重重。我仍站在原地没动,林伊在键盘上敲击着,却也没有赶我走。 似乎我们都在默契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可是又默契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心脏跳动的速度渐渐超过了秒针扫过的频率,似乎在告诉我要尽快说些什么。此时的沉默让我愈发痛苦,终于忍不住说道: “林伊,你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安排……” “哦?你已经做好了见人家家长的准备了?” 我听了她的话,扭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我想见你家长你还不是拒绝了吗……” “你说什么?”林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我遍体生寒,赶紧摇头说道: “没,你听岔了,我没说什么。” 林伊还想再怼我两句,我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 “谁啊?你女朋友?”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 “甄尹。” 林伊的脸上更严肃了些: “打开免提。” “好。” 我听从了林伊的要求,接通了电话并打开免提: “喂,甄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贾念,没必要这么生硬吧,还是说,你身边有别人在听我们的对话?” 我略显心虚地和林伊对视了一眼,又赶紧说道: “没有,这不是两家要合作了吗,我不得表达一下敬意啊?” “行了,贾念,别装了。今天有空吗?” “你要做什么?” “怎么?老同学来北京,也不招待一下吗?” 我惊讶地说道: “你来北京了?” “对啊,过来办一些事情,你不请我吃个饭吗?” 我面露难色,说实话,现在的我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于公于私,我们以后都很难再以好朋友相称了,我更是再也不会那么自然地叫他一声“甄子”了。 林伊倒是没有我这许多想法,她单手支住下巴,摩挲着略作思考,对着我点头示意。我明白了林伊的意思,也只好说道: “好吧,位置你定,我请你。” “行,下班后来北门老地方,别说你不知道。” “嗯,待会见。” 第171章 你误会了 挂断电话,我问道: “林伊,你要一起去吗?” “当然不,要去也是你带你女朋友去吧?” “你这话说的,这不是公事吗?” “怎么就是公事了?甄总说的很明白,你们老同学在北京聚一聚,和公事有什么关系?这么明显的私事,你带我去算怎么回事儿?” 我被林伊的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心里更是烦躁,语气不耐烦地回了句: “你不去算了,说那么多干嘛……” “你去吧,我要工作了,不送。”林伊摆了摆手,重新戴上眼镜,不再理我,忙起自己的工作来。 我瞬间感觉憋了一股气儿在心里,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难道就因为林伊冷冰冰的态度吗? 心绪不宁地回到办公室,看了眼时间,距离下班也就不到半个小时了。我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资料,然后犹豫着是否要把甄尹来北京找我的事情告诉老秦。我背着手在办公室里反复踱步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秦,毕竟他俩现在的关系说不清楚,也免得他多心。 新年到来,即使元旦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周的时间,可是北京街头的年味儿却愈发重了起来。我开着车子行驶在去北科大北门的路上,街边的树梢上,两侧的绿化带,商户门前的海报,无不针对新年的到来进行了一番颇有意思的点缀。 我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当我注意到了来侧的这些景象,也略微静下心来,被这满目的新春佳节在即的气氛所感染。今年过年我肯定是要回父母那里的,只不过,到那个时候是一个人回去,还是两个人回去,就无从得知了。 来到“翅迷”的时候,我看到店门口停了一辆出租车,而甄尹正在和司机争吵着些什么。我赶紧停好车,跑过来问道: “甄尹,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吵起来了?” 司机师傅一看我和他认识,吼得更大声了: “你这个朋友下车不给钱啊!” 甄尹立马来了火气,指着司机的鼻子骂道: “放屁!我刚才让你停车你不停,非要等跳字儿了再停,这一下就多了两块钱!”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刚才那个地方不方便停车,只能这里停!” “我明明看见别人的车都停那里了,怎么到你就不行了?坑老子是吧!”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谁也不让着谁。而我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拉着甄尹走到一边,劝道: “算了吧,司机师傅跑车也不容易,就一两块钱的事儿,给了就完事儿了。” 甄尹气呼呼地回头瞪了一眼那个司机,不服气地说道: “凭什么?我让他停车,他就得立马给我停下!跳了字儿再停,这不是欺负我们外地人吗!” 我叹了口气,甄尹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就这么僵在这里太耽误时间了,我干脆走到司机那里,问道: “多少钱?” “58” 我拿出手机给他扫了58块钱,然后说道: “钱我给你了,不过你得给我朋友道个歉。” “这……” “哥们儿,毕竟你是跳了字儿才停的,钱也给你了,道个歉也不过分吧?” 好说歹说,司机同意了,走过来对着甄尹说了句抱歉,然后匆匆离开了。我拍了拍甄尹的肩膀,见他还是有些气愤的样子笑道: “行啦,人家也给你道歉了,你又何必再自己气自己呢。” 甄尹摇了摇头,咬着后槽牙说道: “哼,这也就是在北京……算了,不影响咱们吃饭,进去吧。” …… 刚才的小风波倒也没有对我们之间产生太多的影响,因为我们本就没什么话说,尽管多年未见,可是我却不知道除了目前即将开展的合作项目,还能够和他说些什么。 甄尹看着菜单,略显生硬地叫来服务员,让她解释着上面的菜品都是什么做法和原料,而我在看菜单的时候,也因为这本全新的菜单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原来,就算是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吃饭了,更何况甄尹呢? 终于,在我们的“通力合作”下,总算点好了餐。甄尹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 “没想到这里和以前相差这么远,我已经不可能做到不看菜单点菜了。” “是啊,我也很久没来了,后厨应该都换了一圈了吧。” “嗯。” 话题到这里突然就停了下来,我们不约而同地端起眼前的茶杯,吹着里面的茶水,掩饰着因为沉默而带来的尴尬。 过了不久,服务员端着菜品还有一箱啤酒过来了。我扫了一眼啤酒,说道: “甄尹,我今天开车了,就不喝酒了。” “别扫兴嘛,让人来接你不就行了。” “还是不了,毕竟是下班时间,我还是不麻烦别人了。” 甄尹笑了笑,顺手拿出两瓶啤酒,然后用筷子打开瓶盖,笑道: “那就让你们林总来接你,她总不是别人了吧?” 我皱了皱眉,语气冷了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念,装糊涂就没意思了,我想,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 “你误会了,我的女朋友是花知暖。” 甄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随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心里不爽,问道: “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贾念,你和薛凌还真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啊,哈哈哈…… ” “甄尹,”我强忍着怒气,手指敲在桌子上说道,“今天你找我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还是直说吧。” 他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打了个酒嗝,开口道: “贾念,我今天就只是想找你出来吃个饭,业务上的事情老秦不是已经在和我们公司对接了吗?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必要谈吗?”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正打算说些什么,手机便响了起来。看到是花知暖的电话,我心里咯噔一声,才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她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念儿,你在回家的路上了吗?” “啊,抱歉,我在和甄尹一起吃饭,晚点再回去。” “他啊……”花知暖的语气冷了下来,说道,“你们在哪,待会儿我去接你。” “我们在‘翅迷’……那个,不用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我过去接你。”花知暖不容拒绝地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无奈与花知暖的不由分说,接着就发现甄尹眯着眼睛看着我问道: “呦,查岗?” “不是,等下她来接我。” “真好,看来花知暖真的很爱你。” 我抬着眼皮扫了他一眼,调侃道: “我看你们公司的徐玲玉和你的关系也很不一般嘛,怎么,她对你不好吗?” 甄尹脸一黑,眼神有些躲闪,说道: “她?呵,对我还行吧。” “听你的意思,是人家缠着你呗?” “差不多吧。” “那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啊?” “姑且算男女朋友吧。” 我冷笑了一声,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甄尹,‘姑且’是什么意思?我看那个徐玲玉也算是美人一枚,难道配你小子还不够吗?” 甄尹看着手边绿色的酒瓶一阵阵失神,淡漠的眼神中渐渐透露出一丝果决的气息,而我则尽量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他吃了些烤串,自顾自地和我碰了一个,思忖了半晌,却又突然像泄了气一样瘫在椅背上说道: “也许,我们三个都是一样的人吧……” “我们仨?” “对,你,我,薛凌,都是一样的人。” 甄尹闭着眼睛,本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稍显凌乱,整个人也好像颓了许多。他说我们三个是一样的人,这让我有些意外,更有些不悦,甚至当此时的我彻底理解了他所谓的“一样的人”到底一样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我有些心虚,更有些愤怒: “别太随便给他人下定义。” “你不承认?” “我凭什么承认?” 甄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凑近了我一点,小声说道: “贾念,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你会承认的。” 第172章 我和她的样子 直到花知暖打车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顿饭吃到最后,我也没有搞清楚甄尹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我吃饭,难道真是他口中所谓的叙叙旧,聊聊天吗?我不知道,只是茫然地看着仍坐在我面前的甄尹,然后回头看了眼花知暖: “你来了。” “念儿,走吧,回家。” 我点了点头,去前台买了单,然后对甄尹说道: “甄尹,这顿饭就到这儿吧,你住什么地方,我们先送你回去。” 甄尹摇了摇头,顺手指了下外面: “喏,我的人来接我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徐玲玉手里拿着车钥匙,踩着猫步带着微笑一步步走了过来,见到我和花知暖的时候,她的表情明显惊了一分,不过很快她便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对着我伸出手说道: “贾总?没想到你也在啊,幸会幸会。这位是?” 我浅握了一下她的手,把站在一旁不耐烦的花知暖拉到我身边,介绍道: “徐总,她是我的女朋友,花知暖。” “花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花知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然后拉着我的胳膊说道,“念儿,既然甄尹有人来接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徐玲玉也赶紧说道: “对呀,贾总,今天非常感谢你陪着甄尹出来喝酒,改天有机会我一定作陪向你道谢,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看了眼趴在桌子上装醉的甄尹,愈发看不懂他到底在跟我玩哪一出,却也只得远远地和甄尹说了声再见,然后和徐玲玉道别后,携花知暖一起回家了。 今天没喝多少酒,坐在副驾的我把车窗摇下来,却被这冷风吹得有些醉意。我扶着额头,脑海中不断思量着甄尹今天的目的,可是无论我怎么想,都也只知道他大概有些不如意,然后就再也摸不清他其他的意图了。 或许,他本就没有意图,只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网瘾少年,而已经是一个习惯去揣测别人、质疑别人的俗人了。 花知暖递给我一瓶水,手扶着方向盘,摸了摸我的额头,说道: “快把窗户关上,你喝了酒,又有点出汗,可别感冒了!” “暖儿,你说我和……” “和什么?” 我刚想趁着一点酒劲儿让花知暖帮我判断一下我和甄尹、薛凌到底是不是一种人,但是话到了嘴边,我才知道用这个问题去问花知暖是多么的可耻,所以硬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带着十足的愧意说道: “你说我和你谁的酒量好?” “当然是我啊。”花知暖笑道。 “何以见得?明明每次我喝得比你多。” “可是你动不动就醉了,我却没有醉过,所以你说谁的酒量好呢?” 我没有回答她,这么看来,既然每次醉的都是我,那么我酒量还真是最差的了。可是,当我细细想来,为什么每次醉过的我,都如此清醒地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又如此清晰地记得酒桌上说过的话,办过的事,然后在醉后的夜里再去梦到过去的事情呢?我不敢说是自醉与否,只是,如今看来,那些看上去醉过的日子里,也总有心事爬上我的心床……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月底,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而这两天我们依连公司的所有人都要去唐山工厂开年会,各个部门上报的节目也已经都彩排得差不多了,而林伊更是大手一挥,从外面请了一些专业的表演团队来为这次的年会添上更出彩的一笔。 北京的冬天来到了最寒冷的时候,而此时的我正站在高铁站前和花知暖道别。 “念儿,你开完年会就直接回老家了对吗?” “嗯,如果先回北京的话,大年三十儿就到不了家了。” 花知暖轻轻擦了下眼角的泪水,环住我的腰紧紧抱着我说道: “抱歉,这次过年我必须回家,没办法去见叔叔阿姨了……再见面要半个多月以后了……念儿,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半个月而已,到时候我就回来了,放心吧。” “嗯嗯,那我每天都会给你打视频电话,你一定要接!” “好,我接。” 花知暖这才满意地从我的怀里直起身子,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推了我一把: “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不让你走了……” 她刚说完,就跑上了车,强叔对着我挥了挥手,载着她离开了车站口。我轻轻叹了口气,向着高铁站里面走去。 贵宾休息室里,林伊正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小口喝着咖啡,见到我过来,淡淡地说道: “道别要这么久吗?” 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 “毕竟这一去也好多天呢,花知暖最近挺黏我的。” 林伊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语气不悦地说道: “贾念,以后不要在你的老板面前说这些私事,明白了吗?” 我有点委屈,问我的是你,吼我的还是你,不满地说道: “你干嘛啊,这么凶?” “我不是凶,我只是告诉你不要跟我说你们两个人的私事!” 我立马反驳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又为什么问我私事呢?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林伊美眸一瞪,而我则是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半晌后,林伊的气势弱了几分,低头重新看起了自己的杂志,不再说话。 她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想到马上要开年会了,她这个新任总经理的经验也不足,心情紧张很正常,刚刚估计是拿我撒气呢,我也就没必要和她计较。 可是,当她轻轻放下咖啡杯,将那本杂志翻到下一页的瞬间,我又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她面容的棱角在透过候车大厅窗户的清冷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以至于她的美让我忘记了呼吸,却也在这孤高的美丽中看到了日渐趋远的距离。 我似乎在某一个日子之后与她渐行渐远,彼此之间剩下的,恐怕只有上下级的工作,还有那欲说还休的无法开口的话题。而被她一手推上这个位置的我,更没有任何资格能和她计较,计较一两句话的得失,计较她的小脾气…… 也许,这样的我们也挺好,在未来,会有一个彻底爱上林伊的人给她幸福,而那个人才有资格去计较她,等到那个时候,我也一定是她工作上更大的助力,她就不会再如此刻的她一样,显得落寞,显得清独。 我在想,也许和薛凌的约定我没有失言,而这,也足够我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又不知从何处滋生了不快,蔓延在我的心头…… 广播里通知乘客进站,我站起身和林伊一起来到了商务座验票口。她拉着行李箱的步子有些缓慢,看上去很重,我顺手帮她提到了身边。 “谢谢。”她淡淡地说着,然后从手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了验票员。 我没有说不用客气,似乎我也不想和她客气,更希望她不要跟我客气。可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谢谢,却让我滋生了说不出的失落。 来到车厢,将她的行李放在后排的车架上,两个人并排而坐,她单独坐在右边,我单独坐在左边,中间是一过道,两边是窗外景。 自此,她没有再和我说话,手里的那本薄薄的杂志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足以让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没有去打扰她,明明与她肩膀的距离很近,我却感觉离她很远,就连往日她身上的香都好像淡了许多,让我难寻踪迹。 终于,那本杂志被她翻烂了,林伊才合上了杂志,看向了窗外。北方的冬天毫不留情的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枯槁,生机仿佛只有那些远处的车子和村间的人们才可以勉强证明。 她的眸子落在窗外的华北平原,那冷冰冰的目光溶在了那些陌生的景观里。与她不同的是,我却始终不自觉地看着她的侧脸,忽略了车厢擦肩而过的乘务员,也忽略了那些让她定睛的外景,就这么看着她,倒也说不上什么想法和心思,只当是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由远而近的隧道声禁锢住了轮毂划过轨道的响动,车子忽然经过了一个山洞,外面骤然是漆黑的一片。于是,我和她此刻的样子就这样被映在了窗户上,而她也透过车窗注意到了我的眼神: “贾念,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啊,没有吧,我只是想看看窗户外面。”我生硬地解释着。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这边的风景,那我俩换一下位置吧。” 林伊站起身,要和我换一下位置。我本想说不用了,可是如果这么说,又显得我刚才真的是在一直盯着她看了,索性借驴下坡,和她换了位置。 第173章 请把窗户关上,太冷了 我不愿失信于自己的说辞,即便林伊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可是我依旧在看着窗外,而这样的言出必行也让我的心情好了一点,好像只要是我给予林伊的承诺可以做到言行一致,就会让我生出些满足的情绪,即使这件事小得可怜…… 可我也因此失去了观察她的权利,失去了和她继续说话的理由。换了座位的林伊就这样在急速行驶的车厢里睡着了,甚至侧着的脑袋也没有面向我这边的方向。她没有纠结我刚才是否在看她,也没有再和我去继续讨论候车室里说过的私事不私事的问题。正如我,也再也没有在车窗的反射中看到她的样子,只有她的秀发遮住了她的脸庞,看不清神情,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无论她是否真的睡着了,一路上,林伊没有和我再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偶尔的眼神交换都显得敷衍和潦草。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更不认为仅仅刚才那不值一提的争吵会足够她如此对我。可是她真的恢复了那个平日里面对下属时的她,淡漠的神情让我畏惧,让我恐慌,让我开始患得患失,思考着该怎么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聊聊,然后忘了自己明明说过的不再是朋友,明明说过的彼此陌路,明明说过的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 高铁到站后,她脚步匆忙,率先坐在工厂派来的公车的后排,而我则是费劲巴拉地拉着两个人的行李跟在后面,又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副驾的位置,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右手边。 依连的唐山工厂位于整个唐山市的边陲地带,司机告诉我,至少需要1个半小时的时间才能到达工厂所在的位置。 我坐在副驾,眼神偷偷地看向坐在司机后面的林伊。她的目光和我撞了一下,然后又很快闪开,看着自己的手机,然后又看向了窗外。 唐山不如北京来的繁华,可是却多了些烟火的气息,车子所过之处,总给我一种来自人情的味道。饶是如此,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欣赏。时间好像慢了下来,我数次想要开口和林伊说些什么,却都在余光瞥到她冰冷的眼神后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道路两边的景象开始荒凉起来,工业基地里的一些工厂开始浮现在我们的眼前。这座钢铁之城逐渐开始向我展示它的实力,即使是夕阳没落的行业背景下,当日的辉煌依旧能让我肃然。 “把车载音乐打开吧。”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伊已经接着说道,“贾总,放首歌儿听吧。” “想听什么?” “随便吧,都行。” 我没有再追问,在中控台操作着蓝牙,然后连上了自己的手机音乐,随便挑了个歌单放了起来。 沉默的车厢终于多了些轻松的氛围,音乐让我的紧张,让她的冷酷都不约而同地有了些缓解。我闭上眼睛,尽管这些歌曲我几乎都没有听过,可是那些旋律和歌词却在不经意间抚慰着我。 可是,我有了个疑问,明明我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朋友,有一个令别人艳羡的工作,我为什么还会在歌曲流淌过后,心里面生出了被抚慰了的想法呢?那一些难以捕捉的惬意感,到底是哪里来的?是歌曲?还是这狭小空间里的人? 我摇了摇头,切掉了一首让人有些烦躁的舞曲,就收到了花知暖的电话: “念儿,你到了吗?” “嗯,我到站了,现在正在去工厂的路上。” “那就好,对了……”电话那头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花知暖问道,“林伊,在你身边吗?” “啊?”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她,她只是托着下巴靠在车门上,一点没有被我的接打电话所打扰,“对,她在。” 花知暖沉默了半晌,说道: “我知道了,你到了工厂宿舍给我打视频电话,听到了吗?” “不用了吧?我今天还有挺多事情的……” “不可以!你不打我给你打,明白?” “好吧……” “嗯嗯,爱你,待会儿聊。” “待会儿聊 ,那我挂了。” “念儿……”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我也要听你说。” “说什么?” “说爱我。” 我的手颤了一下,微微皱眉,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还沉浸在音乐中的林伊,嘴唇嗫嚅了半天,说道: “回去再说吧,我现在在车上呢。” “不行,我就要你现在说!” “暖儿,别闹。” “我没闹,你不说就不行!” 我有些无奈于她的坚持,而余光看到林伊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的瞬间,我没来由地滋生出一种慌乱和烦躁的情绪,它们逐渐爬上了感性的巅峰,让我不自觉地回道: “我这边还有事,回去再说!” 我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我喘着粗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更没有发现车里的音乐早就停了。 花知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看着那熟悉的三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挂断,然后在微信上给她发道: “我回到宿舍再给你打回来。” 之后,我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她也没有再打来电话。 我有点心慌,后悔自己刚才那么粗暴地挂断了花知暖的电话,可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这让我愈发烦躁,不顾外面仍是冬天,打开了手边的窗户,试图让寒风帮助自己冷静下来。 北风萧瑟,天景寥落,车里的暖气也挡不住这阴沉气节里寒风的侵袭。司机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手里的动作却默默提高了车里暖气的温度。 我浑然不觉,任凭冷风如刀子一样割在我的脸上,生疼的寒意也终于让我如愿以偿地冷静了几分,良久,身后传来了林伊的声音: “贾总,请把窗户关上,太冷了。” 我回过神来,赶紧说了句抱歉,顺着她的意思关上了窗户,身子又暖和了起来。 “歌怎么停了?” “抱歉,我重新打开。” 我重新打开手机里的音乐,然后终于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在一首歌罢了的尾音阶段,开口说道: “林总,你觉得哪首歌好听,我……” “贾总,现在播放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她突然打断了我,而新的一首歌已经响起了a段。我拿起手机,点开音乐软件,回道: “这首歌叫《大雾》 “嗯,我喜欢这首。” 我愣了下,她倚在车门处轻轻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我呼出一口气,将音乐声放大了一些,而这首温柔的歌曲倒也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同样温柔却更多了些许深沉厚重的纯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又过得怎么样呢? 我喜欢你却不想让你 知道 一个人偷偷盖了一座 城堡 看着你微笑 跟着你奔跑 这份喜欢 希望不是一种打扰 这天又下起了大雨 起了雾 我又没找到方向 迷了路 我又怎么好 能触碰你温度 大雾四起 偷偷藏匿 我在无人处爱你 大雾散去 人尽皆知我爱你 穿过风雨 小心翼翼 害怕惊扰你 你是否也能 感受我呼吸 大雾四起 看不见你 却能找到你眼睛 大雾散去 我在人群中爱你 跨越千里 苦苦寻觅 终于找到你 每一步都是爱的足迹 车子里飘出这首我没听过的歌,音符带着谁都说不清的情愫,顺着风儿,偷跑出窗户不可见的缝隙,去到了没有阳光的阴沉的天空…… 第174章 心事重重的我们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的车子终于到达了依连位于唐山的工厂。 说来惭愧,自从我入职以来,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来到工厂。工厂负责的领导班子早已经在门口等待,见到我们的车子到来,一群人乌泱泱地走到车门口的位置,其中两个人为我们拉开了车门,待我和林伊下车后,他们纷纷走上前来和我们握手: “林总,贾总,可算把您们二位盼来了,欢迎欢迎啊!” 之前在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林伊曾向我介绍过这位工厂的厂长,韩有为,想来就是面前这位了。他站在首位,是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神采奕奕,完全一副当家人的姿态,话里话外好像林伊是外面来参观的领导一样。 我轻咳了一声,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先于林伊说道: “韩厂长您好,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自从上任以来一直比较忙,还没有机会来咱们工厂学习一下,这几天还请韩厂长不吝赐教啊!” “没问题,贾总,您有任何需求,随时跟我讲,我立马安排!” “韩厂长,”林伊向前一步,语气略有不悦地说道,“怎么这么多人都被你拉过来了?赶紧让大家散了回去工作!” “林总啊,您这可就误会我了。大家听说林总和贾总过来,都非常热情地想要出来迎接您二位,可不是我拉来的啊。”说完,韩有为转头看向了身后。站在他后面的这群人赶紧点头附和起来,一起说着欢迎林总莅临指导之类的话。 林伊冷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大手一挥,说道: “行了,我知道大家很热情了,很感谢大家出来迎接我们,现在赶紧回去工作吧。” 谁成想,林伊说完这句话,居然没有人动弹,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韩有为。韩有为笑呵呵地站在原地,假装愣了愣神,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喊道: “你们都干什么呢?林总让你们回去工作没听见吗?快走吧!” 我心下大怒,就连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却见林伊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双手插兜,跟着众人向办公区走去。我不禁感叹她的城府,要换做是我,高低要和这个韩有为好好说道说道。 我强忍着脾气跟上林伊的脚步,两个人来到了韩有为安排好的办公室坐定,周小山已经提前在办公室等待,给几个人上了茶水之后,然后就听到林伊对着韩有为说道: “韩厂长,年会的舞台布置的怎么样了?” “请林总放心,舞台已经全部布置完毕,随时可以检查。” “好,谢谢,辛苦了。今天大家就先各自忙手头的工作,明天我会去看一下彩排的效果,后天的年会因为唐山的一些领导也会抽空来参加,所以务必保证会场的纪律性,明白了吗?” “明白了。” 几个人有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后,林伊就把韩有为几个人打发走了。待他们走后,我愤愤不平地开口道: “林伊,韩有为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我们是客人过来参观是吧?” 林伊喝了口茶水,扫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意味问道: “贾念,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啊,我……” “好了,小山,你带他去宿舍吧,我这边还有工作。” “好的姐。” “工作期间不许叫我姐!” 周小山被林伊的训斥搞得红了脸,挠了挠头,小声回道: “哦,好……好的,林总。” …… 我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林伊,跟着周小山往员工宿舍楼走去,看他的状态有些丧眉耷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姐估计这两天大姨妈来了,所以情绪不好,你别这么丧啊。” 周小山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半晌后说道: “贾哥,我感觉我姐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她的戾气好像有点重,而且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有点,所以我说啊,她这两天肯定是生理期,不然不可能这么情绪多变。” “对了,贾哥,你和花神在一起了是吧?”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莫名其妙地画风一转,眼睛里也闪着一抹精光。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随即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花神发了朋友圈啊,你没看吗?” 我赶紧掏出手机打开花知暖的朋友圈,才发现就在我和她睡过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发了一张和我的手牵在一起的照片,配文是只有两个字:终于。 我在脑海里不停地寻找着记忆,可是怎么想也不记得自己和她拍过这张照片,恐怕是那天她趁我睡着的时候拍的,而自那之后,我每天的精力也基本都花在了工作上,所以根本没有发现她发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圈。 周小山皱着眉头看着我,看我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叹道: “贾哥,你的样子可不像刚谈恋爱的样子啊,不过我姐现在这么暴躁,估计也和这事儿有关……” “你说什么?” “没什么,贾哥,无论未来怎么样,你可要好好待花神啊,她对你的有多好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了。至于我姐那边,我帮你去说。” 周小山嘀哩咕噜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我顺手给了他肩膀一巴掌,不耐烦地说道: “行了行了,跟你姐又有什么关系?不该你小子操心的就别操心了,赶紧带我去宿舍。” “贾哥,你真不懂?” “我懂个der!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工作,别说这些没用的打扰我!” 周小山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我来到了宿舍的房间。房间很大,甚至有单独的办公桌以及收纳用的柜子。 “贾哥,我姐给你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以前都是王可龙住这里的,这次让他住别的地方了。” “好,谢谢。” 我道了声谢,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周小山正要离开,走到门口处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贾哥……” “怎么了?”我手里的动作没停,却预感到他会和我说些什么。 “你已经确定了和花神在一起了,对吗?” “周小山,”我站起身来,严肃地说道,“我当然已经确定了,现在我的女朋友就是花知暖,我不明白你这半天跟我在这儿到底在说些什么。” 周小山的表情里写满了挣扎,两只手在裤腿上摩挲了一下,才开口道: “贾哥,你别多心,我只是问问……你先收拾吧,我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 说完,周小山留下一串脚步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随着房门缓缓关上消失在我的眼前,默默地坐了下来,散尽了力气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这片陌生的阴沉的天空,反复琢磨着刚刚周小山的话语。 其实我知道,他未曾说出口的也正是我所挣扎的,但止住两个人的脱口而出的是,他作为旁观者的没有立场,我作为局中人的不可言明。 所以,我们都懂得,很多事情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理直气壮,言语的背后往往隐藏着更真实的状况。 所以,我们都在岁月留下成熟的痕迹后,学会了沉默,比如她,比如我…… 至此,阴天便更阴沉了些,风吹得窗子吱呀作响,而我也终于想起要给花知暖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用了很久才被接通,花知暖的头发有些凌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我,静静地等待着我先开口说话。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坐正了身子: “暖儿,抱歉,刚才在车上,所以……” “没事,我知道。”花知暖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 “嗯,那个,你在家里做什么呢?”我刻意转移了话题。 “没做什么,睡觉,吃饭,刷手机。” “还有吗?” “有,想你……” 花知暖的眼睛泛红,似乎心里憋着的情绪在那一句想你说出口后被彻底调动了起来,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抖在了我的耳朵里,抖在了我的心巴上。 我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愧疚,后悔,错愕,最后只化成了轻飘飘的一句: “我也想你。” 她就这样满足了一般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将镜头转到茶几上的一个精美的包装盒,道: “对了对了,你快看,这是我新给你买的表,”她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打开了包装盒,展露出躺在表枕上的那块亮闪闪的vc精钢腕表,“喜欢吗?我在国贸挑了一圈才发现了这款‘纵横四海’,怎么样?我觉得非常适合你。” 明明刚才被我粗暴地挂断了电话,可她却好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我如是发现,她已而变得小心,变得柔弱,变得温顺……这些变化让我吃惊,让我痛苦,更让我的鼻头一阵阵发酸,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在花知暖催促的眼神下,才堪堪回复道: “喜欢,暖儿……我回去也给你买个礼物吧,有喜欢的吗?” “我只喜欢你,念儿,我只想你赶紧回来,其他的,别无所求……” 心跳窒息了一瞬,我慌乱地躲开手机前置的摄像头,情绪跌宕起伏,在这份喜欢与自我的矛盾中难以自拔。 她的深情让我无以为报,心中的柔软更是被她最淳朴的一句想你唤醒。 是啊,我明明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可是这喜欢却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似乎明明是我们在一起了,可是那句爱你我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花知暖在视频的那头急切地呼唤着我,问我怎么了,问我为什么不说话了,她不知道的是,躲在屏幕外的我已经潸然泪下,这泪水中含着那份对她的喜欢,却也在巨大的自我冲突中饱含无法说出那句爱你的苦楚…… “暖儿,年后我就回去,等我回来。”我强忍哽咽,尽力流畅地说出一整句话。花知暖嗯了一声,便在一阵长足的沉默后,挂断了视频电话。 我仍旧抱着手机,瘫坐在椅背上。 挂断视频电话的那一瞬,我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美甲,是粉色的,带着金闪闪的小钻,很好看,可是我却终究是没有问上一句…… 第175章 年会前的晚宴 在年会开始前的两天时间里,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太多个人的事情,而是把精力集中在工厂的流水线生产以及采购、质保、检测、实验等等问题上。我初来乍到,对于依连的产品线还不是非常了解,所以我只能尽量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力去了解和学习。 年会前的这个晚上,依连公司所有能来的员工悉数到齐,林伊提前在附近的一家星级饭店包下一整个宴会厅请大家吃饭,并且发表了一小段演讲,祝愿大家能够在年会期间享受年会氛围,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 这个夜晚看上去是美妙的盛宴,同事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也纷纷提着分酒器跑到我的座位旁边给我敬酒,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说着漂亮话儿,就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和我是久未谋面的老友一般。 我来者不拒,无论是谁,无论多少,我都是满口奉陪。我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余光始终瞥向我身边的林伊。 她穿着白色的v领毛衣,配奶白色的长裤,腕间是一块月亮美人。美艳如她,在这个巨大的宴会厅里是最亮眼的天鹅,夺目而孤高,闪着我的眼睛,刺痛着我怦怦直跳的心脏。 我看着她,她却没有看我。她就这样在大厅的正中央的位置上默默地吃着菜,然后看着莫名的地方发呆。 又是一杯白酒饮尽,站在我面前的韩有为对着我拍了一顿马屁,可是我知道,他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可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已经有半斤多的白酒下肚,林伊却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让我悠着点儿,我的手边也没有牛奶,只有冰冷的酒杯和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餐盘。 眼前的宴会厅开始有些模糊,那些杯子里的酒也被头顶的灯光晃得让我看不清晰。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我这里能走上一杯,我应该要醉了。可是我却仍抱着那一丝让人觉得可笑的希望,希望她可以劝我一句,哪怕为我倒上一杯水,问上一句,你还好吗…… 手机传来了一阵微信的声音,我踉跄了一步,喝下不知道谁递来的酒,甩了甩头打开微信,只见上面是花知暖发来的她的晚餐,还有一小段文字: “念儿,我今晚自己做了巧克力蛋糕,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很好吃,你回来我做给你吃啊。另外,你一定要少喝点酒,我记得你好多次喝了酒都吐了,肠胃不好就要多注意,我在你行李箱的侧面放了解酒药,回去记得吃。” 酒意绵绵的我在看到这条信息的那一刻更是感到一种炸裂般的头痛,远在北京的花知暖与近在咫尺的林伊在我的脑海中交织在了一起,化成了那个云端的女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好像飞向了云端,那个女子也终于露出了她的面孔,却一半是她,一半是她,身着一袭蓝色的衣服,只一个照面,就狠狠地将我推下了万丈深渊…… “贾总,您没事儿吧?” 我从云端回来了,也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差点直愣愣地摔倒。回过头,就见蒋羽涵扶着我的胳膊,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说道: “我要不扶您先回去休息吧,您的脸色很差。” 我稳住身形,摆了摆手。这时,当了一晚上大佛的林伊也终于扭头看着我问道: “贾总,你先回去休息吧,你酒喝的太多了。” “不用……我……我还行,还能……还能喝……”我当啷个舌头,晃着脑袋,口齿不清地回道。 林伊横眉一竖,口气也重了几分: “贾总,今天只是聚会,没必要喝那么多。小蒋,拜托你扶贾总先回去吧,车子让工厂的司机开。” “好的,林总。” 看到林伊那眼神中的淡漠,我突然就来了火气,甩开蒋羽涵的手,低吼道: “我说了,我还能喝!” 我们这边的动静让周围一圈的人齐齐看了过来,林伊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冷冷地扫了一圈,把周围的人吓得收了眼神儿,更是把还要过来给我敬酒的人吓得缩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来,凑近了我一步,压着嗓子怒道: “贾念,你耍什么酒疯!”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紧闭着双唇憋红了脸,倔强地把着椅子不肯挪动半分,就好像孩子哭闹了一番只为得到父母的关心,而我的目的也不过是让林伊注意到我一样幼稚。 林伊的脸上本是带着怒意的红晕,那双桃花眼带着惊涛骇浪般死死地盯着我,却终于在我们目光相撞的时候,她的神色变了,她就像从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一样,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就连眼神也突然变得温柔。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老李,把车开过来。”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林伊对着蒋羽涵挥了挥手,然后又说道: “小蒋,你坐回去吃饭吧,我送贾总回去。” “啊?哦,好。” 蒋羽涵的目光在我和林伊的身上扫了一番,匆忙离去。 我稍微清醒了一些,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趁着酒劲儿为难林伊。我看了眼坐在我们这桌吃饭的几个熟悉的领导在偷偷地私语,更加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我抓起地上的矿泉水喝了两口,长出了一口酒气,说道: “林总,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真的吗?你自己能走吗?” “能走。” 林伊点了点头,眼神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围的同事,然后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我有一点后怕,想来这样的场景下如果真是她领着我出去,又送我回去了,在公司内部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这对林伊肯定是一种伤害。趁着现在绝大部分人没有注意到我们,我还是赶紧离开吧。 于是,我脚步虚浮,用力推开过道两边那一桌桌挽留的酒杯,说了不知道多少句抱歉和下次再喝之后,方才来到了饭店的大门口处。 我疲惫地呼吸了一口没有烟酒混杂的新鲜的空气,可是空气中的寒冷直钻我的脑门儿,带着酒后的冷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紧了紧衣服,站在原地跺了跺脚,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老李开着车慢悠悠地驶了过来。 我挥了挥手,他停下了车,我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车门处,还差点一个狗吃屎摔倒在车轱辘底下,却发现车门打不开。我一手拉着衣服,一手用力拍着车门,想让他把车门锁打开。 “贾念,这么急着自己回去啊?” 我猛地回头,就看见林伊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在我的身后说道。难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那本有些清醒了一些的酒意在看到她的时候又侵蚀了我几分,那种没来由地安心感让我本吊着的心落了下去,却装着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你……我不是说自己回去吗,你怎么出来了?不用你送我。” “神经,谁说我要送你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主持年会呢,恰好一个车,不行吗?” “行行行,太行了,”我打了个酒嗝,又对着车门一顿乱拍,“老李啊,你开门啊。” 没想到,刚才我拍了半天这哥们不开门,林伊一来他不仅开了门,还跑过去给林伊把后排的车门打开。 在林伊憋着笑的眼神中,我心里把老李骂了个遍,这家伙就是存心让我在林伊面前出丑。可是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收拾他,只得悻悻地拉开副驾的车门就坐了进去。 车子疾驰在回工厂的路上,其实也没多远的距离,我们就已经回到了员工宿舍。 妈的,老李这个天杀的,开个车把我的内脏都要颠出来了。刚下车,我的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跌跌撞撞从车上下来,趴在路边就是一阵吐。 林伊站在我旁边递给了我一包纸和一瓶矿泉水,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你还好吧?” “咳咳,还……还好,吐出来好受多了,”我接过她手里的纸擦了擦嘴,又用矿泉水漱了漱口,接着说道,“下次老李再这么开车,我不坐他的车了,忒不讲究!” 林伊捂着嘴笑了一下,让老李回去休息,然后指了指员工宿舍楼,歪着脑袋说道: “你闹也闹了,吐也吐了,该回去休息了吧?” 第176章 如梦当醒 我没有说话,只因这晚风吹得人心醉,夜里的寒冷在这个独处的距离中好像暖和了许多,然后任凭它们穿过男人的耳朵,女人的发梢。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似乎蕴藏着茫茫大海,墨瞳幽深,目光的尽头藏着我读不出的味道。也许是我酒喝的多了,大胆地靠近了她一步;而她也有一些微醺,不躲不闪,在路灯的氤氲下显得格外迷人性感。 我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心脏跳得更快了,而不知不觉间,我与她的距离只有一拳而已。 林伊仰着头,呼吸重了几分,而她此刻的样子落在我的眼里成了这世间唯一的尤物,那精致的面孔,细腻的肌肤,还有那让人荡漾的红唇……这一切都几乎摧毁了我的理智,往日浮上心头,佳人弱柳依前,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捏住了她柔腻的下巴。 她嘤咛了一声,眼神迷离了几许,这销魂的声音刺激了我的神经,让我的脑海在不顾一切地怂恿我再进一步。 我的双眼轻轻闭上,一点点向她的唇靠近。周围是如此寂静,就连风都停顿了下来,天地都不在我的眼里,只剩下伊人停靠在心海的港湾…… 就在我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呼吸的时候,头突然痛了起来,紧接着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花知暖的样子,她孤单的身影,她脆弱的疲态,她柔情似水的爱意……我两眼一睁,猛地退后了一步,直接跌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看着眼前的林伊,一种深深的罪恶感淹没了我的心头。我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惊诧于自己竟然已经处在了精神出轨的边缘!这该死的罪恶感与那些纠缠的感情几乎杀了我,让我恨不能自戕于此! 林伊的表情从疑惑到痛苦最后到释然,她仰头吸了吸鼻子,走过来按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 “贾念,你醉了,回去吧。” “林伊,对不起……我……” “别说话,”林伊扶起我的脑袋,将食指竖在我的嘴唇前,“该结束了,贾念,我想……你我都懂,对吗?” 我抬起头,她的目光如水一样温柔,带着一如多年前让我魂牵梦绕的香,却用最冷酷的言语在这个夜晚斩断了我最后的可耻的妄念。 发乎情,止于礼。我本该明白,更不该拿酒精作为自己罪恶的借口。 酒醒了大半,我站起身来,默默地在心底下定了决心,想要去捋一下她的发丝的手停在了半空,又赶紧放下手,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 “林伊,对不起……另外,谢谢。” 林伊摇了摇头,转身面向远处, “贾念,是我该谢谢你……不过,既然手边是一抔黄粱,那我们都该如梦当醒。”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者说,再多的言语,也在那一串对视的目光里消融…… 楼道的左边,是男子宿舍,楼道的右边,是女子宿舍。我们站在门前,在这个北方的冬夜说了句晚安。 林伊看着我轻轻挥手: “贾总,晚安,明天见。” 我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林总,明天见。” 我们都转身离去,也都没有回头…… 这个夜晚我失眠了,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声贾总,更是因为我和林伊仿佛在转身离去的那个瞬间回到了起点,回到了那个冷傲的她和敏感的我的那个时候。我拿起手机反复看着与林伊微信上的对话,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聊了这么多了,可是,当我切出与她的对话,才发现数个小时前花知暖发给我的微信我还没有回。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2点,想来她已经睡着了,我还是不要去回消息再去打扰她了吧…… “念儿,你睡了吗?” 就在我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花知暖竟然又发来了消息。 我赶紧回复道: “抱歉,我以为你睡了,就没回你。” “没事……” “那你早点休息吧。” “念儿,等一下。” “怎么了?” “我……我可以听听你的声音吗?” “好。” 很快,花知暖打来了微信电话: “念儿,你在听吗?” “嗯,我在听。你怎么不打视频电话了?” “啊,我卸妆了,头发也很乱,不想让你看见。” 我笑了笑,说道: “暖儿,你怎么了?以前你可是不在意这些的。” “现在不一样了嘛,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当然要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给你看喽。” 听着她的声音,黑暗的房间拷打着我的心,让我不禁陷入了沉默。 “念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喝了些酒,有点头晕。” “哎呀,对不起,那你赶紧休息吧。” “嗯,好。” “晚安,念儿,爱你。” “……爱你,晚安。” 挂断了电话,夜色更深了,深不见底,看不见云层,也看不见月…… …… 年会如期举行,上午的时间主要是各个部门领导汇报一年以来各自的成绩以及工作中需要注意的部分,我也在林伊之前汇报了一下目前国贸部的工作进展以及建厂项目的推进,虽然很短,但是起码能够说明我们的工作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的。 最后,林伊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上讲台,冷傲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众人,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只一个瞬间,她便拿起话筒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肯定了部分工作,批评了部分工作,然后祝愿公司未来蒸蒸日上,也祝愿年会结束后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在众人雷鸣般的掌声中,林伊让客服人员抬来了一个大箱子,说道: “诸位,我想即使我说的再多,也不如来些实在的东西。大家一定更关心一年结束之后,每个人的年终奖能够分到多少。往年都是由财务部以邮件的形式告知你们,今年我想搞一点不一样的。”她向前挪了一步,指了指眼前的箱子,说道,“这个箱子里是写给你们每个人的信,主要内容就是年终奖的金额,虽然是一种形式,但是上面的内容基本都由我本人亲自核定,也代表了我对于大家的殷切希望。 接下来,我会让客服将这里面的信封交到你们的手上。我相信,只要你们看到了手里的数字,就更会明白我在上任那天给你们的许诺以及我的决心!” 第177章 亲笔信 上午的年会就这样结束了,大家将手里的信封拆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精彩,有人欢喜有人忧,想来这也是打工人在面对年终奖的时候都会有的心态吧。不过,从整体来看,大家应该还是满意的。 另外,因为我是公司的高管,所以信封由林伊亲自递送到我的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林伊将属于我的信封交给我的时候,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转瞬即逝,仅仅一个复杂的对视,她就已经挂上职业化的微笑走到下一个领导那里去了。 我轻叹了口气,打开信封,里面的数字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根据之前我和林伊的约定,她说的是二十万左右,但是现在信封里的数字居然是五十万,多了一倍不止。这让我惶恐万分,更深觉自己完全配不上这样的数字。就当我想要在中午休息时间和林伊好好谈谈的时候,却发现这封信摸上去有些坑坑洼洼的。 我仔细拿起这封信来打量了一番,末尾的笔记处有晕染的痕迹,纸张的背面有写字时用力的痕迹。这封给我的信居然是她的亲笔信!实际上,她制作的这一批信我是参与了的,很清楚里面的字都是机打上去的,唯独我这一封是她亲笔手写。更让我震惊的,是这封信还有第二页。我环顾左右,确认没有人在看我之后,一种颇为怀念的感触涌上心头,双手微微颤抖地打开第二页读了起来: 贾念, 很久没有亲笔给你写信了,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否会让你有些熟悉呢?不得不说,现在我手上握着的这支“英雄”钢笔已经有点不堪重负了,看来我真的要抽个时间去修一修了。 言归正传,我想,以你的性格,在看到这封信上面的年终奖金额的时候,一定会自我怀疑,进而想要找我聊聊这件事。不过,我想说的是:贾念,请放弃这样的想法,你一如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一如我对你从未改变的信任,这些是你值得的,而且在未来,你值得更好的。 所以,谢谢你,谢谢你能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来帮助我,而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让你委屈,哪怕一点点。 好了,就写到这儿吧。新的一年,祝你们幸福。 林伊亲笔 我很难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如何,只是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些张弛有度的笔迹。我不禁感慨林伊对我的了解,这份了解更让我觉得自己的付出是真真正正得到了回报,这回报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与她之间产生的默契。 可是,如此了解我的她,与我又是什么关系呢?我们真的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收进西服的口袋里。再看林伊,她已经回到了舞台中央,当全部的信封发放完毕后,她宣布午休开始,下午将正式进行年会的表演环节。她很平静,即使我刻意地去看她,她也依旧可以在发现我的目光后轻轻一笑,然后继续从容不迫地发布今天的任务。 而我呢?我的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这段日子我的状态都非常不好,我好像连曾经的那份无所谓的心态都已经难以保持,每每想到花知暖,想到林伊,我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然后在她们那两张美丽的面孔之间徘徊,再一次次靠工作来短暂地逃避,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失掉了睡眠,即使花知暖那足够男人疯狂的肉体缠在我的身上…… 下午的年会表演开始了,林伊这次也算是下了大手笔了,不仅舞美设计颇有风格,而且各类节目也是精彩纷呈,那些外面请来的表演团队不负众望,给大家贡献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节目。 而我们国贸部门虽然刚刚成立,但是在蒋羽涵的毛遂自荐下,全权负责国贸部门的节目,而我则当起了甩手掌柜,任凭他们去编排节目。 轮到我们部门的人表演的时候,蒋羽涵带着男生女生跑到台前,载歌载舞,一段唱跳舞台就这么被端上了年会的舞台。不得不承认,她们唱的好,跳的也好,坐在我身边的领导纷纷夸赞我们国贸部门的节目做的很好,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不仅他们是第一次看,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看。 看到我们国贸部的成员能有这样的表现,我也暗暗给他们竖起了大拇指。蒋羽涵在表演完节目后第一时间跑到我的身边问道: “贾总,怎么样?我们的节目不错吧。” “不错不错,你今天也很漂亮。” 蒋羽涵脸上一红,微微颔首,小声说道: “谢谢贾总。” “对了,这次的节目都是你的主意吗?” “当然啊!”蒋羽涵抬起头,得意地说道,“从选曲到排练舞蹈,我可是‘事无巨细,悉以咨之’,尽心尽力地和大家一起训练呢。” 我笑了笑,眼神打量了她一番道: “话说,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当时来面试的时候可是大相径庭啊。怎么,人设这么快就维持不住了?” 蒋羽涵抬手轻轻打了下我的胳膊,嗔道: “哎呀,贾总,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当时我不是和你们不熟嘛。” 她的语气带了些俏皮,更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正打算再调侃调侃她,却看到林伊仍旧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冷汗都出来了,赶紧收了笑呵呵地表情,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蒋羽涵,总之,未来我们国贸部要再接再厉,努力给公司创造好的效益,知道了吗?” 我说的话有点和前面的话题接不上,正当蒋羽涵疑惑的时候,我赶紧对着林伊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蒋羽涵会意,立正做着保证,然后吐了吐舌头,匆忙跑回后台换衣服去了。 我见她跑远了,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偷偷看了一眼林伊,发现她还在盯着我看。我只好硬着头皮凑过去说道: “林总,请问有什么指示吗?” “贾总,你和你的下属关系处的不错嘛,我想向你请教请教心得啊。” “咳咳,林总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得,都是您带得好。” 林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眼睛看了一眼后台的方向,说道: “周小山干活有的时候还是粗糙了些,这个蒋羽涵我觉得不错,贾总是否可以割爱让她来做我的秘书呢?” “这……”我微微皱眉,摸不清楚林伊怎么突然说这个事情,勉强说道,“林总,我们国贸部刚刚成立,难得有蒋羽涵这种人才,所以……” “贾总,你别急,我只是随口一说。”林伊回过头来,双眼微眯,寒芒毕露,“不过,如果她有什么举动让我觉得不合适,那么,要么她来给我当秘书,要么她就离开依连,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林伊虽面色如常,言辞之间却犹有刀光剑影,凌厉不已。我不敢作他答,只得回道: “明白了。” 第178章 林若海亲至 年会的表演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我和林伊也短暂地沉浸在了年会欢乐的氛围中。临近傍晚的时候,所有的节目已经全部表演完毕。 舞台的灯光全部点亮,林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着装,正准备上台发表年终感言的时候,王可龙却先于林伊跑到台前,然后拿起麦克风严肃地说道: “诸位同仁,就在今天,到场的还有一位特殊的嘉宾。过去的几年里,他虽然未曾在我们依连的年会上露面,但是他一直在密切关注我们依连的成长。现在,让我们郑重请出我们依连耐火的背书人,澜海集团的董事长,林若海,林董。有请!” 我的神经随着那个如噩梦般的男人走上舞台的步伐而被痛苦地拉扯着。我攥紧了拳头,死死盯住已经站上舞台中央的林若海。林伊眉头紧锁,略显慌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坐了回去,只是面色已经难看了许多。林若海的出现让我们始料未及,可是来自工厂的员工中,很多人却表现的泰然自若,好像早就知道林若海今天会过来一般,再看看王可龙此时站在林若海旁边的样子,我不得不承认林伊对于工厂的掌控远不如王可龙,这么大的事情林伊居然都不知道,可见未来的道路会有多难走,而我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林伊的困境。 再看林若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如当初站在车前俯看我的时候一样不怒自威,颇有威严。斗转星移,岁月几乎在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张标致的中年男人的面庞打理得一丝不苟,甚至可以窥得这个男人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台下,犀利的眼神一瞬间便锁定了坐在林伊身边的我。他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但他很快调整好姿态,开始了他的演讲。 不得不说的是,林若海果然是一方诸侯,作为商界有名有姓的大佬,一举一动都颇有气势,完全不是暴发户的模样,反而像是出身贵族世家,有着良好的文字底蕴以及知识储备,甚至只言片语间就能逗的全场欢笑,与我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 我的拳头攥得更紧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多年前的他逐渐重合,我却看不出他的深浅,更不知道他这次突然造访的目的是什么。我的余光悄悄瞥向林伊的方向,她也在看我,紧咬双唇,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林若海因何而来。 这样一个老江湖不请自来,很难说他仅仅就是过来发表一番年终总结然后就打道回府,再联想到比林伊还更早知道林若海过来的王可龙,会不会是他与王可龙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我的心里很乱,林若海的演讲又迟迟不肯结束,后面他说了些什么我也都没有听,只是心下合计着今天这场戏到底是唱得哪一出,直到过了很久之后,林若海终于说道: “说了这么多,我想我也有点喧宾夺主了,毕竟依连公司现在的总经理是林伊林总,希望林总不要介怀,允许我这个快要退居幕后的老家伙把还说完。”此话一出,王可龙带头笑了起来,紧接着全场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我双唇紧闭,而林伊的脸上更加不好看,只能硬着头皮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示意林若海继续。 林若海似笑非笑地清了清嗓子,压了压手,示意全场安静,然后接着说道: “如今,澜海材料……抱歉,是依连耐火。依连公司现在的业务很广,在林总的带领下也涌现了一大批年轻人,他们敢打敢拼,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有所作为,实在是让我钦佩,也不禁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老少更迭,英雄少年。” 他话音刚落,全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可我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思来。果然,他本带着笑容的脸上突然冷了下来,说道: “不过,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发表肯定的意见。在我们澜海集团,无论是谁,有功,我们赏,有过,我们罚,有优点,我们会鼓励,有缺点,我们会指出。最近半年,虽然依连公司的年轻人们做出了很多的大事,但是在我看来,很多事情还非常的不成熟。林总,今天我就不在这个场合细说了,回头我会单独和你说明,不过,我希望公司的年轻人要懂得尊重前辈,努力学习,每天进步一点点,常怀利他之心,不要太离经叛道。好了,我就说这么多。” 林若海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我们这边,这洋洋洒洒的一段话,看似泛指公司的年轻人,实则是暗指林伊和我。这半年以来,林伊在公司做出了一系列的改革举措,更是一手将我推上公司三把手的位置上,一路高歌猛进,背后也确实被不少公司的老人诟病,就更不用说以王可龙为首的王家军了。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王可龙明里暗里给我们项目组、国际贸易部以及数字化部使了不少绊子,而这些我不相信林若海完全不知道,现如今又说出这种话,很明显是在给林伊还有我上眼药。 林伊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待林若海发表完讲话后,林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闭着眼睛大口呼吸了几口,才缓步走到麦克风前,客套地肯定了林若海的说法,也进一步提出了公司接下来一年的工作目标。 说实话,今天这一城我和林伊败了。林若海的出现一下子将今天本该属于林伊的高光时刻彻底抢了过去,话都让他说了,甚至还定了基调,那么林伊一开始准备好的说辞也就没有办法拿出来说了,毕竟她要说的和林若海刚刚的发言相去甚远。 …… 年会就这样结束了,晚宴我没有再喝太多的酒,只是坐在桌子上偶尔抬杯,然后心事重重。 林伊今晚似乎不像昨天一样拘谨,她没有和我交流,甚至没有和我说话,反而端起酒杯来到工厂员工的那些饭桌前微笑敬酒,说着大家辛苦了,来年会更多地将公司的资源向工厂倾斜之类的场面话。 我知道,她本不愿如此,可是今天的王可龙和林若海的出现让林伊内心的危机感更重了许多。 看着她穿梭于各个酒桌之间的模样,我恨不能走过去帮她挡住那些烈酒,可是正当我想要过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子走到了我的身边: “贾总,您好,我是林董的秘书,林董想请您一叙,不知是否方便?” 这个男人温文尔雅,可是这礼貌的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不容拒绝。我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林若海,你终于要见我了吗?我还以为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你对依连的情况真就一无所知呢,看来还是沉不住气了! 我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还被觥筹缠足的林伊,对着眼前的男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 “当然方便,还请带路。” 第179章 有资格吗? 跟在男人的身后,彼此偶尔聊上两句年会的情景,虽然我与他之间还算是气氛融洽,只是我隐隐地感觉到林若海找我这件事恐怕不简单,我也更不清楚他现在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一路回到办公区,董事长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的最高层,不过这几天我都在厂子里待着,所以这一层也是我第一次来。 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男人轻轻敲门,得到应允后,他推开门,对着我 做了个请的姿势: “贾总,林董在里面等您,我就不进去了。” “好的,多谢。” 男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而我则是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顺手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奢靡豪华,仅仅是一张朴实的办公桌,几件简单的装修家具而已。 比较特别的是,办公桌的侧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桌子,上面凌乱地摆放着一摞又一摞宣纸。一尊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砚台和几支毛笔摆放在桌子的一角,而一张写了一半的作品正好摆在中央。 我缓缓走到办公桌前,对着眼前正在闭目养神的林若海微微躬身,道了句: “林董,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若海呼出一口气来,双眼微微睁开,略微从那张老板椅上直起了一些身子,目光在我的身上扫视了一番,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道: “你是贾念?” “是的。” “我们很久以前见过,对吗?” 林若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仅仅只是注视而已,我却已经被他盯得遍体生寒,来自他的上位者的气势足足压得我抬不起头,而这个颇有意味的问题更让我陷入了为难中,一时间摸不透他这个问题到底想要探查些什么。 不过,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无论他想要干什么,这个问题我只需如实回答即可,哪管他洪水滔天?我抬起头,直视着他说道: “是的,林总,八年前的夏天,我和您在‘翠湖仙居’见过一面。” 林若海明显顿了一秒,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复杂的神情,但是很快他就调整好状态,半晌后说道: “原来是你……我说我女儿怎么莫名其妙找了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来担任她的总助,甚至不顾可龙的反对,原来是这样……哼,简直是胡闹!”林若海微微摇头,语气重了许多,目光凌厉,接着说道: “林伊这孩子从小就有些叛逆,所以很多时候经常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过,管理公司可由不得她如此任性。贾念,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林董,抱歉,您指的是什么呢?” “我指的就是她随着性子任命你为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兼营销副总这件事。” 果然,我就知道林若海找到我绝对没好事。如果我和他从未认识过,那可能他还能更委婉一些,可是知道了是我,今天恐怕不会让我随便脱身。我沉声说道: “林董,我不清楚您和林总之间的家事,不敢妄下断言。不过在我看来,林总做事情胆大心细,魄力十足,对于公司的发展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因此对于她的人事决策以及公司决策我们都是百分百服从的。所以,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人事任命来自林总的判断,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林若海闻言,手指在桌子上敲着,略有些情绪地说道: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希望你不要拿林伊当做自己的挡箭牌。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且问你,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做我们依连公司的总助吗?” “林董,”我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确实没有资格做林总的总助。” “哦?那你……” “林董,请允许我说完。”我打断了林若海,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我没有退路,也必须把该说的话说完,“资格,来源于社会普遍性的价值导向,比如一个人的年纪、工作经验、阅历等等,这些确实可以成为一个人对所谓的‘资格’的一种证明。 但是,林董,比起这些,对于依连来说,新鲜的血液和更为强势的能力才是这家公司最需要的东西。我不敢说自己能做的多好,但我敢说,目前在这个行业里,我们是第一家将国际业务、数字化业务串联起来并且已经抓住国际局势的公司,这里面的一些功劳是否在我,自有林总评说。所以,如果从公司的角度来看,我是否有资格的,不在我,不在您,而在林总。” 出乎我意料的是,林若海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睨了我一眼,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并没有资格去指摘你对吗?” “林董言重了,我只是认为最具有资格的是林总。” 林若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目光如炬,紧盯着我的眸子似乎要将我的灵魂都看透。我目不移视,迎着他的目光向前。对我来说,林伊的信任与知遇我无以为报,我有的,只有一腔热忱和拳拳之意,所以,我并不惧怕林若海,心无所愧,又何惧哉?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笑意有着几分不屑,但亦有几分善意。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随他坐下。 窗户前的沙发上,他坐在中间,我坐在他的手边,两人的面前各有一杯沏好的茶水,办公室里弥漫起淡淡的茶香,悠远绵长。 “贾念,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所以接下来的对话我们就不以工作身份来谈话了,快尝尝这杯茶,这是我平时的口粮茶。” “好的,林董,谢谢。”我颔首致谢,端起茶杯品尝了起来,其茶鲜爽回甘,叶嫩匀整,明亮清新,应该是上好的信阳毛尖。 “嗯,贾念啊,今天既然见到了你,有句话我倒想问问你。” “您请说。” “当年你受如此折辱,今天又为什么能甘于林伊之下呢?” 林若海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杯子里的茶,可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我的手一抖,茶水略微洒出来几分。我将茶水放下,沉思片刻,回道: “林董,当年的事情早已过去,与林总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我又何必抓着不放呢?” “呵呵,”林若海冷笑两声,“贾念,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心胸宽阔的君子呢?” “林董谬赞,我愧不敢当。” 林若海此时神情一变,将茶杯重重拍在桌子上,怒道: “贾念,你别跟我装糊涂,与其说你心胸宽广,倒不如说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180章 不需要她来插手 工厂的四周寂静无声,偶有野猫传来略显凄惨的呜咽。林若海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振聋发聩,让我冷汗直冒,一时间难以招架。 我不是被他的气势压住了,而是他第一时间戳穿了我藏在最深处的心事。 也许,我真的在某一刻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的气势弱了几分,而林若海也知道,不过他没有咄咄逼人,而是静静地喝了一口茶水,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缓缓开口道: “贾念,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我眉头微皱,沉声道: “抱歉,林董,请您明示。” “我希望你可以离开依连。” 即使我的心里已经做好了预设,但是当林若海真的说出来的时候,我依旧难掩内心的失望。恐怕在林若海的眼里,我所带来的价值还不足以让他放下成见,甚至王可龙很有可能在他的面前说了些什么,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场对话,更有可能的是,他在逼我离开他的女儿,即使我们…… 我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才将将说道: “林董,那我手头的项目……” “由王可龙接手就行了,就你手里的那点项目,一周的时间应该够他完全接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三言两语便暗戳戳地否定了我之前的努力。我尽力平复心情,问道: “您确定这件事情不需要和林总沟通一下吗?” “这应该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又何必她知道呢?”林若海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时的林若海终于让我回想起了当年的那个让人把我踩在脚下的澜海集团董事长,他高高在上的态度也终于惹怒了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小人物,但是我现在是依连耐火正儿八经的总经理助理兼营销副总,想赶我走,我倒要看看眼前这个所谓的传奇人民企业家有什么招数! 想到这儿,我的脸一黑,平静地喝了一口茶水,深吸口气,说道: “林董,我实话实说,这并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其实,当初并不是我主动来依连应聘,而是林总三次请我来公司,而我也是被林总的信任和对公司发展理念的契合所打动才来到公司的,所以您所说的‘不该有的心思’,抱歉,我理解不了,如果您愿意,可以拿上桌面上来说。 其次,目前依连的很多项目、业务都是由我发起并且由我主导,您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能够跳过林总就可以决定的事情吗?” 林若海面色一沉,目光锐利地扫了我一眼,颇为不耐地说道: “贾念,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很多事情难道还要我摆在桌面上明说吗?另外,你不要忘了,我是依连的董事长,更是澜海集团的董事长,在人事任命这件事上,我不希望和你走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的那一步!更不希望你和林伊之间再有更多的瓜葛!不然,你觉得今天我会来找你吗?” 我心里冷哼一声,假意思考,装作喝茶的样子,手底下却已经把林若海这番发言偷偷以语音的形式发给了林伊。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林伊很快便回复了消息: “知道了,等我。” 有了林伊的回复,我的心里很快踏实了下来,整个人的状态也松弛了不少,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林若海表演。 果然,此时的林若海还浑然不知,仍在滔滔不绝,话里话外尽是对我的不屑一顾还有威逼利诱,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离开依连。 本来我还因为林若海的身份地位有些胆怯,可是不知怎的,冷静下来后的我倒也觉得他说的这些话也不过尔尔,更是不自觉地质疑起林若海这个董事长的能耐来。 林若海作为澜海集团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居然用这么无趣的手段来劝我离开。说了半天,连价钱都不谈,说实话,我心里都要笑出来了。按照剧本来说,他怎么也得许诺我一笔钱吧?这个老小子,说了半天,无非是告诉我他是董事长,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主动辞职,他就辞退我。如今想来,那句“全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还真是至理名言。 林若海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喝了一口茶水,看我“神色凝重”的样子,估计自以为那套说辞有用了,终于闭了嘴巴。 呵,林大董事长,我在等你女儿,你在等什么? 不久之后,林若海终于丢掉了所有的耐性,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林伊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气势凌然地站在门口,一双美目含着怒气,死死盯住林若海说道: “林董,请问您在和我的总助谈什么,怎么不叫上我呢?” 林若海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想到林伊会这么晚冲回他的办公室。他扭头看向了我,满眼都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却又不能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丢了风度,忍着怒气说道: “贾念,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林董,您应该清楚,我是林总的助理,并不是您的助理。” “荒唐!难道你任职于依连是为她一个人服务吗!你的职业素养在哪里!” 林伊走到我的面前,将我挡在她的身后,双手交叉在胸前,直面林若海的怒火,平静地说道: “林董,我认为贾总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既然说到职业素养,那我倒想问问林董,您在非工作时间将我的助理单独叫来谈话,却不会知我,请问您的目的是什么?您的职业素养又体现在哪里!” 林若海终于绷不住了,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低吼道: “林伊,你简直没大没小!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你是在质问我这个董事长,还是在质问你的父亲!”他又将目光看向了我,摆手说道,“你出去,这里没你事了。”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跳脱,既然林若海都开始扯父女关系了,那我也没必要掺和人家的家事。 正当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林伊抓住了我的胳膊,目光中带着一缕难以探查的温柔对着我摇了摇头,然后语气不悦地对林若海说道: “林董,您应该清楚,现在我是以依连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和您这位幕后董事长就我司工作问题进行的谈话,您为什么要扯到其他地方?又为什么要赶贾总离开? 另外,林董,不用您说我也知道您和贾总说了什么,但是今天我在这里表个态,贾总是我亲自招进来的,无论是谁,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可能把他赶走!您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林伊的一番话说得极为强势,站在旁边的我已被她的魄力折服。此刻的我终于相信,林伊和我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深刻的契合,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而她更是对我有着知遇之恩,而我除了奉献给工作之外,别无报答之法。 林若海听了这番话早已气的七窍生烟,我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他在震怒之中却突然冷静了下来,缓缓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半晌后说道: “林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叛逆也要有个度。不过,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太过强硬。”他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正当我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睛,话锋一转,“但是,林伊,很多事情我不说那么明白,是为了给你们都留个面子。不该你们去做的事情,最好别做,你应该很清楚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怕你不好收场。” 林伊淡淡一笑: “我当然知道王部长是什么人,不过我也请林董给王部长带句话,该不该做,由我来判断,不需要她来插手,您也没必要替她躺这个雷!” 第181章 士为知己者死 林若海闻言摇了摇头,却不言语,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才对着我们摆了摆手: “好了,今天很晚了,你们也都回去早点休息吧。” 林伊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躬身说道: “您早点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们的对话涉及到了她的母亲之后,就戛然而止了。但是林伊已经向着门外走去,我也只得对着林若海拱了拱手,说道: “林董,今天得罪了,望您海涵。” “小子,”林若海的声音略微有一些嘶哑,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如果你执意帮着她,一定要做出成绩,切记,千万别有侥幸心理。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 “林董……” “好了,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我点点头,虽然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也不该再在这里停留了,很多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与林若海道别,匆忙跟上了已经出了门的林伊。 年会已经结束了,家住在附近的已经回家准备过年了,而像我这种家在外地的,会在明天各自踏上回家的归途。 所以,此时的工厂除了个别仍在加班的同事之外,已经没有人了,就连往日里灯火通明的生产车间也难得安静了几分。 我跟着林伊走出了办公楼,却发现她没有背包,那条她从北京戴来的围巾也不知所踪,雪白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寒冷的冬夜中。 “林总,天气太冷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贾总,刚才……”她停下来脚步,欲言又止,随手将几缕被吹散的秀发拂到耳朵后面,接着说道,“刚才林董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在针对我,不是针对你。” 我笑了笑,站在风吹来的地方挡在她的身前: “无论他针对的是谁,你不让我走,我就不会走。” “也许未来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依连和澜海也会有更多的人去给你压力,甚至去胁迫你,贾……贾总,你真的不会走吗?” 她的问题问得并不含蓄,而字里行间里却隐晦地告知了我无论是在依连公司还是在集团的内部,我都已经被人挂了名了,太多双眼睛在看着我,未来,也许我会如履薄冰。 我仰头看向天空,用力地呼吸了一口。唐山这座城市似乎每一缕空气都带着重工业的味道,那股淡淡的焦油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工业园区里,可是,却有一丝清冽的花香顺着空气的间隙流转在我的身旁。 我不禁回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些闲逸,那份自得,好像都离我远去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工作成为了我生活的大部分。细细想来,正是我身边的这个女人,这个让我记了多年,恨了多年,却终究又难以割舍的女人,让我有了今天的一切。 “林总,你可知‘士为知己者死’吗?” “言重了吧?” “确实有些言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你的信任与放权,让我突然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自由,可是当我真的自由了,我又迷茫了。也许,自由这个词不太适合我,或者说,此刻的我,才是真正的自由。” “嗯,我懂了。” “真的?” “真的。” “好,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 于是,我们在宿舍楼分别。我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与昨天一样,我没有回头,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贾总,过年好,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我回过身子,看着她的面容落在略显昏暗的楼道的灯光下,笑着说道: “林总,过年好,也代我向你的父母问好,即使有一位今天可能不是那么好。” “臭贫,晚安。”她嗔了我一眼,又张了张嘴,后半句话不知道是什么,却也没说出来,只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我也转过身去,在楼道的尽头,大喊了句: “晚安!” 不知道她听没听到,只是觉得回声很响,惊扰了宁静的冬夜…… …… 第二天,我和老秦在高铁站前告别,他家在廊坊,而我家在千里之外。他的车在我的前面发车。临走之前,我问道: “老秦,你今年不去薛凌家拜访一下吗?” 老秦的神色僵了一下,但马上笑道: “今年就算了,毕竟我们谈恋爱也没有很久,我想等咱们这个项目落定了再去拜访。” “好吧,一路顺风。” “你也是,三十儿晚上别忘了抢红包啊。” “没问题。” 老秦离开了,他没有回头,身上的行李有些沉重,而我与他的只言片语也不似往年那般热情。我的心里有些堵,也许当我成为了他的领导的那一天开始,我与他之间就多了一些我难以形容的隔阂。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却看到他在消失在电梯口的最后一秒,对着我挥了挥手。只可惜,我还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着天梯下去了…… 许久之后,我才坐上回家的高铁,车厢里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可我却怎么也融不进去,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象一阵阵出神。 这时,微信的提示声打断了我,我拿起手机,发现是薛凌发来的消息。 “贾念,你是坐的这趟车吗?” 我看着她发来的一串数字,对了下手里的报销凭证,回道: “嗯,是的。” “哎呀,那太巧了,我也这趟车,等车到了北京车站这边我去找你啊。” “哦哦,好,我在3号车厢。” “我在4号,离得很近。” “好。” 结束了和薛凌的对话,我反倒有些疑惑,清华那边放假要早一些,而我们的年会又卡在大年三十儿的头一天,她为什么今天才回家呢?我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确实是太久没有去关注过薛凌了,自从和花知暖在一起后,每天的生活除了一些短途出差就是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和薛凌也疏远了许多。 我又想起和林伊还没有说句道别,赶紧在微信上给她写道: “林总,我已上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一路顺风。” 林伊的回复很简单,却很快就回复了我,让我的心里有些荡漾,却也明白这样的情愫在那天晚上的分别后应该会被永久封存。想到这里,我心里笑了出来:其实林若海大可不必费劲巴拉地来找我,我和林伊本就没什么,如今更不会有什么,他又担心个什么呢? 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原来,我自己都清楚,只是在骗自己罢了…… 第182章 我现在不想结婚 列车行至北京的时候,我和薛凌见了面。当列车门关上的时候,我帮着她将行李放在了行李架上,然后两个人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寒暄起来。 她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羽绒服配牛仔裤,整个人显得白净漂亮。只是,看着她本该熟悉的样子,我却恍惚间生出了一些陌生的感觉,半晌后才开口道: “大人,好久不见。” 薛凌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里面的兜里掏出一小瓶咖啡递到我的手上: “是好久没见了……这是新出的口味,你尝尝。” 一小罐咖啡还带着温热,应该是她上高铁前在小卖部买的。我拉开拉环,浅尝了一口,就看到薛凌期待地看着我问道: “好喝吗?不苦吧?” “嗯,不苦,挺好喝的。” “那就好,我就怕太苦你不喜欢。” 我点了点头,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薛凌的马尾好像剪短了一些,可是我又不是很确定。仔细想想,我甚至都想不起来 上次见薛凌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而我们在微信上的对话也都是只言片语的寒暄,关于她的生活,我除了偶尔和老秦聊聊,再无从知晓。 不由自主地,我轻轻叹了口气。薛凌嗤笑了一声,问道: “贾念,怎么一见我就叹气呢?” “啊,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是因为和我好久没见了以后不熟悉了,对吗?” 薛凌依旧是那个薛凌,她的敏锐让我咂舌赞叹。她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这句话,我也没有什么需要 掩饰的。我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薛凌,我们确实好久没见了。” “是啊,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呢。” “对对对,是那个时候。” “贾念,你忘得够彻底的啊。” 我讪笑了两声,喝了口咖啡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接着说道: “对了,你最近和老秦怎么样?有没有考虑结婚啊?” 薛凌的笑容突然就冷了下来,她靠在一边,目光投向窗外疾驰而过的光景,半晌后才说道: “我马上面临毕业,很快回去读吴教授的博士,几年内都会很忙,所以我现在不想结婚。” 我微微皱眉,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和老秦也谈了这么久了,至少这件事应该提上日程了吧?” “我还没有想过。” “这……你见过他的父母了吗?” “没有。” 薛凌的语气很淡,甚至让我隐隐觉得她有些敷衍和不配合。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你和老秦也这么多年了,咱们都是95后,虽然都在说不结婚,但是我还是希望可以看到你们修成正果啊。” “贾念,”薛凌好像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她咬着嘴唇,较为强硬地打断我后说道,“我们见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以不聊这些吗?我想聊聊你,可以吗?” 她的态度让我有些失落,想起老秦离开时略显落寞孤单的背影,我的心里更不好受,一时间竟质疑起当初怂恿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情正确与否。 我不是傻子,相反,我其实也很敏感。薛凌的态度让我更加理解了当日甄尹说过的话,也许,薛凌的心里并没有很喜欢老秦,而她到底喜欢的人是谁,我想我也没必要装糊涂。 可是,她和老秦已经在一起了,无论如何,都应该给老秦一个交代,而我更不能在这个多事之秋再去和薛凌有丝毫的纠缠。 我摊了摊手,仰头将咖啡喝完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尽量用略有些冷淡的语气回道: “薛凌,你想聊什么呢?” “你和花知暖在一起了,对吗?” 我一惊,但很快释然,她和花知暖也是有微信的,知道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点了点头。薛凌在得到我的回复后低了低头,接着说道: “挺好的,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预感了……希望你们幸福。” 我没有刻意解读她所谓的预感,只是回道: “我们挺幸福的,谢谢,也祝你和老秦幸福,早点结婚。” 薛凌估计是被我搞无语了,摇了摇头,说道: “贾念,你现在很有攻击性啊,看来依连的工作让你不是很顺心啊。” “嗯……确实。” 薛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沉默的我们静静地听着车厢里的人世百态,孩子的玩闹声,男人的呼噜声,女人的聊天声,车子划过铁轨声……这些声音足够我们去聆听,即使与我们无关,可是我习惯性地愿意去留意身边的这些。 薛凌走到我的身边,轻轻地靠在我的胳膊上。我想要躲开,却被她拉住。 “薛凌,你觉得合适吗?” “我不明白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和我是好朋友,靠一下你怎么了?这么小气吗?还是你心里有鬼,所以要刻意远离我?” 我咽了口唾沫,想要出口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任由她轻轻依靠在我的胳膊上,然后继续听着周围的声音。 “贾念,你还记得上次只有你和我的时候吗?” “不记得了,大学的时候了吧。” “你可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她哼了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胳膊。 “好疼……这么久没见,你不会就是这么教训老秦的吧?我下次可要好好问问他,不行就报警抓你。” “抓我什么?” “抓你家暴。” 薛凌扑哧笑了出来,但是很快笑容就淡了下去,带着回忆的神色说道: “你知道现在的我们像什么吗?” “什么?” “像高中的时候,我们一起沉默着听着周围的声音,只不过现在环境变了,可是你没变,我没变。” “你错了,我们都变了。” “怎么变了?” “你有你的男朋友,我有我的女朋友,所以我们都变了。” “是吗?你确定吗?” 我的眼神扫向薛凌,她直勾勾地看着我,似笑非笑道: “贾念,”她离我远了一点,语气冷得像陌生人,“你和花知暖在一起了,很好,不过,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我皱了皱眉,第一次,我真正感受到了她的冷,她的淡漠,她眼神里的决绝。 “我……没忘。” 第183章 你有女朋友了? 关于过年,我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可以在脑海中记住的事情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之后,我好像对于过年就更加失去了兴趣。上学的那些年,过年期间老爹老妈还会强迫我在一些非重要的时间里学习、写题,可是现在呢?就连他们也不知道该让我去做什么,只剩下一些难缠的家务和看不完的电视节目。 花知暖回家去了,我们除了在三十儿那天晚上聊了聊,就没怎么联系了。我知道,她这样的家庭一定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应酬需要她一起去,即使她不愿意,可是血缘这种东西是无法反抗的天命,你如果享受了家庭带给你的便利,自然也要为家庭奉献你的精力。 而林伊,我们只有只言片语的拜年消息,然后再无联系。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联系她,因为心虚,因为愧疚,因为责任。 大年初三这天,我很早就被老妈从床上提溜了起来。我揉着眼睛,略有些不满地问道: “妈,您干嘛啊,好不容易睡个懒觉,您还打扰我。” “你个臭小子,还睡!今天你薛叔叔还有小凌来家里,待会儿就到了,你还不起来收拾!” “啊?好。”听到薛凌要来,我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但是很快就将这种感觉抛到脑后,赶紧洗漱收拾起来。 大概中午时分,薛叔带着薛凌来到了家里。薛凌手里提着很多东西,从楼道上来的时候我赶紧打开门接到手里,和薛叔拜了年,然后说道: “我说大人啊,真不用拿这么多东西。” “那怎么能行,哪有上门不拿东西的道理,而且我这也不多,烟酒茶而已。” 薛凌又和老爹老妈拜过年后,老爹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薛凌手上: “小凌啊,听说明年就要读博士了吧?真不错,从小就知道你是有大出息的姑娘。” “叔叔您过奖了,现在博士也就那样吧,我也是顺势而为。” 众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老妈从厨房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过去的几年薛叔和薛凌少有上门,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所以老妈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桌子的菜看上去倒也让人食欲大开。 吃饭的过程中,薛叔和老爹推杯换盏,我和薛凌喝点啤酒助助兴。他俩的主要话题还是一些社会的热点新闻,若是往年,我和薛凌还会聊上许多,可是今天我们却保持了沉默,静静地吃饭,然后偶尔陪着老爹薛叔应和两句或笑上一笑,再无其他的交流。 一瓶白酒很快见地,老爹和薛叔的脸色也红了起来,说话也随意了很多。很快,话题就从社会话题转到了家庭话题。老爹又和薛叔碰了一杯,说道: “老薛啊,听说小凌有了男朋友是吗?” 薛叔手里的酒杯顿了顿,笑道: “是啊,那个小伙子人很不错,还和小念是舍友呢。” “有这回事儿?”老爹面露诧异的神色,和老妈对视了一眼,问道,“贾念,小凌男朋友是你舍友?叫什么名字啊?” 我看了眼薛凌,可她却闷头吃菜,偶尔自饮一口啤酒,仿佛我们正在谈论的话题和她毫无关系。无法,我只得回道: “是我的舍友,叫秦铁中,和我是好哥们儿。” 薛叔没有说话,老妈的表情有些尴尬,问道: “小凌啊,那你和这孩子有结婚的打算了吗?” 薛叔正要开口,薛凌抢先说道: “阿姨,我现在学业挺重的,很多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所以很长时间里我是不会考虑结婚的。倒是贾念现在工作也好,女朋友也漂亮,我觉得可以早点考虑结婚。” 我刚好喝了口水,听到薛凌的话差点喷了出来,呛在嗓子眼儿里好一阵咳嗽,眼泪都流下来了。再看薛凌,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喝了口啤酒,静静地看着我如何应对。 老爹和老妈很明显没有准备,面色皆是一沉,而我也确实没有和他们提起有了女朋友这件事。老爹放下筷子,脸色严肃地问道: “贾念,你有女朋友了?” “啊,对……” “怎么不和家里说?” “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嘛。” 老爹眉头一皱,问道: “你女朋友是谁啊?哪里人?我们认识吗?” “那个,是花知暖。” “花知暖?”老爹一愣,老妈反而想了起来,拍了拍老爹的胳膊说道: “花知暖不就是当初咱们那个邻居嘛?贾念,你和她搞到一起去了?” 老妈的说辞让我有些不舒服,不过想来也是无心说出口的。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妈,什么叫搞到一起去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谈恋爱也很正常吧?” 再看老爹,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应该是终于想起来是谁了,毕竟我们家和花知暖在高中毕业后就再没有一点点交集。 饭桌上的氛围稍显沉闷了几分,倒是薛凌先笑着开口道: “叔叔阿姨,花知暖和我也算朋友,您们不用有什么担心,而且人家也追了贾念这么多年,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好事一桩啊。” 我看了一眼薛凌,又看了一眼薛叔,两个人截然相反的神情落在了我的眼里。我不清楚为什么薛凌要主动把花知暖的事情提出来,而薛叔看我的表情更像是死心了一般。是啊,当初他还能在长椅上和我说说与薛凌之间的发展,如今我们各自有了男女朋友,就此也就只剩下朋友关系了。 老爹老妈并没有因为薛凌的担保而轻松一些,老妈轻叹了口气,对着我说道: “儿啊,既然这样,哪天再把小花姑娘领回家吧,自从你高中毕业,我们也就再没见过了,如果你们有结婚的意愿,就早点结婚吧,我和你爸也就更省心些。” 老爹没有说话,薛叔没有说话,反而是薛凌拍着手笑道: “好啊好啊,贾念,你结婚之前可一定要给我发请柬啊,我可算男方这边的人,到时候帮你敲开新娘子的门啊。” 我抬头看向薛凌,她此刻笑容满面,可是我却看到了她眼底难以察觉的异样。我将手里的啤酒一口喝完,站起来说道: “我吃好了,您们慢慢吃。”说罢,转身就要向卧室走去。没成想,薛凌竟也说了句饱了,跟着我来到了卧室。 第184章 原来,是有爱你的女人扎头发啊 我靠在卧室的窗边久久没有说话,手机里发来了几条花知暖的消息,可我却没想起来回复。 薛凌跟在我的身后,轻轻关上了门,倚在门口的位置一言不发。我的目光向远,清楚明白自己不应该有怨气,毕竟花知暖是我女朋友这件事本就应该由我早早告知,而结婚也理应是顺理成章成为情侣之间的问题。 可是,道理我明明都懂,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仿佛结婚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种宣判,更让我心里没来由得恐慌,真真正正的恐慌。 我捻了捻手指,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薛凌的脸上带着冷漠,甚至那双眼睛都没有看我,只是不知道看向某处出神。 一阵鞭炮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一岁除矣,春风何处?这鞭炮响了半天才消停,想必放鞭炮的人应该很喜欢过年吧。待耳边归于宁静,薛凌终于开口道: “贾念,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和她结婚。” 我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回道: “我没这么说过,只是觉得太早了。” “早吗?” “早,我们只谈了一个月而已。” 薛凌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认识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足以你把她娶回家吗?你问问这世间能有多少男女有此良缘?近十年的相识,这又是怎样的羡煞旁人?” 我转过身来看着她,她轻轻将马尾的皮筋解下来,青丝垂下,满目皆盈。我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我很奇怪是否高位马尾并不舒服,因为很多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都会解下来然后将皮筋拿在手里。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皮筋,提醒道: “你的皮筋收好,别再丢掉了。” “那你有备用的吗?” “没有。” “是啊,你身边的女人都不怎么扎头发吧。”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花知暖是短发,偶尔后面会扎起来一个小丸子,可是也少之又少;林伊在我家的时候也基本都是长发披肩,很少扎头发,或者说,她扎头发的时候我没有看到…… 我一个激灵,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薛凌的阴沉的眼神,扶了下眼镜,耍起了嘴皮子: “谁说的,我妈就经常扎头发。” “原来,是有爱你的女人扎头发啊?”薛凌随意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淡淡地说道。 我低着头瞟了一眼薛凌,她的神态表情都显得有些奇奇怪怪的,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的语气中含着几分调侃,几分戏谑,尚有几分落寞。我不想过度解读这句话,更不想再去和她在仅有我们两个人的敏感环境下讨论爱不爱的问题。 轻咳了一下,这间卧室里有几分腐朽的气息,那是来自书架的陈旧,来自书桌的古板,亦来自我和她的缄默。 也许是冥冥中的某种巧合,就在我们的氛围僵硬到冰点的时候,彼此的电话同时响了起来。我与薛凌对视一眼,同时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然后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接通了电话: “喂,暖儿,嗯,我在家。” “喂,老秦,怎么了?” …… “念儿,”电话那头花知暖的声音略显沉闷,不过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声音,说道,“我前两天太忙了,忘记给叔叔阿姨拜年了,他们一定怪我了吧?” 我回道: “没有。” “那就好,念儿,你能把电话给叔叔阿姨吗?我还是想给他们拜个年,你放心,明年过年我一定陪你回去。”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薛凌,却发现她也在看我。想来,老秦也一样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吧。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们倒也默契十足。我回道: “好,你稍等下。” “嗯嗯。” 我和薛凌一起从屋子里出来,将电话递给老爹和薛叔,老爹看了我一眼,和电话里的花知暖问了句好,便将电话递给了老妈。老妈倒是兴趣很足,走到一边笑着和花知暖唠了起来。 薛叔那边只是淡淡地应和了几句,末尾加了一句: “小秦啊,谢谢你,你阿姨她身体还好,不过她现在不在我旁边,你的心意我代为传达,也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待老秦那边又说了些什么,薛叔便挂断了电话。 说起薛凌的母亲,在我的记忆里一直身体不太好,我也基本没怎么见过她,想来老秦也是早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苦于暂时没有时间来看望。不过,看薛叔不愿太多提及的样子,我也不好越过老爹去问阿姨的情况,只得作罢。 老妈那边和花知暖也聊得差不多了,将手机递给了我。我拿起手机,电话那头花知暖笑呵呵地说道: “念儿,阿姨好温柔啊,像你一样,嘻嘻。” 我抿嘴一笑: “简直是倒反天罡,你应该说的是我像我妈一样。” “对对对,我说错了嘛。对了,念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明天就回家了。”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 “你不是已经在家了吗?” 花知暖哼了一声,嗔道: “念儿,你难道不知道我说的‘回家’指的是哪儿吗?” 我迟疑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笑道: “明白了,不过你这么说不怕你爸生气啊?” “他?他这几天除了应酬干过一天人干的事儿吗!你别管他,gwings的事情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花知暖还是那么心直口快,我要是花牮一,听到她说这些,一口老血都得吐出来。人家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可是我面前的这件小棉袄漏风漏得紧啊。 不等我说话,花知暖又火急火燎地说道: “对了,念儿,什么时候你来和我爸见一面啊?我爸这两天念叨这件事儿呢。” “啊?”听到这里我有些吃猝不及防,缓了一下才回道,“这么着急吗?” “对啊,这两天他总是带一些男的来家里,我实在烦的不行,就跟他摊牌了,他就说要见见你。” “暖儿,”我缓缓开口道,“你爸什么身份我就不多说了,恐怕他不会轻易接受我吧?” 花知暖一下子就急了,她赶紧在电话里说道: “念儿,你千万别这么想,虽然我对我爸意见很大,但是你放心,他这个人没有什么门第之见,这两天带过来的人也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一定别多想。” 我轻叹了口气,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从旁人那里也对花牮一有了些许了解,恐怕未必会如花知暖所愿。不过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因为一些旁人的说辞就避而不见,最起码的礼貌我还是要有的。 就当我想要答应她的时候,却又想起来这次的建厂项目。目前的应标单位我们已经基本定了是由华源集团来承建,那么未来我和花牮一很有可能一见,如果在商务洽谈之前先去拜访了他,后面难免会有所影响。无论这个影响是好是坏,在如今依连公司建厂项目的关键时期,我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不确定的意外出现。 我当即说道: “暖儿,我理解你和你爸的心思,不过我也可以跟你说一下,依连现在基本定了是华源承建我们的新厂房。我想你可能知道,依连现在的建厂项目已经非常不顺了,甄尹他们基本拿下来选址一半的区域,所以建厂这件事真的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所以我现在不能和你爸见面,至少在新厂房建好之前,我不能见他。” 花知暖那边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念儿,我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难道你见了他就会对你的这个什么项目有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我是依连的总助,虽然你爸是业内大拿,但是依连背靠澜海集团,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去见上林伊一面,那就必然会见到我。届时,万一我和你爸之前的见面产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一定会对我们之后的合作有所影响的!” 花知暖冷笑一声,说道: “你未免有些太小瞧花牮一了吧?他能在北京有今天的成就,怎么可能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先不说他有什么理由和你第一次见面就产生摩擦,就说即使有了摩擦,你们的项目涉及到几个亿甚至是十几个亿的合同,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个人的一些事情有所影响呢?” 我一时语塞,竟被花知暖反问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过去,花知暖叹了口气,说道: “算了,见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暖儿……” “念儿,”花知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没事的,我等你,挂了哈,我这边也有朋友要接待呢。” 说完,不等再我说什么,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阵阵出神,直到薛凌拍了拍我的肩膀。 “电话粥煲这么久啊?” 薛凌站在一旁抱着自己的胳膊似笑非笑道。 第185章 你愿意娶我吗?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薛凌,在我的印象中,以前的她似乎很少用这种略有攻击性的调侃来和我说话。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我书桌前的座椅上。 “贾念,刚才在饭桌上你逃跑了,所以我想再问问你。”薛凌顺手拿起一本放在桌边的书,那是一本我以前看过的悬疑小说,主角团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城市,男主与伙伴们一同努力在这个小镇中寻找生机,却意外爱上了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女,最后众叛亲离,离奇失踪。 这个故事我看了好几遍,可是我始终不明白男主究竟为什么爱上这个少女,爱上这个明明身份诡谲,意图不明,却倾国倾城的女子。这也让我感叹是否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一见钟情都是来自她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 我没有再去想这个小说的故事,坐在床边闭上眼睛沉思薛凌的问题。婚姻对我来说好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词汇,即使我和花知暖已经在一起了,即使我们认识了很多年,可是我从来没有一刻想到这个话题。我实在有些困顿,薛凌倒也没有催我,索性发了条微信给花知暖,看看她是什么态度: “暖儿,你怎么看待婚姻的?” “叔叔阿姨催你了吗?”花知暖回复了我的微信,并且加了个疑问的表情。 我思考了片刻,回复道: “没有,只是我想问问你的态度。” “念儿,如果你想,我们马上就可以结婚。” 她的回答让我意外,可是我也没那么意外。我轻叹了口气,却看到薛凌嗤笑了一声: “贾念,”她看着我的眼睛笑道,“和花知暖结婚让你很委屈吗?” “你别这么说,”我皱了皱眉头,“我只是真的没想好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她?” “你!你怎么知道我发了什么?”我终于淡定不下去了,薛凌这也太神了,就连我和花知暖发了什么她竟然都知道。 薛凌只是摇了摇头,翻开手里的书,手指轻抚在书的一页: “贾念,这本书是谁送你的,你还记得吗?” “你送的。” “是啊,当时还是高一,你还吐槽我为什么送了一本二手书。”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与她猜到了我和花知暖的对话有什么关系,回忆却止不住寻到了那年高一的时候,她有一天上课前将这本书送给了我,上面还有她的一些笔记和感悟。而我却有些嫌弃,为此还吐槽了她许久,说她送我书竟然不送新书。 薛凌慢慢地翻着一页又一页,突然停在了书的末章,轻轻读了起来: “‘这女子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就算是和她翻云覆雨过的他也不知道。城市在一点点坍塌,救援队似乎已经找到了这支小队,却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两个人。他和她。他们去哪了?没人知道,或者说,如果他们不想让人知道,那便不会有人知道。只是,曾经爱过他的女子却都淡漠而冷酷,因为她们知道,他和她已经随着这座城市一同堕陷了下去,并且随着城市的秘密一起永久地埋藏在地下。’” 这段话我记得,是结局的时候路人给出的评语,可是我却始终没有读懂,甚至还在作者的私信里问他到底是什么秘密,只是却没有收到回信。薛凌读毕,转头看向我问道: “贾念,你说这个城市的秘密是什么呢?” “不知道,书里面虽然有一些隐晦的描述,可是结尾还是没有公布。” “其实,哪有什么秘密。”薛凌的目光沉了下去,淡淡地说道,“这世间有一种浪漫,那便是无论谁曾爱过你,你却仍旧能够为了你爱的人创造一座城池,然后带着她沉没于此,了然此生。” “这和这本书的秘密有关系吗?” “有关系,因为这就是这本书的秘密。” 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可。在沉默中,薛凌对着我的手机努了努嘴: “怎么,还不回消息吗?” 我怔了一下,再次看向手机,收到了花知暖的下一条消息: “贾念,你愿意娶我吗?” 我看着这条消息久久不能平静,仿佛是一只鞭子,在不断抽打着我,想要逼我写下“愿意”二字。 可是我为什么要用“逼”这个字呢?难道我真的不愿意吗?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不愿意,又有什么立场去拒绝? 只是我的手并没有听从心里的某个声音的命令,我呆坐在床边,直到薛凌走到我的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贾念,和她结婚吧。” “薛凌,”我机械式地回过头,却看不清她的眼眸,就如同我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一样,“你到底怎么了?” 薛凌的手心有一些汗液,可是我却挣脱不开。半晌过后,薛凌终于松开了我,小声说道: “贾念,老秦向我求婚了。” 她的声音很小,可是落在我的耳朵里却如雷霆般震撼。我惊得站了起来,问道: “这,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两天。” “这是好事啊!”我的心里终于多了一丝宽慰,没想到老秦这小子不动声色地就已经把终身大事给预演了一次,怪不得今天的话题怎么都逃不开婚姻,原来是这样。 我兴奋地说道: “老秦这小子肯定给你了一个特别浪漫的求婚仪式吧?我说前两天他怎么神神秘秘的,刚下班人影就没了。” 薛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回道: “是挺浪漫的,我很喜欢。” “那就成了啊!”我一边说着,就要给老秦打个电话恭喜一下,却被薛凌按住了手机,便听到她说道: “可是我没有答应他。” 我愣在原地,良久才开口道: “为什么?” “你还没结婚,我为什么要结婚?” “莫名其妙,我结不结婚和你答不答应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薛凌的语气突然变得急躁,她皱着眉紧紧盯着我,“贾念,你就答应了花知暖吧,赶紧结婚吧,结了婚,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够了!” 我粗暴地打断了她,没有一丝余地,我终于说道: “现在的我们都很乱,冷静一下吧。” 第186章 美甲与她 薛凌苦笑了两三声,站起来推开我向门外走去。走了两三步,回头看了一眼我,眼底微红,说道: “贾念,该冷静的是你……不,我也该好好冷静下,或许,那天我真的不该拜托你的帮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薛凌回到了客厅,与老爹老妈说了几句就先行离开了。薛叔看着薛凌的背影出神,不露痕迹的低落被我看在眼里。最后,他愣是拉着我和老爹多喝了几杯,竟让我第一次见他喝得烂醉如泥,我们只好联系他的秘书将他接走了。临走前,薛叔的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我没有去刻意解读,只当他说了些醉话。 之后的几天,我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我没有应曾经的同学邀请去参加聚会,也没有在过年期间再出去找个地方上网,仅仅是待在家里,看看书,发发呆,似乎日子就可以这么过去。 我始终没有回复花知暖的消息,而她竟也没有再问我,只是缠着我每天打视频电话,她说,我听,然后看着视频的那头她带我参观她的闺房,展示自己的表柜,然后和我说着身边的趣闻,吐槽她的老爹还有他爹的小情人。 我没有在她的嘴巴里听到她母亲的消息,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养育花知暖这样美好的人儿。她似乎在电话里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而每当我坐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时候,她总会如同感知到了一般给我打来微信电话,有时候她在外面,有时候她在家里,有时候她在夜店。 我内心并不希望她去夜店这种地方,那些透过镜头听到的聒噪的音乐,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那些在远处扭动身姿的夜场舞女,无一不让我感到厌烦。 只是,我并不愿意去插手她的生活,所以更不会去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只是劝她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时间过得很快,初七这天,我该回京了。薛凌没有和我一起走,我也没有强求。 离开之前,老爹老妈嘱咐了我几句,让我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花知暖,如果有可能,来年过年的时候,两家的父母坐在一起把结婚的事情谈一谈。我不置可否,只告诉他们也要照顾好自己,然后便从家里去,坐上了回京的飞机。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我也没有收到林伊哪怕一条信息。 空姐已经第三次提醒我关闭手机或者打开飞行状态了,我的手指停在与林伊对话的窗口,始终在犹豫是否要给她发个信息。 飞机已经在跑道上疾驰,我终于在打开飞行模式之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林总,我已经登机,后天正常来公司上班。” 随后,我打开了飞行模式,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我也许累了,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梦里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婚礼,那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向我一步步走来,我站在原地,听着经典的婚礼进行曲,终于在她到我面前的时候牵住了她的手,可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那张脸却让我惊愕,以至于从梦中惊醒。 惊醒我的,是飞机落地的巨大的轰鸣声。我想起来刚刚梦中的那副面孔,赶紧关闭飞行模式,手机的垃圾信号终于稳定下来,却也收到了来自林伊的消息: “知道了。” 时间显示我发出消息后的五分钟。 …… 我顺着人流刚出出站口,就看到花知暖向我奔来,扑到了我的身上。我松开行李箱,环住她的腰肢,深吸了一口她的发香,轻声说道: “我回来了。” “念儿,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她紧紧地抱着我,嘴里呢喃着。 这时,我看到不远处的强叔正静静地等待着,瞬间有了一点尴尬的感觉。我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先松开我,可是她却越抱越紧,怎么也不肯放手。 于是,我们抱了有整整十分钟,她才松开了我,眼里却噙着泪水。我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笑道: “我们才几天没见啊,你这也太夸张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花知暖撅着嘴巴拍了我一下,然后牵着我的手跟着强叔向停车场走去。 北京的街头还洋溢着年味儿,毕竟元宵节还没到,四处依旧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花知暖一路上都不愿意放开我的手,贴着我的耳朵讲着这几天的故事。她的笑容比视频里看上去的美丽太多,也让我不禁感叹,真正的美女总是有着照片或者视频无法还原的美感。 说到最后,花知暖抬起她的指甲问道: “这是我前段日子做的美甲,好看吗?” “好看。” “哎呀,你仔细看看嘛,上面我还写了你的名字呢。” “是吗?”我捏住她的食指,与其他几个指甲不一样的是,她左手食指的粉色美甲上面写着中文的“念”字。我笑道: “你这可有点幼稚了啊,就像我们初高中那会儿有的小女孩把男朋友的名字写在手臂上一样。” “我喜欢不就好了,有什么幼不幼稚的。” 我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回她些什么,沉默了片刻,试图转移一下话题,遂道: “暖儿,年后你有什么计划吗?” “你指的是什么呀?你要和我一起去旅游吗?”她美滋滋地盯着自己的美甲看,顺口说道。 我略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道: “那个,你知道的,我现在工作很忙,旅游的事情稍微往后放放吧。” “哦……那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啊?” “你确定不再打职业了吗?” 花知暖闻言,神情淡了几分,说道: “念儿,我已经不想打职业了,我累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却躲开了,目光看向了窗外。 其实我知道,她说的那些都不是自己的真心话。她只是失望了,对自己失望,对花牮一失望。试想一件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两次的失败而彻底放弃呢? 可是我又不敢确定,因为从来不做美甲的她却也让自己的指甲变得绚丽多彩,只是这份绚烂,又如何能比得上那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电竞人的双手呢? 我叹了口气,劝道: “暖儿,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还没到真正做决定的时候。” “你真的希望我重新去打职业吗?” “暖儿,”我的语气认真了不少,正色道,“我知道这是你的爱好,也是你最喜欢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不希望你做自己内心想做的事情呢?现在的你因为失败以及你爸的反对,暂时失去了耐心,但是我希望你一定不要意气用事,很多事情冷静一段时间你就能想明白了。” 花知暖没有反驳,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便不愿再提这个话题。 我知道她听进去了,可是我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去站在所谓的第三者的立场来言辞凿凿地劝说她呢? 吾说千言人不语,千言于我可观心?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曾在生活里迷茫,这种迷茫往往并不纯粹,我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可是人总是环境的动物,周遭的一切都会强迫我们不得不去审度那些想做的事情是否为旁人所允,又或被世俗所容。 我不禁好笑,深叹这些世俗的定义者究竟是哪方神圣,在这片热土上的万万人等,竟能如此统一且深信不疑。 也许,当那些被赋予了“道德”的种子一旦种下,看上去未曾发芽,却早已深深扎根,我,她,她们,皆是如此。可是我愿意去质疑,愿意去思忖,即使这些看上去是那么微不足道,即使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所有人都是那些有限认知茧房中永远无法破茧成蝶的普罗大众,但我依旧愿意去问上一句,凭什么? 过了四元桥,艳阳倾泻而下,毫无征兆地铺在我们的脸上,今天倒还是个好天气。我看了一眼身边的花知暖,抬头看了看那些躲懒的云层,然后自顾自地幻想着未来是否我们真的会走到看上去那样完美的结局呢?可是,当我又想起刚刚还在批判的世俗,我又悲观了起来,不知自己届时真的面对那些未知的捆绑的时候,能否挣脱,又该如何挣脱…… 第187章 她愿意嫁给我吗? 人们常常被情绪二字所困顿,正如此时的我。其实我也很难说清,当我从机场出来见到花知暖的那一刻,我一定是快乐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这快乐离开得那么快,仅仅随着车子走了半程,便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点踌躇,几分零落,半身淡然。 一个小时多的时间我们才回到了家,我没有来得及抱怨北京的交通,就已经站在了家门前。 棕黑色的防盗门上贴了一些贴画,门锁也换成了指纹锁。不知怎的,也就半月不到,站在家门前我却平白生出了丝丝情怯。花知暖本在我的身后,见我迟迟没有开门的意思,嗤笑了一声,走到我身前打开了门,笑道: “抱歉抱歉,我觉得一直用钥匙开门太麻烦了,所以换成了指纹锁,待会儿把你的指纹录上,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这才缓过神来,跟着她进了门,将手边的行李放好,说道: “没事儿,换了也好,这下不用担心丢钥匙了。” 花知暖没有说话,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甩到了一边,不等我反应便冲上前吻住了我。 她的唇微微带寒,却柔软湿润,那幽幽的甜香顺着舌尖的每一根神经刺激着我的大脑,多年来的一切都如梦似幻般侵蚀着我。呼吸沉重的彼此,仿佛那些烦恼与忧愁都在没有距离的二人之间散去。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千言万语由她去,千山万水总是情…… 我用力将她锁在怀抱里,多日来那些扰人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我似乎忘了眼前的是谁,然后在无限的幻想中发泄般在下一个瞬间和她堕落在沙发的角落中…… 这一夜,不知多少梨花压了海棠…… 于是,两天的时间我们没有出门,醉生梦死在了这间小屋之中,试图忘记那些不曾说破的,那些不愿提及的,那些永远说不清的“凡尘琐事”。 …… 新的一天来临,花知暖做好的早餐依旧丰盛。吃过早餐,她好像新婚的妻子和丈夫兮兮道别,站在门口等待着我,直到我消失在了电梯里。 我没有再去问花知暖接下来的日子想要去做什么,事实上,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她也依旧是这四九城有名有姓的大小姐。可是,这终究不是她想要的,我甚至觉得,她作为北外毕业的学子,先找一份工作换换心也是不错的。 想着想着,我便笑了,打工人连想出来的办法都离不开打工了吗? 走到楼底下,那辆帕萨特静静地停在门口的车位里,我没有来得及热车,迅速启动了车子,向着公司驶去。 澜海集团的门口贴着新春喜悦,我提着包快速向电梯口走去,来到二十层,简单和已经到公司的同事打了打招呼,走过那条熟悉的走廊,来到了林伊办公室的门口。 门虚掩着,我知道她已经到公司了。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我敲了敲门,然后在得到她的应允后,推门而入。 林伊背对着我站在那扇硕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光景。她双手插兜,没有回头便开口道: “贾总,有什么事情吗?” 我微微一愣,疑惑于她如何知道是我来了,而她对我生硬的称呼更让我不习惯。我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说道: “林总,过年好,这不是年后第一天上班嘛,想着来问候一下领导。” “年会结束的那晚,你不是已经问候过了吗?” “嗨,我的林大总经理啊,还有人嫌祝福少啊?” 林伊轻笑了一声,回过身子,满脸戏谑地打量了我一番,道: “呦,贾总,看您满脸红光,这两天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我脸一红,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有作答。 林伊的眼神很快暗淡了下去,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厚厚的资料递了过来,语气淡淡地说道: “好了,贾总,闲谈到此为止。这份资料是华源集团的项目方案以及最终报价。过年期间我已经和花总简单谈了一下这个事情,目前可以确定这个价格是比较合适的。你拿去安排吧。” “那个,林总,你之前不是让秦经理详细对接吗?” “贾总,”林伊面色不悦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依连的总经理要让你来做了?” 我赶紧哈着腰嬉皮笑脸道: “是是是,听领导安排,我马上去对接跟进。” “嗯,去吧,再像上次一样那么不职业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嘞,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小的肯定把事儿给您办好。” “还不快去?” …… 刚回到办公室,老秦便敲门而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起来了。我一边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说道: “我说老秦,你小子越来越嚣张了啊。现在可是工作时间,万一王可龙过来找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咱们国贸部少不了又被他参上一本,赶紧起来!” “我可去他丫的吧,我才不管那个老小子怎么看!”老秦语气很冲,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副情绪很不好的样子。 我端着一杯茶水放到了他的手边,笑道: “说说吧,怎么了?” “两个事儿,第一,单独建厂这个事儿黄了,咱们也别惦记了。” 我眉头紧皱,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料,但是真从老秦口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失望: “怎么这么确定?” “薛叔给我打电话了,市局直接拍板,两家共用那片地方,谁说也不好使。甄尹这小子还真不是盖的,没想到也就两年不见,他丫的都有这能耐了。” 我没有在意他对甄尹的揶揄,赶紧问道: “林总知道这件事了吗?” 老秦刻意看了我一眼才说道: “还没有,我哪敢直接跟她说啊,肯定是先来告诉你,你去和她说啊。” “那不对啊,”我歪着头眯着眼睛说道,“薛叔好歹是正厅级干部,为什么这种事情他不给林总打,先给你打呢?” “啊,那个……”老秦似乎是被掐住了命门一般,在我玩味的眼神中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念儿,我也不怕跟你说,我跟薛凌求婚了。” “哦哦,我知道。” “你知道?”老秦一下子站起身来,狐疑地看着我,“谁跟你说的?” 我自知说漏了嘴,却也不能瞒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 “薛凌跟我说的。” 老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深呼吸了几口后又坐回了沙发上,长吁短叹道: “哎,那你应该也知道她没有答应我。我……我当时是在是郁闷极了,直接给薛叔打电话摊牌了,说我想娶他女儿,希望薛叔能指点一下。” “薛叔怎么说?” “他只说尊重薛凌的意思。” 我看着老秦,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那天薛叔带着薛凌来我家的事情,只能试探性地说道: “老秦,薛叔既然只说尊重薛凌的意思,甚至还先给你打电话说工作上的事情,那说明对你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啊,不然他又怎么会由着薛凌的意思来呢?” 老秦瞥了我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摇头苦笑道: “念儿,你说,薛凌愿意嫁给我吗?” 第188章 蒋羽涵的两件事 老秦带着莫名的滋味离开了,我没有挽留,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恐怕老秦也并不希望我来回答。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这么高的个子却在他得不到答案离开的那一刻显得有些佝偻。我仍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老秦一口都没有喝过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直到什么人呼唤着我的名字: “贾总,贾总?” 蒋羽涵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猛地抬头,却见她穿着得体修身的职业装站在沙发旁边,只是脚上的皮鞋有些旧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笔记本,倾着身子拍着我的肩膀。 我眉头微皱,略有不悦地说道: “怎么进来不敲门呢?” “啊,抱歉,贾总,”蒋羽涵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我看门没关,所以……” 我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没事儿。你说吧,是有什么事情吗?” 蒋羽涵捋了捋头发,轻声说道: “贾总,有两件事情,第一个,俄罗斯那边的框架合同以及补充协议都发过来了,技术协议他们也已经认可,所以我认为可以正式开始安排工厂生产了。” 这个消息足够让我兴奋,说明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而这里面有多少俄罗斯公司的功劳我不得而知,但是能这么快就将一块从来没有参与过的市场挖掘下来,自然不能忽视他们的作用。 我赶紧回到电脑桌前查看具体的邮件细节,果然,虽然只是一份勉强一千万合同额的订单,但是这对于我们开发俄罗斯市场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胜利。 我难掩兴奋的神情,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对着蒋羽涵说道: “很好,你马上去做生产任务书并且申请工厂安排生产,具体的材料量让技术工程部把详细设计发给工厂那边,另外工期不要给工厂留太多余地,国际货运很多时候变数太多,不好控制,留出更多的时间给物流吧。” 蒋羽涵立马在笔记本上记了起来,然后说道: “贾总,我知道了。” “对了,我之前让你和谢伟去技术工程部‘偷师’,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我让你或者谢伟跟着技术工程部的同事去现场施工指导,可以完成任务吗?” 蒋羽涵的身子挺了挺,自信满满地说道: “贾总,您放心,这段时间我和技术工程部的同事们学了不少,虽然还不能独自砌筑指导,但是跟在旁边打辅助肯定没问题!” 既然她能这么说,肯定是学了不少知识了,我对她有这个信心。不过,看着眼前这个水灵灵的漂亮女生,我又怎么可能真的让她每次都去现场搞施工指导呢?但是让她去跟上几次是很有必要的,至少知道现场是什么情况,也对之后的工作大有裨益。 不过这些我不会跟她说,只是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另外一件事情呢?” “贾总,之前您让我们去了解国内的冶金制造厂家以及国外的需求,现在就有和咱们高炉本体耐火材料订单一起过来的咨询信息,而且我们也已经找到了一部分能够供应相关产品的厂家。但是我们自己不敢决定,所以想问问您的意见。” 我笑了笑,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说道: “蒋羽涵,这个任务我不是交给钟安和胡庆了吗?怎么他们两个没有来跟我汇报,反而是你来了呢?” “贾总,是这样。”蒋羽涵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因为咱们公司以前从来没有开展过这方面的业务,没有其他部门的同事可以给我们帮助,再加上他俩也和我一样是新人,所以我就主动找到他们两个人,和他们沟通后各自负责了一部分区域的供应商初步考察、联系、询价以及外方需求等。正好现在我负责的区域有满足外方要求的厂家,所以来找您商量一下。” 蒋羽涵说完,两只手扣在一起,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心中赞叹她愿意主动工作寻求成长上升的决心,也同时感叹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能够和外方需求对口的项目以及厂家。不过,毕竟钟安和胡庆还没有给我汇报,我也需要听一下他们那边的进展,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表态,开口道: “好,我明白了。这样吧,你先让钟安和胡庆也过来,我们一起研讨一下再说。” 待二人到齐后,汇报的内容和蒋羽涵差不多。听完他们的汇报后,我看着蒋羽涵说道: “那你说说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蒋羽涵点点头,拿出笔记本来快速翻看着,然后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说道: “贾总,我认为现在咱们应该尽快去这几个厂家那里实地考察一番,另外,既然我们已经成立俄罗斯公司了,就现在需要他们尽快将俄文版本的招标文件翻译出来,然后我们根据供应商的业绩、生产能力、报价情况等进行招标,并且在后面的合作中争取拿下一些独家代理权。” 她说的我基本认可,做代理分销也是我们目前开展的一项新的业务,如果能够拿下一部分厂家的独家代理,那么对于以后依连涉足冶金产品的外销项目,业务量也会显着增加。只不过,目前我们对于国内供应商的生产水平以及质量、交货期等还不能完全保证,不实地走访肯定是没法得到最真实有效的信息的。综合以上这些想法,我说道 : “好,这样吧,蒋羽涵,你带着钟安、胡庆去一圈吧,有什么问题咱们随时联系……” “贾总,那个……”蒋羽涵有些僵硬地打断了我,左右看了眼钟安和胡庆,显得有些欲言又止。说实话,对于这个我亲自招进来的女生我还是比较偏袒的,她能力够硬,很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又能立竿见影地找到业务开展的机会,所以既然她看上去有些为难,我也给她个机会。我对着钟安和胡庆说道: “这样吧,你俩先继续手头的工作,后面有什么安排秦经理会和你们联系。” “好的,贾总。” 二人离开后,我问道: “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怎么了?” 蒋羽涵的眼神变得非常坚定,向前一步说道: “贾总,我认为应该您和我去,钟安和胡庆继续在各自的区域里寻找机会。” “哦?展开说说。” “贾总,我想其实您自己也明白,这些供应商在国内也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一定的话语权,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提前开展了国际业务去做代理,在地位上和人家是一样的,无非都是各大钢铁公司的供应商罢了。 所有,既然咱们还从来没有和人家合作过,我想作为客人,还是应该拿出该有的认真态度来。现在秦经理忙着建厂项目的事情,所以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斗胆请您出面,您是公司高管,也能直接代表林总的意思,对于我们开展供应商的考察询价工作非常有利。” 蒋羽涵的马屁倒是拍的不声不响,就算是我也有些受用。不过更重要的是,她说的有理有据,而我手头文件性的工作并不多,建厂也并不需要我去现场盯着。我点了点头,笑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也谢谢你能够一心一意为公司考虑。这样吧,这件事情我还要和林总汇报一下,你先和这些供应商联系一下时间地点吧。” “嗯,好的,贾总,谢谢您。” 我嗤笑了一声,看着她略显紧张的样子说道: “蒋羽涵,你说来听听,谢我什么?” “谢谢您支持我的工作!” “你倒是挺有意思。”我喝了一口茶水,想要探探她的底,道,“公司姓林又不是姓蒋,虽然我说的比较直白,但是我有点不理解你才来公司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显得有些内卷啊?我可告诉你,公司可不会因为这种内卷给你涨工资啊。” 蒋羽涵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瞳孔微颤,半晌后说道: “贾总,我想做出成绩,这样公司就能给我发更多的钱了。所以我很希望自己的领导可以支持我的工作。之前我也短暂地在其他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但是那些领导都不把我当回事儿,更有的直接把我扔到客服部处理合同文件了……所以,我很感谢您给我这么大的空间去自由发挥,那我当然要尽力工作来回报您。” 这姑娘的一番话倒是把我说懵了,这个刚来公司就借了她8000块钱,下个月又如数奉还的姑娘越发让我感兴趣。原本以为她怎么也得找点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想到这么直白。 不过,对于她说的那些向我表示感谢的说辞,我心里倒没有太大的触动,不过也算了解了这姑娘的心思。可见当日我和林伊对她的总结没有错,她渴望成功,而我自然是她在依连公司最好的助力,那么这些听上去像真情流露,实际上未必的话语我也并不感冒。 可是同样的,对于我来说,只要能为依连所用,无论她究竟怎么想,我都不在乎,互为助力,三方共赢,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我正色道: “好,你的想法我明白了。但是请你不要说回报我这样的话。你的工作是给公司做的,不是给我做的。不过你放心,别的领导我不知道,在我们国贸部,只要结果,不看过程。后面的工作只要你完成的好,我亲自和林总说给你涨薪资。” 蒋羽涵激动地向我鞠了一躬,脸上红扑扑的,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谢谢,谢谢贾总!我一定好好工作,做出成绩!” “嗯,去吧。” “好,好的。” 看着她满脸喜悦地离开,我却自嘲般笑了笑,暗叹自己居然有一天也成了给别人“画大饼”的角色。可是我知道,这姑娘做出成绩是早晚的事情,我也不可能不兑现自己的承诺,而我坚信林伊也一定不会亏待那些为公司做出成绩的人。 第189章 良药苦口利于病 整理好情绪,我来到了林伊的办公室,看着她忙碌的样子,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但是老秦反馈的消息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林总,有两件事情需要和你汇报一下。” “嗯,你说。”林伊正在给一些文件上面签字,几缕头发带了点汗珠黏在额头上,手里的动作不停。 “第一个事情,蒋羽涵那边反馈有一些供应商符合咱们一些外方客户在招标网上公示的需求,所以我打算和她出趟差,把这几个供应商的底细摸一下,这样之后我们再谈合作也方便很多。” “贾总,这种事情以后就不用专门和我汇报了,你自己决定就好。”林伊头也不抬地说道,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笔下一停,接着说道,“对了,让小山和你们一起去,让他也长长见识。” “好。” “还有一件事呢?” 我扶了扶眼镜,小声说道: “刚才老秦过来跟我说,咱们那个建厂的项目没办法单独建厂了,只能和川林共用一片选址,这也是市政府直接下的决定,薛主任也没什么办法。” 林伊终于抬起头来,原本淡然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将笔一甩靠在了椅背上。她似乎是太累了,又或者这个消息对她的打击很大,扶着额头半晌没有说话,期间还咳嗽了几声。我眉头一皱,赶紧上前问道: “林伊……林总,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点药?我办公室就有,给你拿过来吃点吧。” “不用了,轻微有些热伤风罢了。” “不行不行,你等我下,我马上回来。” 不等林伊再说什么,我赶紧跑回办公室,庆幸自己平时备了一些感冒药在抽屉里,找了一盒双黄连口服液以及一板速效胶囊,又跑回林伊的办公室,用她的杯子倒了一杯开水,用矿泉水兑了一下,这样就是可以直接喝的温乎水了,然后把口服液递到她的手边说道: “马上就要开春了,各种流行性的病毒都会找上来,你一定要多注意啊,实在太累了就休息,有什么工作我帮你做,先把药喝了吧。” 林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到我递给她的是一管双黄莲,皱着眉头摆手道: “这个太苦了吧,我不想喝,就吃个速效就行了。” “听话,良药苦口利于病,双黄莲药效好,专治你这种热伤风。”我耐心地解释着,帮她把吸管插好,塞到了她的手里。 林伊看着手里的口服液半天不下口,像个小孩子一样嫌弃这些苦口的药。我实在没办法,只好从兜里拿出来一颗随身装着的润喉糖,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笑道: “你别怕苦,我这里有糖,你喝了口服液马上吃糖,就不苦了。” “真的吗?” “你别骗我啊,难道你以前没喝过双黄莲?” “很小的时候喝过一次,再不敢喝了,后面我一般自己挺一挺就过去了,不爱吃药。” 我摇了摇头,催促道: “你看你身子骨这么弱,这两年生了好几次病了吧?怎么能不吃药呢!快喝了,我这个糖很好吃的。” “好吧……”林伊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鼓起勇气一口气喝完,眉头紧锁,喝掉之后也不说话,从我手里抢了糖就往嘴里放,表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良久才终于呼出一口气说道: “太苦了,你这个糖也就能掩盖个五成吧。” “五成还不够啊?”我边说着,边把温水递给了她。 她喝了几口,笑道: “原来‘苦’这么厉害,你这个糖这么好吃,都只能掩盖一半啊?那要是一般的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苦是为了治病,甜是为了解苦,所以各有各的用处,可别混淆了说。” 林伊想了想,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 见她这么乖巧的样子,我一时看得怔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挪开了视线,提醒道: “那个,林总,那现在这个项目你看……” 林伊嘴里还含着糖,嘎嘣嘎嘣嚼了嚼,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尽力了,就这样吧。至少这个项目还算勉强顺利进展起来了,咱们先把厂房建好,后面多的是机会和他们较量,我就不信市政府还能直接干预咱们的业务。” “行,我马上和老秦安排下一步工作。华源集团的文件我看了,确实是比较有诚意,政府那边的审批也都下来了,我想很快就可以正式开始建厂了。” “嗯,到时候咱们再过去几趟,不亲自监督几回我还是放心不下。” “好的。” 事情说到这里就结束了,林伊看我还没有走的意思,问道: “贾总,还有别的事情吗?” “啊?没,没了。”我讪笑了两声,又嘱咐她一定要按时吃药,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 具体的出差日期我定在了一周以后,主要拜访的供应商位于几个比较重要的城市,包括秦皇岛、漯河、汕头、苏州等等,这些冶金设备公司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服务于高炉的冷却系统。 冷却作为高炉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从高炉的风口区域到炉缸本体,都有冷却设备参与其中。而这些设备的原材料、制造工艺等也都是外方主要关注的重点。此外,就单从原材料来说,无论是铸铁还是合金铜,成本额和销售额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这也让我们这次的参观拜访的任务显得更为重要,而我们在后面交流的过程中也需要谨慎。 此外,时间之所以如此安排,一是与几个供应商约定的时间没有那么好协调,二是我也想尽量将路线安排得顺当些,让这次的摸底行动效率更高。 出差这天,花知暖依旧坚持将我送到了车站。她攥着我的手抱怨道: “念儿,你怎么又要出差啊……林伊也真是的,你都是高管了,怎么还总是这么辛苦地往外跑啊。” 我捏着她的手心笑道: “正因为我是高管,很多事情当然要亲力亲为,这才能表示我们公司对于某些项目的重视。更何况很多事情也要临时做决定,没有个能和上面沟通的人在怎么能行呢?” “好吧……”花知暖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 就当我要和她告别进站的时候,蒋羽涵从远处小跑着过来,鬓边还带着奔跑后的汗水,挥着手乐呵呵地和我打招呼: “贾总,您也这会儿就到车站啦?距离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我回头看到她过来,笑道: “是啊,我习惯早点到车站,不然心里不踏实。”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早早就定好了闹钟,就怕误了车。” 我和蒋羽涵简单聊了起来,就听见花知暖在我身后咳嗽了一声,双手交插在胸前向我的身前走去。蒋羽涵这才注意到我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看到花知暖的时候一下愣住了。再看花知暖,信步走来,淡淡地打量了一番蒋羽涵,问道: “念儿,这位是?” 第190章 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将花知暖拉到我的身侧,正要开口介绍,蒋羽涵先于我说道: “小姐您好,我是贾总的下属,蒋羽涵。” 花知暖扫了我一眼,对着蒋羽涵冷冷地说道: “蒋小姐,我好像并没有在问你吧?” “对……对不起……”蒋羽涵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缓缓退了一步,头也低了下来。 我微微皱眉,有些不喜花知暖的态度过于盛气凌人,转头和她对视的时候她更是凤眼含霜,直勾勾地看着我,半晌后问道: “这次出差你不是跟我说和下属一起吗?难道只有她一个?” 我有些搞不懂花知暖怎么突然态度变了这么多,略微带了点不悦地回道: “不是,还有周小山,林总让他和我们一起。” 花知暖的面色缓了缓,道: “小山是吧?行,我知道了。”说完,花知暖看了一眼蒋羽涵,抱着我亲了一口,头也不回地坐上车离开了。 这时,站在一旁有些怯生生的蒋羽涵才小心走过来,伸着脖子看到花知暖的车走远了才和我说道: “贾总,您女朋友也太漂亮了……不过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气场也太强了吧……” 我摆了摆手,带着歉意说道: “抱歉,她刚才说话有点冲,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没有,是我应该更仔细些,刚才看到您和她在一起就不上来打招呼了,确实是我有些冒失了。”蒋羽涵摇着头说道。 我笑了笑,心说这姑娘也太好脾气了,说实话,如果我是她,还真未必能有这份儿气度。 两个人进站之后又就工作上的问题交流了一会儿,我看了下时间,也该进站了,我便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太多,带着蒋羽涵往检票口走去。 公司给我的标准是可以坐商务座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没必要,而且无功不受禄,现在我还没给公司贡献太多,每次出行就这么高规格也是在说不过去,于是就站在检票口的人流后面和蒋羽涵一起排队。 距离发车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左等右等还没见到周小山过来,我怕他耽误了发车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却听到电话那头显示正在通话中。我反复拨打了几次才接通,这时候距离发车只有十分钟了,我对着电话那头就是一顿输出: “周小山!你现在在哪呢!” “贾哥,我到了,你别急,你往身后看。” 我一回头,就见周小山讪笑着站在我们身后。蒋羽涵冲上去率先发难道: “你怎么才来啊?我和贾总都等你好久了!” 我阴沉个脸看着他,瞄了下时间已经要来不及了,对着周小山招手说道: “先上车再说!” 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车了,因为是周小山订的票,所以我们三个人坐在同一排。我们三个人由于最后上车,所以找了好半天才将各自的行李放好。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周小山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质问道: “我说周小山同志,你这是无声的反抗是吧?不想来就用这种方式?” 周小山哭丧着脸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 “贾哥啊,真不怨我啊,我其实半个多钟头前就到站了,但是刚才我姐和花神轮着番儿给我打电话,不然我早进来了。” 我听到这话都气乐了,点了点他的脑门儿说道: “我说你小子编瞎话儿也不编圆乎喽?打电话耽误你进站了吗?你先和我们汇合再接她们电话不行吗?” 周小山偷偷瞄了一眼蒋羽涵,神神秘秘地说道: “贾哥,这两通电话可不能在你们面前接啊,尤其是蒋羽涵。” “什么意思?” 周小山有些挣扎地说道: “那个,贾哥,具体的内容我不能告诉你,总之不能在你俩面前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我倒要听听什么内容不能在蒋羽涵面前说。” 周小山双手合十对着我一顿晃,低声求饶道: “贾哥,我夹在你们中间已经很难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皱了皱眉,回想起花知暖刚才的表现,很快便明了了几分,心里有些不快,哼道: “小山,我不用你告诉我,我大概知道暖儿跟你说什么了。” “那就好,那就好,贾哥,你知道就好,总之,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不过你可真别做什么让我为难的事儿哈。” “你信不信我抽你丫的!” 就在我和周小山说话的时候,蒋羽涵突然凑过来问道: “贾总,你们在聊什么呢?” 周小山连连摆手,说没聊什么,不过他表现得太明显了,蒋羽涵一脸狐疑,眼神望向了我。 “我们在聊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蒋羽涵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把周小山赶到了靠近过道的座位上,坐到我的旁边兴冲冲地说道: “贾总,我现在有很多想法想和您聊一下,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 这姑娘的精神头让我不禁想起了曾经那些学习劲头儿很足的大学同学,我一向和他们有些聊不到一起去,他们那股子兴奋劲儿和我吊儿郎当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再看此刻,这么多年过去,我的身边又多了个“卷王”。 不过时间早就碾碎了曾经的那份闲逸,如今的我也在为工作而努力,甚至当我偶尔在手机上刷到那些与游戏相关的新闻的时候,都有些想不起上一次出去打游戏是什么时候了。记忆仿佛停在了和林伊、花知暖出去五黑的那天,可是即便是那天,也已经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 我晃了晃脑袋,从回忆中将自己剥离,认真和蒋羽涵聊了起来。 不得不感叹的是,蒋羽涵的年龄和我相仿,可是她却像一个机灵古怪的学妹一样不断地问着我问题,又不断提出自己在工作上的一些想法,偶尔也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纠正我一些错误的认知。 而我也根据自己了解到的行业信息与她交换有无。虽然我的手头还有很多工作,高铁上的这几个小时我本来还打算和项目组开个电话会议。但是,从团队的角度出发,我也愿意花时间和她进一步沟通,毕竟工作上的事情是需要思考的,没有思考就去埋头傻干,注定只能完成一些重复性的工作,对于我们国贸部乃至依连公司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高铁上的时间就在我们的讨论中一点点流逝,而我们也很快到达了出差地点,供应商那边派来的车子已经在出站口等待,我们来不及寒暄,风尘仆仆地赶到供应商所在的工业区。 第191章 你对得起我吗! 这次出差消耗了我们将近两周的时间,辗转多个地方,对目前冶金行业的制造商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在此期间,通过和他们的领导层深入交流,我们也从更多的角度了解到了很多国内钢铁行业的局势以及发展前景,可以说受益匪浅,不虚此行。 当然了,毕竟我们是以考察拜访的名义来的,所以他们也热情地以中国传统的方式招待了我们。说实话,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喝醉了几次了,两周时间里,有将近七天的时间我都被迫和这些老油条们在晚上的酒局上“过招”。 周小山的酒量一般,再加上他和林伊的关系,我肯定要多照顾他一点,所以每场下来他倒是还好,我基本都是醉着被他和蒋羽涵扛回了酒店。 这两周的时间里,基本每天晚上花知暖都会打来视频电话,如果今晚没喝酒,我们还能聊上几句,若是喝醉了,就让周小山替我接电话。有一次我们在河南的时候,周小山也没扛住,还没下酒局就已经被灌得酩酊大醉,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让蒋羽涵先到外面帮我接电话了。 哎,也不知道她俩那天说了什么,第二天早上我酒还没醒,花知暖就急冲冲地打来电话,对着我就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搞得我有些恼火,却也不好反驳,只好打着哈哈对付过去了。 这一天是我们出差的最后一天,白天参观了秦皇岛一家重工机械制造公司,并且初步达成了一些合作意向,他们一位姓孟的老总更是对国外的项目非常感兴趣,拉着我一定要参加今晚的酒局,虽然我实在是有些不想去,但是碍于面子,也不好反驳,就随着他安排了。 酒桌上大家推杯换盏,也算聊了许多行业上的话题,对于俄罗斯的局势也都发表了一些个人的见解。桌子上的菜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已经喝了半斤多了,不过好在还算清醒,于是站起来与孟总等人敬了最后一杯酒后说道: “很高兴今天和咱们秦皇岛重工的朋友们交流沟通,未来咱们一起冲击国际市场。不过我明天还要早点回公司交差,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孟总这时醉醺醺地站起来,搂着我的肩膀说道: “我说贾总啊,这才不到11点啊,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说出去还以为我们招待不周呢!别走别走,咱们还有下半场呢!” 我摆着手连连推脱,他却不管不顾地对着底下人说道: “去,定个大包间,今晚咱们给依连的贾总亮亮喉咙!” 一群人连拉带拽地把我们拉到了ktv门口,进去之前,孟总回头看了一眼蒋羽涵,说道: “贾总啊,要不就让小蒋先回去吧。” 我点点头,孟总立马转头让司机将蒋羽涵送回酒店去。 蒋羽涵闻言皱了皱眉,趁着别人不注意把我拉到一边说道: “贾总,我还是和您一起吧,您和周小山都喝多了,到时候没人照顾可不行啊。” 其实这个时候我也有些进退两难,这场子什么性质我能不懂吗?可是蒋羽涵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可见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又不能直说,只好回道: “没事儿,ktv里喝不了多少,待会儿他们送我和周小山回去就行,你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蒋羽涵抬头瞥了一眼面前这个金碧辉煌的ktv,笑道: “贾总,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我提醒吧?” 我心下一惊,寻思这打脸来得也太快了吧。怔了一下,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嚯,既然你知道还来?行了,这还用你提醒吗?你先回去吧。” 蒋羽涵迟疑了半晌,才说道: “好吧,但是贾总,您得答应我今天必须回酒店,不然我明天就告诉林总去。” “我说蒋羽涵,你是我招进来的,怎么给林总打小报告啊?再说了,我这是出来公干,林总还能说什么不成?”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姑娘说道,没想到她还懂得还挺多。 蒋羽涵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晃了晃自己手机上林伊的电话号码,说道: “这您就别管了,您要是不回来,我保证林总立马知道。” 我摊手说道: “好吧好吧,你就放心吧,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还是知道的。你回去吧。” 蒋羽涵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一行人勾肩搭背地向着ktv走去。 刚一进门,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便迎了上来,和底下人对过信息后,满脸堆笑将我们请上了三楼的一个大包房里。几箱啤酒和几瓶洋酒小吃随后又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为了尽量不让周小山再被灌酒,我把他拉到了我旁边坐着,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不一会儿,孟总见众人坐定,大手一挥,一排穿着暴露的女郎便被刚才那个领班的女子带了进来: “孟老总啊,您看看这一批有喜欢的吗?没有的话咱们再换。” 孟总转身看向我们,大咧咧地说道: “贾总,周经理,你们是从北京来的贵客,你们先挑。” 我拱手笑道: “孟总好兴致啊,不过我和周经理就算了吧,陪着你们喝喝酒唱唱歌就行了,就不让您破费了。” 孟总一听这话立马就对着那个领班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赶紧笑呵呵地说道: “原来贾总没看上这批啊,好说好说。”话毕,便领了新的一批女郎走了过来,笑道,“贾总啊,我们孟老总向来好客,您要是还不满意,咱们接着换,场子里姑娘多的是。” 周小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想来他也不是个常年流连风月场的纨绔子弟,没见过这阵仗。我虽然以前也见识过几次,但也实在有些不快。想要拒绝,却又暗暗地叹了口气,毕竟这家公司可是国内冶金制造方面首屈一指的技术公司,未来的很多代理分销免不了用他们的产品,如今把场面搞得太僵也不好,只得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好吧,那就多谢孟总了。” 于是,我在孟总满意的眼神中随便挑了两个穿着稍微保守一些的女郎,而孟总和他带来的两个核心班子的成员则是各自点了一个。随后,众人开始边喝酒边唱歌,几个女郎也开始娇滴滴和众人敬酒奉承起来。 看得出来,孟总他们是真喜欢这种场子,三个人喝的比我们还多,进了这个场子就彻底放开了,拉着我和周小山随便唱了几首歌,然后就拿着麦克胡乱嚎着,搂着怀里的姑娘,手里揩油的动作不停,玩得不亦乐乎。而那几个姑娘也不拘谨,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逗的他们笑口连连。 我和周小山倒是靠着唱歌躲了几杯酒,但是没唱几首就被抢了麦克风。无奈,只得坐回沙发上。这时,刚才点来的两个女郎纷纷往我们胳膊边上凑,端着啤酒杯要和我们喝酒玩游戏。周小山略有些无助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摇头,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对着两个女郎说道: “简单喝酒就行了,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去把那个孟总陪好。” 女郎颇为惊讶地说道: “贾总,孟总可是提前交代了你们二位是贵客啊,我们要是跑去陪他,那是要扣钱的。” 我笑道: “你放心,我不投诉你,谁会扣你钱?你俩尽管去陪她,我和我兄弟陪着喝喝酒唱唱歌就好。” 两个女郎倒是职业素养很高,看出我在赶她们也不恼,只是分开了些距离,但还是坐在了我们旁边没有离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的耳朵边全是来自老男人的噪音还有女人嬉笑的声音,我又混着喝了不少啤酒、洋酒,头已经开始晕乎了。就在这时,微信传来了铃声,我拿起手机一看,是花知暖打来的视频电话。 我拿着手机有些犹豫,再看眼前的孟总三人正在和那几个女郎搂搂抱抱,上下其手,春光乍泄,实在是有碍观瞻。于是,我果断挂了电话,在微信上回道: “在应酬。” 很快,花知暖便又打来了电话。无奈,我只好走到门外接通: “喂,怎么了?” 花知暖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念儿,你在干嘛呢?” “我说了啊,在应酬呢。”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你那边很吵啊,还有音乐的声音。” 我正愁怎么给她解释,突然身后的大门打开,一个女郎冲出来对着我娇笑道: “哎呦,贾总啊,你怎么在这儿啊,姐妹们都等着你喝酒呢。” 我暗道不好,果然,花知暖那头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质问道: “贾念,你现在在哪?” “啊,我,我在……” “我不管你在哪,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来!” 我皱着眉,酒劲儿不合时宜地上了头,大声说道: “我真的在应酬,你别闹了好吗?” “你是说我在闹是吗?”花知暖对着我吼着,很快电话那边便传来她的啜泣声,吼道,“贾念!你怎么……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你……你对得起我吗……” “我说了,我在应酬,而且这里也只是ktv而已!” “我不管!你现在就给我回来!” “你自己用脑子想想我现在怎么回去?你冷静冷静好吗!” “好,你不回来是吧?行,你等着!” 花知暖完全不顾我的解释,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头有些晕,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也生出了几分气性,干脆不再理她,跟着女郎回到包间陪着孟总喝起酒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孟总几个人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只剩下周小山在一旁还能坚持,站在我的胳膊旁边挡着那些陪酒女郎,不让她们上来搂我。这时,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孟总递给我一杯洋酒,吐着酒气抱怨道: “我说……我说贾总啊,你这电话怎么总响啊?家里那位管……管这么宽?” 我呼出一口酒气,讪笑道: “公事,公事。” 说完,脚步踉跄地冲到卫生间,锁了门,这才拿出电话来。令我没想到的是,这通电话居然是林伊的电话。 我莫名有些紧张,赶紧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冲了把脸,然后才接通了电话,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像喝多了的样子开口道: “喂,林总,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林伊的声音: “贾念,你在哪?” “那个,我……我在应酬呢。” “行了,别装了。”林伊的语气倒是显得很淡定,“你在商k呢是吧?” “嗯……” 林伊那边沉默了半晌才接着问道: “点了吗?” “啊?什么?” “我问你点了吗!难道你不懂?” “啊,点……点了。”我心虚地说道,口齿也更加不伶俐了。 “几个?” “一个……” 林伊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才说道: “你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去?”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抬起表,才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凌晨2点了。还好我还不算醉,赶紧说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带周小山回去。” “赶紧回去吧,花知暖都要在电话里把我家的房顶掀了……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怎么能不提前和她说呢?” 我没有去在意花知暖的事情,半醉半醒地问道: “林伊,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就是,我……我来商k,还点了公主……” “贾念,”林伊又是一声长叹,说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每个人都是一抹千疮百孔的灰色。而我们这个行业作为最传统的钢铁行业,当然不可能没有这种事情,我也不可能去要求我们的业务人员去不顾一切地拒绝客户,拒绝供应商。但是,贾念,虽然每个人都是灰色,但是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抹灰色中黑与白的比例,对吗?” 林伊的一番话让我的酒醒了一半,手指微微颤抖,看着洗手台上方镜子前脸色通红的自己,呢喃道: “林伊,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 “好,谢谢,我马上回去。” “嗯,明天回来你亲自来写出差报告,把这两周的情况还有相应的项目合作计划发给我。” “我说林总,工作的事情非要现在说吗?我也喝了不少酒啊,要是我忘了怎么办。” 林伊笑道: “既然你答应了我现在就回去,那么我刚刚安排给你的任务你就理应记在心里。喝了酒可不算借口。” “行行行,你是领导你最大,我保证完成任务。” 林伊那边打了个呵欠,说道: “好了,不说了,你赶紧回去睡觉,花知暖那边我去帮你解释。” 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沉声说道: “嗯,抱歉,因为我的事情打扰你休息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回去吧。” “好。” 第192章 我想陪着你 终于摆脱了孟总的纠缠,当我和周小山回到酒店的时候,这一夜我想应该结束了。凌晨三点,喝过的酒精在脑子里麻痹着我的神经,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胃里面在翻江倒海般难受,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都在向我发出抗议。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任由冷风带给我片刻的宁静。我努力睁大双眼,于是,眼前的光景便是那夜晚的苍茫和交织于城市的光点喧嚣。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那些灯光下彻夜狂欢的人们,也看到了隐匿于黑暗中的挣扎与苟且。 拿起手机,花知暖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我也没有再给她消息。 我很难形容此时心里的想法,眼前浮现的是刚刚花知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的歇斯底里,还有林伊话语中的叹息。 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向着四点而去,却不知这个寻常的夜又会有多少人难以入睡,然后捧着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心绪窝在房间里呻吟。 也许我真的没必要如此矫情,至少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即使那些灰色已经逐渐填满了我的调色板,可是我始终相信那些在白色的纸上写下的黑色的笔迹依旧清晰可见,黑白分明。 忽然意识到,冬天,就要过去了…… …… 第二天上午,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顶着黑眼圈带着蒋羽涵、周小山来到了高铁站,收下孟总准备的礼物后,带着他们踏上了回程的高铁。 想起凌晨发生的事情,我有些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花知暖,直到高铁到站后,我才发现花知暖已经在出站口等我了。 蒋羽涵和周小山也看到了花知暖,两个人便先行离开了,而我则是站在花知暖的面前,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我也没有开口。 沉默了许久,花知暖上前轻轻拥住了我: “对不起。” 我没有想到她的坏情绪这么快就没有了,难道真的是林伊的解释让她释然了吗?只是,这一声对不起显得格外沉重,而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真正进入到一个男朋友应该有的角色当中。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仍旧把她当做自己的好朋友,却忘记当我们以所谓的“爱情”的名义成为了男女朋友后,很多事情需要去磨合,需要去解释。 她的面色有些憔悴,虽然化了淡妆,但是眼底的红意味着她来之前仍旧掉了眼泪。我轻叹了一声,揽住她的腰肢: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应该提前告诉你。” “念儿,你说,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之后,要说这么多对不起?” 我怔了怔,半晌后才说道: “我不知道,也许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彼此的角色吧。” “也许吧……” 我们没有去提起林伊,可是很明显,我们之间这次的误会或者说冲突是林伊化解的。我的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又让我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带着这种感觉和花知暖回到家,我才想起来林伊给我布置的任务,然后拿出电脑开始写这次的出差报告,而花知暖则是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写。 “暖儿,你不用陪着我的。” “我想陪着你,想看看你的工作。” “工作有什么好看的?很无聊,也很累。” “无所谓,因为这么多年你也是这么陪我的,所以我想陪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和那时候的一个样子,只是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端重。 我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在电脑上打字,她沏了一杯热茶,茉莉花的香气让我的疲惫好了许多,直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才结束了工作,然后将她抱进了房间里…… 时间往后推进了些日子,三月末的北京倒也没有太多春日的气息,可是温度却上升了一些,那些厚重的羽绒服被我收进了柜子里,只需要单穿一件衬衫配上一件风衣,便可挡住尚且寒凉的风。 国贸部的项目在有序进展,而与俄方合作的代理合同也正在签署的过程中。在将报告提交给林伊之后,很快她便下达了和这几家公司正式进行合作的指示。虽然独家代理协议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争取下来,但是当我真的将外方的订单带给他们的时候,我们与他们之间也形成了更为切实的合作关系。 老秦最近在公司的时间少了许多,一是因为他还要兼顾国内项目,二是目前建厂已经正式进入实施阶段,各方势力已经下场,林伊当初争取来的资金也已经陆续到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诸多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不知道这种“好”是否是一种假象,可是,当那些实实在在的项目真的做起来的时候,当林伊的脸上浮现笑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即使这是假象,也足够真一段时间了。而每个人的生活不就是这么进行的吗?时而假象,时而真切,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才构成了我们的喜怒哀乐,最后化作或物质的,或情感的媒介,交汇在身边人之间。 此时的我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的北京,心里的负担终于少了许多。我揉了揉眼角,也许,是时间稍微休息一下了。 我来到林伊的办公室,她正在开一个电话会议,见到我来,示意我先等一下她。 坐在沙发的一角,我拿起一份行业杂志读了起来。虽然现在手机已经占据了我们绝大部分的消息来源,但是林伊依旧会每个月订阅行业杂志,以便用模式化的方式来了解行业信息。 我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偷偷看向林伊,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简练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喜欢说那些空话套话。国内项目我虽然不是很关注,但是听到她又在质问王可龙,心里倒是没来由得暗爽。 林伊在专心致志地开会,我倒是有些百无聊赖,眼珠子一转,趁她没注意,悄悄翻起她那个放杂志的小架子来。 架子一共四层,几乎每层都是行业杂志,我心说林伊也太无趣了,连一本时尚杂志之类的都没有吗。我有些泄气,垂着脑袋要放弃,却看到隐藏在这些杂志中有一个很薄的本子。 我眼前一亮,趁着林伊没注意,立马将本子抽出来,然后又假装拿起一本杂志,将这个本子藏在杂志后面,坐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第193章 很薄的白色本子 这是一个很薄的白色本子,可是摸起来却很柔软,很明显是被翻阅过多次。我只打开了一页,手指便惊得动弹不得,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哪里是一个本子,分明是一本册子,里面的每一页都是用塑料封装的纸条,而纸条上的文字,恰恰是我当初写给她的那些。 我的眼底湿润了,颤抖地看着那些高中时候的文字。纸条上的内容我忘了不少,可是再次读起,我便很快能回想起当时的她写给我的东西。 只可惜,我只能凭着记忆去回想,而那些纸条早就碎在了那年的我的面前,再也找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完了所有的纸条。而那最后一张纸条,是我留给她的最后一张纸条: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喃喃地念出纸条上的文字,却没有意识到林伊已经站在了我的旁边,开口说了句: “我叫林伊,你呢?” 我猛地抬头,林伊正笑着看着我。 我深吸了口气,合上了这个白色的本子,站起身笑道: “我叫贾念,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笑声停止后,却陷入了沉默中。良久,林伊从我的手中抽出那本白色的册子,熟练地翻了几页,说道: “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还留着呢?” “嗯,我偶尔会拿出来翻翻看。” “怎么,这么怀念那个时候呢?”我笑着调侃道,心里却又夹了几分真心,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林伊却摇了摇头,将本子合了起来放回了原位,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说道: “我没有那么怀念那个时候。” “哦……”我有些失落,却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免得自己落了下风,却听到她接着说道: “因为遗憾,因为愧疚,所以我不想怀念那个时候……可是,我又忍不住去回忆,所以每次看到这些纸条,我都有一种被梦境与现实生生割裂的错觉。尤其是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就仿佛我们回到了高中的补习班,我写下自己,你写下自己,我们交换着彼此,最后却因为……因为我的错,让我们都迷失在了这个世界里……” 她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睛里却带着寥落。我缓缓坐了下来,细细品读着她说的话。那天的我们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底,就这么戏剧性地分别了。于是,我又回忆起去年再见她的场景,如梦似幻般,她现在依旧坐在我的身旁,手边是一张桌子,就好像我们成为了同桌,好像我们从未离开过那个补习班。 我没有去在意她所谓的对错,大脑在填补我的幻想,幻想中,我们早就见了面,在那个补习班的第一排,我与她在那个泪水纷飞的夏季,不再用纸条沟通,而是彼此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在路上,在家里,在学校,在任何一个我们都愿意沟通的时候打着电话,或发着短信,约定着放学后去哪里看书,约定着补习班下课后去哪里玩耍、吃饭、逛街…… 原来,白日做梦是这么美妙的事情,足以让我们在缄默中忘了自己,忘了我们在哪,忘了我是谁,她是谁…… 一阵敲门声让我惊醒,我慌张地看向林伊,她竟然也是如是表情,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我便躲开了她的眼神,不敢再去看她。 林伊清了清嗓子,说了句: “请进。” 这时,门被推开,王可龙那张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呦,贾总也在啊?正好,我这边有件事要和你们二位沟通一下。” 我收拾好情绪,站起身来笑道: “王总,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林伊已经回到了办公桌后面的座椅上,我和王可龙分坐在她办公桌前。王可龙整理了一下衣领,开口道: “林总,我知道,刚刚国贸部和severstal签订了一份供货合同对吧?” “是的。” “林总,工厂那边给我的反馈是产能有点不够,所以交货期需要延长。” 林伊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是看向了我。我眉头紧锁,开口道: “王总,抱歉,我没有接到工厂这样的反馈。” “没有吗?不应该啊,一个月前工厂就通知说现在生产线全满了,再签合同的话一定要把交货期延长一些,怎么,贾总你不知道吗?” “请问在哪里通知的?” “邮件通知的啊,不信你翻一下邮箱看看。” 我没有去翻邮箱,而是看向林伊说道: “林总,请问这个消息您知道吗?” “我不知道。”林伊摇了摇头,看向王可龙说道:“王总,无论是否邮件通知,这个合同在签署的时候是和工厂告知过的,韩有为应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声不响地发了个邮件,却没有真正告知到我和贾总,他是怎么做的工作?” 王可龙回道: “林总啊,可是邮件既然发了,咱们领导层理应知道这个消息啊,如果邮件通知不作数的话,以后公司的运营不就乱套了吗?” 林伊冷着脸没有说话,默默地打开邮箱。我和她一起翻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封邮件。这封邮件是韩有为发给公司领导层的一封汇报工厂生产进度的邮件,里面包括每天各个项目所需产品的生产日报。整个邮件写的很长,字体也很小,而就在邮件几行段落的中间,用一行同样非常小的字写着:产能不足,建议延长交货期。 但是这行字太小了,而生产报告每隔半个月工厂就会发来一份,供项目经理把控自己手头项目的生产进度,没有人会去注意那么小的一行字。 我有些气结,看着这封邮件对王可龙说道: “王总真是心细如毛啊,这么寻常的一封邮件里临时加的这么一行小字,您都看得这么仔细,真是值得我学习啊。” 王可龙哼笑一声,说道: “贾总,你还很年轻,做事情不能毛手毛脚,这些邮件这么重要,你怎么能不仔细看呢?现在好了,合同签了,交货期满足不了,这可怎么办呢?” 王可龙装模作样的一番话气得我牙痒痒,没想到他居然使出这么卑劣的招式。前些日子他让技术工程部消极应对国贸的单子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宁可冒着公司赔钱的风险也要阴我们一手,实在是可恶。 可是,这就是阳谋。韩有为确实写了,我和林伊也确实没看见。那么这个责任无论怎么分,我和林伊都要负主要责任。 林伊面色凝重,扫了一眼王可龙,拿出手机给韩有为打了通电话,并开了免提: “林总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韩总,现在工厂那边能不能加紧生产?” “林总啊,生产计划已经全部排满了啊,最近咱们国内的项目很多,实在是腾不出空生产俄罗斯那边的产品啊。” “不行,俄罗斯的项目我第一次做,怎么也不能违背交货期。你安排一下吧,加班加点生产,务必保证交货期。” 韩有为那边有些迟疑了,磨叽了半天才说道: “林总,就算加班加点,也肯定对国内项目的生产有点影响,您看我能不能和王总沟通一下,看看国内项目有没有可以拖延一点交货期的,然后咱们再说?” 林伊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吼道: “韩总,既然工厂的生产已经排满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啊?我给您发邮件了啊……” “那么小的一行字,我问问你谁能看得见!而且,这个消息为什么不单独发邮件?为什么要藏在别的邮件里面?韩有为,我告诉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就给我滚蛋!” 韩有为还没说话,王可龙站起来慢悠悠地说道: “林总,你这说的可就是气话了啊,老韩在咱们依连勤勤恳恳干了快二十年了,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这么说呢?你要怪怪我吧,毕竟老韩发了邮件了,虽然你们没看到,但我也确实应该提醒一下你们。” 林伊的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气的不轻,冷冷地看了一眼王可龙后,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韩总,王总就在我这边,你说吧,要和他沟通什么?” 韩有为那边迟疑了很久,才说道: “王总,那个,国内的项目有没有可以稍微延期一点时间交货的?” “没有,全部必须按时交货。”王可龙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总,您也听到了,如果真要加班加点,那咱们的工人这段日子可就太辛苦了啊,怎么办才好呢?” 林伊带着莫名的意味看了一眼我,然后对着王可龙开口道: “王总,那你这边有什么建议呢?” 王可龙故作愁容,思考了半天,才带着沉重的语气说道: “林总,咱们肯定要多给些加班费了,不然工人那边不好交代啊。” “好啊,那就请王总和韩总回去商量一下,具体加班费需要给多少让工厂的财务给我一份清单。” “好的。” 挂断了电话,林伊对着王可龙说道: “王总,你先忙去吧,我和贾总商量一下。” 王可龙贱兮兮地笑了笑,给了我一个挑衅的眼神,转身离开了。 第194章 如果有这么一天,我和你一起走 王可龙走后,我终于忍不住骂道: “林总,丫的这王可龙真的是你舅舅吗?他怎么能联合工厂干这么下作的事情!我看着他那张臭脸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大电炮,让丫的再装逼!” 林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走到咖啡机前磨着咖啡,说道: “你放轻松点,他当然是我舅舅,也正因为他是我舅舅,他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或者说,也只有王家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林伊这句话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我收了收情绪,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林总,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王家人怎么了?” “呵呵,王家人?”林伊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有来世,我就是投了畜生道,也不愿再投胎和王家人有什么血缘关系!” “那个,展开说说?” 林伊手里的动作没停,咖啡的香气很快就从她的指尖弥漫出来。我看她没有想说的意思,正想转移个话题,就听到她说道: “贾总,这个问题确实不方便告诉你。” “为什么?” 林伊抿嘴一笑: “请问,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我……” “所以,我没有立场告诉你,你也没有立场去听。”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指了指刚才放杂志的架子,问道: “难道这也不足以让你说给我听吗?” “不足以,因为那只是一段回忆罢了。” “你当真要这么决绝吗?” “贾总,难道我有其他选择吗?或者说,你能做些什么吗?” “我……不能……” “所以啊,”林伊将沏好的咖啡递到我的手里,目光望向临近傍晚的窗外,说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那交货期的事情……” “王可龙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他就是了。” 林伊的语气很淡,可是我却读懂了她的无奈。我有些心疼,更有些不甘心,急忙说道: “林总,为什么啊!我就不信这件事情那么简单!工厂那边的生产能力我看了,完全足够的,不可能需要工人加班加点才能干完。”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林总,让我去工厂吧,这批货我亲自盯着,我就不信生产不完!” “贾总,”林伊回过身子,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我,伸出手整理了一下我的领带,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还有那么多工作需要做,在现场盯着又怎么行呢?而且,就算你去盯着,韩有为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看到他们‘没时间’的样子,你一个人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 “别可是了,钱,我给他们,这是咱们第一笔国外订单,其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也只能忍了这一次。” “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林总,工厂的改革势在必行,咱们不能让王可龙还有韩有为一直牵着鼻子走啊。” 林伊喝了一口咖啡,看着窗外的景色一阵阵出神,好像那些云啊,树啊,鸟啊,对她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一般,直到一朵云彩遮住了那道阳光,她才开口道: “我又何尝不想摆脱呢?可是工厂的人事错综复杂,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个部门的人员都和王可龙、韩有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和史家也有说不清的关系……我要是想换人,该从哪里入手呢?又该从哪里招人呢?” 我一时语塞,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依连公司在林伊上任前都是由林若海掌控的,而林若海的大部分精力又主要放在了澜海集团的其他业务上,依连公司等于说是王可龙一手遮天。这么多年来,从工厂到北京公司,大部分都是王可龙的人,要想快刀斩乱麻,谈何容易? 林伊长叹一声,又笑道: “没事,你也别着急。虽然很多事情依旧被他们掣肘,但是有你在,我想未来我们总有能够翻盘的时候。” “你就这么相信我?” “怎么,你不值得我信任吗?” 我讪笑了两声,挠了挠脑袋说道: “当然值得啊。” “那不就行了。” “可是……” “有话快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离开了依连了呢?” 林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情,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她的嘴唇有些抽动,呼吸也急促了些,直到夕阳的余晖舔在了她的面颊,她才含着眼泪,开口道: “是花知暖让你离开的吗?还是林若海?或者……或者王可澜找过你?” 她的样子吓坏了我,我赶紧递给她一张纸,解释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说假如,毕竟你爸那天也找了我,未来的很多事情也实在说不好。我就是个平头百姓,到时候万一……” “没有万一!”林伊扭过头去擦了擦眼泪,坚定地说道,“贾念,除非你自己要走,否则在我这里没有人能够让你走!” “我只是在说假如……” 林伊愣了愣,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夕阳,巧合的是,那轮红日已经躲到了云层的背后,偷窥着此刻我们。时间越过了傍晚,北京即将进入黑夜,林伊才终于低头说道: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和你一起走。” …… 我和林伊在公司门口分别,老李开着那辆迈巴赫载着她离开,我盯着车尾的车标发呆,直到消失在我的眼前。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的那一刻,我才想起自己去找她的目的是为了请几天年假。可是,王可龙带来的麻烦又彻底摧毁了我原本的那份轻松,实在不敢再去找林伊说请假的事情,更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 花知暖已经做好了饭,帮我收拾好衣服后拉着我来到餐桌边坐下,指着菜品笑道: “念儿,你看看这道菜,这是我新学的,你吃吃看,不好吃的话我再改进。” 这是一道东北菜,在我的印象中,花知暖做菜主要以鲁菜和川菜为主,东北菜不算一个大的菜系,但是确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我点了点头,尝了几口后说道: “不错,你确实很有做饭的天赋。” “嘿嘿,那就好,你吃米饭吗?” “嗯,吃一碗吧。” 花知暖来到厨房,盛了一碗米饭给我。我看了一眼花知暖,说道: “你怎么不吃啊?” “我晚上不太想吃米饭。” “好吧。” 我们正吃着饭,林伊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我看了眼花知暖,她只是埋头吃饭,也没有说什么。我拿起电话接通,没有避讳花知暖,开口道: “林总,怎么了?” “贾总,刚才你来我办公室是有事情要说吧?这一忙我就忘了问了,是什么事情啊?” “啊,也没什么。” “没事,你说吧。” “我就是想跟你请几天年假,想稍微休息一下,不过既然糟心事儿这么多,我想着就算了吧。” 林伊那头笑了笑,说道: “事情多也不能成为你不休息的理由啊。这样吧,我就给你三天假期,连上周末正好五天,下周一我们公司见,好吗?” “林总,公司的事情这么多,我走不开啊。” “怎么走不开?国贸的项目我盯着呢,建厂的事情秦经理也在处理,你有什么走不开的?” “这,真的不会耽误事情吗?” “你们国贸部有蒋羽涵这样的员工,难道还能耽误事情吗?” 林伊的语气有些怪,我打了个哈哈应付道: “也是哈,那姑娘很是勤奋,什么都抢着干。” “是啊,这可是一把好刀,贾总可要知人善用啊。” “行吧,那我就好好休息一下,具体的工作我给她交代一下,也不用你操心了。” “好,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花知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给我的碗里夹了口菜,说道: “放假了?” “嗯,林总同意让我休息几天。” “哦哦,挺好,正好我俩出去玩玩。” “行,听你的。” 花知暖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不咸不淡地问道: “我听说那个叫蒋羽涵的,是你招进来的?” 第195章 你听说过风花雪月吗? 花知暖的问题有些突兀,我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顺口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蒋羽涵是你招进你们公司的是吗?” “哦,是的,当时面试完我就直接把她招进来了。” 花知暖点点头,在我的碗里夹了几口菜,淡淡地说道: “行,我知道了。” 晚饭过后我先是把碗筷洗好,然后检查了一下公司内部的申请通知以及工作邮件,出乎意料的是,既没有需要我审批的事宜,也没有直接发送给我的工作邮件,大部分都是抄送给我,查看之后,也都是以老秦、蒋羽涵为首的部门成员与客户、供应商以及华源集团的工作交流。 我不禁感叹蒋羽涵的工作积极性,她不仅“抢”了钟安、胡庆的一部分工作,甚至还主动找到老秦分担起了项目组的建厂事宜。其中的很多邮件都是蒋羽涵与华源集团的项目经理进行沟通的内容,其中提到的问题鞭辟入里,也让我有几分自愧不如。 这时候,我终于确定自己当初的坚持没有错,蒋羽涵绝对可以成为公司的一大助力,而我的脑海中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万一哪一天我离开了依连,蒋羽涵是否可以接替我成为林伊的助力呢? 这个想法蹦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自从林若海给我了一记下马威后,我的脑海经常跟会不自觉地演示出未来的某一天我因为外部的不可抗力离开依连,在林伊绝望的眼神中再次隐入尘埃中,成为那个“自由”的自我。 就在我看着电脑里的邮件发呆的时候,花知暖已经从后面缠在了我的脖子上。 “念儿,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工作邮件。” “别看了嘛。”花知暖一下子从后面走到我的身侧,跨坐到我的前面,捧着我的脸笑道,“这几天你休息,咱们去哪里玩玩啊?” “你想去哪里玩呢?” “我在问你呀,你先说。” 我抬起头,用力想要在自己的脑子里想一想有没有要去玩的地方,可是思来想去,我也实在想不出想要去哪里玩。这也让我不禁想起记得上学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去海边,去江流湖泊,去那些有水的地方。毕竟当时的我身处西北地区,而且那么多年我也没有去哪里旅游过。 可是现在想起这些,我又没那么想去了,仔细想想,好像那些让人人艳羡的景色也就那么回事儿。 我摇头说道: “抱歉,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是你说吧,想去哪玩,我陪你就是了。” 花知暖露出一抹魅惑的笑容,贴在我的耳边说道: “那明天你就跟我走。” “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 “那我们现在来玩点别的吧。” “什么?” 花知暖咯咯咯地笑了两声,饱满的胸口随着她的笑声上下起伏,那一阵诱人的果香和着女人的味道直冲我的脑门儿。她一把将我的手放在了她的后腰上,随后,那双纤纤玉手一点点解开我上衣的扣子,刚刚涂过口红的双唇轻轻贴住我的脖子: “亲爱的,你说呢?” …… 也许是因为第二天的假期,久违的轻松让我心头放纵,继而在这个夜晚一次又一次沉迷在了花知暖那性张力爆膨的身体中…… 我想,也许我真的会在这温柔乡中,真的爱上她吧…… 第二天早上,我和花知暖睡到了中午才起床,随便点了个外卖,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花知暖兴致高涨,哼着歌,乐呵呵地收拾着行李,还装了几件比较薄的衣服。我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然后开口道: “暖儿,现在你该说说要带我去哪了吧?” 花知暖好像特别黏我,听到我唤她,她立马过来抱着我的脖子说道: “你猜猜喽。” “我猜要往南方走吧?不然你不会带那些薄款的衣服。” “嘻嘻,你好聪明哦~听说过‘风花雪月’吗?” “‘风花雪月’?你是说大理?” “对呀,我已经偷偷帮你买好票啦,酒店我也订好了,只等着你和我这对儿浪荡鸳鸯了呢~”花知暖软绵绵地说出这一番虎狼之词倒是让我招架不住。 我脸上有些烫,轻轻推开她说道: “大理有什么好玩的啊?不就苍山洱海嘛。” “你不懂,我网上查了攻略了,那边儿美着呢,还有各种各样的民谣酒吧,保证你去了不想回来。” “那可不行,周天就是天上下刀子我都得回来。” 花知暖的神色淡了几分,说道: “哦,你放心,到时候我放你回来。”她说完,松开了手,自顾自地要去继续收拾行李。 我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走过去拉着花知暖的手说道: “暖儿,抱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依连的工作不能耽误,所以我肯定是没功夫在那边多呆。你放心,等这段日子忙过去了,我一定和你好好出去玩一次,好吗?” 花知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抿嘴说道: “真的?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放心吧。” “好,我相信你。” 整理好行李后,强叔开车载着我们来到了机场。和他简单告别后,我们便在一个小时之后踏上了飞往大理的旅程。 四个小时的飞行让我本就有些劳累的腰部更酸疼了许多,下了飞机去往酒店的路上,我一直在揉着自己的腰部。 花知暖看出了我的不舒服,偷偷笑了一声,然后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 “小伙子,你这样可不行啊,以后可要加强锻炼!” “我加强不加强锻炼,对你有什么好处啊?”我一边揉着腰一边问道。 花知暖脸一红,瞥了一眼司机,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猜猜对我有什么好处?” 想起昨夜花知暖在床上的样子,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道: “我适当锻炼就行了,加强不加强的不重要。” “呵呵,瞧把你吓的吧。来,我帮你揉揉。” 花知暖说完,伸出双手在我的腰部缓缓地揉按着。她的力度正好,那种难以形容的疼痛感果然缓和了不少。 她按摩了许久,我不忍心再让她劳累,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笑道: “谢谢,我已经好多了。这几天你想怎么玩啊?” “念儿,今天晚上咱们先休息,我让强叔帮我租了一辆车,待会儿会让人送到酒店。明天咱们自驾去洱海边上转转。另外我听说这边的菌子火锅可好吃了,就是如果煮不熟会中毒,然后产生幻觉,不过一定要吃一次。对了,我还联系了一家这边非常有名的摄影工作室,让他们给咱们拍几组好看的照片,你看好不好?” 我笑了笑,说道: “好,都听你的。” 第196章 菌子火锅 旅途的劳累让我这一夜睡得比较沉,当我从酒店的床上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早早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习惯性摸摸了手边,花知暖却不见了踪影。我撑起身子唤了一声: “暖儿,暖儿?” 这时,卫生间传来了花知暖的声音: “念儿,你醒啦?都已经十点多了,快起床,咱们先去吃菌子火锅,听说那边排队的人很多,咱们早点过去。” 她还在心心念念那个什么菌子火锅,我笑了笑,应道: “知道啦。” 我从床上爬起,穿戴整齐,就看到花知暖已经化好全妆走了出来。她真是一个实打实的美人,粉色的短发配上她一如既往的肤白胜雪,一身休闲装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活力四射,任凭对她如此熟悉的我,此刻也看呆了几分。 “嘻嘻,念儿,你现在的眼神可有点猥琐啊。” “咳咳咳,你别胡说,我这是欣赏美女的目光。” “是吗?我今天好看吗?” “你每天都很好看。” “哦?”花知暖拿起包,挽住我的胳膊,笑眯眯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最好看呀?” 我略作思考,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她脸一红,拍了我一下,嗔道: “流氓!” …… 我们定的酒店位于大理古城附近,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一眼望去,便是远处的苍山。此时的大理晴空万丈,那些洁白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及。我牵着花知暖的手走在街上,这里没有北京那样的繁华,却带着古朴的小镇气息一点点让我本有些浮躁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街道两边的建筑是白墙黑瓦,虽然乍一看和徽派建筑很像,但是可以从房檐的样式很明显分辨出是明显的白族风格。 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越过一条熙熙攘攘的马路,一座颇有年代感的古城楼赫立眼前。抬头看去,“苍山门”三个字树于拱门之上。花知暖见此立马拿出她的自拍杆,拉着我一起拍了几张照片。 从“苍山门”进入古城,随处可见穿着民族服饰的摊主在卖一些小玩意儿。花知暖兴致勃勃地买了一些手串,然后拿起一串套在了我的左手上: “念儿,你看,我的是粉色的,你的是蓝色的,是不是很配啊。” 我看了眼这串蓝色的手串,笑道: “你这手串把我的表划伤了怎么办?” “笨蛋,你就不会自己摘下来套到右手上去啊。” “啊,那好不习惯啊。” 花知暖瞪了我一眼,将手串摘下来又套到了我的右手上: “不许摘掉,听到了吗。” “好吧。” 继续向前走,穿过接踵的人群,我们来到了花知暖所说的那家火锅店。刚一进店,服务员便热情地领着我们来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尽快才刚刚十一点多,火锅店里就已经没什么座位了。 菜单与我们平时吃的火锅有很大的不同,绝大部分都是没听说过的各种菌类食品。我看着那些甚至叫不出名字的菜品问道: “暖儿,这都怎么吃啊?” “嗨,火锅火锅,当然是涮锅吃啦。你别管啦,我来点。” 花知暖拿出手机,对照着网上的攻略点了一些菜品,然后又笑嘻嘻地问道: “念儿,要不要来几瓶啤酒啊?” “不要了吧,下午咱们不是还要开车去洱海嘛。” “没事儿,我来开,你尝尝嘛。” “好吧,那就来两瓶吧。” 菜品很快上齐,两瓶名为“风花雪月”的冰镇啤酒也被服务员端了上来。我先是打量了一番这个啤酒,然后倒了一杯尝了尝,笑道: “暖儿,这啤酒也就那样呗。” “哎呀,你赶紧下菜。” 千奇百怪的菌子扔到锅里后,煮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我和花知暖就想品尝一番了。这时,服务员走过来说道: “先生,咱们的菌子至少要煮够二十分钟才能吃哦,我给您放个计时器,等时间到了才可以吃,不然会食物中毒的。” “啊?这样啊。”我略有些失落地放下筷子,心里嘀咕了几句麻烦,却也不敢托大。花知暖笑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就耐心等等吧。” 我有点饿了,傻愣愣地盯着计时器,时间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在盘子里,吹了两下,囫囵放进了嘴里。 菌子的味道很特别,也很清淡,配上火锅浓厚的汤汁在空腔里形成了很奇妙的化学反应,味蕾感受到这样新鲜的味道后进而向我的大脑反馈着渴求的信息。我双眼一亮,指着锅里的菌子说道: “暖儿,你快尝尝,真的很好吃,我还真是小瞧它了。” 花知暖只是瞪着眼睛盯着我看,却不动筷子。我这才会意,连忙夹了一些菜毕恭毕敬地放到了她的盘子,笑道: “大小姐,可以吃了吗?” “哼,第一口都不给我吃。” “你放心,最后一口肯定是你的。” “念儿,我看你是欠揍了。” 一顿饭吃得很舒服,没有高油高盐,也不辣嘴,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许多。而那两瓶啤酒我也没客气,就着几份小菜喝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我拍了拍肚子,带着花知暖先回到酒店。强叔安排好的车子已经停在了楼底下,是一辆粉色的跑车。花知暖把包往车里一甩,冲着我挥了挥手: “上车,本小姐带你去兜风。” 我一时有些出神,这句“本小姐”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她说过了,自从我们在一起后,她好像变了个人,以至于我差点忘了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花大小姐。 见我还站在原地发呆,花知暖走过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扔进了副驾驶,嘴里还嘀咕了一句: “这个车不是很宽敞啊。” 我回道: “就我们两个人,要那么宽敞干嘛啊?” “嘿嘿,”花知暖俯下身子凑到我的眼前说道,“你猜?” “我不猜,你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儿。” 花知暖嘟着嘴巴坐进了驾驶位,将头顶的篷子落下,说道: “行了,坐好喽,咱们出发!” …… 半个小时后。 “念儿,那个,有点冷,要不?” “你赶紧合上这个篷子吧,哥们儿要被冻死了!” “哦……” 第197章 洱海 虽然是跑车,但是由于路况不熟悉,所以花知暖也没有开得很快。约莫开了一个小时左右,远远的,我便看见了远处的洱海。 从前常听这里是文青圣地,我总是嗤之以鼻,不成想只是远远一观,那种独立之美就已经略品一二了。我顾不上别的,掏出手机来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拍了张照片,可是又觉得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实在配不上这样的景色,只好悻悻的收了手机。 “念儿,我看前面路边停车就行,很多人都在这里停下了。” 我顺着花知暖的目光往道路两边看去,果然停了很多车子。我点点头,待花知暖将车停好后,从前备箱里拿出两个折叠板凳,带着花知暖向海边走去。 三月末的大理已经初见春天的模样,吹来的风里都浸润着自然的气息。我们晃悠悠地跨过一条蜿蜒曲折的自行车道,躲过那些花枝招展的载着笑声的自行车,花知暖终于忍不住近前观瞻洱海的心情,拉着我的手回头喊了声: “快走啊,念儿!” 然后,我们便一路小跑来到了洱海边上。 海鸟惊飞捻灵波,几抹翩翩起舞的白色掠过依依树梢,洱海便再无片缕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一步步向前走去,赏观那远处的群山被这洱海环抱,近处的蔚蓝波光粼粼,照得我迷了眼,动了情。 我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晴空,白云,苍山,洱海,这些意象构成了眼前这幅简单的景象。可是,这简单却让人心安,让人平静。 花知暖见到我痴了的样子,伸出手在我的眼前挥了挥,问道: “念儿,你说说,这洱海的景色,如何?” 我的脑海中蹦出了千八百的词汇,那些足够形容景色动人的,或词语,或诗句,或名家书篇,可我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来形容洱海带给我的感觉,终究只化作了一个字: “美。” 花知暖嗤笑一声,拍着我的肩膀调侃道: “我说贾公子,平时您这侃爷怎么到了这儿就说出一个字来啊?也不怕污了您的名号?” 我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目光落在那山水相衔之处,道: “若论自然之感,因人而异,亦合周景起落。若是大放情怀的山河之景,自当诗词歌赋,乐此不疲;若有婉转流觞之意,当有酒有曲,互道衷肠。”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没来由地想起当初和林伊在纸条上聊过的话题,她曾领略过大海之美,洋洋洒洒数百字,让我艳羡不已,只是如今当我来到了洱海,却和林伊的感受有些不同,便接着说道,“然,洱海之美,不在二者之中,纵有千言万语,我只一字或可达也。” 花知暖眨巴眨巴眼睛,撅着嘴巴揽过我的胳膊: “好啦好啦,你这都哪来的片儿汤话,快跟我往前走走。” 我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她的脚步向前走去。 顺着海边向前走去,与这洱海毗邻的是郁郁葱葱的草地,风吹过的时候,空气中带来了泥土的芬芳。不知怎的,我嫌弃起步行的缓慢,让我无法更多去欣赏洱海的景色。看到自行车道上很多人都在骑车,我对着花知暖说道: “走,咱们也骑车。” “好啊好啊。” 我拉着花知暖来到路边租赁自行车的地方。这里的每个自行车都带有一个放在前面的储物篮,篮子的前方挂着一朵漂亮的小花。花知暖挑来挑去,选中了一辆白色和棕色相间的车子: “老板,就这辆了。” “好嘞,25块一天。” 我见花知暖就租了一辆,问道: “我的呢?” “哎呀,咱俩骑一辆就行,我坐后面。” “好吧,”我接过自行车还有钥匙,跨坐在座椅上,回头对她说道,“坐稳了啊。” “嘻嘻,你骑快一点哦,把前面的人都超过去。” “没问题!当初我在大学的时候可是自行车小王子,下了课就往‘蜘蛛客’冲,谁也抢不走我的位置呢。” “怪不得你每次都能占到位置,佩服佩服!” 我和她打趣了几句,骑上车子顺着车道向远处驶去。 花知暖带上墨镜,抱着我的腰,脑袋轻轻地贴在我的后背。我怕骑太快把她摔倒,所以速度不是很快,一边骑车,一边迎着风,静静地欣赏着两边的风景。 “念儿,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辆自行车上过。” “嗯,高中的时候咱们都是腿儿着去学校。” “可是大学的时候咱们也没有这样过。” “暖儿,”我迟疑了一下,“大学,我们没有在一起。” 花知暖没有说话,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感觉那双手在我的腰间抱得更紧了。 车道旁的草地不是很高,远处的树尚没有枝繁叶茂。可是那些淡淡的绿色里透过了洱海的蓝,于是这天地间便有了春天,有了此刻的我与她…… “念儿,你骑快一点嘛,刚才那个小屁孩儿都把你超过了。”花知暖轻轻掐了一下我的腰说道。 “我这不是怕把你摔了吗。” “怕什么啊,我扶好不就行了吗,快点快点。” 花知暖说着,坐直了身子,手向前一挥,嘴里喊着: “冲啊,向着胜利前进!” 我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脚下一使劲儿,车子便冲了出去。 我们的车子渐渐超过了旁边的那对情侣,超过了带着孩子的女人,也超过了花知暖口中的那个小屁孩,来到了这条车道的最前面。 也许,洱海的风总是温润的。我虽沁出了汗水,可是却没有多少疲惫,一阵风来,我又清爽了许多。 花知暖在我的身后笑着,她的笑声没有停过,我一时有些恍惚,好像这些年听过的她的笑声,都没有这短短一段路程里听到的多。 她时而对着远处大声呼唤,时而嘲笑着被我超过去的车子。我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我们两个出去游玩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是大学期间,她总是找些理由拉着我在北京的附近玩耍,可是那些终究在我的眼里比不上眼前的苍山洱海。 苍山美景氤氲渺,洱海柔波潋滟绵。 我知道,这不是他景不如此景,而是这份宁静,这份淡然,深深感染了我,让我又一次找到了当初渴求的自由,而我也在心里问自己,若是来生于此,是否就是真正的自由呢? 车行至一处,我们停下了车子,找到一个没有多少人的位置,撑开两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花知暖依旧带着墨镜,轻轻靠在了我的肩头。 此时,洱海在我的眼前变得敞阔了,那些从西伯利亚飞回来的海鸥起起伏伏在海面上。我没有再去计较手机照出来的相片是否满意,我只想记录这一刻最美好的瞬间。 风吹得我有些醉了,我有些庆幸,那两瓶啤酒带来的一丝丝的微醺在洱海的面前化成了陶醉。于是,我趁着这难得的醉意,深深地呼吸着,在拍完最后几组照片后,关闭了手机,关闭了那试图将我带回俗世的媒介。 此刻,我终于看到了海,看清了我心中的涟漪,如是凝望,如杯中新茶,窖底陈酒,越品越知其中滋味。 下关风吹开了我的双臂,我毫不挣扎,闭上了眼睛。 果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第198章 黄昏,她的来电 也许我们都太喜欢洱海了,两天的时间里我们都在洱海边度过,聊着天,听着耳畔的风声,细细品味这难得的放空。 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托大,如果我早有预料,就应该拿上一本书,一副画板,一杯清茶,便可在这里待足三天,让灵魂都足够在这片宁静中洗涤。 昨日过去,今日再来,我们都没有想要强行早起去追看日出的心思,只求日落的时候能够一观美景,倒也应了万事不全之理。 此时此刻,我与花知暖如昨日一般坐在洱海边,一轮红日正挂在远处的云端,为洱海铺上一层金黄色的纱衣,氤氲出好一幅傍晚人间。就连那些白色的云朵也都被这旖旎的时节惊红了脸,藏没在那连绵苍山的背后。 我和花知暖不自觉地站起身来,面向落日的方向,伸了伸懒腰,好像仅仅这一个下午便治愈了我多日来的疲倦。 花知暖拿出手机,随着“咔嚓”一声,我与她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日落时分的洱海。 “念儿,从前我总是看惯了城市的灯火辉煌,却不知还有这样美丽的地方。” 我点点头,目光仍停在水天相接之处,道: “只这淡泊明远的意境,便胜却人间无数。” 花知暖走到我的身前轻轻抱住了我,良久后说道: “如果我说,我们就永远生活在这里,你说好吗?” 她的墨镜太厚,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沉默了半晌,我又贪婪地看了眼远处的风光,这才低头看向她说道: “暖儿,你和我都不属于这里,所以,我们注定是这里的过客。” “不是的,念儿,你不要这么快就下定义。我来之前了解过很多了,这里的生活,这里的房子,这里的生活环境等等,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做一对快活情侣,你说呢?” 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轻轻推开她,重新坐了下来,平静地说道: “你应该清楚,我现在的工作很紧,有太多的事情还要我去处理,我又怎么可能来这里生活呢?” 花知暖摘掉墨镜,看着我说道: “念儿,我不相信依连公司没了你就不能运转了!”花知暖有些着急,摘掉了墨镜半蹲在我的面前,说道,“你辞职吧,好吗?我们来这里定居,开一家客栈或者酒吧,甚至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心花’,我们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工作、生活,难道不好吗?” 我眉头微蹙,摇了摇头,试图向她解释道: “现在依连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太多的事情还需要我去做,换个人根本不可能搞定。如果现在辞职,这些工作怎么办?依连未来的发展怎么办?我又置林……林总于何地?她现在手头根本没人,依连内部的情况又很复杂,如果我现在就撂挑子不干了,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处理!” 花知暖的面色冷了下来,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仰起头,看着天上残留的余晖,许久才说道: “那如果这些工作都完成了之后呢?你能否辞职和我一起来这边生活呢?” “你确定你要来这边生活而不是心血来潮随口一说吗?” “不是,”花知暖语气平淡,眸子里是夕阳最后的光景,“我是真的喜欢这里,在这里我可以忘了以前的不快乐,忘了那些饶人的周遭。更重要的是,我的身边有你。甚至,只要身边有你,哪怕天涯海角,我都觉得是快乐的。可是……你呢?” 她突如其来的深情让我难以招架,心里的某根神经似乎在崩断的边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结婚了,就在这美丽的古城里生活,开上一间客栈,迎来送往,与天南海北的人们分享彼此的故事;或是盘下一个酒吧,推杯换盏,几杯小酒,几两银钱,便可在这苍山洱海间寻得逍遥快活…… 不知不觉,我真的憧憬起了那样的生活,甚至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产生了一种冲动,就这样负了林伊的重任,然后随着花知暖来到这天涯海角,了此一生。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半边隐于阴影,半边沐浴阳光,那双眼睛里写下了她的心事,然后待她回眸,瞳孔里便有了我的模样…… 我轻轻掰过她的脸颊,说不上什么心情,似乎是更喜欢她了一些,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爱你,只是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凑近了一些,这个陪伴了我多年的女人,也确确实实成为了我的女人。我有些感慨,有些惆怅,仿佛那些关于她的碎片化的喜欢在苍山与洱海的见证下即将拼成完整的一幅画卷,这幅画卷的名字,也许是…… “吻我,好吗?” “好。” 我向她的脸慢慢靠近,她身上的香不断刺激着我,却在即将意乱情迷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声音破坏了刚刚的气氛,我的动作停了下来,说道: “你先接电话吧。” 花知暖有些意兴阑珊,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来,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瞥了我一眼,面色变了变。我疑惑地问道: “谁的电话啊?你怎么不接?” “你自己看。” 我接过她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的是林伊的名字。 “你接,还是我接?”花知暖不咸不淡地问道。 “当然是你接啊,她给你打的电话,我接算怎么回事儿。” 花知暖也没纠结,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说了几句话后,竟然又将手机放在我的面前: “她让你接电话。” “啊?我?”我指了指自己,满腹狐疑地拿起电话,却见花知暖凑到了我的耳边想要偷听。我往后躲了躲,她干脆按着我的手打开了免提,还顺便瞪了我一眼。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林总,请问有什么事吗?” “贾总,手机怎么关机了?” “呃,毕竟在一个好地方休假,不想被打扰。” 林伊顿了顿,这才说道: “那个,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大理。” “大理?洱海吗?” “对。” “哦,洱海,美吗?” 我笑道: “很美,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看,别总是捧着你的工作。” 电话那边传来林伊的浅笑声,随后她问道: “有多美?” “起坐鱼鸟间。” “动摇山水影?” “然也。” “明白了,谢谢。” 花知暖双手叉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快点,我不敢再闲聊,赶紧问道: “客气了,林总。对了,你找我是什么事呢?” “哦,抱歉,是这样,你应该也知道河北省委正在考察唐山地区的部分制造业生产厂吧?” “嗯,我知道,之前说的不是下周工作日过来吗?” “计划有变,这周天上午省委班子就要来咱们厂子参观交流,尤其是听说了我们公司最近正在开展俄罗斯方面的业务,领导们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必须认真对待。届时,我和林董都会过去,我认为你也应该参加,所以,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第199章 你就这么在乎她吗? 林伊的话音刚落,花知暖立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愣在原地,陷入了纠结之中。讲道理,我的假期是从周三到周天,今天是周五,如果我不去唐山,那么我还可以在洱海待一天,周天回去也不用十分匆忙。 反之,如果我答应林伊,那我明天就必须先回北京,并且同一天就要到唐山,假期少了不说,时间上也非常紧张。 再看花知暖,她双手握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我,冲着我摇头。 我知道她有多珍惜这次出来旅游的机会,而我也流连于这山水之间有些恋恋不舍。 沉默了许久,我才蠕动了一下嘴唇,关闭了手机的免提,走到了一边,小声说道: “那个,林总……” “嗯,你说。” 林伊的语气很淡,可是我却读到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到了嘴边的那句“我可以不去吗?”就这么被我含在了嘴里,吐也不敢吐,咽也不想咽。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叹,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颤抖,纵使她无意让我听到,可是我仍旧听得仔细。 我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这次省领导的视察对于我们的工厂来说非常重要。如今制造业本就如履薄冰,国家又因为“碳达峰,碳中和”的国际许诺对环保提出了更多要求,我们的生产多次因为政府缘故被迫停工整顿。面对这种情况,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已经是整个制造业的难题,即便我们作为龙头企业也不例外,市场环境不好,如果再失去政府资源的倾斜,那可真就难以为继了。 不过,现如今国际形势风云变幻,俄罗斯市场也因为各方面原因终于向中国敞开怀抱,如果我们不能在最近两年尽快抓住这次机会,恐怕后面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好在我们提前布局,也算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更何况既然省领导对我们国贸的业务有兴趣,那便是争取政府支持的绝佳机会,实在没有理由错过。 “贾总……” “林总,你打算怎么过去?” “我?我周天下午的高铁。” 我闭上眼睛,一咬牙,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周天看情况过去,保证不耽误周一上午省领导的视察。” 电话那头明显怔住了,林伊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我则是静静等待着她的回复。几个呼吸之后,林伊开口了: “贾总,”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点点慵懒和轻松的感觉,“谢谢你。” “林总,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的谢谢?这难道不是我的工作吗?” “是啊,说的再多点,就显得矫情和虚伪了。无论如何,感谢你的理解和支持,如果因此对你造成了任何麻烦和困扰,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林总。” “周天见,贾总,再见。” “再见。” 我挂断电话,花知暖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的身边。我吓了一跳,然后摆出一副笑脸将手机还给她,思忖了一下,斟酌说道: “暖儿啊,那个……” “你要回去了,对吗?”花知暖的语气冰冷,甚至多了些许陌生感。 “对,这次省政府来厂参观交流太重要了,我既然主管国贸还有新建厂项目,那就必须得到场,不然……” “念儿,”花知暖打断了我,紧咬着嘴唇,声音颤抖地说道,“你就这么在乎她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道: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自从你进了依连,哪一刻休息过?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现在好不容易陪我出来旅行,她一个电话就能把你叫走,你告诉我你怎么解释!” 我急忙回道: “暖儿,这件事情谁也没有料到省政府这么快就来了,我以为怎么也得下周了。现在这也是特殊情况啊,就算不是林伊叫我,如果我知道了这个事情,我也得回去啊。” 花知暖向后退了几步,摇头说道: “省委出行,各家企业陪同的领导一定少之又少,最多你们董事长和总经理陪同就算多了,哪里需要你去?刚才听她的话头,你是可以拒绝的,可是你呢?还不是她三言两语之后就要走!” “你要知道,这次省政府对我们的外贸项目也很感兴趣,国家形势下制造业能够多和外方合作一定是政府希望看到的,所以我作为主管国贸的领导怎么能不去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是林伊让你做的,你第一时间就会去做。在家里,无论你在做什么,只要是林伊的电话,你都会魂不守舍地去接,然后放下一切去完成她布置的任务;只要林伊还在公司,即使天已经黑了,你也不会走,直到她走了,你才回家,然后告诉我你在加班……你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吗!这次……这次又是这样,上次……上次你在商k,不也是她叫你你才回去的吗!” 花知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几缕头发散在眉前,眼底泛红,声声控诉道: “念儿,你可以跟我说句实话吗,你到底……你到底有多在乎她啊!难道即使我离你已经这么近了,即使我已经放弃了所有都要不顾一切地奔向你,却也都抵不过她的一句话吗!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她的泪水就这么滴落在洱海的边上,远处最后的余晖也散尽在了我们的争吵中。我看着她,胸口堵得难以呼吸,带着几分心疼,几分无奈,几分迷茫。 我沉默,这件事仔细想想,省政府的人来也只是考察交流,就算涉及到了外贸话题,林伊一人也足够应对,真的需要我去吗?而我又是在哪一刻抛开那些纠结,然后丢掉了犹豫答应林伊的呢? 也许,是她那一声轻叹,那一声疲惫的轻叹,不知不觉中撬动了我的心弦,让我不忍拒绝她,不忍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 原来,我是真的在乎她,在乎她是否因为工作而疲惫,是否因为孤独而落寞,哪怕我远在旅行之中,仍旧要靠关机来麻痹自己,却又在她电话打来的那一刻,将全部的心思放到她的身上,哪怕此刻陪在我身边的是花知暖…… 我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辩驳的勇气,只剩下带寒的风穿过我与她之间,然后又将她的哭声带走,深埋在大理的土壤中。 她痛苦地哭泣着,连擦去眼泪的衣袖都被打湿,可是怎么也止不住泪水。我再也不能放任她哭泣,扶住她踉跄的身子,嘶哑着嗓子说了声: “暖儿……” 下一个瞬间,她扑进了我的怀里,泣不成声: “念儿,我输了……输得干干净净……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上我……” 第200章 露天酒吧 她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衬衫,我环抱着她的肩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肩膀剧烈抖动着,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即便如此,我也知道她在怨我,怨我不像她爱我这般爱她,怨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个远在数千公里外的女人…… 渐渐地,她的哭声小了很多,颤抖的身子也平静了下来。她伸出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额头顶在我的胸口,喃喃说道: “念儿,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之后没有以前快乐了?” “我……不知道。” 花知暖苦笑了一声: “其实你我都知道,曾经你我互为朋友,面对她,面对她们,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来安慰自己。可是,当我们成为了恋人,我才知道那些对我来说有多么刺眼……” “暖儿,其实我……”我想要解释,话说到一半,花知暖就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 “念儿,今晚陪我去酒吧转转,好吗?” 她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眼底却尚存几滴泪水,精心化过的眼妆也有一些花了。我伸出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勉强陪了一个笑容,说道: “好。” …… 开车回到酒店楼下,停好了车,我和花知暖步行来到了古城。 这里的酒吧几乎遍布每一条街道,走在石板路铺就的古城街区,两边总能听到那些驻场歌手们唱歌的声音。花知暖牵着我的手,左顾右盼寻找自己心仪的酒吧。 夜晚如期而至,街道的灯火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我们走走停停,彼此刻意不再提起刚才的事情。每经过一间酒吧,花知暖都会驻足听上一小会儿,然后笑着跟我吐槽歌手唱的不好。 其实我觉得他们唱的还不错,只是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纯子的歌声,如果拿这些酒吧的驻唱歌手和纯子比,那确实是差得太远。 也不知道纯子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在五道口的那个转角处唱歌呢? 跟着花知暖一路向前走去,酒吧虽多,可是总感觉差点意思。一路行至出口的拱门处,我们都没有寻到一间合心意的酒吧。 花知暖有些气馁,而我却在拱门底下发现了几个人正围着两个女歌手坐了一圈。我有些好奇,拉着花知暖走了过去,才发现这个摊子是一个所谓的露天酒吧。 歌手的旁边放了一个写着所谓的酒吧名字的木牌,几箱啤酒,一个付款用的二维码。看到我们过来,其中一个女歌手对着我们挥了挥手,笑道: “两位,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我心里好笑,头一次见到卖唱的不卖歌,卖起了酒的人。我正想要拒绝,花知暖却点点头,对着歌手说道: “好啊,给我们四瓶啤酒吧。” “ok” 话毕,那个女歌手从身后掏出两把椅子递给了我们,然后和另外一个女歌手唱起歌来。花知暖颇有兴致地拉着我坐下,付过钱后,接过啤酒,递给我一瓶,说道: “念儿,炫一个?” “算了吧,晚上温度低,这么喝对身体不好。” 花知暖点点头,举起酒瓶和我碰了下,浅尝一口,抱着酒瓶依偎在我的肩膀。 两个女歌手唱的歌曲多为民谣,一个弹吉他,一个拍手鼓,配合得很好,歌声也很好听。我们一边喝酒一边静静地欣赏,时不时与周围的几个人一起为她们鼓掌叫好,享受着这个微凉的大理之夜。 几曲罢了,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哥们儿凑过来问道: “小哥,你们是情侣吧?” 我看了他一眼,回道: “嗯,是的。” “你们从哪里过来啊?” “我们从北京来的。” “呦,京爷您吉祥!” 他说着,还配了个清代朝臣行礼的动作,只是动作有些滑稽,花知暖没忍住笑出声来,开口道: “合着您千里认爷来了?那您又是打哪儿来啊?” “嘿嘿,阿拉上海宁。” 花知暖立马伸出手,道: “嚯,原来是沪爷啊,那赶紧给我看看你半年来citywalk的凭证开开眼。” “你不信?” “v我50看看实力?” “……” 两个人插科打诨倒也乐呵,闲聊了几句之后,这哥们儿说道: “你们要不要去点首歌啊?” 我看了眼还在唱歌的两个歌手,问道: “还可以点歌吗?要收费吧。” “不收费不收费,我都在这儿玩了好几天了,她们只收酒钱,点歌不收费的。” 我应和了一句,却没什么点歌的欲望。回头看了看花知暖,问道: “你有想听的歌吗?” 花知暖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没有说话。我只当她也没有想听的歌,却在两个歌手一个首歌唱完的时候,看到花知暖走过去在女歌手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坐了回来。 “你点歌了?” “嗯。” “什么歌啊?” 花知暖淡淡地说道: “你听就知道了。” 弹吉他的女歌手调了调吉他,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道: “刚刚这位美丽的小姐点了一首歌曲送给她的男朋友,不过这首歌的信息量可有点大啊,这位先生,你做好准备了吗?” 旁边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了我这里,我尴尬地挠了挠头,疑惑地看了眼花知暖,她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喝着啤酒,也不看我,好像对这首歌充满了期待。 我有些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你们唱吧,这有什么做不好准备的。” “好!”女歌手调好了音,从手机里找出了歌词,和同伴对了下眼神,然后说道,“一首《明知故问》献给这位先生,也献给风花雪月的大理,献给你们。” 女歌手一: 我想我也只能 和你的伪证统一口吻 可记忆之中的我们 尚存余温 曾无条件信任着彼此的人 何时变得陌生 女歌手二: 我想我也只能 和你的伪证统一口吻 承诺得太引人入胜 我信以为真 曾无条件信任着彼此的人 怎么舍得记恨 女歌手一: 别让我在你紧抱的怀里越陷越深 我不想用尝尽泪的唇再明知故问 你爱的人 是否另有其人 给我你答案里最诚实的版本 女歌手二: 你可以只回应我一个 躲闪的眼神 我不会拿过去当作留住你的资本 你爱的人 如果已是别人 放心走我不追问 合: 我明白我早应该放开手但是我不肯 你留下的痛苦和快乐 我不能区分 …… 你爱的人 会是幸福的人 …… 她们用极美的颤音收尾,周围的听众却仍旧沉在歌词带来的感伤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响起掌声。 我低垂着眼眸,喝了一口啤酒。花知暖将手里的啤酒喝完,强忍着泪水,向歌手道了声谢,拉着我离开了。 那串蓝色的手串在我的手腕发出轻微的撞击声,花知暖的手是如此冰凉,我的心似乎也被这彻骨的寒凉冻结,只是呆呆地跟在她的身后。 跑远了几步,我才回过头去,刚才的那个哥们儿早已经泣不成声…… …… 回酒店的路上人群依旧繁忙,可是这繁忙显得我和她之间多了些寥落。花知暖默默擦着泪水,一言不发。我难以形容这首歌带给我的那一分苦楚,但是我深刻地知道,花知暖在用这首歌来问我,问我到底爱不爱她,或者说,爱的到底是谁。 走到酒店楼下,花知暖停下了脚步。我们站在路灯下相视无言。 我的鼻头一酸,忍不住开口道: “暖儿……” “念儿,你明天就要回去了,订票吧。” 我的情绪涌了上来,摇着头说道: “不了,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陪你。” 花知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轻轻说道: “念儿,你回去吧。我不想在这个时候都那么卑鄙,那么没有尊严,好吗?” “那你呢?” “我想再多待两天,有几个地方我还想去看看。” “和我一起走吧,下次我一定好好陪你!” 花知暖退后了一步,仰起头看着天上零零碎碎的几颗星星,说道: “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两天,也许,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吧……” 她不吵不闹,平静的话语中带着令人绝望的释然。 我的呼吸漏了一拍,就是这一拍,我窒息般地发现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就要离我远去了。慌乱如同病毒在我的全身蔓延,我止不住颤抖地攥住她的手,心里竟恨上了自己,恨自己究竟为什么不能真正地爱上她? 造化弄人,我可以喜欢她,呵护她,心疼她,帮助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爱上她,爱上这个陪伴了我一整个青春的疯丫头,爱上这个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的暖姑娘…… 也许爱情从来都是没有理性的,即使她陪我朝夕,知我冷暖,甚至在那些令人涌现绝望的夜里,她会用自己那份从不掩饰的火一般的爱意包裹我的身体,温暖我、抚慰我、保护我,我却仍旧无法坦然说出那句爱你。无法忘记灵魂深处最渴望的是那份自由灵魂的共鸣,知音难觅的契合…… 难道,当名为“有恃无恐”的复活币终于用完的时候,我就要失去她了吗?这种恐慌的感觉让我渐渐失去了理性。不,不会的,我相信,给我点时间,我真的会爱上她的,我想求她,求她再给我点时间! 于是,这一刻的感性冲毁了理性的堤坝,我终于彻底成为了那个卑鄙而自私的蠢人,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水,伸出左手赌咒发誓道: “暖儿,求你别这么说……你放心,这段日子忙完了,我一定请一个长假和你出来旅行……不,不对,我辞职吧,到那个时候我就辞职,然后全心全意陪着你,好吗?我发誓!” 她的瞳孔颤了颤,苦涩的眼底飘过一丝欣慰的笑意,许久,她拉住我的右手,闭着眼睛在我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留下浅浅的唇印,温柔地在我的耳边说道: “念儿,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爱你,当然也希望你能爱我。可是,我更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发这样的誓呢?即使……即使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我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你如果怕失去我,那我们就都好好想一想,等彼此冷静下来之后,一切也许都会有分晓……所以,你回去吧,过两天我再回去,听话,好吗?” 我呆站在原地,泪水流在我的唇边,咸咸的,不知有几分真情,几分虚意…… 第201章 我在大理等你 这一夜,我们和衣而睡。花知暖如往常一样黏腻在我的怀里,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夜色沉沉,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我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冰凉凉的手感让我有些诧异,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原来,这注定是一个没有人可以做梦的晚上,即使这里是那么美,月光是如此皎洁,却也无法阻止如水的黑暗缠织于我们相靠咫尺的手臂。她的睫毛颤了颤,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这片陌生的天空,直到神经脆弱到再也撑不住,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清晨的空气里有一丝雨水的气息,透过窗户,外面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我本想让花知暖多睡一会儿,可是我起床收拾东西的声音还是吵醒了她。她揉了揉眼睛,和我道了句早安,帮着我一起收拾着行李。 整备完毕,花知暖坚持送我到酒店门口。 我打的车还在往酒店来的路上,站在酒店门口,这个清晨便多了几分离别的味道。 花知暖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调皮地拨弄了一把我的头发,笑道: “念儿,精神点,怎么萎靡不振的?” 我实在笑不出来,轻叹了口气,说道: “暖儿,你玩几天就回来吧,我……我在家等你。” 没有等到她的回复,车子已经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将行李放在后备箱,拉开后座的车门,花知暖却冲过来从后面抱住了我。 早晨的气温有些凉,那些柔软的冰冷的雨水轻轻打在我们脸上,可是我的后背却传来温暖的触感。她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半晌后说道: “念儿,一路顺风。” “好。” 回眸,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到。上了车,司机和我确认了一下手机尾号,随后向着远处开去。 后视镜沾染了一层水汽,花知暖身影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面色,也看不见她的眼神。 我赶紧回过头去,可她已经不在原地了,只留下她身上的香在我的手边…… …… 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我急匆匆地向出站口走去,几经辗转之后,终于到达了高铁站,然后远远地就看到林伊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手机。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迟疑了一下,向她走去。 “林总,你好。” 林伊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贾总,你好,这么快就过来了?” “嗯。”我走到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静静等待着车站的通知。 林伊关了手机,上下看了我一眼,开口道: “贾总,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假期,过段时间公司会给你补上的。” “嗯,行。”我的回答有一些心不在焉。 林伊看我的兴致不高,也就不再打扰,自顾自地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我看了她一眼,又很快闪开了目光。经过了这两天的事情,我越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伊,也不知道又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花知暖。这时,我想起来应该给花知暖发一条平安到达的消息,正想着,却先收到了花知暖的短信,上面如是写道: “念儿,当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应该已经到高铁站了吧。我了解你,没有安下心来的时候你是没有心思去看手机的。 洱海很美,苍山很美,只是我们之间的状态不是很美。我想这里面既有你的问题,也有我的问题。所以,念儿,我们都冷静冷静吧。先对你说一声抱歉,我欺骗了你。我不想回去了,大理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平静,这份平静来之不易,我也不应该浪费。 所以,我会在大理好好想一想我的未来,想一想你和我。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可是我更知道,你未必爱我。我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也需要给你一点时间。 我会在大理等你,如果你爱我,就回来找我,而你也一定能找到我;如果你爱的她也爱你,就好好和她在一起吧,我会在大理祝福你,然后带着我们曾经的那份脆弱的爱情离开。 最后,允许我叫你一声亲爱的,我爱你……” 绞心之痛瞬间席卷了我,我颤抖着身子大口呼吸着,脑袋伴随着嗡的一声开始剧烈地疼痛。 我扶着脑袋,赶紧打开微信,想要给花知暖发一条微信,却发现我已经被她删除。我又不甘心地给她打电话,电话也已经被她拉黑。就这样,我失去了联系她的媒介,也终于读懂了那句:一路顺风…… 我呆坐在座位上,手机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反应,耳边聒噪的高铁站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脑海中反反复复播放曾经和她在一起的片段,她为我做的晚餐,她为我晾好的衣服,她依偎在我的怀里然后笑我几天没刮的胡子…… 是否,这是一种惩罚,她给予了我无尽的暖爱,却一次次被我躲闪的眼神伤透了心,最后消失在洱海的冷风中,消失在被甩在身后的花香里,消失在积雪的苍山脚下,然后在月色躲进云层背后的上午,彻底消失在电波的另一端…… 我踉跄着起身,有一种冲动推动着我现在就回去找她,好像找到了她,我就能找回这段迷离的爱情。可就在我向前走了几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如惊雷般叫住了我: “贾总,你要干嘛去?” 林伊拿着我的手机走到我的面前,神色紧张地看着我: “你怎么额头上都是汗啊?是不是不舒服?快坐下喝点水吧。”林伊说着,叫来乘务员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拉着我坐回了沙发上。 我的呼吸都在颤抖,就连林伊的面容我都看得有些模糊,直到她略显冰凉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贾总,你好像有点发烧,在大理那边着凉了吗?”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板速效胶囊放在我的手里,“这是你上次给我的药,还剩下一些,赶紧吃一粒。” 头疼缓了许多,我看清了她的脸。她还是那么美丽,那颗泪痣下是的温柔的笑容,然后这副笑容便和脑海里花知暖的笑容融合在了一起,最后化成了我支离破碎的心绪。 我的鼻头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林伊……求你……求你别再对我这么好了,好吗?我……我感觉我要崩溃了……” 林伊的手里还端着那杯热水,僵硬在半空中,脸上带着惊讶,带着迷茫,也带着几分从容。她平静地将水杯放在我的手边,捋了下鬓边的散发,催促道: “先把药吃了。” 我顺从地吃掉那粒速效胶囊,就见她伸出手擦去了我的眼泪,看着远处的进站口,淡淡地说道: “贾念,别说这些傻话了,我们该上车了。” “该上车了吗?” “嗯,也该上车了。” “ ……好。” 车厢里,我与林伊分坐在过道的两边,她朝左,我朝右,各怀心思,沉默无言…… 暖念篇 完 第202章 失去与孤独 从大理回到北京,从北京赶赴唐山,失魂落魄地在工厂的宿舍失眠到凌晨,然后早起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下省委的领导之后,我又和林伊拒绝了林若海的邀请,终于在周天晚上八点多钟回到了北京。 短短两天的时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我呆呆地站在出站口,我恍如隔世般看着那些热闹的人群,却再也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我的愁容被林伊看在眼里,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贾总,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啊,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林伊点了点头,没再坚持,将手里的行李交到老李的手上,跟我说了句明天见,就跟着老李离开了。 我勉强笑着挥了挥手和她道别,然后足足在原地驻足了很久,才忽忽悠悠地打车回家。 四月的北京暖和了一些,可即便如此,打开车窗依旧会有凉风灌进我的脖子里。只是,我胸口闷得难受,紧了紧衣领,宁可吹着风,也不愿关上车窗。 从大理回来,再看北京的夜色,似乎太过于繁华了,繁华到那些彻夜通明的灯火不允许任何一丝晦暗在角落里堆积一般。可是,又有哪个城市能够没有阴暗的角落?正如没有哪个人的心房没有堆尘的一隅…… 镜片没有挡住袭来的寒风,我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北京城一阵阵发呆,直到眼前的周景换了一幅又一幅,直到司机轻轻提醒我已经到家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家。 虽然将近一周没有回来,可是花知暖在临走前打开了家里的窗户,所以并没有些许积尘的味道。我将行李箱放在门口的鞋架旁,换了鞋子,静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不知道有多久我没有沉在这间没有开灯的屋子里了,因为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回到家的时候,总有满屋的灯光来迎接我,然后一个温暖的女人会伸手接过我的电脑包,挂好我脱下来的衣服,笑嘻嘻地向我炫耀她刚刚做好的饭菜…… 环顾左右,漆黑的房间偶有月光弥散,储物架上还放着我和她的合照,茶几上放着她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口红、面霜,沙发的角落还堆着几件她的外套,甚至在阳台上还挂着一件她的内衣。 这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可是那个平常的人却已经不在这里。我尝试再与她联系,可是不出意外的是仍旧打不通她的电话,也加不上她的微信,就仿佛这一切都是泡沫般的转瞬而逝,那个名叫花知暖的女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或许,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我们才明白,那些曾经触手可得的,其实不是你容易得到,而是她不愿离去罢了,当你失去的时候,也许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回眸…… 于是,时隔多年,我终于再次品尝了孤独的滋味,这份孤独来得很巧,巧到让我不禁想起上一次这份孤独袭来的时候,是那次我与林伊在她家的别墅门口诀别。 原来,孤独是如此简单,又如此“难得”。我独自生活的日子并不短,当初老爹辣妈回家的那段日子,在梅山的那段日子,这样的夜晚我不知经历过多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孤独,那些稍许的寂寥也很快便会被游戏、生活、工作所打扰,然后在那些纷纷扰扰的日子中,在与她们的嬉笑打闹中不知不觉地被一点又一点的满足所填满。 如今,当我再次凝视眼前的这一切,得到与失去之间的辩证关系终于以感性的方式如此生动而又残酷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扪心自问,我什么时候去找她呢?或者说,我会去找她吗? 整夜过去,我熬尽了思量,苦苦支撑不得果,也终究在清晨的曙光即将到来的时候,睡了过去…… ……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唤醒,我顶着凌乱的头发从沙发上坐起来,顾不上被我睡得有些褶皱的西装,匆匆忙打开了门。 老秦提着一袋子东西,站在门口带着莫名的神色看着我,然后走进来关上了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不咸不淡地说道: “念儿,怎么都这会儿了还不去上班?” 我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是中午了,慌忙拿起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林伊的电话已经堆到了十几次,期间还夹杂着老秦、周小山甚至蒋羽涵的电话。 我赶紧给林伊打了个电话,很快,林伊就接通电话,语气不悦地说道: “贾总,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工作日吧?” “实在抱歉,我睡过头了,下午我就去公司。” 林伊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到底怎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我的心理很乱,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这满腹的心事该如何和她诉说,半晌才勉强笑道: “林总,我真没事儿,就是昨晚有点失眠,手机又静音了,所以才没起来。” “行吧,我知道了。你今天不用来公司了,好好休息休息吧,明天过来我们开个会,数字化部的工作要正式开始了。” “好。” 林伊没有急着挂电话,她的呼吸声还算平稳,斟酌着语气说道: “贾总,我希望你打起精神来,公司很需要你,可以吗?” “放心。” 挂断了电话,我挠了挠头,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递给老秦一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对着他讪笑道: “你知道原因了吧?我就不多解释了哈。” “你啊,哎。”老秦叹了口气,把提在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我给你买了午饭,一起吃吧。” 我点点头,将身上的西服脱下来挂在阳台,又赶紧趁着老秦没注意把花知暖的内衣收进了柜子里,这才走过来和他一起吃饭。 “念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大小姐呢?”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心里的弦又绷紧了,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哦,她在大理玩呢,过几天回来。” “是吗?”老秦问道。 我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质疑,有气无力地说道: “行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她把我删了吗?甚至凌儿也被她删了。你们……发生什么了吗?” 我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着饭,不愿意再多说。老秦看着我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我的回应,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筷子放在一边,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 “也许,我和她都是一样的。她撑不下去了,那我呢……我还能撑多久……” 我一时间有些懵逼,抬起头看着老秦颓靡地瘫在凳子上,有些急躁地问道: “你怎么这么说?薛凌把你怎么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什么?” 我急忙放下筷子,问道: “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北京的房子是薛凌的吧,她怎么会不回去呢?” 老秦苦笑了一声: “她说吴教授给了她很多实验任务,所以要经常出差。” “这话说的,我出差不比她多?我还不是出差个几天就回来了?” 老秦摇了摇头,把他和薛凌的聊天记录放在了我的手边。 我拿过他的手机,只见上面的对话明显带着些火气。老秦质问薛凌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薛凌则是显得有些敷衍和不耐烦,只说自己还要去别的地方做实验,让老秦不要想太多,也不要管太多,然后两个人的对话就进入了一些令人窒息的争吵。 难以形容我此刻凌乱失望的心情,那些来自薛凌的令人扎心的话语一度让我怀疑发来信息的人是薛凌与否,甚至有心给吴教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可是,这毕竟是老秦和薛凌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自己都尚且焦头烂额,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呢? 第203章 我需要她 我一言不发地将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难以想象,我和老秦曾经这对在学校里特立独行、没心没肺的好兄弟,仅仅毕业了两年之后,就已经满脸愁容。这两声叹息叹的是物是人非,叹的是心思难测,叹的是何去何从。 老秦抹了一把脸,刚拿起手机,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才接通道: “喂,羽涵,我在。嗯,贾总在我旁边呢……行了,我知道了,明天贾总去公司,回去再和你说。嗯,嗯,拜拜。” 我眯着眼看了老秦一眼,直到他挂掉电话,才问道: “蒋羽涵?” “对,她问你怎么样呢。” 我点了点头,说道: “这姑娘很厉害,能力也很强,你和她多打打配合,咱们部门的工作也能进展不少。当初你的专业水平可是高的吓人,多和她沟通沟通。” 老秦扫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行了啊,我和她沟通比你多,你就甭操心了。” “哦?” 老秦见我的表情有些奇奇怪怪,马上解释道: “念儿,你可别乱想啊。” “我有说什么吗?” “呃,那,那倒没有。” 我没再拿他打趣,也实在是没这个心情。我收拾好桌子后,又和老秦大概聊了下工作上的事情,然后他看了眼腕表,说道: “念儿,我得回公司,还有些事情。” “好,对了,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啊。” 我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他: “你开我的车回去吧,明早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行,明天见。” “明天见。” 老秦离开了,可我始终也没有能够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建议。花知暖被我弄丢了,薛凌与我有着说不出的隔阂,林伊又早已和我明说,如此想来,我好像回到了原点,只是比原点还要凄惨许多。 我的头又疼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偏头疼,可是每每涉及到她们,我总是难以遏制这种头痛欲裂的感觉。我忽忽悠悠地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片布洛芬塞到嘴巴里吃掉,然后再一次关了手机躺在了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于是,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一个黑衣女子,她皮肤白皙,可是从头到尾都是黑色装扮。我看不清她的脸,打了个招呼,她却回过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从嘴里吐出一柄长剑,刺穿了我的心脏…… 我从惊吓中坐起,浑身都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转头望向窗外,居然已经是傍晚了。我扶着额头,擦了擦汗水,回想起这个噩梦,始终不明白寓意是何。胸口一阵疼痛,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我掀开被子,捂着嘴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连同中午没有消化的食物,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了才停了下来。 我无法忍受身上奇怪的味道,脱光衣服准备洗个澡。 花洒里的热水把浴室弄得潮湿,我赤条条地站在水雾弥漫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不知为何,仅仅两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消瘦了不少。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有刮干净,整个人显得颓废丧气。 匆匆忙洗完澡,我坐在电脑前准备用工作来分担一些胡思乱想,可是那一封又一封的工作文件看得我头昏眼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莫名的一股烦躁涌了上来,我用力合上电脑,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我不敢去想花知暖,可是越是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片段越会找上我,然后在我的脑子里横冲直撞。于是,这些胡乱出来的想法开始不仅仅是花知暖,还带上了薛凌,带上了林伊,带上了过去的人和事,好像不把我弄得崩溃绝不罢休。 忽然,隔壁的一阵钢琴的声音传了过来。家里的隔音没有那么好,以至于隔壁小孩儿经常会在不特定的时段练习钢琴,甚至有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那阵不够熟练的钢琴声便会扰人清梦,花知暖也曾为此抱怨了一段时间。 可是如今这段钢琴声却好像拯救了我,这段带给我回忆的《卡农》一瞬间竟隐隐让我的脑子平静了几分,而此时此刻,我才终于想起了那遥远的救世主,那个曾经三次拯救我的女人。 我需要她,无关乎爱,只关乎我自己,这具自私而又卑鄙的自己…… …… 五道口万年不变的是拥堵的交通与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夕阳残喘在远处天边最后一片云层的后面,而我已经打车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宇宙中心”。 我有些着急,因为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听见一个人的歌声,至少即使是那些成名的顶级歌手,我也并没有这样在心里渴求过那些音符能够解救我。 走过繁忙的马路,不小心撞了几个路人,然后在别人毫不客气的“神经病”的骂声中向着那家店走去。 “巴黎贝甜”的生意好像不如上次我来的时候那样火爆了,三三两两的几个客人的盘子里只剩下吃剩的残渣,几个店员闲来无事,站在吧台后面聊天。我径直走上前去,竟意外见到了上次来找我取设备的那个姑娘。 她带着帽子站在角落里发呆,见我过来才堆满笑容说了句: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可以扫码点餐。另外,本店新出的蛋糕可以买一送一,充值会员卡可以全部饮品打八折哦。” 她说得很娴熟,那张职业化的笑容里满是疲惫。她没有想起我是谁,所以,我礼貌地看了下菜单,然后象征性地点了一杯果汁。 付过款后,我才开口问道: “请问,纯子在吗?” 这个姑娘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我,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 “那个,您……” “上次我们见过,我这次是来找她的。” “啊,我想起来了。”她的笑容淡了几分,随即说道,“您不知道吗?纯子已经被辞退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被辞退了?”我有些着急,连忙问她。 “先生,她的事情我不太方便告诉您。如果您是她的朋友,这种事情应该去问她自己吧?” 这姑娘说得不是很客气,我却生不出计较的心思,追问道: “那她还在旁边唱歌吗?” “好像她偶尔还回去,不过具体我也不清楚。需要我给您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摇了摇头,接过那杯果汁,说道: “谢谢,我等她就行了,打扰了。” 第204章 你来得可真够晚的 我捧着果汁走到了昔日纯子唱歌的那个拐角处,花坛旁的杨树长出了星星点点的叶芽,熟悉的长椅上却落满了灰尘。我拿出随身带着的餐巾纸擦拭了一下,带着难以形容的失落情绪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 来来往往的人群总是三五结对,脸上带着笑意,时不时有说话声和笑声传来。于是,我好像成了这条街上最形单影只的那个人,如果站在别人的视角,他们看到的就会是一个呆呆的,捧着果汁却没有喝,穿着褶皱凌乱西服的男人。 我早就没了心思去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我要等的人。忽然发现,当你确定要等某一个人的时候,心思就会变得平静下来,即使我要等的是一个无法确定的人。 时间渐渐往夜里奔去,我就坐在那里,从黄昏等到深夜,再从街头繁密等到人影稀疏。这期间,老秦给我打过电话,薛凌给我打过电话,蒋羽涵给我打过电话,而林伊也在十点多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可是无一例外都被我挂掉。这时候的我谁的电话也不想接,我只想等那个姑娘,等她带着吉他,为我唱上几首歌…… 手里的果汁喝了一半,再抬头的时候,这个转角已经几乎没有来往的路人了。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等不下去了。我站起身,悻悻地将手里喝剩的果汁扔进了垃圾桶,向着路边走去。 “喂,浪费是可耻的哦。” 于是,我停下了脚步,眼底酸酸的,泪水就溢在了那里。我赶紧用手擦了擦,呼吸了两口四月的气息,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 “纯子,你来得可真够晚的。” …… 纯子双手插兜,头发比上次见她的时候长了些,脸上的妆有些重,香水味也有点刺鼻,嘴里嚼着口香糖,踱步到我身边歪着脑袋左右上下把我好一阵打量,捂着嘴嗤笑了一声,道: “贾念,好久不见,你怎么反倒看上去更落魄了呢?” “是吗?我看你倒是容光焕发,最近唱歌赚了不少钱吧。” 她的神色淡了淡,从兜里掏出发圈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指了指那个长椅: “坐下说吧。” “好。” 我坐在长椅的一侧,她坐在另一侧,中间放着她的烟盒和打火机。她抽出一根自顾自地点上,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赶紧跑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递给她,略有些责怪地说道: “身体不舒服就别抽烟了。” 她灌了口水,没好气地回道: “什么啊,我只是嗓子疼。” “哦,好吧。” 她又吸了一口烟,问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了?” 纯子看了我一眼,说道: “虽然我不喜欢你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但是……算了,是我同事告诉我的。” “是上次你委托来取设备的姑娘吧?” “嗯。” 我有些惊讶,和她仅仅见过三次,她却能为了我而专门跑过来,这让我心下感动,继而说道: “准确地说,我只是想来听你唱歌。” “生活又把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如何跟她描述,只是沉思了很久,才略带调侃地说道: “你倒是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啊?” “不敢当,但是你如果不是被折磨了,应该不会来找我。” “说得可真够残酷的。” “残酷吗?”她将手里的烟熄灭,看着头顶的星空,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渴望有一个港湾能够让自己去躲避。这个港湾可以是在你最亲近的人那里,也可以在陌生人那里,因为无论这二者中的谁,你都可以在对方愿意的情况下将所有的一切托盘而出,甚至你也可以不说话,只需要看着对方,你也依旧能够感到平静,获得救赎。” “所以你可以是我的那个港湾吗?” 纯子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才在我疑惑的神情中说道: “抱歉,你还真够幽默的。” 我有些汗颜,没过脑子的话说出了口让我有些愧疚,这样的问题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期望。 纯子没有计较我的冒失,笑容转瞬即逝,目光落向远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的样子有些消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丢了工作的缘故,所以我问道: “纯子,听说你被辞退了?” “嗯。” “怎么回事儿啊?” “店长总是为难我,我忍不住和她大吵了一架,她就把我辞退了呗。”她晃了晃腿,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有些担心她,没有追问吵架的原因,转而问道: “那你现在找到新的工作了吗?只是在街边唱歌的话能维持生活吗?” 纯子晃着腿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底浮现一抹挣扎,双手紧紧扣住长椅,很久之后,才开口道: “我下海了。”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问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说,”纯子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下,海,了。” 我几乎石化在了原地,震惊、惶恐、愤怒,这些情绪一瞬间将我卷了起来,脑海里尽是这个拯救了我的女人,这个拥有着足够宽慰我声音的女人,这个眼神中写满了故事的女人,就这么在我的面前说出了这个粗鄙的词汇。 我终于难以遏制那如滔天怒海般的情绪,站起身一把抓住纯子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疯了一般地吼道: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纯子有些痛苦地皱着眉头,却毫不挣扎,双手耷拉着,眼神淡漠地看着我: “我去当婊子了,这下你听清了吗?” 我眼前一黑,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纯子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冷冷地说道: “所以,贾念,我不能给你唱歌了。” 我崩溃了,双手抓着头发,眼底的泪水在这一刻决了堤,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支离破碎,过往的那些人和事本就让我痛不欲生,而面前纯子说出的话,更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猛地抬起手向她的脸抽了过去,却在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 她的眼里带着泪水,却扯出了一个微笑看着我: “贾念,你怎么不打了?你打吧,反正这张脸我早就不要了。” 我的脸开始抽搐,手掌止不住地颤抖,眼前的纯子开始变得陌生、变得冷酷,那些曾经美好的幻想仿佛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命运不带一丝感情地将我推入现世的深渊......我笑了起来,从自嘲般的轻笑到无可奈何的狂笑,笑声就这么突兀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回荡在昏暗的街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还在笑着,可是狰狞的笑容下,那些止不住的泪水就这样淌进了我的嘴里,顺着喉咙,带着苦涩的味道侵袭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所以,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如果可以,那么只有一个人是自己的救世主...... 第205章 三十万 纯子仍旧站在原地,她就这么看着我,直到我再也笑不出来,也再也哭不出来,她才走到我的身边,拿出纸巾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走吧,也许,我再也不会唱歌了。” 她的手无意间碰到了我的脸,很凉,正如她此刻的脸色。可是,我依旧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忍,看到了绝望。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了把脸,甩开了她的手,侧着身子,强忍愤怒问道: “半套还是全套。” “你倒是挺懂行啊?就你这样还装正人君子呢?” “我问你半套还是全套!” 纯子愣了愣神,眼神略有些躲闪: “.…..半套,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嗓子疼了吧。” 我微微松了口气,情绪也稳定了一些,可是看到她无所谓的样子火气就又涌了上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有什么事逼得你要去做这个!” “没钱呗,家里要用钱,工作又没了,我只能做这个。” “我上次和你说了,以你的外形和条件,弄个短视频账号唱歌啊,实在不行搞搞擦边都行,也比你做这个强!你到底听没听啊!” 纯子瞪了我一眼,说道: “你说的容易,我哪有钱买流量?账号我也搞了一段时间,根本没人看,收入就那么仨瓜俩枣,够干什么的啊!” “你……”我一时语塞,又不甘心地说道,“你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啊,这么需要钱?” “和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能怎么样?” 纯子冷笑了一声,坐回了长椅上说道: “我妈生病了,住院、手术,哪个不需要钱?” “需要多少啊?” 纯子斜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你要借我?我先和你说好,这可不是小数目,你看看你西服都皱皱巴巴的,还是别操我的闲心了。”她刚说完,又换上一副玩味的表情,摸着我的胸口说道,“不过呢,如果你愿意照顾我的生意,我倒是很乐意哦,毕竟你长得这么帅。” 我后退了一步,面色严肃地说道: “纯子,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先说需要多少钱。” “三十万。” 我皱了皱眉头,三十万确实不是小数目,想来她母亲的病应该很重,不然也就不会逼得她去做这个。 纯子见我犹豫,苦笑地说道: “贾念,如果你是同情我,我还算开心,至少说明我们还算朋友。不过,你真的别管了,做婊子嘛,有什么的,来钱也快,放得下尊严什么钱不能赚呢?” 我没理会她自暴自弃的说辞,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然后对她说道: “把你的银行账号给我。” “你……贾念,我说了不用了。” “少他妈废话,账号给我!” 纯子闭上眼睛,擦了擦自己眼角不经意的泪水,说道: “贾念,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个钱我不能要。我已经是婊子了,你难道不知道婊子无情吗?”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纯子,别这么说自己。你是我的朋友,是我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是你的歌声一次次拯救了我,所以这个钱我必须借你。”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说了,就算你自暴自弃好了,你做半套凑够三十万要多久你自己算过吗?还是说你要去做全套?” “我……”纯子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耐心劝道: “纯子,三十万我现在就能给你,你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你知道你的歌声对我来说是多么宝贵的财富吗?我需要你的歌声,更希望你能够真正在音乐的领域里有所建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懂吗?” 她的神色有些犹豫,带着不甘的挣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贾念……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也想要站着挣钱……可是我学历很低,没什么地方容得下我……唱歌又真的赚不到钱……我真的没办法……” 我上前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她靠在我的怀里失声痛哭。我心疼这个女人,即使我们相处不久,可是就算如此,我仍然愿意真心实意地帮助她,不为别的,只因为能有如此歌声的女人便值得美好的一切。 她的哭声小了些,在我的一再催促下才扭扭捏捏地将账号报给了我。我很利索地将三十万转到了她的银行卡上,并且加了她的微信。 她的头像是一张略有些暧昧的自拍照,我嫌弃地指着她的头像说道: “纯子,赶紧把你的头像换了!” “哦……”她说着,从相册里找出了一张她曾经在五道口唱歌的时候拍下来的照片换了上去,小声说道,“这是我好几年前拍的了,我在……我在做那个行当之前一直用的这个头像,是会所的经理让我换的现在这个……” “行了,纯子,不要说这些了。”我打断了她,接着说道,“你不许再做这个了,听到了吗?从现在开始我会严格监督你,如果你还回去干这行,别怪我报警抓你。” “嗯,贾念……那个,谢谢你。” “别说谢了,三十万的事情搞定了,你的账号也得搞起来。” “啊?可是……” “没有‘可是’,这段时间你先把你妈妈的住院还有手术之类的安排一下,我研究一下你的账号怎么搞,买流量之类的钱我来出,你先别操心了。” “贾念,”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道,“我已经欠了你很多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你这么做,值得吗?” 我笑了笑,说道: “还钱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果你真的火了,我做的这些当然值得,就算你没火,我也有自信让你既能享受音乐,也能让音乐给你有所回报。” “……谢谢。”纯子点了点头,在微信上写了一段话发给了我,接着说道,“贾念,我写了个借条给你,如果没有法律效应的话,我回去写个纸质版的给你,然后公证处公证一下,你放心,这些钱我肯定会还你的。” 我点头表示认可,虽然我相信她,但是如果不让她写,她心里一定愧疚更深,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同沐古人月的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人能恰逢这刚刚好的三十万呢?在不可预见的未来,我会有吗?我在乎的她们会有吗?是否在某一天,她们之中的谁也会不得已至绝境? 我全都不知道,也亦如我不知道来时那些波涛汹涌的情绪又是何时被默默抚平,然后隐隐按压…… 第206章 纯子,我等你回来 夜色更深了,四月的晚上还是有些清凉。我和纯子仍旧坐在长椅上,她抽着烟,我发着呆。 她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想必钱的事情解决了,她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了。想到这里,我失笑无言,本来是我来找她的听歌的,结果反倒是自己帮了她,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半晌,纯子一根烟抽完,开口道: “贾念,今天你来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我不是说了吗,来听你唱歌。” “这恐怕不是本质原因吧?” 我犹豫了一下,不想再隐瞒,于是试图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说道: “姑且算是感情问题吧。” “哦?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 我怔住,扭过头去问道: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女朋友了呢?” 她随手弹了弹烟灰,笑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且说是不是吧。” “嗯……不算吧,但是确实是和她失联了。” 纯子凑过来眯着眼着问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惹到你那位林妹妹了?” 我错愕地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她只见过林伊,或者说我这几次与她的见面都和林伊有关,所以她才误会了,半晌后才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的女朋友不是她。” “不是她?”纯子眉头轻蹙,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眉间,“我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她,你的女朋友会是谁。” “我曾经的高中同学。” “那就不奇怪了。” “什么意思?” “你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我和你没有什么交集,我只说我看到的。如果你没有和那位林小姐在一起,而你现在却又告诉我和你现在的女朋友分开了,那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爱你的女朋友而已。” “你……”我有些挫败,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她看穿了,许久之后才带着一丝不甘心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纯子将上衣的领子紧了紧,叹道: “我甚至都不用你告诉我,一定是你的女朋友发现你小子心里有事儿,所以才玩失联这一出吧?” “别这么说,是我不够坚定,我……我伤害了她……” “所以,她在失联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她说,如果我想明白了,就去找她。” “你会去吗?” 我心里堵得透不过气,沉默中,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反复打量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花知暖临走前的眼泪记忆犹新,过去的相依相伴似在眼前,可是我实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无法说出那句爱她,却转而带着一颗背叛的心去面对林伊,面对那个与我若即若离的女人。 纯子见我不说话,站起身来道: “贾念,你不说话,其实已经说明了你的态度。也许你们暂时的分开确实是好事,感情的事情也不是勉强就可以得来的。或许,当你们发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嗯......那个,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纯子露出一个羞魅的笑容,千娇百媚地拍了拍我的胳膊,说道: “怎么?要去我那儿提前收点利息?” 我脸一红,没好气地说道: “你再别提这个事情了!” “好好好,不提了。”纯子收起笑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正色道,“贾念,今天你让我知道了这世间还有你这样温柔的男人,我很庆幸自己能够认识你。我明天就回老家,等我办完事情我就回来,无论以后如何,只要你想来听歌,我随时恭候。”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 “纯子,我等你回来。” “好。” …… 第二天,纯子离开了北京。上高铁前,她拍了一张高铁站的照片发给我,配文道: “贾念,想听什么歌,提前告诉我,我也得练练呢。” “没问题,一路顺风。” “好。” 我没有继续闲聊,因为此时我已经坐在了林伊安排好的会议室里,就连刚刚发这两条信息,都已经被林伊狠狠地瞪了两眼了。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至少我不能再辜负林伊的重托了。 会议室里坐着的几位都是数字化部门的成员,当然也包括老秦、蒋羽涵,我让他们旁听,顺便可以提提意见。这个部门是林伊刚刚上任总经理的时候就已经组建好的班子,只是由于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被王可龙掣肘,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进展,每个人的脸上也看不到什么劲头。 林伊坐在正首,我位于她的右手边,而坐在她的左手边是目前数字化部的部长姚可。 虽然数字化部这大半年来的主要负责人是我,但是由于整个国内营销团队汇报数据总是拖拖拉拉,所以我只能借助国贸部的力量从国外市场收集了一些可用的数据交给他们,而国内这块我也只能插手极小部分的市场来开展工作,主要就是我曾经的客户以及老秦的客户。可以说,整个数字化部如今的发展举步维艰。 不过好在有林伊的敦促,王可龙也终究是让手下的业务员收集了一些数据,今天会议的目的就在于分析这些数据并且确定之后数字化部的发展方向。 姚可这个女人我不是很清楚她的底细,只知道是林伊以前在清华的同学·,主攻炼铁方向。之前与她接触的过程中,她并不是非常配合,总是以数据不全为由把我打发了,今天我想着重听听她最近的工作进展。 林伊正襟危坐,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开口道: “诸位,过去两年数字化部的工作不尽人意。当然,这并不完全是你们的责任,我作为公司的总经理也难辞其咎。不过现在国内的一些高炉数据已经有了,所以,今天我们开会的目的就是根据这些数据分析出目前国内各大钢厂高炉的使用情况,同时提早根据这些情况进行营销。好了,姚部长,请开始吧。” 姚可点点头,用电脑联号投屏之后开口道: “林总,贾总还有各位同事,之前我们数字化部门收到的数据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贾总提供给我们的,另一部分是王总前两天提供的,我先说贾总提供的部分。 请大家看屏幕上展示的这些炉缸数据以及温度场模拟图,这些主要来源包括俄罗斯severstal北方钢厂、nlmk钢厂,韩国浦项,越南台塑以及印度jsw。从数据反馈的情况来看,俄罗斯钢厂的冶炼强度普遍很高,炉缸的维护情况却非常好,每天的产铁量稳定,这可能与他们喷的是天然气而不是高炉煤气有关吧;而印度、越南以及韩国的高炉数据不是很理想,这些企业的冶炼强度虽然不高,但是矿石品相不够,维护手段不科学,所以整体的耐火材料的侵蚀都很严重。 除了这些国外钢厂的数据外,秦经理也提供了比如梅钢、太钢这两个钢厂部分高炉的数据,但是由于这些数据都很不完善,所以还需要补充很多数据才能够给出结论。” 姚可说完停顿了一下,目光停留在林伊的身上,毫无疑问,她在等林伊的批示。林伊沉思了片刻,就屏幕上这几张温度场模拟图提了几个技术问题,姚可也一一予以解答。林伊的问题都得到了回复后,她敲了敲桌子,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接着说道: “姚部长,先继续吧,等你全部讲完了我再说我的要求。” 姚可的目光有些躲闪,在林伊疑惑的目光中关闭了ppt,站起身来开口道: “林总,很抱歉,王总提供的所有数据都有空缺,无论是近年来的高炉内部的热电偶温度记录还是高炉操作方面的数据,都不完整,所以……” 林伊深吸了口气,压手示意她坐下,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王总,方便来一下二号会议室吗?嗯,我们在开会,你在外面见客户是吧?好,我们等你回来。” 第207章 我到底怎么了? 挂断了电话,林伊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数字化部给出的分析图形,眉头紧皱,趁着王可龙还没来的时间里问道: “贾总,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我看了一眼姚可,淡淡地说道: “林总,单说国外的几个高炉,姚部长他们整体的数据分析还是很到位的,从销售的角度来看,这些图形确实可以作为我们产品的附加服务来给到客户更全面的专业指导。” 林伊眼神复杂地扫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道: “贾总,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当然不是。”我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起来。众人安静地等待着我,而我也自然不是在故意摆架子,而是在考虑该怎么说。其实,刚刚林伊仅仅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到底为什么皱眉,也知道她为什么迟迟不给出自己的意见,思考了一番,我放下茶杯,接着说道,“刚刚我说到这些数据分析确实可以提供专业指导,但是,这不该是数字化部能给出来的全部。” 不等林伊开口,姚可皱着眉头说道: “贾总,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数字化部的工作不就是分析数据并且给出分析图形吗?客户根据我们的分析去按照他们自己的实际情况来调整选矿、操作以及后续的各项指标,以便更好地提高产量。这难道不是林总一开始就定下的目标吗?” 我面色不改,站起身来走到大屏幕前说道: “姚部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林总定下的任务的。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我们要的是‘模型’,不是‘图形’。现在,我们先来看你的这几十张图。诚然,这些图很直观地反映了近年来这些高炉随着炉役时间的增长炉内耐火材料的侵蚀情况,但是,我请问,客户拿到我们这些数据分析后,他们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他们按照自己的经验去实时调整就好了呀。” “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呢!”我严肃地说道,“姚部长,单纯是现在这些数据分析,不要说我们单独成立的数字化部,就是我们的客户随便找几个高校的研究生都可以分析出来,然后再按照你的说法,他们自己靠经验再去解决就好了。那么我请问,公司干嘛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成立数字化部?” 姚可一时语塞,脸色涨红,半晌才说道: “那就请贾总告诉我,我们数字化部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要去做处理和预测模型!”我说完,将目光看向林伊。她微微点头,示意我继续,“姚部长,我们数字化部门成立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给高炉提供更为专业且智能的处理软件,模型只是第一步。我们要做的,是当高炉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的模型既能实时分析出现问题的原因,同时能够综合该高炉的所有可用数据并且经过拟合分析后给出最佳的处理意见。 就拿炉前炮泥来说,我们的模型甚至后来的软件可以做到当铁口出现跑泥、红点、喷溅,铁口包扩大,铁口深度缩短等等一系列问题的时候,实时给出炉前可以实现的解决办法、炮泥配方的调整比例,并且能够第一时间给到我们反馈,帮助我们立马生产新的一批炮泥,为客户尽快解决问题。 如果拿高炉本体来说,我们的软件可以通过分析以及3d成像迅速找到高炉内部出现问题的部位,并且给出最为专业的指导意见。从炉顶的下料、风口的通风、炉腹炉身的冷却、炉缸的耐火砖、炉底的陶瓷垫等等,无论任何地方发生了可能的侵蚀、烧穿、温度异常这些问题,我们都可以在软件上看到这些损伤点的位置,并且立刻给出指导意见! 姚部长,我说的这些你现在明白了吗?” 姚可低着头,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她看了一眼林伊,又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数字化部成员,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林总,贾总,这些……这些我们数字化部目前的能力还有些欠缺,所以……” “姚部长!”我有些火大,敲了敲桌子说道,“今天其实我是在说废话!因为这些任务目标在我当初接手数字化部的时候已经明确指示过了,先做模型,后做软件!当时掣肘的原因是数据不全,但是整体方向我给出来了,如果你们有困难,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数据已经陆陆续续给到你们了,结果你跟我说你们能力欠缺,所以做不到,你觉得这样说合理吗? 无论是人手上的困难还是专业上的困难,你只要提出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你,而不是让你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做这些既消耗时间又不能体现价值的东西! 我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屏幕上的这些图,你们确实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但是对于销售来说,它们也就是在我们做技术交流的过程中几十秒就带过的东西,因为客户只能大概知道自己的高炉出了问题,但是具体的问题这些图上一个都没有详细展示,我们的业务员难道要拿着这些图去和客户谈价格吗!” 姚可一双美目瞪得溜圆,不服气地站起来说道: “贾总,做软件这个事情我们数字化部本就不擅长,如果你要做软件,完全可以请专业的软件制作公司,为什么要我们自己做?” “荒唐!”我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一下就连林伊都惊讶了几分,老秦和蒋羽涵更是神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而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姚部长,我们公司的目标是成为行业的领先者,开拓者,要抢占未来智能制造的头一把交椅,如果没有自己的队伍,全部都交给别人,我们的优势在哪里?客户选择我们的理由在哪里? 就算我抛开这些宏观说法,我且问你,你知道外包给软件公司的成本是多少吗?你知道我们再给客户去报价的时候要报到什么样的价格吗?如果我们选择了外包,那客户选择我们干什么,他们自己不会让软件公司来做吗?那我们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们的业务员辛辛苦苦地在现场奔波,你就让他们拿着这些东西去和客户谈价格吗!”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在公司里发这么大的火,这股成分复杂的火肆虐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拍桌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噤若寒蝉。我的怒火有些收不住,仅停顿了几秒,对着姚可接着说道: “最后,我要提醒你一句,公司给到数字化部的薪酬待遇是我亲自申请的,你,包括所有数字化部的同事们,你们扪心自问这份薪酬是什么水平。现在你跟我说要我外包出去,那好,既然你这么说,我是否可以认为整个数字化部的kpi不达标,明年的薪资必须要调整!如果你敢跟我说是,那……” “贾总!”林伊站起身来打断了我,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先坐下吧。” 我看了一眼她,她的眼神似乎有一种温柔的力量,让我将即将说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呼吸渐渐平稳了几分,努力平复着刚刚的情绪,坐回了座位上。姚可的眼底有些红,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委屈的神情让在场的众人都向她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老秦这个时候端着茶壶给大家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 “贾总,你怎么了?先喝点茶水消消气吧。” 我愣了一下,心里也不禁问自己:是啊,我到底怎么了?我从来不是一个脾气差的人,记忆中也几乎没有和别人像今天一样发火,今天又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是否是多日来被感情折磨的我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出来,还是我压抑了太久的内心再也无法承受那些隐忍?我不知道……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乱作一团。 数字化部的一个小姑娘见场面冷静了下来,赶紧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姚可。姚可轻轻擦了擦眼角,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这时,林伊开口道: “贾总,我想数字化部现在的问题有点多,很多事情现在可能不会有一个非常全面的结论,你们会后自己开个会讨论下吧。” 我点点头,开口道: “好吧,林总,”我顿了顿,自我检讨道,“对于数字化部出现的问题我有很大的责任,我没有想的甚至连工作的目标都出现了问题,会后我会写一篇检讨提交给公司,另外继续组织讨论的。” 姚可眼神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情绪低落地附和了句好。 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每个人都面色沉重地坐在原位。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王可龙笑着走进来,对着林伊说道: “哎呦,林总,抱歉抱歉哈,我来晚了。” 第208章 我有个笨办法 自王可龙走进来后,除了林伊,众人皆起身致意。姚可赶紧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 王可龙走到座位处坐下,顺手点了一支烟,然后对着林伊说道: “林总,不知道找我来所为何事啊?” 林伊指了指屏幕上的那些数据,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王总,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是高炉数据的分析讨论,不过姚部长那边给我的反馈是,绝大部分国内高炉的数据不全,很多关键数据有缺口。王总,是否可以请营销部的同事们再重新补充一下这些数据呢?” 王可龙皱了皱眉头,吐出一口烟,熟练地弹了弹烟灰,说道: “林总,讲句实话,就光是这些数据就已经消耗了我们大量的时间了,业主那边也有些不情不愿。另外,我不明白这些数据有什么不全的,顶温、氧量、通水量等等,这些数据我们的小兄弟们应该都收集上来了,到底还需要什么呢?” 林伊将目光放在姚可身上,姚可强打精神,有些怯生生地说道: “王总,是这样,我们需要的不是单独某一个时间点的数据,而是近年来所有的数据汇总,这样我们才能够通过模拟分析形成一套完整的高炉内部分析报告,如果仅仅是一小段时间的数据,是不足以完成这项工作的。 此外,您提供给我们的这些数据也有很多是残缺的,甚至有些数据是非常离谱的,很有可能是系统的显示错误,但是业务员们没有注意到就拿回来了,所以……” “林总,”王可龙不等姚可说完便伸手打断,转头对着林伊说道,“首先,我本来就不认可所谓的高炉数字化这个概念,作为最传统的钢铁行业,现在的这些监控手段已经足够应对高炉大部分情况了,我们真的有必要把事情复杂化吗? 不仅如此,客户因为我们大张旗鼓地收集数据已经心有不满了,我们如果再继续浪费人力物力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如果客户因此对我们心生芥蒂,后面的单子怎么办?” 林伊当即回道: “王总,这件事我们当初已经说过一次了,你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客户会心有不满吗?我们收集数据是为了更好地为他们服务,之前我在与各大钢铁厂的老总交流的时候,他们也明确表示非常支持我们,可是怎么到了你这里这件事就这么难?” “林总啊,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的道理还需要我来说吗?老总们同意是老总的事,但是具体执行难道不是下面的人吗?我们的业务员到了炉前,本就低人一等,现在又是收集数据,又要是要重新补充数据,底下的兄弟们怨声载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死局了,王可龙确实安排了收集数据,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底下的兄弟们说的,更不知道他们到了现场是什么样的方式拿到的数据。林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我: “贾总,你是什么意见。” 我沉思了片刻,对着王可龙说道: “王总,根据之前开会的要求,应该还有很多钢铁厂的数据这次没有交过来吧?” “对,那些厂子更难缠,需要更多时间。” “好,王总,那就请安排兄弟们尽快将那些厂子的数据先整理好发回来吧。” 王可龙瞥了我一眼,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贾总,我可先说好,数据我们只能尽力收集,最后能提交上来的也就是今天这些了。如果非要兄弟们一次又一次去求爷爷告奶奶地收集数据,抱歉,我可能安排不了。” 林伊的脸色涨红,王可龙反倒云淡风轻,见众人沉默,站起身来说道: “林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等下还有几个客户需要招待。”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林伊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双手交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今天的会议先到这儿吧,你们都先回去工作,数字化部的事情我等下再来安排。” 待众人走后,我给林伊的杯子里续了些茶水,靠在桌边说道: “林总,你有什么想法?” 林伊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王可龙不配合,他手底下的业务员也和他穿一条裤子,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我眼珠一转,道: “我有个笨办法,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我知道你的办法,”林伊喝了口水,淡淡地说道,“你想亲自带人下场吧?” “没错。既然他们不配合,我就自己来。我带着国贸部还有数字化部的人去查漏补缺,虽然辛苦点,但是至少能保证数据的完整。” 林伊没有说话,眼神落在我的西服上,笑道: “贾总,你的西服怎么皱皱巴巴的?这可是高定版,你就这么不爱惜啊?” “啊?”我没想到她突然把话题转到我身上来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我昨天睡觉忘脱衣服了,结果醒来就发现是这个样子了。” “睡觉不脱衣服?”林伊嗤笑了一声,又歪着脑袋看了看我的头发,“怪不得,你后面的头发都翘起来了,也不好好打理一下……不对啊,花知暖能让你就这么睡觉吗?” 她的眼神有些玩味,却挑动了我有些脆弱的神经。我的脸色沉了沉,半晌才说道: “我和她暂时分开了。” “为什么?” “你就别管了,反正她现在还在大理呢。” 林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我也不想在工作的时候谈这些私事,接着说道: “所以,你同不同意我说的办法啊。” “可是这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 林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那你说说为什么是应该的?” “我说林总啊,这难道不是应付领导常用的套话吗,你还当真了?” 林伊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看我: “哦......也就是说你刚刚在应付我喽?那你别去了,省得背后说我的坏话。” 我连忙解释: “天地良心,我可从没在背后说过你的坏话。” “扯吧你就。”林伊没好气地怼道,“就算现在没有,以前你也肯定没少在背后说我坏话。” “嘿,你翻旧账是吧。那谁让你当初就那么走了,我还没找你老爹算账呢,哼。” “终于承认了吧,说过我的坏话,贾总,背后说别人坏话可不好哦。”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绕了进去,愣了半天才又羞又恼地说道: “你赶紧说,同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我还嫌累呢。” 林伊回过头来,一抹好看的笑容挂在她的脸色,鼓掌道: “同意同意~您贾总的命令,谁敢不同意啊,是吧?” “是个der!那我就回去安排了啊。” “嗯,”林伊收了笑容,站起身胡乱弄了下我的头发,转身离去,留下一道靓影,还不忘加上一句,“赶紧去把你的头发还有衣服弄一下,简直是有辱斯文。” “你!” 第209章 林总,您先请 和林伊打趣的这几句让我的心情平缓了不少,不过数字化部的问题刻不容缓,我需要立马把事情安排下去。这时候再开会已经没必要了,所以,我回到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将姚可和老秦都叫到了办公室。 姚可的情绪不是很好,好在还是过来了。老秦站在姚可的身后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细细琢磨了一番,开口道: “姚部长,很抱歉,刚才我的情绪太激动了,说话有些冲,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姚可愣了愣,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贾总,是我的问题,确实是我反馈不及时,下次遇到任何困难我一定第一时间和领导层沟通。” “嗯,好。”我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示意他们两个人都坐下,然后说道,“刚才我和林总商量过了,现场的数据收集工作国贸部还有数字化部应该起到查漏补缺的关键作用,所以,秦经理,姚部长,你们两个人根据各自手下人的情况安排吧,两个人一组,尽快动身前赴各个现场收集数据。当然,我也会去的,之后把分组情况告诉我,也方便及时沟通。” 老秦沉思了片刻,开口道: “贾总,那个,林总没规定……没规定每个小组的人都是谁对吧?” “当然啊,这种小事哪里需要林总操心啊,你们自己决定就行了。就这样吧,尽快安排,一个月内我们争取将所有数据补充完毕。” “好。” “那个,贾……贾总,”姚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问道,“我能和你一组吗?现场我没怎么去过,实在不熟悉。” 我皱了皱眉头: “姚部长,你倒是提醒我了,数字化部的成员确实都很缺乏现场经验对吧?” “嗯,对的。” “好吧,秦经理,你在安排的时候尽量让国贸部和数字化部一对一组队,毕竟国贸部现场的经验多一些。姚部长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好好熟悉熟悉炉前的事情。” “好的,贾总。” “嗯嗯……谢谢贾总。” …… 晚上下班之前,老秦将安排好的小组名单发给了我。由于国贸部的人比数字化部多,所以老秦和蒋羽涵组了队,其他人都是一对一组队,此外,他提交的出差申请是明天。我立马批示了通过,然后将具体的行程发给了姚可,让她赶紧买票,明天出发,她回复收到,然后将我的票也一并买了。 大约晚上7点左右,因为多日来的疲惫,意识到可以下班的时候已经是这个点了。我心不在焉地向着地下车库走去,却正好在路过林伊办公室的时候碰上她锁门出来。林伊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 “贾总,你也才下班啊?” “嗯,你也知道,这两天挺忙的。”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啊,要不要 我请你吃顿好的?” 我下意识想要答应她,可是刚要开口,花知暖的影子就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和她没有说分手,即使本质上是如此,但是如果我因此和林伊走的太近,无论如何都让我显得很卑鄙。就算是骗自己,我也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那名为愧疚和虚伪的泥潭中。所以,我狠了狠心,往后躲了躲,摇头道: “抱歉,林总,我……我没什么胃口,晚饭就不吃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出差呢。” 林伊静静地看着我,大约几秒后,她抿了抿嘴,说道: “好吧,你回去好好休息,有问题随时沟通。” “哦……好。” 林伊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见我还杵在原地,叹道: “怎么,和我一起去车库都不可以了?” “哦哦,抱歉,走吧。”我低着头,一溜烟走到了她的前面,却被她一把拽住领子。 我咳嗽了两声: “我去,你要谋害我啊,差点勒死我!” “我看你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我仔细看了看我和她的身位,才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抱歉,林总,您先请。” “这还差不多。”林伊一扭头,迈着哒哒哒的步子向着电梯走去。我正要跟上,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哄笑声。我一回头,只见工作区还在加班的一些同事正在捂着嘴偷笑,甚至有几个女同事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我恼羞成怒地指了指她们,开口道: “你们……” “贾总,你在磨叽什么?还不上电梯吗?” “来了来了。” 我赶紧向着电梯跑去,在林伊锐利的目光中合上了电梯门,再也顾不得工作区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好了,贾总,等你出差回来咱们再见。” 我说不上什么情绪,说是不舍,有些无厘头;说是疲惫,可是不依靠工作,我还真找不到什么事情能够分散我的注意力;想要和林伊说些什么,可是我又有什么立场呢?纠结来纠结去,却也只能回上一个字: “嗯……” “怎么,有问题?” “没有,只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算了,回去吧。” “贾总,”林伊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站在车门前略有些着急地说道,“自你从大理回来之后,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啊,到底怎么了?” 我的目光停在迈巴赫的轮毂上,心绪已经飘向了距离上的远方,飘向了时间上的往昔,还在千里之外的她和遥遥当年的我是否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离去的那一刻,死死盯住旋转的轮胎,然后在脑海中用力刻印那向着远处蔓延至消失不见的车辙,最后带着只有自己能体会的心事,沦陷在记忆与现实矛盾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许久,我终于回过神来,林伊依旧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复,而我却终是失去了说明的力气,躲开她的目光,开口道: “没什么,林总,只是……只是没休息好,不用担心。” 林伊半信半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放弃了一般地说道: “好吧,贾总,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林伊的车子走远了,我才发现老秦昨天将我的车子停在了林伊车子的旁边。也许是无心之举,也许是他误会了些什么吧。我没有心情再去计较,坐进了车里,愣了会儿神才发动了车子,却无意间在电梯口看到了两个身影。 第210章 地下车库里的一幕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这两个身影,但是实在是这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有些鬼鬼祟祟,我也就出于好奇躲在方向盘后方观察起来。 可是,很快我就后悔了,因为当这两个身影逐渐靠近之后,我才看清他们的样子。 蒋羽涵紧紧拉着老秦的手说着什么,可是老秦的表情显得很愤怒,不停地甩着她,并且指着她说着些什么,无奈我离得太远,实在听不清楚。 虽然他们在争吵,但是放在我的眼里,这一幕应该不需要语言的解释了。于是我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了驾驶位的靠背上。 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地下车库,也不知道蒋羽涵是否了解老秦的个人情况,更不知道老秦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从我看到他们的这一刻起,过去所有那些搭建在空中的本就摇摇欲坠的堡垒终于轰然倒塌…… 他们的动作没有继续下去,老秦最后终于甩开了她的手,先一步离开了,蒋羽涵的表情显得很痛苦,但也很快追了上去……我呆坐在原地,既没有义愤填膺地冲上去问个明白,也没有拍任何照片。我只是看着,默默看着,然后安静地等到他们离开。 我的胸口说不出的烦闷,拉开车门,让空气流通了起来。只是地下车库带着略显腐败的味道,让我的鼻子不是很好受。 很快,当刚才的那几幕再次不由自主地侵占我的大脑后,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这次的头疼来得更猛烈了些,我呲着牙,脑袋顶在方向盘上,直到背后的冷汗将我的衣服都浸湿了,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彻彻底底地迷茫了,甚至不敢这个时候开车出去,万一我又看到了他们在干什么,或者他们注意到了我,我实在无法想象那一刻令人绝望的境地,更不敢想象哪怕一点点当所有这些被拆穿的时候会带来怎样难以挽回的后果…… 呆坐了很久,我的大脑似乎因为难以忍受负面情绪竟然开始主动找补起来,因为我并没有看到他们亲昵的动作,更不能仅仅因为这一幕就断定老秦是否出轨了……或者说,我应该相信他,我也必须相信他。 时间一点一滴地向前走着,我的大脑也因为在相信与质疑中不断地纠结而更加痛苦,紧接着袭来的是汹涌难当的情绪。愤怒、懊悔、迷茫、恐慌……我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宣泄着那些无以复加的痛苦,以至于鸣笛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回荡了许久。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颤抖着拿起手机,薛凌的电话号码就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或者说,我应该先找老秦谈一谈,亦或者找个由头开除蒋羽涵……可是,我没有狠下心来,也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刻,我想到了林伊,可是刚在微信上点开和林伊的对话框,我却犹豫了,然后又在片刻后放弃了这个荒谬的想法。先不说她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且说我和她的关系,又有什么立场在这种事情上寻求她的帮助呢? 晚上8点多了,地下车库里空无一人,惨白的灯光照在我的车顶,车内弥漫着痛苦的味道。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呆滞地拿起手机,却看到了纯子发来的图片。我点开看了看,是她妈妈在医院所有的消费记录以及相关的发票。图片很多,我机械式地翻到了最后,看到了她手写的借条,上面还盖了她的手印。 “贾念,谢谢你,住院以及手术的费用我都交齐了,医生告诉我这个手术成功率很高,我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嗯,没事就好。” “贾念,你怎么了?” 我愣了愣,难道微信上冰冷的文字也能反映一个人的情绪吗?我不知道,只是心乱如麻的我也没了再去解释的心思,只是回道: “没事,工作有点累罢了。” 很快,纯子就打来了电话,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接通: “喂,纯子,怎么了?” “贾念,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你借我钱压力太大了啊?要不这样吧,我老家还有套房子……” “别胡说!”我强硬地说道,“纯子,我也不怕跟你说,三十万我很快就能挣回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只是……只是一些别的原因罢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本来有些嘈杂,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她走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贾念,你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我可以想象你现在的状态有多差……可以跟我说说吗?到底怎么了?是你和林小姐的事情吗?” “不是……” “那?” 我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我朋友……我朋友好像出了点问题。” “详细说说吧。” 不知道为什么,纯子带给我的是一种安全感,我不清楚这种安全感从何而来,心底却没来由地信任她,更渴望她能够带我离开负面情绪的风眼。于是,我下意识地开口,将一系列的故事告诉了纯子,这花了我不少时间,可是纯子一直在听,时不时会问上一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终于将埋在心里的事情通通告诉了纯子。电话那头的纯子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我,只是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打火机的声音。 “贾念,那你会提醒那位薛小姐吗?” “我不知道……” “你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洗耳恭听。” “嗯,我想说,这件事你不该管,就当看不见吧。” 我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纯子,管不管咱们另说,我总该做点什么吧?再不济我也应该好好和老秦聊一聊吧?至少劝劝他,别一错再错了。另外,我那个下属我怎么也得警告一下吧,虽然不至于开除,但是……” “贾念,”纯子开口打断了我,“你可知有一句四字名言是由真、草、隶、纂四种书体写就的吗?” 我一头雾水地怔在原地,大脑有些没转过弯来,直到神经递质送了全脑子的快递,我才终于恍然,悠悠开口道: “你是说,‘难得糊涂’?” “不错。” “可是,这事儿是能糊涂的吗!” “呵,你以为就你自己最清醒吗?未必吧?说不定难得糊涂的另有其人呢?我随便问你一下,你看到的这一幕真的是你以为的那样吗?你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吗?你没有调查,就匆忙挑明,可不是明智之举。另外,那位薛小姐这么久了还在外面,她又是怎么想的,你们真的不清楚吗?” “你……这……” “贾念,你没有在社会的最底层混过,所以我只想告诉你,很多事情别计较得太清楚,心知肚明即可,否则你的生活会因为你的‘计较’变得支离破碎,你明白吗?” 第211章 如今的你,又能坦然面对谁呢? 结束了和纯子的对话,一种无力感让我更颓了几分。抬手看了下时间,是夜里的9点钟。 我该回去了,因为明天需要出差,行李什么的还需要收拾,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放任自己的情绪肆意横流。或许,在我内心的深处,失去的不仅仅是花知暖,还有那些曾经本该被珍惜的一切…… 回到家,将身上价值不菲的西服细心地挂在衣架上,我站在阳台的窗前,身边是收拾好的行李箱。 纯子的言论在我看来有些诡辩,心里不太认可,可是却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反驳。难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就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在那些谎言中继续现在看起来平静的日常吗? 我是为薛凌感到难受的,可是老秦呢?我又该拿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他? 手机的屏幕亮了亮,我暂时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看了一眼,是林伊的微信: “有空吗?请来电。” 我没有犹豫,拨通了她的电话: “林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我认真想了想,你这次出差除了数字化部的任务之外,还有一个额外的任务。” “你是指?” “你辛苦点,和各个厂子的人深入聊聊,能搞到些证据是最好的,转账记录、聊天记录,照片、视频等等,都可以。” 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动手了?” “王可龙欺人太甚,我不打算忍了。我手头有些东西,不过还需要你那边再补充一些。” “林总,你应该清楚,耍嘴皮子可搞不来真东西。” “去看你的银行卡,钱已经到账了。” 我一惊,赶紧打开手机银行,果然,林伊通过个人的名义给我转了四十万。接着就听到林伊接着说道: “具体怎么做我不管,钱不够跟我说,我只要结果。” “林总,”我轻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如果这件事成了,你母亲那边……” “贾总,”林伊的语气一横,顿挫言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她王部长做了些什么,我心中自有计较,怕她作甚!她若有不满,千万种手段尽管用到我的身上,我要是皱一下眉,讨一句饶,死了大可化做孤魂野鬼!” 林伊的声音振聋发聩,甚至让我有种陌生的感觉。我长叹了口气,说道: “我实在搞不懂,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和你母亲是这样的关系,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 “贾念,”林伊的声音柔了下来,电话那头是她调整呼吸的声音,半晌后说道,“拜托了。” 这句拜托如同信任的大山压在了我的肩头,不禁让我遥遥回忆起了当初纸条上的那句“救我”。当时的我无能为力,可是时至今日,我还会无能为力吗? 我不知道,平凡如我,能做的无非绵薄之力。可是,林伊的话语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回忆一点点铺开,那些年少时错过的相遇,无果的坚定,好像在这一刻有了生长的可能。我终于发现,曾经心里的那颗种子,也许真的可以发芽,可以开花,可以结果。 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伊,那个才华横溢,坚定不屈的女子,那个美丽、性感、可爱、温柔、脆弱的女子……我想,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向往这样的她了,这是一种审美,也是一种执念……但是我不可能再像当初一样了,至少,我有了博弈的资本,有了做事情的方向,有了她无与伦比的信任与嘱托。 翻转霜花峨眉剑,鸳鸯袖里握兵符。问飘絮,其芒三尺,若持一念一心,白刃交接处,我当义不容辞! “林伊,我需要的时间可能不短,你能等吗?” “等待,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好。” 对话进行到了结尾,可是谁也没有挂断电话。她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稳,我的心,也随着她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良久,我又想起刚才在车库里看到的那一幕,无助的感觉推着我忍不住开口道: “那个,我们……我们算朋友吗?” “我们?” “嗯……” 林伊笑了笑,说道: “你和我之间,只有两种关系。一种是上下级,另外一种嘛,你猜?”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林伊,我有事想和你说。” “哦,你说吧。” “那个,”我抓了抓脑袋,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那个,这次我们数字化部安排的小组是两人一组,我和姚可一组,老秦则是和蒋羽涵一组……” “贾念,你是想问他俩的事情吧?” 我的后背冒出一丝冷汗,试探道: “那你说说我想问什么呢?” “秦经理这么优秀,有别的女人惦记他应该很正常吧?” “你……” 林伊寥寥数语让我不寒而栗,第六感竟让我萌生了一丝丝惊恐。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她又是如何得知? 夜色更深了,目之所及之处都早已被黑暗所笼罩,以至于纵有点点星光,却终究无法照亮每一个角落。我的目光落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那里是两栋房子交接的走道,可是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让我的心头笼罩了几分难以形容的不安。 “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 “林总,”我皱了皱眉头,语气带着些许的冷淡,“你调查他,是吗?” “贾总,你的说法很奇怪。秦铁中也好,蒋羽涵也罢,他们都是我的员工,我当然应该调查他们,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很清楚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来问我,就说明并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全貌,又怎么能质问我呢?” 我语塞,再无话语去辩驳,只得说道: “这件事,你会怎么处理?” “为什么要处理?这是他们的私事,不影响公司的发展,又何必处理?其实,你纠结的不是我如何处理,而是你该怎么办,对吗?” “嗯,我有些头疼,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顺其自然。”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冷眼旁观吗?” “贾念,你应该清楚,第一,感情的事情谁也无法左右,无论是谁。也许昨天还是相互利用的同事,今天就可以成为生死相依的恋人。第二,你无非看到了冰山一角,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你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如果是这样,我该怎么面对薛凌……” “如今的你,又能坦然地面对谁呢?” 第212章 传言 是的,我无法证明老秦是否出轨,更无法说服自己忘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但是,我愿意去相信老秦,所以我至少要和他好好聊一聊,即使林伊和纯子都劝我暂且观察一段时间,可是她们不是老秦的朋友,无法体会我此刻焦急的心情。这份担心既是多年的友情,更是当初我将他和薛凌撮合到一起后必须负起的责任。 林伊在我的沉默中挂断了电话,我拿着手机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在这个漫长的夜晚,我似乎成为了更孤独的那个人。 我长叹了一声,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右手腕处的那个蓝色的手串。原来只有当真正的孤独来临的时候,那些我们曾经自以为不会失去的,才会在失去后格外怀念。可是这份怀念是可耻的,是带着恶劣的私心与功利的。我摇了摇头,将左手的腕表收进了柜子,将右手的手串连同花知暖的照片一起放进了收纳盒里。 如果我没有真心,这些美好的曾经便不属于我;如果我还有真心,那么就该去那个美丽的地方将她寻回,由她亲手为我戴上这一抹蓝色。 点燃一支烟,即使我并不熟练。困顿于烟雾缭绕中,直至凌晨的钟声响起,我才褪去衣物,服下两片安眠药,然后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梦的影子,渴求这两片白色的药片能够让我好好睡一觉…… …… 高铁上,我和姚可坐在一排。我习惯性地看向窗外,头脑较之昨天清醒了很多。想起林伊的嘱咐,我最终决定不要急着去和老秦通电话,很多事情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而我也确实没有必要急于一时,也许等这次出差回来再说也为时不晚。 姚可坐在我的左手边,手里捧着平板电脑,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我说不上名字的国产电视剧,时不时还传来笑声。 这个女人我并不熟悉,除了工作上偶尔的交集之外,我也只知道她是林伊的大学同学,后来被林伊拉进了公司。在我看来,同样出身清华的姚可在工作上远远配不上她的名头,数字化部在她的手里只能说是浑浑噩噩,无功无过,所以我对她的观感并不算好。 再想来,林伊这次给我的任务不可说不繁重,现场的数据我倒是还有些信心,可是怎么从这些老油条的手里拿到和王可龙有关的证据,我的心里实在没谱。林伊给我的四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看我怎么用了。对付一些虾兵蟹将也许小恩小惠也就够了,可是我更多要面对的是来自铁厂的高层,王可龙这么多年在国内市场耕作,别说是我,就算是林伊亲至,那些领导能买我们的账吗? 我越想越有些底气不足,心里也愈发烦躁,转头再看姚可轻松闲适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敲了敲她面前的小桌板,不咸不淡地说道: “姚部长,这次出差估计时间不短,任务也重,你有什么想法吗,说来听听。” 姚可瞥了我一眼,十分淡定地合上平板电脑,开口道: “贾总,林总想要对王可龙动手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私下里我们也算朋友,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说的信誓旦旦,想来和林伊确实关系不错,不然昨天在会议上一向严肃的林伊不会打断我说话。而这也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想要了解一下林伊大学的生活,随即问道: “那你认识秦时雨吗?” “你说时雨姐啊?当然认识啊,我们大学的时候没少去她的密室玩呢。” 我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林总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 “她啊,她……”姚可正要往下说,却突然扭过头来眯着眼看着我,笑道,“贾总,你的问题和工作有关吗?” “没,没关,我就是好奇。” “哦~好奇啊,看来公司里的传言是真的喽?” 我一惊,连忙问道: “什么传言?” “我去,你不知道?公司里都在传你和林总是那种关系呢。” “简直是胡说八道!是谁传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 姚可两手一摊,说道: “可不是我传的,不过你跟个忠犬一样一直围绕在林总身边,怎么想也不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吧?上海公司的人跟我说你们还有一次深夜跑到外滩旁边的一个酒店去了呢,哎,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了……不对啊,那你上次从电梯里背出来的那个女孩又是谁啊?” 听到这话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公司里居然有这样的传言,更不敢相信这件事已经传成了这个样子。 我当即拿出手机,把林伊的手机号码调了出来,对着姚可说道: “我现在就给林总打电话,这样的传言必须在公司遏制!” “你随便喽。” 我没再搭理她,直接拨通了林伊的电话,等了很久林伊才接通: “喂,贾总,请问现在有什么事吗?” “林总,你现在方便吗?” “有点忙,我这边正在开会,建厂的事情要推进了。” “啊,那好吧,不是什么要紧事,等你开完会再说吧。” “没事,我从会议室出来了,你说吧。” “这……好吧,那个,你知道公司里的传言吗?” “关于什么的传言?” “就是……就是公司里都在传你和我是……是那种关系。” “哦?”林伊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笑道,“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啊?” 我有些急了,侧过身子离姚可远了一些,小声说道: “你别装糊涂好吗,这对你的名誉难道不是一种影响吗?你怎么一点不在乎的样子。” “并不是我不在乎,而是因为传言有的时候并不是谣言,很多东西我想你也很难辩驳吧?” “你!林伊,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吗?” “所以我们是那种关系吗!” “贾念,我说过了,我们只有两种关系,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林伊……” “好了,贾总。姚部长在你旁边吧?让她接电话。” “……好吧。” 我摸不透林伊的意思,她言语中的暧昧让我有些心猿意马,可是更多的是一种不安和惶恐,更有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无法,我只能先把手机递给姚可: “林总要和你说话。” “啊?我?”姚可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手机: “林总,嗯,是我……” 不知道林伊和她说了什么,她看了我一眼,拿着手机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去了。我没有打算偷听,坐在原位回味着刚才林伊说的话。 我不是傻子,无论是公司里的传言还是这么久以来和林伊的交往,我都清楚地知道我对她的心意,也明白她对我的心意。可是这些心意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林伊这样一个看似完美的女人与我共处一家公司,可是我却怎么也看不透她。 她的生活,她的家庭,她的过往……凡此种种,细细想来,这些我都几乎一无所知。她就像我憧憬的偶像,除了那些我向往的智慧与默契之外,我竟然对她毫无了解。这也让我不禁质疑起林伊的话来,她究竟如何看待我,我在她的心里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这些让我感到迷茫,也感到几分慌乱。 姚可的电话没有打很久,很快她就返回到了座位上,带着复杂的神色将手机递给了我: “林总还有话和你说。” “喂,林总,有什么指示?” “贾总,王可龙的事情你尽力去做,但是也不要耽误太多时间,华源集团那边已经回复了,下个月就可以正式开始施工了,所以你的时间不多,抓紧时间。我希望你可以专心去做这件事,公司的传言也好,秦经理的事情也罢,我来搞定。” “好,拜托了。” “嗯,我去开会了,有事随时联系。” 等我挂断电话,姚可才阴阳怪气地说道: “林伊对你可真够好的,就因为这个刚才把我骂了一顿,这下你满意了吧?下次别指望我再跟你说八卦了,哼。” 第213章 故地重游 直到我们到了目的地,姚可都像赌气一样没有再和我说话。我也懒得理会她,马不停蹄地向着我曾经待过的那个地方赶去。 没错,我们的第一站,就是梅山。 南京南下车,驻扎在这里的同事将我和姚可请上了车。车子行至梅山界内,怀念之情便涌上心头。 一年以前,我还在泰安的时候曾在这里驻厂一个月,而如今我再次来到了这片土地,心中难免感慨万千。四月的梅山是好一派人间春色,绿柳成荫,草长莺飞。此时正下着小雨,烟雨蒙蒙,那一片片的绿色如画一般被晕染三分。我暂时放下那些琐碎的心绪,随着窗外景色的变换,我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车行至一处,漫天的梧桐絮纷飞若雪,与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交相呼应,这雨原不用打伞,可街道上的人们却因这梧桐絮被迫支起伞来,倒也形成了这里独一无二的风景。 我顺手拍了张照片,打开车窗,温凉的风和着一朵白絮飘进了车里。我抬手接住,几滴晶莹的雨滴正落在上面,不禁叹道: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姚可见我念叨着什么,好奇地问道: “贾总,你嘀咕什么呢?” 我将白絮还给了车外白茫茫的世界,关了车窗,淡淡地回道: “没什么。” 姚可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 “贾总,在梅钢我们的业务做的很大,几乎所有的高炉都用的咱们的产品,王可龙还真是厉害啊,我听说当初硬生生把另外一家企业挤走了呢,可见我们公司的产品还是广被认可啊。” 我轻轻哼了一声,道: “耐火材料的技术壁垒早就被突破了,要是说我们的产品真比别人家好到哪里去,我可没看出来,不过王总自有他的‘好办法’。” “我听你的意思,话里有话啊?你对这里熟悉吗?” “熟啊,太熟了。” “给我讲讲呗。” 我扫了她一眼,看了下时间: “等得空儿了再跟你说吧,咱们先把正事儿办了。” “哦。” 来梅钢之前,我找出了曾经打过交道的顾总的电话。顾总本名顾明,当初在梅钢出现的炮泥“事故”让他记忆犹新,当我说出我的名字的时候,他居然还记得,不冷不淡地告诉我让泰安的领导给他打电话,可当我说出我目前所属的公司和职位后,他大吃一惊,让我见面细聊。现在,我们已经到达梅钢厂门口,我赶紧拨通了顾总的电话: “顾总您好,我是依连的贾念,之前和您联系过。” “哦哦,是贾总啊,你把电话给保安吧。进来后直接来办公楼,你应该记得路吧?” “记得,我进去直接找您。” 我将电话递给了厂门口的保安,保安和顾明说了几句,就放我们进去了。因为职级的问题,我没有带开车的同事上去,只带了姚可去了顾明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我曾经来过一次,不过那次是作为泰安的普通员工过来问个好的。一年过去了,这间办公室没什么变化,可是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 敲开门,顾明看到我的时候面露微笑,站起身来伸出手来,我赶紧握住,先他一步开口笑道: “顾总您好,很高兴能够来再次拜访您。我身边这位是我们数字化部的部长,姚可。” “哦哦,姚部长啊,你好你好。” 姚可也赶紧伸出手: “顾总您好,幸会。” 顾明点点头,招呼我们在沙发处坐下,亲自倒了两杯茶放在我们面前,笑道: “贾总啊,一年没见,没想到你已经是依连的高管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顾总过奖了,我这也是要感谢我们林总的信任和提携,之前我在泰安的时候给您添麻烦了,还请您见谅。” “那件事啊,”顾总点了一支烟,叹道,“不怪你,这件事的个中缘由我想你应该也清楚,我们在那件事发生后也做过反思,说实话,虽然你现在去依连了,但是单说炮泥这块,泰安的产品可能更适合我们吧。” 我笑了笑,说道: “顾总,您是我们的客户,有任何需要我们改进的地方都可以提。我曾经为泰安效力,自然知道泰安的炮泥确实是国内首屈一指,不过最近我们依连也不差,多次改进了配方,理论上应该不输泰安才对啊。” 顾明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抽出一根中华递给了我。我不好推脱,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给顾明点燃,又给自己点上。顾明深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烟柱,开口道: “贾总,你们的配方怎么变是你们的事情,但是最近你们的炮泥问题还是比较多的,我不知道你们王总对这个事情怎么看,现场给我的反馈可有些不尽人意啊。” “抱歉,顾总,您能具体说说吗?” “可能你去依连的时间不长,所以不清楚。上次依连中标后,又连续将几个铁口的生意拿了过去,现在泰安已经基本上退出梅钢系统了。但是问题是,这个标是两年的标,现在也就一年,几个铁口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打泥困难,出铁时间短等,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当然,这些问题我也多次和你们王总反馈过,可是都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公司董事长在讯问这个事情,如果你们再不改,下次中标的可就未必是你们了。” 我眉头一皱,给了姚可一个颜色,她赶紧偷偷地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顾总,我是主管数字化部的,贾总又是主管国际贸易的,对于国内的很多单子不是很了解,所以您能和我们说说这几个单子我们王总是怎么拿到的吗?” 顾明皱着眉,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开口道: “姚部长,你的这个问题我有点听不懂啊,这你们应该回去问你们王总啊,我主管技术,怎么拿到的单子我可不能乱说。” 姚可问得唐突,顾明的回复却有些深意,我心下了然,转身对着姚可说道: “姚部长,你去车上拿一下我的本子,我好像落在车上了。” “啊?你这不是背着包呢吗?本子怎么会落在车上?”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偷偷按住她手里的录音笔,急忙冲着她眨了眨眼,语气不悦地说道: “哎呀,我肯定忘车上了,你去取一下。” “哦,那……好吧。”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身来出去了。 顾明看着姚可离开的方向笑道: “贾总,你们公司的高层各个都是年轻有活力啊,佩服佩服,哈哈哈。” “哈哈,顾总,我们公司的管理层确实比较年轻,让您见笑了。” 我说完,见时机到了,从包里拿出两盒“茶叶”: “顾总,这两盒茶叶是林总特地嘱咐我从北京带过来的,正儿八经的张一元龙毫茉莉花,说是一定要请您尝尝。” 顾明没说话,接过我手里的红盒,打开上面的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贾总,你这茶可有点贵啊,我有点不敢喝啊。” “顾总啊,只有这样的好茶才能配得上我们尊贵的客户啊,您可千万不要推辞,不然我回去林总肯定要骂我怠慢了客户,到时候我可真就惨了,我这总助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 “哈哈哈,好你个贾总啊,”顾明大笑道,“好,那我就尝尝你们北京的茶。” “好嘞,顾总,您要觉得好喝,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顾总将两盒“茶叶”小心收好,又递给我一支烟: “贾总,这次来主要是什么事情啊?” “哎呦,顾总,您这么叫就显得生分了,叫我小贾就行。” 顾明一拍脑袋,大咧咧地笑道: “哎呀,对对对,是做哥哥的搞错了。小贾啊,你就叫我顾哥就行了。说吧,什么事。” 第214章 他真敢动原材料啊 都哥哥弟弟的叫上了,我也就松了口气,看来这“茶叶”送的还算有戏。我不敢耽搁,赶紧在手机上快速给姚可发了四个字:先别进来。然后摆出一副笑脸,说道: “顾哥,实不相瞒,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有两件事:首先,我带着姚部长过来主要是想要收集一下高炉的数据,可是我们王总告诉我说咱们现场的意见很大,所以我只能亲自过来向顾哥讨个人情,也请咱们高炉现场的兄弟们行个方便。” “这件事啊,”顾明伸出手来对着我招呼了一下,我赶紧附耳凑近。只见他先是抬头看了眼门口,然后弯着腰小声道,“你们王总确实打过招呼,之前他请我们吃过几次饭,话里话外让我们不要配合你们,为此还请了几个领导出去按摩去了。” 我双眼微眯,对王可龙的恨意尘上,追问道: “顾哥,恕我直言,我们王总这也不敞亮啊,请吃个饭,按个摩,怎么贵厂的领导就听他的了?” 顾总歪着嘴巴笑了笑,说道: “小贾啊,这按摩可就大有讲头了啊。” “顾哥,我还是不懂,最多带到一些有特色的场子,还能怎么样呢?” “哈哈,小贾,你还年轻,我只跟你说,你们王总是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空降的女人,质量极高,可不是按摩场里的,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体会去吧。” 我心里暗暗吃惊,不敢相信王可龙竟有如此手段,这么说来,岂不是国内的很多客户都被他用这种方式变相贿赂了一番?除了顾明的这番说辞,我要是再想拿到更实质性的证据,可谓难如登天,难道我要去查监控,再找到那些女人威逼利诱吗?很明显不可能。 这么想来,顾明也早就在王可龙“照顾”的名单上了,所以我有些摸不透顾明的底,试探性地问道: “顾哥,那您看我该怎么办呢?请您指条路子。” “小贾,你说是曾经穿过的衣服重要,还是喝上好的新茶重要啊?” 我心内大喜,赶紧递上一支烟: “顾哥大气,那我待会儿……”我说着,手指了指炉前的方向。 “嗯,待会儿你就去炉前操作室吧,我会打好招呼的。”顾明满足地吸了口烟,又问道,“对了,你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啊?” 我喝了口茶水,正色道: “顾哥,我先跟您透个底儿,在依连内部,我和王总在很多事情上是有些分歧的,所以他的单子我有时候插不上手。所以,就像姚部长刚才问的,您能和我说说王总是怎么拿到咱们梅钢那么多单子的吗?” “这个其实本不该我来说,因为我们总经理和你们王总关系很好,所以你问单子怎么来的,我想我这句话已经足够说明了。 话虽如此,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你们的炮泥表现很不好,更何况我是主管生产技术的,面对公司的诘问,我现在是左右为难,所以也不怕和你絮叨絮叨。”顾明坐回到办公桌前,指着屏幕说道: “你来看,从今年年初开始,我们的三个高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打泥困难、红点频繁、铁口深度变浅以及出铁时间过短的问题。如果说只是偶尔发生或者是只是一个炉子的铁口出现了问题,我们还可以说是我们操作的问题,但是现在全都有问题,那就肯定是你们的炮泥强度或者配方有问题。” 我疑惑不解,道: “可是顾哥,我们的配方确确实实改进了啊,实验室出来的各项数据都很不错,虽然我没有收到国内其他市场的反馈,但是单从实验室的结果来看,应该问题不大啊。” “小贾啊,看来你们王总很多信息都没有和你们高层反馈啊,真是的……我跟你这么说吧,你们依连的炮泥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问题了,只不过大家都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没有苛责你们,我告诉你,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今年结束,你们的口碑就真的要完蛋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来是过来收集数据顺便探一探虚实,想着花钱搞到一些王可龙的黑料,没想到王可龙竟然胆大至此。我敢保证,林伊对现场的情况并不完全清楚,王可龙封锁了大部分消息,林伊只能通过铁厂高层来得到消息。可是她太忙了,除了炮泥之外,陶瓷制品、碳素制品等等,都是我们的业务范围,涉及到的产品将近百种,她又如何能够兼顾这么多东西呢? 想到这里,我愧疚于自己竟然不能为林伊分担更多的工作,以至于让王可龙卡了脖子,这么重要的产品质量问题都没有能够及时发现。 我拍了拍脑袋,带着歉意对着顾明说道: “顾哥,真是对不起,由于我们公司内部的沟通问题给您带来麻烦了。我保证,回去以后组织会议,提高我们的技术,认真研究配方,一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顾明摇了摇头,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小贾啊,一年前其实我侧面也了解过你当时的工作,踏实,认真,细心。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情,今天的泰安应该会多你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为时已晚,但是泰安的曹总还是多次表达过对你的赞赏,也许当初的事情也有他说不出的不得已吧…… 话说回来,小贾,我很看好你,再加上你也年轻,我也不介意和你多说几句。这件事你还是想的单纯了,现在出现的麻烦未必是你们的技术问题,我想,你可以琢磨琢磨原材料的问题,多的不该我说,你回去和你们林总好好想想吧。” 曹严有什么不得已我不在乎,我只是在想,实验室的结果是我在工厂亲自拿到手的,实验过程我也全程参与过,就算和实际有所差距,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偏差。再结合顾明话里话外的暗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此时,我的力气散去了大半,瘫坐回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对于王可龙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王可龙啊王可龙,你居然真的敢动原材料啊!这采购部到底是依连的采购部,还是你王可龙的采购部啊!我一开始并不愿意往这个方面去想,想到他毕竟是林伊的亲舅舅,更是依连的营销总监,怎么也干不出败坏公司口碑的事情来。但是如今看来,在流油的利益面前,王可龙早就把自己的外甥女抛之脑后了。 这一刻,我才进一步体会到了林伊说起王家人时的无奈与愤怒。王可龙尚且如此,王家的其他人又是怎样呢?财务总监王洛云和王可龙之间又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呢?国内营销部、财务部、采购部、唐山工厂,他们又是怎样一个利益共同体呢? 诸多谜团像一团浆糊粘在我的脑海,理不清,顺不明,心底却愈发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和林伊开会讨论解决的办法。我抹了一把脸,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我赶紧坐正了身子,顾明看了我一眼,这才清了清嗓子: “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当时一起参会的炼铁厂马厂长,他进来将一份文件交给了顾明,看到我的时候只当寻常供应商,明显对我没什么印象。顾明倒是热情,赶紧把我介绍给他,并且强调了我这次过来要收集现场数据这件事,让他一定安排好。 我原本还想再问些当初那件事的细节,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干脆和顾明道了谢,跟着马厂长向着炉前而去。 临走前,顾明在我的耳边说道: “小贾啊,动作要快,听到了吗?” “放心吧顾哥。” 第215章 薛凌相约 从办公楼离开,姚可正站在楼下等着我。我向她介绍了一下马厂长,然后一同跟着马厂长来到了炉前操作室。 操作室里有不少熟面孔,我一一打过招呼后,马厂长对着他的下属们说道: “顾总让这位贾总过来收集一些数据,你们配合一下。” 我道了声谢,轻车熟路地拿出u盘,然后将最近几年三个炉字的各项数据从操作电脑上调了出来。一边拷贝相关数据,一边和姚可说道: “姚部长,你看一下这些数据,有什么缺失的地方提醒我一下。” “好的。” 操作室里的人表情有些复杂,看着我们热火朝天地拷贝数据,还对着屏幕上的一些实时监控画面进行拍照,其中一人凑过来小声问道: “那个,你确定顾总让你们来拷贝数据了?” “当然啊,马厂长刚才不也说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这个人讪笑了两声,退到一边不知道给什么人打电话去了。 我手下动作不停,不到二十分钟,就将所需的数据全部打包整理好了。我拔出u盘,不由分说,带着姚可一溜烟离开了操作室。 “贾总,咱们干嘛走这么快啊?” 姚可跟在我身后问道。 我没有急于解释,直到上了我们自己的车,才说道: “如果走慢了,被堵在那里怎么办?” “啊?不会吧,你不是说顾总允许了吗?” “顾总允许不代表别人允许,我们拿了数据就走,梅钢的其他领导我们还可以图徐后劲,如果当场被别的人逮住了,你让顾总怎么办呢?当场对峙吗?” 姚可一知半解地哦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什么,带着怒气说道: “对了,我刚才在车上找了一圈,根本就没有你的本子,然后你又跟我说别上去,到底什么意思啊?玩我呢!” 我扭过头紧紧盯着姚可,心里骂着她那胸前的二两肉能不能分给她脑子一点,语气不悦地说道: “姚部长,你到底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装糊涂?这点人情世故你不懂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实在有些忍不了了,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说道: “姚部长,你好好想想,人家凭什么答应了咱们的要求,我们这一趟又是来干什么的,”我说着,将录音笔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有这里面至关重要的录音,你以为这些都是免费的吗!” “啊?是这样啊……那你好好说嘛,干嘛凶我……”姚可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道。 我小心地将录音笔收好,本来我还想让她保管,但是她那不靠谱的样子让我改变了主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 “行了,以后行动听指挥,再犯刚才那种低级错误你就回北京吧!” “哼……” 梅山之行就这么结束了,看起来很短,可是谁又能想到仅仅二十分钟的数据我们花了十万块呢?虽然得到了关键的录音,可是我仍旧对王可龙这样的公司蛀虫感到愤怒,很难想象因为他公司要付出多少额外的成本,他又从中拿了多少好处。 不过,我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我知道林伊最近已经在全力彻查财务部的情况了,就是不知道进展如何。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了,说实话,我并不想耽误时间,对着姚可说道: “接下来咱们直接去马鞍山钢铁,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我很累啊,明天再去吧。” “有什么累的呢?我们过来只是收集数据,也没干别的啊。” “可是我真的很累啊,厂子里的条件好简陋啊,我走的脚都疼了。” 我本来想斥责她两句,电话却响了起来,我也没看是谁,直接接通: “喂,您好。” “您好,我是薛凌,请问您是依连的贾总吗?” 我一愣,看了下来电显示,果然是薛凌的电话。我有些尴尬地回道: “是你啊,抱歉,我没看来电显示。” “我听老秦说你今天在梅钢对吗?” “对呀,你呢?” “我在马钢呢,晚上见一面,一起吃个饭?” “你在马钢做什么呢?” “我们研究的树脂产品正在这边的炼钢厂做实验,很多事情还是需要看实际效果的,实验室终究不能完全体现。所以我就过来咯。” 我想起老秦跟我抱怨她很久没有回去,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她聊聊,又想起最近数字化部遇到的困难,也想请她帮个忙,随即回道: “好,我们刚从梅钢办完事出来,现在去找你。” “嗯嗯,我已经订好餐厅了,你直接过来就行。” “ok,把位置发我。” 挂断了电话,姚可皱着眉头问道: “谁啊?” “一个朋友。” “哦,所以为了这个朋友,我们就得陪着你跑一趟?” “怎么,难道我们不去马钢了吗?我朋友就在马钢,顺便过去怎么了?既然是见朋友,那就明天再进厂,也不耽误你休息。” 姚可撇了撇嘴,倒也没说别的,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 “对了,你这朋友,男的女的?” “这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晚饭在哪吃还没解决呢,你总不能让我自己在宾馆点外卖吧?” “你要跟我一起?” “对啊,怎么了,不行?你要是吃饭都对我这么坏,我可要跟林总告状了哦。” 我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朋友是女的。” “哦~女的呀,那太好了,一起去吧。”姚可笑眯眯地回道,可是我无论怎么看,她的笑容里都藏有一种像是要监视我的感觉。 “那我朋友要是男的呢?” “那也可以一起啊,有什么的。” “……” 我心里并不希望姚可打扰我和薛凌的聚餐,更何况我还有些事情要和薛凌确认,摇头说道: “姚部长,确实不方便,晚上你想吃什么就让小吴(开车的同事)带你去吧,我给你报销。” 姚可挑了挑眉毛,耍无赖一样说道: “不要,我就想和你一起吃大餐,顺便见见你朋友。” 我有些恼火,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一点眼力见没有!再看她此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很难想象她好歹也算是美女,怎么脸皮这么厚。无奈之下,我只好说道: “好吧好吧,那你到时候别乱说话啊,好好吃你的饭就是了。” “哎呦,那你说说我有什么能乱说的呢,贾总?” “我说你这机灵劲儿能不能放在工作上?” “要你管!” 第216章 请她帮忙 车子大约开了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薛凌说的那家饭店。我想着既然都把姚可带来了,干脆大家一起吃个饭,小吴辛苦了一天了,也别怠慢了人家。不过小吴似乎兴致不高,借着还有工作要汇报的名义先一步离开了。 他是王可龙的人,虽然今天所有的事情我都没让他参与,但是他肯定会将今天的所见所闻报告给王可龙。不过我并不担心,从公司的角度来看,并不是说非要把王可龙怎么样,如果他能就此收手,对于公司来说也是好事一件,权当敲山震虎吧。 只不过,王可龙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我和林伊明里暗里地调查他吗…… 话说回来,这是一家主打金陵菜的饭店,餐厅的装修很有历史名城的味道,服务员穿着清一色绿色旗袍,待我报过薛凌的手机号后,引着我和姚可来到了一个包间。 琥珀色的夕阳将房间点亮成一片温暖的昏黄,薛凌此刻正在专心地看着手里的文件,一时没有发现我们。她今天穿着白色的实验室大褂,里面是一件带领的蓝色工装,胸前夹着临时工牌,黛眉轻蹙,正在专心地思考着什么。 多日未见,她白皙的脸上妆感很淡,并没有完全掩饰住她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哑光质感的口红却显得明艳,看得出来是刚涂上去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束着她标志性的马尾,阳光着陆处的发梢又仿佛金丝万缕。微风暂留,她随手顺了一下颅顶处的头发,腕间是一块绿盘日志,整个人显得专业可靠,英气十足。 姚可跟在我的身后,见到薛凌的瞬间捂住了嘴巴,身子凑到我的耳边,目光却没有离开薛凌的身上,说道: “这就是你朋友啊?太漂亮了吧。” 不知为何,见到姚可如此惊叹的样子,我心里竟有些飘飘然,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油然而生。再看薛凌,我认识的女人当中,若论颜值,林伊之下,也就只有花知暖能和她一较高低了。 “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这姚可说话真是张口就来,我啧了一声,不悦对说道: “这是秦经理女朋友,我劝你别胡说八道!” “啊?那你们……哦,知道了,我不说话,行了吧?” 我实在不想再和她废话,径直向着包间里走去。 夕阳如故,物是人非,我自然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随便对着她口花花了,再加上姚可在场,我也只是轻咳了一声,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开场: “薛博士,等很久了吧?” 薛凌猛地抬头,见到我的时候双眸一亮,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却发现姚可跟在我后面,脸色又淡了几分,合上手里的资料,站起身开口道: “贾总,好久不见,请问这位是?” “这是我们公司数字化部的部长,姚可。姚部长,这位是我的朋友,薛凌。” 姚可伸出手和薛凌的手握在了一起,咧着嘴笑道: “薛博士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薛凌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白了我一眼,道: “你别听你们贾总乱说,我还不是博士呢,叫我薛凌就好。好了,快请坐,菜我已经点了几个了,你们看着再点一些。” 我摆手说道: “点菜什么的最麻烦了,你们点吧,我都行。” 姚可乐呵呵地坐在薛凌的旁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拿起菜单就开始点菜,一点客气的样子都没有。我端着茶杯靠在椅背上出神,仍在琢磨着目前遇到的困难和解决的办法。 尽管今天顾明给了我关键的证词和方向,但是这些还不够,只是他一家之言,不足以打痛王可龙。在我的计划里,至少还需要5-6家铁厂的高层的证词,无论以什么方法得到,我都要全力以赴。 “贾总,贾总?贾念!”薛凌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回道: “啊,大人,怎么了?” 姚可满脸吃瓜的表情,瞪着眼睛,左看看薛凌,右看看我,然后又在手机上飞快地写着些什么。薛凌的脸色一红,嗔道: “贾总,咱们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就这么对付老朋友啊?” “就是就是,贾总,你怎么回事儿!”姚可也在一边起哄,伸出指头点了点我,被我看了一眼后又缩了回去。 我还没有开口,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也许是我们来的不算晚,所以上菜的效率很高,其中几道菜还是我喜欢的甜口。我指着其中一道“金银馒头”,先夹了一块,蘸着酪乳吃了两口,笑道: “这道菜是谁点的啊?” 姚可略显嫌弃地摇了摇头,说道: “反正不是我点的,全是碳水。贾总,你自己点的吧?我点的都是这边的特色菜,咸口多一些。” 薛凌听了这话,眼神有些躲闪,将鬓边的碎发捋到耳朵后面,低着头没有说话。我的笑容收了收,这才明白,原来,桌子上那些我喜欢的菜都是薛凌提前点好的。 我不想过多解读点菜的背后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即使我一清二楚,可是这些也早就随着时间的侵蚀,成为了不能开口的过往。我不敢再去挑起这个话题,吃了一口姚可点的咸水鸭,微微皱眉: “有点咸了。” 姚可和薛凌都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只见姚可津津有味地吃了几口,说道: “贾总,你也太挑剔了吧,这不是挺好吃的吗,哪里咸了?” 薛凌没有说话,浅尝了两口,在我的茶杯里续上了一杯热水: “喝点水吧,要米饭吗?” “呃,不,不用了。”我说话有点不利索,薛凌越是贴心,我就越是不自在。 “那好……好吧。”薛凌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给我倒水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后赶紧将茶壶放到桌边,没再说话。 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从我的内心深处来说,是不希望薛凌对我这么好的,这会让我的愧疚感更甚;可是我更知道,如果薛凌从此与我分道扬镳,成为陌路人,我很难想象那种痛苦又将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 这顿饭不该是这样,任由情绪横流的结果就是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会越来越深,所以,我必须迈出破冰的那一步。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和薛凌谈谈关于数字化部的事情。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筷子放下,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炫饭的姚可,对着薛凌说道: “薛凌,最近我们的数字化部遇到了一些麻烦,除了数据采集的工作之外,我们还需要对收集上来的数据系统性地进行拟合运算,然后形成一个具有一定总结预测功能的模型。但是数字化部的成员在这方面有些吃力,我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姚可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放下筷子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我一个眼神怼了回去,气哼哼地啃着手里的猪蹄。 薛凌皱了皱眉头,说道: “贾念,你说的有些太笼统了。你们的主营范围是高炉,虽然冶金这行我也懂一些,但是现在我的主攻方向还是材料,尤其是高分子材料,我能帮你的也只能停留在这个部分了。” “没关系的,近期我会组织招聘两个有冶金背景的软件工程师,但是我们的主营产品毕竟是耐火材料,很多专属于材料的数据处理上的事情他们未必专业,所以我想你这边帮我将前期的运算弄一下,这样当我们人手配齐后,很多事情就能事半功倍了。” “那你具体需要什么结果呢?” “高炉耐火材料的侵蚀模型以及预测模型,包括炉缸本体和出铁沟永久衬,这两个是高炉实际运行中的痛点。” 不等薛凌开口,姚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贾总,照你的意思我们之前做的那些图就没用了呗?” “你们弄的那些图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只能拿来作为示意图,无法从根本上建立数字化模型,更没办法作为产品销售,这还要我说几遍?” 我的语气有些强硬,搞得姚可有些尴尬,嘟着嘴巴看了一眼薛凌,嘀咕道: “那你朋友就能做啊?” “当然能!”我信心满满地看向薛凌,“薛凌,这件事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会把整个数字化部调给你用,这个模型很关键。” 薛凌沉思了片刻,说道: “行,贾念,只做模型部分的话我可以帮忙,不过软件这块你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我弄不了。” 我欣喜地说道: “那太好了,你放心,在你帮忙的这段时间里,我会按照市场价支付你酬金的。” 薛凌的脸色复杂了几分,半晌后说道: “这些后面再说吧,你们先把整理好的数据发给我,我这边要好好想想。” “好,没问题。姚部长,”我敲了敲桌子,看姚可还在研究自己手里的猪蹄,声音提高了几分,“姚部长!” “干嘛呀,人家吃个饭都不消停。” “你加一下薛凌的微信,把数字化部目前所有的工作进展发给她,并通知全体数字化部成员全力配合。” “哦,知道了。” 姚可把猪蹄放下,擦了擦手,拿出手机加了薛凌的微信。 工作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心里的担子稍微轻松了一些,好在有薛凌可以帮忙,不然模型的建立工作还真是让我头疼。 我拿起筷子吃了些菜,却发现薛凌只是简单吃了几口就不怎么吃了,突然想起之前老秦跟我说的事情,开口问道: “薛凌,我听说你最近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出差,没有回北京,是吗?” “你听谁说的?” “我是听老秦说的。” 薛凌也将筷子放下,眼神中多了一些凌厉: “他不该和你说这些。” “为什么?”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他没有权利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跟你透露。” “薛凌,你自己听听这话像话吗?” 薛凌气场全开,可我也不甘示弱,连续的几句对话将场内的氛围拉到了顶点,甚至忘记了姚可还坐在旁边。 果然,刚才还是嘻嘻哈哈的姚可也不敢作声了,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溜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这点小插曲没有影响到我和薛凌,我仍坐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复。 她的脸色冷了几分,喝了口茶水,说道: “这次见面我并不是要和你说这些……” “可是我来这里见你,除了请你帮忙,就是为了说这些。” 第217章 抓得住吗? 薛凌那对锋利的叶眉微微扬起,带情绪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毫不客气地问道: “贾念,所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呢?” “朋友。”我答道。 “可问题是,这是我和我男朋友之间的事情,你作为我的男性朋友为什么要过问那么多呢?” 她把“男性朋友”四个字咬得很重,这也直接表达了她不愿意和我细聊的态度,而我的气势也随之弱了几分,弱弱地说道: “薛凌,你何必这么抵触呢?老秦前两天找过我,他的状态真的很差,你……” “那他就应该来找我,而不是和你说!” 薛凌的态度如此强硬,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办法和她沟通。沉默了片刻,我开口道: “这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北京?” “我说过了,我很忙,一直没时间回去。” “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我就不信清华的研究生能够忙到一个月在外面做实验不回家!” 薛凌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拍在桌子上: “贾念,我研究生的课题已经基本结束了,毕业后直接就可以进入吴教授门下继续学习,现在我已经在接手一些他的课题了,我很忙,这是事实。更何况,你是研究生吗?你了解我们目前的课题方向和进度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难道你不清楚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哑口无言,可是我却怎么也不能相信吴教授会如此安排,难道中途回去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吗?我摇了摇头,语气也重了几分: “你要坚持这么说,那我倒要问问吴教授,依连赞助给他的经费到底用在什么地方了,你作为他的学生,任务是如何安排的,你的博士生学长学姐们又各自承担怎样的工作。我作为依连的总助也有权利了解你们目前进行的研究课题以及具体操作的过程!” 包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我和她呼吸的声音,薛凌背对着夕阳,她的脸也沉进了昏暗之中,让我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在延续,直到姚可推门而入: “那个,贾总,我……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我先回去了,可以吗?” 我有点受不了包间里的沉闷,站起身来对着薛凌说道: “你先等我下。” 拉开座椅,我带着姚可暂时离开了包间。关上门之前,姚可回头看了一眼薛凌,小声说道: “贾总,你和那位薛小姐吵架啦?” “酒店订好了吗?” “啊?哦,订好了,就在附近。” “那你先回去吧,我去买单。” 姚可突然停下了脚步,欲言又止道: “那个,贾总,林总刚才跟我说,让你……让你尽快给她打个电话。” “你是不是和她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姚可连忙摇着手,低着头,眼睛向上瞄着我接着说道,“我只是和林总说一起出来吃饭,再没说别的了。” 我没有心情在追问些什么,说道: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 姚可离开了餐厅,我没有问她有没有吃饱,只顾着满载复杂的情绪来到前台买了单,重新回到了包间。 犹豫了一下,我轻轻推开门,眼前那一桌子的菜还剩下好多,薛凌的盘子里却只有一块咸水鸭。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伸手拿过她的碗,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了她: “先吃点东西吧,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啊。” 薛凌木讷地拿起勺子喝了两口,额头处有几丝碎发散落在她的睫毛处。她缓缓抬起头,终于开口道: “贾念,你刚才说的那些,是认真的吗?” “嗯。” “所以,你已经不信任我了,对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鼻头有些发红,用力抿了抿嘴,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撑着脑袋,黛眉拧在一起,歪着头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有些错愕,在我记忆中的薛凌从来都不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刚刚的她却用到了“信任”二字,沉重的感觉让我喘不上气来。我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说不信任你,我只是……” “为什么?贾念,到底为什么呀?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泪水在她的眼底打转,她仰起头,用手指向上抹了一下,强忍着不让它们滴落下来,“你现在已经开始质疑我了,所以要去吴教授那里和我对峙是吗?难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遥远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薛凌,你冷静一点。你这么久没回去,老秦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你真的应该抽空回去一趟啊。” “贾念,花知暖呢?” “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在问你,花知暖呢?” “她……她还在大理。”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我被她的问题彻底问住了,憋了半天也给不出完整的回答。薛凌苦笑了一声,靠在座椅上冷冷地说道: “所以,贾念,我和老秦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掺合了,成吗?” …… 聚餐在沉默中结束,我们各怀心事,带着再也无法对彼此倾诉的遗憾站在了饭店门口。即使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这个夜晚却没有多少温暖,明明已经绿了的叶子竟显得摇摇欲坠。 薛凌拿出手机打了一辆车,坚持不用我送她。离别之前,她站在车门口说道: “贾念,多珍惜你身边的人,流星再美,你又真的抓得住吗?” 我没有回答她,或者说,这个问题她也并不需要我的回答。白天的雨没有延伸到这里,梧桐絮就更放肆了些。我闭上眼站在原地,听着车子的轰鸣在我的耳边渐行渐远,直到再也闻不到她的发香,闻不到那淡淡的泪水的味道…… 我缩在风中,一步步向酒店走去,可是即使这段路并不遥远,我还是走了很久很久。街灯很亮,路边扰人的车鸣与嬉笑而过的人群似乎成为了夜里八点钟的底色。我没有去看他们,他们也不屑看我。 当世界习惯了热闹,那么冷清就成为了格格不入的另类,所以孤单的人们只能习惯于抬头,然后在月光下寻找独属于自己的对影三人。 我终究没有在薛凌那里得到“完美”的答案,她并不理解我,而我也不理解她。可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问题,她又是因为什么将最真实的感受藏在了心里?而这份隐藏也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了她和老秦,还是为了我自己…… 或许我真的变了,以前的我从来没有对薛凌的保证产生过疑问,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总是因为薛凌的心事重重而变得敏感,一再认为她隐藏了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与她的生活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交集,那个整日与我在一起的女人也早就不是她了的缘故? 我有些累了,抽出包里的本子垫在屁股下面,坐在了酒店门前的台阶上。我不想进入那些让我压抑的房间,宁愿忍受路灯下的寒灰,任由寂寂的冷渐渐爬上我的脖领,也想抛开那些难懂的情思苦意。 抬起头,遥远银河中的星星闪着迷离的光芒。我伸出手,仅仅一捏,就仿佛抓住了一颗星星。 呐,薛凌,你说的那个流星,我真的抓不住吗? 第218章 我手里还有仨 第二天的马钢之行没有在梅钢顺利,他们的领导层和我并不熟悉,虽然好说歹说也算是收集到了数据,但是他们的领导却不愿让我们探究王可龙和马钢炼铁厂的关系,即便我故技重施,对方也并不买账,所以我的包里还剩下两盒茶叶,两盒不足以和马钢交换信息的茶叶。 我没有非常气馁,也深知人情世故的游戏规则,如果每个厂子的领导我都可以仅仅通过一次没有信任基础的讨好而收买,王可龙这些年可就真白混了。所以,我赶紧抖擞精神,准备出发前往其他铁厂。 不过,在去往下一个地方之前,我还想再见薛凌一面。可是,拨出去的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被接听。我有些不甘心,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薛凌主动将电话挂断,在微信上发了一条消息给我: “贾念,我这几天忙完会回去的,先别打电话了。” “好,回去以后跟我说一声。” “嗯。” 薛凌的回复至少让我宽心了许多,可是,紧盯着这条消息,我却无法确定她是否已经告诉了老秦,而老秦的心里又作何感受。 只是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自以为是地将薛凌的回复发给老秦了。正如薛凌所说,我并不是她的男朋友,更不能越过老秦行使男朋友的权利。老秦和薛凌的事情我不能继续插手,而此刻能够得到薛凌较为积极的答复已经是我作为朋友在被允许的范围内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既然薛凌还在忙,我也就不再打扰了。时间不等人,从马钢出来的一个小时后,我带着姚可一起来到了高铁站,辞别了小吴,坐上了前往下一个城市的高铁。 连日的奔波让我有些疲惫,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脑子里混乱不堪。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惊得差点将手机摔到地上,打了个呵欠,揉着脑袋,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林伊的声音: “贾总,你现在在哪?” “高铁上。” “这几天有什么收获吗?” “你是指哪方面?” 林伊啧了一声,说道: “贾总啊,给领导汇报工作,要让领导做选择题,而不是解答题。你应该将你在梅钢和马钢的工作成果罗列成几个具体的条例,然后一一汇报给我。而我则是从中挑选我更看重的信息去和你进一步沟通,这样工作的效率才会更高,目标才会精准,clear?” “对不起,林总,这两天和姚部长说话的方式有些随意了,一时间没改过来。” “你又为难人家啦?” “什么叫我为难她啊,你问问她干了什么。呆头呆脑的,干饭倒是一点不含糊,真不知道你怎么把她招进来的。” 林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我看来没什么笑点的事情她却笑了很久后才说道: “算啦算啦,你也别抱怨啦。她毕竟是我同学,当初我手头没人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来帮我了,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而且,她这个人做事其实很认真的,只是有时候悟性不够,你多带带她。你可以怀疑她,难道你还能怀疑清华吗?” “好吧,话说回来,这次收获还可以,数据到手了,另外我搞到一份录音 。” “录音?怎么搞到手的?” 我嘴一抿,道: “林总,你可知阿难迦叶?” “呵,看来那紫金钵盂你是留那儿吧。” “没事儿,我手里还有仨。” “好,我明白了,辛苦了,这次做的非常好!贾总,录音你一定保管好,回来以后亲手交给我。” “嗯嗯,放心吧,我可是放在西服的内兜里了,绝对丢不了!” “呦~原来是放在心尖儿上啦,你好细心哦~” 我的心被拨弄了一下,一时间愣住了,脸上发烫,不知道作何回答。林伊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的撩拨有些不妥,清了清嗓子,换回了那副冷淡的语气,说道: “咳咳,对了,刚才薛小姐给我打电话了,你已经拜托她给咱们数字化部帮忙了对吧?” 我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回道: “是的,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另外我们还要再招聘两个软件工程师,不然没办法把模型转化成软件。” “嗯,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这两天已经在通过猎头挖人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薛小姐那边报酬这部分你们是怎么谈的?” “我们还没商量好。” “你抓紧和她订一个协议吧,报酬我不会亏待她的,但是也不能只有口头约定。” 我挠了挠头,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 “林总,这件事儿本身就是我请她帮忙,她也是出于朋友关系才答应下来的,如果这样还要签个协议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贾总,任何商业上的行为都需要流程化,正当化。她愿意来帮忙我很感激,也愿意按照市场高位的价格付给她报酬。 但是,在商言商,这件事对于数字化部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个协议甚至合同作为保证,我才能安心。 毕竟,她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你说对吗?” 我以为林伊质疑薛凌的能力,解释道: “林总,薛凌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当初上学的时候……” “贾总,”林伊强势地打断了我,语气严肃地说道,“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你个人去请别人帮忙,而是代表了依连公司。这么跟你说吧,就算薛小姐和你都同意口头约定,吴教授那边也是不会同意的。所以,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回头尽快安排人拟定一份协议发给我,我还要就这件事和吴教授沟通一下。” “你也想请他们帮忙?” “对,上次开过会以后,我就在想怎么和吴教授开口,毕竟这件事要麻烦他的学生。不过你已经帮我做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由我亲自去谈吧。” “那酬劳这块……” “放心,亏不了你朋友。” “好,谢谢。” 虽然林伊冷淡的态度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是对于她我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所以希望这次薛凌可以真的帮到林伊,而林伊也能用真诚回报薛凌的帮助。 我的心情也因为这样的合作好了一些,结束了和林伊的电话,我的目光落在与我们这趟车并行的轨道上。没有人知道,那些一望无际的轨道尽头,将通往命运的何处…… …… 第219章 会所与英雄与我 时间往后推进了两周,在这两周的时间里,我和姚可辗转于多家钢铁企业,用尽了法子,说尽了好话,磨破了脚底,更在有些客户的多次暗示下,请他们享受所谓的一条龙服务,钱也花了不少。饶是如此,我们仍旧有一小半的数据没有收集上来,而林伊给我的四十万也一扫而空。 姚可似乎在跟着我的这两周里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或许是她第一次见到业主能够指着我的鼻子骂人,或许她第一次见到客户在酒桌上直接伸出手来让我意思意思,又或许是铁厂的领导话里话外都想要在下班后喝点花酒,可是姚可却大为震撼……太多的第一次,让她好像有些话要和我说,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其实我知道,她这种泡在公司里的小姑娘,是看不懂这些老油条嘴里的暗示的,更无法忍受他们的很多行为,所以她对于纵容他们的我也颇有意见,只是还没有提出来罢了。 遥想四月初我们从北京出发,一眨眼,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此时此刻,夜晚的风变得温暖了几许,可是我的目光却怔在眼前硕大的按摩会所出入口的位置,身边的姚可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意。 “贾总,你有算过我们花了多少钱吗?” “这不该是你操心的。” “那你能跟我说说,你今天又请这帮油腻男干什么去了?” 我瞥了她一眼,指了指会所的牌子: “牌子上写着呢,干嘛问我?” “贾总,”姚可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你不觉得这么做很不道德吗?他们也都是有家室的吧!你难道不会有愧疚感吗!” 我眉头一皱,问道: “姚部长,我劝你慎言。我倒要问问你,哪里不道德,我又何来的愧疚感?” “你拿着林总的钱,就花在这些地方吗?” “这里不过就是个按摩的地方,捏捏脚,揉揉肩,有什么问题呢?另外,你又怎么知道林总不知道这些钱花在了哪里呢?” “你……你别装糊涂,别以为我不知道里面是干嘛的!难道你为了搞王可龙,不惜用这种手段吗?你知道……你知道我在里面看到的场景有多恶心吗!” 姚可越说越激动,甚至最后抬起手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补充道: “最恶心的是,那天你也进去了吧?我真为林总感到不值,居然让你这种人帮忙!” 她的话说的很重,我皱了皱眉头,看了她一眼。 当然,我还不至于失了风度和她在大街上对骂,我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她的气话。其实我本应该生气的,因为她不知道我和林伊的约定,不懂我和她之间数年的纠葛,更不明白如今的我和她处在什么样的关系上,所以她的这种发言无异于是对我的诋毁,对林伊的亵渎。 可是我却生不出气来,或者说,这两周以来,我只是在机械式地完成任务,犹如在程序里设定好了要完成某件事情,那就一定要完成一样。所以,我应该是麻木了,这种麻木不仅仅来源于对人际关系的麻木,也同样是一种自我保护,毕竟越小的人际圈子,碰到让自己痛苦的人情交往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于是,我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之前在饭桌上顺手拿的一包烟。站在这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我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抽出一支烟,却发现自己没有火,只能在手里端着,然后任由姚可宣泄自己的不满。 “你说话啊,贾念!你那天进去了吧,你干嘛了!我那天忍着没说,你今天又带他们来,你告诉我,是不是你马上也要进去了!你早就联系好小姐了吧?行,你进去吧,你再进去一次,我立马发给林总!” 我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回想起她说的这些怎么有些熟悉。我努力回忆着,才想起蒋羽涵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而她也在担心我在这种场合里干些什么,也同样抬出了林伊作为威胁。 可是,为什么她们都在拿林伊来要挟我呢?是因为林伊的权势,还是因为她的性别,亦或是因为那些在公司里的传言? 想着想着,有一个令我胆寒的想法突然萌生了出来,我盯着眼前的姚可,想着曾经的蒋羽涵,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那个想法说出口,因为那只会让我迷茫,让我痛苦…… 算了,毕竟我不清楚姚可和林伊究竟在私下里关系如何,无论如何,我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异常平静地开口道: “你误会了,我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按摩,如果你不信,可以看账单,账单上的内容是不一样的。” 姚可一愣,可能没有想到我这么冷静,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的?”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或者说,你只是我的同事,更准确地说,我是你的直属上司,所以我就算做了什么,也没必要躲着你。” 姚可双手交叉在胸前,脸色有些挣扎,片刻后说道: “好吧,是我唐突了。” “没事,你多习惯习惯吧,我们做的这些,连王可龙做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我犹豫了一下,将嘴里的烟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随后夹在耳朵上,接着说道,“另外,姚部长,别总是用道德不道德去评判一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利害关系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了吗?” 姚可点了点头,只是神情还有些懵懵懂懂。我无意说教,更不认为自己就比她高明通透,只是销售与其他职业不同,见过的事情,听过的新闻,远比普通人要多一些,也更清楚很多时候的处事准则。 我又多嘱咐了几句会所的前台,让他们好好关照客户所在的几个房间,然后在手机上给他们发了个消息,就说自己先回去了,所有的单已经买过,祝他们玩的愉快。 当然了,等他们回复,应该是第二天了。 做完这些,我的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两周多的工作终于结束了,可是我早已身心俱疲。 偶尔想一想,我甚至有些怀念当初在泰安的清闲日子,每天准时上下班,周末双休,节假日拉满,然后在空闲时间里读书写字,再和花知暖打打游戏逛逛街,或者拉上老秦薛凌到秦时雨那里玩上一玩。 只不过,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这些,至少,我不应该在自己没有明确心意之前再去想起花知暖,即使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分手,可是如今的我们又能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提起手腕看了下时间,然后看着姚可说道: “我们回去吧。” “不用等他们吗?” “等他们出来得明天早上喽。” 姚可的耳根一红,骂道: “哼,全是渣男。” 我摇着头笑道: “姚部长,客户的私生活还轮不到我们评价,更何况他们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劝你还是多注意言辞。” “我偏不!我跟你说,社会风气就是被这帮人带坏的!” 姚可握着拳头挥了挥,义愤填膺的发言倒是勾起了我论辩的欲望,立刻开口道: “是吗?那我想问问你,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呢?” “嗯,应该是时势造英雄吧?” “为什么呢?” “毕竟只有一个时代到了某一个阶段,英雄才会出现吧?” “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又为什么说如今的社会风气是这帮人带坏的呢?” 姚可瞪了瞪眼睛: “这,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啊?你问的是英雄,我回答的也是英雄,但是这帮人肯定是狗熊。”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亮着灯的房间,似乎透过朦胧的窗帘,便可以看见此起彼伏的身影与隐藏在灯下的黑暗。 然而,当时代的洪流给予了关于“进步”的定义与底色,那么生长于这片土地的人们,想要向着“富足”二字前进,必然要遵循时代划定的规则。 可惜的是,这个规则,从来都没有被摆上过台面。所以,向着阳光的人们,总是无法在找到藏匿在阴影里的它们。 “姚部长,无论是英雄还是狗熊,他们都无法独立于时代的大背景之外出现。英雄不会出现在祥和的村落,同样,蚊蝇也不会因诞于苟且而感到羞耻。 当我们决定摸着石头过河的那一刻起,浑浊的水面之下,有洁白的鹅卵石,也会有硌脚的碎石。可是,洁白的鹅卵石也许很久都会停留在原地,那些碎石却早已随着河流奔向了大海…… 所以,你说,这一切的原因在哪呢?” 姚可沉默,我想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敢说罢了。我笑了笑,想要换个话题,姚可却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说道: “可是,贾总,我想做洁白的鹅卵石。”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那你以后就别怪有的人踩着你过河。” “为什么?” “因为洁白的鹅卵石可搞不到这些数据,也搞不到录音 ,明白了?” “所以,你为了林总,心甘情愿去做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对吗?” “如果你是这么理解的,我无话可说。” “那你还真是她的一条好狗!” 姚可的脸通红,可是她冲动之下说出来的极具侮辱性的话语对我来说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于我而言,我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和林伊的关系,因为她们永远无法体会曾经的她带给我的黑夜中的光明,她们不会懂那些文字曾经交换过的真诚,不懂我与她之间的信任,更不懂我对她满心的期待,期待如知己般的相交,期待如君子般的高洁,期待她永存那淡漠眼神中遗世而独立的姿态…… 可是,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既笑姚可的看不穿,又笑自己那些强加在林伊身上的过于梦幻的构想,更笑自己几乎病态般对于林伊的拥笃,捂着肚子说道: “哈哈哈,你这个词用的好啊,用的好。既然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我的笑容突然收了下去,冷冷地看着她说道,“那么下次说话请你小心点,好狗也可以变成恶犬,而你,有二郎神的能耐吗?” 在姚可惊诧惶恐的眼神中,我的目光落在了遥远的天边,那一望无际的深渊,似乎有什么在看着我,而我也在看着她。 是的,我必须看着她,我也确定是她,而不是他。因为我曾经梦到过那个黑衣女子,她的身上是我向来熟悉的味道,而她也一定是那个从云端坠落的女子。她们一体生双,或许是我的挚爱,又或许是我的魔障。 此刻,我重新沉入孤独的影子,那些弥留在肉身中纠缠在一起的情感需要让一只无形的手来帮我捋清,也许是我自己,而也许是深渊尽头的那个她…… 第220章 我不认识她 四月二十六号,星期五,晴,中午12点26分,北京室外温度24c。 终于,我在四月的谎言与真实中浸泡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回到了北京。一下高铁,我和姚可便赶紧回到了公司。 公司绝大部分人去食堂吃饭了,少部分人坐在办公桌前吃着自己带来的饭菜。我和他们打了打招呼,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办公室。马上就是劳动节了,人事部门本来已经将放假通知做好,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取消了调休,这样我们的员工也能多休息一下。 我从来都不认可调休,因为资本主义的世界早就证明了更好地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国情不同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我虽然无法改变宏观层面,但至少能够让依连这一小片土地有一缕春风。 还没来得及见到林伊,我的肚子倒是有些饿了,放好电脑,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饭卡,往电梯走的过程中,却在办公区的角落里看到了蒋羽涵。 她略有些呆滞地坐在工位上,手里捧着一碗几乎要放凉了的泡面,电脑显示器的旁边堆放着几根香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说道: “你怎么就吃这个?” “啊,贾总。”蒋羽涵吓了一跳,砖头看到是我,赶紧放下泡面站起身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最近减肥,所以就……就吃点泡面就行了。” 除了花知暖,她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吃泡面加肠的女人,不过我可从没听说女人的减肥餐是这个,恐怕是经济上仍旧拮据的缘故吧。 看着她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又想起那天我看到的她和老秦之间争吵的样子,心里多了些异样的滋味,说不上对她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怪怪的。我叹了口气,说道: “走吧,我请你吃饭,正好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问问你。” “不用了贾总,您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不用请我吃饭的。” “可是我还没有吃饭,多双筷子的事情,走吧。” “哦……好的,贾总。” 自从姚可无意中提到了公司里的传言,我的心里就一直心有余悸,更不愿让传言像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所以,这顿饭自然不能去食堂吃。 我订好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带着蒋羽涵一边向着地下车库走去。 这辆车我好像很久没有用过了,车子的外部有一些灰尘,车轮上满是泥泞。蒋羽涵站在我的身后,问道: “贾总,要去外面吃吗?” “嗯,我知道有一家西餐厅,位置很好,正好去尝尝。” “好,我来开车吧,贾总。” “行,拜托了。” 蒋羽涵点点头,帮我拉开了后排的车门,然后坐进了驾驶位,根据我发给她的信息调出导航之后,慢慢驶出了停车场。 这家西餐厅的位置比较好 ,位于国贸大酒店的第79层,也算北京位置最高的西餐厅了。我想,当人处在地理上的高处的时候,心情和视野也会随着眼前风景的变化而不一样吧。 停好车子,我和蒋羽涵乘坐电梯来到了酒店的79层。和服务生简单说明情况后,她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位于落地窗前的二人餐桌处,并递给了我一本菜单。 偌大的落地窗外便可俯瞰整个北京城,那些高低错落的房屋,此起彼伏的大厦,都在阳光下泛着光,晃着眼。 我回过头,才发现蒋羽涵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我,见我看她,目光闪了闪,忙不迭给我的水杯里倒上一杯温水。 我说了声谢谢,拿起菜单,点了两份牛排,一些餐前的甜点以及蔬菜小吃之类的,又将菜单递给蒋羽涵,说道: “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没有,贾总,您点就行。” “好吧,喝点什么吗?” “您定吧,我都行。” 我笑了笑,说道: “你确定?” “确……确定。” “好。”我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瓶红酒,然后说道,“之前和你出差的时候还没见你喝过酒,这次一起喝点吧。” “那个,贾总,我酒量不好……” “不好就得练啊,作为一名销售,你怎么能不喝酒呢?” 蒋羽涵有些挣扎,半晌后说道: “那……那我试试吧。” 我笑着说完了这些,却明白自己是故意的。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认真地探一下她的底,为了老秦,为了薛凌,也为了我自己。那么作为服从性测试的首选,酒,就是最好的开场。 我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两个人没有说话,耳边传来的只有餐厅播放的音乐和餐具碰撞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至于那瓶红酒,我没有麻烦服务员,而是自己用开瓶器打开了,然后给蒋羽涵还有自己各倒了一些,笑道: “吃饭前,我们先碰一个吧,感谢你这段时间为公司的辛苦付出。” 蒋羽涵双手举着酒杯,小心翼翼地和我碰了一个,道: “贾总,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也不用这么谦虚,等今年结束,我会在年底考核的时候给你一个公正的评分的。” “谢谢贾总。” “好了,先吃饭吧,尝尝这家的味道怎么样。” 我不想让这顿饭显得太过于紧张,再加上我也确实饿了,也就没再管她,拿起刀叉就开始对着眼前的这份战斧牛排大快朵颐。 蒋羽涵似乎有什么心事,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速度很慢。这期间,我给她倒了好几杯酒,这点酒对我来说没什么,可是蒋羽涵几杯下肚,脸色明显红润了起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我放下刀叉,问道: “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怎么样?给我汇报一下吧。” “好的,贾总。”她喝了口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腻,从包里拿出了她那个随身带着的小笔记本,深吸了口气,说道,“先说咱们国贸部,俄罗斯公司还真给力,您之前安排的几次耐材投标都得到了外方的认可,现在我们手头的单子已经有好几个了,工厂那边也已经按照流程安排下去了;冶金设备的部分我们也接下了几个单子,秦经理已经在和供应商那边讨论细节了。” “嗯,不错,工厂那边的生产进度你一定要跟紧,千万不能让工厂那边延误交货期。” “知道了,贾总。” “高炉相关的数据呢?你和秦经理收集得怎么样了?” “贾总,因为我和秦经理比您早几天回来,所以这两天我们和数字化部的同事们整理了一下。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收集,目前数据的完整程度可以到百分之六十以上。” “有点低啊。” 蒋羽涵窘迫地挠了挠头,小声说道: “对不起,贾总,回来的同事们都反映说有一些厂子实在是不配合,我和秦经理有几次连厂区都没进去,所以……” 我摆了摆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说道: “没关系,我知道这次任务还是有些难度的,你们遇到这些困难我也早有预料。能收集多少是多少吧,之后我们和姚部长开个会,这次的工作还需要一个人帮忙。” 蒋羽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问道: “贾总,这个人是谁啊?”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拿起红酒瓶给她倒了杯酒,说道: “咱们边喝边说,这次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你还有咱们国贸部的兄弟姐妹,本来这不是你们的工作,我代表公司向你们表示感谢。” “贾总,这次出差我学到了很多,毕竟能够直接去现场观摩学习的机会是很少的,所以我也很感谢您给我这样的机会。” 说完,我俩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之后,我又问了她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她总是欲言又止,只说自己需要照顾母亲,再没说别的。不过,这也让我对她目前的经济情况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又是几杯酒下肚,她就已经略显醉意了。蒋羽涵的酒量确实一般,我俩一共才喝了半瓶多点,她说话就开始舌头打结,眼神也有些迷离。 我没有继续闲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你刚才不是问我这次要找谁帮忙吗?” “嗯,贾总,是谁啊?” 我眯着眼,神神秘秘地说道: “是一位女士。” “女士?贾总,不会是你的秘密情人吧?” 蒋羽涵喝了酒,说话也大胆了很多,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笑呵呵地跟我开着玩笑。 不得不承认,比起薛凌,她多了些温顺,少了些棱角。 我没有笑,平静地将目光落向窗外,落向那些形状各异的云彩。透过云与云的间隙,此时阳光正好,温度适宜,我的双手交叉,看着一架划破云层的飞机以及它留下的长长地尾翼,悠悠地说道: “她叫薛凌,不知道你是否认识她呢?” 蒋羽涵的笑容一瞬间就淡了下去,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狂热与挣扎,呼吸也有些紊乱。 她低着头,手里摆弄着餐盘上的刀子,过了很久,她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副职业化的微笑: “抱歉,贾总,我不认识她。” 第221章 她在撒谎 她在撒谎。 若是问我有什么证据,很遗憾,我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的佐证,但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在撒谎。 “哦?你不认识她?” 蒋羽涵的脸色镇定了许多,刚才的醉意也醒了几分,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很快,她捋了下头发,平静地说道: “贾总,您说笑了,这是您的朋友,而且我也从来没见过,怎么会认识呢?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你知道我和秦经理的关系吗?” “嗯,知道,您和他是大学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 “薛凌是秦经理的女朋友,他们之间已经有婚约的关系了,我这次就是找她帮忙。” 我说完,暗中观察着蒋羽涵的神情。果然,当我说完婚约关系四个字后,她明显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便舒展开,抿嘴笑道: “哎呀,那真是恭喜秦经理了,我还真想见见这位薛小姐呢,能和秦经理在一起,一定是非常优秀了。” “是啊,她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性之一了,要不是我和她关系不错,还真不一定能请到她帮忙。” “哦,那真是太谢谢她了。” 蒋羽涵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份平淡反而让我更加确定她一定知道薛凌,而且非常清楚薛凌和老秦的关系。 我心里有些无奈,更有些心寒。蒋羽涵是我非常看好的员工,而且一度想将她作为核心成员来培养,可是现在她和老秦之间的关系让我举棋不定,一是不知道她和老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是不知道老秦对于蒋羽涵是什么感觉。 从我的内心深处来说,老秦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同性挚友,他为人正直、仗义,对于薛凌的感情这么多年我也都看在眼里。虽然他没说过,可是这些年他对薛凌无微不至的关照就算是甄尹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这一年来我和他俩的交往少了很多,他和薛凌在一起以后的生活如何我也一无所知,薛凌对老秦冷淡的态度我也能切身感受,或许,薛凌能同意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种妥协,而不是爱情。 自己的爱人如此态度,纵是谁也会心生不满吧。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花知暖,心里的愧疚感更甚,对于她,对于老秦,对于薛凌,我总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愧疚感。愧疚薛凌从小到大对我的关怀 ,愧疚花知暖长情的陪伴,愧疚老秦这么多年来的信任…… 我轻叹了口气,再看向蒋羽涵的时候,我难以掩饰这种复杂的情绪,转了转手里的酒杯,问道: “你这些日子跟着秦经理工作,感觉怎么样呢?” “贾总,那个,咱们背着秦经理说这些不太好吧?”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蒋羽涵,现在是正式的工作谈话,目的是了解你和秦经理之间的工作情况,所以没什么好不好的。如果你和秦经理之间有什么矛盾,是会影响工作的,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明白了,贾总。” “好,说说吧。” “嗯,我其实也说不好。”蒋羽涵的眼睛向上看了看,作回忆状,“秦经理无论是和客户沟通的时候还是在酒桌上都显得很老道,和那些领导你来我往,说的话也很幽默,经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不过呢,”蒋羽涵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声,“他有时候也会因为客户的拒绝显得惊慌失措,甚至背地里说人家坏话,还故意把自己在嘴里叼过的烟递给别人,像个可爱的小男孩一样。” “你接着说。”蒋羽涵说的这些我是认可的,老秦当初在上学的时候脑袋就很灵光,什么事都能搞得有声有色,当然了,大晚上不睡觉吵着让我跟他讲讲薛凌有什么爱好的时候也确实烦人。 “不过,我最近发现他好像安静了许多。” “怎么讲?” “以前他还会和我们开玩笑,工作上王总有时候会过来挑我们的问题,秦经理也会据理力争,所以我们都很佩服他,也都愿意跟他工作。不过,他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脾气也差了一些,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只是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很难受吧。” 我愣了愣,不禁陷入了沉思。蒋羽涵说的这些我确实不清楚,不仅仅是因为在工作上我和老秦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细枝末节的具体操作,更是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朋友一样相处了,每天的见面除了开会就是工作,剩下的时间我们几乎没有再见面了。 我想这是我的问题,老秦也曾多次在下班的时间想拉我出去喝喝酒,聊聊天,可是每当我看到林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忍不住拒绝,然后加班到深夜。 “贾总,贾总?” 蒋羽涵见我发呆,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我猛地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说道: “看来你和秦经理关系处得很好嘛。” “啊?也……也没有,大家和秦经理的关系都很好的。” 谈到这里,我心里基本有数了。别看老秦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认真起来还真是很有魅力的男人,长得又帅,个子也高,家里虽然开的是夫妻店,不过最近我听说也开了几家分店,家庭条件在普通人里也属于中上游了,恐怕在他面前,蒋羽涵这样的女孩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事情走到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而蒋羽涵的表现也不像电视剧里的傻白甜,所以我脑海里快速寻找着说辞,争取能够尽量满足她的需求,于是开口道: “蒋羽涵,你来公司也快要一年了,薪资待遇这块有什么想法吗?” “贾总,那个,您别怪我说话直。可能是因为我刚来公司不久,所以之前的年终奖没有很多,工资的话,抛开房租水电,勉强过活吧。”说到这里,蒋羽涵有些垂头丧气,表情也暗淡了一些,“其实,我有些后悔进入这个行业了。虽然咱们公司的薪资待遇确实是行业内顶尖了,但是照比其他行业还是差的远,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接着说下去,毕竟当着公司高管的面说自家公司的坏话确实是一件挺有风险的事情。 我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浅浅地喝了一口红酒。其实蒋羽涵没有说错,我们这些实体行业的供应商都是在刀山血雨中拼抢出来,才能看着业主的脸色拿到些单子。利润率低也就算了,回款也很差,业主用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抵账也很常见,所以,就算是有些公司的高管都赚不到什么钱,更何况底下的员工呢? 再说我,如果没有遇到林伊,此时的我和蒋羽涵又有什么区别呢?一个月拿着零零碎碎的一点工资,累死累活地加班,对内看领导脸色,对外看客户脸色,回家看亲人脸色。或许,看别人的脸色活着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魔咒,只不过我们这个行业更甚罢了。 “所以,你现在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我啊?我目前还是想跟着您和林总好好干,目前我手头的单子合同额也不算低,就看公司年底能给我多少了,如果实在不行,我可能也要考虑跳槽了。” 蒋羽涵说的很直白,也很现实。我点点头,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马上五月份了,我想我会给你加一些工作,不过年终的时候我也不会让你失望,不知道你什么想法?” “没问题的,贾总,我肯定配合您。” 我笑道: “你不怕我给你画大饼吗?” “不怕,因为您不是那种人。” “嗯,那你后面直接跟我汇报工作吧,秦经理那边我和他说。” 蒋羽涵明显犹豫了一下,半晌后说道: “那个,贾总,我觉得和秦经理汇报可能更符合公司的流程,而且您这么忙,我的工作有太细节,所以很有可能会影响工作的效率。” 我扫了她一眼,尽管她讲得很有道理,可是总是透着一种我说不好的感觉。 既然如此,我就暂且随她去吧,反正最近薛凌也要回来了,我相信老秦和薛凌见了面之后,一定会好好沟通一次,一切都会回到当初最美好的那个样子,一定…… 第222章 酒醉的蒋羽涵 这顿午餐吃了一个多小时,为了套话,我和蒋羽涵又喝了不少酒,结果不仅没有更多的收获,反而彻底把她灌醉了。 她的脸颊飘上一抹晚霞红,双眼眯在一起,嘴里开始说着些醉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搞得服务员过来提醒我照看她一下,尽量保持餐厅的安静。 我臊得脸红,连连道歉,看着蒋羽涵也有点无可奈何。我不确定她是真醉还是装醉,原因就在于后来我又谈及了更多的她和老秦相处的问题,她却总是一句话带过,然后主动和我碰杯。 所以,准确地说,如果她真的醉了,那也不是我把她灌醉的,是她自己把自己灌醉的,而这些,也只是她避开我那些犀利的问题的手段罢了。 看着她略有些夸张的醉态,我摇了摇头,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在用一颗略显自私卑劣的心思去揣度她,虽然我是亲眼见到了她在车库有些纠缠老秦的样子,但是有时候人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相,很多事情的是非曲直,往往会因为观者擅自主观地将客观现象进行误解而黑白颠倒的。 临别的时候,我叫了个代驾,扶着蒋羽涵上了车。她的身上混着香水和红酒的味道,只是这款香水我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在谁的身上闻到过。 我本想回公司,可是她这个样子下午实在是没法继续上班了,更何况会招来一些闲言碎语,干脆给她下午放个假,周一再来上班也无妨。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她耳边说道: “喂,你家在哪啊,我送你回去。” 她砸吧砸吧嘴,像条蛇一样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嘴里面咕嘟咕嘟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我实在没办法,又拍了拍她的脸,大声说道: “蒋羽涵,你家在哪,赶紧说,别耍酒疯!” “中……中哥知道,你问他不就得了,嘿嘿……” “钟哥?” 我抬着头想了半天,她说的是钟安吗?不过员工私底下和谁走的近走的远我也不可能全清楚,于是立马拨通了钟安的手机: “喂,贾总,您好,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蒋羽涵住在什么地方吗?” “啊?抱歉,贾总,我不知道她家住哪。” “你不知道?那她跟我说‘钟哥’知道。” 电话那头稍微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 “贾总,您应该是误会了,大涵口中的‘中哥’应该是秦经理。我们都叫他秦哥,只有大涵叫他‘中哥’。” 我一时有点懵,现在这些人都起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感情“钟哥”是秦铁中的中,另外这个大涵又是什么鬼? 我也懒得再去了解他们之间奇奇怪怪的称呼,匆忙结束了和钟安的通话,寻思着给老秦打个电话问问。我的手里还握着手机,正要拨通电话,却下意识突然犹豫了起来,手心里也不自觉地渗出了汗水。 老秦,你说这通电话我该不该给你打呢? 我低着头沉思,代驾小哥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个,老板,您还走不走啊?我这边也挺着急的。” “哦,抱歉,我马上问下地址,你再等等,实在为难的话我可以加钱。” “好吧,老板,请您快点。” 他这么一催,我也没时间再犹豫了,直接拨通了老秦的电话。电话那头我等了很久才接通,老秦的声音有些沙哑,开口道: “喂,念儿,怎么了?” “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我今天请假了,有点感冒。” 我闻之一惊,有些汗颜,这才想起昨天我匆忙批复的申请流程中确实有老秦的请假。我带着歉意说道: “抱歉,你还好吧?薛凌……回去了吗?” “她……她还要等几天才回来,不过她答应我回来了,所以,念儿,这一周多我就先不出差了,我要在家里等她……” “嗯,好,你放心吧,有出差任务的话我让别人过去。” “谢谢。” “别这么客气,对了,老秦,你知道蒋羽涵家住哪吗?” “呃,怎么了?她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怎么回事啊?你招待客户怎么还把她给灌醉了?她酒量不好,你别逼她。” 老秦有些埋怨的语气,我挑了挑眉毛,暂时没有计较,只是说道: “好了,你先别管这个了,你知道她家地址吗?” “念儿,这你应该问人事部啊,员工住址他们都知道。” “老秦,”我顿了顿,沉声说道,“是蒋羽涵跟我说你知道的,所以我才问你。” 电话那头传来了老秦剧烈的咳嗽声,我有些心疼,可是一想起薛凌,我忍住了那些关心的说辞,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好吧,我发你手机上。” “行,你注意身体,别硬扛着,吃点药。” “嗯,知道……念儿,没别的事儿我就挂了啊。” “老秦,”我叫住了他,咬着嘴唇,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曾经的我们。良久,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嘴唇嗫嚅了一下,那些我气冲冲想要质问他的话也只汇成了一句,“薛凌回来了好好和她聊聊,别赌气,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好吗?” 老秦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电话那头是他沉重的呼吸声,紧接着又是几声咳嗽,才听到他笑了一声: “念儿,那个赌气的人,是我,还是她呢?” “……” 我们在彼此沉默中挂断了电话,那个赌气的人,也许是老秦,也许是薛凌。一个是现在,一个是过去。可是。这所谓的“赌气”,是我臆想出来的,是基于少部分事实和大部分猜测臆想出来的,而我也相信这所谓的“赌气”,不会是全部的真相,正如我说给老秦听的,是忠告,是劝诫,也是我满怀真心的挣扎与希冀…… …… 所谓的蒋羽涵的“家”不过是她在外面租赁的房子。由于国贸部成立的有些晚,所以公司的宿舍已经满员了,蒋羽涵也只能在外面和别人合租。不过,正是因为合租,所以租金并没有那么贵,公司给她的补助倒也能让她平去不少租房的钱。 这里是北京之北的天通苑,是世界上最大的“小区”。停好车子,给代驾结了账,我搀扶着蒋羽涵来到楼道一层。 一梯多户的建筑结构让每一层都显得有些拥挤,蒋羽涵醉得有些厉害,整个人都倒在我的怀里。我本可以直接将她抱起来,但是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无论如何也是不合适的,所以我只是勾住她的臂膀,然后向着她所在的那间屋子走去。 毕竟是女人租的房子,我虽然在蒋羽涵的包里找到了钥匙,但是不确定此时房间里有没有人,所以一定要注意分寸。想到这里,我轻轻地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喊道: “您好,请问家里有人吗?” 我扶着蒋羽涵在门口静静地等着,耳边只剩下蒋羽涵带着酒气的呢喃,半天都没有人开门。我换了个姿势扶着她,拿出钥匙正要往钥匙口里插,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句弱弱的声音: “谁,谁啊?” 我心说这姑娘大白天在家里睡觉呢还是咋滴啊,怎么这么慢?来不及多想,我赶紧说道: “你好,我是蒋羽涵的同事,她中午喝多了,我把她送回来了,麻烦你开下门。” “你站在门眼处,我看一下是不是蒋羽涵。” 我撇了撇嘴,一把掰过蒋羽涵的脑袋放在门眼处,喊道: “看清楚了吗?货真价实的蒋羽涵,假一赔十。” 门那头传来两声偷笑,然后门锁处传来了解锁的声音,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探出头来,大大的眼睛眨了眨,说道: “你先进来吧。” 第223章 喝茶 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一个大男人,扶着一个醉酒的女人,屋子里还有个身材娇小穿着单薄的小姑娘,要是这姑娘讹上我,我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别怪我危言耸听,今天这个时代,男人出去还是多长个心眼儿,小心某些特权群体拿你当库里南碎片。 我摇了摇头,让这个小姑娘接过站不太稳的蒋羽涵,说道: “我就不进去了,你扶她去休息吧,我走了。” “哎,你别走啊,我扶不动啊。” 小姑娘哎呦一声,堪堪扶住蒋羽涵,却仍旧有些摇摇欲坠。我皱了皱眉,生怕她不小心摔倒,两个人万一谁磕了脑袋可就麻烦了。我拿出手机,点开录音键,然后说道: “所以你是拜托我帮你把蒋羽涵扶进屋里,对吧?” 小姑娘愣了愣,回道: “对啊,我扶不动她啊,你帮帮我吧。” “好,你家有鞋套吗?我就不脱鞋了。” “这,没有。” “那抱歉了,要我帮你的话,地你只能自己拖了。”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要帮就帮,不帮就算了。” 这小姑娘终于爆了脾气,数落了我几句,也不废话,转头就尝试着往里面走了两步。可是蒋羽涵确实看上去醉得五迷三道,脚下站不稳当,一个踉跄,两个人差点都摔倒了。 我叹了口气,直接走了进去,快速扶起蒋羽涵,然后说道: “你不要关门,我马上走。她在哪个房间?” “喏,右边这个。” 我快步走进蒋羽涵的房间,将她缓缓放到床上,又将手机调成录像模式,对着蒋羽涵的脸就开始录像,并且说道: “现在是下午4点零八分,我本人将公司醉酒下属扶到她居住的地方,现在准备回公司,目前一切情况良好,她的舍友就在我的身边。”我边说着,边将镜头转向了她的舍友,“这位女士你好,我现在准备出门了,请你确认我在你家没有做出任何违反道德和法律的行为,如果你现在否定,请立刻报警,我会保持录像状态直至警察的到来。” 这个姑娘无奈地笑了笑,倒也配合,站在镜头前正色道: “这位先生,我确认你没有做出任何违反道德和法律的行为,不过,这个视频如果你在未经我和蒋羽涵同时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传出,我将严肃追究你的法律责任。现在请你离开这里,我对你的热情帮助表示感谢。” “不客气,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叫李琪,你呢?” “我叫贾念,是依连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助理,同时也是蒋羽涵的跨级上司,如果蒋羽涵有任何问题,请让她给我打电话,谢谢你的理解,再见。” 我举着手机离开了她家,直到看着李琪亲自关上门,我才关闭录像。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重新叫了个代驾回到了公司。 经过今天和蒋羽涵的沟通,虽然很多事情她没有说实话,但是我依旧明白了两点。第一,蒋羽涵对老秦有着说不出的感情,不过我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要上纲上线;第二,老秦对蒋羽涵比较照顾,不确定老秦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依旧愿意相信老秦,等薛凌回来,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些,我心里暂时松了口气,虽然我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塌糊涂,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不必饱受感情的苦,更何况这层苦,于我并不无辜…… …… 下午五点左右,我回到了澜海大厦的一楼,这时,林伊给我打来了电话。我看着来电显示上显示着林伊的名字,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还没给她u盘呢!我本来想直接挂断,然后去她办公室道个歉,不过这么一来,我也太狗腿了吧? 接通电话,手机里传来了林伊清冷的声音: “贾总,你们应该是上午就到北京了,怎么现在我还没有见到你?” “我出去有点事。” “什么事?” “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见了说吧。” 我刚说完,林伊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我心里有些不爽,但是很快压了下去,赶紧乘坐电梯回到了公司,径直向着林伊办公室走去。 敲开门,就看到林伊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席布上的茶具,身着墨绿色的职业套装,上身笔挺,斜眼看到我进来,不咸不淡地说道: “贾总,我最近在学习茶道,正好今日得空,还望你帮我品鉴品鉴。” “好,多谢款待。” “玩笑了,请坐。” 我坐在林伊的左手边,静静地看着她将茶拨中的干茶放入温透了的盖碗中,再将准备好的热水缓缓倒入,细细润茶,缓待出汤。 她的眼神平静,却透着一丝丝坚毅。纤纤玉指如奏乐般在茶具之间弹跳自如,其手法不慌不忙,行云流水,至少以我的眼力来说,很难看出是新手的水平。 只消片刻,待她高冲一碗罢了,便将一小杯品茗推到了我的手边。可惜的是,尽管前面的动作林伊都做得细致入微,唯独公杯分茶的时候,她的手臂越过了盖碗上方。 仅此一点,美中不足,我微微叹道: “林总,我曾听闻,茶之道,讲‘不交叉,不越物’,是也不是?” 林伊的表情一滞,变魔术一样从西服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略显滑稽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脸上一红,对着我拱了拱手: “贾总,受教了。” “不敢,略知一二罢了。” 林伊接着做一请的手势,道: “请品茶。” “多谢。” 我作揖还礼,双手端起品茗杯,细细品尝这出汤第一泡。 浓郁的茶香带着一点点微苦冲散了我鼻腔中残留的酒气,使人心旷神怡,灵思泉涌。浅酌一口,这上好的纯种大红袍丝丝入扣,高位香被林伊激发至五六分,暖洋洋的感觉驱散了多日来的疲劳。我连连赞叹,啧啧称奇,道: “林总,你这可不像是刚开始学啊。” “确实是刚学两周多,一直也没找到什么人帮我提提意见。贾总,怎么样,我泡得如何?” “林总,我不是个中高手,只能浅谈两句。这第一泡水温稍低,出汤略快,苦涩感稍重,其他部分均是上品。” 林伊笑道: “这么说,你是管我要一块糖喽?” 我先是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她在调侃我上次用糖来让她喝药那件事,笑道: “你这可就是乱弹琴了,哪有喝这种茶放糖的啊。” “哦,可是你说苦啊,看来是我的错,这下怎么办呢?” 其实,这种品质的大红袍足够十泡以上,第一泡浅尝之后,第二泡开始其茶香才可以逐渐激发完全。 不过,我正准备如是回复,细细品读林伊说的话,顿时冒出了冷汗。哪里是林伊美中不足,分明是借着喝茶敲打我。我赶紧站起身说道: “林总,抱歉,今天是我的失职。” “错,重新说。”林伊脸色不变,手里冲着第二泡,言辞却不容拒绝。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 “中午我出去请员工吃饭了,应该和你报备。” 林伊不语,待第二泡出汤,递到我的面前。果然,这一泡口感温润绵延,茶香被激发得恰到好处,岩茶之美,尽在此杯。 “如果你只是正常地请吃饭,我本不应该过问,可是你和你那个漂亮的女下属单独去吃饭,是不是有点不妥啊,贾总?你是想让公司的传言再多一条?”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林伊终于抬起头来,站起身走到我的身前,双手交叉,片刻之后,突然皱起了眉头: “你身上哪来的香水味?蒋羽涵呢!” “啊,她喝多了,我……我就把她送回去了。” 她的目光如炬,竟看得我有些心虚,不经意间躲开了她的眼神。林伊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 “所以,你请你的女下属吃饭,还喝了酒,甚至还送人家回家,最后耽误了我俩说过的‘第一时间把u盘亲手交给我’这件大事,我的理解没错吧?” 我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态度: “没错……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探探她的底,没别的意思。” 林伊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说道: “……好吧,算了,本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是有些神经了……东西给我吧。”林伊说着,踩着高跟鞋坐回了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冲着我伸出了手,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赶紧从西服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了过去,林伊立马插进接口处看了起来。这里面是我整理好的所有和王可龙有关的录音证据以及运气好的情况下,趁着业主醉酒从他们的手机上拍下来的和王可龙的对话或者转账记录等。 这些证据说要给王可龙在法律上定罪只能说杯水车薪,但是对于林伊来说,如果和她手头的一些其他方面的证据配合起来,打压王可龙的嚣张气焰还是做得到的。 说起林伊手里的证据,我赶紧问道: “对了,林总,之前你说你手里有些东西,是什么啊?” 林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u盘里的资料,对着我摆了摆手,说道: “回头我来处理吧,你先回去,我自己看一下。哦对了,今晚我请你吃饭。” “啊?那个,不用了吧……” “不行,不许拒绝,否则我到你家找你哦。” 我轻咬嘴唇,半晌后说道: “林总,真的不合适,如果是应酬什么的我当仁不让,可是如果是你请我……还是算了吧。” 林伊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摇头说道: “行了,不止我一个,还有别人。” “谁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224章 不装了? 默默地回到办公室,我还在回味着刚才林伊泡的茶,不禁感叹她会的事情很多,也留给了我无尽的遐想,更激起了我对她的好奇。她还会什么?她又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喜? 可是,我越对她好奇,心里便越难受。花知暖已经离开我将近一个月了,虽然这一个月我用出差麻痹了不少,可是真当我静下心来,她的面孔依旧会不自觉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暖儿,你在大理还好吗?是否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或者是否认识了新的朋友? 渐渐的,我有些烦躁,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北京的树也开始绿了起来,花开始红了起来。可是,四月即将过去,五月就要到来,我却仍旧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她。 如果是,我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状态去找她?如果不是,相隔千山万水的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接到了纯子的电话: “贾念,我已经回北京了,最近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来找你。” “这么快?阿姨的手术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还算顺利。” “那太好了!对了,你现在租的房子在哪?” “还是原来的地方,五道口那边。” “几个人合租?” “四个人。” “你房间的隔音效果好吗?” “一般吧。” “那不行,这样吧,你先把房间的隔音弄一下,另外买一批直播用的专业设备,电脑也要买处理器好一点的。对了,我再给你转3万块钱,还不够跟我说。”我想了想,又嘱咐道,“你先把这些弄好,别像之前一样糊弄了事。想做音乐账号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我看了下你以前的内容,就一个耳机,一个手机,那怎么行!一定要重视起来!” “……贾念,谢谢你。只是……” “只是什么?” “你对我太好了,让我心里有些没底……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们之间没那么多交情,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你就不怕我只是在贪你的钱吗?” 我深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是纯子的样子。我不奢求别人能够理解我的感受,很多时候,救赎你的人往往是那么普通,却又像迷雾中明亮的灯光一样,在她不经意间就拨开了混沌,让你能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能够找到那个足够我停留的净土。 这个你,便是我自己。 我始终相信音乐的力量,更相信人的力量。那些荟萃着人类艺术精华的音符,配上华夏精雕细琢的文字,永远能够通过一个最合适的人,用最合适的方式,传达到我们的心灵深处。 纯子,便足够做到。 她不是别人的救世主,不是别人的停泊港湾,但她是我的。迄今为止,我仍在回味当初那个用最质朴的姿态站在五道口的那个纯子,她挎着吉他,眼神中是淡漠与温情的共调,红唇之间流淌着她的歌声,无数次让我迷醉。 这份迷醉,谁也做不到,无论是谁…… 所以,我是喜欢她的。这种喜欢有三分,是一分心情,一分欣赏,一分纯粹的好感。 诚然,我不会傲慢到去论证男女之间是否有所谓的纯友谊,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份喜欢只属于那个渴求被拯救的我,只属于那个当时当下最需要她的歌声去救赎的我。 所以,那个我也需要她,因此,那一分的欣赏多了些诡计的味道,便又分了三分,是一分利用,一分自私,一分占有。 “纯子,”许久,我终于睁开了眼睛,说道,“你这么说 ,难道你不怕我是贪你这个人吗?” 电话那头是纯子的呼吸声,紧接着她冷哼了一声,声音也淡了几分: “贾念,如果真是这样,你虽然不是君子,倒也不是小人。” “那你的回答是?” “怎么?你要包养我?” 她误会了我的意思,可是我也没必要急着解释,毕竟我用了本就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笑道: “不可以吗?” “三十万,按照北京的价格,至少够一年了……我去你家?” “先把我说的那些做好,我忙完之后联系你,你带上吉他来我家。” “你有这么饥渴吗?” “你来了就知道了。” “不装了?” “不装了。” …… 结束了和纯子的对话,我将三万块钱还有我家的地址发给了她,她收了钱,发了一张杜蕾斯的照片给我。我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发现这姑娘还真是有意思,有点东北大妞儿那股子幽默劲儿,甭管这玩笑怎么开,丫的都能给你接住,保证话不会落地上。 我正想着怎么再找点词儿逗逗,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我赶紧收了手机,脸上略显猥琐的笑容也完美地隐藏了起来,道: “请进。” 我赶紧收了手机,看到来人是周小山。 “贾哥,我姐让你和她去吃饭。” “好,我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嗯……那个,贾哥……” 周小山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怎么了?有事直说。” “贾哥,花神为什么把我微信删了啊?” 我怔了一下,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中,鼓起勇气,道: “我和她暂时分开了,所以,她可能想静一静吧……” “贾念!” 周小山突然怒了起来,走过来抓着我的领子,恨恨地说道: “你对花神做了什么?她明明……” “周小山,你在做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林伊双手插兜,怒目圆瞪地站在门口。 周小山慌乱地回过头去,林伊遣步走近,吼道: “还不赶紧放开!简直不懂礼数!你抓着贾总要干嘛!” “姐,我……” “在公司要称职务,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抱歉,林总,我……我先回去了。” 周小山低着头,悻悻地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狠狠瞪了我一眼,重重地关上了门。 林伊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伸出手整理了一下我的领带,问道: “贾念,没事吧?小山真是太过分了,回头我好好教训他,你别往心里去。” 我的心情很复杂,躲开她的眼神,说道: “在公司要称职务,林总。” 她沉默了半晌,说道: “好吧,贾总,咱们该出发了,别让人家等太久。” “去哪吃啊?” “去了就知道了,走吧” 第225章 念哥哥 四月底,北京的夜来得稍晚一些。 从公司大厦出来,原本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那些零碎的云也只是懒懒地躺在手指都能捏得住的地方。可是,时间总是有颜色的,正如阳光带着初春的风,吹来了一抹深红,于是天上就多了昏黄与灰,此时此刻,挂在天边的便是傍晚的夕阳。 林伊没有让老李开车,于是我坐在主驾,她坐在后排,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沉默,车载音箱连接的是林伊的歌单。 透过后视镜偷偷看向她,林伊的侧脸是金色的沙,显得细腻,柔润。也许是我的目光比落日的阳光更刺眼吧,林伊转过头,便在后视镜捕捉到了我的目光。 我慌乱地闪开,却又像被某种引力吸引了一般再次看向了后视镜。林伊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开口道: “贾总,方便换一首歌吗?” “呃,好,林总,想听什么?” “你切歌就好了,我让你停你就停。” 这辆顶配迈巴赫的舒适型毋庸置疑,只是这奔驰家族祖传的中控其实也就那样,切歌的时候甚至有一点点延迟,当然了,车机互联这种事也不是这种级别的车子需要考虑的。 我用方向盘操作着一首首往下切歌,才发现林伊的歌单里大部分都是些苦情歌曲,年代也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到最近两年的抒情芭乐几乎都有涉及。歌曲不拘泥于某个时代,也不拘泥于语种。 很多歌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所以我有些好奇她是花了多长时间才将这些歌曲收集进自己的歌单的,而这种好奇竟在我的脑海中幻化成了一幅画,画上的林伊穿着素绿的裙装,戴着耳机,坐在山花烂漫的角落里,手边是一杯茶,耳边是她精心挑选的一首首抒情歌曲。 这幅画太美了,可是就是因为如此之美,才只会是我的幻想。 “贾总,就这首吧。” “好。” 我不再切歌,也从幻想中清醒。 前奏刚起,我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而当漫长的伴奏终于结束迎来主歌的时候,我更是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伊。只见林伊坐在后排踩着鼓点,和着曲子里的节奏,摇头晃脑,跟着音乐直接就唱了起来: 菊花古剑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 开元盛世令人神往 风 吹不散长恨 花 染不透乡愁 雪 映不出山河 月 圆不了古梦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 今宵酒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梦里回到唐朝 …… 忆昔开元全盛日 天下朋友皆胶漆 眼界无穷世界宽 安得广厦千万间 ……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仿佛回到梦里唐朝 一首《梦回唐朝》,林伊就这么在我的面前成了一副破锣嗓子。 车里只有我和她,我在前排,她在后排,也许是车里的温度有点高,林伊胸口的衬衣解开了一个口子。我扫了一眼,立马收回了视线,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点缝隙。 她几乎是发泄着唱完了这首歌,难道对于她来说,在我面前她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到了这种程度吗?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甚至连头发都乱了一些,或许是这首经典摇滚歌曲让她一时间有些沉醉,连带着那些高亢的高音和连续的真假音转换,就这么在我面前展示了出来。 我猜不透她的心思,也看不出她的心情,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又或许是她心里压抑的情绪在这个不需要她设防的小小空间里得到了释放。 如果我和她独处的空间里能让她放下总经理的担子与披在外表的冷酷严肃的面具,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荣幸,更是一种欣慰。 可惜的是,她唱的差点意思,毕竟如果女声来唱的话,音高和唱白的部分会难上加难。 我盯着她,她看着我,清了清嗓子,拿起车子里的水润了润喉咙,脸上还带着刚才激动过后的红润。她很美,但我更怕她疯了,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林……林总,您悠着点儿啊,没事儿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那?” “这首歌很好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讪笑了两声,道: “歌是好歌,就是你唱的一言难尽。” “丫的你行你唱啊!”林伊咳嗽了两声,白了我一眼。 我赶紧摆摆手: “可别,这歌我可唱不来,还是您厉害,居然能全程跟下来,佩服。” “是吧,还是我厉害。” “不过,你怎么想着唱这首歌了?” “我高兴,你管呢。” 我心说你高兴个屁啊,估计是又想到了什么折磨我的点子,自个儿跟这儿得意呢。我瘪着嘴道: “我是管不着,但是您也得注意点影响吧,您这嗓子都够当车喇叭使了。” 林伊莞尔,嗔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是啊,我可比不得你的纯姐姐。” 我心中好笑,没想到林伊这样的女人也有羡慕别人的时候,调侃道: “呦,您还真是林妹妹脾气啊?” 林伊哼了一声,故作委屈流泪的样子,叹道: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哎,真真儿是可怜见的,我这弱本虚体,好不容易唱上一这么回,还要被人家嘲弄嫌弃,左右是比不上纯姐姐的……真不知我那宝哥哥哪里去了?” 我偷笑一声,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转过身子看着她,歪着头说道: “你且莫念那宝哥哥,那位哥哥有真有假,你这两眼汪汪,纵是装出来的,又还得了谁呢?” “听你这意思,我倒是白流了曾经的那许多眼泪了?” 林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可是眼里却是一抹寂寥。我也许是上了头,又或是一时激动,没过脑子,便下意识地回道: “让你别惦记那宝哥哥,换个好哥哥不就罢了?” 她愣在了那里,许久才将微卷的长发向后一甩,身子前倾凑到了主驾的位置旁,带着沁人心脾的香贴在我的耳边,笑眯眯地说道: “好哥哥?贾念,这个好哥哥是谁啊?” “我……我怎么知道。” “哦~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呦。” “谁……谁啊?” “当然是念哥哥喽~” 第226章 客人 后面的车终于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我打了个激灵,发现红灯已经是绿灯了,这才回过神来。 我的脸上烫烫的,喘气都有些不顺畅,脸盲脚下猛踩油门,慌不迭地向着林伊发给我的地址继续开去。 怪我没出息,这一声念哥哥叫得我骨头都酥了…… 心脏跳得更厉害了厉害,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将车窗摇了下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林伊见我狼狈的样子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又坐了回去,也不和我说话,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北京的黄昏。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刚才言语中的伶俐现在却好像被堵住了嘴巴。我默默开着车,红灯的时候,就看着她。 她也会看我,有时候笑,有时候做鬼脸,有时候冷漠。 我们没有再说话,也许只是对上彼此的笑脸,好像再多的言语都在不言之中。我有些迷恋这种感觉,或许这是暧昧,又或许这是契合,来自心灵的契合。 北京的晚高峰名副其实,以至于开了将近1个小时才到达林伊发给我的那家餐厅。 停好车子,跟在林伊的身后,来到了这家北京新荣记。 “林总您好,秦小姐已经在等您了。” “好,多谢。” 服务生微笑着和林伊打过招呼,然后带着我们向着里面的一个四人位置走去。 这家位于北京朝阳的新荣记是我第一次来,毕竟在网上这家餐厅也算是声名鹊起,什么米其林评分啊,黑珍珠二钻巴拉巴拉的,听上去不知道多好吃,但贵是肯定的。 店内的装修典型的新中式,主打苏浙菜。我算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我来说南方菜很多时候并不符合我的口味。不过既然林伊带我来了,我当然是客随主便,只是刚才服务员口中的秦小姐是哪位,我心里倒是有谱。 果然,快走到预定好的位置的时候,一道靓丽的身影便冲了过来: “呀,伊伊呀,这么快就来啦。” 秦时雨一把搀住林伊的胳膊,又看了我一眼,笑道: “哎呦喂,‘方旭’同学也在呢?好久不见。” “‘李嘉熙’同学今儿个怎么跑阳间来了?” “怎么?不欢迎?要不我带你去阴间转转?” 林伊这时嗔了我们一眼,抱怨道: “时雨姐,你别和他打趣了,咱们先点菜,还有一个客人没来呢。” “谁啊?”我和秦时雨同时问道。 “她来了就知道了,赶紧点菜吧。” 秦时雨本来拉着林伊要和自己坐在一起,无意中瞥了我一眼之后,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直接将林伊按在了我旁边的位置上。林伊和我皆是一愣,互相都有些尴尬。我拿起水杯假装喝了一口,林伊则是看向秦时雨说道: “时雨姐,你这是?” “伊伊啊,既然最后一个来的是客人,那你肯定要对坐才更礼貌吧?” “是……是这样吗?” “怎么不是?”秦时雨不由分说地把林伊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然后拿起菜单点了几道菜。林伊见她点的多了,伸出手按住菜单,劝道: “等客人来了再点。” “好吧。” 我在一旁喝着茶,对于这个所谓的客人满心好奇,到底是谁能让林伊如此重视,不仅餐厅选的好,就连陪同也是和她最亲密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引着一个女子走来,那亭亭玉立的身影一下子便吸引了我的目光,直至她走近,我才惊呼道: “薛……薛凌?怎么是你?” 薛凌的眼神里也写满了诧异,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我身后的林伊还有秦时雨,缓缓说道: “没想到你也来了,贾总。” 我一愣,刚想说什么,林伊已经站起身来伸出了手: “薛小姐你好,好久不见,快请入座。” “林总客气了,是我来得晚了,抱歉。”薛凌礼貌地和林伊的手握在了一起。 林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拉着她坐到秦时雨的身边,说道: “薛小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秦时雨。” “秦小姐,你好。最近一直没抽出时间去你的密室好好玩玩儿,失礼了。” “哪里哪里,咱们好不容易才聚一次,不说这些。之前还要感谢你们来我的密室捧场呢。” 她俩客套了两句,林伊才开口道: “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这可真是闹了个乌龙。时雨姐,薛小姐曾经去你那里玩过是吧?” 秦时雨笑了笑,目光看向了我,说道: “是啊,我和薛小姐玩过两次呢,对吧,贾……念?” “嗯,是,我们去秦小姐的密室玩过一次,还一起去玩了一次剧本杀。” “贾念,”秦时雨眯着眼睛,笑呵呵地看着我说道,“别人是一次,你是一次吗?” “我啊,”我被她们三个人各异的目光盯得有点难受,挠了挠头,实话实话说道,“我确实后面又单独去秦小姐的密室玩过一次,不过我当时……” “伊伊,听见了吧?你说贾念既然这么喜欢我的密室,要不这样吧,贾念,你来我的密室工作吧?保证工作简单轻松还赚的多,怎么样?” 秦时雨兴奋地说道,却只得到了林伊一个白眼: “你想得美,不可能!” “哎呦呦,至于吗?” 她俩的拌嘴有些不合时宜,毕竟除了我之外,薛凌还坐在那儿呢。我偷偷看了下她,薛凌轻咬嘴唇,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俩,说道: “那个,林总,不知今天请我来主要是为了什么呢?” “薛小姐,抱歉。今天主要是想请你吃个饭,另外谈一下咱们合作的事情。毕竟你不是依连的员工,所以如果让你来我们公司的话会显得太过正式,而我也相信,这次合作是你和贾总之间的朋友帮忙,因此我也不想将这次合作完全当作是一次商务合作,那么大家边吃边聊是最好的,你说呢,薛小姐?” 薛凌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 “林总太客气了,就算是去贵司开会讨论也是没问题的,毕竟也是一次合作,正式点也无妨。不过我确实更喜欢这种形式,既能吃饭,又能讨论问题,一举两得。” “薛小姐,请点菜,之前我们点了几道这里的特色菜,不过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敢乱点。” 薛凌接过菜单,简单翻了翻,笑道: “这家餐厅是林总选的吧?” 林伊有些不明所以,回道: “其实……是贾总选的,说是这里环境好,菜品也属上乘。” “哦?贾总,是嘛?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南方菜啊。” “贾总,你不爱吃南方菜吗?” 我本在一旁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听着餐厅里的小曲儿,正琢磨着她俩之间的谈话我没必要掺合,等下挑着好吃的炫就完事儿了,没想到话题竟然就这么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一时间犯了难,林伊说是我定的,无非是和薛凌套套近乎,但是薛凌反过来这么一问,就相当于暗戳戳地有些不信任林伊,而验证这份不信任的方式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和薛凌认识这么多年,我确实很少吃南方菜,一来口味上略有些不适应,二来我和她都是北方口味,所以她才不信是我定的餐厅。可是今天这顿饭,其实林伊也没多想,毕竟新荣记名声在外,想请薛凌吃一些更上得了台面的东西罢了,不该受到质疑。 想到这一层,我斟酌了一番,回道: “薛凌,我的工作毕竟要出差,所以口味也有了些变化。今天餐厅网上的评价很高,我就想着一定要带你尝尝。” 第227章 一台戏 餐厅的环境很安静,我相信这些话已经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薛凌的耳朵里。 她的手指停在菜单的某一页,缓缓垂下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嗯了一声算是回了我说的话,然后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叫来服务员,随便点了几个菜后对着林伊说道: “林总,要喝酒吗?” 林伊有些意外地说道: “既然薛小姐有意,我和时雨姐当然没问题。贾总,你呢?” “我还要开车,就算了吧。” “好吧,薛小姐……” “贾总,”薛凌转过头对着我说道,“不是还有代驾吗?别扫兴啊。” 我心里有些打鼓,最近酒是喝了不少,可是每次喝完好像都没什么好事的样子。更何况今天的薛凌又有些反常,酒倒是能喝,不过喝完可别出什么事儿啊。 本想再次拒绝,可是薛凌的目光死死盯住我,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林伊的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拍我的腿,给了我一个眼神。无奈之下,我只好说道: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点红酒吧。” 薛凌点了点头,对着服务员说道: “来一瓶牛栏山二锅头,要五十六度的,谢谢。”说完,她还冲我笑了笑。 这份笑容里藏了多少东西我不知道,但是她的不配合更让我有些无奈。既然如此,不如先破冰,看看薛凌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了,薛凌,等会儿喝了酒让老秦来接你吧,他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薛凌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她皱着眉扫了我一眼,憋着什么话在这个场合下却说不出口,最后像是认命了一样说道: “好吧,我跟他说吧。” “那太好了。” 我是笑着说的,可是正如薛凌此刻的疲累与厌烦一般,我的笑容下又隐藏了多少无法阐明的心事呢? 人与人之间,最可痛心的事莫过于在你认为理应获得善意与友谊的地方,却遭受了烦扰和损害。 我当然认可这句来自《巨人传》的说法,这也正如我所担心的一样,也许一不小心,我们这些来自学生时代的友情便会在这座物欲横流的都市里渐渐腐蚀,然后在终其一生无人可以互相理解的执拗中彼此错过…… 我相信,薛凌也好,老秦也罢,在独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故事里,谁也不希望成为那个灰烬残留的角落, 谁也不希望那个被废弃的角落是我们彼此中的某一个。 于友情,于爱情,皆是。 我看向薛凌,她当着我的面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没有开免提,也没有起身离开。 “老秦,我回来了……你待会儿再来,我发位置给你……行了,就这样,待会儿见。” 薛凌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在一边。林伊和秦时雨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很自然地引出一个小事情,然后三个人就开始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生活的,两性的,社会的,天马行空的……她们都是很有智慧的女性,所以她们的话题并不需要我的介入,我只需要坐在一边聆听,然后默默感受着她们的魅力即可。 这个的我是幸运的,我有幸坐在三位美丽的女人中间,切身地感受着来自女性的光辉。我有些沉醉,直到菜上齐,我都不愿意打断她们的谈话。 随着菜品一起上来的是薛凌点的那瓶金装二锅头。服务员将小酒杯和分酒器放在桌子中间后,林伊就让她下去了。 或许是我满脸陶醉的样子终于引起了她们的不满,林伊清了清嗓子,说道: “贾总,你作为这里唯一的男士,是不是应该发扬一下绅士精神呢?” “林总,现在是女多男少,应该是你们发扬一下淑女意识来照顾照顾我吧?” 林伊眯了眯眼,抿嘴一笑,道: “好啊。”她刚说完就拿起手边的二锅头往我的分酒器里倒了满满一杯,“既然是我亲自给你倒酒,你总要表示表示吧?” “怎么个表示法?” 林伊单手托着下巴,抿嘴一笑,看了眼我手边的分酒器。 “我去,你不会让我把这二两收了吧?” “呦,你不会不行吧?”林伊撅了撅嘴,又往下看了一眼。 不等我开口,秦时雨拍着巴掌乐呵呵地笑道: “好啊好啊,我们用小杯子,贾念,你就用这个分酒器吧。这叫什么?三英战吕布,哈哈哈。” 我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秦时雨,没好气地说道: “你丫一只鬼别出来打岔,阳间的事情少掺合,你把握不住,听明白了吗?” “行行行,那‘方旭’同学,你是喝还是不喝呀?” 秦时雨摆了一副笑脸,这笑脸虽然好看,可是怎么看都透露着一种邪性,仔细想想,上次见到她这副笑容还是在她的密室。 我打了个冷战,心一横,端起分酒器佯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既然诸位美人有此意,那我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但我话可说前面,我若是干了这一整杯,之后你们得给我倒酒,不然我可不喝。” 林伊连连点头,捂嘴笑道: “贾总放心,之后的酒我和时雨姐轮着给你倒,绝不让你动手,满意了吧?” 我哼了一声,看着手里满满一杯白酒,正要一饮而尽,只听薛凌冷冷地说道: “贾总,我陪你。” 薛凌就是薛凌,只见她双眼微睁,寒芒一扫,端起手里的分酒器就往嘴里灌。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整杯下了肚,一不咳嗽,二不作呕,一呼一吸之后,咣当一声将分酒器拍在桌子上,手掌一翻,伸作请状,目不斜视,道: “请!” 我举着分酒器愣在原地,消得片刻,只见林伊滋味莫名地看着薛凌,眉头微皱,拱手道: “薛小姐好酒量啊,如此豪爽,在下佩服!” 薛凌面色不改,拱手回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总过奖,不过,我曾听闻林总也是酒量不俗,能否让我也开开眼呢?” 林伊低头轻笑,略略摇头: “薛小姐是听谁说的?我可愧不敢当啊。” “贾念,我记得是你跟我说的吧?” 我? 我从来不记得自己和薛凌说过,可是薛凌竟如此笃定,甚至目光丝毫没有心虚地看向了我。再说林伊,她双手插在胸前,稳稳地靠在椅背上,也不看我,只是盯着坐在她对坐的薛凌。 林伊的情绪一般不会表现在脸上,但是我就是能知道她不高兴了。原来,薛凌其实根本不信我定了这家餐厅,如此一来便反将了林伊一手,因为无论如何,我也不能驳了薛凌的面子。刚才为了林伊说了谎,那现在也只好为薛凌再撒个谎了,也算她俩扯平了。 “咳咳,那个,林总,我之前和薛凌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的,你……你别介意啊。” “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贾总?” 林伊冰冷的微笑让我不寒而栗,秦时雨则干脆真去当了鬼,一言不发地默默吃饭,整个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三个女人一台戏,不过这出戏的丑角看上去是我啊…… “林总?”薛凌拍了拍林伊的手,笑道,“怎么说?要不还是一起用小杯的喝吧?讲道理,也没吃饭,这么一整杯下肚确实会不舒服的。” 林伊摇了摇头,伸手就把我手里的分酒器抢了过去,在秦时雨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仰起头,两三口便喝掉了满杯的白酒,竟也是大气不喘,面色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抬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空杯子,然后轻轻放下,对着薛凌笑道: “薛小姐,如何?” 薛凌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淡淡地说道: “林总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天这一瓶酒不太够啊?” 林伊抬手将长发侧甩了一下长发,解开了胸前的一个扣子,白光一闪,甚至依稀可见一抹黑色的蕾丝,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那咱们今天就喝个痛快!” 第228章 分歧 林伊说完,将目光落在了我和秦时雨的身上。秦时雨摆摆手,对着我眨了眨眼睛,说道: “伊伊啊,我的酒量不行,就不耽误你们把酒论剑了。贾念,你陪我吧,咱俩用小杯喝。” 我求之不得,不等林伊和薛凌开口,立马附和道: “好啊,没问题。” 就这样,本来是我单挑她们三个,结果竟然阴差阳错变成了分列两队,林伊薛凌一队,我和秦时雨一队。 正想着,秦时雨给自己的二钱杯倒满,然后又抬手帮我斟满,笑道: “贾念,咱俩认识也有段日子了,还真没一起喝过酒,走一个?” “走一个,下次去你密室玩新的项目哈。” “没问题,给你打折。” 我俩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点的菜品都上齐了,我赶紧招呼大家吃饭,就算要拼酒,也得垫垫肚子再说。 各式菜品我都尝了几口,有一说一,厨师的技艺确实是出类拔萃,我虽然自称不习惯南方菜,但是在这家馆子也着实体会到了南方菜的好处,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林伊和秦时雨倒是嘴巴不停,时不时聊上几句,可是薛凌就显得有些沉闷,吃的也不多,和林伊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 我有些埋怨林伊,毕竟是她主动相邀,怎么能把薛凌凉在一边呢?我清了清嗓子,提了一杯,对着薛凌说道: “薛凌,我敬你一杯,感谢你这次能够和我们达成合作,之后数字化部的事情还劳你多费心。” 薛凌看了我一眼,沉默了半晌才举起酒杯,轻轻和我碰了一下: “客气了,贾总。”然后,一饮而尽。 我有些尴尬,这份尴尬不是说场面尴尬,而是薛凌的态度让我的内心有些尴尬。我认识她十几年了,今天的这份冷淡让我措手不及。我的手停在了半空,直到林伊提醒我,我才强笑着喝掉,可心里的那份难受却怎么也疏散不去。 也许是我的那句客套话伤害了她,又或许是我的这杯酒充满了功利的味道,所以薛凌的态度才会如此冷淡。可是这杯酒不是我要喝的,是替我身边这个突然智商下线让我暗地里骂骂咧咧的女人喝的。 我有些气不过,桌子下拍了拍林伊,又狠狠瞪了一眼她。 林伊无视了我的白眼,在桌子底下抓着我的手掐了一下,有点疼,也有点痒。片刻之后,林伊笑道: “薛小姐,抱歉,要不是贾总提醒,我差点把正事耽误了。最近我听姚部长说已经在和你对接了,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薛凌怔了一下,很快露出一副常见的微笑说道: “林总,数据我已经拿到手了,虽然有些数据还不是很全,但是我这边做出一套初步的模型设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这件事情我也和吴教授沟通过了,他那边也表示会全力支持,所以还请放心。” “太好了,薛小姐,也代我向吴教授致谢。哦,对了,”林伊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薛小姐,这是我亲自草拟的一份协议,里面标注了我们需要的具体要求以及给予你的酬劳,我想,这样也能展示我们的诚意,不让你在百忙之中还要白白帮我们的忙。” 薛凌接过这份协议认真看了起来,这份协议本来是我来起草,不过在一些条款上我和林伊有一些不同的意见,所以她干脆自己拿走和公司法务商议起草去了,就连我也没有看过最终的版本。 饭桌上只剩下了薛凌翻阅文件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合上文件,说道: “林总,这份协议很有诚意,里面的价格也确实符合市场价格。不过,”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特意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份协议里面规定的关于知识产权的问题,我有些不同的想法。” “请讲。” “林总,无论怎样,在这次合作的过程中,我作为乙方参与整个模型的制作,为什么知识产权全部归贵司所有呢?” 我暗道不好,之前我就是在这个部分和林伊的意见相左,而林伊果然还是按照她自己原来的想法起草的协议,我不明白她到底仅仅是因为合同自来如此,还是对薛凌不够信任。 再看林伊,她略作思考,开口道: “薛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想你也应该清楚,这个模型并不是一次合作研发项目,而是我们公司单独请你个人与我司员工进行的协同作业,我们作为甲方自然要得到所有的知识产权。 另外,这次的成果我们是要当做商品进行交易的,如果产权分出去一半,那么这就意味着未来我们每次的销售都面临着可能要和你进行分成的情况,这怎么看都并不公平,你说呢?” 薛凌皱了皱眉,说道: “林总,产权各分一半并不代表着我们就要从你们的利润中抽取分成,我只是需要一部分产权作为我参与了这个项目的证明。” “薛小姐,其实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毕竟之后这个模型的制作除了依连的员工之外,就是你一个人费心费力了,想要一部分知识产权无可厚非。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未来的风险谁也无法确定,而我也必须保证这个模型以及后续根据这个模型制作的软件可以完全由我们来掌控,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薛凌的呼吸沉重了几分,她捏着文件的手也攥了起来,半晌后说道: “林总,恕我直言,这次合作我只是想帮贾总一个忙,并没有想通过知识产权来牟利,所以你所说的风险问题,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信任我吗?” “薛小姐言重了,如你所说,既然你说你并不会通过知识产权来获益,那你干嘛要纠结这个产权的问题呢?” “这是我的劳动成果,我理应享有知识产权的一部分,这不是为了获取金钱的利益,而是作为一名知识劳动者的骄傲。林总,希望你能理解。” 双方虽然不至于剑拔弩张,但是紧张的氛围就算是作为局外人的秦时雨也面露不安的神色。林伊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凌则是将合同放在手边,十指交叉,耐心等待着林伊的回答。 这次合作是我来主导的,或者说,我只是想请薛凌帮个忙,也并不想让事情太复杂。可是现在看来,双方虽然都接受了合作这件事,但是彼此都有着各自的坚持,这让我夹在中间有些难做人。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当然相信薛凌不会做出背刺依连的事情来,可是对于林伊来说,她并不了解薛凌,不可能仅仅因为“帮助”这个听上去虚无缥缈的词而将一半的知识产权拱手让出。这毕竟关乎未来整个数字化部的发展,也同样关乎公司的利益,她很难妥协。 我的头上开始冒汗,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这个办法不能太偏袒林伊,更不能伤了薛凌的心。 众人保持着绝对的缄默,桌子上本来冒着热气的菜品开始凉了下来,而这样的氛围让我难受到无法呼吸,只得试探性地开口道: “林总,是否方便和我出来一下?” 林伊有些不满地扫了我一眼,点点头,站起身来,和我来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 “贾总,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薛小姐的面说吗?” 我擦了擦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林总,咱们毕竟是请别人帮忙,而且这个模型我打听过了,我们数字化部的人基本只能打打下手,主要还是要靠薛凌来做,所以这个产权好歹也要分她一些,你说呢?” 第229章 你和她没什么,对吗? 林伊习惯性地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道: “贾总,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份协议里面的知识产权划分合情合理,任何一家公司的法务给出来的协议也一定和今天一样,我不明白有什么问题!” “林总,如果对方是陌生人或者其他公司,我们当然可以严格执行这份协议。可是,薛凌是我的朋友,她来帮忙也完全出于友情而不是利益,我们又何必用一份冷冰冰的协议来让这次合作显得功利性这么足呢?” “你这句话很奇怪。”林伊眉头紧锁,接着说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你朋友,但是她不是我朋友。另外,就算是朋友,这件事情也并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这是我们公司和薛小姐乃至她背后的吴教授团队之间的事情,这又怎么能仅靠所谓的友情来签订呢? 你可以回去看看这份协议,我其实也和吴教授沟通过了,他很体贴薛小姐,明确表示不会出现在协议中,所以这份协议中的乙方只有薛小姐一个人,那么最重的受益方也仅仅是她个人而已。现在她跟我说要分走知识产权,你告诉我,这难道不过分吗!” “林总,我承认,从合同的角度来看,薛凌确实不应该这么做。可是我们难道任何事情都只能从合同的角度出发吗?薛凌马上就要读博,未来在这个行业一定会颇有建树,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只看眼前呢?她和你不是朋友,难道就不可以成为朋友吗?以后甚至可以将她请来公司,就算是对公司未来的发展也有好处,这次给她一个人情,以后难道还愁对公司没有好处吗?” 林伊转过头看着我,沉默了片刻,说道: “就算按你说的,你怎么保证未来她会给公司带来利益呢?再说了,我依连公司难道还要求着她不成!” 我有些着急,语调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你怎么这么顽固!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她的人品我再相信不过,她说不会因此掣肘咱们公司,那就一定不会,你何必……” “贾念,我看你真是长本事了!”林伊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怒意,她直勾勾地看着我,怒道,“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事吗!就因为她是你的朋友你就这么偏袒她吗!还是说你和她之前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泛出了几分委屈和无力,转而化为了愤怒,一拍大腿说道: “林伊,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分寸!秦经理可还在咱们公司任职呢,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你!” “还有,什么叫我教你做事!薛凌是我朋友,我当然要偏袒她,但是我更是在偏袒你!” 林伊的表情有些复杂,胸口上下浮动着,咬着嘴唇不说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自从当初我和她在那个路口分别的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可是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些,接着说道: “是,我是偏袒她,希望她能在获得金钱利益的同时,能够借此机会给自己的名誉录上添上一笔,可是林伊你好好想想,薛凌虽然不是你的朋友,但是未来呢?现在公司内部的矛盾我想你比我清楚,王可龙的手伸得很长,你的心腹也没有几个人。 但是,薛凌是王可龙绝对无法染指的人才,你完全可以在未来和她保持合作,甚至收入麾下都不是没有可能,你干嘛要在今天一定要和她分出个一二三来呢!我这更是偏袒你啊,希望你能够有人能用,有人敢用啊!姚可什么水平你心知肚明,何必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些明面上的条款和她闹僵呢?” 林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道: “所以你和她没什么,对吗?” “你丫的别逼我骂人啊!” 林伊轻笑了一声,眼睛也明亮了起来,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胸口,笑道: “你啊你,也就是我,换成别人家的总经理,早把你个夯货开掉了,这么凶给谁看呢?” 我讪笑两声,没敢说话。她白了我一眼,转身向着餐桌走去,我连忙跟上。 薛凌和秦时雨那边正在说话,秦时雨先看到我们回来,赶紧招呼道: “伊伊啊,商量得怎么样了?这酒可还没喝好呢,可别搞事情啊。” 薛凌也随着秦时雨的目光看向了我们,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指了指林伊,意思是她来开口,我不便说话。薛凌点头,道: “林总,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知道贵司的意思是?” 林伊抿嘴一笑,端起薛凌的分酒器给她倒了一杯酒,又拿起自己的分酒器倒了一杯,道: “薛小姐还真是有个好朋友啊,无论怎样,毕竟是为了双方的友好合作,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薛凌的表情一滞,立马换上一副笑容,道: “谢谢林总,祝愿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二人言毕,酒杯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我擦了把汗,这关总算是过去了。虽然我略有些疑惑林伊怎么很快就同意了我的意见,但是至少结果是好的,而我也相信,依连的平台对于薛凌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如果未来她能够到依连来任职,那于我,于老秦,于林伊,都是好事一件。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餐桌上的氛围也从刚才的严肃紧张转为了活泼开朗,四个人不再谈及工作,倒是聊起了些吃喝玩乐的事情,也算快活。 酒过好几巡,菜过很多味,林伊和薛凌的脸上都泛着红晕,一整瓶白酒已经见底,第二瓶也喝了小半。我不得不感叹她俩的酒量,秦时雨没喝多少,我也就喝了二两左右,剩下的都被她俩一来一往喝掉了。 看了下时间,这顿酒喝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借着上厕所的名义买了单,开了发票,啐了一口这滔天的价格,然后回到酒桌,就看见林伊和薛凌坐在了一起,闹着要去第二场。 说实话,这一幕倒是让我有些熟悉,好像让我看到了自己在外面应酬的时候,那些大腹便便的客户领导们的样子。而当这幅滑稽的画面平替到林伊身上的时候,我又好气又好笑,实在不愿让这幅有碍观瞻的情形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忍着笑意,走上前按住林伊,道: “林总,今天也喝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各回各家了吧?” “不行,还要去玩呢,是吧薛小姐?” 林伊倒是口齿清晰,可是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像清醒的样子。薛凌身上的衣服被林伊拉扯得有些凌乱,但也笑着附和道: “对呀对呀,明天是周末,今天玩玩也没什么。” 薛凌有点变了,以前的她一定会婉言拒绝,可是现在竟然也附和了起来。我有些头疼,在微信上给老秦发了个消息: “你什么时候过来?” “?” “怎么,薛凌没跟你说吗?” “她回来了?” “不是,刚才她不是给你打电话来着吗?算了,位置发你,赶紧过来!” 我有点诧异,薛凌居然假装给老秦打电话,没有告诉老秦她回来了的消息。她为什么这么做,又为什么欺骗我?只是我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再多想,收了手机,对着秦时雨说道: “你没喝多吧?” “当然没有,不过看这架势,这第二场是跑不掉了啊。”秦时雨无奈地看了眼林伊,林伊一副醉了的样子,勾着薛凌的脖子说着些什么。 这一刻的我说不上什么心情,此刻的林伊和我认识的她有些不一样。我从来不认为她是一个文静内敛的女人,她强势、冷静,有时候又颇有心机,甚至带着些邪性。可是这样的她怎么也和此时的她联系到一起。 于是我再次怀疑起了自己,我究竟对她了解多少,而此刻的她,又是她那些层层叠戴着的面具中的哪一面呢? 没有给我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不多时,老秦风尘仆仆地从门口进来,一瞬间就锁定了坐在后面的我们,当即冲了过来。 第230章 对向离别的车 老秦走过来见到林伊和薛凌的醉态有些尴尬,先和秦时雨打了个招呼,贴在我的身边小声说道: “念儿啊,咋回事儿啊?怎么她俩喝了这么多,你倒是没啥事儿?” “咳咳,这可不怪我啊,她俩较上劲了,我也没辙啊。” 老秦的表情略有些吃惊,看着薛凌出神了半天,才走上前对着正搂着薛凌的林伊打了个招呼: “林总,我来接薛凌回家,要不,您先放开她?” “啊,是秦……秦经理啊,我们待会儿要去玩呢,先不回家。” 薛凌也笑呵呵地附和道: “对,我们这能想着去哪玩玩呢,林总,你说呢?”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吧,咱们再去喝点儿怎么样?” “好啊!” 我们三个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敢情这俩人压根儿没想着我们还在这儿呢。老秦自然是不希望薛凌去酒吧的,于是走过去轻轻拉着薛凌的胳膊,说道: “凌儿,你好久都没回来了,今天也累了吧?早点回家吧,你喝了这么多会不舒服的。” “哎呀,我刚和你们林总达成了合作,一起玩玩怎么了?你别啰嗦!”薛凌说着,便要甩开老秦。老秦自然是不会放手的,手上的力气大了些,驾着薛凌就要往外走: “凌儿,听话,改天再玩,今天我们先回家。林总最近也挺辛苦的,你也别太累着她了。” 薛凌没有想象中的配合,她用力扭了一下胳膊,一下子就甩开了老秦,一屁股又坐在了座位上,语气不悦地说道: “你不去就不去,别拉上我和林总,扫兴!我又没叫你来!” “就是,秦经理,你和贾……贾总把我们送到地方就行了,你们累了就你们回去。时雨姐会照顾好我们的。” 林伊拉着薛凌,笑么呵地看着老秦说道。老秦的脸上很是尴尬,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愤怒,站在一边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一时间没了主意,一双眼睛求助似的看向了我。 我心里有些埋怨林伊,搞不懂她到底在干什么,甚至我感觉她压根就不是想去和薛凌玩,而是借着酒劲儿发泄着什么情绪。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林总,薛凌,今天时间确实不早了,你们也喝了够多了,去酒吧不安全,改天,改天成吗,我请你们喝酒,好吗?” “不好!你没听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吗?时不我待,就得是今天!” 这货我真是服了!我摇了摇头,混不吝的林伊让我束手无策,只得对着秦时雨一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秦小姐,你看这事儿怎么弄啊?” 秦时雨倒是镇定,笑道: “既然伊伊和薛凌都想去喝酒,那就去呗,你俩作陪不就好了吗?没必要搞那么复杂。” “不是这样的,秦小姐,”老秦急匆匆地说道,“凌儿胃一直不好,在家的时候我都看着她不让她喝酒的,今天已经喝这么多了,待会儿还喝酒的话第二天她一定会肚子疼的,之前……” 老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没接着说。我皱了皱眉,问道: “之前?之前怎么了?” “没什么,总之,她真的不能再喝了。秦小姐,要不你先把林总拉走吧,我和贾总一起把薛凌拉回家,成吗?” 老秦的话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秦时雨的表情也稍微严肃了些,走到林伊身边劝说了起来,而老秦也赶紧趁势把薛凌架住,我收拾了一下两个人的包,检查了下没有落东西,帮着秦时雨把林伊也架了起来,众人踉踉跄跄地出了店门。 虽然林伊和薛凌的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但是毕竟喝了不少酒,身子骨都软了,拗不过我们。我手机上叫了个代驾,而老秦则是打了个车。 我本想和老秦一起回去,但是毕竟身份不对,也就拒绝了老秦的相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驾着薛凌上了车;而秦时雨也没喝多,照顾林伊倒也绰绰有余,我嘱咐了一下代驾,也没有跟去,林伊远远地扫了我一眼,一如当年那冷漠的眼神…… 于是,当两台车向着相反的方向离我而去后,我的世界又回归了平静。这份平静是宴席散去后每个人都会恍惚那么一个瞬间的落寞和孤独,我站在灯火通明的楼群中间,显得有些单薄,也显得有些自怨自艾。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更加多愁善感了起来,对于别人的想法更加在意,对于自己的处境更加敏感。 人们常说双鱼座的人都爱做梦,往往对生活有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而当幻想破灭的时候,又会显得过于感性脆弱。 以往的我对于这种偏玄学的东西嗤之以鼻,可是时间久了,就连我自己也恍惚了起来,仿佛这样的总结又有一定的合理性在里面,至少对于我自己来说,很多事情往往和网上的说法出奇的一致。 只是,今天的这些多愁善感属实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林伊和薛凌达成了一致,老秦也等来了他梦寐以求的美人,而我,也应该能够迎来久违的安心才对。 话虽如此,人类的情感又往往带有强烈的不确定性,前一秒还在开怀大笑,后一秒就会痛哭流涕的人大有人在。千百年来,不也是那一句人心难测成了亘古名言吗?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和他人的感情上带有一种奇怪的浪漫主义色彩,我一边渴望维持女人们的友情,一边却又无法处理那些超越了友情之后的暧昧;一边渴望与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却又在仅存的两个男性朋友之间陷入了更为难以自持的境地…… 此时我是没有醉的,因为那点酒还不至于让我迷醉,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也怎么都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花知暖,又为什么在薛凌被老秦带走的时候的一瞬间,产生了一丝丝异样的情绪。 也许,人在孤独的时候会想起那个最在乎自己的人,于是花知暖那副在我面前卑微的倾国倾城的面孔便浮现了出来;也许,人在孤独的时候会想起那个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于是当薛凌被老秦带走时,就仿佛曾经自己珍贵的宝物被别人收入囊中一般而不自在;也许,我在孤独的时候,才会眼睁睁看着那辆迈巴赫远去,欲言又止…… 可是,无论怎样,这些想法都显得我很卑劣。 我突然想起了花知暖对我说过的话: “你最好别真做一个混蛋的渣男!” 「第66章」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也不可避免地在感情的事情上陷入了无法自证的循环。无论“渣男”二字是否可以用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始终相信,至少,我希望自己可以选择诚实,选择遵从内心。 松了松领带,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和所有人一样,消失在北京的夜幕中…… 第231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那天的合作达成一致之后,我和薛凌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追根究底,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还是要麻烦她来公司直接参与。为此,林伊直接在姚可的办公室里加了一整套办公用品,也方便薛凌随时和姚可沟通相关的细节。 人总是有私心的,我也不例外。老秦和薛凌之间的事情我插不上嘴,但是至少我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里面给他们更多的便利。 所以,从四月底开始我就没有再安排老秦出差,也希望他们两个可以趁此机会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很多国内的业务都是我亲自带着国贸部的几个成员去跑的。 说是国际贸易部,但是毕竟我们的业务量还没有那么多,所以国内的项目也要接手和经营,这样工作量才能更饱和,也能多掺合一下国内的业务,省得都让王可龙独揽了去。 时间一晃已经是五月上旬,忙忙碌碌了快两周的时间,尝遍了大江南北的各种白酒之后,我带着国贸部的几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北京,众人互道了几句辛苦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最后还站在我身边的是蒋羽涵。 我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变化,她的穿着好了起来,与初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衣装,一头乌黑锃亮的长发,左手腕上不经意露出了一块浪琴的女表,还有那款看上去并不便宜的包包。 只是,她的精神有些萎靡,怎么看都和之前的她联系不上,反而更像她当初面试的时候的状态。 “贾总,那我也先走了。” “蒋羽涵。”我叫住了她。 她愣了一下,扯了个笑容: “怎么了,贾总?” “最近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 “嗯,那就好。” 很尴尬的两句对话,她似乎也没什么和我聊天的力气,回答显得很敷衍。我还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瞪着眼睛看了几秒,我挥了挥手: “没事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贾总,再见。” “再见。” 我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的薪资水平和家境我是知道的,我并不认为她能够消费得起她这身行头。可是,这是她的私事,我纵是好奇,又能如何呢?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仅仅是看了眼来电显示便足以让我欢喜: “贾念,你出差回来了吧?我两周前可就回北京了,结果等您老人家闲下来竟然这么久!你现在出去浪够了,也该轮到我了吧?” 这姑娘,说话还是这么雷人。 “纯子,你这话说的怎么奇奇怪怪的?行了,我刚回北京,咱们是外面吃晚饭还是家里吃?” “你真要我去你家?” “不敢来?” “笑话,有什么不敢来的,大不了我人送给你呗。毕竟之前谈好了,三十万一年,对吧,贾老板?” “咳咳咳,”她两句话呛得我好一阵咳嗽,半天才缓过劲来,黑着脸道,“你丫别胡说八道啊,我发你位置,我家楼下集合。” “好。” 结束了和纯子的电话,我快步向出租车通道走去,排了一会儿队,才终于坐上了车。快到家的时候,林伊发来了微信: “出差回来了吧?进展怎么样?” “不算顺利,很多项目国内的厂子不是很愿意和我谈,一方面看我年轻,另一方面是想找王可龙。” “在意你年轻是假,在意王可龙才是真,我这边也刚出差回来,很多事情确实难办。没关系,你们尽力去接触,后面我们一起努力,王可龙的事情等我从俄罗斯回来再收拾他。 另外,这个月中旬会有开工仪式,你和我一起去,等仪式结束后,你留在国内,我要去俄罗斯出趟差,很多厂子我得亲自去拜访下,等建厂的事情稳定下来,你和我再去一次。” “好,没问题。” “嗯。”林伊停顿了一下,没有挂断电话,问道,“那个,你这会儿在哪呢?” “回家啊。” “哦哦,这样啊……”林伊像是想着些什么,竟然笑了一声,虽然我听得不真切,但也分辨得出来。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我挂了啊?” “哦,挂呗,拜拜了您呐。” “德性吧你!” 结束了和林伊的通话,我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很快就打了个盹,直到司机拍了拍我,我才醒过来。 呆呆地站在楼下,我眯着眼向远处的天空望去,夕阳带着云朵泛起麦芽一样的浪花,温暖的颜色片刻间将我身上灰色的西装洗涤成了昏黄,以至于沦陷于黑暗之中的只剩下那遥遥欲坠的影子和那些不知名的小虫,于是整个小区都是一幅祥和的风景。 说起我家小区,是由原先各家各户的村建四合院腾退后建成的六层洋房结构,一梯两户,带电梯,且绝大部分住户都是老北京。虽然别人都在调侃他们各个身价过亿,但是北京人自己知道,固定资产再多,阶层决定了他们也只能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依旧保留着城乡结合部的古朴爱好。 所以,站在前楼和后楼之间的车道上,几乎每个单元门前的绿化区种上了些花花草草,各种观赏性的树也栽了不少。 打眼儿望去,一楼住户的窗边还能寻得几个鸟笼,里面说不上名字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然后引来那些在笼子外面更自由的麻雀抢走它们的吃的。若是往草丛里再走几步,就会有一些分配好土地的野猫窜出来,它们也不怕人,只等着你掏出些吃的来喂它们。 其实我本来有些不满,毕竟绿化地方是公共区域,但是都被他们自家的花草给占领了,只是再看我所在的单元门口,几株桃树已经盛开了,带着些粉白摇曳在五月的春风里,我的不满倒也消散了许多。 这时,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如果让我所在的楼和前面的楼之间的绿化区都种上桃树,来年盛开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粉红春色呢? 不错不错,光是想象就已经让我心潮澎湃了,不过当下且记在心里,等我改天闲暇的时候再好好琢磨琢磨。 第232章 她的故事 我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依旧没见纯子的身影。我有些等的不耐烦了,直接上楼回家,把门牌号什么的发给她,在微信上写道: “门牌号什么的我发给你了,你直接来吧。” “好,我马上到了。” 将西装的外套脱下挂在阳台上,打开家里的窗户透透气,来到厨房烧上一壶水,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 我匆匆忙打开门,身着一身牛仔紧身衣的纯子瞪着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背后背着一把吉他,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 “又见面了,贾老板。” “好久不见,纯姑娘。” “不许叫我纯姑娘,总感觉你在玩谐音梗骂我。” “好吧好吧,你先进来吧。” 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应该是她买好的晚饭,然后递给她一双拖鞋,笑道: “你倒是挺懂事儿,还带了吃的过来,我还想着等你来了点外卖呢。” “我去附近的饭馆买了些炒菜,你是北方人,所以和我的口味应该差不多,我就都买了些,你尝尝。” “好。” 她将吉他放在门口,换上我递给她的拖鞋,慢悠悠地在家里转了起来,点着头说道: “贾念,你家蛮大的嘛,老北京儿就是不一样哈。” “你一个东北人居然也能乱搞儿化音?‘老北京儿’是什么鬼?” “逗您玩儿,不成啊?”纯子说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双水灵灵大眼睛四处打量着,满脸的新奇。 我有些无奈,从厨房拿出两副碗筷,然后给她沏了一壶客户送的单丛茶: “别看了,也没什么名贵的东西,先来吃饭吧。” “我去,贾念,这两块表是你的?” 纯子站在电视柜旁,看着我陈列在表盒里的两块表,一惊一乍地招呼我过去。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是的,她说的这两块表,一块是欧米茄的金星座,一块是江诗丹顿的纵横四海。自从和花知暖分开后,这两块表我再也没有戴过,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表盒里,而表盘上的指针的位置也各自停留在自那天分别后的动储耗尽的时间。 纯子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依旧在惊叹着: “不愧是贾老板啊,这两块表得五十万左右了吧,啧啧啧,你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她抬起头,却发现我站在原地有些发呆: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两块表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你朋友的?” 我犹豫了一下,才悠悠地说道: “是……是我女朋友的。” “你女朋友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 纯子顺手拿起我盖在展物台上的相框: “我刚才看到照片了。” 我说不出什么情绪,说道: “放下吧,我本来要收起来的……” 纯子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轻叹道: “这两块表,是她送给你的礼物,对吧?” “嗯。” 纯子回过头,戏谑地看着我,单手叉腰,道: “你知道吗,当你们失去联系的那一刻,她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当然,这不是她的错,是你的错,所以你不应该称呼她为女朋友,甚至你连称呼她为前女友都有些不够资格哦。” “你故意找茬是吧?” “切,戳中你的痛处了吧?算啦算啦,先吃饭吧,我还饿着呢。” 我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两个人坐在餐桌的两边,我默默地吃着饭,她则是拿出手机看着最近热播的音乐综艺。 综艺节目对我来说基本上属于陌生领域,我本人并不喜欢看综艺,平常更喜欢看看电影或者动漫,电视剧看得也少,所以纯子正在看的综艺里面出现的歌手,我基本都不认识。饭吃到一半,纯子把手机关掉,说道: “贾念,你吃饭都不看手机啊?” “为什么吃饭要看手机呢?” “啊?你吃饭都不用电子榨菜的啊?” “现在榨菜都是电子的吗?” “……” “……” “你当我没说。” 结束了大眼瞪小眼,纯子在我淳朴的目光下低了头,轻叹了一声,收了手机,拿着筷子搅了搅自己碗里的菜,嘀咕着说道: “你可真没劲。” 她的话让我有些恍惚,甚至就连她撅着嘴的动作都让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千里之外的女人。 我曾经无所顾忌地拥有过她,却也因这份无所顾忌而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她。我们之间没有太遥远的相爱,因为她爱得坦诚,而我却连爱不爱都模棱两可,难以自辩,那么黑白便也不再无声,终究在沉默的咆哮中消散在风中…… 吃过饭,我和纯子坐在沙发上发呆,甚至有一些尴尬。仔细想想,我们之间好像又没有很熟,这听上去有些矛盾,可是当情绪散去,作为独处面对面的时候,这种感觉才会尤为明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她刷了会儿手机,我也看了几眼工作邮件。终于,我咳嗽了一声,纯子却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站起身来,率先开了口: “别装了,今天我属于你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吧。” 纯子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把我整不会了,我皱着眉,指着她放在门口的吉他说道: “我说你脑子里能不能少一点黄色废料啊我的姐姐,赶紧唱几首歌来听听。” “懂了,先唱个歌,跳个舞,给你助助兴是吧?” “对,先唱歌吧,跳舞我估计你不会,算了。” 纯子瞪了我一眼,猝不及防地在地上来了个大劈叉,拍了拍自己的后车灯,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说我会不会?” 我惊讶地合不拢嘴,赶紧说道: “你丫有这本事还能干不好直播吗?最近咱们好好琢磨琢磨你的账号怎么弄,再别去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了,听到没有!” “哦,听你的。” 纯子说完,拿起自己的吉他调了几个音,清脆的琴声瞬间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以前都是在五道口的晚上听她弹琴,所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琴,如今咫尺之间,这把琴看上去有些老旧了,甚至很多地方已经掉了漆,我问道: “你这把吉他用了很久了吧” “对,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爸给我买的。” “那你爸对你挺好啊,我初中的时候玩会儿电脑都要被揍呢。” 纯子的眼神变了变,点点头,说道: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想听什么?” 我不是一个很喜欢被别人转移话题的人,更何况我需要多了解她一些,于是问道: “你这把琴用了这么久,没想过换一个吗?” “没钱换。”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理由我不喜欢,我之前给你转了3万块钱,你购置完直播用的设备至少剩下了一万,换把好点的琴绰绰有余,怎么会没钱呢?” 纯子咬着嘴唇紧紧盯着我: “你一定要这么刨根问底吗?” “因为我要帮你,你就不能隐瞒。我还指着你以后成了大网红给我当退路呢,哪天我要是被裁员了,也能到你那儿混口饭吃。” “呵,你那位林妹妹才不会那么狠心呢。” “你少贫,她一个万恶的资本家,怎么不可能?你从哪知道她不会这么做?”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是至少 在别人面前我不想将内心最真实的部分展示出来,这或许是一种本能,又或许我和林伊之间的关系本就有些复杂,并不是那么只言片语可以总结的,还不如调侃调侃她,反正她也不知道。 “她看你的眼神告诉我不可能。” “眼神?”我想了想,回忆起了当时林伊看我的眼神中那复杂的情绪,苦笑道,“也许你说的对吧,她的眼神里是有感情的,可是你也要清楚,她是一家中型企业的ceo,感情对她来说才是奢侈品,对我的感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 这脱口而出的揶揄正是我最近仔细想过之后的结论。或许林伊的心里对我是有一些超越了朋友的感情的,可是她也说了,我和她之间只有两种关系,要么上下级,要么……怎么想,这个要么后面接着的一定是陌路人。 我不禁嘲笑起自己,曾经是我对她说过的彼此做陌路人,如今脸打得啪啪响,反倒是她让我在上下级和陌路人之间去选择了。 “不像。”纯子摇了摇头,顺手抽出烟盒,却又放了回去,“我只能说,她能唱出那样的歌曲,就证明她不可能对你有太多别的心思,或许她的身份让她不得不做一个擅长权衡利弊的人,但是这并不能掩盖真实的自己。” “所以你那次就躲在什么角落里偷看是吧?” 纯子脸一红,拍了我一下: “这是重点吗?行了,要听什么赶紧说,你再不说我可走了!”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换一把吉他。” “我日你啊贾念,你还抓着这个事情没完了是吧?”纯子勃然大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我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 “或者我换个问题,你爸呢?” 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挣扎许久,说道: “……死了。” “怎么死的。” “病死的。” “绝症?” “不完全,自己拖死的。” “怎么拖的?” “为了省钱,不去医院,久而久之,病情恶化,治不了了,死了。” “所以钱省下来了吗?” “呵,你说呢?如果钱是靠省下来的,我还用去……去……” “去当婊子,我替你说。” “贾念,你是怎么能这么平静地和我聊这些的呢?” 纯子皱着眉,终于忍不住了。她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摔门离去,只是稍显不耐地看着我问道。 “因为你是我朋友。” 纯子愣了下,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此刻的她没有狰狞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甚至流着眼泪的她比平时的她更美。 我没有刻意去欣赏她的美,因为这种美建立在她的苦难之上,那么这种美便是邪道。 “纯子,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除了你,再没了。” “可是你手腕的纹身……” “啊,你说这个名字啊。”纯子擦了擦眼泪,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目光中多了一丝温暖,“这是我前男友的名字。” “你们分手了?” “嗯,他也死了。” 她平静了几分,可是我也没有再问下去了。原来,生活的苦难从来都让人猝不及防。我没有追问,她却主动说了起来: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会做饭,会给我带好吃的,会关心我的冷暖……他总是记得在过节的时候送我一朵玫瑰花。其实他和我一样穷,他买不起一束,就只能买一朵。可是,逢年过节,他都会带上这么一朵,然后拎着自己做的饭来找我,逗我开心。” 纯子抬着头,眼底含着泪水,一点点诉说着过往。我没有打扰她,她靠在沙发上,接着说道: “他甚至有点溺爱我,那个时候我在卫校,他在职高,路程有点远,尤其是冬天,东北的冬天很冷,可是他依旧每天坚持来找我,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然后在晚上回宿舍前依依不舍地和我道别……” “然后呢?”我轻声问道。 纯子抿嘴笑了一下,只是这一下,眼泪就再次流了下来,流进了她的嘴巴里。我递给她一张纸,她轻轻擦去,抽出了一根烟。 “我……可以抽一支 吗?” “没关系,你抽吧。” “……算了吧,谢谢。” 她将烟放了回去,接着说道: “没什么然后了。我的吉他是他教的,虽然他学习不行,但是音乐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我们一起唱歌,一起弹琴,然后周末去老远的地方吃正宗的烤冷面和煎饼果子,对了,他还会自己做猪肉酸菜,比我姥姥做的都好,附近的人都知道呢。” 她脸上写满了得意,这是一种认同,更是一种缅怀。 “所以,他是因为什么去和教员汇报工作了呢?” “你这话说的倒是挺有意思,”纯子勉强笑了笑,擦去了最后一滴眼泪,“车祸,那辆破自行车终究是害了他,一只手、一只脚没了,也没钱住院治病,他家里就剩下爷爷一个人,谁也帮不了他了,包括我……所以,他留下了一封信,里面有他攒的几千块钱,跳楼自杀了。” 我难以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撕心裂肺才能够在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仅仅是声音略微颤了颤,然后很平静地说出这些痛心的过往。可是,我没办法开口安慰她,也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 “你一定想说我对不起他吧。他死了,我就去当了婊子。虽然只做了几天,可是我还是做了。”她是笑着说的,可是却脸上却写满了痛苦。我不想她再提那些迫不得已的故事,转而问道: “那封信,是写给你的吗?” 纯子摇了摇头,眼底通红,却再也见不到一滴眼泪: “不知道,信上只有两个字。” “可以说给我听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两个字就是——”纯子深吸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刚刚擦黑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好疼……” 第233章 童话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回忆,我仅仅是坐在她的旁边,周围的空气就如同有着千斤之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纯子和她的前男友呢? 纯子的泪痕干在了脸上,再也没有多余的泪水足够她宣泄。我有些后悔,也许不该问这么多,更不该用旁观者的冷静去再一次揭开她的伤疤。 许久,纯子回过头,淡淡地说道: “所以,贾念,这把吉他是我爸买给我的,而教我弹琴的,是我的前男友。这把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回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唯一交集的存在,我是不可能换的。” “我懂了,抱歉,是我唐突了。” “没事,这些事情我没和别人说过……”纯子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故作轻松地笑道,“也许因为你是我的债主吧,用这些话博得几分你的怜悯,也算是我作为欠债方狡猾的手段了,就看你接不接招了。” 纯子说话还是这么直白,脸上挂着复杂的笑容,带着黑色的幽默和混不吝的态度,让我猝不及防。我无奈于她犀利的言辞,却也感叹她的坦诚和直白,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 “没办法,我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这招儿我只能接了。” “谢谢。” “纯子,”我认真地想了下,对着她说道,“所以,你今天想唱什么歌呢?” “不是说你来定吗?” “知道了这样的故事,我想听你唱你想唱的歌,可以吗?” 纯子低着头想了想,点点头: “好。” 我静静地看着她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亲身,然后手指细细抚摸着那些掉了漆的部分,满眼都是心疼和回忆。她深吸了口气,扫了把弦,脆生生地开口道: “贾念,你渴望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平淡自由,你呢?” “嗯,像童话那样,有他,有我……”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 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一首经典的歌曲,纯子几乎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是平平淡淡地唱完了这首《童话》。 尾音刚落,琴声似乎还萦绕在房间的角落里。我看着她,她看着琴。 “所以,他曾经让我相信的童话,已经由他自己亲手揉碎了……” “纯子……” “我没事……”纯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也许这就是生活吧,人还是要活下去,无论遇到了什么,对吗?” 是这样吗?我不好说。很多人都告诉我们要努力地活下去,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也许比死去更需要勇气,我们没有资格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评判别人的生活,无论他人的生活在你看来是如何的不对,我们依旧没有权利去俯视别人。 我坚信,人,就算是得过且过,也应该得到属于得过且过的高贵的尊严,因为人生而平等,任何不影响他人的活法,都值得尊敬,更遑论死亡…… 纯子见我不说话,将琴收回了琴包里,拿起烟叼在嘴上。我给她点着,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其实没这个意思。” “没事,家里也没别人了,你抽吧。” 纯子点点头,吸了一口,独自陷入了情绪之中。 我给她的杯子里续了一些茶水,开口道: “纯子,咱们说说你的账号吧。” “嗯,你说。” “我多嘴问一句,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吗?” “买好了,电脑,摄像头,麦克风,声卡,隔音棉,也都装好了。” “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分两步走。首先,你需要在几个大的视频平台签约直播,每天的直播时长最好在10-12个小时左右,越长越好。” “在哪里直播呢?” “两个地方,一个在五道口,一个在宿舍。” “白天在五道口直播,晚上在宿舍直播,内容虽然都是唱歌,但是尺度要不一样。” “什么意思?” “白天你因为在外面,所以穿着上可以更个性化。晚上嘛,能擦边就擦边吧,毕竟现在的人都好这口儿。” 纯子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让我有些迷糊了,你看上去像个君子,可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有时候又这么低俗呢?” “这不是低俗,这是事实。以你的条件,靠直播赚钱就差一个契机,现在这个契机就在眼前,你没必要想太多。” “我不是在抵触,只是觉得你说出这话来有些违和……对了,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呢?” 我看了她一眼,回道: “销售。” “啊?那怪不得你懂这么多呢,销售圈子都挺复杂的。” 我笑了笑,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我是干实体的,所以圈子已经算干净了。” “好吧。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啊?” “白天的直播因为是在外面,所以你正常唱歌就行,如果观众点歌你尽量满足;晚上嘛,可以加点唱跳节目。” “啊?”纯子愣了愣,说道,“可是,我跳什么啊?我是会跳舞,但是也好多年没跳过了,直播间跳舞很容易露怯啊!” “笨蛋,谁让你正儿八经跳舞了!随便扭一扭,跳一跳不就完事儿了?实在不行去别的女主播直播间学去!” “哦……” “这些你做好就行了,引流什么的我来买,后面我给你几个电话,你直接和他们联系。我不敢说什么捧红这种词,但是小有名气我是有把握的。” “好,我回去就开始学。”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可能爆火,而爆火的原因无他,运气与运作罢了。对于纯子来说,她的才华毋庸置疑,只是缺少一个前期投入的资金。不过,既然我要帮她,那就要帮到底。我的银行卡上目前还有些钱,作为前期的引流来说还算够用。接下来,就要她放开手脚,正式踏入直播这个行业了。 我略作思考,接着说道: “对了,除了直播之外,我还会请个人专门给你做视频剪辑,平时你唱过的歌要在各个平台上面的账号中心发布,务必保证歌曲的质量。过段时间会有一个歌唱节目的全国海选,我准备给你报名,只要能登上一次节目,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可是,如果我海选没过呢?” “不可能。”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错,我对你的唱功以及声线绝对信任,而且,你的赛道和别人不太一样,我有这个信心。” “可是我听说晋级要花钱……” “没事,我有钱。” 第234章 林伊来访 纯子捂着嘴笑了笑,说道: “贾念,你这个说法很容易让我误会啊。” “你可别误会。行了,最近先按照我说的正式开始吧,我们两个分头行动,直播引流之类的我搞定以后给你联系人的联系方式,你具体和他们对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嗯,好。” 话说到这里,很多事情也基本暂时告一段落了。短短一个多小时,我对纯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她剥去了当初那副清冷的外衣,让我看到了她坚强和脆弱的两面,也同时更坚定了我要帮助她的决心。 我一直认为如今这个时代的音乐人往往有着千禧年没有的无奈,我们在痛斥当下流行音乐一代不如一代的同时,也不得不明白数字时代的蓬勃发展与国内音乐文化滞后的矛盾所带来的结果势必是油门焊死,很多人却上不了车,那些人带着学识、理想、教养、热情,可是这些却如同一个个包裹让他们赶不上这趟所谓的时代快车。 可是,快,就好吗? 不是的,快的结果,就是当下音乐市场的颓靡。不过,我在纯子身上却看到了名为希望的种子。当然,类似她这样的种子在民间还有千千万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虽然我不敢自称她的伯乐,可是我明确地相信自己的这份信任一定会帮助她在音乐的道路上有面包吃,也有歌可以唱。 纯子拍了下我的肩膀,让我从沉思中惊醒,看了下时间,也才晚上的八点。 “贾念,我想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 “哦哦,你去吧。” “谢谢。” 纯子进了卫生间关上门,我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拿出手机开始在相关的网站上了解短视频和直播引流的方法还有价格。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我有些疑惑,站起身打开了门,一时间呆住了。 林伊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瓶红酒,笑眯眯地看着我: “怎么了,贾总?这么快就呆住了?不请我进去吗?” 我站着没动,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林总,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啊?”林伊歪着脑袋看着我,举着她手里的红酒笑道,“我不仅人来了,还给你带了瓶好酒呢。最近你出差辛苦了,我亲自来慰问慰问你喽。” 林伊说完,不由分说地走进了屋里。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纯子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 “贾念,你家的洗手液快用完了,你赶紧换一个吧。” 一瞬间,林伊的脸刷得冷了下来,静静地把酒放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看着纯子。纯子一抬头,就看到了林伊,眨了眨眼睛,率先开口道: “林小姐,你好,好久不见。”纯子从容不迫地对着林伊笑道。 林伊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才不咸不淡地回道: “纯子,对吧?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在五道口那边吧。你今天来是……?” “哦,我今天过来是和贾念商量事情的,然后我就借用了下卫生间。现在我们讨论完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纯子说完,把自己的琴背在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和我们道了别。 林伊早已没了刚才的热情劲儿,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然后一言不发。 我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水,笑道: “林总,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啊?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提前告诉你,我可就看不到这一幕了。” “你这话说的,纯子是我朋友,我俩聊点事情有什么的。” 林伊撅了撅嘴,问道: “什么事情啊,我能知道吗?” 我心想这事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更何况说不定还能借用一些林伊的资源帮纯子拉拉人气,于是从头到尾把我和纯子谋划的事情和林伊说了一遍,不过略去了借给纯子30万用来给她母亲治病的事情,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到金钱和纯子的隐私,还是不和林伊说为好。 听完我打算帮着纯子靠唱歌赚钱的事情,林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手撑在下巴上略作思考,道: “原来是这样,可是,你有必要请她到家里说吗?外面找个咖啡厅不就可以了?” “你不懂,我想听她唱歌了。” 林伊一挑眉,道: “我承认她唱的很好,不过你就这么痴迷她嘛?” “林总,你说话可要注意啊,我不是痴迷她,是痴迷她的歌声,ok?” “我看也差不多。我也给你唱过歌呢,也没见你痴迷……”林伊把头扭到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挠了挠头,说道: “那个,我说句实话可以吗?” “可以啊,你说吧。” “我说了你别生气。” “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就不生气。” “你唱的没她好听……” 林伊突然转过头,盯着我看了半天,才笑道: “好吧,我承认我唱歌不如她,可是怎么说呢,你让她来家她就来了,你俩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好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心里有些慌,没想到林伊还挺敏感。我赶紧装作平静的样子说道: “没有啊,就是我有时候去五道口听她唱歌,一来二去就熟了,今天我刚出差回来嘛,她又在附近,就干脆叫来家里了。” 林伊眯着眼睛看着我不做声,我咽了口唾沫,尽力直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出破绽。其实我大可不必如此,我和纯子干干净净,什么事情都没有,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呢?再说了,林伊也不过是我的领导,难道还管我的私生活吗? 话是这么说,我的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紧张,不希望她有任何的误会。半晌过后,林伊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俯身靠在我耳边说道: “好啦,你和她之间的小秘密我就不去探索了,过来陪我喝点。”说完,她捏了捏我的耳朵,给了我一个笑容,向着餐桌走去。 她的笑容很美,以至于在我的脑海中挥散不去,那双桃花眼一如当年的一瞥,惊艳动人。 可是我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这是否是真的,我不知道,可是我就是这么感觉的,这种感觉仿佛动物的本能,那种危险靠近的下意识的本能…… 第235章 你今晚睡在哪啊? “林总,”我坐在餐桌旁看着林伊说道,“那你……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所以这才找你来了嘛。” “你就带了瓶酒?” “不可以吗?”林伊正在研究这瓶红酒上面的标签,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颇有些无语地扫了她一眼,说道: “可是我吃完了,现在家里没吃的啊,总不能干喝吧?” 林伊这才抬起头看着我,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 “你家没吃的啊?” “没有。” “没有就点啊。” “……好。” …… 我在手机上随便点了些吃的,毕竟我自己吃过了,所以只点了一人份的小吃。没过一会儿,外卖送上了门,我将包装拆开,林伊将酒倒好,一顿夜宵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 林伊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对着我笑道: “贾总,今天冒昧来访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说笑了,我怎么会介意呢?只是我有点好奇你来访的目的。林总,是有什么工作要安排吗?还是……?” “怎么会?”林伊摇了摇头,示意我先碰一杯。我会意,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随着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的回荡,她浅酌了一口,看着杯子里的酒液,缓缓开口道,“我只是……算了,没什么。” 我不算品酒的行家,所以这杯红酒我尝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林伊的这句话却给这杯酒添加了别样的意味。她的欲言又止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挑逗,让我满是好奇,只想一探她语言背后真实的目的。 “林总,你这就没意思了,话哪有说一半的啊?” “我不想说了,不行啊?先让我吃点东西啊,肚子都饿了。” “好吧。”我向来拿她没办法,接着说道,“你每天吃饭的点都不是很规律啊,有时候正点吃饭,有时候就特别晚,这样对身体不好,难道沐雯没有给你安排好饮食吗?” 林伊正吃着,突然抬起头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俩难道不是隔壁办公室吗?” “可是6点就下班了啊,你怎么知道我平时几点吃饭的?” 我一时语塞,虽然我很想告诉她我每次都是等她下班了才下班,可是这件事她并不知道,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给她平添负担,于是笑道: “呃,我猜的,毕竟你今天没吃晚饭就过来了,不是吗?” 林伊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的眼睛,很快,她的嘴角便上扬了一个弧度: “好吧……沐雯姐也是很忙的好吗,虽然她是我的管家,但是也参与了一些澜海的工作,所以哪有空天天给我送饭啊。” “那你让小山他们给你打点食堂的饭啊,你这么乱吃小心发胖!” “虽然你这么当面和一位女士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不过我还是感谢你的建议。贾总,要不这样,毕竟你是我的助理,不如以后你每天晚上6点过来提醒我,我俩一起去吃饭,咋样?” 我想了想,这也是个主意,点头道: “好。” 林伊笑着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吃着小吃。 “贾念,这个豆皮很好吃啊,你也尝尝。” “好,我尝尝,你别喂我。” “哎呀,我看你也不吃,着急死了。” “我不饿,陪你喝点酒就行了。” “那来啊,干杯,今天这瓶必须喝完。” “啊?那你待会儿睡哪啊?” 我问完就有点后悔了,这句话明显有点歧义,而我也赶紧闭了嘴。明明没有喝多,林伊的脸上却有些红晕,而我也有些说不上来的迷醉,好像与她独处的这短短的时光是如此娴静和淡然,而我也少有的踏实。 我明白,这份踏实就是她坐在我的面前,褪去那些职业的光环,以纯粹的她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就仿佛隔着时光看到了一心一意给我写下那些纸条的她。 林伊对我的问题有些猝不及防,她轻轻捋了下头发,说道: “那个,要不你送我?” “啊,我……我也喝酒了啊。” “那怎么办……” “要不给老李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不要,这么晚了,让他看到咱俩还在一起不太好……” 林伊露出了一抹羞怯,也许是喝了些酒,又或许是我一时间上了头,下意识说道: “那这样吧,今晚你就睡在我家吧,明天再回去。” “这样不太好吧?” 我大手一挥: “有什么不好的?家里也没别人,我给你换一套被褥就行了。” “可是我没带洗漱用品。” “没事儿,你就用……” 讲到这里,我和她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林伊面色复杂地看着我,而我也躲开了眼神深吸了口气。 是啊,她还能用谁的呢?家里有的,只有花知暖没有带走的用品。卸妆水,洗脸棉,护肤品……一堆女人用的产品被我整理好收在了卫生间的柜子里,毕竟是花知暖用过的,都是非常昂贵的牌子,想来林伊自己用的也不外乎是这些吧? 可是,尽管如此,林伊会用别人用过的吗?而我又怎么能够让别人用花知暖用过的呢? 这份纠结让我有些痛苦,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红酒,默不作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林伊也同样沉默了许久,直到夜晚的风吹的窗户吱呀作响,她才开口道: “北京风好大。” “嗯,但是温度还可以。” “可是晚上还是有点凉。” 我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暗示些什么。我总是习惯从她的语言中去揣测背后的意思,即使她可能只是简简单单地说这么一句,我也会不自觉地去想她有什么想法和暗示。 于是,我说道: “所以,今晚……我叫个代驾吧,你应该是开车过来的吧?” 我问完,林伊咬着嘴唇,小声说道: “贾念,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她的声音很柔,柔得渗透进了我的每一寸皮肤中,让我欲罢不能。不过,毕竟我也算抵抗力比较强了,而我与她说白了,也很难说多清白,所以她的心思我立马就猜透了。于是,带着莫名的情绪,我叹了口气,说道: “便宜货能用吗?” 林伊的眼睛啪的亮了起来: “能啊,我觉得化妆品都差不多,我都能用的。” “好吧,我点个外送吧……你要是嫌弃,就赶紧回家去。” “哦,知道了。” 第236章 你对我又是什么感觉呢? 我从来没想过像这样一般,平淡地坐在温暖的家里和林伊面对面地喝酒,哪怕一次。 认识她也很久了,我们之间总是若即若离,明明我们有着别人没有的默契,却也因为这默契让我苦不堪言。这其中有我的问题,也有她的问题。可是这其实这并不能算是所谓的“问题”,因为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即使我在内心某个躁动的角落里渴望拥有…… 再看林伊,她的酒量真是个迷。曾经能喝将近一斤白酒的她,今天仅仅是这几杯红酒下肚,她就有了些醉态,双眼开始半眯,脸上也红扑扑的,表情更是变得丰富了起来。 她靠近了我一些,发香绕过玻璃杯与我的手指交缠,和我碰了一杯,说道: “贾念,你说你的身边怎么总有这么多漂亮的女生呢?” 她的问题有些无厘头,我读不出她的意思,干脆不知羞耻地回复道: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帅吧。” 林伊左右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笑道: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你真是这么想的啊?” “对啊,我这大高个儿,脸也算干净,头发浓密,怎么也算个帅哥了吧?” 林伊噗嗤笑了出来,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个更好看的角度,说道: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你挺帅的。不过呢,这和你身边有这么多红颜没什么关系吧?” “那你说为什么呢?” 林伊撅了撅嘴巴,抿了一口红酒,叹道: “因为你是个多情种喽。” 我赶紧挥了挥手,解释道: “你可别污人清白,谁是多情种?” “我给你数数啊,”林伊伸出手指数了起来,“花知暖就不说了,时雨姐也对你评价很高,薛凌看你的眼神儿也逃不过我的观察……哦对了,还有刚才的纯子。啧啧啧,你这桃花可真够泛滥的哈~” 我皱了皱眉,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严肃地说道: “林伊,你应该清楚薛凌是秦铁中的女朋友,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再说纯子,你不清楚她身上的故事,还是最好别乱说的好,她也是我朋友,你这么揣测实在是不应该。” 林伊挑了挑眉,笑道: “贾念,纯子的事你就当我是调侃,不过薛凌这个事儿我可不认。你应该清楚,感情的事情不是由所谓的身份决定的,而是状态。薛凌的状态恐怕不用我多说吧?她到底喜欢谁,你可以骗人,但是她的眼神骗不了人,你又何必这么说呢?” 我一时语塞,沉默了半天,才直勾勾地看着她说道: “说了这么多女生,好像有一个人你没有提啊。” “又是谁啊?还有我不知道的?” “你自己啊。” 林伊一愣,笑道: “呦,还真把我自己忘了。怎么?贾公子是把主意又打到我身上来了?” “对啊,我想问问你。” “问什么?” 我深吸了口气,反正今天也豁出去了,开口道: “既然我提到了你,你又说我是个多情种,那你说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呢?” 林伊的表情收了几分,摇着头说道: “我不太想说。” “为什么?” “那你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感觉呢?” 林伊的双眼仔细地看着我,那双瞳孔仿佛要将我的心事看穿。而她的反问也彻底打乱了我的心跳节奏,身子也渐渐发烫,不自觉地闪开了目光,脑海中不断翻涌着与她共处的经历。 想着想着,我败下阵来,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是,也许是花知暖临别时的话语,也许是曾经给过薛凌的承诺,又也许是对林伊带给我的感觉总是带着些不透彻,带着些隐秘,让我虽然内省明确,但也终究是说不出口。 “抱歉,我……我说不好。” “是说不好还是不想说?”林伊追问道。 “是……不想说。” 林伊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开口道: “所以,贾念,其实就在刚刚,你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太多的事情,却也有千万种言语与过去未曾涉及,即使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可是真要说出口,我们又考虑得太多。 不说我,就说你。贾念,你能保证当我说出口的时候,能看到一个一心一意的你吗?而你,又能放下心中的戒备吗?” 我猛地抬头,这句话里有太多的信息,她所谓的一心一意是什么?她口中的戒备又是什么?也许,她说的对,那所谓的一心一意,也只存在于唇齿之间,我现在又真的能坚定不移地去回应她吗?又或许,她也说的对,她太神秘,我又怎能不戒备? 她更多的心思我还来不及解读,林伊便苦笑着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接着说道: “贾念,我说这些,主要是我……我今天心情很差……” “工作上的事吗?” “不是,是今天王可澜来找我了。” “她?她是你母亲吧?” “算是吧。” 我很难去对林伊这奇怪的说法做出任何评判,同时,我也明白了今天林伊为什么会突然造访,而她的情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变化。 从我入职依连开始,她和她母亲不合的事情我就已经从各方面都能感受到一些,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林伊每次提起她的母亲一定是消极的情绪,甚至带着些愤怒和恨意。 我给彼此倒了一些酒,轻声问道: “然后呢?她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呵,她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过来耀武扬威,然后继续发挥她的无理取闹罢了。” “那个,那总要有个具体的事情吧?” 林伊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她瘫在椅背上,半晌后说道: “她责问我为什么要和史家签订那份借款协议,还让我尽快给他们还回去。” 我听后也有些不高兴,说道: “这件事是公事,她应该没有理由插手。再说了,又不是一开始就管他们借钱,还不是集团高层不同意我们的建厂项目才不得已这么做的吗?” 林伊用力点点头,一副我好懂她的样子直起身子连连说道: “对呀对呀,当初我去集团开会,王可澜坐在一边当哑巴,大家谁都不支持我。现在我们建厂项目落地了,她又巴巴地跑过来添堵,真烦!”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哪还有半点女总裁的样子。很少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我不禁笑道: “不过我也挺好奇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反对你,唯独集团内部的史总愿意以私人的名义帮助你呢?我查过集团的资料,这位史总好像和你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吧?” 林伊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眼神略微有些闪躲,又是一副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我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她捋了下头发,慌乱地喝了口酒。我坐在一旁陪着她喝了一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那个,贾念,一定要说吗?”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说,但是比起你的回答,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会这么难回答。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应该不用很纠结吧?” “呃,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我无奈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可不像你啊,怎么,难道你还是史家的儿媳妇不成?” 沉默,这沉默将刚刚的所有氛围全部击碎,只剩下了房间里秒针扫过的声音和砰砰直跳的心脏声。 这可怕的沉默让我终于意识到她为什么会躲开眼神。我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再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深吸了口气,问道: “所以,真是这样吗?” 第237章 很想 我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那种震惊,失落,恐慌,焦急……我就坐在她的旁边,她明明离我这么近,我却只能保持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强忍内心的颤栗,等待她的回复。 林伊干掉了杯子里的红酒,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许久,敲门声响起。我和她都是一震,我讪讪地起身,然后打开门,接过了超市外送。 “林伊,你看下吧,洗漱用品还有化妆品之类的,你能用吗?” 林伊打开袋子看了一下,浅笑了一下: “可以,谢谢。” 她的表情很自然,熟练地拿起这些化妆品打量起来,然后又放回袋子里,顺便起身拿到了卫生间。 我很惊讶,类似的化妆品曾经我也给花知暖买过一次,她全都嫌弃地扔掉了,那个时候开始也让我对她们这个阶层的消费有了更深的了解。今天我本来想着林伊看到这些廉价的产品可以知难而退,老老实实回家去,没想到她居然能坦然接受。 过了一会儿,林伊从卫生间出来,重新坐回了座位上。而我则是再次问起了刚才的问题: “林伊,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贾念,其实……怎么说呢,我是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 “可以了,你直接说是你的追求者就完事儿了,他姓史对吧?”我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略有些烦躁地接着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就是这位史姓股东的儿子吧?甚至我估计私下里你老爹老妈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吧,两个人强强联合,才子佳人,好一段佳话呢。” 林伊摇着头嗔了我一眼: “你说的也太直白了……我说了,对我来说,他只是朋友。” “哦,朋友?只是朋友人家直接让他爸借你几个亿?这朋友你是上哪找的,也给我介绍介绍呗。” 林伊有些急了,拍着桌子说道: “贾念!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了是朋友……再说了,你还不是和你那位音乐上的朋友干了些不能告诉我的事情?你还说我呢!” “我和纯子哪干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事了?不是你说的不探究了吗!” “我反悔了,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和她到底搞什么了?” “凭什么?你那个‘好朋友’的事情都没跟我说呢,我才不告诉你。” …… 我和林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争吵着,这一幕让我觉得有些滑稽,可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更近了些。 原来,她也会无理取闹,也会有小性子,也会因为无法自圆其说而耍赖打泼……这一刻的林伊在我的面前又立体了很多,这也让我在内心的深处不断地感叹,我与她认识的日子里,就是不断地去了解她,一点点读懂她的过程。 于是,我看向她的时候更柔和了些,心里生出了不忍再与她争吵的心思,笑道: “林伊,如果我告诉你我和纯子之间的事情,你会告诉我你的事情吗?” “我的什么事情?” “你这些年的事情,你和你母亲的事情,还有你和……你和史家少爷的事情。” 林伊捂着嘴笑了笑: “你没必要这么敏感,他叫史忘川,别说什么少爷不少爷的。” “哦,知道了,他年纪比你大吗?” “嗯,大一点。” “原来是忘川哥哥,啧啧啧。” 林伊一愣,眯着眼睛,语气也冷了很多,说道: “贾念,你觉得我很喜欢四处认哥哥吗!” 她的态度转变很大,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我很清楚她有点生气了,赶紧说道: “算了算了,我就随便一说,你别当真。” “我当然知道你是随便说的,但是贾念,有些话还是要斟酌,可不能乱说。” “好。” 林伊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我笑道: “嗯,刚才你说咱俩互相交换小秘密对吧?” “呃,也不算小秘密吧,就是互相坦诚一些,因为你也知道,林伊,你的事情很多我都不了解。” “你真想了解?” “真想。” “有多想?” 林伊一只手撑着下巴,抿着嘴,微笑着看着我。家里的灯光是奶黄色的,五月初的北京是温暖的,这也让红色的酒液多了些柔和,多了些热。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如此好看的桃花眼,这双眼睛我看过无数回,可是每一回我都要感叹造物主的精雕细琢。 她的眼妆很淡,那颗泪痣又为她平添了一抹神秘的气息,我呼吸着这份气息,迫切地想要从她那里索取红颜的秘密,也就是这个瞬间,纵是千里河山,又如何比得美人一笑? 就在此刻,我才终于理解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诗词。如此佳人美酒,就是点了烽火,戏了诸侯,又怎能不使人竞折腰? 我深吸了口气,用尽了力气,认真地说道: “很想。” 林伊依旧保持着那副笑容,可是这笑容竟多了些忧伤的味道。她伸出手抚了一下我的鼻尖,淡淡地说道: “贾念,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探究我的人生,我知道你的真心,而我也因为你的真心明白了一件事情。我曾经自以为是到认为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愿意去了解我,也曾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林伊的目光迷离了几分,甚至眼底都若隐若现晶莹的泪光,“可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愿意去了解我,愿意陪着我,哪怕他很累,很辛苦,甚至很为难……” “所以,你愿意告诉这个人吗?” “为什么不愿意呢?只不过,不是今天。” “什么时候,给我个准信好吗?我真的很想……” “贾念……别……”林伊迅速抬手封住了我的嘴巴,一滴泪水就这么从她的眼底溢出,在这个醉人的夜晚,融化了我的心,让我再次因为她而陷落,从此忘了其他,“等我从俄罗斯回来,好吗?我需要一点时间。” “好,我等你。希望你不要忘了。” “怎么会呢,念哥哥~” 我脸一红,问道: “那我叫你什么呢?” “你说呢?” “那你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了。” “掉下来的什么呀?”林伊轻轻擦去眼泪,笑眯眯地追问道。 “林妹妹喽~” …… 第238章 唱歌给我听 很久,我不曾看到月光是如此轻盈,戴上一层薄纱,然后温柔抚摸着看着她的人们的脸颊。 林伊和我并肩站在阳台的窗前,同沐此刻的月光,淡淡的酒气萦绕在我和她之间那短短的距离间,然后彼此保持着足够让人冲动的沉默。 我终究没有冲动,她也没有。 “林伊,你什么时候去俄罗斯?” “嗯,这两天就走。” 我皱了皱眉,急忙说道: “这么快吗?不是说好一起参加奠基仪式以后再走吗?” 林伊静静地站在那里,从兜里拿出一颗润喉糖递给我,道: “不能再拖了,很多俄罗斯那边现场的情况需要我去了解,如果未来国贸部还想继续发展,现在就必须要打好基础,我们要赶紧收集客户那边的具体情况和相关的数据。 而且,我的导师也告诉我应该早点过去,他作为搭线人,也需要和我们进一步沟通交流。” 她说完,转过身子看着我的眼睛,任由月光为她覆上一层白色的纱,于是她的眸子便成了这个黑色的房间里唯一的光: “怎么,舍不得我?”她笑道。 “没有,你想多了。”我说道。 “是吗?” “嗯……” “贾念,”林伊向着窗户走近了一步,手轻轻搭在窗户上,她的影子如是就落在了远处的银河: “我想听你唱歌给我听,好吗?” “想听什么?” 她的眸子更亮了些,那些星星,那弯月亮,那薄薄的云,都被她收进了眼底,然后带着满眼的天空透过窗户的反射看向了我: “我想听你想唱给我听的。” “好别扭的说法。” “嗯,但是这是我想要的。所以,你的回应呢?” “能给我点时间吗?” “我等你,多久都等。”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我点点头,仅仅思考了片刻,轻笑道: “林伊,你听过的歌自己都会唱吗?” “不一定,有的歌我是喜欢听的,可是没有刻意去学,所以只能跟着哼哼,不一定都会唱。” “那,我想唱一首《大雾》送给你。” “《大雾》?我好像印象不是很深。” “我唱完你就想起来了,因为这是你喜欢的歌。” 林伊摇了摇头,嗤笑道: “原来我喜欢不喜欢是你来规定的呀?” 我没有回复,带着复杂的情绪和那些难言的情感,余光锁定在林伊倾国倾城的脸上,却不敢进一步看她,干脆闭上眼睛,开口唱道: 我喜欢你却不想让你 知道 一个人偷偷盖了一座 城堡 看着你微笑 跟着你奔跑 这份喜欢 希望不是一种打扰 这天又下起了大雨 起了雾 我又没找到方向 迷了路 我又怎么好 能触碰你温度 大雾四起 偷偷藏匿 我在无人处爱你 大雾散去 人尽皆知我爱你 穿过风雨 小心翼翼 害怕惊扰你 你是否也能 感受我呼吸 大雾四起 看不见你 却能找到你眼睛 大雾散去 我在人群中爱你 跨越千里 苦苦寻觅 终于找到你 每一步都是爱的足迹 我只是清唱,没有配乐,也没有伴奏,当收去尾音,我这个音乐上的外行依旧略显疲态了。 而此刻,唯一的听众只有林伊,或者说,只能是林伊。 “这首歌我听过。” “想起来了?” “嗯,在车上。” 我笑道: “你记性还挺好。” “嗯,因为……”林伊低头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没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依旧没有接着说些什么的意思。我有些气馁,开口道: “时间不早了,林伊,各自休息吧。” “我还不想睡,你困了吗?” “那倒没有……” “那你再唱一遍好不好?” 林伊的语气带了几许哀求,眼神带了几分期待。我知道,我不会拒绝。所以,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次你听仔细点。” “嗯,一定。” 我清了清嗓子,又唱了一遍,而这次的效果似乎更好了些,至少真假音的转换更流畅了些,尾音也处理得更细腻了。 “怎么样?这次好多了吧?” 林伊沉思了片刻: “还是第一遍更好听。” “啊?为什么啊?” 林伊摇摇头: “等我从俄罗斯回来吧,也许那个时候我就会告诉你了。” “好吧,你还真是任性啊,所有的问题都要拖到那个时候。” “贾念,你不喜欢我任性吗?” “我……” 几千次的回眸,几千次的对视,我终究说不出口。我深吸了口气: “林伊,等你回来再说吧。” 她抿嘴一笑,目光落在远处,许久,说道: “好……贾念,我有些累了。” “嗯,我去给你铺床,你赶紧洗漱吧。” “好。” “对了,你没有睡衣吧?怎么办?” 林伊的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我,半晌才说道: “还真没带,怎么办?”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哎呀,你没有睡衣吗?” 我一愣,说道: “我裸睡,不穿睡衣。” “恶心!” “你再说一遍!” “恶心!” “好好好,反正没有睡衣,既然你说恶心,那你也只能裸睡了,该!” 林伊脸上红红的,咬着嘴唇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我,满脸的不服气。而我则是得意洋洋地站在一边,双手插兜,接着说道: “你现在好好说话,我还能帮你找找,不然,嘿嘿,你懂的。” 林伊终于败下阵来,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请帮我找一套睡衣,谢谢。” “谁啊?谁帮你找啊?” “你啊。” “我是谁啊?” “你……”林伊用手指点了点我,强忍着脾气勉强露出个笑容,“好哥哥,帮我找件睡衣吧。” “没问题,小妹妹,等着吧。” 我哈哈大笑,然后从衣柜里找出来一套没有穿过的睡衣递给她: “你别嫌弃,这虽然是男款,但是没穿过。” “我还有资格嫌弃吗?行了贾念,等我回来,你等着。”林伊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卫生间。 我的心情大好,或许是在林伊这里占到了便宜,也或许是许久没有这么安心和踏实。我细细品读着这种心情,更加确信与林伊在一起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这份感觉也让我更加清楚感情的事情从来都不讲道理,即使林伊和我之间曾有那么多年没有见过,可是这一年的接触却让我感觉好像和她相处了很久很久,以至于与她说的每一句话,一起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我惬意,足够我满足。 第239章 一定等我回来 这个梦我做了很久,与那位梦中的女子,我们喝酒聊天,如同老友一般。我努力去看她的脸,似乎比起曾经的朦胧看清了几分,只是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我想,或许是我仍旧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又或许是这位女子如洛神之美,故此不肯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素衣女子曾用黑白二色示人,却从不展露容颜。 当我从床上起身,是微信消息将我唤醒。很久没有睡得如此爽快,我不禁伸了个懒腰,从枕边打开了手机: “贾念,我已经在飞机上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这样对于重逢我们便多了几分期待。这次俄罗斯之行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希望你能够将公司的事情打理好,很多非常紧急的事情你便宜行事即可,不用和我汇报。另外,一定等我回来……” 林伊的消息让我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她睡过的卧室。床铺已经整理干净,甚至昨晚吃剩的垃圾,喝净的酒瓶都被她带走扔掉了。房间里是好闻的香水味,可是她已经从这间房子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不见。 其实只是一次出差,可是我却已经开始想她了。我看着手机发呆了许久,只简简单单地回复了一句:嗯嗯,知道了,去了俄罗斯一定注意身体,千万别太累,我在北京等你。 只是很快,这样的矫情肉麻的用词又让我有些不爽,感觉自己好像被她拿捏了一样,又感觉自己像个深闺的怨妇,缺了她不可似的。而这样的感觉愈演愈烈,催使我连忙撤回了刚刚的这句话,改成了简单的一句:好,知道了。 放下手机,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想要找点事情做。 于是我发现,虽然今天是周六,可我却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可以去找的人。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了,准备点个外卖,确收到了秦时雨的微信电话: “喂,秦小姐?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贾念,你怎么还叫我秦小姐?也该学伊伊的样子叫我时雨姐了吧?” 我一时汗颜,问道: “呃,那个,这和林伊有什么关系啊?” “还装?昨晚伊伊睡在你家了吧?”电话那头传来秦时雨略显玩味的声音,语气里带了些成年人都懂的暧昧。 “她连这都跟你说?” “嗯哼,毕竟昨晚她放了我的鸽子,不给我个说法我能饶过她吗?说说吧,她香不香?” 我扶着额头无奈地说道: “你这话说的,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哪来的香不香?你这说法跟个猥琐大叔一样。”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也敢为了你放我的鸽子?行了,你也别跟我装糊涂了,今天伊伊去俄罗斯,你怎么安排的?” “我啊,我还真没什么安排,怎么了?” “要不要来姐姐的密室玩玩啊?我们密室最近推出了新的主题,好玩得紧嘞。” 我想了想,还要洗漱穿衣,还要收拾整齐,还要开车,还要停车,还要交停车费……哎,太多麻烦的事情了,我实在不想动弹,说道: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不改天……” “不行!就今天,你赶紧过来!不然等伊伊回来我就打你的报告!” 不由分说,秦时雨就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颇有些无语,很难想象现在的人威胁别人居然要靠这种手段,尤其是给林伊打报告,似乎我身边的所有人对我有所要求的时候都会打着林伊的名义,更令人无语的是,我居然吃这一套! 没办法呢,我只能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为了避免开车停车这一系列的麻烦选择了打车。 在去秦时雨的密室的路上,我用手机查了一下桃树树苗的购买途径以及养成周期,然后试探性地下单了几个桃树苗。我想,如果一年以后这些桃树能够盛开,那么是否我于我的周遭也会因为那些朵朵盛开的桃花而繁花似锦呢? 太遥远的事情我无法预测,可是人总是要做些什么来填补那些略显空虚的日常。曾经我渴望自由,可是当如今自由不再是奢侈,自由之外我能做些什么反而成了更为紧急的事情。也许,人在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阶段的掣肘。以前是自由,如今是空虚。 学生时代的我不曾空虚过,因为那时的我虽然被学业束缚,可是学业之外,我也有薛凌在身边的陪伴,她总会很有耐心地听我吐槽着上课的老师,吐槽着重复的作业,然后笑着给我递上接好的热水,捧着脸劝我耐心读书;可是学业之外,我也有花知暖拉着我在外面打游戏、游玩,我们在游戏的世界里成为那个最自信的自己,也成为那个自己的世界的主宰…… 可是,如今的我没有了学业的束缚,那些日子也都离我远去。我们每个人终将离开校园,然后磨平棱角,融入世界的染缸中。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什么颜色,可是忙忙碌碌至今,收获了金钱的同时,却也彻彻底底因为生活的本质而牢牢陷入了忙碌之后的空虚,闲暇之余的无助。 收了手机,我打开了车窗。五月的北京悄然拉着夏天的手迈进了半个四九城的门槛,吹来的风已经没了四月的寒,只有静悄悄的暖。 司机是个老北京,操着满口咬字吞音的南城北京腔和我炫耀着北京,于是我顺着他的话深吸了几口气,就好像这座城市的空气就一定比别的城市古旧肃穆了几分似的。 然而事实跟我开了个玩笑,我用力呼吸过后,却只知道这座城市的空气与任何其他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我这样的人永远活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没有那片繁华的土壤孕育芳香的花朵,所以就连空气,都只剩下满城的匆忙与陌生…… 于是,当忧伤爬上了心头,我突然开始想她,想那个在飞机上的女人。或许,当她知道了我的这些杂念,她能用一首诗来聊表心意,用一句歌词来加以诠释,或者,她也会用最朴实却也富含哲理的短句来宽慰我,劝诫我,最后笑着对我说一句:兄台,某不才,三两言语,可得称心否? 是啊,当初的她就曾经在纸条上就写过这么一句话,而我至今仍能够记得那些细节,甚至我还记得那天我收到纸条的时候是在下雨的天气,于是我回道: “知道是三言两语就别说了,显得你很敷衍知道吗?” 当然了,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她的纸条,洋洋洒洒几百字,一半都是在骂我,惹得我既生气,又无奈……想着想着,我不自觉地笑出声来,那些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东西总是与她有关,只要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我的心情似乎都会好上不少,这许是怀念,许是美好记忆的魅力,许是这份独属于我和她的浪漫直到今天仍旧能够在我需要的时候再次跳出来成为我的光。 我抬起双眸,小小的车窗框不下一尘不染的天空,那些青与蓝携着白云挂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就连阳光都因为那些白色的云朵而变的温柔,然后轻轻洒在我的指尖。 这一刻,我想起了昨晚。 是的,我的指尖在她离开我之前碰到了她,碰到了她的唇,碰到了她的发,碰到了她的脸颊,然后彼此带着无言的默契在沉醉中睡去,最后只剩下满心满意的那句:等待…… 所以,我相信她,因为无数次,她都不曾让我失望,即使我知道她是依旧是神秘的女人,可我依旧恳请那些她写过的文字能够让我更加相信她,相信她能够给我一个答案,相信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真心…… 第240章 史忘川 大概午饭时间我来到了秦时雨的密室,既然她这么坚持让我来体验她们密室的新项目,那么我作为客人吃她一顿饭也是应该的吧? 嗯,一定是应该的。 刚走进密室,我就隐隐地感觉氛围有些不对。整个密室显得有些昏暗,灯也没开,甚至连之前做前台的小姑娘也不在。我试着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过了很久,才看到秦时雨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从里面的经理室中出来。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对着秦时雨说道: “那个,秦小姐,你叫我过来体验新项目,怎么感觉你店门都关了?” 秦时雨笑道: “贾念,抱歉,今天其实不营业,主要的目的呢,就是接待你和这位朋友。” 她一边说着,一边托掌示意了一下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我一开始还没在意,只以为是她的什么普通朋友,没想到今天居然和我凑到一起了,这也让我认真打量起了这个男人。 他的个子很高,甚至比我还高了一点,长相帅气阳光,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身上穿着我说不出名字的潮牌,整个人就像一个很能玩到一起的哥们儿一样,这一个瞬间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甄尹的样子。 我和这个男人互相微笑示意了一下,秦时雨说道: “既然我做东,那我就为二位介绍一下。”秦时雨先是面向男人,“这位呢就是伊伊的总经理助理,贾念先生。” 我有些疑惑秦时雨介绍的方式为什么显得这么官方,而面前的男人在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也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摆出一副笑容说道: “哦哦,原来你就是贾总,幸会。” 秦时雨又向我介绍道: “贾念,这位呢,就是……” “史总,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在秦时雨不解的眼神中,我伸出了双手。 没错,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而我也立刻摆出一副职业化的状态握住了他的手。 史忘川,昨天我还和林伊谈到了他,今天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再看他的表情,比起刚才更是惊讶了几分。他放轻了声音: “贾总,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才对吧?” 我笑道: “是的,史总。不过林总和我谈过您,所以我知道您。” “哦,伊伊和你提过我?” 伊伊?这样暧昧的昵称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低沉了不少,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滋味。 “是的,史总,既然今天见到您了,我也代林总向您表示感谢,之前的借款协议还要感谢您的大力支持,这次的建厂项目我们团队一定会竭尽全力。” 史忘川微微眯眼,用一副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贾总,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你,所以今天趁着大家都有时间,我就拜托时雨姐约了一下你,不过你的性格好像和我听过的不太一样啊……你好像还挺强势的。” “史总说笑了,”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代表我的团队向您表达一下决心,也不辜负您和林总签订的这份对赌协议。” 史忘川明白我的意思,整个人也迸发出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气场。他收起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平静地说道: “好,贾总,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秦时雨这时站出来说道: “好啦好啦,贾念,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那就一起吃个饭,饭桌上你们再细谈,如何?” 我扭过头不咸不淡地说道: “秦小姐,所以你说的新开的项目呢?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没有,”秦时雨有些促狭,对着我双手合十,语气诚恳地说道,“抱歉,我不该隐瞒了忘川来找你的事情,不过我想着都是年轻人,玩着玩着再认识彼此会更亲近些,所以项目也是有的,吃过午饭你俩可以一起玩。可以吗?” 我虽然有些不满秦时雨的隐瞒,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说道: “我都行,看史总的意思吧。” “我也没问题,一起玩吧。时雨姐这里的密室很好玩,我也来过几次呢。” 我没有去追问他和谁来一起玩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了秦时雨。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这也让我的表情冷了几分,说道: “那咱们去吃饭吧。” “好,贾念,你想吃什么?” 我懒得纠结,开口便道: “我想吃麦当劳。” 秦时雨和史忘川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史忘川摇头笑道: “贾总,咱们好歹第一次见面,吃麦当劳是不是有点敷衍啊?” 我拱手笑道: “史总,讲道理,是秦小姐问我想吃什么,我只是说了我想吃的而已,如果您有别的想吃的,我听您的。” 史忘川略加思考,拿起手机给不知道的什么人打了个电话,然后说道: “贾总,我订好了餐厅,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感谢史总抬爱。” …… 我们三个人坐的是秦时雨的车子,这辆新款的7系怎么看我都没办法理解宝马的审美,更不理解秦时雨怎么会喜欢这种设计。 不过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也没必要说三道四,三个人来到了史忘川说好的餐厅,一路上虽然有些沉默,但是我和他也简单聊了聊依连内部的情况,而他也表示后面会持续关注。 这家餐厅明显是一家私房菜,门脸不大但是透露着一种古朴的京城气息。三个人在一间雅间落定,服务员就已经开始上菜。史忘川津津有味地跟我介绍了一番菜品,笑道: “贾总,这些菜是我和时雨姐她们常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有什么需求请尽管提。” 我颔首道: “史总有心了,这些菜看上去色香俱全,味道肯定也很好。” “要不要喝点酒?贾总你说不知道,那次在时雨姐的密室,我和伊伊被吓得抱头鼠窜,今天想起来都记忆犹新,要是不喝点酒壮胆,待会儿我还真怕自己腿软啊。” 史忘川说这些的时候笑容满面,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了那些回忆中。我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他的状态和我自己很像,当我回忆起那些令我快乐的过往的时候,也和他是一样的表情。 只是,令我难以描述的失落情绪在胸中激荡,因为史忘川的回忆里有林伊,可是那段回忆我却未曾涉足,林伊也从未和我说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能勉强附和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史总,咱们中午点到为止,您看可以吗?” “没问题。” 说罢,史忘川点了一瓶飞天茅台,亲自给我斟满,笑道: “贾总,我听伊伊说你的酒量很好,今天一定请教一下,请。” 第241章 别扭的男人 我看着手里的酒杯滋味莫名,史忘川口中的“伊伊”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笼罩了我的心头。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给我的酒杯,一饮而尽。 史忘川拍了拍手,笑道: “贾总果然豪爽,那我也不能落后啊。”他说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在我的注视下饮尽。 我心中有些梗阻,沉默了半晌,说道: “史总,今天非常高兴能够认识您,怎么也得多和您喝几杯。”我又倒满一杯,“正所谓‘无三不成礼’,史总,我再敬您两杯。” “好啊,没问题。” 我们又连着喝了两杯,史忘川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笑脸: “贾总,你最近在依连的作为我都有所耳闻,确实是很有想法,就连伊伊也对你赞不绝口,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我真替伊伊感到高兴啊,依连得到你这样一员猛将,何愁大事不成啊。” 好一番套版的说辞。 我心下冷哼,脸上却赔了个笑容: “史总谬赞了,我这些也只是小打小闹,尤其是建厂项目,如果没有您的鼎力支持,我们也是捉襟见肘啊。” 史忘川摆了摆手,正色几分: “你的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其实最近在澜海集团的年初会议上,董事会已经注意到了你在依连的很多作为。虽然依连公司的体量不大,但是你的想法很超前,也很大胆,因此公司的高层对你本人还是好评如潮啊,你不用谦虚,我个人也是非常欣赏你,又听伊伊说你是她的左膀右臂,我就对你更感兴趣了。这不,今天我就是以私人身份委托时雨姐和你见一面,也希望你不要怪她。” “不会不会,史总这么看好我倒是让我有些惶恐了。” “言重了,你我既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伊伊嘛,来,我敬你一杯。” 史忘川这句话很突兀,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他语气平淡,可是一句“也是为了伊伊”,让我和他之间的这杯酒显得多了些难以名状的古怪。 秦时雨轻咳了一声,坐在一旁给他夹着菜,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忘川,你和贾念是第一次见面,可不要喝多了,不然伊伊可要怪我了。” 史忘川丝毫不管,一饮而尽,转头问道: “时雨姐,你这话我有些没听懂啊。” “怎么说?” “你说伊伊会怪你,那我想问问,是怪你没看住我,让我喝醉了,还是……怪我会把贾总灌醉了呢?” 这是个别扭的男人。 没错,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其实他今天用了大量的对林伊的昵称的那一刻我就有这种感觉,而他几杯酒下肚问出来的这个问题就更说明了这一点。 秦时雨也被他的问题搞得有点尴尬,眼神不自觉地看了我一眼,而我则是事不关己地瘪了瘪嘴,默默地看着她,想要看看她怎么回答。 她咳嗽了一声,扶着额头沉思了一下,斟酌说道: “忘川啊,我的意思是伊伊会怪我让你俩喝醉了,倒也没有特指谁。” 我心里面止不住笑起来,没想到史忘川和我想象中差别这么大,而这个问题也确实为难到了秦时雨,她的这番解释更像是努力想要一碗水端平却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史忘川很明显不是很满意秦时雨的回答,抿着嘴坐在那里不说话,只是脸上有些红,想来这些酒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有些多了。 我可以百分之百确认,此时的史忘川处在一个较为弱势的位置,我完全可以在酒桌上碾压他,而某种狩猎的本能也在我的心底蠢蠢欲动,比如秦时雨这样的美人就在旁边,无论如何我都有的是办法让史忘川在我面前足足低一个头,这是一种原始的本能,我无法去定义它的好坏,只能把它当作一种心理状态。 这种带着某种畸形的心理是附着强烈的私欲的,我在这一刻对眼前这个与林伊关系不一般的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心。因为他认识林伊更久,了解她更多,甚至他们的关系很有可能是青梅竹马,而此刻的我却没有哪一点可以比得上他,除了这瓶酒。 一时间我甚至无法控制这种偏激的想法,我想要灌醉他,想要让他下不了这张酒桌,什么平时的私房菜,什么他和林伊昔日的过往,今天在酒桌上,这些都不作数,谁喝多了谁他丫的就是孙子! 于是,我准备付诸行动。我将两个分酒器倒满,递给了史忘川一杯,笑道: “史总,今天见到您很高兴,那我们就不谈工作了。您和林总是好朋友,我想正儿八经敬您一杯,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史忘川不假思索地拿起分酒器,和我碰了一个,说道,“贾总果然爽快人,刚刚时雨姐差点扫了咱们的兴致,来来来,干!” 他闭着眼睛就往嘴里灌,而我则是一边喝一边紧紧盯着他的反应。果然,这一杯下肚他的脸已经开始通红,咳嗽了几声,脚步虚浮。反观我自己,今天状态不错,虽然有点刺嗓子,但是想让我醉还早着呢。 看着史忘川的样子,我的心情大好。既是因为这种报复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同时也是一种酒桌上的精神胜利。听上去有些好笑,可是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带着满足的表情看向秦时雨,却发现她略带心疼地看着史忘川,然后略有不满地对我说道: “贾念,今天要不就先喝这么多吧,下午还要玩呢。” 这时,史忘川说话都有点秃噜嘴了,喘着大气儿抢先说道: “时雨姐,你别管,我和……和贾总喝的好着呢,是吧,贾总?” 他俩同时看向了我,一个目光期待,一个表情复杂。我不是个嗜酒的人,既然已经得到满足了,剩下的酒可喝可不喝。 既然秦时雨和林伊是好闺蜜,我看在林伊的面子上也不能反驳了她,随即说道: “史总,秦小姐说的对,今天咱们点到为止,很感谢史总的盛情款待,咱们的酒留着下次再喝吧,下午还得体验一下秦小姐的密室呢。” “对呀对呀,忘川啊,别喝了,多吃点东西。” 秦时雨说着,连忙给史忘川的餐盘中夹了些青菜主食,又给他盛了碗汤: “你快喝点汤,让胃里面缓一缓。” 也许秦时雨考虑到我还在这儿,象征性地也对着我说道: “贾念,你也是,赶紧吃点东西吧,总这么喝对身体不好。” 我应和着舀了碗汤,暗暗观察着秦时雨,她看向史忘川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而一向看上去十分洒脱的她,也少有的在我眼前露出了小女生才有的表情。 当然了,我是不知道他们几个二世子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所以也就懒得再去八卦,低头吃着东西。 就在这时,也许是史忘川的酒劲儿上来了,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傻乎乎地对着我笑道: “贾总,今天这么高兴,咱们也得让伊伊知道知道啊,一起乐呵乐呵。” “哦?那史总您是什么意思呢?” “嗨,给她打个视频电话呗,给她看看咱们的好吃的,她在俄罗斯肯定没这些吃的。” 秦时雨瞪着眼睛拍了一下史忘川: “你别闹了,就因为这点事儿给她打微信电话小心她又呛你!” “没事没事,她高兴就好,我无所谓。” 我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俩的对话: “那个,林总现在应该在飞机上,所以史总,您这个微信电话还是得等她到了莫斯科才能打了。” “哦哦,对,你瞧我这记性……不对啊,”史忘川突然拍了下脑袋,表情也不自然了起来,“伊伊是今天去俄罗斯吗?她怎么没跟我说呢?时雨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时雨对着我使了个眼色,支支吾吾地说道: “啊?那个,我也不知道啊,贾念,伊伊怎么和你说的?” 现在这个局最懵逼的人就是我自己了,先不说秦时雨的眼神我压根儿没懂,她又为什么三缄其口装做不知道,就说史忘川不知道林伊今天出差更是让我始料未及。不是,哥们儿,你一口一个伊伊地叫着,人家今天出差敢情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呐? 我心下好笑,也懒得管秦时雨的眼色,直言道: “史总,可能林总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她的计划有变,本来说是等开工仪式之后去俄罗斯,不过外方那边催得紧,所以她提前过去,所以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了。” 秦时雨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附和着说道: “是这样啊,忘川,那就算了,回头你再跟伊伊聊吧。” “不对!”史忘川一拍桌子,带着满脸的醉态说道,“为什么伊伊的行程我不知道,时雨姐也不知道,就他贾念知道?” 我心说哥们儿,其实就你不知道。不过我肯定不可能说出来,摆出一副笑脸,道: “毕竟是工作,史总,您目前并没有任职依连,所以很多事情肯定是我先知道的。而且林总走得匆忙,这两天也一直忙于工作,挺累的,所以没和您说也是因为太累了,所以一时疏忽了吧。” 第242章 密室合作 史忘川的表情痛苦了几分,他自顾自地喝了口闷酒,许久才轻叹了一声,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道: “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啊,以至于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秦时雨还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只见他伸手一摆,意兴阑珊地对着我说道: “贾总,今天的酒就先喝到这儿吧,实在抱歉,下次我再带着好酒来找你。” “好的,史总,非常感谢您今天的邀约,那之后咱们怎么说?直接回家还是?” “不回不回,”史忘川呼出一口气,笑道,“刚才还答应了时雨姐去玩她们密室的新项目呢,怎么能鸽她呢?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 他说着就站起身来,一个踉跄跌坐在秦时雨的怀里。秦时雨赶紧扶着他坐下,手忙脚乱地递了杯热水给他: “忘川啊,你这是何必呢?” “不喝酒我又能怎么样呢?她这么躲我,我……” “好了,先别说了……要不今天我送你回去吧,以后再玩也行?” “不用,我还不至于这么……”史忘川从秦时雨的怀里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我露出一个致歉的微笑,“贾总,让你看笑话了,咱们出发吧。” 其实这个时候我有点后悔了,史忘川这哥们儿和我印象中的二世祖还真的不一样,至少现在看来他的性格还是不错的,不管这些酒他是真被我灌下去的还是他有什么心事,终归因为我才喝多了,所以我也微微躬身道: “史总,今天您也喝多了,要不还是和秦小姐先回去休息吧?” “真不用,”史忘川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我还不至于喝醉,就是有点晕,缓一缓就好了。今天和你喝酒很高兴,咱们今天没有什么上下级,就当酒友相处,如何?” 我心里吐槽了一句谁和你是上下级,不过我还是沉思片刻,说道: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史总,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说,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秦时雨走过来扶着史忘川,代替他点了点头,然后给自己的店里打了个电话,嘱咐自己的下属准备一些蜂蜜水热牛奶以及解酒药之类的,然后开车载我们回到了她的密室。 …… 恐怖是一家密室的核心主题之一,而秦时雨的密室很明显就非常擅长将恐怖和解密融合在一起,听秦时雨说,她的密室请了专门的编剧和密室设计师来量身定做,同时还引入了全息投影等一系列新兴设备,而我和史忘川在体验的过程中,各自都有所收获。 比如,他收获了恐惧,我收获了快乐。 常言道:酒壮怂人胆。不过这句话有个前提,那就是怂这件事情也是分等级的,就比如我眼前这哥们儿,堂堂蓝海集团大股东的公司哥,在秦时雨的密室里就像一只鼠鼠,缩在我的胳膊旁边,即使他喝了些酒,胆子却没大多少,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倒是让我哭笑不得。 “史总,您要是实在害怕,咱们就出去吧。”在场控要求他做单线任务的时候,他直接抓着我的胳膊怎么都不肯走,我实在没招了,才如是说道。 “贾……贾总,我,我就是得缓缓。” “那我先替你做?”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走了和我自己在做单线有什么区别?” 他说得振振有词,倒是让我一时语塞。 “好吧,那我和场控说一下。”我拿起对讲机说道,“那个,你们老板的朋友不想做单线,我陪着可以吧?” 对讲机那边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在这个以“冥婚”为主题的暗红色的婚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不多时,密室吹起了一股凉风,让人全身寒凉,凄凉的背景音乐似乎更幽怨了些,这也让我有些冒冷汗。 再看史忘川,他干脆直接从背后抱住我,闭着眼睛脑袋蒙在我的后背: “我去,太吓人了……” 半天听不到对讲机那边的回应,我有些不耐烦了,又说了一遍: “喂喂喂,听得到吗?”一边说着,我对着头顶的摄像头挥了挥手。 忽然,对讲机里的沙沙声停了,我和史忘川同时屏住了呼吸,整个世界都好像耳鸣了,周围寂静得可怕,只听到史忘川咽口水的声音。半晌,对讲机来传来一段女声戏腔: 问得小女年芳几 口不得言 腿不得行 黑口口的棺材 凉冰冰的鞋 绣花刺透,前生何有人之情 悠叹生是双瞳竟只得个眼瞎目不明 待来日 生人有血葬故 死者以身入局 …… 只这一段,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我有些难受,史忘川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嘴里喊着: “时雨姐,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我承认,我当时喝了酒,看到史忘川这个德行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只手给这小子提溜起来,喊道: “你再别叫了,她压根就没打算放我俩出去。走,你跟着我,咱俩把这关通了不就行了?你鬼叫什么!” 他被我这么一吼好像镇定了一些,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我对着对讲机说道: “我不管了啊,单线我和他一起做,你跟你老板说,她要是不同意,你们看到我左手边的是什么了吗?”我对着摄像头指了指旁边的火警报警装置,“懂了吗?” 这时,刚刚因为需要做单线任务而关上的门顷刻间打开。果然,甭管什么鬼啊神的,火警报警器面前都得给我退散。 “我去,贾总,牛逼啊!”史忘川脸上有了些兴奋的神色,狂摇我的肩膀说道,“我和伊伊当初过来的时候,怎么说时雨姐就是不给我们开门,必须一个人出去才行,搞得我俩抱头鼠窜的。你一来,这问题就迎刃而解啦,太牛啦。”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 “史总,你再在我的面前提不在场的人,我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你信不信?” “别别别,我信我信,我不提她了就是了,咱俩快走吧,这个地方太渗人了。” “行,那你就跟好我,别一惊一乍的。” “嗯嗯。” 其实密室逃脱如果恐怖系数很高,那么解密就会相对简单,果然,虽然史忘川胆子小,但是解密的时候脑洞还是很大的,许多关卡他总能相出不错的点子,虽然被npc追逐的他很狼狈,但是解密的时候他动脑筋的样子倒也帅气不少。 大概一个小时,这个红黑主题的恐怖密室在秦时雨放水以及我和史忘川的通力合作下终于通了关。 从密室出来的时候,史忘川直接脚下一软跌倒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而秦时雨则是端着牛奶饮料之类的放在我们面前,笑道: “你们两个可以啊,第一次合作就这么有默契,不错不错。” “时雨姐,你就别笑话我了,要不是贾总带着我,我早就腿软了。你们这个密室太变态了,我再也不来了。” “真的吗?那下次伊伊要来,你来嘛?” “那我肯定要来啊!” 我喝了口饮料,假装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心里琢磨着等林伊回来我一定要带她去别的密室玩玩,省得史忘川在我面前炫耀。 对了,还得嘱咐一下林伊,别告诉秦时雨! 第243章 无题 没有多做停留,毕竟我看出了秦时雨想和史忘川单独相处的意思,所以也识趣地选择了提前离开。 我打了辆车,正要坐进车里的时候,却远远地听见身后传来秦时雨的声音: “贾念,稍等一下。” 我回过头,只见秦时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送给我一张会员卡,笑道: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密室的会员卡,除了北京,其他地方也有分店,只要你去就可以打折。” “好,那就谢谢秦小姐了。” 秦时雨眼神有些复杂,说道: “那个,今天忘川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伊伊没和他来过几次,而且都是我邀请他们过来的,不是伊伊要和他来的。” 我笑了一声,小心地将会员卡收进了衣服兜里,道: “没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道,“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啊?我……我啊?”秦时雨的语气有些慌乱,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没什么,我和他们俩都算发小吧,再加上我年纪大些,所以他俩就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样。” 不待我开口,她双手背在身后,撂下一句“下次再来玩啊”,就一溜烟跑了回去。 我心中有些无奈,虽然觉得秦时雨大可不必这样隐晦,很多事情大大方方的就好,不过毕竟是对方的私事,我也没什么可多想的。 坐上车,迷迷糊糊中,我又回到了家。 家里面有些冷清,空气中似乎还弥留着香水的味道,我说不出是谁的,纯子,或是林伊,甚至我因为这份冷清生出了错觉,仿佛这些香味中混杂着那个像花一样的女人的甜甜的香。 实在不应该继续在这些奇怪的情绪中纠缠,我拿出手机,打开电脑,甩开那些繁杂的思想包袱,我快速搜索着能够帮助纯子直播的班底,并且一家一家打电话过去,让他们给我报价并且给出详细的计划书。 这件事情我忙了两天,大概确定了一家网络公司,并且预付了定金,将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了纯子,让他们详细对接。 其实如今这个时代,网络直播本身并没有什么技术门槛,很多大主播其实根本没什么实际的能力,但是流量的本质与能力无关,最关键的是要抓住观众的心理和某些审美需求。 所以,纯子在自身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条件下,只需要给她足够的启动资金,直播这件事一定不难。 当我把所有的资料发给纯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10点了,我伸了伸懒腰,很快就收到了纯子的信息: “贾念你厉害啊,这么多资料你怎么弄到的?” “当然是靠智慧啊。”我有些得意地回道。 “这么厉害?” “嗯哼。” 纯子当即发来一个赞叹的表情,然后说道: “贾念,我已经和一个平台签约了,明天开始就要正式直播了,怎么样,要不要来成为我的第一个观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正所谓‘苟富贵,勿相忘’,以后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这第一个粉丝啊!。” “好说好说,对了,那我白天去五道口,你能来吗?” “姐姐,明天周一,你说我能来吗?” “哦对,有段日子没上班了,休息日的概念都有点模糊了。” “没关系,我抽空去你直播间刷礼物,另外你明天赶紧和我发你的资料里面的人联系,争取尽快积攒粉丝。你现在是新人,平台会有一些资源的倾斜,这个时候得下猛注。这家公司我这两天查了很多资料,从他们过往的业绩以及根据你的情况量身定制的运营策略都算不错的水准。当然了,预算有限,所以暂时不是最顶尖的服务,但是用在你这种新人主播的身上一点问题没有。” 我洋洋洒洒写了一堆,纯子却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就出现了纯子姣好的容颜: “哇,贾念,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啊?像个鸡窝一样。” “我去,我这两天一直扑在你这个事情上面,你还说我?我通宵了两天才给你弄到这么多资料的好吗!” “哎呀,你辛苦啦,谢谢你~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拼吧?分成几天来做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啊,我公司还有很多事情呢,过两天我还要出差参加剪彩仪式什么的,太忙了,所以我赶紧先把你这边的事情解决个七七八八,这样我也安心点。” 纯子那头的表情有些严肃,我正想调侃她几句,没想到她很认真地说道: “谢谢你,贾念,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开始弄直播,一定不辜负你的这些付出。” “别说谢了,纯子,如果你总是抱着感谢我的心态,那我们之间就没那么纯粹了。放轻松,我们是朋友,没什么谢不谢的。” 纯子点了点头,笑道: “好吧,那就不说谢了,不然也确实显得矫情,”纯子看了下表,惊呼道,“呀,都这么晚了,你就赶紧休息吧。” “才10点多而已啊,哪里晚了?你是不是年轻人啊?” “我可不年轻了,比你大几岁呢。” “你也就大三四岁,哪里不是年轻人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女人永远十八岁。” 纯子抿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对着屏幕指了指我,摇着头说道: “贾念啊贾念,我才发现你这个人有的时候显得有点闷骚啊?你都哪里听到的这些词?还永远十八岁呢,你好好看看我,我现在哪里有十八岁的影子,都奔着三十去了。” 纯子虽然嘴上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她眼底的那一丝丝因为时光带来的蹉跎感却掩饰不住,尽管她的脸离远了屏幕一些,而我却从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在我认识的这些女人中,只有蒋羽涵和纯子的家境不好,可是尽管如此,单说皮肤质感,一点都不弱于那几位出身高贵的女人。我摇了摇头,说道: “纯子,即便你很快就要三十岁了,可是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十八岁的姑娘,又嫩又美。你自信点,只要你直播一段时间之后,我相信你的粉丝一定会指数型增加的。” “真的吗?”纯子的脸羞红了一片,两只手托住自己的脸颊,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般看着我问道,“可是我感觉现在直播行业很卷啊。虽然你说我有这个那个优势,可是我看其他的女主播好像也不差啊……” “放心,就你这两盏真材实料的大车灯往那儿一摆,别的主播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你!流氓……” 纯子很少露出这种羞怯的表情,她听懂了我的小段子,红着脸嗔了我一眼,顺手捂了下胸口: “你不会一直在盯着我看呢吧?” “对啊,一直盯着看呢,毕竟又白又亮,干嘛不看?” “滚蛋!” 纯子一个瞬间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微信上给我轰炸了一连串愤怒的表情。我哈哈大笑,只回了一个有些邪恶的笑脸,然后说道: “今天你早点休息,明天祝你旗开得胜!” “嗯嗯,你也早点休息吧,林妹妹很重要,你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哦。” 我脸一黑: “你没事儿扯她干嘛?” “啧啧啧,还装,那天她看我的眼神心里估计杀了我几百遍了,你还装呢?” “行了行了,早点睡吧你。拜拜,晚安。” “晚安。” 第244章 开工在即 我们老生常谈的话题往往逃不开爱情,社会,以及孤独。或许孤独真的是人生的常态,以至于当时间往后推进了将近两周的时间,我却仿佛只过了一天,因为这些天里我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和其他人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集。 林伊远在俄罗斯,薛凌大部分是和数字化部开网络会议,老秦也安排了出差,而花知暖……于是我仿佛是孤独的代言人,在北京这座三千万人口的城市里非常成熟且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其中的那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独行者。 当然,我们都是独行者,即使我们身边都是人。 终于,开工仪式如期而至。 开工仪式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我已经带着周小山和张云两个人从北京坐飞机回到了老家。老爹老妈的退休生活还算顺利,而我也和他们多了些交流。 除此以外,大概6点的时候,我和林伊还有部分公司的高层开了一次视频会议,会议的主题是林伊嘱咐大家在建厂项目正式开始施工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王可龙虽然也参加了,但是很明显他是不打算管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就由我来主管并且直接和林伊乃至蓝海集团的董事会进行定期汇报。 视频会议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林伊宣布会议结束后,我很快退出了会议频道,但是很快收到了林伊的电话: “贾念,你怎么回事儿?退会议这么快?我还有事情和你说呢。” “我说林总,你都说会议结束了,我可不就退了吗?” “那不行,我没退你不能退,不然我多没面子?你是我助理,结果你比我退得还快,成何体统?” 林伊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俏皮,几分无赖,几分柔糯。这样的她让我有些恍惚,似乎以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她总是理智的,像这样看上去有些强词夺理的样子实在少见,我甚至一点都不反感她耍赖的样子,因为这像是一种依赖,一种示弱…… 我的语气软了下来,笑道: “好好好,我的林总,下次你不退我就不退,可以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你知道吗,作为我的助理,你现在的任务非常重,很多会议我在会后还会针对很多事情单独安排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领导。还有什么事吗,请您安排。” “当然有事啊,第二天的开工仪式会有当地的媒体过来报道,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林伊的语气有些神神秘秘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 “那个,我应该谨言慎行,多多宣传咱们公司,另外和政府提前对接下说辞,看看怎么说更合适?” 林伊嗤笑了一声,又装着很郑重的样子说道: “不止如此,还有呢?” “还有?嗯,那就是在那边多呆几天,在工地上转转,监督一下华源的施工团队?” “还有。” “啊?我真不知道了。” 林伊叹了口气,说道: “你得注意点形象啊!你可是代表我……我们依连公司的公司高管,如果形象不好怎么能行呢?记住,弄个帅气的发型,西服我给你新买的那套带了没?” “带了带了。”林伊说的是前两天她为了这次剪彩仪式专门给我又定制了一套西服,而我也丝毫不敢忘了带,早早收拾进了行李箱中。 “嗯,那就好,明天一定帅气点啊,我可是要看照片检查的!” “林总,就这事儿?” “这事儿是最重要的,行了,我这边马上要和俄方客户面对面开个会,你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别太辛苦了。” “现在咱们公司需要的是野蛮生长,辛苦点也没什么,不过就怕辛苦了之后也没个安慰,哎,真到那个时候才真是落寞呢。” 我听她的语气奇奇怪怪的,也不想多做解读,干脆说道: “放心吧,这边的事情我肯定处理好,你别担心。” “谁知道呢,毕竟你贾总日理万机,好姐姐好妹妹的一堆,人家的事情也多着呢吧?”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我说林总啊,你干嘛这么说啊,我肯定以咱们公司的事情为重啊,你放心吧。” “哦,挂了。” 我还在懵逼中,林伊直接挂断了电话。我喃喃道了句莫名其妙,然后继续看着明天需要做的事情以及发言稿。 这次发言的人除了我以外,还有营销部总监王可龙,人事部总监刘琴,客服部总监林若竹,技术工程部总工李良忠,华源集团西北五省战略负责人及其团队以及部分受邀前来的包括薛叔在内的市政府领导。 第一次参与一家厂区的建设工作,对于我来说是不小的挑战,所以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赶紧和公司的技术工程部加紧沟通,争取能够对于建厂过程中的事情做到充分把握,尽量减少意外的发生。 第二天,我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坐着周小山租的车往拟建厂区开去。 其他领导已经安排好了专人去接,而我则是和周小山、张云同去。 周小山自从那天和我产生了一点摩擦之后,一直有点躲着我,或者说不太愿意搭理我。我没有办法把自己和花知暖之间的事情解释给他听,虽然我知道他一直很崇拜花知暖,可是这毕竟是我和花知暖之间的私事,贸然解释给他暂且不说他能否接受,便是我自己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毕竟这个故事里还涉及到了林伊,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说自己不心亏,也就更不能将当初的那件事情告诉他。 可是,他的状态有点萎靡,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复杂。我虽然可以理解他,但是我不能允许他这样的状态,至少今天是我们开工的第一天,他的状态一定会影响工作。 “小山,你有什么心事吗?”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周小山正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猛地被我点名的时候惊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 “贾哥,我……我没什么心事。” “还在想花知暖的事情吗?” 周小山皱了皱眉头,扭过头去: “贾哥,这个事情咱们今天就不谈了吧?虽然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你说说看。” “算了吧,没心情。” 我看了眼坐在主驾满脸疑惑的张云,摇头道: “小山,咱俩也认识挺长时间了,很多话我们可以往开了说。你现在憋在心里,我怕你会影响工作,这对公司不负责,对你姐也不负责……” “贾哥,所以你是为了我姐才抛弃了花神的,对吧?” 第245章 那可不一定哦 周小山的一句话让车里的氛围紧张到了极点。我冷着脸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而已。” “那你的直觉是错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花神把我和张云的微信都删了?而且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花神了,打电话也不接,你说是为什么?” 周小山越说越激动,而我也确实很难和他解释。抛弃这样的词我担当不起,可是在感情的世界里我们没有办法很容易地分出对错,而我和花知暖之间也是如此。我承认自己没有那么爱她,可是我从未想过抛弃她,也没有想过和她分手。 可是,事实是我们已经分开了,可是贸然将分开的理由扣在林伊身上,我觉得是不公平的,或者说,我和花知暖之间本身就有问题,那些曾经我可以去忽视的问题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去反省,而得出来的结论往往带着时过境迁后的感叹和遗憾。 这些,我想花知暖自己也是清楚的,因为我也不止一次在她看上去睡着的时候感受到她其实是醒着的,而她想必也在思考着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思考着多年来的我与她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去相处。 我愿意成为她的男友,可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当真正的那颗种子栽于心里,那么其他的一切都看上去是如此虚假。 所以,当我面对这周小山的质问,我轻声回道: “小山,这件事略微有点复杂,但是你要清楚,我和她之间不存在抛弃不抛弃,我们需要的是冷静。现在我不想和你说太多,因为我自己也需要好好想想,所以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工作的状态,好吗?” 周小山很不情愿地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说道: “贾哥,我也跟你撂个底。之前我和花神聊过不少,你也知道,花神傲气得很,但是唯独在你这里卑微的像一只蚂蚁,我问过她好几次到底为什么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很多埋怨的意味: “贾哥,她说你几乎就是她的全部……我真的不明白她这样的女神是怎么折在你这儿的,贾哥,你是救过她的命吗?你到底和她发生过什么啊?我说句实话,贾哥,我挺为花神不值的,她陪了你这么多年,我姐一来,你就跟魔怔了一样。”周小山越说越激动,调门儿也越来越响,“你知道吗,公司里都在传你和我姐有事儿,你就跟她的居家男友一模一样,每天围着她转,你觉得全公司都看不出来吗?可是,为什么啊?你这么做难道……难道不觉得对不起花神吗?” 我没有想到开工仪式前的早晨8点多我就迎来了周小山蓄谋已久的质问。他的质问振聋发聩,让我无言以对。我没有办法肯定,也没有办法否定,只是在脑海里不断地问自己:我真的所有的事情都在围着林伊转了吗? 细细想来,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已经被林伊和依连代替。我的朋友成为了我的同事,我的圈子也逐渐和林伊产生了更多的交集,而花知暖呢?薛凌呢?她们在我身边的痕迹几乎被抹除殆尽…… 于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回复周小山,而他也因为我的沉默而沉默。我知道,他的内心对于花知暖带着崇拜式的喜欢,而这份喜欢被我百分百剥夺后却又没有给他一个让他死心的结局,于是他开始不解,开始气愤,开始发泄…… 我想,这就是少年的心事。无论少年多少岁,他们始终带有对于女性的占有和崇拜这两种看上去矛盾却缺一不可的心态。我如是,周小山亦如是。 我们的对话无疾而终,我没有回复,他也没有再追问,很多事情也许需要林伊去和他说,而不是我,后面我想应该要找个机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次,毕竟他是林伊的弟弟。 话说回来,三个人在沉默中行车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才终于来到了开工仪式举办的厂区附近。 张云先去停车,我带着周小山先一步走入布置好的现场。因为这个项目由我主要负责,所以我到的稍微早了一些。现场除了华源的人之外,还有专门请来策划本次开工仪式的礼仪团队。 “呀,贾总,您来的够早的啊。” 迎面而来的是华源集团西北五省的总负责人吕瑞成,一个看上去非常精干的中年男人。 “吕总,您也到得够早的,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吧?”我赶紧脸上堆笑走上前去和他握了握手,之前和他们的沟通主要是通过电话和视频会议,线下见面还是头一回。 吕瑞成笑道: “贾总,您就放心吧,我们华源集团的实力您还不知道?承建您这样的中小型厂区手拿把攥!” 我脸上有些不好看,毕竟本来和他们谈的是整个这片厂区建设,结果后面被甄尹他们拿走了一半,我们的厂区也从大型厂区缩水了一半,成了中型厂区。我讪笑了两声,说道: “吕总,您这可就有点揭我们的短了啊,谁不知道我们也是憋着一肚子火气呢?” 吕瑞成一拍脑袋: “哎呀,怪我怪我,净说这些没意思的。行了,贾总,您先落座,王总他们也马上过来了,咱们仪式10点10分准时开始。” “好,有劳了。” “客气!” …… 很快,王可龙一行也很快来到了现场,毕竟有外人在场,我和王可龙也算“相谈甚欢”,大约等到市领导都到场后,包括当地媒体以及部分施工人员、设备以及开工仪式所需要的东西也都准备完毕,仪式准时开始。 开工仪式不算复杂,可是意义不同。对于当地来说,一家能够容纳将近千人参与生产劳动的实体经济体正式开始建设,对于政府来说,这是招商引资工作的小成功。而从个人来说,这意味着一个完全由林伊掌控的工厂正式开始施工,而在未来,我们都相信这家工厂会为依连的野蛮扩张提供足够的后勤保证。 再看台上,我代表林伊以及依连公司发完言后,依次由公司领导层进行致辞,最后再由政府领导进行主题升华。之后,随着每个人手持铁锹铲下第一抔土,依连公司西部分厂正式开始施工。 这一刻我是激动的,这份激动不仅仅是为林伊感到高兴,更是因为这是凝结了我的努力和汗水的成功,虽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可是我知道无论如何,在依连乃至蓝海集团的历史上都会写下属于我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依旧沉浸在这种情绪中,电话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林伊打来的。我看了下时间,对于莫斯科来说现在刚早上6点,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来了电话。 眼看仪式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我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 “林总,怎么这么早打来电话,你休息好了吗?” “我激动得睡不着觉,所以这么早就给你打电话了。哎,太遗憾了,这么重要的时候我却不在,倒是便宜你小子了。” 林伊打了个哈欠,如此随意地调侃着我。我毫不在意,笑道: “这有什么的,整个厂子都是你的,来不来都一样。” “那可不一定哦~好了,现场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视频给我看看呀?” “你别着急啊,现场的图片和视频之类的资料会由媒体朋友还有咱们客服部一起剪辑好之后统一发,毕竟有政府的人,所以不能随便外传。” “什么嘛,给我也算外传吗?” “算啊,你又没来现场。” “切,行吧,等我回来再看吧……哦对了,我给你打个视频,我看看现场盛况总可以了吧?” “可以啊,你等着哈。” 我挂断电话,找好一个角度,给她拨过去一个视频通话,等了半天,她才接通,电话那头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略显凌乱的头发还有扣子都没扣好的白衬衫: “我说林总,你墨迹什么呢?怎么才接啊?” “哎呀,我刚才在床上呢,总得穿个衣服吧?” “哦哦,原来你没穿衣服啊?那你管我要什么睡衣呢?” “……”林伊脸上的表情丰富了几分,瞪着大眼睛怒道,“贾念,你小心我回来抽你丫的啊。” “哈哈哈,好啦,不逗你了,你看吧。”我本来想直接将前置摄像头转向周围的会场,可是林伊这个时候的样子我又不想别人看见,就调了个调转后置摄像头,然后一个人欣赏她的样子,而镜头里出现的是会场的情形。 “嗯,不错,华源的吕总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嘛。” “他主动请缨帮我们操办,当然得有点东西啊,不然我们钱不是白花了?又不是白给他的。” 林伊捋了下头发,戏谑道: “哎呦,心疼钱啦?” “光这个仪式就花了不少钱呢,还不算礼仪和主持,啧啧啧,林总,你可真败家。” “胡说八道,该花就得花,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主持呢……” 林伊的话突然停住,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也有些尴尬,这两句话有些歧义,也让彼此都有些不自在。我率先开口: “那个,林总,我马上还要攒局招待一下政府领导还有华源的领导,你看……” “嗯,好,代我向他们问好,尤其是薛主任,无论如何,感谢他的支持。” “好,话我一定带到。” 第246章 真羡慕你们的关系 开工仪式落下了帷幕,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很快众人都悉数散去,现场仅留下薛叔还有他的秘书。 我走过去和薛叔打了个招呼,薛叔示意他的秘书先去开车,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小念,你们林总呢?” “她出差了,俄罗斯那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实在走不开,还拜托我和您问好呢,薛叔。” 薛叔点了点头,说道: “最近你见过小凌吗?” “见过啊,她现在和我们公司有合作,所以最近见得比较多。” 薛叔嗯了一声,看上去情绪不高。我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薛叔,怎么了?薛凌那边有什么事吗?您跟我说说,我也好帮您分析分析。” “倒也没什么,就是这孩子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薛叔叹了口气,面色也照比以前苍老了几分似的,“最近我和她妈妈问了问她的想法,虽然结婚这件事情我们尊重她的意思,但是现在她岁数也不小了,我们还是希望她能早点结婚。秦铁中这个小伙子我们后面又见了两回,还是蛮不错的,所以我们就想约个时间和他父母见一面,两家人坐在一起把后面的事情谈一谈,但是……” 薛叔又叹了口气,一时间沉默了下去。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不多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但是小凌说什么都不肯,非说自己现在学业和工作都很忙,没时间聚到一起见面。我们是好赖话说了个遍,她一点都不为所动。小念,你能告诉我你们公司给她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性质的,真的这么忙吗?吴教授那边我打听过,可不像她说的那样,所以我只好问问你了。” “这……”我一下子犯了难,杵在原地进退不能。说句实话,薛凌目前和我们数字化部的工作算是忙的,毕竟模型的制作需要大量的数据处理,说她不忙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们也没有给她非常着急的交货期,这份模型在我的预测里,今年年底能给个大概就不错了,所以对于薛凌来说,她完全可以抽出时间来参与薛叔说的这一次聚会。 可是薛凌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她真的是我不结婚她也不结婚吗?这当作玩笑话也就算了,她难道真这么想吗?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不过事情已经如此,我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好打了个马虎眼,说道: “薛叔,您也知道,我并不管具体执行,大方向上来看,薛凌的工作任务是很重的,毕竟是比较新的数字化概念,所以需要薛凌花费很多心思去做。所以她应该挺忙的。” 薛叔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 “好吧,小念,后面有机会我希望你和她好好聊聊,帮我了解一下她到底什么想法。你说她也不和人家结婚,也不和人家分手,天天玩失踪,这……这又是何必呢?哎……” “薛叔,您放心,我最近一周多还是要在这边待着,等我回去就找薛凌好好聊聊,您也注意身体,别为这个事情太操心,我相信她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不是任性耍脾气才这么做的。” “嗯嗯,那就拜托你了。市局那边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小念,代我向老贾还有你妈妈问个好,我最近先不过去了。” “好的薛叔,也代我向阿姨问好。” “嗯好。” “对了,薛叔,今晚我们公司想请您还有几个领导一起吃个饭,您方便吗?” “再说吧,晚点我联系你吧。” “好。” 送走了薛叔,开工仪式也就算正式结束了,还留在现场的工作人员在收拾会场的东西,而我仍坐在原地,回想着刚才薛叔提起的事情。 我有心立马拨通一个电话给薛凌,可是如果不是面对面沟通,我又如何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呢?虽然现在的我实在不合适再去单独找她,但是事急从权,我也不能再考虑那么多了,这既是为了薛叔,为了老秦,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迅速拿起电话找到了薛凌的号码,却在下一秒收起了手机。 突然有一些疑惑,这样的电话算什么?关心,还是质问?如果我站在薛凌的角度,这通电话会显得很没有分寸。我不是她的谁,更没有理由仅仅因为薛叔的几句话就一通电话打过去,显得自己很关心她的样子,而实际上呢?我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谈过心了,无非是工作上的交集,这样的渐行渐远是我的错,更不能错上加错。 我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先冷静冷静,这件事还是等到回北京了再说吧。 王可龙他们在参加完仪式后就自行安排各自的工作行程了,目前现场只剩下了我和周小山、张云三个人,今天毕竟是开工仪式,所以现场的事情不多,明天开始正式施工。再加上老爹老妈出去旅游了,而我又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干脆和周小山他们一起住酒店了。 于是我们三个人先回了酒店,准备一起去吃个午餐。 办理好入住,我却在酒店的大厅里见到了甄尹。 他的身边跟着徐玲玉,两个人也刚刚办理完入住,看到我的时候,甄尹立马笑着走过来和我握了握手: “贾总,好巧啊,没想到你们也住这儿。” “是啊,甄总,对了,你们厂子什么时候开工啊?”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与我们开工仪式的如火如荼形成鲜明对比的,隔壁的川林确显得有些太过安静了,虽然他们比我们介入这片选址晚一些,但是总不至于一点开工的消息都没有。 甄尹的表情变了变,但是很快笑道: “我们最近还在招标施工单位呢,所以还得再等等,哪像你们啊,早早地做好了准备。” 他说的很自然,但是我却总觉得有些古怪,可是这种古怪地感觉我也说不上是哪里古怪,只好先放在这种感觉,应道: “那就祝你们找到合适的招标单位了。” “借贾总吉言,我们也得抓紧了……对了,贾总,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等下去吃。” 甄尹回头看了眼徐玲玉,徐玲玉走到甄尹身前,人未至,香已达,她身上那种带着强烈的香水味很高级,虽然热烈却不刺鼻。她微微欠身,摆出一副妩媚的笑容,说道: “贾总,好久不见,别是把我忘了吧?” 我不动声色地小退一步,道: “徐总说笑了,前段日子太忙了,这几天我正好在这里,也可以和咱们川林的朋友们多沟通学习一下。” “那能否请贾总一起吃个午餐呢?” 我略作迟疑,道: “就不麻烦徐总了吧,我和我的同事随便吃一口就行了。” 徐玲玉的笑容更浓了,她一伸手,不知道就从哪个角落出来了几个男的,不由分说地拉着周小山和张云到别的地方去吃饭了。毕竟明面上大家还算是友商,总不能当面打脸,所以在周小山和张云无奈的眼神中,我也只能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这时,甄尹的手勾住了我的肩膀,看到我有些懵的样子,笑道: “哎呀,贾念,咱俩老朋友好久没见了,上次在‘翅迷’喝多了,结果你怎么回去的我都不知道,等醒来就只看到了小玉见不到你了,你说说这事儿闹的吧。所以这次肯定是咱们两兄弟好好聚聚,弥补一下上次的遗憾。” 徐玲玉在一边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半晌后说道: “是啊,贾总,你可不知道,我们家甄子那天一醒来就吵着要找你呢。真羡慕你们的关系,又是同学,又是好朋友,现在又有机会共同为这个城市做出贡献,真好啊。” 第247章 我能不羡慕你吗 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可是我怎么都没办法应和。 如果在毕业的那次聚会之前,徐玲玉这么说问题不大,可是自从那次以后,我和甄尹的关系早已在无形中增添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说不上这种隔阂的原因究竟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因为他和老秦之间的问题,但是我很清楚,如今的我们,说是朋友都有些勉勉强强,更何况甄尹出手破坏了我和林伊的计划,尽管在商言商,但我的心里依旧很不好受。 我的嘴角抽了抽,话都说到这儿了,再拒绝显得有些不给面子。甄尹这个人还是很好面子的,我要是在女人面前驳了他,真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麻烦,只得赔了个笑,说道: “好吧,甄总,徐总,破费了。”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都是朋友,贾总,车已经停在外面了,走吧?” “好。” 我跟着甄尹还有徐玲玉坐上了他们的商务车,然后一路来到了当初在这里两家公司高管初见的“银龙酒店”。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一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 甄尹叫来服务员要了两瓶五粮液,然后指着酒瓶子对我说道: “贾念,现在没有外人了,咱也就别什么总什么总地叫了,显得生分。怎么样,今天一人一斤?” 我摇了摇头,说道: “甄子,最近我喝太多了,实在喝不动了。而且我们这边的开工仪式刚刚结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所以实在是不能再喝了。” 徐玲玉见状站起身来,虽然五月份的当地还没有很热,可是她已经穿上了大胆的职业短裙,婀娜的身姿一看就是熟透了的女人才有的风韵。 她轻轻抿嘴一笑,从甄尹的手里接过酒瓶,欠身给我的分酒器里倒满,乐呵呵地说道: “贾总,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应该比我大一点,所以妹妹的这杯酒你可一定要喝啊,你放心,我也陪你喝,如何?” 我微微皱眉,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分酒器在自己的酒杯里斟满,举杯对着她和甄尹说道: “好吧,既然徐总盛情难却,那我也却之不恭。不过咱先说好,点到为止,真不能喝多。” 徐玲玉也娇滴滴地举起酒杯,一旁的甄尹则是笑道: “贾念,你这可偏心了啊。我劝你喝你不喝,小玉一劝你就喝?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哈哈。” 甄尹的话让我彻底糊涂了,我摸不透他和徐玲玉到底是什么关系。按照上次说的,他和徐玲玉应该是恋爱关系,可是今天的甄尹又如何能这么淡定地说出这种话呢?我越发看不懂他,只得讪笑一声,回道: “甄子,玩笑了啊,毕竟徐总亲自倒酒,我怎么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再说了,你看看你自己,酒杯里空空如也,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甄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酒杯,拍了下脑袋: “哎呀,真是失敬失敬,我把自己忘了。小玉!” 徐玲玉连忙起身给他斟满,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摩挲了两下,道: “我再去外面加点菜,这家店今天新到的海鲜,我可要亲自去挑,你俩先聊着” 她说完,先是敬了我和甄尹一杯,然后出去加菜去了。 甄尹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说道: “贾念,最近在依连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我?你觉得呢?” 我摇摇头: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看你这身行头,在川林混的不错吧?” 甄尹顺着我的话看了眼自己的西服,笑道: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确实混的不错。不过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有点难。” “怎么说?” 甄尹举起了酒杯,我也只好又和他喝了一个。他呼出一口气,接着道: “我们公司的人有些不是很服我,所以我现在手头有点没人可用,搞得我也是焦头烂额的。” “那徐玲玉呢?” “她?”甄尹摇了摇头,叹道,“她虽然是我们老板的女儿,但是专业不对口,所以也只能帮我管管人事和财务的事情,落实到具体业务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甄尹的处境和林伊倒是有些相似的地方,当然,这也是这种行业会出现的通病。 钢铁行业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基本都是以经验主义作为行业的行事标准,再加上我们都是行业相关的供应商,受限于钢铁行业本身的创新能力很差,对于年轻人天生不友好,那么在我们这些公司中,连带着年轻人的创造力被大大限制。更何况当下行业内部“人情业务”大行其道,像林伊甄尹这样的年轻的领导者自然处处受挫。 我看着他点点头,说道: “那你现在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甄尹没有说话,站起身来给我的酒杯里倒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办法是有了,不过不一定能实现。” “哦?有想法就去做呗,能不能成走一步算一步呗,正所谓犹豫就会败北,何必想太多呢。” 甄尹举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个,面露喜色,说道: “你说的对,等小玉回来我再说,咱们先喝酒。” 我有些疑惑,不过可能是他不想避开徐玲玉单独和我说他的想法吧,毕竟他俩关系暧昧,很多事情上还需要相互扶持。 两三杯酒下肚,甄尹的话多了起来,不过说来说去,总归是在说他最近的工作生活怎么怎么不顺利,二两酒喝完,说什么都要再续上二两。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得接着喝起来。看着他吐槽着自己的生活,我甚至有些恍惚,恍惚中我们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时候的我们也会像今天这样,喝酒聊天,然后彼此倾诉着各自的不如意。 只是,这样的画面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那天老秦的面红耳赤,甄尹的冷眼相看,我的手足无措…… 终于,甄尹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拍下,看了一眼门口,然后小声说道: “贾念,那个,薛……薛凌是在和你们公司对吗?” 我有些警惕,想不通这个事情甄尹是怎么知道的,随即问道: “谁告诉你的?” “你别问这个,你就告诉我薛凌是不是为你们公司工作!” 我摇头道: “甄子,这话不对。薛凌和我们是合作关系,不能说是为我们公司工作。” 甄尹歪着嘴笑了笑,表情略有些狰狞: “贾念,我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呵,我苦苦追求了这么久的,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挥之即来,弃之即去,你说,我能不羡慕你吗?” 第248章 你来我公司怎么样? 甄尹紧紧盯着我,安静地等待着我的回复。我独自浅酌了一口酒,酒入肠,是苦是愁,个中滋味我已经说不清楚,讲不明白。 良久,我靠在椅背上说道: “甄子,你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 “呵,我当然知道没意思,可是我就是不服气。” “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说到底,现在和她在一起的人也不是我。” 甄尹摇了摇头,咬牙道: “贾念,你何必装糊涂呢?只是我搞不明白,我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一门心思只念你一个人?就因为你们认识的久一点吗?” 我眉头紧锁,道: “你觉得你这么说尊重老秦了吗?” “老秦?”甄尹咧着嘴笑了笑,表情更阴郁了,“你当他傻吗?他难道不知道薛凌的心思吗?现在薛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你眉来眼去,你说,他心里能好受吗?要说尊重,贾念,你尊重老秦了吗?” “甄尹,你说我和薛凌眉来眼去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我说了我们是合作关系,在公司也是正常的交流,你这么说合适吗!” 甄尹冷笑了一声,道: “贾念,你看,你到了现在依旧在强调你自己,你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也没有考虑老秦,还在试图为自己辩解。 说实话,无论你对薛凌是什么意思,她对你可是念叨得紧,可是你这个当事人却一直以一种无辜的样子呈现在我们面前,然后看着我和老秦两个人做着无用的对抗。 你一定很得意吧?我们两个人争得头破血流,一个人被无情地拒绝,一个人被当成了工具一样的代替品,而你则是置身事外享受着薛凌的情谊还有孑然一身的的轻松……” “甄尹!”我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道,“够了,如果你今天来就是和我说这些,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你最好弄清楚,现在薛凌和老秦是男女朋友,你理应注意自己的言辞!最后,甄尹,我和薛凌可不是认识久一点那么简单,所以我和她的事情有点复杂,你最好别凭着自己的主观想法乱下判断,这对我们都没好处。”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更不能接受甄尹这种带着恶意去揣测我的行为。我搞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想,甚至认为我在冷眼旁观他们两个和薛凌之间的事情。 可是事实上,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夹在他们中间都是左右为难,再加上薛凌的心意我也明白,所以很多事情站在我的角度来看真的很难处理,这不是一件能够完全说开并且行动上可以非常果断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果都那么容易,那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甄尹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反而笑道: “贾念,别这么激动,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和你念叨念叨,你怎么这么敏感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的情绪变化无常,实在让我有些难以招架,更不解他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时间没有回应他举起的酒杯。 他也不恼,自顾自地一饮而尽,道: “其实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现在依连的工作这么忙,内部又不团结,处在老秦和薛凌中间也很为难。我这边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你说。” “不如你来我们公司如何?薪酬待遇肯定比你现在高,我这边也缺人手,保证让你大展拳脚,还不用夹在中间难做人。怎么样?考虑考虑?” “所以,这才是你今天的目的,对吗?”我平静地看着他问道。 “随你怎么理解,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展示我的诚意。” 我沉默,这并不意味着我在权衡利弊,而是在想甄尹招我去他公司的真实目的。自从毕业以来,我和甄尹之间早就没了昔日大学时候的朝夕相处,也很长时间没有了交集,所以对于他抛出的橄榄枝我有些捉摸不透。 诚然,我可以当作是同学之间的情谊让他做出的这个决定,想要和往日的朋友一起做一番事情。可是如今物是人非,我与他各为其主,又是同行竞争,再加上我们这么久没有相处了,我不觉得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我也不觉得现在的我们还有多么深的同窗情。 就在我和甄尹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的时候,徐玲玉推门而入。甄尹见到她进来,立马换了一副笑容: “小玉,点好了吗?” 徐玲玉回道: “点好了,这家店的海鲜确实新鲜,待会儿你们可要好好尝尝。”她说完,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的旁边,给我倒满一杯酒,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酒杯,和我碰了一个,说道,“贾总,刚刚失陪了,和我们甄总聊什么呢?” 我看了一眼甄尹,笑道: “啊,没什么,就聊了聊过去上学的时候的事情。” “真的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说来我听听吗?”徐玲玉满眼都是期待的神色,侧着身子贴近了我一些,道,“贾总,说来听听嘛。你是不知道,我特别好奇我们甄总大学的生活,可是他除了和我聊起过你还有你们另外一个舍友,就再没说过其他人了。” 她身上浓郁的香水直冲我的天灵盖,我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道: “不知道徐总想听什么呢?” “我啊,我想听听他的恋爱故事呢。” 徐玲玉满脸的微笑,可是怎么听,语气中都是冷冰冰的样子。我不确定刚才我和甄尹的对话是不是被她偷听了去,还是说她仅仅是出于一个女友对于男友的八卦心思。我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坐在一旁无动于衷的甄尹,道: “虽然我和甄总是舍友,不过当初甄总可是神秘得很,所以他的恋爱故事我也不清楚。正好甄总在这儿,徐总不妨直接问他,看他怎么说。” 徐玲玉撅了撅嘴巴,道: “哎,我早问过他了,可是他也不说啊。” 甄尹摇头笑道: “我都跟你说了没有,你非不信,还说我不说,你让贾总评评理。” “哼,你别打岔。就算你在大学没有前女友,也肯定有暗恋对象,只不过你不说罢了,还推说没有呢。” 甄尹的表情冷了下来,半晌后开口道: “行了,今天不说这个。贾总,我们还是说说刚才的提议吧。你觉得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 “甄总,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目前还没有跳槽的打算,所以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不再考虑考虑了?” “不考虑了,我们公司虽然有你说的那些问题,不过我相信我和我们林总是可以处理好的,更何况我身上还有林总的重托,实在不敢辜负。”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甄尹却半眯着眼睛看着我,许久才开口道: “贾总,我曾听闻,你和你们这位林总曾有一段很隐秘的过去,是也不是?” 只一个瞬间,我心中的警铃大作,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即将爆发的状态中。我用力呼吸了几口才勉强平复此时的心绪,冷冷地说道: “甄总,这与你无关。” “所以你不愿意来帮我,是因为这个女人?” “是又如何?” “呵,薛凌死心塌地跟了你这么多年,就这么输给了一朵有毒的玫瑰,你可真行啊,我真为她不值得!” 我攥紧了拳头,在徐玲玉略有些慌乱的眼神中猛然起身,将手边分酒器中的酒一饮而尽,强忍着一阵阵晕眩和止不住的头疼,拱手道: “甄总,徐总,今天的酒就喝到这里吧,我真的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我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甄尹的声音: “贾念,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我头也不回: “不用了,谢谢,再见。” 第249章 初看纯子直播 我离开餐厅,径直回到了酒店。 头疼欲裂的我一头栽在了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饭桌上和甄尹的对话,或是关于薛凌的,或是关于老秦的,或是关于我和林伊的......我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情绪这么激动,到底是因为那句有毒的玫瑰,还是我自己恼羞成怒。 我仰面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处,在眼前冒着星星的黑暗中缓解着愈发上头的酒劲儿以及那些沉重的情绪。我知道,甄尹一直对薛凌的事情耿耿于怀,以至于他事到如今仍旧对她念念不忘。可是,这又与他想要拉我入伙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今天的不欢而散其实是我冲动了,可是我不认为那种情况下的我还能够和他们心平气和地吃完这顿午餐。无论是徐玲玉略显不合时宜的暧昧的举止还是甄尹有些不分轻重的说辞,都让我对今天的这顿午餐感到别扭,感到不适。 看了下时间,是下午的3点多。我突然想起纯子今天应该已经开播了,而我到现在还没有看,赶紧抛开那些冗杂的想法,强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找到纯子的直播间点了进去。 直播间的热度还算可以,我错过了她首播开场的片段,实在是有些遗憾。 再看纯子,她戴着我们初见之时在地上放着的那顶鸭舌帽,穿着一袭牛仔套装站在五道口那个她熟悉的角落里唱着歌,除了现场的观众之外,直播间还有不少观众。我点进去的时候,纯子正好唱完一首歌。我自知迟到,赶紧刷了个礼物过去。礼物的特效有点夸张,纯子笑着说道: “感谢这位迟到的朋友刷来的礼物,接下来依旧是点歌环节,为了避免大家点歌的过程中太混乱,我会发起几首歌的投票,票数高的我来唱。” 很快,纯子就发起了五首歌的投票,观众也很热情,投票参与率很高,而我也按照自己的喜好投票了一首典型的r&b歌曲。 事实证明,纯子的r&b天赋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观众投票的歌曲基本都是这首。纯子有些意外大家的选择,但是很快调整好状态,在自己的吉他上面调整了一下,然后说道: “现在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想到大家都喜欢这首歌。那么接下来,一首《melody》送给大家。” 终于明白你已变成回忆 没有言语能够说明当别人问起 谱了一段旋律没有句点 也无法再继续 像埋伏在街头的某种气息 无意间经过把往日笑与泪勾起 忽然心痛的无法再压抑 原来从未忘记 melody 脑海中的旋律转个不停 爱过你 有太多话忘了要告诉你 melody 无数动人音符在我生命 爱过你 失去你我才知道要珍惜 oh melody oh yeah ...... 我的房间里如咖啡的留香萦绕着纯子略带沙哑的颗粒感与丝滑的转音,于是这个下午更多了些夏天即将到来的温润。 一首伤感的melody却又带着强烈的律动感,这种淡淡的愁绪却滋润了我的心田。我如痴如醉地看着画面里的她,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初见的那天,她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我,然后一次次用音乐治愈了我。 我是幸运的,也同样是果决的。我庆幸自己果断地去帮助她,正是因为这份帮助,我得到了她此刻跨越千里的抚慰。 我没有任何犹豫,连着刷了十次礼物。而我的行为也点燃了直播间的热情,观众在感叹老板大气的同时,也很好奇我这个被纯子称为“迟到的朋友”的人是哪一位。 纯子先是感谢了一下其他跟着我刷起礼物的朋友,然后笑道: “这位‘迟到的朋友’是撺掇我直播的一个朋友,不过他明明说了今天会第一时间来看我的直播,结果却迟到了,所以我才这么称呼他的。” 这时,一个在礼物榜上也刷了不少的观众当即问道: “是你的男朋友吗?” 纯子的表情愣了愣,哈哈一笑,道: “当然不是了,不过确实是一位男性朋友。” 纯子说完,直播间的观众还没有什么反应,现场的观众已经发出了一阵哄笑声。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却不敢说什么,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纯子倒是颇为潇洒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笑道: “随你们怎么想好了,在我的直播间我还是希望多一些音乐,少一些猜测,如果大家有人任何疑问,我的音乐都会告诉你们。” 于是,这个下午我一直停留在纯子的直播间,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时间匆匆流逝,直到张云给我打来电话: “贾哥,咱们该去餐厅了,请的几个领导已经都到了。” 我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茬事儿了。我赶紧说道: “行,我马上到大堂,小山呢?” “他在我旁边呢。” 我心下了然,这小子还和我闹别扭呢。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想到薛叔还没有给我打电话,于是问道: “对了,薛主任有安排秘书联系你们吗?今晚市局都有哪几个领导能来?” “哦对,贾哥,李秘(薛叔的秘书)刚才给我们打电话了,说薛叔有点事情,今天就不过来了,不过市局招商还有税务的几个领导会过来,华源的吕总还有花总的总裁助理会过来。” 我略微迟疑片刻,抱着侥幸问道: “花总不过来是吧?” 张云笑了笑,说道: “贾哥,咱们这个项目不算太大,请花总来有点不现实啊。” 我点点头,想到自己和他要是见了面还真有点尴尬,道: “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请花总吧。酒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我马上下去。” 挂断电话,我退出了纯子的直播间,然后给她发了条微信: “我晚上有个饭局,先退了。” 她还在直播,应该得晚点才能看到消息了,所以我没有等她回复就收了手机,快步来到酒店大堂,带着周小山和张云向着餐厅赶去。 第250章 喜欢,但无关爱情 饭局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和政府的领导推杯换盏,感谢他们的大力支持;和华源的领导把酒言欢,共祝我们的项目圆满开幕。这个夜晚我没有再收敛,许是多日来太多的心思占用了我的大脑,今夜的我只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醉了,让一切都放到明天,然后让酒精替我完成一个人的狂欢。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的酒。在我的脑海中,只有饭局上模模糊糊的碎片化的印象,可是那些人说过的话,酒后夸下的海口与承诺,我也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从床上爬起的时候还是周小山直接闯进来把我叫醒的。 我的眼睛有些肿,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就见周小山给我端来了一杯热水: “贾哥,你昨晚喝得太多了吧,这可不像你啊。” “我?”我摇头笑道,“那你说‘像我’应该是什么样呢?” “肯定会收着点儿喝吧?” “你要清楚,昨晚的领导我们都得陪好,尤其是政府那边。我要是不实诚,咱们后面的工作还怎么进展?税务老大可在呢,不跟咱们开玩笑啊。” 周小山瘪了瘪嘴,说道: “贾哥,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我愣了愣,喝了口热水: “怎么不是?难道我还有别的想法吗?” 他摇头: “贾哥,如果可能的话,等我姐回来,你俩就赶紧在一起吧,也省得花神再惦记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花知暖那边的情况你知道?”我站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周小山嗫嚅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眼神有些飘忽,半晌后说道: “你别管了,总之,你这么拖着,对谁都不好。行了,贾哥,我就说这么多,咱们这两周工作也挺多的,等下就赶紧出发去现场吧,我和张云在楼下等你。” 周小山说完,迅速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没有喊住他,也清楚一定是花知暖和他还有联系。我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不算晴朗的天空,想起了与我同处一片天空下的花知暖,离别的场景便涌上了我的脑海。 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到了今天,如果我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那就未免显得太不知好歹了。可是,当这份心意被我确定的时候,薛凌当初的警告与花知暖满是期待的眼神便一齐来扎着我的心。 我终究是辜负了她们,虽然我和林伊还没有在一起,可是至少我的心已经归属于这个百变的女人。我不清楚这样的心意是否会有回报,而为了这份心意宁可辜负了薛凌和花知暖的决定又是否正确,只是我知道的是,从林伊离开北京的那天起,我就不会再以一个人的姿态回到大理,也不会以一个人的姿态回到曾经的校园...... 那么如今剩给我的,只有等待。 等她回来,然后让她亲口告诉我,她思考后的决定...... 时间往后推进了两周,在这两周的时间里,我们每天除了处理必要的公司事务之外,主要是在施工现场进行监督和学习。毕竟涉及到建筑行业,我本人完全不懂,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深入现场抓紧学习,毕竟在未来如果我们还有建厂计划的话,那就势必要沿用这次的经验,而我也必须担当起林伊的这份嘱托,绝不能天天躺在宾馆里面浪费时间。 当然了,公司的业务也在稳步发展。无论是国贸部还是部分国内市场,有老秦和蒋羽涵在,也不用我操心太多具体事宜。 数字化部门我们一起开过几次视频会议,薛凌的进展超乎我的想象,仅仅两周的时间,薛凌已经可以拿出一个大概的模型架构了。虽然还完全不具备实操能力,但是这也需要对已有的一部分数据进行拟合,也算是效率很高了。 只是,薛叔拜托我和薛凌聊聊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甚至有几次我有意和薛凌单独聊一下,她也会以各种理由推脱,然后毫不犹豫地下线。 所以每次我都会无可奈何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然后感慨时间带来的变化。曾经的我们有多么无话不谈,今天的我们就有多么渐行渐远。 我有时候在想,难道友情当真这么脆弱吗?当爱情无法到来,友情便随之变薄,变弱。可是,这份儿时便存在的友情,当真要在这一次次的疏离中触手难及了吗? 我无法确定这是谁的问题。如果是我的,那么答应薛凌的告白就是最好的选择吗?如果是她的,那么她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想来想去,我不得章法,毕竟男女问题是千古问题,不是现在才有的问题,而我想要妄图仅仅通过有限的阅历去参透,也未免显得有些太过自大。于是,我放弃了思考,决定将一切再次交给时间。这个时间是有期限的,等林伊回来,等我回去......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临近六月,白天的温度竟然也已经达到了30c左右,这也让我有些苦不堪言,毕竟我还穿着来的时候带来的西服,却因为太注意建厂的事情而忘记了带几件更薄的衣物。 五月底已至,建厂的过程还算顺利,而我也和华源的吴总聊了多次,对于整体的施工以及后续都做出了总结和嘱托,和林伊那边的几次通话也确定了我的行程。 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 周四下午,我没有再去现场,而是在酒店看了一会儿纯子的直播。 这段时间我抽空都会到纯子的直播间看上一会儿,听她唱上几首歌。她的人气持续走高,甚至上了几次平台的首推,看来钱花到位了,成本回报率也就不是问题。而只要我到了她的直播间,点的歌她都会第一时间唱给我听。我相信这并不是因为报答,而是因为友情。 有时候是在白天,有时候是在晚上。根据我给她的定位,白天的她是飒爽的牛仔吉他手,到了晚上,她又是唱跳全能的颜值主播。这让我很欣慰,也替她高兴,想来许久没见她了,就在平台私信她说道: “我明天回北京了,有没有机会请你这位大主播吃个饭啊?” 纯子还在唱歌,一曲罢了,看向屏幕的脸稍微愣了愣,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当着观众的面说道: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明天呢主播要休息一天,在这里跟大家请个假。” 很快,直播间的观众纷纷发来问号,榜上有名的几个老观众问道: “请假干嘛啊?相亲?” “当然不是,我一个好朋友从外地回来了,当然要好好招待啦。”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也算是回复了我的消息。没想到很快就有观众说道: “懂了,榜一大哥回来了是吧?” “你要这么说,那就算是吧。” 直播间里又是一大波问号,纯子浑然不顾,笑道: “你们真别乱猜,榜一大哥可是有女朋友的哦。” “谁啊,谁还能比得过咱们纯哥?” 我有些诧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观众给她起了这么个昵称,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有了女朋友。 纯子神秘一笑: “榜一大哥的女朋友可是真女神,我可差远了。好啦,咱们继续唱歌,这些事情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不介意和你们聊聊。” 我一愣,赶紧私信她: “喂,你别在直播间乱说话啊,我哪来的女朋友?”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喽。” “简直胡说八道,明天你请客!” “没问题,馆子随你挑。” “哎呦,看来直播是真赚钱啊,我都想掺一脚了。” “来嘛,我俩甜蜜双排嘛~” “滚蛋!” “切!” …… 和纯子的对话总是这么轻松,甚至也没有什么顾虑。她好像什么玩笑都能开,什么玩笑也都接得住。而我渐渐发现,似乎和她聊天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只言片语,我的心情就能好上不少。 所以,她是我快乐的安全区; 所以,我始终庆幸生命中有她的出现; 所以,这算是喜欢,但无关乎爱情…… 第251章 你是我的谁? 定好了明天中午的飞机,我还有将近一天的时间待在这里。我先是利用晚餐前的几个小时的时间又去了一下施工现场,谨慎地带着监理排除了几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安全隐患,临离开之前最后检查了一下工厂的整体施工进度表以及部分分包商的资料。 这些事情其实很细节,也并不需要我如此细节地去检查。只是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参与这样的项目,又肩负林伊的重托,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项目的进展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得多,唯一让我疑惑的就是川林那边仍旧空空如也,既没有工程队入驻也没有任何消息,就好像突然放弃了这个项目一样。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 ,虽然我不知道川林在干什么,但绝不可能没有作为,只是在背地里搞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罢了。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什么意义,事实已经没有办法更改,川林赢下了半城,后半城就等到以后再一分高下了。 晚上6点多钟,实在拗不过华源的吴总,参加了一下华源组织的饭局。好在吴总点到为止,我们简单喝了些酒,然后拒绝了吴总想要带我去喝下半场的好意,略有些晕乎地回到了酒店。 躺在床上,周围的世界愈发旋转起来。我有些痴迷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让我有些飘忽,更有些惬意。 窗户没关,风吹来好闻的味道,我用力嗅了嗅,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酒气。这个夜不热不冷,酒精也没有让我头痛,嗯,是个醉人的夜晚,当然,也是个独身的夜晚,独身到这片生活过十八年的土壤上,只有我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似乎从沉默的夜空袭来,我伸手抓了两把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慢悠悠地接通,一阵温柔的熟悉的略带脆感的女声就这么传来,从窗户的边缘,从云层的深处,从银河与太空之外…… 最后,声波终于没在了那些寂静的风中: “在哪里?” “房间。” “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 “没去别的地方?” “没去。” “这么乖?” “嗯……” “怎么了?” “没怎么。” 她深吸了口气,我听得真切,她抽了抽鼻子,我问: “怎么了?” “没怎么。” 她的语气有些低沉,而我们的对话也成了一个圆。所以,我们都没怎么,我们也都被怎么了。 隔着千里之外,隔着电波,我们保持了许久的沉默。我没有挂断电话,她也没有。我这边是寂静的深夜,她那边是黄昏后的傍晚。 “我……” “我……”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我摇头笑道: “你先说。” “不要,你先说。” 她愈发任性了,愈发不像她了,可也愈发像曾经的她了,曾经那个纸条上的她。 我从床上坐起,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所及是曾经那个补习班的方向。呼吸颤了颤,我闭上了眼睛: “我想……” “想什么?” “嗯……没什么……” 电话那头是令我窒息的沉默,我的心也愈发跳动得剧烈。我就像在等待,等待着她的回复,等待着她的审判……良久,回答我的,竟是她的抽泣。 我的心在颤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听着。 她轻轻抽泣着,声音很轻,是她的隐忍,亦是她的脆弱。我渴望真实的她,可是当真实的她就在电话的那头,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安慰,那些暧昧,那些曾经的两两可对的情话,我竟怎么也对她说不出口了。 这许是逞强,因为她答应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答案,我就没理由先失一城;这许是胆怯,因为曾经的那些话往往带着因为环境而造成的随意,可是现在没有别人,没有无可逆转的周遭,只有我与她。由此,我不愿随意说出来,也不能随意说出来;这许是心痛,此刻脆弱的她狠狠揪住了我的心脏,以至于痛到无话可说,痛到呼吸都带着回忆的苦,带着思念的痛…… “对不起……”我终于说出了口。 林伊那边的抽泣声更轻了,几乎听不到了。又过了几秒钟,她才开口道: “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原因……” “方便告诉我吗?” “不方便。” “为什么?” “你是我的谁?” “我……” “贾念,”她的声音先是哽咽了两分,余下八分的坚决与冷淡,“告诉我,你,是我的谁。” “我……我不知道……” 她深吸了口气,带着失望,也带着不甘: “没事,等我回来吧,回来了,就都清楚了……” “嗯……我等你。” “你当然要等我。” “当然,我在等你,每天都在等。” “是吗?” “是。” “所以,你是孤独的,对吗?” “难道你不是吗?” “我如果不是,我又何必哭给你听?我很贱吗?” “对不起……” “你要说几次对不起?还轮不到你道歉!” “那你要我怎样?” “好没意思的话,我要你怎样?我有要你怎样吗?我又能让你怎样吗?” “你何必动怒,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想等你回来再确认。” 她冷静了下来,彼此的呼吸交缠在寂寞的夜里,然后顺着电波余留最后的暧昧: “好,等我这边忙完,我就回去。” “尽快,好吗?” “嗯。” 我们的对话就要结束了,我不再说话,等着她说出那句再见。可是她既不说,也不挂电话,时间依旧在推进,依旧可以听见她那边的声音,有风,有汽车的鸣笛,有门窗的吱呀,也有她的喘息。 “怎么不挂电话?”我忍不住问道。 “我在等你说再见。” “我不想说。” “我也不想说。” “那我们就不挂,一直通着电话。” “那,要视频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我心里有些悸动,但很快又不愿用这样的方式来排解,回道: “不了,我想看真的,不想看假的。” “呵,贪心的男人。” “我很贪心吗?” “当然,你什么都想要,难道还不是贪心吗?” “你那边有月亮吗?” “有啊,怎么了?” “我这边也有,”我看着那冷冷清清的月,道,“我对着月亮发誓,我并不贪心,要的,也就是那一瓢而已。” “也对,你倒还真有三千弱水。” “你在笑话我吗?” “没有啊,实话实说而已。更何况,你说只一瓢,当得了真?” 我急了,忙说: “怎么不当真?若不当真,今天的我又何必浑浑噩噩,又哪来这许多忧愁烦絮?” “哼,水止珠沉,奈何?” “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 “油嘴滑舌,当不得真!” 我一时语塞,再也想不出词来。夜更深了几分,酒意也褪去了大半,忧愁便多了些丝毫。 “你何必逼我。” “那你且留着这些话,等我回来,当着我的面说,敢吗?” “怎的不敢?”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林伊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她说道: “唱首歌给我听,好吗?” 第252章 愿意 我不想太顺从她,回道: “不好。” “为什么?” “因为上次就是我唱给你听的,这次想听,要么你先唱,要么你就得付定金。” 话音刚落,林伊就发来一条信息: “你看下微信。” “什么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切到对话框。林伊竟然给我发来了50块钱。我怔了怔,立马反应了过来,哭笑不得地说道: “终于把那50块钱还我啦?不容易啊。” “什么叫还你啊,这是点你唱歌的钱。唱得好重重有赏,这就是定金喽。” 林伊的幽默往往是这么出其不意,却又毫不生硬,让人欲罢不能。我失去了继续打诨的心思,笑道: “好吧,说吧,想听什么。” 林伊想了许久,久到我甚至忘记了我们还在通着电话,久到窗外只剩下了繁星,没有了万家的灯火。 可是也好,这样的夜空便随着那些星星变得清晰与明亮了起来,就连流连的云朵也都被月光照亮,然后只留下清冷的银色的边缘。渐渐地,我看得更清晰了,仿佛云层的那边有一个女人,她也在看着我。 或许,那个女人,一定是在忧愁的土地上同样与我仰望着天空,所以她的面容才被月亮或星星或云朵或温热的风带到了天上,带到了我的眼前。 “林伊,想好了吗?” “贾念,切列博韦茨的夜晚好亮。” “比北京还亮吗?” “嗯,今天比北京的还亮。” “我这里也好亮。” “比北京还亮吗?” “嗯,今天比北京的还亮。” 林伊笑了出来,我也随着她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很好听,也很轻,带着一些她特有的上扬的尾音,一声声挑动了我的心弦。 “不说了这些了,你赶紧想一首歌啊。不然我可要睡觉了啊。” “贾念,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啊?还要玩游戏啊......好吧,你说吧,玩什么游戏?” “我们在微信上roll点,如果我的大,你就得唱一首我喜欢的歌;如果你的大,我就给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我想起了之前偶尔会和林伊在微信上掷骰子,然后用点数的大小来决定今天的午餐。我不自觉地笑了笑,调侃道: “当然你的大啊,你最大了。” “贾念!小流氓......” “嘿嘿,好啊,那开始吧。” “开始!” 我找出微信的roll点,直接点出了5个骰子。林伊也有样学样,5个骰子紧随其后。两个人都roll点结束后,彼此赶紧计算起各自的点数之和。 结果是林伊的点数比我的大,我有些气馁,又有些期待。而林伊则是在电话那头耶了一声,带着得意的语气说道: “咱俩roll点你就基本没赢过,看来好运是在我这边哦。你服不服?” “服了服了。” “那就赶紧猜吧,猜错了你等着吧。” “可是你总得给点提示吧?你的喜好那么广,谁能猜得到啊?” 林伊沉吟了片刻,说道: “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也不能太为难你。这样吧,我想听一首苦情歌,你想好了就唱给我听。” “干嘛听苦情歌,以为多浪漫,再浪漫都被吹散......” “hold on hold on!你的rap太拉了,还是踏踏实实唱歌吧。” 我的脸一红,憋着脸想了半天,放弃道: “真想不出来,一点头绪都没有。” “真想不出来?” “嗯。” “那还不赶紧讨饶?” “好妹妹,我真想不出来,饶了我吧。” “哈哈哈......” 林伊的笑声穿透了这个寂静的夜,就连黑暗都染上了一层温暖,于是那一束月光就多了些狡黠,暗暗躲在了云层的一角,偷偷地看着我们,看着煲着电话粥的我们。 很久,或者说从来没有过的,我和林伊已经聊了很久很久了。那些冷清的孤独,那些沉溺在没有阳光的落寞也随着我们的或喜或悲而消散。 她笑了很久很久,我似乎从来没有听到她如此的开怀大笑。 可是,她的笑声再怎么开朗,我也听得出那一抔忧伤。她的笑声小了些,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林伊,能否请你为我唱一首歌吗?” “嗯......” “这么乖?” “嗯。” “好,我听着。” “贾念,你那边很晚了吧?” “不晚。” “怎么会,快2点了吧?” “不晚,听你唱歌,怎么都不晚。” 林伊沉默,然后电话的那头就传来了她的歌声。 眼看 明天是一片空白 算了算 好像适应了那不安静 简单 变成了奢侈的事情 庸庸碌碌 绿黄红灰黑白 打开 手上的口袋名单 里里外外 窗户门边选择障碍 奇奇怪怪 甜点正餐有点麻烦 最后回到习惯 反正还是全部都会吃完 断断续续 记下每幅诗情画意 慢慢进去 眼皮底下的 是路人或叶子的颜色 干干净净 带一点点透明的好心情 惯性失踪 请别找我 别再找我 在巷弄在午后 只能够巧遇我 惯性失踪 关心过头 只是走走 休息够就回头 让感觉回朔 在巷弄在午后 只能够巧遇我 休息够就回头 让感觉回朔 没有伴奏,她的清唱回荡在我的耳边,带着忧郁的声线,带着r&b独有的错落感,她的歌声如是让我沉醉。 “《惯性失踪》,送给你。” “谢谢。” “好听吗?” “好听。” “敷衍......” “真的,真的好听。你的转音比以前厉害太多了,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和别人学的喽。” “谁啊?” “不告诉你~” 我略微思考,笑道: “没想到你会看她的直播。” “你倒是猜得准,我怎么就不会看了?我最近总看呢。” “哦,我在国内累死累活,你在国外天天看直播?” “德性吧你!” “所以,是什么让你失踪了?” “孤独。” “老生常谈。” “所以你不愿意听了?” “愿意。” “所以,你愿意让失踪的我被找回来吗?” “愿意。” “说这么多愿意,那我说的,你都愿意吗?” “愿意。” “渣男!睡了。” 就这样,她迅速挂断了电话,只留下电话里的忙音。 我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是笑了笑,然后收了手机,仍旧站在窗前,欣赏今夜的景色。 于是,等待变得轻盈,而我,也失去了孤独...... 第253章 出事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夜我睡的有些糟心,梦里面的我在迷雾中失去了方向,白茫茫的森林里竟都是灰色的树木林立。 我很迷茫地过了不知道多久,才从这样的状态中缓和了过来。我坚信梦里的迷雾是那个曾经梦里的女人一手促成的,可是我却怎么也没办法苛责她。 终于,我见到了她,女人身着黑色的素服,如同曾经的她一样,与我之间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很远……渐渐地,迷雾散去,森林也露出了黑漆漆的原貌。不曾设想过的,梦里的一切竟全部浸泡在黑暗中,那女人也一瞬间便隐匿于这黑中,怎么也看不清。 我拼命想要抓住她,可是却迷失了所有的方向,就在身体的第六感告诉我与她仅仅咫尺之间,她竟有又冷笑着逃开了,任凭我如何呼唤,也听不到她的回音。 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戏弄,拼命地向前跑去,却感觉脚下一空,下一秒就掉下了万丈深渊…… 于是,我从这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曾经那个云端的身穿绿色的女人已经换了衣服,换了环境,她不再端坐在白色的云团,而是换上了黑色的裙子,置身于黑色的森林,最后送给我无尽的黑暗…… 我扶着额头,呲牙咧嘴地忍受此刻剧烈的头疼。今天的天气一般,甚至往日角度正好的阳光今天也不知道躲懒去了哪里。我顺手拉开窗帘,灰蒙蒙的天空告诉我今天是个阴天,是否会下雨我不得而知,可是却压得我有些胸闷。 坐在床沿缓了一段时间,这种头疼才终于缓解了许多,可是胸闷还在持续。看了下时间,刚好上午9点。我有些不确定这样的头痛究竟是什么原因,似乎已经在我身上寄生了很久很久。也许,我应该找一个时间去看一看医生,最好能够找出原因然后根治。 手机发出了一阵悲鸣,看了下已经没什么电了,才想起昨晚和林伊聊了那么久,以至于忘记了充电。时间紧迫,我赶紧从背包里找出快充线充上电,然后冲到卫生间开始洗漱。 对于今天的回京我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心。期待于我可以见到纯子,和她一起吃吃饭,听她唱唱歌,让多日来的疲劳得到缓解;担心于我即将再次面对薛凌和老秦,而在他们中间我究竟可以做些什么,这些事情的极限又在哪里?我不知道,也很难去掌握。 我的脑海里不断闪回着各种各样的片段,工作也好,感情也好,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保持着一种心事重重的样子收拾好行李,和周小山他们来到了机场。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坐在候机厅批复工作邮件。周小山买了杯咖啡递到我的面前: “贾哥,工作这么忙?” “是啊,你姐出国访问给我甩了一堆工作,没办法啊。” 周小山瘪了瘪嘴,道: “你说这话听上去像抱怨,可是我怎么感受不到怨气呢?” “是吗?” “当然啊,贾哥,你这就没意思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装呢?” 我说不出别的来,只好白了他一眼,接着看我的工作邮件。很快,广播里响起了通知登机的播报,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第一个朝着登机口走去。 就在工作人员检查我的登机牌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下来电,是华源集团的吴总。我微微皱眉,眼皮开始跳了起来。我说不好是什么感觉,犹豫了一下,和工作人员说了句抱歉,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吴总,您好,有什么事吗?” “那个,贾总……”吴总欲言又止,而这更是加重了我心中不好的预感,语气也地沉了些: “吴总,有什么事请直说。” “贾总,工地上出事了,有……有两个施工员从高处掉了下来……” “什么!”我大惊失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这儿了,“你们现场的安全是怎么做的!我们千叮咛万嘱咐,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那两个人怎么样了?情况严重吗?” “贾总,您先别着急,那两个人正在往医院送,我们现场的人说两个人伤得不重,不过腿可能摔断了。” 我小小松了口气,严肃地说道: “先停工两天吧,立马组织事故调查,然后报告事故给安全部门,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摆正态度,不能有侥幸心理!” “贾总,不过……现在还有个更麻烦的事情。” 我心里咯噔一声,忍着火气问道: “什么事?” “现在那两个施工员的家属已经在工地上闹起来了,还带了一大堆人,吵着闹着要见咱们依连的负责人。” “真是奇怪了。”我不解地说道,“施工过程中的安全问题他们不找你们,找我们干嘛?” “我也很纳闷儿啊,按照他们的意思,冤有头债有主,这厂子是依连公司要建,出了事儿就要找你们。” “行了,我知道了。吴总,我现在马上过去,你们先安抚一下他们,千万别把事情搞大了。” “我只能说尽量了,贾总,这些人都是附近的少数民族,您也知道,这就更难办了……” “好了,我知道了,见面说吧。” “好。” 我撂下电话,猛拍自己的脑门儿,既有对华源的恼怒,也有无奈世事无常的悲叹。之前都好好的,没想到临回去之前出了大事儿。 周小山和张云已经走了过来,周小山小声开口道: “贾哥,厂子那边出事儿了?” “是啊,华源这帮不省心的,哎!”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登机口那边也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还没有登机了,工作人员已经走过来问询我们的情况了。 我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对着他俩说道: “这件事你俩管不了,回去吧。我得过去处理一下,小山,你帮我再定一下酒店,我马上过去。” “我们一起吧,贾哥,多个人多个力量啊。” “你当打群架呢?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毕竟买机票也是公司的钱,浪费了我一张就算了,再加上你俩的没必要,登机去吧,我走了。” 他们两个人拗不过我,只好登机去了,而我则是有些烦躁,拉着行李箱转身向着机场外面走去。 出租车上,我的手指反复揉搓在手机的屏幕上,这是我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我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越发苦于这世事无常。这次的建厂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前有川林横插一脚,后有今天的安全事故,总让我感觉整个事情的背后似乎是命运的敲打,说白了,就是点儿背。 我叹了口气,看着林伊的微信头像犹豫不决,甚至心里面滋生了些胆怯。我有点怕,怕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发雷霆,也怕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失望,尤其是对我失望……这件事说到底两个施工员应该没有大碍,所以事情处理起来应该不难,所以我没有必要这么早就打扰她,如果我已经处理好了再告诉她,她的心情可能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第254章 爆发 一个小时后,我快马加鞭来到了现场,将行李扔给华源的人,一步并作两步地向着闹事的人群跑去。 现场比我想的还要混乱,远远地就看见吴总在努力维持着受伤施工员的家属,可是很明显并没有作用。吴总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了一样,奋力拨开人群冲到我身边,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道: “贾总,您可算是到了。” “到底什么情况?这帮人闹事闹了这么久吗?你怎么还不报警?” “哎呦我的贾总啊,人家又没打砸抢,我报警有什么用啊?更何况咱们不怎么占理,人家又是少数民族,惹不起啊!” 我一时语塞,吴总也没多做解释,清了清嗓子,大声对着人群说道: “各位乡亲们,我身边这位就是依连公司的贾总,大家有什么诉求就跟他说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至少二三十个人立马聚集到了我的身边将我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赔钱啊,什么告到法院啊,什么让官家出手整治啊之类的。我深吸了口气,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 “如果你们想要钱,现在就给我闭嘴!” 吵闹的人群安静了几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贪婪和愤怒,天知道他们和这两个受伤的人到底什么关系。我清咳了一声,说道: “这次事故的发生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自从开工以来,无论是我们依连公司还是华源建筑都在小心翼翼地开展施工,谁也无法预料今天的事故。无论如何,我先在这里向两位受伤的施工人员及其家属表示诚挚的歉意......” 不等我话说完,立马有几个小伙子吼道: “光道歉有什么用啊!你们赶紧赔钱!” “对,赔钱!” “赔钱!” ...... 刚刚才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吵了起来,吴总在旁白急得火上浇油,可是我却冷冷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这些吵闹的人们,直到他们发现我一直没有回复才安静了下来: “你到底能不能做主啊?不能做主让能做主的过来!” 刚才的小伙子叫嚣道。我转头看向他,说道: “你和这两个受伤的人什么关系?” “朋友,怎么了?” “既然是朋友,你不赶紧去医院看望,反而在这里闹事是何居心?谁又能证明你是他们的朋友?” “我就是他朋友,你管我干嘛呢!” “我只和他们的亲属说话,你这种所谓的朋友请闭嘴!” 几个小伙对了下眼神,立马跳到我面前指着我说道: “你他妈算老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我就不闭嘴你能把我怎么的!” 我扶了扶眼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冷笑道: “不能把你怎么的,可是你想要的钱也就没有了,你来闹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别扯那没用的,你就说你们有依连准备怎么赔吧。” “第一,我只和他们的家属讨论赔偿问题,无关人等我无需回答你的问题,所以现在在场的人员谁是他们的家属请出列,我们坐下来聊,而不是在这里聊;第二,现在事故认定还没有出来,医院那边也还没有具体的伤情认定,所以,我们不会立马给出赔偿金额,需要后面等到认定结果出来后再和家属讨论这个问题。我说的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你麻痹,你们他妈就是不想赔!”几个小伙瞬间暴怒,转身对着其他人说道: “兄弟们,这家公司就是他妈的黑心企业,咱们团结起来让他们赔钱!” 只一个瞬间,场面如同炸锅的沸水,更加混乱了起来。这些人直接一窝蜂地冲上来,对着我和吴总还有几个华源的人推搡了起来。我一边用力拨开他们的手,一边吼道: “再这样我们就要报警了,你们这纯粹就是闹事!” 这时人群中一个女的大喊道: “你们那个女领导呢?这个贱人躲在后面不干人事儿,现在还不出来道歉赔偿吗!” 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指着她吼道: “你他丫的再说她一次试试!” “我们就他妈的说了怎么了!操你妈的!”一个小伙不等我反应,直接对着我一脚踢了过来。我的腹部结结实实受了一脚,瞬间冷汗和痛感就袭了上来。 痛感让我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也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咬牙抓住他的腿,一脚踹在他的小腿肚子上,他当即翻倒在地。 人群再也控制不住了,一窝蜂冲过来对着我就开始拳打脚踢。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拳脚了,全身都在疯狂预警,嘴里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从小到大我还没打过架,可是我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抓住一个往死里打。 我顺手抄过刚才被我撂倒的小伙,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不甘示弱,脚底下胡乱踢踹着我的肚子。周围全是人群的叫喊声,痛苦的呻吟声,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这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一切都完了...... 眼角的血迷了我的眼睛,头疼得像要炸开我得脑袋,下一秒,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我操你妈的!” 然后我就感觉后脑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闷棍,身子往前倒去,眼前一黑,自此就再也没了知觉。 倒下前,我的目光落在了厂区刚刚建起的地皮......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了很久很久。梦里的黑暗比往常更加暗淡,一丝丝光都没有,而我却能够感受到自己在这片黑暗中行进,直到我再次跌落在悬崖,然后在极大的失重感中醒了过来。 眼角的疼痛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鼻腔里满是血腥味和说不出的腐烂且混杂着羊的膻味。我想要活动下身体,却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张椅子上。挣扎着扭动了几下,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呵,贾总是吧,醒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努力抬头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是眼镜早就不知所踪,血水沾在我的眼上让我什么都看不清晰。 紧接着,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吐出一口血水,我忍着疼痛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们......你们这是严重的违法,是......是要判刑的!” “哦?是吗?” 男人身边响起了哄笑声: “贾总,我们只是请你过来谈谈赔偿的事情,另外,像你们这样的黑心企业,我们可不欢迎啊。既然你们那个女领导不在,那就只能拿你开刀了。” 男人说话带着浓烈的口音,而我却很熟悉,毕竟我在这边长大,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就是附近的村民呢。而我也迅速从男人的嘴里得到了些信息,心下一凛,说道: “是......是谁让你们来闹事的?” “你这话说的吧,我们的人在你们的工地上出了事儿,难道我们还不能来讨个公道吗?” “你别跟我装,那两个人出事儿是你们计划好的吧?” “哈哈哈,贾总,你开玩笑的本事比你打架强多了。行了,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我们跟你们依连还有事情要谈呢。” “别,别走.....”我用力吐出声音,却收不到回音。 男人不再管我,带着手下的人转身离开,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周围又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255章 她听过风,我梦过云 我曾经无数次在梦中陷入最黑暗的森林,可是那毕竟是梦。此时此刻,在这沉寂如水的房间中,我头痛欲裂,浑身也痛得一阵阵打着摆子,嗓子眼里都是血的味道。 我试图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强烈的恐惧感不断侵蚀着我的意志,让我难以抑制地一次次在昏沉与清醒中交叠。 手机早就不知去向,而我也看不到自己的手表。在这样的房间里,在这样的黑暗中,我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一幕幕,而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可是却怎么也像不明白这场事故背后的人究竟是谁,甚至不惜将我绑架到这里,然后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远在俄罗斯的林伊是否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在这里用低吼发泄自己的愤怒,然后一次次陷入绝望之中。 脑子越来越乱,而疼痛感也随着时间愈发强烈。我开始止不住地晕眩,再一次呕出了一口鲜血。 我强忍着不适,想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可是脑子里却如同悬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一点点拽着我向深渊划去,脑子里如走马灯一般回放着人生中碎片的过去,有她们,有他们,也有我自己。 如果身体可以发出警报,那么鸣笛早已震耳欲聋。时间如同凝固在这一秒钟,终于,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我想要睡去,然后永远地沉睡。 可是我不舍得,因为还有一个女人没有给我她的答案。我已经不在乎这许多了,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说出口,后悔自己挥霍了太多的时间,却在这个最苦难的牢笼中才想起那些被遗忘的勇气。 或许我应该鼓起勇气,又或许,我早就应该孤注一掷。 我终于放弃了思考,那些血液,那些生疼的伤口,那些作呕翻涌的内脏依旧在鞭打着我,可我已经麻木。 于是,我就要昏去,昏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然后任由命运去制裁我,去审判我...... 命运似乎见不得我这么睡去,毕竟我曾经是他的玩具。终于,在我昏去的前一刻,一束刺眼的光亮突然照了进来。 我眯着眼睛努力向门外望去,一个身影带着撕裂的声音冲到了我的面前,用力抱住了我: “贾念!贾念!对不起,我......” 后面的话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因为我已经沉沉地昏去。只是,我记得那一丝香,那满怀抱的香...... ...... 这小半生已逝,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长的梦。 我梦到了儿时的自己,手里端着老妈买来的玩具枪,然后和小伙伴们在楼道里激战,结果不小心被打中了脸颊,搞得自己狼狈下场;我梦到了小学的自己,薛凌就坐在我的旁边,那个时候的她喜欢短发,结果班里的孩子们都说她是假小子。就是这个假小子,和我玩的最好,我们勾肩搭背,放了学去踢球,去小卖部买干脆面。踩了狗屎运一样,她抽中了“诸葛亮”这个稀有角色,结果被我巧取豪夺了去,搞得她第一次哭的那么伤心;我又梦到了初高中的自己,那些封闭的日子,那些只剩下门窗与书本的日子。不过薛凌依旧在我的身边,而花知暖也意外闯进了我的生活。于是那些逃课的日子,那些网吧里度过的晚自习,那些被薛凌追到家里骂的夜晚,又成为了我不愿割舍的回忆。 梦还在继续,我走在时间的旅程中。诸多的人和事走马一般从我的面前闪过,可是围在我身边的她们,我总是记得真切。 后来上了大学,又开始了工作,十年过去了,却在梦里只是一瞬,又不是一瞬。生活于是多了泪水,多了痛苦,多了孤独。 不知怎的,我的梦里没有那些纸条,甚至在我的梦里,那年暑假就从来没有林伊的出现。我在梦里有些惊讶,一次次的寻找,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我好像永远失去了这个女人的踪迹。 我拼命地寻找,一如曾经的我。我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城市的边际,穿过时间带来的迷雾...... 筋疲力尽的我停在了只有草地和云朵的边陲,那里有风,也有云。 远远望去,一个女人玉立在悬崖的边上。我缓步走去,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你听,风声。” 我用力地听,是沙沙的风,带着草地、花朵的味道。我点点头: “听到了。” 她笑了,然后转过头来。 我先是震惊,再是释然,然后轻轻走上前,触碰着她的呼吸: “你怎么在这儿?” “我当然在这儿,我在等你。” “等了多久了?” “很久很久......” ...... 梦到这里一切就都凝固了,我想,我真的该醒了。 身体开始有了反应,我走过一道白光筑成的门,然后渐渐感受着五感四肢。我的手仿佛被很多人握过,又纷纷离我而去。我闻到了好闻的味道,有花香,有甜香,却都隐隐约约,然后只剩下一缕悠悠的香,始终萦绕在我的身边,呼唤着我,等待着我...... 渐渐地,我睁开了眼睛,头顶是医院的白炽灯,而我也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层层包裹。 我轻轻扭头,就看到一个泪人惊呼着我的名字: “贾念,贾念!你,你醒了!” 我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虽然依旧很痛,可是至少在她的面前,我应该送她一个笑容: “你回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哭泣着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好暖,而我也用力握住,然后笑道: “是啊,你来晚了。”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疼。” “没事,我马上去叫医生。” 她用力擦了一把泪水,然后松开我的手,替我盖好被子,转身向着病房外走去。 我静静地等着她,直到病房外传来一阵喧嚣,几个人一窝蜂地冲了进来,有老秦,有蒋羽涵,有薛凌,有周小山,有张云。 我环顾着神色凝重的他们,轻轻笑道: “你们怎么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老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念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这次你可真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啊。” “我睡了多久了?” “你放心,我没告诉叔叔阿姨,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你睡了大概三天多吧......” “那还好,不是一辈子......” 众人都在沉默,我看向薛凌,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我没有出口安慰她,也没有再说话,目光却在寻找着另外一个身影。 周小山看到了我的目光,走到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贾哥,那个,花神......” “你没告诉她吧?” “啊?我......” 我不希望叨扰她,却又希望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没事,我知道了。” 周小山的话憋在了嘴边,长叹了一声。 第256章 我......们 沉默的气氛中,林伊带着医生匆匆赶来,众人让开了一条道,两个人径直来到了我的身边。医生看上去很精干,也很权威,带着口罩对我问询了一番,又对着我的身体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检查,然后转身对着林伊说道: “林总,贾先生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后续需要继续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有事情请随时叫我。” “好的,谢谢。” 医生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 从始至终,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而她也在看着我。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黑眼圈也有点重,甚至往日她那性感的红唇都有些泛白。 我看了一眼老秦,他点了点头,带着众人离开了房间。我最后看了一眼离去的薛凌,她也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意味我已经读不太懂,只知道我应该永远都不能再看着她的眼睛更久一点了。 收回那些凌散的目光,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我和她。 林伊坐在我的身边,双手摩挲着我的手掌,静静地看着我。即便她憔悴了许多,我却仍旧痴迷于她的美丽。 “林伊......” “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伸手封住了我的嘴,话音刚落,眼角的泪水就再一次涌了出来。我不知道她哭了多少次,我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的医院,可是她的泪水顺着眼角,划过那颗泪痣,如同我抬手为她擦去眼泪,笑道: “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对不起......”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嵌入我的手掌,哽咽着和我道歉。 尽管她想要尽力去忍住那些泪水,可是怎么也忍不住。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只是一遍遍重复那些抱歉,一句句地和我说着对不起。 她越哭越凶了,那些对不起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我记得,很久之前她和我说过对不起,那是我们重逢后的日子里。 我喜欢这个词,重逢,因为那年的夏天收束般来到了今天。可是不同的是,伤我的人不是她,她却来找我了。 其实我懂她,她不仅在哭我,也在哭她自己。人的情绪是多变的,是不可预测的。或许她想到了什么,又或者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清楚,但是我真的懂。 她的哭声让我心痛,让我无法抑制的心痛。我挣扎着坐起身,将她揽入怀中。 我紧紧地抱着她,正如晕倒之前她紧紧地抱着我...... 许久,她的哭声停止了,耳边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她累了,我知道,她一定累得要死,累得要命。 她就这么熟睡在我的怀中。 我舍不得放开她,因为在黑暗中我曾无数次渴望过她,那么深处光明之中,我就再也没有理由放手。 我就这么抱着她,努力嗅着她的发香,然后再次沉睡...... 我没有再做梦,因为我已经没什么梦可以做了。 那个梦里的女人,是不是就在我的怀中? ...... 再次醒来,是林伊拎着饭菜走进了病房。她的状态看上去好了些,甚至唇上有口红的痕迹。 “贾念,你又睡了好久,天都黑了呢。” 我转过头去,窗外已经是夜晚。我笑着摇了摇头: “你也知道,这边天黑得晚一点,所以现在真的好晚了。” “你在北京哦。” “什么?”我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明白了,歪着头说道,“谢谢了您呐,这次麻烦您了。” 林伊抿嘴一笑: “不客气~” 她了下来,没有提刚才的哭泣,也没有说起刚才的拥抱,只是将袋子里的饭菜放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将一次性筷子撕开,又熟练地清了清木刺,递到我的面前: “医生说你尽量吃一些清淡的,所以我给你买了鸡汤,另外蔬菜也要吃完哦。” 她的语气轻松,即使带着她刻意隐藏后的痕迹。 我没有拆穿,因为我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依连面对着怎样的困境,而她又背负着怎样的重担。而我甚至单是想一想,就几乎要窒息,要崩溃......可是她依旧带着灿烂的微笑来到了我的身边,带来美味的饭菜,带来她的美丽,她的温柔...... 饭菜很好吃,可是我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我放下筷子,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坐在一旁发着呆,意识到我在看她,又用力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了,不好吃吗?” “林伊,公司那边......”我终于忍不住了,没办法再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 “贾念。”林伊摇了摇头,“今天,明天,后天,我们都不说这些好吗?医生跟我说明天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虽然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但是总归胳膊腿儿齐全,所以,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好吗?” “好,我听你的。” “当然,我是你的领导,你当然要听我的。” 她的笑容开朗了些,而我也深吸了口气,然后伸出了手。她愣了愣,颤抖着将手放在了我的手里。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看着我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辈子...... 终于,沉默中,我开口道: “那个,我的手机呢?” 林伊的脸一红,继而怒道: “贾念!你......你怎么这么讨厌!” “喂,我好像没干嘛吧。” 林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迅速将手抽回,然后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了我: “你的好姐姐找了你很久呢。” 她的话酸溜溜的,我接过手机,果然,纯子发了不知道多少条消息,也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了。 我刚想给她打回去,林伊按住了我的手: “我跟她说过了,她一会儿就过来。” “嗯,好,谢谢。” “那个......”林伊咬了咬嘴唇,“花知暖那边,需要我告诉她吗?” 林伊的眼神有些躲闪。这一幕我有些陌生,可是我却深刻地感受到她的不安。想起花知暖,其实也就分开了一个多月,可是我却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如今是否依旧在大理,又在做些什么,我一概不知。 我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在手边的桌子上,道: “不用告诉她了,或者,不该由你告诉她。” “那应该是谁告诉她呢?” 我抬起头,看着她明亮的眸子,淡淡地回道: “我......们。” 第257章 巧克力 林伊愣在了原地,目光锁定在我的眼睛里,想要把我看穿、看透。 半晌,她拿起手边的一个橘子剥了起来。一个橘子,她扒开一半,然后递给我另一半。我将橘子捏在手里,刚吃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有点酸。” “酸吗?”林伊从我的手里拿过一片橘子吃了一口,“为什么你这边有点酸呢?好奇怪,我这边挺甜的,你尝尝。” 她拿起自己手里的一片塞到我的嘴里,我尝了两口,还是有点酸。 “怎么样,我这边的甜吗?” “......甜。” 林伊咯咯咯地笑了两声,说道: “逗你玩呢,确实挺酸的,也不知道是谁买的。” 我抿嘴笑了笑,将手里的橘子喂给她一片,而她也笑着将手里的橘子喂给我一片。就这样,她一片我一片,两个人很快把这个不算甜的橘子吃完了。 沉默了良久,林伊的表情收了收,平静地说道: “贾念,刚才你说的......算告白吗?” 她直愣愣地说出口,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呼吸重了几分,我问道: “你觉得呢?” 林伊摇头,目光落在了窗外的黑夜。我顺着她的目光向远处望去,果然是北京,那些高楼的灯火将天空都映上了一片斑斓。忽然,不知道在哪里,一束烟花炸开在夜空,那些缤纷的烟火瞬间让这座古城染上了一层绚烂。 她痴痴地看着,嘴角轻微上扬,却在下一个瞬间黯淡了下去。 “贾念,和我去找花知暖吧。”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渣男。” 我怔住,看着她的眸子里闪着挣扎的光芒。半晌,我带着莫名的滋味开口道: “所以,你要和我这个渣男一起去找她做什么呢?” “找她说清楚,说明白,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告诉你我的答案。” “那工作呢?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都不去处理了吗?” “贾念,”林伊的嘴唇颤抖着,面色也变得痛苦。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嘶哑着说道,“求你,别问了,好吗?” 她的样子是如此痛苦,那副假面终于在这个夜里破碎,顺着那些碎裂的痕迹,泪水就这样晕开了她刚刚化好的妆,最后丢失在了迷雾般的白炽灯下,滴在手背上,滴在床单上,滴在我的心上...... 我握住她的手,下一秒,她便挣开了,然后夺门而去。 我没有去追,因为她的抽泣声就在门外。 于是,即将入夏的五月底,我在门内,她在门外。所以,四月是谎言,五月便是泪水。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她都没有进来。我呆呆地看着门的方向,等待着她。 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过。 我们也一直在一起...... 黑夜深了些,门终于被推开,纯子带着复杂的神色走了进来。 她看着我,然后缓缓走到我的床边。 “贾念,你还好吗?” 我还在发呆,直到她又问了一次,我才回过神来,却问道: “林伊呢?” “门口。你们......发生什么了吗?” 我摇头: “抱歉,我会处理好的。” “嗯,我相信你。需要我叫她进来吗?” “不用,待会儿我去找她。” “好。” 房间里很明亮,亮得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指了指开关的位置: “麻烦把灯关上,谢谢。” 纯子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但仍听从了我的请求,关上了房间的灯。 vip病房的好处就是可以独享窗外的夜色,今天也不例外。我靠在病床上,享受黑暗带来的宁静。 我的心依旧坚定,可是恼人的情绪就这么滋生了出来。纯子站在我的床边,轻声说道: “贾念,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纯子,可以唱首歌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想听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算了......” 纯子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道: “贾念,你知道你现在需要做什么吗?” “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了两块巧克力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先回去了,东西给你了,你应该明白了。另外,洗个澡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比你以前落魄太多了。” 就这样,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我明白了吗?我不知道。 我看着手里的巧克力,模样小巧,包装精美,似有似无地散发着香甜。这香甜像是我与林伊喝过的酒,像是我与林伊抽过的烟,挑动着我的神经,让我与林伊的所有都回溯,迷醉了我的一切,然后带着无法言语的魔力,勾起了我心底的声音。 于是,那棵种子终于发了芽,生了根...... 我还要等她吗? 十年,够久了。 我的嘴角扬了扬,挣扎着从床上站起身来。 身体的各个部位还在疼痛,可是我还能忍。我来到沐浴室,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冲洗干净,然后鼓足了勇气,一步步走到病房外,一瘸一拐的,却比任何时候都走得坚定,走得踏实。 推开房门,忍受着瞬间袭来的刺眼而又昏暗的灯光,焦急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就看到护士站旁的长椅上,林伊就坐在那里,隐在角落里,匿在昏沉中。 一半明亮,一半灰黑。 她好美,美到让我窒息...... 我走到她的身边,精准地捕捉到她身上的香,还带着咸咸的泪水。 “林伊。” 我轻轻唤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看着我,泪水仍挂在眼角。我半蹲在她的面前,将一块巧克力递到她的手心里。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吃一块吧。” 她摇头。 我笑了笑,撕开自己手里的那块小小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唇边。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低垂着眼眸,启唇叼住了这块巧克力。 可是,就在下一秒,我凑近了些,她的呼吸就与我交缠在了一起。 再下一秒,我闭上眼睛,轻轻吻住了她。 于是,唇齿之间,是巧克力的香甜,是她的冷唇,是我们在这个夜晚写下的那些属于我们的曾经,属于我们的过往。 属于,我们的爱情...... 第258章 疤痕 她的唇好冷,还留有泪水的痕迹。 几秒过后,我松开了她的唇,林伊吃掉了半块巧克力,我也是。 她仍旧不说话,却抬起了眸子,瞳孔微颤,闪着明亮的光,照醒了这个昏暗的走廊,扣住了我的心脉。 “林伊......” 止于姓名的末尾,她忽然扑了过来,闭上眼睛捧住了我的脸,刚刚才分开的红唇又紧紧地印了过来,印在了我的唇上,封住了我的嘴。 这一刻,如同曾经的那颗子弹,带着被它带走的心脏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于是,我重新成为了完整的我,成为了当初的我。 我只是怔了一下,如同本能般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收入我的怀抱,回应着她热烈的吻。 她的吻很青涩,却如此用力。沉重的呼吸之间,她的全身都散发着成熟的女人香,这香味止不住钻进了我的鼻腔,钻入我的血液。我的身体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忍着疼痛,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向着病房走去。 她没有惊呼,也没有慌张,更没有羞涩。在我的怀抱里,她的手臂像蛇一样环住我的脖子,双腿紧紧缠在我的腰间,一次次攻破我唇齿的防线,然后让柔软的舌尖宣布她是此时此刻的胜利者,又在进入病房的时候随手一甩,关上了房门。 我托住她的大腿,抱着她一路走到病床前,然后将她重重地扑倒在床上。 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我们交织在小小的病床上,唇齿早已不分你我,她的香,她的甜,被我尝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我的胸口一热,她的手便在我的身上游走着,抚摸着我皮肤的每一寸;而我也试图将她鞣进我的身体,从她柔软的腰间,解开了她的白色的衬衫,双手从那洁白的平原攀上了满是积雪的山峰...... 此时的我没有那些更为原始的欲望,我们只是一次次深吻着,然后将一切都化作这绕指的柔情,化作这激情的拥吻,然后让这个平淡的黑夜染上了我们的味道,让月色代替我们诉说这场迷离的爱情。 …… 身体依旧疼痛,可是那些疼痛仿佛都被她一一抚平。不知道吻了多久,我的手终于滑向了她的后背,滑向了她后背锁扣。她嘤咛了一声,我的手却摸到了奇怪的触感。 带着褶皱的触感,就好像皮肤皲裂后的样子,就好像…… 林伊和我同时睁开了眼睛,唇齿也随即分开。她的身体一僵,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我的手停在了她的后背,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你……” “贾念。”林伊将我的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眼神里带着坚定的期许与莫名的慌张,“告诉我,你爱我吗?” “爱。” “再说一遍,你爱我吗?” 我深吸了口气,正色道: “林伊,我爱你。” 她紧咬双唇,撑着胳膊直起了身子。在我不解的眼神中,她转过身去,将长发捋到胸前,缓缓脱下了白色的衬衫,顺手解开了内衣的扣子。 于是,在这夜色茫茫中,在月光下,我瞪大了眼睛,目之所及,是她洛神之美般的容颜下,触目惊心的后背。 她的后背遍布着错落的伤痕,有长有短,每一条伤痕都像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虽然已经痊愈了很久很久,可是那些带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的痕迹依旧留在了那里,玷污了她的身躯,玷污了她的灵魂…… 我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着这些痕迹,任凭谁能想象得到,美丽如她,曾经又有着怎样的过往。 只一个瞬间,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泪水,带着愤怒,带着心痛,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谁……” “王可澜。” “什么?”我的手顿住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哽咽着说道,“怎么会?她……她怎么忍心……” 林伊摇了摇头,重新穿好了衣服,转过身子,将头埋在了我的胸口。我用力抱住她,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抚摸着她的后背,仿佛要让这遍体鳞伤的触感牢牢刻印在我的记忆中,然后狠狠擦了擦自己泪水,哭着在她的耳边说道: “林伊,你……你究竟忍受了些什么啊……求你了,告诉我吧……” 她没有说话,小声地啜泣着,抱着我的手紧了紧,然后亲吻了我的胸口。 我捧起她的脸,为她擦去了泪水,然后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唇。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种绞心之痛让我难以形容。我知道她不愿提起曾经的事情,可是我又怎么能想象得到和她有着矛盾的王可澜居然有如此严重的家暴情节,这让我震惊之余产生了强烈的愤怒。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王可澜要个说法,即使她身居高位,她也理应受到道德的谴责! 紧接着,我想起了曾经再遇她的场景,她似乎想向我解释些什么,却被我粗暴地打断。可是尽管我一次次对她以冷酷的态度,她却仍还以我最温暖的耐心,一次次出现在我低谷的人生,将我扶起,将我救赎…… 原来,最先种下种子的是她,而不是我。 可是我却是愚钝的,是卑劣的。一次次试探她的底线,一次次报以最自私的猜忌,然后用一颗被牢笼腐蚀的心去擅自揣度她的真情,她的实意。 当她赤身于我的面前,我才知道曾经的我是如此的恶劣。真相,就在那些伤疤里,就在她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红唇,就在她无数次闪着泪光的瞳孔…… 我开始恨自己,也恨那个名为王可澜的女人。 因为她和我一样卑劣,却比我更甚…… “贾念……” “嗯,我在……” “能告诉我你有多爱我吗?” “很爱很爱。” “真的吗?” “真的。” 她的嘴角轻轻上扬,眼底的红和她此刻的微笑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所以,你现在能行吗?” “什么?”我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什么行不行?” 林伊嫣然一笑,手沿着我的胸口向下探了探,带着俏皮的口吻,露出了绝美的狡黠: “还记得在酒吧,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酒吧与她的对话,脸一红,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躲开她复杂而又炽热的眼神,指了指自己的腰腹,苦笑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 “那个,很明显,我今天应该……是不太行。” 林伊抿嘴一笑,手指点了点我的胸口,扭了扭身子,说道: “哎呦~妹妹可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不中用啊。” 我急得抓耳挠腮,故作恶狠狠地说道: “你可别玩火,小心我真……” “真什么?”林伊直起身子,将我按在她的胸口,贴着我的耳朵呢喃道,“好哥哥,真什么呀?” 我沉溺在她的温柔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林伊也感受到了我的异样,轻咬我的耳朵: “贾念,我要你,就在今夜……” 第259章 我得到了我的爱人 她带着颗粒感十足的烟音,毫无防备地向我发起了进攻。我几乎要失去了理智,而她也趁机俯身再次攻破了我的唇齿,带着甜甜的味道,瞬间便将我的一切都包裹,浑身如电流般闪过,酥酥麻麻,让我彻底堕落在她的滚烫的爱意中。 我没有再躲避,一只手探向了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在“啪”的一声中轻轻解开了她的内衣。此刻,我们几乎裸身相呈。 她紧紧贴着我,将我按倒在床上,粗暴地将我身上的病号服甩到了地上,紧接着,地上便接连出现了我们的衣物,直到我们一丝不挂地缩进了被子里…… 身体的疼痛突然让我冷静了几分,我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抬起了一些。 “林伊,你确定吗?”她的头发垂在我的肩头,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为什么不确定呢?” “可是这里是医院,没有浪漫的晚餐,没有温馨的房间,没有……” 她捂住我的嘴巴,轻声说道: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需要这些。” “可是我想给你这些,我想给你一个最温馨浪漫的告白,想在属于我们的家里,然后……然后彻底地拥有你……我不想让你这么匆忙,而且我知道,你没有真的准备好。” 林伊怔了怔,眼底红红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我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问道。 “没怎么,只是……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我……”她侧过头,强忍着泪水。 我用力抱住她,将她的脑袋放在我的肩头: “从今天开始,你我都不再是孤单的人。我会给你我的全部,也请你给我你的全部,好吗?” 林伊点了点头,却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胸口: “好痛……” “贾念,你骗我!” “我……我哪里骗你了?” “你……”林伊的脸红了一圈,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同样的夜,你却对我没有冲动……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身子……”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啊,我不是说了吗,我想给你……” “好啦,我知道啦,我就是觉得你对我没有冲动,好像我对你没什么吸引力一样,这让我有点不爽……”林伊白了我一眼,撅着嘴巴说道。 我连忙解释: “哪有,你这么美,身材这么好,我憋得也很辛苦好吗?” “那你怎么还能忍住啊?” “你!”林伊耍起性子的时候真让我无可奈何,可是我偏偏又被她迷得无可救药,干脆说道,“那我后悔了,咱们继续?” “不要!” 林伊说着就转过身子,背对着我。 我再次看到了她的伤痕,一阵心痛再次袭来,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亲吻着她的伤痕。 “贾念,你真的会对我一直好下去吗?” “真的,请相信我。” “嗯,可是我怕……” “怕什么?” “怕你以后会厌烦我,会因为习惯而失去了爱情……” “你是在说‘七年之痒’吗?” “我们终究会随着时间抹平今日的激情,你说到那个时候,我们还会像今天一样拥吻吗?你还会……还会像今天一样喂我吃巧克力吗?那些柔情蜜意,你还会义无反顾地交给我吗?” 我沉默,她提出的问题尖锐而现实。时间总是在向前走,而无数痴男怨女的故事里,爱情在时间的面前又往往如昙花之一现,流星之一瞬,那些曾经激情燃烧过的岁月,又会流向怎样让人唏嘘遗憾的未来?平淡日子里的刺,又会在彼此间生出怎样的嫌隙?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多么想脱口而出那些海誓山盟,多么想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有多爱她,没有她的夜里,又有多么多么想她…… 可是,她是敏感的,亦是脆弱的,漂亮话对于她来说,或许更多的是一种随意的承诺,她本就多疑,我又如何能让她再在心里埋下不安的种子? 其实,我明白,未来固然难以预测,可是此刻她内心最大的不安,来自那个远在大理的女人,因为她只一个夜晚就得到了我…… 我的手紧了紧,盈盈一握她饱满挺拔的胸脯,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只要你愿意,我做给你看,所有,你要的……” 她转过身子,手指勾住我的下巴: “那么,男人,就让我从此寄生在你的身体,好吗?” “就现在?” “就现在!” …… 古人有诗,十年生死两茫茫,可是我们的十年却在此刻收束于如是的夜里。月光倾洒在这间不大不小的病房里,偷偷抚慰着两个寂寞的人儿。她的肌肤撒上了一层银霜,而我也终于在她紧皱的眉头和咬住的双唇下,得到了我的爱人…… 她拒绝我做任何的保护措施,她的指甲嵌入了我的后背,有些生疼,有些迷乱。我知道,她要切切实实地拥有我,而我,也切切实实拥有了她。 我又想起了那首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女儿是水做的,而她更是。 我用纸巾悄悄擦去了那一抹殷红,汗水沾湿了我们彼此的肉体,而她也终于在一切归于平静后,靠在我的怀里,剧烈地喘息着。 我摸着她的头发,她抚着我的胸口: “贾念,你很熟练。” 我咳嗽了几声,不知说些什么。 她笑道: “你别这样,我只是说一个事实罢了。” “抱歉……” “别说抱歉,你应该清楚,爱你的人,不止我一个,你不用遮掩。她坦坦荡荡,我自愧不如。” “你……” “可是,你选择的是我,对吗?” “嗯!” “那就和我去找她吧。” 我的表情严肃了几分,问道: “你确定?” “她曾经将你带离我的身边,而我又从她的手里将你夺走……我和她都是如此,所以至少要给彼此一个交代。我们三个人理应面对面将一切都说开,不是吗?” “可是你真的不介意吗?” 她摇了摇头,坐起身子,目光投向遥远的星河: “我从来都不介意你身边的花朵,我要的,是你坚定的选择,而不是让你在心结中徘徊犹豫。其实,我也错了,我曾想过放手,也曾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你……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那些独自熬过的夜晚,那些你写给我的纸条,都在无时不刻刺痛着我……贾念,你知道吗,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在抚摸着你送给我的钢笔,所以,不是你先爱上的我,是我先爱上的你……我不想输,也不想糊里糊涂。”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 她回头看着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在那个补习班,我悄悄看到你的时候。” “好。”我靠在床头,那些曾折磨我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此刻的十指相扣。我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道,“我们去找她。” 林伊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我的身上,下一秒,她轻轻地唱道: 当你再次和我说起 青春时的故事 我正在下着雨的无锡乞讨着生活的权利 前一天早晨 我睁开眼已是江南 他们说柔软的地方总会发生柔软的事 那年的舞台上 说谎的人一直歌唱 大不列颠的广场上 有没有鸽子飞翔 青春和瞎子一起变成了哑巴 渐渐扯平了我们的当年 分食了理想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解释了我的一生 碎了漫天的往事如烟 与世无争 当你装满行李 回到故乡 我的余生 却再也没有北方 ...... 于是,我们即将离开这里,真的,离开这个北京,离开北方…… 晚安,好梦。 第260章 回家,带着她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的鸟鸣更清脆了些。一切都如梦似幻,我好像好没有醒来。于是,我试图起身,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身边的柔软。 林伊依旧在沉睡,发出轻轻的呼吸声。我看着她的面庞,忍不住亲吻了她的额头。她的睫毛颤了颤,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我,脸上红了红,又很快腻歪在我的怀里: “早安,贾念。” “早安,林伊。” 看了下时间,刚刚早晨的七点钟。我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要起床吗?” “嗯,你身体还好吧?” “好得很,神清气爽。” “是啊,可是我怎么感觉有点痛啊......”她皱着眉头,拍了下我的胸口,“就怪你!身子还没好全就这么有劲儿。” “嘿嘿,那我俩起床吧,赶紧办理出院,咱们回家。” “嗯嗯。” 我们很快起身洗漱,她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一堆化妆品开始给自己化妆。我一边刷牙,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她。 “看什么啊?没见过啊?” “没什么,”我吐出一口牙膏,笑道,“就是好看。” “油嘴滑舌,我发现你越来越会嘴上功夫了。” “那你不喜欢吗?” “喜欢......” 她声音小了些,更让我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于是绕着她不断地说这些肉麻的话。她终于受不了了,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道: “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别介啊,我俩刚在一起你就不理我啦?” “作废!” 我赶紧讨饶,抓着她的胳膊一顿摇,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 “你赶紧洗漱,家里还得收拾收拾呢。” “你真回我家啊?我还想着去你家呢。你家那么大,还有那么多表,对了借给我戴戴呗。” “你别闹,雯姐还在家呢......” “啊?把她赶走不就完事了。” 林伊在我的腰间掐了一把,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亏你说得出口!把她赶走你让她住哪!住你家啊!” 我摸了摸鼻尖,打趣道: “也不是不行。” “美得你,金屋藏娇藏习惯了是吧?我告诉你贾念,从今天开始,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说林伊,你......你要干嘛啊?” “干嘛?哼,你且等着吧。”她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一边化妆,一边哼着歌。我的心里松了口气,俏皮的她更吸引了我一些。我匆匆忙洗漱完毕,正要穿自己那身有些破了的衣服,就被林伊喝止: “喂,你还穿那身衣服啊?都破了!” “我这叫勤俭持家,当初这身衣服可花了不少钱呢。” “行啦,我给你带了套新的,你去衣柜里面找一下。” 我点点头,打开衣柜,一套崭新的黑色西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换上,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番,叹道: “不错不错,你的眼光可以啊。” “那是,哪像你啊,一点衣品都没有,以后都得靠我了。” “呦,这就做我的主啦?” “不可以吗?”林伊放下口红,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我说道。 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吐了吐舌头: “可以可以,以后就由您来做主。” “行了,别臭贫,你去办一下出院手续,我让雯姐把我的衣物送到家里,咱俩这几天就收拾收拾去大理吧。” 我的心沉了沉,没有多说,去住院部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林伊挽着我的胳膊。看着旁人羡煞的表情,我的心里不由地升起了几分得意。挺了挺胸脯,扣住了她的手。 老李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看到我们牵在一起,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伸手将我们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然后载着我们向家的方向驶去。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有所不同的是,离开的那天是我一个人走,归来却带着我的女人。 ...... 褪去曾经的风霜,我穿着崭新的衣服和林伊一起站在了熟悉的家门口。我呆呆地看着那套指纹锁,心里滋味莫名。我突然生出了些胆怯,或许是熟悉的那个家就在面前,也或许是想起了曾经与花知暖度过的那些日子。往日不可追,可是她在我的心里有着无法磨灭的位置,又怎么会那样简单就释怀? 林伊不知其中,反而指着门口很长的一个包装袋问道: “贾念,这是你买的什么东西吗?这么大?” 我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在离开北京之前买了一些桃树苗,不知道这些日子过去了,这些树苗还能不能种出桃树来。 我将袋子扛起,打开了家门,熟悉而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只是许久未归,家里也难免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帮她拿出了拖鞋,又赶紧将家里的窗户全部打开,这才回道: “这是我买的树苗,想着自己没事儿了种种树呢。” “什么树的树苗啊?” “桃树。” 林伊眨了眨眼睛,半晌后说道: “什么时候买的?” “离开之前。” 她的眉眼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红唇轻扬,笑道: “原来你蓄谋已久啊。” “是啊,只可惜遇到了些意外,不然这些树我已经种下了,来年的今天肯定能看到院子里这几棵盛开的桃树。” “现在种也不晚啊,咱俩赶紧收拾收拾,下去种树吧!我还没亲手种过树呢。” “好。” 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她挽起袖子,拿着扫把,而我则是去卫生间涮了涮拖布。我们分工合作,她先扫地,然后我去拖她扫过的地方,最后分别拿了两块抹布,仔仔细细地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擦拭干净。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快也不慢,正正好送给了我一个完整充实的上午。她的额头渗出了一些汗水,我用毛巾替她擦了擦,然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家里,笑道: “没想到你一个大小姐干起活来这么利索。” “那或许,你所谓的大小姐不是我吧,反正我除了不会做饭,家务倒也算信手拈来。” “你这是把我的工作抢了啊。” 林伊满脸狐疑地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你这么能赚钱,我只能在家里给你干家务,然后伺候你了,结果你把家务也干了,这样显得我很没用啊。” 林伊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给我的额头上一个脑瓜崩: “瞎想什么呢?说不定以后,我就要靠你养我了,家务当然就是要咱俩分工协作啦。” 她顺口一说,我却听出了些端倪,心中也有了计较。想来,此刻的依连内部一定发生了些什么,虽然她三缄其口,但是我可以想象她即将面对些什么。 我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放心吧,跟着我,饿不死你。” 林伊委屈巴巴地说道: “标准能不能提高一丢丢啊?饿不死就够啦?” “我去,你还说自己不是大小姐?我问你,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 林伊嗫嚅了两声,小声说道: “那个,没什么钱了......” “多少?” “大概三百万左右。” 我听完一把把她推开,一屁股躺在地上,嚷嚷道: “没天理啦,我的上帝啊,现在有个人怀揣三百万跟我说她没钱,要靠我养,我身上才十万块,拿头养这么个没人性的家伙啊!” “贾念!你给我站起来!” 林伊突然发怒,一下子让我有些心虚。我悻悻地站起身来,怯生生地说道: “那个,领导,有何指示?” “你说你身上多少钱?” “十......十万。” “贾念,你来依连一年了,我还给你发了年终奖,按照你在依连这一年的待遇,你身上至少应该有五十万才对,怎么才十万块?” “啊?那个,我......我可能记错了,是五十来万......” “手机拿来。”林伊双手抱在胸前,目不斜视地看着我。我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密码。” “我生日。” 她随手输入,然后打开了手机的设置,将自己的面容id录入了进去,然后一边翻着我的手机,一边问道: “手机银行呢?” “不知道。” “没事,我找到了。” 她打开我的手机银行,然后将里面的余额亮在我的面前,冷着脸问道: “说吧,怎么解释,背着我干嘛了?” 第261章 树与黑 我挠了挠头,吭哧了半天,也没说话。林伊紧紧盯着我,开口道: “贾念,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坦诚的,至少,你应该给我个解释。” “那个,这个事情略有些复杂,不是我不想说,而是......” “而是什么?” “这个事情牵扯到朋友的隐私,所以......” 林伊双眼微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哼哼,虽然我可以查你的流水,不过还是让我猜上一猜。我估计和你那位好姐姐有关系吧?” 我咽了咽唾沫,却呛了嗓子,好一阵咳嗽过后,才狼狈地说道: “呃,确实和她有关系,所以,咱就别问了成吗,我保证绝对没干坏事儿。”我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 林伊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还给我,然后把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贾念,没必要这样,我相信你。其实我也猜得出一二,以她的经济能力是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积攒这么多流量的,但是有了你的帮助,再加上她的实力,迅速在直播平台起势一定很快。不过,”林伊靠近了我一步,瞳孔颤了颤,“从今天开始,你如果要帮助别人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我用力点点头,给了她一个拥抱: “放心吧,以后我肯定跟领导报备!” 她笑了笑: “怎么还叫领导啊?换个称呼吧。” “那你说我叫你什么合适呢?” “我哪儿知道啊?你这嘴抹了蜜似的,好姐姐好妹妹的叫得欢实着呢,肯定你来想啊。” 我假装没听懂她的揶揄,抓着脑袋寻思起来,想来想去没什么好想法,又不想学别人一样叫她“伊伊”。半晌,突然两手一拍,说道: “干脆叫你林姑娘算了。” “别人都往字数少里叫,你怎么还多了个字儿啊?” “你就说好不好吧。” “行吧行吧,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不过,按照你的这个叫法,我得叫你什么?贾小子?”她刚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贾小子,假小子,哈哈哈......” 我脸儿一黑,回道: “还‘贾小子’呢?你干脆叫我小贾子算了。” “那不好听,还是叫‘小念子’吧,小念子,扶本宫回去安寝~” 她笑靥如花,肩膀一颤颤的,又将手伸出来放在我的面前。我弓着腰小心托住,夹着嗓子乐呵呵地笑道: “哎呦喂~得嘞,您可悠着点儿,要是摔了小念子我可吃罪不起~” “嚯,您这音儿可够地道的。” “嗯呢~” “不过这宫里头办事儿不利索啊?” “这您怎么话儿说的啊?姆们这儿可森严着呢。” “就割了皮儿,没割干净啊~” “......林伊,你丫信不信我把你头打歪!” “哈哈哈......” ...... 我俩胡乱打闹了一阵儿,她痒痒肉挺多,搞得她花枝乱颤的。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受不了了,推着我的手讨饶道: “别闹了别闹了。” “那不行,叫声好哥哥来听。” “好哥哥,好哥哥,别闹了~” 我的骨头一阵酥软,停了手,坐在沙发上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 “这位林姑娘,现在你可知道厉害了?” “知道知道,念哥哥最厉害了~” 我笑得合不拢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道: “好了,不和你闹了,咱俩下去种树吧。” “嗯,好。” 我们穿戴整齐,带上商家为我们准备好的工具,林伊又接了一桶水,我扛着树苗,一起来到了门前的绿化带。林伊左看看右看看,道: “以前我还没注意,你们小区好多人种树啊,这些不是物业种的吧?这都是被允许的吗?” “对啊,物业不管的,很多人都会种一些花花草草的。行了,咱俩先刨土,然后再把这三棵树苗种上。” 我说完,立马抄起铲子就开始刨土。林伊也拿了个铲子和我一起。我们两个谁也没干过这个,曾经在施工现场见过工人师傅的操作,可是真当自己干的时候,却没有想得那么容易。两个人搞了半天,也才挖出了一个小坑。 林伊替我擦了擦汗,道: “我俩比赛吧?” “比赛?行啊,你说吧,怎么比?” “就比谁先种好一棵树。咱俩各自在两边找一个位置,然后比谁用时短,怎么样?” 我笑了笑,说道: “你别说我欺负你,我可是男人,力气天生比你大。” “那可不一定,放在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你的身上还有伤,所以可别小瞧我。” 林伊叉着腰,一脸的自信。我的嘴角上扬了几分,有佳人如此,又怎可辜负?我点点头: “好啊,没问题,那就开始吧!” “不要,我说开始才开始。” “好好好,你说吧。” “我要开始数了哦。1.....2.....2.5.....2.6......” 她又开始调皮,因为她已经开始数小数点后两位了,我本来弯着腰蓄势待发,结果她这么一拖搞得我有点泄了气,直起身子准备看她表演,结果她突然一声: “2.69......2.78......3!开始!” 不等我反应,她把自己的铲子扔到了很远的地方,然后顺手把我的铲子一把抢了过去,撸起袖子热火朝天地挖了起来。我无可奈何地跑过去捡起铲子,又折回来不甘示弱地挖起土来。 阳光躲在云层的后面,天气不是很热,风吹来舒服的凉爽,轻轻掀起她的头发。我一边挖土一边欣赏着她的模样,可她却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挖着面前的土地,嘴里还时不时给自己打气加油。 她的速度很快,卯足了劲儿挖了个挺大的坑,我这边进度也不慢,手边很快堆起了一个小土堆。 正当我们两个人较着劲儿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了我们身边,三个熟人随即从车上走了下来,带着复杂的目光看着我们。 林伊不为所动,而我则是站起身来。来者不是别人,分别是秦时雨,沐雯以及史忘川。 史忘川的表情很严肃,走上前来瞥了我一眼,蹲在旁边对着林伊轻声说道: “伊伊,你......你怎么能干这些呢?赶紧放下吧,先跟我们回去,好吗?” 我微微皱眉,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再看林伊,她手里的动作不停,也不理会史忘川,反而看着我笑道: “贾念,咱们可还比着赛呢,别分心,输了可是有惩罚的哦。” 听到她这么说,再看秦时雨对着我使了个眼色,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史忘川紧皱着眉头,狠狠地看着我,正要开口,沐雯走过来先说道: “小姐,林总还有王总让我们带您回去,您看要不还是先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吧?” “雯姐,你没看到我很忙吗?你们走吧,我现在不想提这些事情。”林伊的脸色冷了几分,继续挖着土。 史忘川终于忍不住了,腾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和我只有一拳的距离。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哼了一声,冷笑道: “贾总,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贾总了,因为你已经不再是依连公司的总助了。我想,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别来无恙啊。” 我面色不改,淡淡地说道。 “史总,托您的福,我恢复得还可以。” “贾念,既然如此,我想你也该把伊伊还给我们了,虽然我很欣赏你,也和你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次,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摇了摇头,正面迎上他的眼睛: “史总,很抱歉,林伊是我的女朋友,所以你口中所谓的理解你,恕我不能答应。” 史忘川的脸色一瞬间白了几分,愕然回头看向林伊,急匆匆地吼道: “伊伊,他......他当着你的面胡说八道,你难道无动于衷吗!” 林伊放下手里的铲子,站起身来挽住了我的胳膊,语气坚定地说道: “史忘川,我现在就跟你说个明白。贾念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也已经相爱很久了,所以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另外,”林伊转向秦时雨的方向,“时雨姐,雯姐,请你们回去转告他俩:我林伊行得端,坐得正,走到哪也都还能有一口饭吃,不需要再回去和他们交代什么,所以,我是不会和你们回去的。” 史忘川往后踉跄了几步,憋红了脸,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嘴唇颤抖,双拳紧握,半天说不出话来。秦时雨见状连忙把史忘川拉到身后,走过来搀着林伊的手臂,说道: “伊伊,你和贾念的事情王姨知道个七七八八,你如果不回去好好和她说,我怕......我怕你们不好交代啊。” 林伊看着秦时雨,眉头紧锁,沉声道: “荒唐!我自己的事情还需要和她交代吗?她算什么!如果她要跟我说欠款的事情,房子、车子,还有那一柜子的表我都抵给史董事了,依连ceo的职位我也给了王可龙了,我不欠王家一分一毫,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我的心脏被狠狠揪着,站在林伊的身边如芒在背,不敢相信林伊为了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依连是她的心血,是她梦想的载具。可是这一切,却因为小人的诡计,因为我的冲动,丢得如此彻底,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甘心,痛恨自己那天没有及时和林伊商量,如果是她,一定不会让我回去,一定会想出周全的策略来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 可是,我更心疼她,这么多天,她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却不曾透露分毫,一个人默默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第262章 伊念 林伊的语气很重,秦时雨也一时没了主意,求助般的眼神看向了我。若是放在以前,或许我还会权衡一番然后和林伊说上一说,可是如今我们已经身心一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违背林伊的意愿。 我用力握住林伊的手,坚定地说道: “秦小姐,很抱歉。最近我和林伊都因为公司的事情身心俱疲,同时也感到了一种无力和绝望。这个时候就让林伊跟你们回去,然后继续因为这些事情去折磨她,我没有办法同意。同样的,林伊现在也不想回去,那么还请回去将林伊的原话转告,无论是风是雨,我们两个一起受着。” “贾念!”史忘川走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吼道,“你说的好听,我问你,你拿什么受着?现在如果不回去,等到王姨亲自来找你,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收场!” 我拨开他的手,淡淡地说道: “史总,我想你应该清楚,王部长是国家公职人员,你现在说这些,我倒有些好奇她亲自过来之后会做些什么,所以,拭目以待吧。” “你!” “史忘川!”林伊开口了,她深吸了口气,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他说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很清楚,但是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很多事情我不想说的太明白。所以,你走吧,别太为难我,好吗?” “伊伊,你真的要这样吗?”史忘川的声音颤抖着,眉头拧在了一起,一脸痛苦的神色看着林伊。 林伊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理会他,对着沐雯说道: “雯姐,我的行李你带了吗?” “小姐,王总那边......” “我在问你,我的行李都带了吗!” “带......带了。” 林伊没再说话,拉着我走到车子的后面,打开后备箱,和我一起将她的行李拿了出来,然后将行李放在一边,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对着我说: “贾念,我们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呢,咱们继续吧。” “好,没问题。” 日头往西靠了靠,我和林伊又埋头在了我们的种树大业中。于是,一幅奇怪的画面展开在路人的面前:三个人站在车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个正在种树的人。这幅画面很奇怪,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而他们三个也终于在一声声的叹息中,安静地离开了。 从始至终,林伊再没有回头去看她们离开的方向,而我则在她们走了之后,才小心开口道: “林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嗯,没问题,我不欠他们任何人,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然后打理好我们这个小家,你说呢?” 她的表情认真,手上沾满了泥土。 我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她的额头,不愿再将这初夏的美丽时光浪费在与她无关的人和事上,打了个响指,笑道: “话说了这么多,你的进度慢下来喽。” 林伊眨了眨眼睛,突然惊呼道: “哎呀!你耍赖!你趁着和我说话的时间里,树苗都快种好了。不行不行,你得赔我时间。刚才你说了两分钟,所以你现在不许动手了,两分钟后再开始!” “好好好,没问题,等你。” ...... 我们往往会感叹时间消磨了人们的意志,俗世烦扰了曾经一尘不染的心灵。我深以为然,却又在仅仅这一个下午的时光里不以为然。 是的,当汗水划过爱人的面颊,夕阳照亮傍晚的脚步,我们两个人已经种好了两棵桃树,属于我们的桃树。 她先我一步完成,而我紧随其后。她带着满心的欢喜,顾不上擦手,就兴冲冲地拿出手机给我们的桃树拍下了照片: “贾念,你说我们能养活它们吗?” “当然可以啊,桃树成活不算难,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它们盛开了。” “那我们比赛吧。” 她还是她,总能想出一些和我去比赛的点子来。我笑道: “说吧,这次比什么?” “就比谁种的好。” “可以啊,一年以后见分晓喽。” “有小刀吗?” “有。”我递给她一个剪刀,她接过之后,在自己的那棵树苗上刻下一个“伊”字,然后递给了我。 “你也刻上字吧。” “干嘛要刻字啊?” “肯定要刻字啊,要是我养得比你好,你到时候说是你种的怎么办?” “我有这么坏吗?” 她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 我笑了笑,拗不过她,在树上刻下一个“念”字,然后说道: “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它们一眼,然后喃喃说道: “所以,我们的树,就叫伊念。从今往后,我们的思念就有了载体,无论身在何方,都不要忘了去依赖彼此,然后一起回到这里,回到我们的归宿......” 我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也正如她眼底的晶莹。 她立于两棵桃树前,带着昏黄的光与夏天的气息,再一次俘获了我心。我曾经无比渴望自以为的自由,然而如今的我才知道,自由惯了的游子,也会因为这世事无常的漂泊而寻求安放心灵的角落,如今,我已经找到了这个角落,而我也愿意将自己的全心寄存于那里,寄存在面前这个女人的手里,任凭她似水的温柔一次次抚摸,一次次慰藉。 良久,她问道: “贾念,还有一棵树苗,你想好种在哪里了吗?” “当然,就种在这两棵树苗中间,给我们俩当个裁判。” 林伊笑了笑,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你这个说法不错,那就一起来吧。” 我们通力合作,一棵树苗很快就直挺挺地立在了中间。虽然它们三个现在还是光秃秃的,可是我坚信,一年后的春末夏初,一朵朵桃花会盛开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和别的花花草草一起,见证我们的成长,聆听我们的心声。 林伊拍了拍手,擦了擦汗水,用剪刀在这棵树苗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裁判”两个字,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这下你可没办法耍赖喽~” 我没有听清,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贾念,刚才的比赛谁输了?” “呃,我输了。” 林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说道: “那你说,罚你什么好呢?” “还真有惩罚啊?” “当然啊,虽然你从来没有赢过我,但是我也不会因为你的零胜率而怜悯你的......呀,我想到了!” “你......你要干嘛?” 林伊笑着张开了手臂,然后说道: “我要你背我。” “喂,我可是伤员啊。” “你都说了自己恢复得不错,怕什么啊?” “你咋不关心我啊?” “放心,晚上给你福利。” 我立马精神了,撸起袖子,拍了拍胸脯: “哦哦,那没问题,来吧。” 我背对着她,她一个箭步扑到了我的背上,拉着行李,止不住地笑道: “走吧,咱们回家。” “好,回家。” 第263章 七个日夜之后 就在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在这个远离北京中心的小区中,在这个没那么炎热的初夏,整整一周,我们都窝在这样的方圆几里 我们会在清晨的相拥中起床,互相亲吻对方的额头,为彼此挤好适量的牙膏,乐呵呵地一起刷牙、洗脸,陪着她化个好妆,陪着我刮去胡茬。 等到我们都穿戴整齐,就一起牵着手去小区的西门,或吃上一碗馄炖,或吃上一屉包子,配上些豆浆油条,再趁着云淡风轻,去北边的公园里逛一逛,拍下一片片枝繁叶茂的林子,倚偎在向南的长椅上看阳光安静地筛过那些叶子的缝隙,遗落斑驳的阴影。 当我们吃过午餐, 日头也渐渐热烈起来,就连轻飘飘的云朵也纷纷散在了远处的边际,只剩下淡淡的蓝色与地上的人儿两两相望。 于是,午后的时候,林伊就和我躲在家里的阳台,她会搬来一把摇椅,拉上窗纱,光线折在细丝纺织过的孔,房间就开始朦胧起来。 这朦胧中,她会静静地看着她带来的书。有的我看过,有的我没看过。无论看没看过,她都会时不时抬起头和我聊一聊书里面的情节,然后又埋头用那支“英雄”钢笔写下笔记。 我知道,她喜欢写下自己的笔记,一如曾经的我…… 她懒懒地半躺着,两只脚交叉在一起,任凭摇椅晃晃悠悠。我双手抱着头,就这样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看着书,我看着她。 我的手机偶尔会响,却没有熟人;她的手机经常会响,她总是眉头紧锁,然后挂断。 后来,她和我都关了手机。我们的世界才彻底平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风吹过的窗台,纸张翻过的手指,写下文字的笔尖…… 我会在这样的宁静中睡去,直到她的香贴在我的面前,然后将黄昏归于嬉笑打闹,归于电视里的节目,将夜晚归于水乳交融的放纵,归于如梦似幻的欢愉。 我清醒地知道,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我未有过如此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挥霍,挥霍给足够醒着醉的夏天,挥霍给风吹过的发梢,挥霍给手指划过的肌肤,挥霍给我说过爱她的姑娘…… 七个日夜之后,我们迎来崭新的朝阳。 当我打开手机,很快就收到了薛凌的微信: “贾念,我们谈谈吧。” “什么时候?” “今天。” “好。” 于是,去大理的飞机被我定在了两天后。本来林伊想要明天就走,可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有点事情需要找一些人聊聊,有纯子,有老秦,当然,还有薛凌。 不聊工作,只聊他们,聊我。 林伊没有反对,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为我打理好西服,替我拍去肩膀的尘,笑道: “你好像几乎没有其他风格的衣服,是不是太单调了?” “没事,我已经过得很舒服了,就别穿得太舒服,不然老天又要找我麻烦了。” 林伊意外地没有打趣我,反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将一条黑色的领带系在我的领口: “你和薛凌约好了吗?” “准确地说,是她约的我,我本来想最后再去找她的。” “贾念,”林伊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下一秒拍了拍我的领带,抬头看着我说道,“我在家里等你。” “好,我很快回来。” “嗯。” 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地铁站,花费了快两个小时的时间,我来到了薛凌约我的咖啡厅。「第25章」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约得这么远,可是,当我走进咖啡厅的这一刻,莫名的熟悉感让我不知所措,又心知肚明。 深吸了口气,伸手推开门,跨过木质的门槛,挂在房檐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音。鼻翼颤了颤,咖啡的香味与空气交织在一起,一瞬间就带我回到了当年。 当年,我就是在如此相似的咖啡厅里与她说了再见,如今,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回到了年少的时节…… 抽出柜台的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周围环顾了一圈,薛凌依旧坐在角落里,依旧靠着窗,看着玻璃,品着阳光。 她的长发散落,和那时候的她重叠在了一起,熟悉感多了起来,可是她的面前却没有了可以在手里转动的咖啡。 她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我走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她才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 “你迟到了。” “抱歉,我在人生的旅途中迷路了,所以来得晚了些。” 薛凌的嘴角轻轻上扬,看着我没有说话。几个呼吸后,她的目光闪了闪,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服务员: “两杯美式,加奶加糖,谢谢。” “好的,请您稍候。” 她静静地坐着,扭头看着外面,就好像不是她约的我,是我约的她。我双手交叉,略有不安地放在桌子上。我不知道她要和我聊什么,却知道自己想和她聊什么。 良久,两杯咖啡被端了过来,她一杯,我一杯。 薛凌顺手递给我一袋黄糖: “加一点?” “啊?哦,嗯,我加一点。” 我接过,然后想要撕开黄糖的包装,可是包装纸却和我较劲一般,怎么都没有撕开。我有些着急,越着急就越撕不开。薛凌见状,拍了拍我的手臂,从我的手里接过那一袋黄糖,只一下就撕开了,然后帮我倒进了杯子里: “贾念,伤还没好吗?” “啊?啊,对,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她越是表现得安静,我就越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薛凌的表情暗淡了几分,声音略有些沙哑: “贾念,你怎么了,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们……已经这么陌生了吗?” 我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很久才回道: “没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知道依连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想知道,对吗?” “嗯……你很了解我。” 薛凌捋头发的手僵了僵,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宁可自己从来不了解你……” 我的心颤了颤,鼻头有些酸涩。我知道理由,可是我更知道,有些感情无论如何,都只能停在那个分别的午后,那个昏黄的路灯…… 咖啡厅里播放着流行音乐,我和她静静地听着。令我惊讶的是,下一首歌,竟然是最近纯子在社交平台发布的自己翻唱的歌曲,而这首歌,叫做《明知故问》。 薛凌静静地听着,而我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直到曲终,薛凌才终于开口: “你……和林伊在一起了?” 我试图脱口而出,可是当薛凌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终于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她什么,可是如今,我亲手撕毁了与她的契约。 我不后悔,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薛凌看着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然后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又想到了很多年后。原来,她将所有的眼泪都送给了我,送给了同桌的我。 可是,欠我那一世泪水的,不是她,所以这一次,我再也不能递给她擦去泪水的纸巾了……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 “所以,为什么?” 她只流着泪,强忍着哽咽,紧咬着牙关。 与她的二十年,与她的十年,无关长久与短暂,当尘埃落定,我又怎能辜负抛弃了一切的那个她? 于是,我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道: “因为,我爱她。” 第264章 吻别 她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呼吸变得急促,泪水在阳光下变得浑浊,变得失去了光泽,一如她的眼神...... 良久,她颤抖着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撕开一袋黄糖,一股脑丢了进去,喝了一口之后,又加了一袋。 终于,她擦去了泪水,眼神里写满了落寞,却又微笑着对我说道: “好甜,真的,太甜了。” 我低垂着眼眸,泛起了苦涩的痛感。这份痛感来自遥远的过去,也来自此刻的我们之间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咖啡喝掉了一半,她依旧沉坐在那里,再也没有言语。我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 “薛凌,我之前听说薛叔想让你尽早和老秦结婚,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薛凌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她的手指缠在一起,呆看着那些窗外走过的人们。我顺着她的目光,这样的夏天,总有幸福的情侣从窗前路过,然后留下欢声笑语,让这个夏天被一抹粉色晕染。 “贾念,我想,我该走了。” “回家吗?我送你吧。” “不是,”她转过头,“我要出国了,留学的事情已经在开始安排了。” 我的手颤了颤,抱着一丝侥幸,小声问道: “那老秦呢,他怎么办?” 薛凌笑了,她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悲伤。我知道她的悲伤,可是现在也只能装作不懂的样子,等待着她开口。 “除了这颗心,他已经得到了我的一切,我想,我已经不亏欠他了,你说呢?” “所以,老秦知道你要留学的事情吗?” “我还没告诉他,等过段时间吧,他现在也有点焦头烂额,我就不给他添堵了。”她说完,咬了咬嘴唇,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你呢,贾念,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痛,一点点侵蚀着我。我知道,我们回不去当初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留住她。可是,我给不了她爱情,又用什么留住她? 我想起了那个遥远的雪夜,我告诉她花开或是荼蘼。如今,一切都早已有了答案,我又拿什么留住往日的朋友? 或许,这也是命运对我的惩罚。暧昧终究只是虚幻的泡影,我无论如何说服自己与她之间只是友情,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也始终刺痛着我,告诉我,我曾是喜欢她的,甚至,只差一步,我就会答应她,然后命运的齿轮会在那一刻彻底改变转动的轨迹...... 可是,那终究不是爱。 我抬起头,任由她的花香萦绕,然后吐出最后的祝福: “薛凌,对不起,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 她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然后闭上了眼睛。我用木棒搅拌着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奶咖色的咖啡液缓缓流动,勾勒着芳香与苦涩。放了一整袋黄糖,我仍旧觉得苦。 我停了手,看着她。她的泪水干涸了,几缕碎发散在额头,眉间,还有她化了淡妆的眼角。 终于,她站起了身子,坐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贾念,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林伊,你会爱我吗?” 我的嘴角嗫嚅着,拷问着自己,答案到底在哪里。回忆掀起了海浪,我走在时光的海滩,脚印有两串,一串是我,一串是她。她曾经笑容明媚,如今只剩下长久的愁容。我会爱她吗,如果没有她......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她自嘲般地苦笑了两声,转过身去,递给了我一个皮筋。 “贾念,再帮我绑一次头发,好吗?” 我怔住,然后接过了那条黑色的皮筋。我的手在颤抖,然后捧起了她黑色的长发。动作不算熟练,却让我想起了曾经上学的时候我为她绑头发的画面。那时候她总是让我帮她,我却不懂,她明明可以自己绑,为什么要麻烦我...... 也许,当我懂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终于,我帮她绑好了头发,马尾的高度正好,手上留着她的香。 薛凌回过头,眼里噙着泪,肩膀愈发颤抖。渐渐的,她终于崩溃在我的面前,手拍在自己的胸口,摇着头,哭泣着,哽咽着,然后突然抓住我的领子。 带着湿滑的泪水,她就这样带着千言万语的沉默吻住了我。 她的唇很冷,很苦,纵使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咖啡厅里是温柔的热气,我们却都觉得好冷好冷...... 这一吻终于终结在秒针划过的时钟,泪水停在了嘴角,她颤抖着松开了我,挤出最后的笑容: “贾念,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那天放你去找她......” ...... 咖啡厅里依旧播放着好听的音乐,而我的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她的咖啡剩下了半杯,还冒着热气,旁边安放着她撕掉的黄糖袋。我们吻别在这间咖啡厅,带着一颗爱人的心和不爱的心。我背对着她离开的方向,抬头看着苍茫茫的天空。 或许,很久很久我们都不会再见面,就像那些漂浮的白云,一瞬间的形状便定格成为永远,然后在无数次的重塑后都不会和此刻的一个模样。 我背叛了与她的诺言,这份背叛也终究让我受到了惩罚。这个吻,将永远烙印在我的心里,每当我想起,都会让我感到痛,然后想起,曾经有一个女人,从她还是女孩的时候就陪在我的身边,却被我用最无情的谎言让她彻底成为了爱情的弃子...... 就在这间咖啡厅里,我从午后坐到了傍晚,从黄昏坐到了黑夜。时间弥足长,半杯冷掉的咖啡,半颗破碎的心灵。 她走了,我没有问她是否还会回来。可是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的生命中从此没有了她的踪迹。她会隐藏在茫茫的人海,然后审度我的过去,我的未来。 咖啡厅里忽然换了一首歌,我默默地听着,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空荡的街景 想找个人放感情 做这种决定 是寂寞与我为邻 我们的爱情 像你路过的风景 一直在进行 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 我会记得她的姓名,可是,也许很久很久,我都不会再有机会叫她的名字,再叫她一声大人,叫她一声: 薛凌。 ...... 第265章 背叛 曲未终,人已散。我将杯子里的冷咖啡留在杯底,忍住的情绪留不到后面。我擦不净眼泪,因为它们流进了我的心脏,流进了我的血液...... 电话响了好几遍,我才终于接起,电话那头是老秦的声音: “念儿,你在哪?” “咖啡厅。” 他沉默,半晌后说道: “薛凌去找你了,是吗?” 我愣了愣,回道: “嗯。” “所以,她心里装着的,始终都是你,对吗?” “老秦......” “念儿,别说了,我都知道。” “你......你还知道什么?” “她要离开了,离开北京,离开我......” 我沉默,他沉默。我听到了他的呼吸,呼吸间带着痛苦的咳嗽声。 “念儿,陪我喝一杯吧。” “去哪里?” “你知道的。” “好,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挂断了电话,在服务员异样的眼光中结了账,然后走出了这间咖啡厅。 推开门,车水马龙在这个夜里显得更为聒噪。我捂住耳朵,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夜里,咖啡厅散发着明亮的灯光,那个风铃被来往的客人撩动,声音淹没在看不到边际的街头。 我真的开始不喜欢喝咖啡了,尤其是美式。 打车来到北科大的北门,“翅迷”依旧在那里,门庭若市,好不热闹。付了钱,我下了车,却看到迎面而来的老秦。 “你来了。” “嗯,进去吧。” 老秦和我并肩而入,坐在了我们曾经常坐的位置。 他穿着一身运动装,和我不同。他坐在我的对面,点好餐,然后拿过热水壶在彼此的水杯里倒上了些热水。 “念儿,好像很久我们都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 “嗯,之前都是在忙工作,这次,没工作可以忙了。” 老秦笑了笑,说道: “你和林总在一起了?” “对。” “恭喜啊,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可算在一起了。” “听不懂你说话。” “有什么听不懂的,整个依连谁不知道你和林总出双入对,这要不是有感情,怎么可能呢?” 我无言以对,没想到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轻轻喝了一口,说道: “老秦,薛凌她......” “念儿,”老秦打断了我,摇头说道,“你想说的我知道,只是,今天我找你,不完全是为了她,更多的是想和你聊聊,所以,咱们边喝边聊,好吗?” 我点点头,顺手撕开了两罐啤酒。我和他碰了一个,然后各自喝了一大口。 麦芽度很低,口感有些拉垮,却充满了回忆的味道。 老秦打了个冷战,深吸了口气,道: “我要回老家了。” “你也要走?工作怎么办?” “林总辞职了,你也被辞退了,你觉得王可龙还会留着我吗?” 我的心一紧,问道: “那蒋羽涵她们呢?数字化部呢?国贸部呢?难道王可龙都不要了吗?” 老秦长叹了口气,将手机里的工作邮件放在了我的面前。我连忙拿起,上面是王可龙以公司的名义宣布的将整个贸易部门整合,不再单独设立国际贸易部的决定,同时,取缔数字化部门,所有成员将按照国家法律规定予以辞退后的补偿。 后面冗杂的文字我没有细读,一种深深的悔恨感让我死死捏住手里的啤酒,愤恨地说道: “王可龙这么做,依连不又走回了老路子吗!林伊这两年多的心血就这么被他给毁了!” 老秦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准确的说,很快公司就不会再叫‘依连’了,王可龙已经决定要改名字了。” 我的呼吸漏了一拍,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老秦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说道: “所以,我要回去了。北京这座城市太大,大到让我几乎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这里,我最爱的人却不爱我,我全身投入的工作却遭来横祸,我曾经的朋友与我分道扬镳......我迷失了,所以我要回去了。“ 我闭上眼睛,问道: “那薛凌呢?你真的要放弃了吗?” 老秦将一整罐啤酒喝完,手指扣住瓶身,直到易拉罐变了形,才缓缓开口: “念儿,也许,我该放手了,”他的目光落在桌子的边缘,喃喃道,“不是有一首歌吗,《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她既然从没有爱过我,那么我既然爱她,就理应放手......” 我仰起头陪着他喝掉了手里的啤酒,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问提及: “老秦,我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可以坦诚告诉我。” “什么?” “你和蒋羽涵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老秦的手僵在了桌边,就是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让我的心抽动了几分。他扭头看向了别处,开口道: “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我在停车场,看到了你和她在一起。” 他长叹了一声: “我不会骗你,所以......我承认,她向我表白了。” “你答应她了?” “没有,但是我也没有拒绝她。” 我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 “所以,如今你要和她在一起了?” “嗯......她会和我一起回去......” 我的呼吸愈发沉重,表情也狰狞了起来: “老秦,你这是对薛凌的背叛!” “那你呢!”老秦抬起头,眉头拧在了一起,“难道你就那么清白,难道你就没有背叛?念儿,你和我一样,你也背叛了薛凌......或者说,你比我更甚,你为了那个女人,背叛了薛凌,背叛了花知暖,背叛了所有人!” 老秦的话振聋发聩,让我的一阵阵耳鸣,那颗看上去坚定的心也止不住开始动摇起来。不禁想问,有谁来告诉我,他说的对吗? 我止不住地摇头,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或许他是对的,我又何曾不是如此?我背叛了与薛凌的承诺,背叛了花知暖卑微的爱意,又从始至终不曾放弃过这些扰人的暧昧,继而背叛了老秦,背叛了围绕在我身边的曾经的朋友,曾经的真情...... 老秦渐渐暴躁了起来,他撕开一罐啤酒,猛灌了两口,瞪大了眼睛质问道: “念儿,如果你不爱薛凌,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温柔?如果你不爱花知暖,又为什么答应和她在一起,你告诉我!你知道吗,薛凌有多少回在梦中哭着醒来,又有多少回在我的面前发呆,她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你,想你过的好不好,想你需不需要帮助!你呢?你告诉我,你给了她什么!” 他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他瘫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光: “其实我也是个蠢人,明知道她从来没有爱过我,却还是试图去得到她......念儿,你告诉我,一个不爱你的人,又该去如何挽回呢......”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身边的人都在爱你,你又如何能体会爱而不得的感觉!所以,念儿,所有人都可以说我背叛了薛凌,唯独你不配!” 我的身形佝偻了下去,再也没有说话的勇气。 我不禁开始质疑自己,开始审判自己,究竟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我想要保存那弥足珍贵的友情,可是当友情变了质,暧昧加了塞,我又能做些什么?我真的错了吗?我真的就该决绝地拒绝薛凌,拒绝花知暖吗? 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开始质疑和林伊的爱情。我是否真的应该和她在一起,尽管我无比坚定地爱她,可是在世俗的世界里,我又真的应该和她在一起吗...... 也许,我早就该答应了薛凌,这样我们也许已经成了婚,成全了她,也成全了彼此的父母亲人;也许,我压根就不该从大理回到北京,这样我的暖儿就永远是我的暖儿,尽管不再是朋友,却有“爱人”的相称;再也许,我本就不该用那颗自私的心思撮合了老秦和薛凌,至少今天,他也不必承受着比从未得到更痛彻心扉的苦难...... 如果,那一次次的选择摆在我的面前,我都选“对”了,我是否就不会像此刻一样痛苦,带着忏悔,带着痛楚,带着失去了几乎一切的落寞走向空无一人的黑暗......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而我,也终于失去了他们...... 第266章 来接我吧 我很少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可是今天,我却很想喝酒,然后任凭它们结束回忆对我的折磨。 老秦依旧和我保持着相同的默契,他挥手要来了一瓶二锅头,然后左一杯右一杯地和我喝了起来。 我们几乎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随意吃了几口菜,然后用这火辣辣的苦酒麻痹着神经,麻痹着大脑。 老秦的酒量一直不如我,今天也是如此。他很快就开始迷糊起来,说话也不利索,口中却始终离不开薛凌的名字。我摇着头,怎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正如他所说,我已经失去了安慰他的资格。 一瓶白酒就这么见了底,我重重地呼出了一口酒气。就算如此,我也至少应该叫人来把他接走,然后各自踏上更加迷茫的未来的道路。 拿出手机,我竟然犹豫了。我已经不知道是该给薛凌打电话还是该给蒋羽涵打电话了。我紧紧攥着手机,看着她们两个人的号码,陷入了长足的挣扎中。 老秦的样子愈发让我难受了,他又哭又笑,把他和薛凌曾经的事情说了个遍,然后一次次怪我,也一次次怪她。怪我不把薛凌从他的身边带走,怪薛凌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她的真心...... 我咬了咬牙,还是拨通了薛凌的电话。无论如何,他们还没有分手,我怎么也不该叫蒋羽涵来。因为看见她,我就看见了自己将她推向老秦的样子,就好像这一切是我亲手造就,然后亲手毁灭的一样。 我拨通了电话,却怎么也没有人接听。我有些不甘心,又打了几次,最后,竟然直接被她挂断。 原来,从她离开的那一刻,我们真的走到了分岔路的路口,就像什刹海的街头,她向左,我向右,然后带着故事结尾才挑明的真相,从此擦肩而过,消散在人海茫茫...... 我还在犹豫,老秦的电话先响了起来。他趴在桌子上顺手扔给了我: “你......你接......” 我小心接过,来电显示是蒋羽涵。我愣了愣,迟疑了片刻,才终于接通,电话那头立马传来了蒋羽涵的声音: “铁中,你在哪呢?怎么才接电话啊?” “那个,蒋羽涵,我是贾念。” “啊?贾......贾总,您好。” 她的语气有些虚,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原因。我不愿再去追究些什么,深吸了口气,强忍着酒精带来的晕眩,开口道: “我们在北科大北门的‘翅迷’,你赶紧过来把他接走吧,我也喝了不少。” “好的,贾总,我马上过去。” “蒋羽涵。”她就要挂断电话,我叫住了她。 “贾总,还有什么事吗?” “别叫我贾总了,叫我名字就好。” 她那边沉默了几秒,小声说道: “我还是叫您贾总吧,这样至少我的心里能好受一些......我马上过去,先挂了。” 她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不用去揣测,她的心思我明白。原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谁又能在心绪上来的时候克制那些躁动的念头呢? 我不能,老秦不能,蒋羽涵也不能,甚至林伊,也不能...... 半晌,老秦还在说着醉话,眼泪打湿了他的手臂,他的衣领。我叹了口气,却在这个深沉的夜里想起了林伊。突然之间,我好想她,尽管我很快就能回去,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这种思念。 我想我是怕了,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我终于怕了。我怕她也如同那颗流星,划过我的生命仅仅一瞬,然后就从此消失。我急忙拿起手机,用最后的理智拨通了她的电话,她很快接听,传来好听的声音: “贾念,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在哪呢?” “林伊,你......你能来接我吗?” “接你?你在哪?喝酒了?和谁啊?” “我在‘翅迷’,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我知道,我马上过去。” “等一下!” “怎么了?” 我用尽了力气,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你......你会离开我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你别管了,你就告诉我,你会离开我吗?” 她笑了笑,电话那头传来她关门的声音: “离不离开你,你说了算。”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说不上什么心情,说踏实,带着几分忐忑;说欣喜,又带着世事难料的惶恐。我忍不住喝掉了手边没有喝完的啤酒,然后终于被酒精俘获,趴在桌子上,和老秦一样,迷迷糊糊地说了些醉话。 我怎么也记不起说了什么,只知道过了很久,我闻到了好闻的味道,然后就感觉有一个人拉着我的胳膊。我努力睁开眼,抬起头,林伊和蒋羽涵站在我的身边。 林伊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老秦,又看了一眼怯生生站在一边的蒋羽涵,淡淡地开口道: “蒋羽涵,你怎么也来了?薛凌呢?” 蒋羽涵后退了半步,却又像鼓起了勇气般前进了一步,迎上了林伊的目光: “林总,薛博士应该是不会来了,所以我来接铁中回家。” 林伊皱了皱眉头,半晌才说道: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这么做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爱他,正如您爱贾总一样。” 林伊摇了摇头: “我和贾念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至少在我看来,你的爱没有办法和我的比较。不过,我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行了,你带秦经理回去吧,注意安全。” “嗯,好。” 蒋羽涵点了点头,用力将老秦拉起。老秦醉醺醺地看了她一眼,推了她一把: “怎么......怎么是你,凌儿呢?让......让她来!” 蒋羽涵的表情有些挣扎,走过去拉着老秦的手: “铁中,别闹了,她不会来的,我们回家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给她......给她打电话!我要亲自问她!” 蒋羽涵看了我们一眼,咬咬牙,用力拉住老秦,默默地,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把他一点点扛了出去。 老秦的嘴里还在念叨着薛凌的名字,我靠在林伊的身上,看着眼前难以形容的这一幕。这一幕是如此讽刺,也如此悲凉。他们没有和我们道别,我目送着他们,亲眼看着蒋羽涵费力将他扶进了出租车,然后在片刻后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林伊长长地叹了口气,意味莫名地看了我一眼: “你自己能走吗?” “我......我还好,可是我想让你扶我。” 她的表情略有些冷漠,手却没有松开,扶着我走出了饭店。 今夜的风有些冷,也或许是冰啤酒喝了太多,又或许是流过的泪水开始蒸发。我缩了缩肩膀,然后重重地喘息着舒爽的空气。 “贾念,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你什么意思?” “你和薛凌发生什么了吗?” 我怔了怔,想起了薛凌临走前的吻,心虚地躲过了林伊的目光: “没有,她只是跟我道别。” 第267章 明天过后 林伊双眼微眯,但是很快就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我松了口气,和林伊一起坐上了出租车。 回去的路上,林伊一言不发,而我则是抵不住酒劲儿,躺倒在她的腿上。她轻轻揉着我的耳朵,抚摸着我的头发,眺望着北京的夜景。 她的香紧紧包裹着我,而我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一种踏实的感觉瞬间让我的心平静了几分。于是,在车水马龙的北四环,在嘈杂的车鸣中,我就这样睡了过去。 我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贾念,起来啦,到家了。” 林伊拍了拍我的脸颊,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打了个哈欠,才发现车子已经将我们送到家门口了。 她很快付了款,先一步下车,然后走到我的那一侧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从车子里出来。 我略微踉跄了几下,林伊赶紧把我扶稳,一点点带着我回到了家里。 不知怎的,我虽然还算清醒,可是身子骨怎么也不听使唤。进了家门,林伊刚把我松开,我就一脚绊在了放在一边的拖鞋,摔倒在了木地板上。 “呀,你没事吧?” 林伊冲过来努力把我扶起,也顾不上换鞋,将我扶到了卧室。她喘着粗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弄到了床上。 我有些犯困,却清醒地感受到林伊帮我脱去了鞋袜,然后又帮我把外套和裤子脱掉,这才放心地走出了卧室。 柔软的被窝终于让我的不安得以存放,我再也没有了力气去想那些痛苦的事情,也不知道林伊什么时候睡的觉,我只知道,我很快就再次熟睡了过去,没有做梦,也没有了那个梦中的女子。 ...... 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的头有点痛,身子也软绵绵的。我刚睁开眼,就突然感到一阵阵不安,慌乱地看向自己的右侧,却没有了林伊的影子。 我慌了神,连忙从床上起来,大声喊着林伊的名字。 两声过后,依旧没有她的回声。我彻底失去了冷静,多年前的那一幕突然乍现在我的脑海,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诈尸般淹没了我,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下一秒,我的身子瘫在了沙发上,颤抖着双手,连忙拨打了她的电话。 片刻之后,一阵电话铃声从楼上传出,林伊猫在楼梯的拐角处捂着嘴偷笑: “贾念,你干嘛呀,这么急着找我啊?” 看到她一脸俏皮的表情,我几乎要哭了出来,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却还是强撑着身体爬上了楼梯,在她惊讶的眼神中紧紧将她拉进了我的怀里,闭着眼睛哀声说道: “你别这样好吗......我真的好怕......就在刚刚,当年你离开我的那一幕几乎要杀了我,你知道吗......” 她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贴着我的耳朵回道: “你放心。” 我一愣,当即回道: “我真的可以放心吗?” 林伊笑了笑,捧着我的脸吻住了我,然后在我意犹未尽的时候松开,道: “你别哄我。若是不可以放心,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负了。” “你好像改了几个词儿吧?” “影响贾公子理解了?” 我讪笑两声,挠了挠头: “不影响不影响,既然你知我素日待你,我也知你素日待我,咱们可莫要生分了啊。” “啧啧啧,这话说的,就好像做了什么不敢说的事的人是我一样。我的好哥哥,下次可别忘了把身上的香水味遮了去,也免得我多想,成吗?” 林伊揶揄了我几句,白了我一眼,轻轻把我推开,自顾自地下楼去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竟发现她能理解包容我到如此的程度。我心内羞愧,追着她下楼去,从背后抱住她。 “哎呀,别抱啦。咱们得吃午饭了,我还得琢磨琢磨点什么外卖呢。” “听你的。” “我也没打算问你,问了也是白问,你肯定说‘随便,听你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松开了她,然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你点吧,随便点。”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一个手指点住我的胸口,侧着身子贴在我的手臂处,玩味道: “呦,念哥哥请客啊~那妹妹我可就不客气啦。” 说是不客气,她也没点太多,只是一些家常炒菜罢了。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却被林伊瞪了一眼,赶紧换成了可乐,然后笑呵呵地说道: “哎呀,喝点啤酒而已嘛,有什么的?” “不行,你昨天刚喝了一顿,今天不许喝了!” 她的语气严肃,我却感受得到她的关心,而此刻的我们坐在一起,吃着外卖,喝着饮料,愈发像热恋中的情侣,而她,也终于不是我的领导,我也不再是她的下属。 日常的一切都显得很普通,可是这份普通我无论如何都要珍惜。曾经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而如今陪在我身边的,只有我面前这个让我深深爱着的女人。 我已经错了很多次了,这一次,我不能再错了...... “贾念,纯子在直播吗?” 我正埋头吃着饭,她突然问道。 “应该在直播吧。怎么了?” “我想看看。” 我有些意外,更有点担心她要做什么,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林姑娘,您要干嘛啊?” 她笑道: “我想听她唱歌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点点头,从电脑里找到纯子的直播间,然后点了进去。 对于林伊,我百分之一百地信任。她说仅此而已,那就是仅此而已,我没必要多想,更没必要心虚。 果然,纯子的直播间已经冲上了平台的前列,这在我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这几天我也在和纯子简单沟通过,她已经不需要我再为她花钱造势了,而我投给她的钱,她也还给了我一些。 我本不愿收,可是如果不收,我和她的关系就显得有些奇怪。事到如今,我真的不想再多出那许多的误会来了。我真的痛了,也真的累了...... 话说回来,林伊目不转睛地看着直播间里站在五道口阴影处唱歌的纯子,冷不丁地说道: “我好像很久以前见过她。” 我没有立刻开口说话,静静地聆听着纯子的演唱。 纯子一如既往地穿着牛仔套装,头上带着鸭舌帽,一缕龙须发垂在眼前,手里驾着吉他,口中是令人赞叹的歌曲。 林伊似乎真的很欣赏她,身体随着纯子音乐的律动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嘴里跟着哼唱,满满的都是沉醉的样子。到了兴起处,林伊直接刷了几个礼物过去,然后再次跟着唱了起来。 由于林伊用的是我的账号,直播间里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我,纷纷打趣着大哥又来了。我没有解释,只是任由林伊刷了几个礼物,然后就看到纯子结束了刚刚的歌曲,看到“我”的打赏表情变了变,但很快她的嘴角便勾勒起了狡黠的笑容: “感谢大家的礼物,接下来本来应该是点歌环节,不过呢,由于刚刚有一位直播间的朋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听我唱歌了,所以我决定唱一首歌送给他,祝他和他的女朋友长长久久。” 直播间里刷起了问号,甚至有好事者直接预测纯子要唱一首《嘉宾》送给自己了。纯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看来我直播间的观众还都挺幽默,不过很可惜不是这首歌哦。好了,话不多说,一首《明天过后》送给屏幕前的他......们。” 没有星星的夜空 没有话题能补充 太多承诺从指缝中流走 不敢奢求什么 回忆将我们扣留 呜~一瞬间亲吻的时候 一切就好像轮回般朦胧 心动渐渐地失控 是否两个人足够捕捉爱的镜头 闭上了眼睛 记得你的笑容 幸福的从容 将灵魂都掏空 享受一分钟的感动 是否爱上一个人 不问明天过后 山明和水秀 不比你有看头 牵着你的手 一直走到最后 这一刻 怎么回头 ...... 林伊轻轻地跟着哼唱着,唱着唱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短短一周多的时间,她在我的面前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我扶着她脸擦去了她的泪水,可是那些眼泪仍旧一颗一颗地滴落,滴在我的手背上。 “林伊,你还好吗?”我捧起她的脸,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起了我们的曾经......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忍不住......我们这一路走来真的太不容易了。这一刻,我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你回不了头,我也回不了头,也不能回头,更不舍得回头。”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林伊,当我们从大理回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是指什么?” “工作,生活,还有......我们......” 林伊用纸巾擦掉眼泪,仰起头,缓了很久才从刚才的情绪中抽身。她看着我的眼睛,将直播间的声音调小了些,道: “我有一些想法,但是我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她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还在唱歌的纯子身上,直到一曲罢了,才接着说道,“因为我不敢确定,你真的会和我一起从大理回来。所以,这一切都要你和我回来,我才说。” 第268章 请把我的钢笔还我,好吗? 午后的空气里是慵懒的味道,家里的窗户早就被林伊打开,透过窗纱,各式各样的声音传了进来,有叽叽喳喳的鸟鸣,有老人的聊天,有小孩的打闹,也有猫猫狗狗的叫声。 我们都听得真切,只因此刻的我们保持着长足的沉默。 她的眼睛里有我的样子,眼底略红,双手抓着我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放开。她的最后一句话明明不是疑问句,可又是为何苦苦等待着我的回话...... 其实我知道,她真的怕了,正如我怕她离开了我,她也怕我丢下了她。 我摇了摇头,将她的双手攥在手里,说道: “我们的家在这里,所以,我当然会回来。” “贾念,我可以相信你吗?” “嗯,请你相信我。” 林伊闭上了眼睛,许久,她竟从我的手里挣脱,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我不明所以,她开口道: “我有点不信你。” 我眉头紧皱,内心难掩失落,可还是故作平静地回道: “所以,你要做什么?” “请把我的钢笔还我,好吗?” 我一怔,摆手道: “不还,既然曾经你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 “贾念,可是曾经你也管我要过几次,怎么这次反而不给我了呢?作为交换的条件,我会把曾经你送我的钢笔还给你。” 我略有些愠气,语气也沉了些: “林伊,说实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很简单,如果你和我从大理回来,那支钢笔我再给你。反之,如果你没有跟我回来,从此以后,你的身边不再有我的东西,我也不再有你的东西,也是算清清白白,落得个踏踏实实,如何?” 桌上的饭菜还剩下一点,可是我们谁都没有了胃口。林伊的做法让我有些气馁,因为她很敏感,而我的信誉也明显低于我以为的程度,而她更是试图用这种类似于赌气的方式来掣肘于我。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顺从了。我从茶几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笔袋,这个笔袋是我高中开始用的,迄今为止,里面不知道放过多少根笔,如今,只剩下了当初林伊送我的那支钢笔。 我缓缓将钢笔从笔袋里取出,而她也从自己的手包中将我的钢笔拿了出来。 她亲吻了钢笔的笔身,然后递给了我。我学着她的样子,仿佛某种仪式一般,亲吻了那支万宝龙钢笔,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她的手上。她呆呆地看着这支已经离开她将近十年的钢笔,轻轻抚摸着笔身,然后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一定在怪我吧?怪我没事找事,怪我不够信任你,对吧?” “没有......” “没事,我知道你有,因为你的表情出卖了你。可是贾念,你应该清楚你昨天和薛凌做了什么。我虽然不说,可是我想得到,闻得到,感受得到,也切切实实地心痛不已......我没有怪你,可是我开始愈发担心。我甚至有点后悔要和你明天去大理找花知暖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劝我别这么做,也劝我就这样把控着你,她俩就怎么也抢不走你......” 她顿了顿,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要开口承诺些什么,她却伸手封住了我的嘴巴。 “你不必解释,也不用给我承诺......我心底的声音如是说着,可是我终究不是一个喜欢糊里糊涂的女人。所以,明天我们的计划照旧,但是我要在这之后看到你真正的选择。此刻,你的身边没有花知暖,你当然可以说很多哄我的话,可是当她站在你的面前,我想看看你还会那么坚定地选择我吗?如果是,这支钢笔就是我的承诺,如果不是,这支钢笔就是我们的诀别......” 我听不下去了,更不想她再腻在那些患失患得的情绪中,趁机亲吻了她的手心。她脸一红,立马收了手: “贾念!我在跟你说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这样!”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将她的手拉了回来,顺带着将她拉进我的怀里,“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变得像个忧愁的小女人了。林伊,不当女总裁改当傻白甜啦?” 林伊的脸更红了,拍着我的胸口嗔道: “好你个臭小子,揶揄我是吧?你别得意,到了大理,我看你还怎么得瑟!” “可是你知道花知暖在哪吗?或者说,她还在大理吗?” “我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跟我走就是了。” “好。” 我们的对话止于此,她从来不会将负面情绪蔓延太久,也不会和我冷战。她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和我一起收拾了残羹剩饭,然后把垃圾打包放在门口,又从厨房拿来抹布将桌子擦拭干净。 做完这些,她拉着我一起靠在沙发上,要陪着她看最近的综艺。 电视里的明星我多半不认识,也不觉得节目里得很多场景有多么好笑。可是她偶尔会发出清脆的笑声,也偶尔会和我说一些明星的八卦新闻,然后自顾自地笑起来。 虽然这样的她和这一年来的她大相径庭,可是她真的能跟我就这些娱乐明星的话题说出个一二三来,然后吐槽我这也不认识,那也不认识。 我默默地听着,看着她笑了,我也就笑了。 于是,我又问她有没有喜欢的明星。 她摇摇头,说自己只是喜欢看一些综艺节目,但是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明星。 我点点头,继续陪着她看。 下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夜幕降临,我们随便吃了些晚餐,开始收拾行李。林伊来的匆忙,没有多少需要收拾的东西;而我又是男生,也没有太多的衣物。只是,在我收拾衣物的过程中,林伊也在一旁帮我,然后滋味莫名地看着我收进衣柜的花知暖的衣物,一言不发地合上了衣柜,再也不帮我了。 我有些尴尬,更有些自责。林伊是个很擅长隐忍的女人,可是在我的面前,她似乎失去了这个优良传统,总是将想法放在脸上。这是好事,至少,我能够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然后告诫自己再也不能犯错了,哪怕一次...... 夜里的11点,林伊洗漱完毕,赤着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身子,钻进了被窝,一头扎进了我的怀抱。 我抱着她,用力嗅着她的香,然后问道: “你怎么不穿睡衣?” “你不是也没穿吗?” “那你为什么那天管我要睡衣?” “你管我!睡觉!” 她背过身去,我赶紧抱住了她。这个夜晚是沉寂的,我们只是抱着,什么都没做。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始终无法入睡,而林伊也是如此。 “你睡了吗?”她开口道。 “还没有。” 她转过了身子,夜色茫茫,她的眼里泛着光,就这么看着我。我探了探身子,用力吻住了她。她的嘴唇很软,很热,也很快就回应着我。 我们唇齿相合,舌头缠在了一起,品尝着爱情的香甜。 她熟练了很多,动作也大胆了很多,手指在我的身上游走,发出一阵阵令人脸红的嘤咛。 于是,这个夜晚也失去了沉寂,我们不只是抱着,也什么都做了,用本能舔舐着伤口,用多巴胺麻痹着悬而未决的一颗心...... 第269章 名为爱的礼物 飞机的时间是上午,我和林伊早早就出发去了机场。她的衣服是那日在医院的灰色西服,拎着行李,挎着说不上名字的小包,手腕上没有戴表。 我戴了表,戴着那块陪伴我多年的表。 我牵着她的手,在大兴机场里闲逛。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她拉着我在路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买的头等舱吗?”我习惯性地问道。 她扫了我一眼,笑道: “你给我报销吗?” “呃,”我挠了挠头,“头等舱要多少钱啊?” “不到一万。” “那还是算了,太贵。” “嗯,我也觉得。” 她没再说话,下意识抬了下手腕,又有些尴尬地收回,右手摩挲了一下左手的手腕,然后刷起了手机。 我深吸了口气,对了林伊笑道: “林姑娘,你怎么不戴表啊?” “你说呢?都用来给你擦屁股了,哪还有表戴?” “大早上的,你怎么戾气这么重啊?” 林伊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吐了吐舌头,没再理我。 “我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呀?” “你跟我来。” 我拉起林伊,向着旁边的腕表店走去。林伊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用力拽了拽我。我们停在了人群中间,她抬起头说道: “贾念,算了吧,别把钱花在这个上面了,没什么意义,之后咱们的钱还有用呢,得省着点儿花。” 我摇摇头,坚定地说道: “我必须送你一块表,你也必须有一块表。不用说了,跟我走就行。” 我用了些力气,林伊终究没有我的力气大,只能顺从了我,只是目光有些复杂,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我不想管她说什么了,无论如何,我要送她一块腕表。或许是她从未有过的精打细算刺激了我,让我终于意识到了物质从富有到匮乏带来的落差。此刻的她与曾经的她已经不一样了,而我不能任由这些变化滋生在她的身上。我知道,她已经受过太多的伤害,而此刻,我想为她做些什么,也同样,想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们停在了爱马仕的门前,我有些诧异她停在了这里。她驻足于门前,抬头看了看偌大的爱马仕logo,对着我笑道: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停在这儿,对吗?” “嗯,那个,首先哈,我给你说,爱马仕的表我很不推荐,都是些时装表,其次哈,那个......” “咱也没钱,对吧?” 她的语气带着些玩味,带着些俏皮,也带着些失落。我的话哽在了嘴里,半晌后点了点头。林伊拍了拍我肩膀上的灰,笑道: “贾念,你的消息有点滞后了。先不说06年他们就已经拥有了帕玛强尼旗下制表厂的股份,就说这两年,爱马仕的世界时还有月相表做的都还不错。从以前看上去很敷衍的时装表到现在拿得出手的专业制表,他们已经做出了很大的改变,对了,之前他们还给我......” 她说到这里,却突然语塞,没有再说下去。我的心随着她的戛然而止沉了下去,没有追问,她也没有再解释,笑容淡了几分,拉着我走进了店里。 “请问nastya在吗?” 林伊一进门,对着店里的销售问道。这时,从里间走过来一个女销售看到了林伊,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走过来对着她弓身回道: “原来是林总,我在呢,您之前向我预定的腕表已经到店了,您看我是帮您送到家里还是您现在提走呢?” 林伊摆摆手,道: “不用了,我马上要赶飞机,顺便过来给你说一声,这只表你留给别人吧,我现在不需要了。” “林总,是这只表您不喜欢了吗?我们目前到店的还有一些新款,照例我们也都留了名额给到您,您要不要看看别的?” 林伊再次摆手: “真不用了,谢谢。” 说完,在这个叫nastya的销售不解的眼神中,林伊拉着我离开了爱马仕店铺。 全程我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我无法揣测林伊此刻的内心,可是自古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我不知道这样巨大的落差对于她来说,是否会是未来的矛盾所在,而当热恋的温度逐渐归于平淡,我们又是否能够抵抗这些隐患;那些柴米油盐带来的琐碎,又是否会一点点腐蚀我们。 到了那个时候,我与她之间,又是否能够保持着与此刻同样的热情呢? 这个问题林伊问过我,当时的我还处于上头的阶段,可是现在想来,这个问题问的很及时。这既是她在害怕,亦是她的提醒。 我攥着她的手紧了紧,调整好呼吸,故作轻松地问道: “你定好了表怎么不买啊?” “买不起。” “那就是说,你已经准备回归咱们人民群众了?” 林伊停下脚步,却露出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笑容。这个笑容很美,很纯净,也很朴素。她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说道: “是啊,既然胜利的果实被某些人窃取了,那我就去当第一个回归劳动人民的‘资本家’吧。” 我的鼻头一酸,扭过脸去: “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是被迫回归,一点都不伟大。” “我只想平凡,不想要伟大。” 于是,我也笑了,笑着握紧她的手,在她的额头上一吻。 “你干嘛呀,别人看着呢。”林伊的脸一红,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乐呵呵地捧起她的脸,然后又吻了一下,道: “走,我给你买礼物。” “嗯,好。” 最后,我为她买了一块浪琴。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以爱的名义送予礼物,为一个女人。 林伊有些爱不释手,左歪歪脑袋,右歪歪脑袋,看着自己腕间的手表喜滋滋地笑着。我的心里说不上的满足感与成就感,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我的人生完成了一件大事。我忍不住问道: “这么喜欢啊?” “当然啊,这个表真漂亮,背透也很好看。” “那就好。” “怎么,对自己的审美不自信了?” “那倒不是,主要是怕你不喜欢。” “我喜欢得紧呢......不过,贾念,我很好奇一件事啊。” “什么呀?” “你以前给别的女人都送什么礼物啊?” 我愣了愣,想起了过去的画面。 礼物,我曾经送过一些,有的给了薛凌,有的给了花知暖。我想起了送给薛凌的黑色的背包,即使现在她还在用着;想起了我送给花知暖的生日礼物,却总是一块蛋糕,一些昂贵而普通的化妆品...... 原来,我从来没有送过礼物,那些名义上是“礼物”的礼物,如今看来,更多的像是一种随意,一种敷衍...... 我的神色黯了下去,也接不了林伊的话了,坐在登机口旁边,陷入了沉默。 林伊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没有追问,只是呢喃道: “所以,贾念,你没有给她们送过礼物,对吗?” “我说不好,我只能说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想送一个人礼物这件事是第一次......” 林伊没有笑,她将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个渣男啊......” ...... “林伊,你丫把表还我!” “不给!” ...... 第270章 触景生情 漫长的飞行时间过后,我们落地在了江北机场。我有些腰酸背痛,林伊倒是睡了个好觉。从机场出来,她伸了伸懒腰,将手里包递给我,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大理呢,贾念,你作为二刷玩家,是不是要带一带我这个萌新啊?” 她没有提我们的目的,而我也不想这么早提及,笑道: “好啊,没问题。” 我们在路边打了一辆车,而我早在出发之前就订好了一家靠近洱海的民宿。车子走过山川河流,穿过拥挤的马路,在一条川流不息的道路上,远远地,我们就看到了洱海。 林伊的眼神里泛起了欣喜的光亮,拿起手机对着外面的景色拍个不停。她的样子让我欣慰,却也勾起了我曾经的回忆。 上次来到这里,也是走的这条路,也是这片粼粼的洱海,只是在我身边的女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到达民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办理好入住,放好行李,林伊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出去吃饭。 “话说,这边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嘛?” “有啊,你吃过菌子火锅吗?” 林伊转了转眼睛,摇头道: “只听说过,没有吃过,很好吃吗?” “嗯,可好吃了。我知道有一家店不错,我带你去啊。” “好!” 古城的风与那时候的一样,却温暖了许多。阳光有些刺眼,我们买了一对草帽,牵着手走在这里的街道。林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走走看看,说说笑笑。我附和着她,心里却止不住泛起那时候的记忆。 是的,我们走在相同的道路上,甚至那个卖手串的店铺还在那里。我下意识摸了下手腕,右手早就没了那条手串的痕迹。 因为,我已经将它永远封存在两块手表的旁边,让它们静静地待在回忆的牢笼里面。 菌子火锅人满为患,我们的运气不好,排在我们前面的还有好多人。我叹了口气,和林伊一起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着叫好。林伊哼着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看我,唉声叹气,一直在催店员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林伊拍了拍我的手,道: “你怎么了,心浮气躁的?” “饿了。” 她挑了挑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手指勾着我的下巴,对着我吹了口气: “啧啧啧,我看你不是饿了,你是急了。” “我......我有什么可急的,我就是饿了。” “饿了?要不,咱俩先回去?” “干嘛啊?回去点外卖?” 林伊的笑容邪魅了几分,脸上带着晚霞般的红晕,吻了下我的鼻尖,说道: “回去吃我~” 我的脸上热得发烫,看着她的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变了,自从我们在一起后,她变得火热,变得大胆,变得攻击性更强了。我咽了咽口水,拍开了她的手: “别......别闹,很快就到咱们了。” “哦,没意思。” 她吐了吐舌头,又回到了那个高冷的样子。 风吹来好闻的味道,路过的行人都不自觉地看向我们。准确地说,是看向了她。 原来,只因为我习惯了她的美丽,竟忽略了在人群中的她是如此耀眼。她身着一袭绿色的长裙,风儿略有些俏皮,她的玉指便轻轻按住头顶的草帽,长发却淋漓在这充满古色古香的建筑之中,然后成为了画卷中最美的一笔。 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任由她靠在我的身上,安静地陪着她坐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听着古城里传来的歌声,享受这个热情洋溢的正午时分。 “这位先生,到您二位了,久等了,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服务员带着笑容将我们请进了店里。我看了下时间,也只是等了二十多分钟而已。林伊和我保持着相同的动作,两个人默契十足地相视而笑。 “贾念,所以,没什么可急的,对吗?” “嗯,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要急死了。” “你难道不是仅仅因为饿吗?” 林伊拆穿了我,拆穿了覆在表面的假象。我确实着急,不是因为饿了,也不是因为急着吃饭......最后,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兴致勃勃地要来菜单,和服务员商量起菌子火锅的吃法。 我看着她,一瞬间有些失神,竟仿佛看到了花知暖的影子。我心里有些自嘲,也有些无奈。尽管我明知自己深爱着林伊,却仍旧会在相同的情境下想起那个许久未见的女人。 “贾念,贾念!” 我回过神来,林伊正撅着嘴唤着我的名字。 “你发什么呆呢?该你点菜啦。” “哦,那个,我随便,都行。对了,点两瓶‘风花雪月’。” “什么是‘风花雪月’啊?” “大理的特色啤酒,你尝尝。” “好。” 我们坐在窗边,阳光是如此明媚,天空是泼墨般湛蓝。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任由时光于我们的生命中刻画彼此依偎的画面。 只是,当一切都定格在我们的笑脸,我仍旧会想起彼时的花知暖,她也会和林伊一样点上些菌子,然后陪着我喝啤酒,听风,听云,听人们的欢笑,听她说她有多么爱我...... 当美味的菌子锅已经可以吃的时候,我却有些食不下咽。我清楚,这不是因为我曾经爱过花知暖,却是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如今想来,一切都怪我自己,怪我优柔寡断,怪我不够干脆,那些温柔也好,纵容也罢,反复审度,也不过是给她更多的泡影,然后演变为更残酷的现实。 仅此而已。 我吃的不多,林伊也是。 她嘴上说着好吃,可是却没有我想的吃的多。她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浅酌了一口啤酒,看了眼上面的配料表,咂吧砸吧嘴,道: “贾念,好像味道和别的啤酒没什么两样啊。” “在这里,喝的是这四个字,倒真不是啤酒本身了。” “哦?那你说说,这四个字都是什么含义啊?” “在大理,指的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不过,若是问其原文,可追溯到宋代邵雍先生的《伊川击壤集序》,不过那个时候并不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意思......” 我有些滔滔不绝,林伊双手撑着下巴,带着微笑,静静地听着我侃侃而谈。我好像来了兴致,又说道: “对了,原文是:虽死生荣辱,转战于前,曾未入于胸中.......曾未入于胸中.......”,说到这里,我突然忘了后面的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文采,结果忘了词,这件事足够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时的林伊还在目不斜视地看着我,我只能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喝了口水,眼睛有些不敢看她。 林伊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帮我倒了一杯啤酒,接道: “则何异四时风花雪月一过乎眼也。好了,你接着说吧~” 第271章 漫步与婚姻 我的脸一阵阵发烫,讪笑了两声,促狭说道: “算了算了,就不在林姑娘面前班门弄斧了。” 林伊嘴角轻扬,给我的碗里夹了些菜,道: “以前常听风花雪月,我还真不知道对于大理来说是四种景色的统称,以为是单纯指代男女之情呢。所以,也从你这里学到了东西,没必要说自己班门弄斧。” “你还挺会给我找台阶呢。” “当然,你是我男朋友,我当然要多照顾你一些呀。” 她的话说得真挚,让我的心里暖洋洋的,情不自禁地攥住了她的手。林伊脸皮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有人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她赶紧缩了缩手,嗔道: “好好吃饭!这顿饭你请啊!” “我请就我请呗。对了,再来两瓶啤酒?” “不喝了吧,咱们下午还有任务呢。” 我知道她说的任务是什么,把手收了回来: “要不,还是明天再去找她吧?今天我们先不想那些事情,你第一次来大理,怎么也该好好玩一下吧?” 林伊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歪着脑袋,细细思量了一番,才笑眯眯地说道: “好呀,那你这个导游可要带着我好好看看风景,别把我弄丢了。” “放心吧,我熟门熟路,没问题的。” 吃过饭之后,我打了个车,带着她来到了洱海边上。 或许林伊骨子里的性格是安静的。此刻的洱海较之三四月份更多了夏日的气息,天空的蓝映在广袤的海面上,粼粼的波光倒映着两边的青林。她站在一块岩石上,背对着一座座白墙黑瓦,任由海水浸没了她的脚丫,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呼吸着大理自由与芳香的气息。 “贾念。” “我在。” “这里真的很美,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我从她的身后轻轻抱住了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一时间感慨万千。 由于之前工作性质的缘故,全国各地我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也带着客户去了太多景点游玩。可是,在我的眼里,那些山山水水似乎都不如眼前的苍山洱海带给我的感觉更为美妙。恬静,豁达,让我心安。 与上次的心境不同,我不再迷茫,也不像那时候一样装着太多的心事。我只想和林伊一起,漫步在洱海之畔,然后让风代替我向她诉说陈酿的心意。 她的发香醉了此刻的我,抬起头,云朵轻薄,天空又离我们很近很近。她伸出手,两个指头轻轻一捏,就好像抓住了那些般的云。她不自觉的笑了,于是一抹红色的唇就如是点缀了白色与蓝色之间,如同雪地的梅,林中的鹿,她就这样安静地伫立在石头上,伫立在洱海边,与我相拥在这个有风的地方,深爱在这盛夏的时节...... “贾念,陪我走走好吗?”许久,她开口说道。 我点点头,搭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从那块岩石上走了下来,然后顺着洱海边上的小路走了起来。 她张开手臂,绿色的裙摆微微浮动,脚步踩在草地与道路的中间,走着略显踉跄的一字步。我扶着她的手,防止她不小心摔倒。这条路我曾经走过,而此刻也同样有一辆辆自行车从我的面前疾驰而过,带着人们的欢笑,带着车筐前的那一束花朵。 我痴痴地看着,回头对着林伊说道: “要骑车吗?” 林伊的目光顺着骑车的人们伸向了远方,却摇了摇头: “不了,我只想走走。” “嗯,好吧。”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让我再扶着她。我们并肩而行,我比她高了半头,而她也比我的皮肤白上许多。 顺着蜿蜒的小路,走着走着,我们听到了海鸥的鸣叫。林伊惊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我跟着她跑,直到那些鸟儿出现在我们面前。于是,踏过绿色的草地,拨开了绿色的树枝,沐浴在阳光里的白色的海鸟扑扇着翅膀成群结队地向着远处飞去,向着蓝色与白色交界的地方飞去。 林伊呆呆地看着,半晌才轻声说道: “你说,这就是自由吗?” “我说不好,但是,这些云游的海鸥至少是自由的吧。” 她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指了指遥远的水天一线: “它们也不是自由的,它们有自己的社会,落单的海鸥也会忍受寒冷,忍受饥饿,甚至面临死亡......所以,当它们滑翔在我们无法触及的天空的时候,我们羡慕它们的自由。可是,它们又真的自由吗?自由,又究竟是什么呢......” 她的目光涣散了些,可是明明眼前的景色应该送给她一份平静,却因为这几只海鸥,她便溺了下去,然后带着我怎么也读不懂的情绪思考起了自由的意义。 百种人的眼里有百种景色,即便是我趋之若鹜的大理,在林伊的眼里或许与那些平常的景象没什么分别。 可是,就在下一秒,林伊转过身,抱住了我。 我们拥抱过很多次,可是此刻的拥抱却显得更为沉重。她的面色如常,可是紧闭的双眼让我无法判断此刻最真实的她。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 “林伊,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我们。” “我们?” “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我们的未来。” “这些,都由我们决定,不是吗?” “可是我们终究不是自由的......洱海很美,很恬静。可是这份宁静渗进了我的心里,反而让我生出了些不真实的感觉......”她抬起头,瞳孔颤抖着,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接着说道,“贾念,你......会娶我吗?” “你渴望婚姻吗?” “渴望,也不渴望。” 她松开了我,转身面向了洱海,手边的草地有绽放的小黄花。 “我还是少女的时候,曾无比向往电视中的爱情。那里面总有深情而专一的男主角,历经重重的磨难后,依旧坚定地选择了纯真的女主角;也有浪荡的公子为了一个灰姑娘放弃了一切,只为追随心里的爱,追随认定的爱人......可是,当关上了电视,现实却往往和我幻想的大相径庭。有彼此厌倦的情侣,有形同陌路的夫妻,有分道扬镳的曾经的爱人......我深刻地知道,我陷入了矛盾中。我渴望爱人与我走入婚姻,却也无时不刻不在惧怕着无数反面例子下的婚姻。”她顿了顿,回头看向了我,“贾念,你会给我一个完美的婚姻吗?” 我怔住,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失落了,然后继续看着远处。 “林伊,什么是完美的婚姻呢?” “你刚刚摇头了,所以你在迟疑,对吗?” “我没有迟疑,我是在定义。” “定义?” “你对完美婚姻的定义是什么呢?” 她微微皱眉,却又像释怀了一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你还是这么理性......或者说,你也是感性的,所以才会这么认真地和我探讨婚姻这个话题。” “正如你所说,我是认真的。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想娶你,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第272章 你的心,从来没有独属于我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笑意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脸颊,带着些红晕,也带着平静。或许是她累了,靠着旁边的一棵树坐在了草地上。我随着她坐下,她靠在了我的肩膀。 “从恋爱到婚姻,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漫长。贾念,你说,我们会在什么时候才能步入这让人又爱又恨的婚姻的殿堂呢?” “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就可以结婚。” 我说的很认真,甚至内心在躁动着。我们常常对于那一张红纸不屑一顾,可是我们也谁都明白这张红纸的背后承载着千年的中式传承。也许,年轻的一代可以毫不顾忌,可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红线串起的心灵,总要有更为诚挚的见证。 而这张见证,就带着道德的高标,带着法律的底线,带着真正相爱的两个人面向世界宣告。 宣告,既是爱得外放,更是责任的判决。 所以,我愿意宣告,也愿意接受这份责任,这份束缚。 林伊伸出手,感受着空气的流动。偶尔会有一两片叶子飘在空中,然后被她机敏地抓住。 “贾念,我愿意,可是我们还不能......” “为什么?是因为......是因为你的家庭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伊撇了撇嘴,面色冷了几分: “难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所以,你在担心我,对吗?” “嗯,因为你的心,从来没有独属于我......”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远处,然后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远离城市的一切。有风,有云,有山,有海。 洱海的浪花是温柔的,凉凉的触感留在了我们的脚边。这份清凉,与林伊的幽香交缠在我的身边。 林伊脱掉了鞋子,把脚搭在了我的脚背上,就好像当初一样。 只是,我没有去抓她的脚,而是默默地感受她的温度。许久,我们也没有说话,因为沉默已经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只是,她的手在我的腰间,搂得更紧了些。 ...... 夜幕降临,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在洱海边坐了几个钟头。肚子有些饿了,我拉起林伊,伸了个懒腰,带着她寻找下一站的饭店。 灯火点亮了这座古城,小贩与人群的喧闹让这个夜晚失去了宁静。我们走在路边,偶有马车经过,也有穿着民族服饰拍照的女孩急匆匆地跑去,然后留下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男孩苦苦追赶。 林伊似乎很喜欢在小摊小贩那里停留,她的眼神靠下,寻摸着这里不起眼的角落,然后要上一小碗炸洋芋,两个人分着吃。其实,她的晚饭一般吃的很少,只是今天她好像兴致很足,又拉着我在拐角的鸡脚店里要了一份烤鸡脚。 “你吃嘛?” “麻烦,不吃。” “哦,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吃饭的样子,甚至没有戴手套,就这么抓起一个鸡脚啃了起来。她吃饭的样子没有曾经的她那样优雅冷傲,却让人看起来垂涎欲滴,胃口大开。 于是,我陪着她吃了一个鸡脚。很好吃,很香,汁水很足,但是我也只吃了一个。 因为真的很麻烦,手上还油乎乎的。 我吃完,有些别扭地擦了擦手,却发现她已经基本吃完了。 “贾念,给我张纸。” “那边有洗手间,你先洗洗手,然后我给你纸巾,最后用湿巾再擦一遍。” “哎呀,你真麻烦。” “这怎么能叫麻烦呢?谁让你不带手套,吃完以后手上都是鸡脚的味道,光是纸巾擦不干净。” “你这算什么?洁癖?” “我没有洁癖,我只是讨厌麻烦。” 林伊乐呵呵地笑了笑,然后顺从了我上面的步骤,最后又闻了闻自己的手,然后说道: “贾念,现在手上没有味道了哦。” “我检查一下。” “呐,你闻闻。” 她将手指伸了过来,我却趁机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她的脸红在了街边的昏黄的路灯下,点缀于暖色的正中央。 “你干嘛呀,小流氓!” “嘿嘿,吃饱了吗?” “还没呢。” “这么能吃?” “你乱说,炸洋芋你吃了大半碗,我也就吃了一点,所以碳水摄入不多。鸡脚又没什么肉,所以四舍五入一下,我根本还没开始吃呢。” 她舔了舔嘴唇,嘴角挂着一点点油渍,很认真地跟我解释着。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不解地看着我。我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嘴巴: “林伊,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身世,你以前真的是大小姐吗?嘴都不擦干净啊?” “啊,我忘了,光顾着洗手了。” 她冲我吐了吐舌头,然后自己拿起纸巾认真地擦了擦嘴角,接着说道: “走吧,咱们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好。” 如果我所料不错,她应该偷偷做了些攻略。我跟着她,一路都在吃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或者见过却没有这里好吃的东西。乳扇羹,鱼汤泡饭,抓抓粉......我从来没吃过,却跟着她一路吃了下去。 最后,我们实在吃不动了,林伊才终于收了手,意犹未尽地对着我笑道: “贾念,你今天没我吃得多,所以你输了哦。” 我揉了揉有些腹胀的肚子,白了她一眼,说道: “我说这位林姑娘,你怎么到哪都有输赢啊?谁跟你比赛了?” “你管我呢,反正你输了,输了就有惩罚!” “这样,咱们先回去休息,惩罚的事情改天再说,成吗?” “不行,回去了就没法惩罚你了。” “我去,你丫要搞毛啊?” “陪我去喝一杯。”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 “这算惩罚吗?” “算啊,因为你要一起喝,而且不能比我喝的少。” “然后呢,你要干嘛?” 林伊靠近了我一步,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你就甭管了,跟着本姑娘走就是了。” 我挑了挑眉,捏住她的下巴,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端倪。她的脸一红,退后了半步,却又被我抓住,手放在了她尾骨的下方。她的脸更红了,目光闪了闪,左右看了一眼,呢喃着骂道: “你也不嫌丢人!流氓!” 第273章 来自阴霾的明媚歌者 古城的酒吧像春天的花,盛开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里。林伊走走停停,然后告诉我,走,是因为人多;停,是因为听歌。我总是笑着沉默,因为我有一种预感,但是我不确定。 牵着她的手,从南到北,整个古城的酒吧我们基本都摸了个遍。我看着林伊,她依旧兴致勃勃,想要找寻着自己心仪的酒吧。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林姑娘,咱们都走了个遍了,还没有您满意的啊?” “有是有,不过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啊?” “快到了吧,就在那边的拱门下。” 林伊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前面近在咫尺的古城门。 我的心颤抖了起来,滋味莫名地微微皱眉,勉强说道: “你跟我开玩笑呢吧,城门下面怎么会有酒吧呢?”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行了,跟我过去吧,也是时候了。” 林伊深吸了口气,不等我反应过来,拉着我走了过去。 于是,仅仅过了一个多月,我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露天酒吧。 人不是很多,却也围坐了一圈。唱歌的依旧是那两个姑娘,一个敲鼓,一个弹吉他。我和林伊过去的时候,她们正好一曲罢了,正在和客人们一起喝啤酒。林伊走在我前面,见到她过来,这两个姑娘的表情先是一惊,然后很热情地招呼道: “这位小姐,要来一瓶吗?” “好啊,给这位先生也来一瓶。” 我紧随其后,那两个姑娘看到我的时候眉眼一挑,彼此对视了一眼,语气多了几分不确定,试探性地问道: “这位先生,您是不是来过我们这里啊?” 林伊也回过头,玩味地看着我说道: “先生,你来过吗?” 我的后背冷汗直冒,暗道自己的粗心愚蠢。就在刚刚还和林伊装模作样地说这城门下面怎么会有酒吧,一转眼就被这两个歌者无情打脸。 我躲开了林伊的目光,挠了挠头,又怎么也说不出谎话来,堪堪说道: “嗯,我来过一次。” 得到了我的确定,林伊的表情淡了几分,而这两个歌者的表情更是变了变,皱着眉头递给我一瓶啤酒,然后口气略有些冷淡地说道: “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上次和您一起来的,不是这位小姐吧?” “呃,对,上次的那位是......是我朋友。” “那现在这位呢?” “是......是我女朋友。” 弹吉他的女歌者眉头紧了紧,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等会儿看你怎么收场。” 我正要开口,她却转身走到麦克风前和观众互动,让观众随意点歌。 林伊没有说话,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凳子上,也没有理睬我,默默地听着歌。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手心里也渗出了汗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歌一曲曲过去,我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啤酒也有点喝不下去。林伊安静地坐在那里,这份安静反而让我愈发看不懂她。她已经喝掉了一瓶,又要了一瓶,随着人群鼓掌,也跟着观众碰杯。 我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了她此行的目的。她在等,等一个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我也厚着脸皮坐在了林伊的旁边,听着歌,喝着酒,带着复杂的心绪,默默等待着。 歌声再继续,听众们说说笑笑,歌者一首接着一首。林伊依旧保持着那份安静,只是哼歌,然后喝酒。这个夜晚是温暖的,对于周围的人们来说,这里有酒,有歌,有故事。可是对于我来说是煎熬的,因为我知道了林伊的目的,也知道了歌者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所以,我只是默默喝酒,然后任由心事将大理的夜晚淹没...... 终于,大概晚上10点钟的时候,林伊放下了手里的“风花雪月”,拍了拍我的手: “来了。” 我没有回过神,就见两个歌者停止了演唱。她们对着观众鞠了一躬,然后笑道: “今天呢,我们姐妹邀请到了一个特别的听众,她来大理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都会来我们这里小酌一杯,所以我们想请她唱一首歌,一开始她比较拒绝,不过今天不一样,因为今天的听众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一个听众大声问道。 弹吉他的姑娘微微一笑,神秘地摇了摇手指,没有解释,只是接着说道: “所以,接下来,就有请我们的特别歌手,花知暖小姐。” 我猛然转头,却又侧过身子,埋在林伊的身后。 城门之下,灿烂的灯火摇曳着盛夏的古楼。两位歌者轻轻退后半步,伸手遥遥作请,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便衔月而来。 仅仅一月有余,我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于是很久之后的今天,花知暖踩着清脆的步子,带着一个面容有些相熟的男子走了过来。 她的头发长了些,曾经的粉色的头发如今也是夜色一般。她面带微笑,而这笑容也安静了太多,以至于我有些恍惚,有些陌生。花知暖伸手接过了歌者递来的麦克风,干净的手指上没有美甲的痕迹,指甲也修剪得很匀。她对着观众躬了躬身子,开口道: “很感谢两位姐姐,我唱的不好,不过今晚我听说有位故人前来,所以也想唱一首歌,打扰大家了。” 她说完,听众竟没有多问,掌声响起,林伊也随着众人的鼓掌以示尊敬。 花知暖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下听众,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我和林伊的身上。林伊微微一笑,伸手打了个招呼。而我则是扶了扶眼镜,透过镜片,却始终没有去直视她。 花知暖依旧带着那副微笑,没有多看我,只是对着林伊点了点头,然后和旁边的男子说了些什么,那个男子便径直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有些促狭地向旁边挤了挤,给他留了个位置。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 “你好。” “你好,我看你有些面熟,不过我有些想不起来了,那个,我们见过吗?” 男子抿嘴一笑,目光停在了花知暖的身上,半晌后说道: “你难道忘了当初你和她一起过来的时候,坐在你身边的上海人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终于想起了当时和花知暖一起打趣的那个男人,而我之所以还记得他的模样,是因为回眸的那一刻,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我们却已经离去,耳边只剩下歌与泪......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任莫离,上海人。” “贾念,幸会。” “你是北京人吧?” “算半个吧,毕竟不是1开头。” 他点了点头,目光停在了林伊的身上,又复杂地看了一眼我,没有再说话。 再看花知暖那边,两个歌者已经调试好设备,互相确认了一下,表示可以开始。花知暖点头称谢,闭上了眼睛。 随着四四拍前奏的响起,花知暖终于开口歌唱: 让我再看你一遍 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 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 和擦汗的男人 我知道 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代替梦想的 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我知道 吹过的牛逼 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 让我困在城市里 纪念你 ...... 我知道 那些夏天 就像你一样回不来 我已不会再对谁 满怀期待 我知道 这个世界 每天都有太多遗憾 所以 你好 再见 第274章 他和你很像 花知暖的声音带着我某种不曾听过的温柔,带着些鼻音,带着小白嗓,又带着强烈的诉说感,将那些安静而忧伤的文字唱给每个人听。 于是,一首《安河桥》,来自一个住在我心里的人。 一曲终了,她仍站在那里,带着淡淡的微笑,和惊叹鼓掌的听众们致谢。任莫离呆呆地看着台上的花知暖,许久才像是和我道别般点点了头,然后走到了花知暖旁边。 两位歌者也止不住鼓掌,花知暖则是和她们拥抱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带着任莫离向着远处走去。 我坐在角落里不知所措,挣扎于自己究竟要不要过去。林伊看出了我的心事,将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那个,我们.....我们要过去吗?” “为什么不过去?难道你没听她今晚为什么过来吗?” 我的心脏跳的厉害,声音有点颤抖地问道: “林伊,你实话告诉我,你俩在来之前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她我要来,仅此而已。” 我轻叹了口气,心里不自觉地想要退缩。花知暖转身前的眼神仍回荡在我的脑海,那抹忧郁,让我心慌,让我愧疚。 林伊又拉了我一下,我却钉在了原地。她转身正对着我,皱着眉,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贾念,如果你还要逃避,这块表,就请你收回去。” “林伊,你......”我有点急了,抓着她的手腕,急匆匆地说道,“你难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伤人吗?” “我宁可现在伤害你一些,也不愿以后我们彼此伤害得更多!” 她的语气沉重,目光决绝,呼吸也乱了很多。我闭着眼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 “林伊,你是在逼我。” “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逼你!我明白你的心思,也懂你的温柔。但是,贾念,你要清楚,温柔有时候是爱人的手,有的时候就是杀人的刀!你自己迈不出这一步,我来带你!” 其实,来之前我已经想到了此刻的进退两难,可是当花知暖真的站在我面前,甚至带着一个尚不明确关系的男人,我的心愈发凌乱,脑子里乱作一团,那些过往,那首《安河桥》,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刺痛着我,让我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我抱着头,远远地看到花知暖靠在那边的城墙上,身边站着任莫离。她似乎在等我们,而林伊也终于柔了下来,抚摸着我的脸颊: “走吧,贾念。” 她拉着我的手,一步步向着那边走去。 每一步,我都走得有些艰难,花知暖就靠在那里,等待着我。我们越过了那两个歌者,越过了不明所以的听众,越过了灯火最灿烂的城头,来到了花知暖的面前。 我深吸了几口气,从林伊的身后走上前来,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暖儿,好久不见。” 花知暖没有笑,静静地看着我。林伊退在我的身后,任莫离蹲坐在离我们不远的角落,四个人都一言不发。 或许时间已经停留在了这一刻,我们之间的沉默像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又像是她无声的痛斥。 她看着我,瞳孔颤抖着,过了很久才扭过头去,呼出一口气: “念儿,你来了。” 我低着头,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夜晚的风大了一些,吹来了舒爽,吹来了她身上熟悉的甜香。 她捋了捋头发,向我走近了一步。 “念儿,你......还好吗?” “嗯,挺好的。”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地方还在痛?腿呢,腿怎么样?” “都......都挺好的,没什么大碍了。对了,那个,你是怎么知道......” “小山告诉我的。” “嗯,知道了。” 我们简单地寒暄,她很平静,而我很拘束。我真的开始恍惚,此刻的我们,甚至比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有距离。虽然她就在我的面前,可是我能够感受到她已经离我很远很远。 花知暖听到我的回答,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林伊说道: “林伊,能把贾念借给我一会儿吗?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当然可以。” “谢谢......莫离,带林小姐去咱们的车上等一会儿。” “好的。” 任莫离带着林伊离开了,林伊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和任莫离一起消失在了车水马龙中。 花知暖抬起头,双手插在牛仔短裤的兜里,而我却注意到,她的左手,依旧带着那天她买来的手串。 “念儿,怎么不说话了,见到我不高兴吗?” 她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我说道。 我咳嗽了两声,支支吾吾地回道: “高......高兴。” “呵,虚伪。” 花知暖收起了笑容,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我的喉结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张不开嘴,也摆不出什么表情。 “暖儿,我......” “还记得我们分开那天说过的话吗?” “嗯,记得。” “所以,你来,是给我你的答案的,对吗?” 往事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林伊。她们都向我寻求着答案,而我的答案,已经给了那个天上来的姑娘,再也给不了眼前的花儿。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我抬起头,回道: “暖儿,我和林伊在一起了。” 她怔了怔,然后闪开了目光: “嗯,我知道。” “所以,对不起......” 花知暖没有说话,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紫色的中南海,然后抽出一根,熟练地捏碎了滤嘴里的爆珠,又摸出一个打火机,将香烟放在嘴边点燃。 “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我问道。 “你走之后。”她吐出一口烟柱,淡淡地说道。 “吸烟对身体不好,别抽了。” “念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抽烟的那天吗?” “那个晚上?我记得。” “所以,失去你,我也不得不找第二个朋友,不是吗?” “那,那个叫任莫离的,不是你朋友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嘴角抽动了一下,才说道: “他是我男朋友。” 我的呼吸再次紊乱了起来,说不出什么情绪,却和当初薛凌与老秦在一起的那一刻如出一辙。我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知道,这是一种多情,而这种多情,是一种卑鄙,是一种可耻。 我痛恨自己此刻异样的情绪,却也逃脱不了,只是抹了一把脸,硬着头皮问道: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前些天。” “这样啊.......真好,祝你们......” “祝我们什么?” 花知暖弹了弹烟灰,追问道。我一时语塞,是啊,祝福些什么呢?祝他们幸福?祝他们白头偕老?果然,我是虚伪的,所以这些敷衍般的漂亮话不配由我来说出口,尤其是在花知暖的面前。 我背叛了她,辜负了她,今天,我除了和她说清楚,然后从此不再搅扰她之外,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花知暖没有再等我说下去,深吸了一口烟,双手耷拉在身体的两边,仰面说道: “我不爱他,当然,他也不爱我。” 我震惊,下意识问道: “什么?这......那你们怎么......” “念儿,”她依旧轻声地唤着我的这个名字,由她起的名字,“他和你很像,像你一样温柔,像你一样帮助我,像你一样不厌其烦地陪我打游戏......哦,对了,他还会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粉色的,就像你买给我的一样......”她吸着烟,脸上带着她追忆时独有的迷离的美,这个夜晚就多了一道名为花知暖的璀璨。 她在笑,边说边笑。只是,说着说着,笑着笑着,泪水就溢了出来,沉溺在了我的心里,“他说我和她的前女友很像,像那个女人一样不讲道理,也像那个女人一样给他心动的感觉。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替代,让人唏嘘,让我无地自容。 我羞愧于自己仍旧留在她的心里。我宁可她打我、骂我,然后将我从她的心里狠狠地抛弃......可是,她没有,我也真的不想就这样失去了她。因为我喜欢过她,或许,直到今天我依旧喜欢......我不断地祈求,祈求能够一切都回到曾经快乐的样子,回到高中的晚自习,回到大学的日日夜夜...... 可是,此刻的她吸着烟,头发是陌生的黑;而我的身体上,残留着林伊的味道......我们回不到过去,彼此也只剩下“前任”这两个一碰就碎的名词。 是的,我们甚至连“朋友”都已经勉为其难...... 我最担心的,最害怕的,最后,还是被我亲手杀死,死在了大理的夜,死在了咖啡厅的边陲。 “念儿,你们在大理待多久?” “我不知道。” “听林伊安排,对吗?” “嗯......” “多待几天,好吗?” “嗯,我会和她说的。” 她点点头,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轻咳嗽了一声。 “别抽了,真的。” 她摇了摇头,熄灭了烟,却又点燃了一支。 “你和她......到哪一步了?” “所有......你呢?” 花知暖的表情有些挣扎,手里的烟抖了抖,烟灰落在了她的衣服上: “我说了,他和你很像......包括身体......” “这样真的好吗?” “那就请你告诉我,我还有的选吗?” 她更靠近了我一步,近得能让我看清她脸上得泪痕,还有透过她的瞳孔,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而她也在看着我,看透了我的心,看透了我的灵魂...... 罪恶的灵魂在燃烧,或许,我真该死去,死在高中的那个夏天,死在求而不得的自由与转瞬即逝的暧昧的荼蘼深处...... 第275章 花开无声 我们立足于城门下,过往的人群依旧喧闹,他们说说笑笑,享受着大理的夏夜。 空气中多了些烟草的味道,花知暖点燃了我们见面以来的第三支烟。我抽了抽鼻子,转移了话题: “你在大理的这一个月......都忙什么了?” “忙什么?没有,每天逛逛洱海,看看苍山,然后晚上过来喝酒。” “他陪着你?” “嗯。” “你......住哪里?” “附近有一家酒店,住那边了。” “那他呢?” 花知暖弹了弹烟灰,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淡淡地说道: “和我住一起。” 我的心揪了起来,很久才开口: “你了解他吗?” “你在担心我吗?” “嗯,毕竟你们只认识了一个多月。” 花知暖苦笑了两声: “我们认识十年了,我都没有很了解你,更何况他呢?” “暖儿,”我犹豫了一下,尽量保持着平静,“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呢?” “继续回去打职业,我知道,你没有放下......” “我放下了。念儿,真的,我放下了。我不想打职业了......” “为什么?” “因为......”她拿着烟的手停在了唇边,目光定格在城墙的某个缝隙,斑驳的影子里有岁月的痕迹,“因为已经没有人会来给我加油给我喝彩了。” “我会去的。” “你?”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就算来了,也是带着别人,又何必来。” 我听出了她的怨气,可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繁星: “暖儿,回去吧。” “嗯,回去吧。明天,我和莫离去找你们,咱们一起转转吧。好吗?” “好。” 花知暖将抽了半支的烟熄灭,然后走在了前面。我跟着她,向停车场走去。 她租的车换成了一辆保时捷,她还是那么喜欢保时捷,喜欢粉色。 任莫离站在车边,林伊坐在车里。见我们过来,林伊下了车,任莫离走上前开口道: “贾念,你们住哪,我们送你们回去。” 我看了下林伊,她点点头,代替我告知了位置,然后四个人坐进了车里。任莫离开车,花知暖坐在副驾,我和林伊坐在后排。 车里的冷气开的正合适,林伊却依然打开了车窗。沉默的车厢里,只剩下车载电台里播放的音乐还有风吹来的大理的声音。 我们都没有说话,各自看向各自的方向,任由心事铺满车辙。 车行了不过几分钟罢了,我们就到达了那间民宿。我和林伊下车,和他们挥手道别。花知暖没有下车,打开车窗,对着我说道: “明天见。” “嗯,明天见。” 随着车子启动的声音,我看着他们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尾灯。 “贾念,你和她约好明天出去玩了吗?” “嗯。” “哦,那你去吧。” “你误会了,咱们一起。” “一起?” “对啊,她带着任莫离,我带着你。” 林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转身向着房间走去。我摸不清她的情绪,只是默默地跟着她。 房间黑漆漆的,就连月色都照不进每一个角落里。我和她保持着天赋般的默契,她没有开灯,我也没有。 关了门,轻轻的,门锁发出一声“啪嗒”。 下一秒,林伊转过了身子,紧紧抱住了我。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但是很快就抱紧了她。这一刻的我们都变成了哑巴,彼此之间的呼吸碰撞,然后用一份拥抱来回答所有的问题。 渐渐的,我的肩头一凉,是她的泪水。 “贾念,你会离开我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沙哑着问我。 我抱得更紧了些: “不会。” “你爱过她吗?” “谁?” “花知暖。” 我深吸了口气: “没有......” “你骗我。”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爱过她,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闭上了眼睛,问自己,我爱过那个花一样的女人吗?那年她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高中,大学,工作,在我人生的重要阶段里,总能想到她的名字。 于是,我开始了悲伤,这份悲伤让我恐慌。 我是喜欢她的,可是,我真的爱过她吗? 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你错了,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她,也不敢看我?” “你不要这么敏感,我真的没有。” 林伊松开了我的怀抱,后退了一步: “那你当初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你在骗她吗?还是说,你在骗我......” 我低下头: “因为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你离我太近,又太远。而她,就在我的身边......我可以骗自己,可是,至少,我不能再拒绝她。” 林伊的表情我看不清晰,只见她转身走向了窗边,手指放在了窗户上。 “她还没有放下你,而在你心里的某个角落里,也有她。” “你怎么知道?” “那个任莫离,和你好像......” “你们......聊了什么了吗?” “嗯,简单聊了聊。但是我感觉,他就像你一样。所以,那一刻我确定了,花知暖把他当成了你......” “林伊......” “贾念,明天,我不会去的。” “那我也不去。” “你要去,然后回来告诉我,你是否爱过她......” ...... 这个夜晚我们依旧同床共枕,只是她背对着我,我背对着她。我们依旧深爱,可是这份深爱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角落里没有林伊的影子。我依稀能听到她在哭泣,原来,林伊从来都不是那么坚强,她会敏感,她会担心,她真的真的真的会没有安全感...... 她不再是她,她也从来都是她。 我躺在她的身边,可是此刻的她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去拥抱。她抱着自己,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里有那么几缕落在我的脖颈,有点痒,有点疼,有点不忍拨开,有点难以言表。 或许,正因为她的脆弱,才会在当初写给我那一句“救救我”,才会在刚刚要我去赴花知暖的约,然后回来告诉她,我是否爱过另一个女人。 或许,答案在我倔强的话语中悄然出现过,而我也在花知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才真正浮现。 可是,答案给出的程度是那么脆弱,以至于我自己连最基本的自觉都被藏在了习以为常中。 辗转反侧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梦。梦里的女子早已消失,只留下风与云。我问云,云流至他乡;我问风,风散在过往。 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问到。 只因,花开无声...... 第276章 再见,前任 “贾念,该起床了。” 我似乎被梦魇困住了,直到耳边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我才用尽力气睁开了眼睛。 林伊坐在我的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到我醒来,露出一个属于清晨的微笑,俯身亲吻了我的额头: “刚刚花知暖给你打电话了,她已经在楼下等你了,你看看,已经快九点了,赶紧起床吧。” 我眨了眨眼睛,才想起今天花知暖和任莫离要带我们出去转转,只不过林伊拒绝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去。我赶紧起身穿好衣服,一边洗漱一边给花知暖打电话。 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将我从黑名单中解放。 “念儿,你起床了吗?” “抱歉,刚起,我洗漱一下马上下来。” “嗯,不着急,我等你。” 她挂断了电话,而我也没有在意她为什么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我囫囵洗了把脸,林伊已经递来了毛巾。我擦拭了一番,迅速走到门口,穿好鞋子,在临出门前却顿住了脚步。 转过身,林伊站在我的身边。 “怎么了?还不出发吗?” “林伊,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了,正好这两天我有点累,在房间里休息一天吧,明天咱们再出去玩。” 我看着她的眼睛,从她的表情里我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她挂着笑容,帮我整理着衣衫。我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好,等我回来。” “嗯。” 我走了,回头看了一眼,她对着我挥了挥手,然后关上了房门。 从民宿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打在我的身上。我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又是一个大晴天。 花知暖站在车前,嘴里的烟吸了一半,看到我出来,将烟掐灭,笑道: “早安。” “早安,任莫离呢?” “哦,他不去了,咱们俩玩吧。” 她毫不在意地说道,转身向着驾驶位走去。 我踌躇在原地,半晌才说道: “那个,暖儿,这样......不好吧?” 花知暖的脚步滞住,背对着我说道: “念儿,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我们当然是朋友,只是......”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不也是每天围着林伊转吗?现在我只借你......借你一天,都不可以吗?”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上车!” 花知暖重重地拍了下车门,然后径直坐进了主驾。我低着头,许久,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 车子开的不快,不像曾经的她总是将车子开得飞快。我打开副驾的窗户,风渗透了安全带,就连我的背后都被吹得凉飕飕的。 “暖儿,我们去哪儿?”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 她单手扶住方向盘,右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我看向了窗外,一瞬间就回到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仔细想来,那个时候同样是快乐的,即使我自认为不曾以真正的爱人与她相处过,可是那份快乐,那些快乐,那种快乐,是真实存在于我心中的,无论我如何狡辩,心是不会骗人的。 我轻叹了口气,即使窗外是明媚的夏季,可是当回忆涌起,我生出了胆怯,关上了车窗,闭上了眼睛。 “念儿,说些什么,好吗?”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你不说,那我说了。前段时间你受伤了,我想知道是谁做的,又为什么这么对你。” “别问这个了,好吗,我也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那我去问林伊,你在她手下做事,却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要管她要个说法。” 我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暖儿,你这是何必呢。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和林伊也已经离开依连了,别再计较了。” 花知暖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念儿,还记得我给你的承诺吗?” “你是说......” “谁欺负了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的鼻头一酸,将头扭到了一边,良久,才忍着无法言明的情绪说道: “暖儿,我......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了,真的......” “值得。” “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了,坐直了身子,压着嗓子,却更像是某种带着愧疚与逃避的怒吼,“暖儿,我辜负了你,我也没有办法回应你的心意,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一脚刹车,我猛地向前倒去,安全带将我牢牢锁在座位上,这才不至于受了伤。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已经将车子停在了路边,顺手打开了双闪,转过头,横眉竖起,对着我吼道: “为什么?因为我爱你,你懂吗,因为我爱你!这个理由够吗,贾念,你告诉我,够不够!” 她的脸憋得通红,眼泪瞬间就决了堤,整个人在说完这句话后瘫软在了座位上,捂着脸用力地哭着。 我想为她抹去泪水,手伸到半空,就这么僵在了那里,然后摇着头,带着绝望,带着无奈,将头顶在了车窗上。 她哭着,一边哭一边擦眼泪,那些泪水就像和她作对一样,越擦越多,湿润了整个大理,湿润了大理的夏天。 “贾念,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明明是我,是我陪在你身边,我陪了你十年......十年啊,整整十年,我都换不来你的爱吗?”她哽咽着,抽泣着,然后狠狠地砸向面前的方向盘,“我在大理这么久了,洱海,苍山,露天的酒吧,肆意玩闹的人群,这么多意象都没有办法让我平静,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在你来之前,我以为我可以坚强,我以为我可以无动于衷,可是......可是当你站在我面前,当我闻到你身上熟悉的味道里有别的女人的香水,我真的撑不住了......贾念,我在大理等了你这么久,你......你给我的又是什么?是在医院里的遍体鳞伤,是此刻的犹豫不决,是因为那个女人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踌躇不前......这么多词汇都汇聚在了你的身上,难道你真的因为那个女人失去了自己吗?就连和我出来玩,都要反复权衡,甚至在我说要去找她的麻烦的时候对我不耐烦......所以,我的十年给了谁啊!给了谁啊......” 男默女泪的桥段里,沉默总是振聋发聩。车子的左边是水天一色的洱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原来,我们停在了当初的洱海畔,停在了那时我们依偎在一起的老树旁,停在了我接起林伊电话的那个分别的伊始...... 花知暖的哭声小了些,她用力擦了一把泪水,伸手拽住了我的衣领,拉着我向她的唇靠去。 那个瞬间,我的脑海里蹦出了林伊的影子,下意识扭过头去。 “啪”的一声,花知暖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上。 “看着我。”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可是身体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她第二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看着我!贾念!我要你看着我!” 终于,我回过头,对上了她血红的眼睛,就好像她的眼里已经不是眼泪,而是痛彻心扉的血...... 她得逞了,因为她狠狠地吻住了我。我没有再反抗,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吻,因为这个吻里没有了她的爱,而是她的恨,是她对我的惩罚,亦如那个将要飞去地球另一边的女人给我的惩罚...... 强烈的痛感从嘴唇袭来,她用力咬破我的唇,血就这么流了出来。她松开了我,她的唇上流着我的血,我的唇上是撕心裂肺的伤。 “贾念,回去告诉林伊,我爱你,但是我爱的你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我会带着一颗爱着过世的爱人的心走下去,未来,我的生命里不会再有今天的你。” ...... 车载音乐仍在播放着,里面悠悠地传来了一首歌。 我想我也只能 和你的伪证统一口吻 可记忆之中的我们 尚存余温 曾无条件信任着彼此的人 何时变得陌生 我想我也只能 和你的伪证统一口吻 承诺得太引人入胜 我信以为真 曾无条件信任着彼此的人 怎么舍得记恨 别让我在你紧抱的怀里越陷越深 我不想用尝尽泪的唇再明知故问 你爱的人 是否另有其人 给我你答案里最诚实的版本 你可以只回应我一个 躲闪的眼神 我不会拿过去当作留住你的资本 你爱的人 如果已是别人 放心走我不追问 我们都在明知故问,明明花儿已经凋谢,人儿却仍在一次次地问着。我知道,温暖的夏天已经过去,因为我终于发现,原来曾无数次说过不爱的我,竟然在这一刻布满了失恋后的悲凉。 原来,林伊是对的,而我也终于拿对了钥匙。 那个林伊都不曾有过身影的牢房里,钥匙的名字,叫爱...... 此时此刻,我终于能够带着坦然,对她说一声: 再见,前任。 第277章 你和我一样成为可恨的人 花知暖离开了,开着车子,绝尘于我的面前。 我背对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一步步走向那棵老树下面,然后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天空飘来了几朵厚重的云,将阳光严丝合缝地遮挡。再看洱海,那些波光粼粼弱了下去,就好像脱去了华丽的外衣,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原来,我曾经无比向往的洱海也有平凡的时候,平静的海面偶尔有游客的垃圾飘过,岸边的水坑里满是泥沙,那些湛蓝也终究沾染了泥土,沾染了污秽。 我抱着双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苍山没有了雾气环绕,洱海也失去了光泽,一切都变得普通,变得寻常。明明是正午,温度却好像在阳光被遮去的时候降了下来,一阵阵袭来的风里也带着湿润的气息。 是啊,晴了这么久,也该下雨了。 我没有去吃午饭,也失去了吃午饭的兴致,只是坐在那里,然后荒废了一整个下午。我想了很多,也想不明白很多。可是,花知暖离开时候的样子依旧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当她松开了我,说完那句离别的话语,就不容拒绝地把我赶下来车,在启动车子前,最后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含着太多太多的讯息,似乎时光在她的瞳孔中走过了十年一般,我看到了高中的我们,大学的我们,刚参加工作时的我们......这么多的我们里,却找不到那个最甜蜜的我们。是我的迟钝,我的迟疑,我的执念,亲手将隐藏在那个角落里的感情层层封闭,最后给她的,也不过是一颗蒙蔽的心。 她是爱我的,而我也在一次次剖析了过往的种种之后,终于知道了自己曾经是爱她的。 只是,这份爱,是如此敷衍,是如此浅薄,是如此不自知。因为我从那年的夏天开始,心里就住下了一个美丽的女子,这个女子不是手里香甜的棒棒糖,也不是娇艳欲滴的蔷薇花,而是一朵云,一阵风。 这个下午我好像一棵枯木,在这个夏天成为了最为特别的存在,因为那些花儿从我的枝桠上一朵朵凋谢。我好像已经独木难支,可是,当这一切的真相都已经揭晓,我这棵枯木的树干里,却仍旧有来自地底的滋润。那是从遥远的过去就一直滋润我的雨水,来自云端,来自美梦...... 傍晚悄然到来,可是天空却没有那晚霞,也没有赤色的云彩。灰蒙蒙的天空深处有闪电在跃动,整个大理被一望无际的阴沉笼罩。眼看暴雨降至,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了的身体,自知不能再坐下去了。 拥挤的小镇街头满是焦急打车的人,而我也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终于坐上了车。来时我没什么感觉,可是回去竟然花了很久很久,久到车行了一半,暴雨已经将车窗打湿,紧接着,司机师傅就不得不开启雨刷器才能勉强看清前面的道路。 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暴雨,雨帘附在车窗上,让我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景象,狭小的车厢就好像被这暴雨与外界隔绝,眼前只有暗沉沉的四周,耳边只有雨滴拍打在车子上的声音。 空气里闷闷的,甚至还有司机身上余留的烟味。我有些难受,很久都没有晕过车的我此刻却带着呕吐感。忙不迭地打开了车窗的一丝缝隙,一些雨滴就这么飘了进来,沾在我的头发上,脸上,眼镜上......纵然如此,冰凉凉的感觉让我舒服了不少,而我也终于看清了些周景。 原来,下雨的大理真的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同样是人头攒动,没带伞的人们纷纷跑到屋檐下躲雨;远处洱海的边际线变得模糊,与苍山的山脚糊在了一起。 这样的雨,让我想到了时光中那些仅存在我生命中的雨,或老家的雨水,或北京的雨......思绪翻涌无奈的雾,挫败衔着痛心而来,细细品读回忆的书,那些年我仍旧记得的雨天里,总是漫布着离别的味道,那些心碎的呻吟从岁月的深处齐齐向我袭来。 呼吸在颤抖,我的头开始痛了起来。呆坐的一整个下午,麻木的我尚且能够在那些流于浮表的景色中短暂忘记心痛的感觉,可是,当夜晚将至,天阴了,雨来了,那个刚刚还在我身边的熟悉的味道消散了,我才终于意识到,那个叫花知暖的女人离开了,离开在同样的夏季,离开在同样的雨天...... 原来,冬天的寒,总有温暖的一双手套、一件衣服来自温柔的手;夏季的炎,却只剩冰雨降落于心头,然后静静地看着孤零零的手畔,后知后觉那最后的回眸,那封闭牢笼中的令人窒息的离别。 这段漫长的路走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回到了民宿。 我将要打开车门,传来司机师傅的声音: “外面雨很大,要不在车上躲一躲?” “没事,离大门不远,我跑过去就行。” “不远,也会淋湿的。” 是啊,就算是十几步路,也会淋湿的。我看着朦朦胧胧的大门口出神,然后淡淡地回道: “谢谢,再见。” “再见。” 我推开车门,随着雨声灌满我的耳朵,便一头扎进了密布的大雨之中......车子开走了,这条马路也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有啪嗒嗒的雨。 情绪涌了上来,我看向不远的大门,黑色的铁门里是黑漆漆的庭院。这一刻,我竟希望时光慢些,再慢些。我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消化花知暖离开的事实,就算千百万的雨水已经将我重重地淋湿,我仍旧蹒跚在这雨中,从头到脚,满脸都是雨水。 只是,当心脏揪紧,我已经分辨不出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靠在房间门口的走廊里,我的身旁就是我们的房间,可是我却没有敲响,也没有勇气去敲响。 是的,我得到了答案,可是这份答案是否太过沉重,沉重到仅仅是想起,就觉得窒息,痛苦。我将头埋在手臂里,就这么沉在了昏暗的走廊里。我与她仅一墙之隔,我却像一颗钉子,被这一天终于明确的真相牢牢地敲定在了这里,不得寸进。 许久,一声“吱呀”,手边的门开了,一双穿着拖鞋的脚出现在我的余光里,我抬起头,林伊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蹲在我的身边,带着令人心疼的表情,伸手将我的头发拨弄到一旁,然后看清了我的脸。 她的眼底泛红,抽了抽鼻子,而我也意识到自己唇边的湿润,不是雨水,是泪水。 我哭了,在无声的夜里,那些泪水就这么横流在我的脸上,因为这场雨,因为嘴角的痛,因为酣畅淋漓的别离...... 林伊握住了我的手,手心的温暖切切实实地传来,然后拉着我走进了屋里。 沉默着,她拿起毛巾擦了擦我的头发、面颊,然后脱去了我的衣服。我赤着上身,就这么看着她擦拭我的身子,然后将干净的衬衫帮我套在了身上。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深吸了口气,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微笑,侧过了脸去,留给我一个零碎的侧颜: “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这一声“等我”击碎了我最后的坚强,下一秒,我扑过去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那些泪水跟着雨水一样磅礴,颤抖着,哽咽着,抽泣着,这个雨夜,我终于感受到了来自爱的惩罚,彻彻底底的心痛,彻彻底底的撕心裂肺..... 她们的惩罚,我切切实实地收到了。我妄图用这颗心硬生生地接下,却发现原来这千钧之痛是她们曾体会的,而我只这一击,便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我哭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我再也不愿隐忍,放肆地痛哭着,哭到抽搐,哭到不能自已...... 离开我的她们将她们的所有摆在了我的面前,而我却转身,将全部的自己给了面前的林伊。 当痛楚真正地涌来,我也终于成为了泪人,也终于成为了当初的她们...... 林伊抱着我,头靠在我的肩头,跟我哭着。只是,她哭得微弱,若不是肩头的冰凉,我都不知道她和我一样在哭泣。 乌沉沉的天空满是婆娑,轰隆隆的雨还在下着,好像要下到天荒地老,下到海枯石烂,下到曾经的那些誓言都腐朽殆尽......许久,林伊抱着我的脑袋,抹去了我嘴角的血迹,开口问道: “贾念,你得到答案了吗?” “嗯......” “所以......你爱过她吗?” “爱过......” “所以,你真真正正地失恋了,对吗?” 我的头深深地埋在她的怀里,痛苦地点着头。我无论多么不自觉,无论多么坚定,却仍旧在花知暖离开的瞬间,仍旧在她那带着痛的吻里,听到了来自心底的答案。 “......对......” 林伊缓缓捧起我的脸,将彼此的额头紧靠: “所以,贾念,痛吧,尽情地痛吧.......我会陪着你一起痛,因为你和我一样成为了可恨的人。你是无耻的出轨者,而我是卑鄙的第三者......就让我们痛吧,然后带着对过去的告别,带着这份不纯洁的爱情,一起走到桃花盛开的那一天,好吗......” 第278章 一起开个宠物店吧 半开的窗户让萧瑟的夏风混着雨水飘进了房间,我和林伊流着泪,紧紧地靠在一起,然后在心底深深地忏悔,将过去那些如同倒刺一般的感情一一拔出,仅剩即将蜕变的身心...... 午夜降临,我和她相拥在双人床上,齐齐缩在被窝里,试图让这最朴实的安全感伴着窗外的雨声催促睡眠的到来。只是,我们都知道,这个夜晚无论如何都会狠狠地失眠。 林伊枕在我的怀里,闭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我的右手细细摩挲着她的头发,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今天和过去发生的一切,有些破碎,有些凌乱。 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林伊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将手放在我的胸口,轻声问道: “贾念,你在想什么?” 我看向她,挤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从床上坐起,目光停在了外面依旧猛烈的大雨。 “我在想花知暖。” 林伊愣了愣,支起身子,靠在了我的肩头,神情失落了几分,同我一起看着外面的雨: “所以......你要去找她吗?你要放弃我了吗......” “你知道的,我和她分手了。” “可是你承认了你爱过她。” 我摇了摇头,搂住了林伊: “后知后觉的爱,还能算是爱吗?我和她之间沉淀了太多的感情,可是十年了,我从未对她说过爱,如今却发现自己曾经爱过她,就好像是谎言,好像是愧疚后的找补。但是,当我冷静下来,我才知道,真正的爱情不是在撕心裂肺后堪堪察觉的感情,爱情应该是始终留在心底的冲动......” “所以你是冲动的吗?” “是的,而我,也只对一个人冲动过。” 林伊沉默,却看着我的眼睛。我亲吻了她的眼睛,然后笑道: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个人就是你。” 她的手指在我的胸口画着圈,半晌后才开口道: “所以,贾念,从现在开始,我们才真正在一起了,对吗?” “嗯。对于薛凌,我更多的是敬重,是对朋友的珍视;对于花知暖,我一度将暧昧上升到了爱,可是这份爱是浅薄的,是将‘喜欢’混淆成了‘爱’,而今天,她和我正式道了别,而她也会带着死去的那个我走下去......” “‘死去的那个你’?” “嗯,她仍旧爱我,但不再是现在的我,而是过去的我。过去的我,已经死了,死在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死在了我确定了答案的那一天......” 林伊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了我的腿上。我轻抚她的面庞,而她的手则与我的手紧紧握住: “贾念,我们该回去了。” “不多玩几天了吗?” “不了,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而我们也该回去做些事情了。” 我摸不准她说的事情是指什么,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说......” “不是。”她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依连我已经给他们了,而我也不打算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了。” “那你准备做什么?” “还记得我们在高中的时候聊过的猫吗?” “猫?”我眨了眨眼睛,才想起她曾经和我说过自己养过一只白猫,只是后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嗯,我想起来了,你有一只猫走丢了。” “是啊......所以,我们开个宠物店吧?” 我一愣,而她则是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温柔如水,一点点滋润着我的心田。我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和道: “嗯,好。我记得西门的那个按摩店倒闭了,我想,我们可以把店铺盘下来,然后开一家宠物店。” “西门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笑了笑,说道: “咱们家小区有几个特点,第一,中老年住户偏多,所以人群流动性不强;第二,不知道你有没有发发现,小区里的宠物非常多。不说别的楼,就单说咱们家所在的那栋楼,除了对门那家没有养宠物,家家户户都有猫猫狗狗。我曾经无意中和小区里的人聊过,他们一直苦于附近没有宠物店,每次带宠物去看病洗澡之类的都要坐车。所以,从这两点来说,在西门开个宠物店肯定没问题的。而且你要知道,咱们家附近可不止一个小区,当初这里腾退了好几个村子呢。” 林伊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许久才说道: “你怎么想了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早就想开宠物店了呢。” 我怔住了,才想起很久以前还和花知暖在一起的时候,曾有一刻的冲动想要和她一起开个宠物店,所以自己才会在无意中了解了一下周边的市场环境。 林伊看出了我的异样,坐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躲过她的眼神,说道: “我想和你坦诚,希望你不要生气。” “且说来听听。” “那个,因为我曾经一度想和花知暖开个宠物店......” 林伊眉头微皱,问道: “什么时候?”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所以,你差点就提前从依连辞职了是吗?” “嗯......那段时间我很痛苦,很多事情都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所以我......” “可是,你依旧留下了,不是吗?” 我猛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伊。我原本以为她会生气,因为我曾经有过动摇,也有过跟着花知暖离开的想法。可是,林伊的表情却写满了淡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你......你真的不生气吗?” “贾念,”林伊伸手抱住了我的脑袋,温柔地说道,“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你和花知暖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我会在夜里哭泣,在白天工作的时候想你。可是当你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又不知所措了,我想抱住你,可是那个时候你不属于我,所以我只能试图远离你......我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却不知道原来你真正爱的是我......所以,我们才会那么痛苦,在一次次的对话中将心事隐藏,却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悲伤......是我的迟疑、懦弱,让我曾一度失去了你,而你也因为我的若即若离而感到了压力。这样的压力,让你想要逃避,想要离开依连,离开我......我说的对吗?” 我痴在了原地,红了眼眶,湿了眼底,然后在下一刻用力吻住了她的唇,任由她惊呼,任由她回应,任由她嘤咛...... 人潮人海,众生总是在寻求那个最懂自己的一隅,或异性,或同性。可是,现实往往会给人以沉痛的打击,因为人们苦苦追寻的,却往往是镜花水月。于是,人们开始纵情,开始变得随意;于是,爱情便成了人们口中不可多得的贵物。 然后,总有人是幸运的,幸运的他们会得到最懂自己的爱人,正如此时的我。 我从未想过有人能真正读懂我,而林伊却只用了只言片语便将我们的曾经揭露,甚至连我无法言明的内心也被她一语道破。 于是,这一刻,我更爱她了一点,我想,这份爱纵使如她说的那样不纯洁,可是这份不纯洁我也甘之如饴。 我犯过很多错,对不起很多人。可是,就算千夫所指,我也不能对不起她,对不起此时此刻依偎在我怀里的美丽的女人。 第279章 一杯加奶,一杯加糖 当这个夜晚悄然过去,我们当然不记得是何时睡去,直到上午的日光将我们唤醒,林伊才先于我醒来,然后用头发拨弄着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痒痒的,睁开眼,就看到林伊沐浴在阳光下,笑眯眯地对着我问好: “上午好。” “上午好,林姑娘。” 我们相视而笑,然后一起坐在床头看着窗外。 一夜的暴雨将大理冲刷得干干净净,窗台偶有残留的雨水滴落,空气中带着一丝丝潮湿的气息。林伊走到窗前,用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然后抬起手腕,开口道: “今天就是咱们在大理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咱们就回去吧,好吗?” “嗯,没问题,我现在就买票。” 大理飞往北京的机票不多,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挑选了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买好机票,才发现已经是将近中午了。我和林伊这才意识到我们睡了多久,然后匆匆忙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带着比往常平静了许多的心,在大理留下自己最后的足迹。 和林伊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而又充实,我们会流连在洱海的边上对诗,坐车在苍山的脚下仰视,然后在那些带着花儿的自行车道上面漫步、奔跑。 她还是那么要强,总是要和我比个高低。不出意料的是,我终究还是在跑步这个项目上输给了她,于是,今天的饭就由我包圆了。 我想起了自己曾经漫步过的每一处景色,过去的日子里,那些漫步总是带着难以言表的情绪,或心事重重,或孤独缠身。我想起自己曾走过的北京城巷,走过的梅山梧桐林,走过的漯河工业区......我从未在漫步中感受过自己的笑容,可是当林伊跑在我的前面,将甜蜜活泼的背影与那副装着阳光的笑容转头送给我的时候,我怎么也不舍得失去从背后看到她的一切的机会。 我输了,输在了大理的海畔,输得满心欢喜,输得心服口服。 我几乎没有怎么跑,而她则有些气喘吁吁。我帮她擦了擦额头上得汗水,然后笑道: “林姑娘,把自己搞得这么累,这么想赢啊?” “我赢了,所以累点也值得。”她的脸上带着跑步后的红晕,兴冲冲地说道,“对了,咱们午饭都没吃,放到晚饭一起吃啊?” “可以呗,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都可以。” 我摇着头笑了笑: “之前你还吐槽我总是说‘随便’,你看看你自己,不也是说‘随便’嘛。” 她摆了个夸张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回道: “那能一样嘛!参透女士的想法是绅士的义务哦。” “可是我参不透怎么办?被迫当个流氓喽?” 林伊走近了一步,她身上的香在运动后更浓郁了些,拨弄得我蠢蠢欲动。她双手搭在我的脖子上,歪着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就看你是想当个绅士,还是想当个小流氓喽。” 我贴着她环住她的腰,突然伸出腿在她的脚后跟轻轻一磕,她整个人瞬间向后倒去。在她清脆的惊呼声中,我只是一蹲,就轻轻松松接住了她。她有些惊魂未定,又立马意识到此时我们的姿势略微有些不雅,脸上更红了,瞪大了眼睛,猛拍了一下我的胸口: “你干嘛呀!” 我嘴角轻扬,凑到她的耳边: “其实,我更想当个流氓~” 林伊的眼波流转,轻哼了一声,左腿撑在地上,抱着我的脖子,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是吗?” “当然。” 我刚说完,她却猛地用力,身体骤然向右旋转,一下子就把我掀翻在地,整个人骑在了我的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剑指便亮在我的眉间,带卷的长发随风飞舞,居高临下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将军!” 只这一个瞬间,我有些恍惚。她的样子英姿飒爽,豪气勃发,不禁让我想起了曾经她在公司的样子。我相信,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是满足的,因为她有自己明确的目标,有自己奋斗的方向。 或许她会和我一起玩闹,一起吃吃喝喝,然后一起在阳光下漫步。可是是否这些都未必是她想要的生活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来由想到这些,甚至觉得她想要开宠物店的想法都是绝望后的自我安慰。 我抓住她的手指,顿了顿,才开口道: “林伊,我们把依连夺回来吧,好不好?” 她的手颤了颤,却露出一个笑容: “贾念,你可曾向往过英雄?” “当然,你就是我的英雄。” “肉麻的话且别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却没懂我的心思。” 她从我的身上站起,然后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望向了我无法企及的远方: “依连曾是我的梦想。我梦想将依连做成一家能够独立于澜海集团之外的上市企业,梦想能够借助依连来彻底摆托王家的影子。可是,直到遇到了你,我才知道我错了。” 她双手插兜,风掀起了她的衣角,简简单单的白衬衫此刻却点缀了属于她的色彩: “贾念,生活从来都不应该被执念所定义,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曾经的我热爱自己的职业,热爱着依连。可是这份热爱并不是真正的生活,因为我的心里有一个你。当初,你如同英雄般出现在我麻木的生活里,而如今,我想要成为你的英雄,这位英雄,会陪你花前月下,会陪你走过生活的点点滴滴。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在做什么,我都会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起,然后面向生活中未知的一切! 现在,我热爱的是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这份热爱延续了十年,终于在今天让我得偿所愿,你说,我会不会因为那些过去的冗尘而放弃眼下我们最应该珍惜的时光呢?” 她的告白里没有爱字,可是每一句我都读出了她有多么爱我。我的呼吸颤抖着,于这明媚的洱海畔读懂了眼前的女人。 是的,她是那位来自云端的女子,而刚刚的我竟还在用世俗里的爱恨情仇来衡量天上来的佳人。依连如何,上市公司又如何,我们已经度过了人生的小半程,难道还误不到生命之一二吗? 我失去了迷茫,这份失去让我明白我即将得到什么。 我即将得到的,不仅仅是她热烈的爱情,更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份有爱的生活。 良久,云层的深处泛起了晚霞,我们已然在这里度过了一整个下午。我们很久没有开口,而我也终于在夏日的黄昏,在这红光万丈的九州之南,给予她我最真诚的诺言: “开个宠物店吧,我陪你。” “嗯,好。所以以后,我该叫你什么呢?” “你该叫我老板了。” “那我可以是你的老板娘吗?” “这么俗气的称呼你也要?” “俗吗?” “俗!” “可是我喜欢。” “好的,老板娘。” 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可是,多年以后,我一定会回到这里,带着自称老板娘的女人,然后再次在阳光下漫步,在洱海边的咖啡厅点上两杯咖啡 一杯加奶,一杯加糖。 ...... “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讲。” “为什么你当初把公司改了个名字叫‘依连’啊?” “因为如果叫‘伊念’就显得我太爱你了,你说呢~” ...... 伊念篇 完 第280章 别了,花知暖 夜晚过去,黎明到来。我们早早起床洗漱收拾,然后在前台退了房。走出这间民宿,我不禁感叹短短的几天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小小的房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去机场,却听到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花知暖租的那辆保时捷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任莫离从主驾下了车,笑着与我们打招呼: “呦,早上好,二位。” “早上好。”林伊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句,然后拎着行李径直走向了后备箱。 我有些诧异,和我的惊讶不同,林伊好像早就知道任莫离会来一样,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早上好,任莫离,只是,你怎么来了?” “花知暖让我来的。” 我看向了林伊,她安静地将行李装进了后备箱,然后催促我道: “贾念,干嘛呢,赶紧把行李箱放进来。” 我回过神,将行李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向车里看去。 “别看了,上车吧,她没来。” 任莫离拉开主驾,坐了进去,回头对我说道。我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默默坐进了副驾,林伊紧随其后坐在了我的后面。 我们一路向着机场驶去,谁都没有说话。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止不住地在想着这几天的事情。我仍在担心花知暖的状态,几度想要开口和任莫离确认一下,却发现自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身份,就算是“朋友”都听上去有些勉强。 车子里有花知暖的味道,混杂着不知牌子的烟味。今天的事情,应该是林伊和花知暖说了我们今天回北京的消息,尽管我和她之间有了不可跨越的距离,可是她仍旧愿意安排车子送我们去机场,这也让我复杂的情绪里更多了些感慨。 开了一个多小时,经历了一场不长不短的堵车,我们终于停在了机场外的落客区。任莫离帮林伊将行李拿了下来,然后对着我们说道: “我就送到这儿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我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林伊,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喊住了他: “那个,任莫离......” “怎么了?” “谢谢。” 他抿嘴一笑: “你不该谢我,应该谢那个知你冷暖的女人。” 我的心头一颤,心里止不住地重复着那句话:知暖知暖,知我冷暖......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最后的样子,她依旧美丽,却变了模样,安静了很多,忧郁了几许,声音里多了不易察觉的嘶哑......还有她的手腕,夹烟的动作有些迟缓,不知道她的手腕是否好了些...... 我突然嘲笑起自己,这样的担忧如今看来更像是一种虚伪,因为任何感情在后知后觉的那一刻,先知先觉的人已经浑身伤痕,那这份后知后觉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大堆话堵在心口,只留下一句: “她......她还好吧?” “不算好,但也不算坏,至少,她应该是真的放下你了,不然她也就不会买下这辆车了。” “这是她买的?我以为是租的......” 任莫离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落在这辆崭新的车上,顺手拍了一下车屁股,道: “她跟我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租任何一样东西了,比如你,她就像是租赁了你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要还给你身边的这位女士一样......好了,祝你们幸福,我该走了。” “任莫离!” “怎么了?” 他回头,满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口气: “希望你好好照顾她。” 他愣了愣,摇着头说道: “我和她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失败者,除了相互依靠,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照顾二字我不敢当,我只能说,我会用心待她,就像对待我心里的那个人一样......” 任莫离说完,便驾车远去。我怔怔地看着车身在空气里留下一抹靓丽的粉色,直到彻底消失在我的面前。 离别来的猝不及防,可是我和他并不熟,熟悉的人也并没有出现。我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发生过怎样的爱恨别离,只是,他的眼神流露着和花知暖一样的悲痛,也流露同样的释怀。 我知道,他们并不相爱,但是,他们有我不懂的相处方式,就像独属于他们的生活,我就连妄图窥探,都是一种亵渎,都是一种卑鄙...... 林伊拍了拍我的手,将我从失神中拉回: “原来你是个东西啊?” “什么意思?” “你把自己租给了别人,那你说你是不是东西啊?” 我一时语塞,脸上一阵阵发烫,不满地瞪着她,怪她用这种事情调侃我。她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住了我的手: “无论你是不是东西,今天,我都要把你带走了,所以,”她的神色忽然平淡了几分,收起了笑容,目光望向远处,“最后看一眼这里吧,或许,很久我们都不会再来了。苍山也好,洱海也罢,这里的美好于我们来说,只是一瞬罢了。我们的家在北方,逃离到最后,我们依旧要回到那里,带着那些回忆,那些过往,那些被我们紧紧握住的爱情......” 我顺着她的目光停在了远处,停在了模糊的苍山顶,停在了没有云的蓝天。我即将离开,才想起大理我来了两次,这两次的离开虽然带着不同的心绪,却带着同样的情境:我离开了花知暖,奔向了林伊,两次都是如此,没有改变...... 我会祝福花知暖,虽然我好像已经失去了祝福她的资格,毕竟我已经死在了她的心里,可是,回首过往,我们有着十年的交情,十年之前,我不认识她,十年之后,我们又是否仍是朋友?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了,当她转身离开,我也再问不出口。可是,我知道,她仍旧在意我们之间那仅存的情分,而我也理应在离开的这一刻,送上我的祝福。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了多年前的画面,那是寒冷的冬夜,却也是万家团圆的除夕,我和她面对面,在呼吸之间,我们送上给彼此的祝福。 “祝我自己,纵使孑然一身,也能品尝香甜与果蜜;祝你,平安一生。” “谢谢,祝我自己,纵使荆棘缠身,也能握紧手中的风,梦里的云;祝你,蒙爱一生。” 这份祝愿我希望隔了多年后的从今以后,她能切切实实地收到,尽管那个人不必是我……别了,花知暖,我当认真唤你的名字,然后,后会有期...... 第281章 吴教授来电 飞机落地在北京机场,我们拿好托运的行李,刚走到出站口,就看到沐雯早已在那里等待。 “她怎么来了?”我隐隐有些不安,转头看向林伊问道。 她抿嘴一笑: “我叫她来的,麻烦她接我们回去。” “哦。” 我没有多问,走上前去,和沐雯打着招呼: “沐小姐,好久不见。” 她露出一个微笑,回道: “小姐,贾先生,好久不见,玩得开心吗?” “还好。”我淡淡地回道。 她没有多问,接过林伊手里的行李,走在了我们前面。我们跟着她来到停车场,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安静地停在角落里,等待着它曾经的主人。 沐雯帮我们拉开后座的车门,然后坐进驾驶位启动了车子。 其实离开了也没有多久,北京的一切却突然让我有些陌生,就连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建筑、街道,都让我恍然间不再相熟。或许,在北京的这么多年,我从未真正把这里当做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以至于多年的时光都好像梦里一样,变得模糊,变得不清晰。 没有容我多想,手机就响了起来,我看了下来电显示,是曾经和我们有过合作的供应商。我看了眼林伊,她的目光始终看向窗外,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我迟疑了片刻,才缓缓接通: “王总,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贾总,很抱歉打扰您。我想知道贵司之前和我们的合作为什么突然中断了呢?这几天我一直给您打电话,可是您没有开机。” 我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开机了,因为想让自己彻底与过去做个了断。可是,当这位王总再次谈起工作,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也不过是一种逃避。 我深吸了口气,道: “很抱歉,王总,我已经从依连辞职了,所以,这件事应该是现任ceo王可龙王总的决定,您应该去找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贾总,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王总的想法。俄罗斯市场这么大的机遇,这么多可以赚钱的项目,他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不瞒您说,贾总,自从和您接触了之后,我们这些供应商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想要跟着您,跟着依连的林总好好做一番国际贸易,大家都苦于国内的低价竞争很久了,而您带来的机会对于国内的冶金行业实在太难得了,我们虽然想做,但是实在是没有途径啊,人家老外也不信任我们……” “王总,”我深吸了口气,打断了他,“很抱歉,虽然我也很想带着国内的供应商闯荡一番,只是,现在我已经有心无力了。不过,我个人对您的信任表示感谢,希望未来贵公司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挂断了王总的电话,我陷入了莫名失落的情绪中。可是这份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有像王总一样的供应商的老总,有国内炼铁厂的负责人,也有我们俄罗斯公司的同事。 每接通一次电话,我的心就沉下去几分,挫败感席卷了我,让我一次次品尝着失败的滋味。更令我愤怒的是,王可龙将国贸部正式并入营销部后,居然和俄罗斯分公司解除了合同,这也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我和林伊为之努力了很久的俄罗斯市场,依连也错过了成为中国顶级冶金行业代理商的机会…… 最后一通电话来自薛凌的导师吴教授,电话响了很久,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乱做一团。我看向林伊,她的手指微颤,一言不发,就好像刚才的那些对话她都没有听见一样。 可是,我知道她的内心和我一样,不管我们有多么想忘记依连,可是那些共同奋斗过的日子,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总是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提醒着我们,提醒我们是如何输掉了工作,输掉了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 电话铃声仍旧在车里面急促地响着,林伊也终于回过了头,低头看了眼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轻叹了口气: “接吧。” “嗯。” 我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很快想起了吴教授略显疲惫的声音: “贾总,很抱歉打扰你。” “吴教授您好,您言重了,是我接电话晚了,让您久等了,抱歉。” “没关系……对了,贾总……” “那个,吴教授,我已经从依连辞职了,所以您叫我小贾就行了,感谢您的抬爱。” 吴教授听闻,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贾啊,之前你们和薛凌一起做的数字化模型的那个项目……终止了?” “嗯,是的。” “哎,前段日子我一直在外面,最近我回来才从薛凌那里知道这个消息……可惜啊可惜,这个项目是我最近几年最看好的项目之一,如果这个模型能够做好,对于炼铁行业来说可是一次先机啊!你们……你们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吴教授,很抱歉,我个人也对这个项目非常看好,只可惜,现在公司已经决定放弃了,我也无能为力。” “小贾,这个项目的潜力我想不用我多说,任何从事炼铁行业的人都能明白,而你们林总是我很少见过的既年轻又非常有能力的领导人,她怎么能做出这个决定呢?要不要我和她再谈一谈,这个项目真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啊!” 我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林伊,苦笑了一声: “吴教授,您的消息落后太多了……林总……林总已经不是依连的总经理了,现在的总经理是王可龙王总,中止这个项目的决定是他做的,林总也没有办法再插手了。” “什么?”吴教授惊呼了一声,连忙追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就因为建厂项目被政府叫停的缘故吗?” “这也只是原因之一吧,这里面牵扯了些林总以及她背后澜海集团的内部问题,吴教授,我就不多说了,您应该能想到。” 吴教授在电话的那头连连叹息,声音也嘶哑了些,猛地咳嗽起来。我赶紧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吴教授,您可要注意身体啊!发生这种事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可是,世事无常,我们也只能坦然接受了啊。” 吴教授苦笑了一声: “哎,我一把年纪了,这辈子也见过不少事了,你们遇到这种事,我倒也不是很意外。只是,你们真的是我非常看好的年轻人,完全可以给这个摇摇欲坠的行业带来生机,带来希望,也让那帮老帮菜知道知道年轻人的厉害……可惜啊,可惜,机会就这么没了……小贾,你不会不甘心吗?” “我……”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回复他什么。平心而论,王可龙这种企业毒瘤重掌依连大权是我一百个不愿意的,更何况那些我自己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才开展的项目就这么落停了,怎么也说不出甘心二字。 可是我还要生活,我的生命里已经失去了太多,而我身边的女人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一次失去的。是的,我曾经失去过她一次,如果再一次失去了她,我又该拿什么面对自己,面对为了我放弃了一切的林伊! 项目也好,公司也罢,到头来,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我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此时此刻,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林伊的心意,是她的安稳,她的快乐,其他的事情,我已无暇顾及。 就当我看向林伊的时候,林伊也看向了我。她的眼神平静,甚至对着我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这份笑容是如此淡然,如此令我痴迷。良久,我握住了林伊的手,然后带着一丝决然对着吴教授说道: “吴教授,我和林总……林伊在一起了,我们即将开始新的生活,所以,过去的事情我们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又一次了……” “你……”吴教授有些愕然,却在半晌后笑出声来,“小贾,原来是这样……可是,这条路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走,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你真的可以在世俗的洪流中坚定地和她走下去吗?” “我从来没有今天一样坚定。” “好吧,如果你说别的,我倒觉得你有些轻言放弃,但是如果是为了林总这样优秀的女人,我倒是可以理解你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祝你们幸福。” “谢谢,吴教授,也祝您身体健康,阖家欢乐。” 第282章 托付终生的人 挂断了电话,林伊挠了挠我的手心,小声问道: “电话打完了?” “嗯。” “不对,还有一个电话你应该主动打过去。” “谁啊?” “薛主任。”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骤然浮现出薛叔那张熟悉的面孔。自从建厂的项目出事以后,我和薛叔再也没有任何形式的沟通。我可以想象他在这件事之后会有多忙,而我于情于理也应该和他好好聊一聊。 我连忙拿起电话,却被林伊按了下来: “贾念,你先好好想想和他说些什么,这件事情我们对不住他,而我更对不住他,所以,我想一起和你打这通电话,可以吗?” 我摇了摇头,握紧了她的手: “林伊,和你没关系,这件事是有人从中作梗,虽然我心里大概知道和谁有关,但是我还不确定。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也不是你的责任。所以,你没必要自责,就算自责,也是我应该自责,因为我的冲动......” 林伊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目光里闪烁着忧郁,沉声打断了我: “好了,贾念,我们都不要自责了,好吗?有心算无心,我们就算这次侥幸逃脱,未来也是后患无穷。我累了,当初那些尔虞我诈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叹了口气,软在了我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她的神态里满是疲惫,想来无论是曾经在依连的工作还是最近在大理发生的事情,她早就已经筋疲力尽。我搂住她的肩膀,默默地将温暖传递给她,然后手里攥着手机,思考着拨打电话的时机。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回到了家。三个人从车上下来,我拎着自己的行李,沐雯拎着林伊的行李,一起往楼道走去。 进楼道之前,林伊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我们一起种下的三棵桃树身上。她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裁判”的树干,带着期待,带着憧憬,柔声说道: “贾念,我们要好好照顾它们,我真的很期待能够看到它们成长,茁壮,开花......” 我走上去挽住她的胳膊,眼珠子一转,有意逗她一逗。我把头靠在她的肩头,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贴着她的耳朵笑道: “怎么,把这三棵树当成你的孩子了?” “当然啊,这是咱们两个人种的树,就相当于咱们的孩子了。” 我歪嘴一笑,手里的动作大了些: “你这么想要个孩子啊?” 林伊怔了怔,脸上一红,顺手拍掉了我的手,嘟着嘴嗔道: “别闹,谁要跟你生孩子......” “呦,这么快承认是跟我才能生孩子啦?” “哎呀,你别说了......雯姐还在呢。”林伊低下了头,声音像蚊子般细小。 沐雯在我们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拎着行李先一步走进了楼道。我有些窘迫,刚刚的我玩心大起,竟忘了身后还有沐雯。我清了清嗓子,脸上一红,挠了挠头,连忙松开了林伊,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咱们赶紧上去吧。” 林伊跟在我的身后,三个人挤在电梯里,混着她们身上各自的香。林伊的脸上仍旧带着羞涩的红晕,而我也不好意思地躲开了沐雯打量的眼神。 推开家门,放好行李,我顺手打开手机对着林伊说道: “给薛叔的电话待会儿再打,咱们先点个外卖吃吧?” “好啊,吃什么呢?” 林伊凑到我手边,两个人脑袋贴着脑袋在美团上寻摸着中意的美食。这时,沐雯开口了: “小姐,还是我来做饭吧,外卖毕竟不健康。” 我连忙摆了摆手: “沐小姐,你今天又是接我们回家,又是帮着拿行李的,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你做饭呢。不用这么辛苦了,一起点个外卖吃吧。” 沐雯没有说话,轻咬着嘴唇,目光落在了林伊的身上。 我本以为林伊会和我一样拒绝,不成想,林伊却在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 “雯姐,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那今天就麻烦你了。” 沐雯的表情一下子高兴了很多,她拍着手,乐呵呵地回道: “小姐,不麻烦不麻烦,您和贾先生先等一会儿,我去楼后面的超市买菜。”她说完,一溜烟就跑出了家门。 我满脸不解地看向林伊,她安静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然后看着我说道: “给薛主任打电话吧。” “啊?哦,好。” 我犹豫了几秒,深吸了口气,拨通了薛叔的电话。 电话那边响了很久,就当我马上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紧接着就传来薛叔疲惫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薛叔,是我啊,贾念。” “啊,我没看来电显示,最近真是忙昏了头了......对了,小念啊,你身体怎样了?我上次去北京看你的时候你还在昏迷,后来又听说你出院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就关机了。” “托您的福,我恢复得很好,已经没问题了。” “嗯,那就好。小念啊,这件事是薛叔对不起你,没想到......哎,多的我也不方便说,这里面涉及到多方的因素,所以......” “薛叔,您言重了,无论如何,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反倒是我,要和您说一声抱歉,建厂的项目被我搞砸了......” 我的声音低沉,面对电话那头从小就认识的长辈,我心里的委屈被放大了不少,心绪不宁地接着说道: “我辜负了您的期待,也辜负了林......林总的重托,所以,再次和您说一声对不起。” 薛叔沉默了良久,才叹道: “小念,叔叔担不起你的道歉啊......因为我的问题,我低估了这个项目背后的斗争,更没有想到澜海集团和华源集团在这件事情中分担了不同的角色......你真的不用说抱歉,而且,我很担心你的状态......我听说,你和林总都因为这件事引咎辞职了对吗?” “嗯......” “哎......” 一声长叹,薛叔那边又咳嗽了几声,嘶哑的声线与刚才与我打电话的吴教授如出一辙。建厂的项目投入了我们太多的心血,可是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我们努力就能够改变的,太多不可预测的变数往往就藏在了我们身边。 我抱着最后的一丝丝侥幸问道: “那个,薛叔,现在厂区那边是什么情况?” “川林拿下了整个选址,你们的项目已经宣布彻底放弃了。” “那,薛叔,您......” 我没有再问下去,薛叔作为招商局的主要领导,之前就是他牵头的这个项目,现在项目因为诸多问题被市政府叫停,我几乎可以想象对于薛叔的政治生涯来说会有怎样的影响。 果然,薛叔苦笑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一阵烟草燃烧的声音过后,他说道: “我也就止步于此了吧......” 我与他的对话陷入了沉默,彼此的呼吸中都带着不甘与懊恼。我下意识看向了林伊,她已经站起身来,伸出了手。 我犹豫了片刻,将手机递给了她。她送给我一个微笑,打开了免提: “薛主任您好,我是林伊。” “林总啊,你好你好,没想到你和贾念在一起呢。你还好吧?希望这件事情没有对你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扰。” 林伊面色严肃,紧咬双唇,许久,她开口道: “薛主任,谢谢您的关心。我之所以接过贾念的电话,是想亲自和您说一声抱歉。这次的建厂项目的主要过错方在我,因为我的疏忽,让我们的竞争对手有了可趁之机,同时,我也错误估计了澜海集团内部一众股东对于该项目的态度,尤其是王部长的态度。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她们对我本人的态度。基于这两点,才最终导致我们苦心经营的项目夭折,我本人作为曾经的依连总经理难辞其咎,更何况还因此连累了您的政治生涯,在此,我代表我个人,向您表达我诚挚的歉意,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薛叔又是一声长叹,却开口道: “林总,你龄和我女儿同岁,却比她成熟很多......可是,在我的眼里,你也是孩子啊,所以,请你不要这么说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而我也要衷心地对你说一声,你辛苦了,累了,就好好休息休息吧,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你和贾念都要重新面对生活。” 林伊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扭过头去,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哽咽。 “薛主任,谢谢您。” “林总,最后,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您请说。” “你和贾念之间......” “他是我男朋友,薛主任。” 电话那头,薛叔又点燃了一支烟,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终究还是错过了啊......” 林伊没有反应过来: “薛主任,您说什么?” “没什么......林总,既然你和贾念在一起了,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请讲。” “好好对他,贾念这个孩子心思比较细腻,同时也比较敏感,有的时候很成熟,但是有的时候又有些孩子气,希望你能多担待他一些,两个人把日子过好。虽然我不是他的父亲,可是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的本性我再了解不过了,所以,拜托了。” 我的心口一颤,莫名的悲凉涌上了心头。我们都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了,可是薛叔最关心的,依旧是我们,依旧是被他称作孩子的我们。 林伊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严肃的面孔温柔了下来,微笑着亲吻了我的面颊,然后目露精芒,斩钉截铁地说道: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薛主任,贾念是与我托付终生的人,今天的我们来到了人生的下一个起点,无论未来何去何从,自当心神一体,同进同退!何管它风雨飘摇,前路多艰!” 薛叔听闻,连连叹道: “好啊好啊,真真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林总,虽然你如此年轻,但是我由衷向你表达钦佩,谢谢!” “您过誉了。” “林总,方便把电话还给贾念吗?我还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说说。” “没问题。” 林伊关上免提,将电话递给我,进卧室继续收拾行李去了。我接过电话,心里有预感薛叔会和我说什么。 “薛叔,您说吧。” “小念,”薛叔顿了顿,道,“小凌就要出国了,我知道你和林总在一起了,只是,我希望你......希望你不要就此和小凌形同陌路,如果未来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我恳请你一定要帮帮她,好吗?” 薛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我知道,他曾经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婿一样看待。可是爱情总是不讲道理的,我和薛凌相处了二十年,终究分别在了那个午后的咖啡厅。我们是发小,更是曾经无比亲昵的朋友,甚至,我们之间的暧昧已经很难用朋友来掩饰。 往事随风散去,我们终究要走向不同的人生......但是,尽管我和林伊约定了终身,可是我仍旧愿意作为朋友去关心薛凌,帮助薛凌。 因为愧疚,因为珍视,因为曾经的那份喜欢...... 我沉了口气,正色道: “薛叔,您放心吧,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好朋友。” 第283章 第一次做饭 结束了和薛叔的对话,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短短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我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消化。这时,林伊出声道: “贾念,薛主任最后和你说什么了?” 她从卧室出来,换上了一套家居服,头发也扎了起来。 我没有隐瞒,回道: “他拜托我以后在薛凌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她。” “嗯,应该的。” “你......你别误会啊,我和她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我误会什么啊?”林伊笑了笑,将几件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我们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我走过去仔细打量着她。家居服总是松松垮垮的,可是穿在她的身上仍旧能够隐隐约约看出她姣好的身材,尤其是胸前那一抹靓丽,更是隐藏不住的风景。我笑了笑,调侃道: “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啊?我年纪小,不太懂啊。” “不懂啊?” “不懂。” “好啊,那今晚你就睡次卧吧。” 林伊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操作着洗衣机。我连忙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怎么小孩子脾气啊,逗你玩呢。” “一点都不好玩,我这两天瘾大着呢,你自己看着办。” 我脸一黑,这通虎狼之词让我有些错愕,不自觉退后了一步。林伊回过头,抓住我的手,一脸妩媚地看着我: “怎么,不行了?” “你......你别乱说啊,谁说我不行了!” “行不行,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和林伊正腻歪着,沐雯敲响了家门。林伊赶紧推了我一把,继续捣鼓洗衣机去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顺口说了一句: “姑娘,你电源没插呢。” “你!” 我一脸坏笑地吐了吐舌头,打开了门。门外的沐雯穿着一身颇有风姿的职业装,倒是和她手上的大包小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赶紧接过她手里买的菜啊肉的,叹道: “沐小姐,你怎么买这么多啊?” “贾先生,这些菜够几天的量了,小姐最近太辛苦了,所以最近我都会给你们做饭吃。” 她擦了擦汗,将买好的东西拿进了厨房。我愣了愣神,赶紧说道: “沐小姐,这太麻烦你了吧,你还要去澜海上班,中午晚上都做饭的话太累了,更何况你还得回家,这我可受用不起啊。” 林伊歪着头,眯着眼睛看向了我: “贾念,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什么啊?你别打岔。” “今晚你睡次卧,雯姐和我一起睡。” “什么?” 我惊讶地张开了嘴巴,赶紧走到厨房说道: “沐小姐住咱们家?” “对啊,最近雯姐就先住家里,等后面宠物店开起来了,再帮她在附近租个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那你刚才说你......” “我说什么了?再说了,反正你也怕的很,这下不是正好吗?” 我一脸的委屈,幽怨地看了林伊一眼。沐雯站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 “贾先生,小姐和你开玩笑呢。不过最近我确实会暂住在您家里,我睡楼上的卧室就可以了,不会打扰到您的。” 我松了口气,但很快脸上发烫,狡辩道: “有......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没有的事儿。” 林伊走过来,恶狠狠地盯着我问道: “是吗?贾念!” “嘿嘿,打扰打扰,行了吧?不过我俩可以关门儿,这样她听不见。” “臭流氓!赶紧出去,别打扰我们做饭!” “你会做吗?估计还不如我呢吧?” 林伊听完立马抄起菜刀对着我亮了亮: “你出不出去!” 我赶紧举起双手,在沐雯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灰溜溜地从厨房里出去,然后坐到沙发上刷起了手机。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叮铃咣啷的声音,想来又是林伊在搞什么幺蛾子了,不过,偶尔也会传来她俩的窃窃私语和欢声笑语。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着窗外的好风景,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现在的我们是快乐的,没有那些扰人的工作,也没有那些纠缠的妥协与压力。 时光慢下了它的脚步,日头倒也随着它慢慢西走,却也只是零星的碎步。我躺在沙发上,听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小声,夏日的温和让我逐渐有些沉睡,直到一阵香袭来,我才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贾先生,该吃饭了,您这么睡容易感冒,快起来吧。” 沐雯的声音很好听,我打了个呵欠,从沙发上坐起,就看到林伊在餐桌旁冲我招手: “贾念,快来,今天我可是亲自做了两道菜呢,你赶紧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了个手,然后兴冲冲地坐在了餐桌旁边。沐雯习惯性地站在林伊身后,却被林伊拉着坐在了她的旁边: “雯姐,你已经不是我的管家了,没必要这么拘束。” “抱歉,小姐,习惯了。” 我赶紧打断了她们,拿着筷子对着眼前一大桌子菜笑道: “林姑娘,哪道菜是你做的啊?” “你猜猜看嘛。” “好,那我就猜上一猜。” 林伊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乐呵呵地看着这些菜,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林伊做饭,所以自然也无法从往常的经验里来判断哪道菜是她做的。不过,有两盘菜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首先,一道家常西红柿炒鸡蛋看上去有些油乎乎的,葱花和蒜瓣炒黑了,应该是下锅的时候火候太大,且没有及时把切好的西红柿倒进锅的缘故;另外一道菜是糖醋排骨,只是这一眼,却勾起了我曾经的回忆。 我没有立马说话,而是夹起一块排骨吃了起来。有些咸,但是味道还不错,可是糖的味道少了些,起锅前没有淋锅边醋。而这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却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女人,想起了她曾为我做过的糖醋排骨。 我有些伤神,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放下筷子,说道: “这个西红柿炒鸡蛋还有排骨是你做的吧?” “对呀对呀,怎么样?” 林伊的眼里满是小星星,双手搭在一起,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我又尝了一口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有点硬,倒也不是没熟,只是没有出汁,所以调料的味道没有进去。我咂巴咂巴嘴,说道: “先说这个炒鸡蛋,西红柿有点硬,油放多了,另外葱花什么的炒糊了;再说这个排骨,我可以理解你怕糖色控制不住用老抽代替,但是还是放多了点,所以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咸了。” 第284章 喵喵宠物店?不可以!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林伊。林伊嘟着嘴,双手插在胸前: “哎呀,你就不能委婉点嘛。” “没办法,我是一个尊重事实的人。” “哼,你肯定乱说的,我尝尝。” 林伊说完,拿起筷子挨个儿尝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叹道: “哎,果然,还是差点意思。我下次肯定能做的更好。” 这个时候沐雯笑道: “小姐,您毕竟是第一次做,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嗯,那看来我还是有点天赋。行了,贾念,反正这两盘你必须吃完!” “好好好,毕竟味道也算不错,吃完没问题的。” 一顿午餐吃了一个钟头,林伊沐雯聊着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也有女人之间亲密的话题。她们倒也没有忌讳,而我倒是听得有些面红耳赤,默默地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吃饭。 午餐结束后,洗碗的任务就交到了我的身上。她们两个一起看起了最近刚更新的电视剧,时不时还传来两个人讨论的声音。 或许午后的阳光总是让人变得慵懒,平淡的日子也有让人迷恋的安稳。我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和她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也会听到她们吐槽电视里的男主角优柔寡断。我坐在一旁有些感慨,尽管是电视剧,可是剧中人物的行为我也有些能够体谅,正如曾经的我一般,男人在很多时候往往会对那些温柔的女人失去拒绝的勇气,可是一拖再拖又会对彼此造成伤害。 生活会给男人成长的教训,让他们从男孩成长为男人。可是,这或许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又显得很不公平,因为没人能够知道在男孩成长的路上又会有多少女孩为他们的成长受到伤害,然后亲手将喜欢的男孩送到女主角的手上,最后黯然退场。 我用余光扫向了林伊,她的侧颜依旧是那样美丽,而我也不禁在脑海中回忆,回忆这些日子,这些年,我们走过的道路。这条路并不顺畅,而我也不想将她就如此这般认定为我人生的女主角。因为这对那些曾经爱过我、陪伴过我的女人们来说是一种亵渎。 我自知自己算不上什么偶像剧的男主角,细细想来,我又何德何能能够享受那些女人沉重的爱意。 电视剧到了尾声,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多了这么多的感想,一时间有些出神。林伊靠在我的肩头,拍了拍我的脸颊: “贾念,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偶像剧真没意思。”我有些尴尬,随便扯了个谎。 林伊莞尔,一副看透了我的表情,戏谑地说道: “话说回来,这个男主角倒是和你有点像啊。” “啊?哪里像啊?” “享受暧昧的混蛋喽。” 我愣了愣,连忙解释道: “你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享受暧昧了?” “还说没有?嘴硬得很嘞.......不过,”她挽住我得胳膊,身子靠得更紧了,“无论如何,渣男最后也会有一个人终结他的罪恶,你说呢?” “你,你,你,你别乱说啊,我才不是渣男呢......” 林伊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对着我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沐雯,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她俩,只见沐雯点了点头,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说道: “贾先生,我已经从澜海集团辞职了。” “那你之后做什么呢?” “您不是要和小姐开宠物店嘛?所以我会来您二位开的宠物店工作。” 林伊挽住沐雯,乐呵呵地说道: “怎么样?贾念,我可是给咱们拉来了一位大神。你别看雯姐表面上曾经是管家,她可是正儿八经的注会,这下你小子可捡到宝啦!” “我去!”我惊讶地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沐雯。头发扎成一个丸子,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甚至比林伊还要高一些。回想起十年前她略显青涩的模样,如今看来比那个时候成熟了许多,更多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女人的魅力,再加上她穿着职业装,这么看起来,职场精英的样子跃然纸上。我连忙摆手道: “这,这不好吧。我们也就开个小宠物店,你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贾先生,您言重了。我和小姐相处了这么多年,感情早就不是寻常的上下级了,所以,只要能够帮上小姐的忙,无论做什么工作,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清了清嗓子,挠着头,欲言又止道: “那个,那你......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吗?” 其实我哪儿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但是怎么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就让她来我们这个还在脑子里的宠物店工作,毕竟这个工作可比不了澜海集团,能给她开出的薪水也必然比她以前少得太多。 沐雯先是一愣,然后笑道: “贾先生,我已经结婚了。不过,我老公经常在外面出差,所以并没有什么影响,您就不用担心了。” 听到她已经结婚了,我竟生出了些羡慕。我不自觉地看向了林伊,不知道怎的,我竟然有些扼制不住想要向她求婚的欲望。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是尽管如此,我们也已经认识十年了,更何况我们还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么说来,我想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结婚的条件了。 只是现在时间不对,很多事情还没有安定下来。我暗暗下定决心,等宠物店开起来并且走上正轨的时候,我就向她求婚,用最属于我和她的方式来求婚...... 回过神,我点点头: “好,沐小姐,恭敬不如从命,感谢你加入我们‘一念’宠物店。” “‘一念’?”林伊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道,“你这么快就想好名字了?” “是啊。”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沐雯,脸色微红,问道: “是,是哪两个字啊?” “‘一心一意’的‘一’,‘思念’的‘念’。” 林伊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歪着头笑道: “什么嘛,我觉得还不如叫‘旺财’宠物店呢。” 我连连摇头: “不要,这名字也太俗气了吧。” “那,‘喵喵’宠物店好不好?” “感情您开的这个宠物店只卖猫是吧?” “不可以嘛?” 我和沐雯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不可以!” “啊?” 第285章 开店准备 关于开宠物店这件事,无论是对于我还是林伊来说都是第一次,所以,沐雯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在开始行动之前,我们三个开了个简短的会议,针对三个人的分工做出了如下细分: 林伊负责策划宠物店拟引进的宠物类型、店铺初期经营目标,并且根据拟定的类型采购相关产品,包括但不限于宠物相关的一系列用品以及宠物用食品、药物等等,当然,初期我们的宠物店还不会开展医疗服务,只提供一般的售卖、洗浴、宠物美容以及寄养业务。 沐雯主要负责手续部分,具体划分下来,主要包括工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食品经营许可证、动物防疫合格证、卫生许可证等,除此之外,消防安全等也要一并备案准备。 而我则是负责开业筹划、店铺装修以及人员招聘,当然,既然我负责装修事宜,所以这部分的采购由我负责。 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可是真正实施起来着实困难不小。宠物店再小,也算是个个体商户了,我们不是搞皮包公司,所以各项手续十分繁杂,光是各项手续的办理沐雯就整整跑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同样的,林伊那边的采购同样遇到了困难。首先,林伊只是喜欢猫咪,但是对于各类宠物的购买并没有什么经验,那么固定的宠物进货渠道就显得至关重要。我们既然要保证宠物的质量以及健康,那么选择一个合适的供应商就尤为重要。光是这一点,我和林伊跑遍了北京的宠物市场,才勉强敲定几家看上去还不错的供应商,但是具体选哪家还有待商榷,需要进一步考察核实。 最后,再说我这边。开业这件事倒不算麻烦,找一些专门负责开业典礼的小公司负责策划就可以了。可是,整个店铺的装修可就难到我了。 从预算上讲,林伊能够拿出的全部资产为三百万,这对于一家宠物店来说绰绰有余,但问题在于,我们是第一次开店,虽然开店的位置不错,但是这家店的体积不大,租金倒是不贵,可是要想装修出预想中的效果,没有一个月的考察了解是不现实的,而我们也不可能真的拿出三百万来开一家宠物店。 林伊给我的预算是六十万,这其中包括她负责的采购部分还有我负责的装修部分,同时,这部分如果能够节省,那么还要包括一部分的人工费用。 其实,根据我的了解,开个宠物店并不需要花这么多钱,二手市场淘一些装修用的家具根本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林伊拒绝了我的建议,直接告诉我不要太在意前期的投入,所有的装修都用最新的,尤其是油漆、家具这些甲醛容易超标的物件,务必选最好的。而她本人更是把宠物店需要的一系列自动设备全部列入了采购清单。这样一来我们的成本也就上去了。 一个月以来,三个人都面临着从未遇到过的问题,而我这个时候才明白林伊让沐雯住在家里是多么正确的决定,这样我们至少能够在每天的奔波结束后面对面做出日程总结,不至于因为其他琐事掣肘。 忙碌了一段时间后,林伊提醒我人员的招聘要提上日程了,尽管我们的宠物店规模不大,但是林伊依旧保持着曾经的习惯,让我可以把待遇提高一些,但是务必保证人员的质量。 于是,我将招聘员工的信息放在了各大招聘网站,包括兽医助理、后勤、宠物美容师等。由于林伊自己是店长兼自然人,我负责销售,沐雯负责财务,所以这三个位置我们就没有再招聘。关于员工的工资,林伊没有按照沐雯的提议设定在4000-6000,而是直接定在了7000元底薪,这还不算额外的房补、餐补等。其实我觉得这个数字有点高了,但是林伊告诉我,她开宠物店并不是想发大财,而是想完成自己的梦想,顺便赚些钱。既然老板都发话了,我当然是全力支持。 于此同时,我还专门制作了一批招聘广告以及宣传单,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去地铁站、公交站还有几个附近的超市小卖部门口发传单,甚至在家里的玻璃外面也贴上了大大的海报,力求迅速让附近的几个小区的人获悉我们要开宠物店的信息,也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员工人选。 时间拍马而逝,一个多月过去了,宠物店的各项手续已经办理齐全,各种需要采买的全新设备也悉数运抵店铺仓库,而我负责的装修却有些卡住了。 卡住的原因不为别的,就是我和林伊的想法不太一样。 按照林伊的想法,整个宠物店的装修风格应该给人以专业、严肃的感觉为主,所以应该选用大气简约且色彩鲜明的黑白灰色调为主。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才有了这一天晚上的争论。 我们三个坐在餐桌的三边,面容严肃,主题就是装修风格的问题。 林伊双手插在胸前,率先开口道: “贾念,我们的宠物店第一准则就是给客户提供专业的宠物护理以及售卖合格乃至优秀的宠物用品,那么我们的装修肯定不能搞得花里胡哨的。而且你应该清楚,我们开店的位置是腾退房集中的几个小区中心,老年人居多,按照你的想法,她们未必会喜欢啊。” 我挑了挑眉毛,战术性喝了口水,趁着喝水的功夫,眼睛在她和沐雯的脸上扫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伊,在我解释之前,我想先问问你,你当初养那只小白猫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林伊皱了皱眉头,作回忆状,半晌后说道: “很开心,感觉自己有个不会说话的朋友,而且我的小白很粘我,每天我睡觉的时候都会跑到我的床边陪我......” 她说着说着,神色黯然了些,但很快调整了过来,目光紧盯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笑了笑,说道: “既然你都说了是朋友,那你说又有哪个朋友会喜欢冷冰冰的房间呢?” “这是两码事。” “林伊,我且问你。店里准备售卖的宠物是放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笼子里。” “你也知道那是笼子,难道它们会希望冰冷冷的钢筋外面还是冰冷冷的宠物店吗?” 林伊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回道: “你说的不对,对于宠物们来说,只要是关在笼子里就已经不算幸运了,外面是什么样它们又怎么会在乎呢?” 我当即反驳道: “可是顾客在乎啊!” “你什么意思?” 我装模作样地又拿起水杯准备喝口水,林伊却在脚底下不轻不重地踢了我一脚: “赶紧说,别磨叽。” 我悻悻地放下水杯,瞪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的沐雯,清了清嗓子,说道: “林伊,我们先不说宠物们怎么想。对于顾客来说,无论是从店里购买宠物,还是送自己的爱宠来店里消费,都是把宠物当作了自己的家人。本来那些宠物被关在笼子里已经足够很多人心生怜悯了,我们的装修如果再看上去显得冰冷,会让顾客于我们有天生的距离感。而且你应该清楚,专业性不是装修体现的,而是我们的服务来体现的。我们花了这么多钱,至少可以预测我们的服务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让装修风格上给人一种疏离感呢? 我认为,整个装修风格应该以温馨的暖色调为主,同时辅以粉色和白色。而且你也知道,虽然我们的店铺不大,但是也给了这些宠物三个分区用于安放,我们甚至完全可以将这三个分区装修成三种不同的风格。 比如,放猫的区域装修成以粉色为主的暧昧风格,放狗的区域装修成以橙黄色为主的明亮风格,而其他的宠物比如兔子、豚鼠等,因为它们的体积很小,一个房间就可以针对性地再进一步划分区块,让整个宠物店不只是一个主题,而是分成几种不同的主题,然后最后这几个主题汇总在一起,就成为了我们这个温馨的宠物店,成了安放小动物,帮助小动物的家。” 第286章 老爹的电话 林伊的眉头锁在了一起,手指扣在桌子上不住地敲打着,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傲的气息,竟生生逼得我们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整整思考了十分钟的时间,终于她双手搭在一起,露出一个笑容: “贾念,我被你说服了,就按照你的思路去办吧。” 我不自觉地把欣喜写在脸上,和沐雯对视一眼,当即作出了保证: “没问题,两周内我肯定把装修搞完。” “不过也别搞得太花哨,不然老年人群体也是会有意见的。” “嗯嗯,知道了。” “对了,人员招聘得怎么样了?” “目前已经收到了几个有意向的电话,我准备明天把她们都叫来简单面试一下。” “好,对了,男生女生?” “都是女生。” 林伊眯了眯眼睛,盯着我接着问道: “年纪呢?” “大概22-25之间吧。” “哦。” 林伊的语气有些冷淡,我挠了挠头,不明白她的情绪怎么突然有了变化,只当是她生理期来了的缘故吧。 简会开完之后,我们又去店里清点了一下之前林伊采购的各项仪器以及宠物相关的产品,吃了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早早起了床,本来我也要参与面试,林伊却坚决让我去赶紧忙装修的事情,怎么也不让我去和她们一起见见可能入职的新员工。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她语气严肃,也就没多计较,坐地铁往家具市场跑去。 其实,林伊能够被我说服这点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所以,基于我前期就已经做过考察,所以很快就在之前考察的名单中确定了相应的家具店。 我和老板初步敲定了装修风格,并且要求他联系靠谱的装修队。虽然老板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了绝对没问题,可是我还是不太放心,心里暗自决定每天都必须全程监督装修队的装修过程。 寥寥几笔,却花费了我不少时间。傍晚时分,我随便吃了顿兰州拉面,就往家回,却收到了老爹的电话。我愣了愣,想来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和父母联系了,着实是不像话,于是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就笑道: “老爹,我正想着给您打电话呢,您就打来了,咱们爷俩还真是有默契啊。” “你小子少给我臭贫,小心思给我收一收,我要是不打给你,你估计早就忘了自己还有爹妈了吧?” “哪能呢,您说笑了,嘿嘿。” “行了,甭跟我装了。这段日子的工作怎么样?我和你妈出去玩了一圈,也确实没怎么关注你最近的动向,跟我说说吧。” 我神情一滞,走到地铁站没人的角落里,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那个,老爹,我......我辞职了。” “辞职了?怎么回事儿?”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挺复杂的,要不,您就别问了吧......” “别扯淡!”老爹的语气严肃了不少,“是不是你小子犯了什么大错儿被人家辞退了!你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 “哎呀我的老爹啊,我能犯什么错啊。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哎,”我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和老爹直说吧,也省得他乱猜,“建厂项目我们被人阴了,所以我也只能引咎辞职了。” 老爹那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 “怎么,那个姑娘没保你?” “她......她也引咎辞职了......” 电话那头传来老妈的惊呼,老爹小声说了句小点声,清了清嗓子,问道: “这么说来,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领导,而你作为她的心腹也被清算了,是吧?” “您这个‘清算’怎么说得像我做了什么坏事儿一样啊。”我有点委屈,赶紧解释道,“工地上出了事故,又涉及到少数民族的问题,我们的项目就被政府叫停了,我们有什么办法......” “贾念,你这句话有漏洞啊。”老爹徐徐说道。 我有点心虚,忍着没敢说和别人打架以及后面的事情,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有......有什么漏洞啊?” “第一,工地出了事故应该由总包方来负责,和你们业主有什么关系?第二,就算你们业主和总包方昏招儿频出,你一个人辞职也就是了,那个姑娘这么大领导,谁能让她辞职?贾念,你给我好好说,再隐瞒部分真相小心我抽你丫的!” “老爹,人家有名有姓的,您能别总是‘那个姑娘’地叫吗......” “怎么?她还没成咱们老贾家的儿媳妇呢,你就护上了?” 我眉头紧锁,心情也随之沉重了几分。听老爹的语气,怎么好像对林伊有些不满意似的? “老爹,您这语气和态度不太对啊,人家惹您老人家啦?” “装,接着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告诉你,那次她来家里,我回头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这姑娘是谁。我说你小子还真牛掰啊,这么多年都能让你找回来?” “那个,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掩饰了,没错,她就是当初我和传纸条的姑娘。” “说白了,和你早恋那个姑娘呗?” “您......您可别乱说啊,当初我都没见过她。” “没见过她你都能惦记这么久,这要是见过了,是不是我孙女儿都能叫爷爷了!那你可得抓点儿紧了,我还等着抱孙女儿呢,早就受不了你这个臭小子了!你妈当初怎么就没给我生个女儿呢?哎!” 我被老爹连招儿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满是疑惑地问道: “我说老爹,您先别急着嘲讽我,我就想知道您刚才那个‘儿媳妇’什么意思?我可什么都没跟您说过吧。” 老爹那边无奈地哼笑了一声,叹道: “小子,你当我和你妈瞎是吗?你和那姑娘在家里眉来眼去的时候我俩就在旁边,俩人儿眼睛里都要渗出水了,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喜欢谁吗?不过那次小凌在家的时候,不是说你有女朋友了吗?你小子出轨了?” 我一下子就急了,之前林伊说什么出轨,还算是当事人的退让与感性,老爹这个局外人可没资格说我出轨。我憋得脸通红,沉声道: “老爹,我和花知暖分手了才和林伊在一起的,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哼,你们年轻人的感情你以为我不懂吗?三角关系早晚会出大问题!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到底搞了什么幺蛾子,但是贾念,你给我记住喽,现在你既然和那个姑娘正式在一起了,再朝三暮四的,你就别说是我的儿子!听到没有!” 第287章 非她不娶 我惊得嘴巴都张大了,不知道的以为老爹偷看了我人生的剧本。不过仔细想来,喜欢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花知暖如是,薛凌如是,我也如是...... 不等我说话,老爹又说道: “行了,这些儿女情长我也不便多说。既然你俩现在都辞职了,我估摸着人家肯定比你懂事儿,已经琢磨着做点别的事情了,是也不是?” “嗯,我们打算开一家宠物店。” “准备工作都做足了吗?” “差不多了,我这边把装修的事情弄完就可以开业了。” “不错,钱是人家姑娘出的吧?” “......您要不要这么直白?说得好像我吃软饭一样......” 老爹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贾念啊贾念,难道你之前在依连的时候就不是吃软饭了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吃软饭这么有天赋呢?早知道给你送去学艺术了,再加上你小子也算有点模样,以后可就吃喝不愁了啊,哈哈哈。” 老爹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老妈的怒骂声: “老贾,我看你真是皮痒了是吧!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把手机给我!” “哎呦,我这不是逗他玩吗......” “滚蛋!手机拿来!” “哦......” 我听着老爹老妈的争吵,竟觉得父母健在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忍不住感慨良多。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了老妈的声音: “儿子啊,别听你爸胡说八道,老头儿都要老年痴呆了,你别理他。” “妈,那您说,我是吃软饭的吗?” “当然不是啊!我儿子这么优秀,人家姑娘愿意给你花钱,那也是你有本事啊!” 我本来还指望老妈好好夸一夸我,结果这一句话说完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黑着脸说道: “行了,妈,您别说了,我知道自己是吃软饭的了行了吧?” 老妈咯咯咯地笑了笑,柔声说道: “儿子啊,虽然你看上去确实有点吃软饭的嫌疑,但是你要清楚,如今这个时代能吃上软饭,说明人家姑娘对你上心啊,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啊!以前的事情咱们都不提了,过段时间你把小林带回家,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好吗?” “行,等我们宠物店开起来之后,我和她抽空回来一趟,也带她见见未来的公公婆婆。” “好啊好啊,哎呀,儿子真是长大了,都要娶媳妇儿啦,哈哈。” 我被老妈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道: “您先别着急,人家还不一定同意呢。” “也对,你小子天天花人家钱,人家多考虑考虑也是应该的。” “哎呀,您咋还这么说啊!” “你想啊,之前的高薪是人家喜欢你,给你开那么高;现在开宠物店,又是人家掏钱,你倒是说说你干嘛了?” “我......我付出劳动了啊,获得劳动报酬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宠物店开起来,我还不是相当于给她打工?” “行了,都搞上对象了,还说自己给人家打工呢?也不怕人家姑娘心寒?你把你银行卡号给我吧,我和你爸攒了点钱,先给你转三十万过去,好好给人家买点东西,听到没有?” 我鼻头一酸,略有些哽咽地说道: “妈,不用,我自己有钱......” “你能有多少啊!行了,别推辞了。虽然我不清楚小林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估计像她这样的家庭,多多少少会有些外人看不到的矛盾,不然她也不会落魄到和你开宠物店了。现在她应该钱也不多,你可得上点心!人家以前是什么消费?现在突然消费降级,你得帮着她缓一缓。三十万不多,但也够你买些衣服包包给人家了。该省省,该花花,明白了吗?” 我回想起最近的林伊,她总是对着自己快要用完的化妆品叹气,手机上收到那些来自各大腕表销售电话时欲言又止的拒绝,甚至连她穿的衣服也早就过了季。 我当然知道我与她的生活依旧是优渥的,至少在如今这个时代,我们身上有百万现金,没有房贷车贷的困扰,更没有一个吸血的家庭,已经足够我们庆幸自己的幸运。 可是,对于林伊来说,她曾经的生活还是和如今有着巨大的落差,这份落差可以让热恋来缓释,可是当热恋期过去之后呢?平淡的生活又会给她带来怎样心理上的变化呢? 我爱她,她也爱我。可是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而我们也从来都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彼此。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思想,而我同样也应该以史为鉴。读了那么多书,我和她都理应明白生活的本质,更应该明白人心的复杂性。 她信任我,依赖我,可是这并不是我将一个女人的托付当作理所当然和心安理得的借口。纵使我无法维持她曾经高奢的生活,但是我有责任去帮助她一步步适应如今的日子。 我坚信她对于过去的厌恶是真实的,可是我也坚信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有着任何人都会有的落差感和挫败感。 想到这里,我没有再拒绝老妈。这个社会是现实的,也是残酷的,没有人能够脱离家庭的影响和帮扶,林伊如此,我也如此。 稳了稳心绪,我回道: “得嘞,老妈,这钱就当我借您们的,以后我会还给您的。” “别说还不还的这种话,一家人的幸福安康是最重要的,谁给谁钱又有必要计较得那么清楚吗?不过,儿子啊,你要记住人家姑娘为你付出了什么,而你又能为她付出什么,不要再辜负一个愿意陪着你无论高峰低谷的姑娘了。” “那个,您这个‘再’......” “贾念,有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仅是一种逃避,更是一种无耻。还要妈把话说得再明白些吗?”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脑海中不自觉地蹦出了花知暖的影子,也浮现出那些与薛凌朝夕相处的过去,再也生不出辩驳的心思。只是,无论如何,至少,我是坚定的,这份坚定到了今天我才意识到已经延续了很久很久,无论那些看上去自私的暧昧如何纠缠,我也仍旧相信自己内心的种子早已深深扎根。 我抬起头,看着朝向家方向的地铁飞速驶来,坚定地说道: “妈,我知道了。林伊,我非她不娶!” “别对着妈说,对着人家说去。行了,挂了啊。” “嗯嗯,回见妈。” “回见,小渣男。” ...... 服了...... 第288章 三根烤肠 结束了和老爹老妈的对话,我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回想起来,当年的那些委屈似乎也早就随着自己的长大而冲淡了许多。或许,负责任的父母总是这样,在中国传统教育的浸染下于你的童年送给你皮鞭和呵斥,又在你的成年送给你温暖和理解。 至少,我的父母是这样的。 黄昏下的北京安抚着来去匆忙的人们,从地铁站出来,头顶的红霞已经染了半个天空,以至于一半湛蓝,一半深红。 我顺着人流往家的方向走去,路过卖小吃的车子,顺手买了三根烤肠。一路往南,我们的宠物店就立于那一排商铺的最中间。突然想起今天林伊她们的任务,正想着去店里看看情况,却发现店门已经锁了起来,想来她们已经回家了。 心情很是轻快,毕竟老妈很快转了钱过来,我的底气瞬间足了许多。所以说,人还是得有点钱,您瞧,我这步子都自信了起来。 大摇大摆地回到家,刚一开门,我就大声说道: “我回来啦,我跟你们说啊......” 话还没说完,却发现餐厅里坐了三个人,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关上门,怔了怔,才挠头说道: “那个,纯子,你怎么来了?” 所以,这第三个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纯子。她扑哧笑了一声,眼神在我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笑道: “想你了呗,来看看你~” 我一个头两个大,这姐们儿当着林伊的面调侃起来了,吓得我一身冷汗,赶紧说道: “你你你别乱说啊,什么想不想的......” 她倒是落落大方,林伊也是笑容满面,倒显得我好像心虚一样。纯子的目光又落在了我手里的烤肠上,道: “呦,贾公子未卜先知啊,还买了三根烤肠。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从我的手里接过烤肠,然后又给林伊和沐雯分了一根,接着笑道,“谢啦。”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本来给自己的那根被纯子以一种奇奇怪怪的姿势咬了一口,讪笑道: “不客气。” 林伊咯咯咯直乐,走过来把烤肠递到我的面前: “你今天辛苦了,我这根借你吃一口。” “什么叫借啊?” “就是你只能吃一口喽,哈哈哈。” 沐雯和纯子都被林伊逗笑了,纷纷笑了起来。我脸憋得通红,哼道: “别介,我吃了一口您不成吃我牙巴子了吗,这小的哪儿敢呐。” 林伊白了我一眼,自己吃了口烤肠,然后强行喂到了我的嘴里。纯子见状立马起哄,拍着手说道: “啧啧啧,沐雯啊,今晚咱们可不用吃饭了。” “这怎么话儿说的啊?” “狗粮都吃饱喽~” 林伊的脸上微红,拉着我坐了下来,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道: “行了,贾念,今天怎么样?” “还行,装修队还有家具什么的都已经确定下来了,明天就可以装修了。” 纯子两条腿盘在椅子上,嘴里还嚼着烤肠,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们......你们还没装修呢?咋这么慢?” 我皱了皱眉头: “把你嘴里的咽下去再问。” “哦.....”纯子顺从地把嘴里的烤肠吞了下去,抹了把嘴,“咽下去啦,你赶紧回答我的问题啊。” “因为我们第一次开店,不想搞得太匆忙,所以前面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办手续上,装修主要以考察为主。再加上我们也讨论了几次装修的风格,最近才确定下来,所以把装修放在了最后。” “那你们准备走什么风格啊?” “你来我们店里消费的时候就知道了。” “好啊好啊,那我想买一条小狗狗。” “只要给钱,买十条都行。” “啊?我去还要给钱啊?”纯子瞪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说道: “你现在大小也算个人气主播了,怎么,想白嫖?” “白嫖谁啊?” “我啊!” 我刚说完,突然发现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歧义。纯子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随意了,对着我吐了吐舌头,战术性喝了口水。而我则是颤颤巍巍地看了眼林伊,生怕她心里多想。林伊静静地喝了口茶水,一副职业微笑看着我,然后淡淡地说道: “贾念,总之,我就等着看你最后的成果了啊。” “没......没问题!” 纯子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我和林伊的身上看来看去,抿嘴一笑: “贾念,需不需要我在直播间帮你宣传一下啊?” 我和林伊对视了一眼,林伊说道: “这,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作为朋友推荐一下嘛,也不算商业广告之类的,平台管不了那么多的。“ 我连忙说道: “那太好了,我现在正愁每天发传单到底效果怎么样呢,如果你可以帮我们宣传一下,那再好不过了啊。” “没问题,对了,你们宠物店叫什么名字啊?” 我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尴尬地说道: “那个,‘喵喵’宠物店。” “啊?你们只卖猫啊?” “不是啊,不过这是咱们林总定的,你问她喽。” 我把问题抛给了林伊,虽然那天我和沐雯都反对这个名字,结果林伊搬出了老板的架势,力排众议,当场就敲定了宠物店的名字,我和沐雯也只能遵从了。 纯子看了眼林伊,也没多问,笑道: “其实这个名字也挺好的,你有海报之类的电子版嘛?回头我挂在直播间里。” “好,我待会儿发你。” 四个人又聊了聊宠物店的事情,我才终于开口问道: “对了,林伊,今天的面试怎么样啊?有没有确定下来的员工?” “有哦,两个女生都有过从业经验,整个人看上去也很有耐心的样子,所以我和雯姐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定下来了。” “那就好。” 纯子一只手托着下巴,乐呵呵地问道: “林伊啊,那两个女生漂不漂亮啊?多大啦?” 林伊不露痕迹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奇怪地说道: “可漂亮了,而且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 “哎呀,真哒?”纯子转头看向我,挑眉笑道,“贾念,今天没去面试,可惜坏了呢。” 第289章 想自由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三双意味莫明的眼神,半天才回过味儿来,敢情这俩人一唱一和地调侃我呢。既然如此,我也不恼,抿嘴笑道: “那还真是可惜了,林伊都说漂亮的女生,我还真想饱饱眼福呢。” 果然,林伊皱着眉头,双手插在胸前,满脸不悦地说道: “怎么,我们三个还不够你看?” “不够,那哪儿能够啊,看美女还能有够啊~” “贾念!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林伊突然站起身,对着我的脸就捏了过来,我一阵吃痛,下意识抓着她的手往后一拉,结果连着她一起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她惊呼了一声,坐在了我的身上,而我则是后背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我和她的鼻尖贴在一起,她的发丝如瀑般垂落,身上醉人的香带着荷尔蒙的气息一点点侵蚀着我的理智。看着她微颤的瞳孔与精雕细琢的面容,我几乎要忘了身边还有别人,竟不自觉地想要吻上去,更忘了我们两个正在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靠在一起。 这时,纯子蹲在我旁边看看林伊又看看我,露出一个坏笑: “林伊啊,你俩在这儿就开始啦?不合适吧~” 林伊的脸腾地就红了,用力瞪了我一眼,在沐雯的搀扶下连忙从我的身上起来,眼睛有些不敢看纯子,一个劲儿地怪我冒失。我还沉在刚刚的悸动之中,尽管我对她已经很熟悉了,可是如今的我依旧会对她的美着迷,以至于她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纯子叹着气站起身来,滋味莫名地说道: “好啦,贾念,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回过神来,赶紧说道: “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不对,三人世界了哈。” 我正色了几分,说道: “纯子,我没有跟你客套,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吧,之后我送你回去。” 纯子眨了眨眼睛,有些纠结,目光时不时看向林伊。林伊大概是看懂了些什么,笑道: “纯子,最近我可一直在看你直播呢,想着什么时候再听听你的现场,今天可要实现我这个小愿望啊。”她说完,又面向沐雯说道,“雯姐,你还没听过纯子唱歌呢吧?保证惊掉你的下巴!” 沐雯道: “这么厉害?纯子小姐,请一定让我欣赏一下。” 纯子脸上微红,点点头: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贾念,那咱们吃什么啊?” “这就得听领导指示了。” 林伊低着头想着些什么,半晌后才说道: “纯子,你家住在那边啊?” “五道口那边。” “好,那咱们就去五道口那边吃。” 我有些没懂林伊为什么要大老远去那边吃饭,不过细细想来,最近外卖也吃腻了,做饭也挺累的,不如出去搓一顿。 沐雯依旧开着那辆顶配的迈巴赫,或许这是王可澜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最后的妥协了吧。我和林伊坐在后排,纯子坐在前排,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车里的内饰,左看看,右摸摸,一脸憧憬地说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迈巴赫啊,真牛逼啊,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呢。” 我笑道: “纯子,你先别忙着羡慕,按照我给你安排的计划,最近的选秀可要开始报名了,你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啦!我最近一直在练你给我的歌单,目前来说效果都还不错,之后的海选我还是有信心的!” “那就好,纯子,你要相信自己,而我也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火了,到时候买一辆迈巴赫还不是绰绰有余?” 纯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你别给我戴高帽儿,这么远的事情我可不敢想。” 林伊这时开口道: “纯子,我也相信你。我听过你的歌,一定没问题的!” “嗯嗯,谢谢。” 傍晚的北四环依旧是晚高峰时间,由于前方有交通事故,所以我们的车子也被迫堵在了拥挤的车流中,而这样的拥堵也逐渐消耗了每个人刚刚还高昂的情绪,每个人都不再说话,而是各自看向了窗外不同的方向。 这样的沉默让我有些低沉,忽然灵光一闪,我对着纯子说道: “对了,纯子,我记得有一首歌我一直想让你唱给我听,可是还没有机会呢,你还记得嘛?” “啊?什么歌啊?” 当然是没有这首歌了,但是我不想气氛这么沉闷,便对着纯子使了个眼色,试图让她理解我的意思。纯子满脸狐疑地看着我,忽然一拍手,不动声色地对着我wink了一眼,语气略有些夸张地说道: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等着啊,我想想怎么唱。” 她说着,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翻出音乐软件看了起来。林伊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声问道: “什么歌啊?” “你听纯子唱就知道了。” “哦哦,你俩果然有秘密!” “别胡说啊!”我看了眼纯子,然后贴在林伊耳朵边急切地说道,“哪有什么秘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林伊不知可否地点点头,安静地等待着纯子。 纯子终于“找”到了我说的那首不存在的歌,清了清嗓子,笑道: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想自由》,送给我们的贾念先生。” 每个人都缺乏什么 我们才会瞬间就不快乐 单纯很难 包袱很多 已经很勇敢 还是难过 许多事情都有选择 只是往往事后我才懂得 情绪很烦 说话很冲 人和人的沟通 有时候没有用 或许只有你 懂得我 所以你没逃脱 一边在泪流 一边紧抱我 小声地说 多么爱我 只有你 懂得我 就像被困住的野兽 在摩天大楼 渴求 自由 她的声音带着娓娓道来的悲凉,却同样带着对爱的执着与梦幻。窗外的钢筋水泥将我们困在逃不脱的城市之中,可是就在这个牢笼中,我的肩头感受到了柔软的重量。 林伊靠在了我的肩头,随着纯子一起哼唱起来。或许音乐总是会勾起我们内心最真挚的感情,而正如歌词描绘的那样,我身边的林伊会是那个最了解我的女人,而我也终于在一次次寻找后,将她留在了我的身边。 客观来说,这是一首听上去足够人悲伤的歌曲,可是我却在庆幸,因为那个抱紧我的女人已经与我走过了很久很久的道路,看过了很长很长的风景。 我们仍旧渴望人格上的自由,只是这份自由往往会随着孤独前行的道路愈发促狭而变得岌岌可危。于是我们开始渴望理解,渴望宽容,渴望被爱。 最后,自由不再是一个人的自由,而是两个人的成全。 纯子的尾音微颤,带着莫名的情绪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与我的幸运形成对比的是纯子的不幸,那个流着眼泪说爱她的男人已经永远无法再回到她的身边,或许,看到了我和林伊的她也难隐心底的计较,然后终于忍不住用她天才般的歌声予以最诚挚的诠释吧。 第290章 我们早就见过,在这个角落里 也许这样一首歌无意间勾起了所有人的心事,大家一起随着纯子歌唱,却又在一首歌的结尾一起沉默了下来。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终于到达了五道口。沐雯停好车,我们从车库一路上到了五道口购物中心,然后在林伊的建议下去了一家台湾菜馆。 当她们三个同时出现在店里的时候,走在她们身边的我就立马感受到了来自路人惊叹的目光。我脸有些红,可是更多的是一种得意,想来男人真的会因为自己身边女人的质量而有不同的心境,这听上去像是一种虚荣,但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我拉着林伊坐在了纯子和沐雯的对面,目光在周围打量起来。果然,有不少男男女女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正当我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时候,林伊拍了下我的手背,埋怨道: “你瞎看什么呢?赶紧点菜。” 我嘿嘿笑了两声,伸着脖子对着她们三个小声说道: “你们没发现好多人都在看咱们嘛?” “发现了,然后呢?”林伊不咸不淡地问道。 “然后?说明我长得帅啊,你跟着我可有福喽。” 林伊眯着眼睛回过头来,对着我拧着眉头摆了一个无语的表情: “贾念,我发现你小子是越来越自恋了啊?人家明明是在看我们几个,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们三个是我带过来的,那就说明肯定是我太帅了,才会有你们这样的美女围绕在我的身边。” 沐雯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 “那个,贾先生,您这样说小姐会不高兴的,快别说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大大咧咧地又把目光放在了纯子身上,“纯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纯子剜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对个球!把菜单拿来,我都饿死了!”她说完,就从我得手里夺走了菜单,和沐雯叽叽喳喳地点起菜来。 我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 “哎,原来,这就是孤独的感觉吗......” 林伊不动声色地在我的腰间拧了一把,贴在我的耳边道: “我看你小子是不老实了吧?怎么?想摘几朵野花回来闻闻?” “你你......你别侮我清白啊,小心我告你诽谤我啊!” 林伊歪头笑道: “告吧告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告我?” 这时,纯子叫来了服务员,大言不惭地说道: “这个双人套餐来一份,谢谢。” 服务员不解地看了我们几个人一眼,欠身提醒道: “那个,这位小姐,您一行是四个人,双人套餐的话......恐怕不够吃啊。” 纯子仰着头,眼睛却瞥向我这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不够吃啊?他们俩吃自己带的狗粮就够了。” ...... 我们在轻松活跃的气氛中完成了这顿晚餐,每个人都吃饱喝足后,我去前台买了单,和她们三个一起向着停车场走去。 当我们来到商场一楼的时候,纯子对着我们说道: “好啦,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今天很高兴和你们在一起,我要回去啦,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我默不作声,却在心里止不住地感叹快乐的时光是如此短暂。我有些不舍得就这么和纯子分开,毕竟我们很久才能见一次面,而如今我的身边能称为朋友的已经少之又少,就更不想在这个时间不算太晚的夏夜就这么和她匆匆别离。 只是,毕竟林伊还在我的旁边,那句到了嘴边的挽留也怎么都说不出口。我的沉默让纯子有些费解,不过她没有追问,对着我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挥了挥手,就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林伊突然开口: “纯子,你晚上还直播吗?” 纯子回过头,略作思考,说道: “今天我还没直播呢,所以肯定要回去直播一会儿的,怎么了?” “今晚的月亮这么明亮,你确定要在家里直播吗?” 纯子愣了愣,目光和我撞在了一起,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叹道: “林伊,你这样的女人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是吗?不过同样是女人,我不太喜欢太过敏锐的朋友呢。” 她们俩的对话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云,我也搞不太明白她俩在说啥,不过总的听上去就是林伊邀请她在外面直播,别窝在家里。 这可正合我愿,内心有些窃喜,忙附和着说道: “纯子,你就安排一场室外直播吧,我好久没听你正儿八经的现场了呢。” “哈哈哈,好吧好吧,这样,我马上回去取设备,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沐雯上前一步,忙说道: “纯子小姐,我来帮您吧。” “哦哦,好的,谢谢。” 纯子带着沐雯回家取设备去了,而我则带着林伊来到了第一次遇见纯子的那个拐角处。 今天的五道口依旧人山人海,只是这个角落却好像是被宇宙所遗忘,竟在这闷热的夏夜里显得孤寂,渗出了凄冷。 我们于这个清冷的道路旁一同坐在了长椅上,独处的时间里,我收起了嬉笑玩闹,而她也放下了冷淡,一起看着人来人往,然后纷纷陷入了感性的旋涡中。 “贾念,你还记得我们自高中一别后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林伊仰着头,突然开口问道。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很久以前的她的背影。是的,我们再那件事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那次梅钢的相遇,而是在这里,就在这五道口不知名的一角,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却在无数次呼唤之后丢掉了她的踪迹。 只是,这样的“相见”无论怎么看都不能称之为一次完整的见面,因为只有我看到了她,她没有看到我。 于是,我叹道: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当时梅钢的冷却系统出了问题,我们作为供应商一起为他们解决问题。” 林伊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那个昏沉的拐角处。那个拐角漆黑一片,就连城市绚丽的灯火都仿佛在那个角落里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吞噬,正如林伊的瞳孔,那抹黑色里是一望无际的深沉。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 “这里?”我低着头眉头紧锁,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恍然大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就连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你......你是说......” “贾念,那会儿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好大的声音啊,那个时候,你就那么恨我吗?” 我苦笑了一声,看着天上的繁星如当初一般凝视着我。而这样的凝视又像是莫大的讽刺,我恨了她多年,想了她多年,却怎么也没想到,她曾经离我这么近,而她竟也带着同样的思念。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玩笑,我们都开得起玩笑,却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至此,我也于多年后的今天,将那些隐藏的心事倾诉: “林伊,当年你走后,我确定我是恨你的,因为你让我受尽了屈辱,也让我受尽了肉体与心灵的折磨......可是,让我奇怪的是,每当我想起你,下意识就会想到我们快乐的曾经,那些让我心潮澎湃的文字,还有我们对过的诗,交换过的想法,调侃过的日常......可是,这些下意识的想法一度让我感到恐慌,因为我明明应该恨你,却在想起你的时候满是思念......曾经的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可是今天,我终于懂了......” 林伊捂住了我的嘴,没有让我继续说下去。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于光怪陆离的灯影中显得纯真烂漫。 “我知道你懂了,可是我比你懂得更早。那天,我就躲在角落的另一边看着你,就像我曾经偷偷趴在教室前门的玻璃上看你一样,远远地喜欢你,却不敢靠近。因为我怕,怕我靠近了你,就会伤害你......所以,尽管那天的事情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因为我受到更多的伤害,所以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宁可让你伤一时,也不让你伤一世的想法......怪我,怪我当时没有勇气......” 她连连叹息,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 “贾念,我们就好像咫尺间的旅人,却纷纷迷失在大雾中。明明我们触手可及,却仍在白茫茫的一片中用尽了力气才寻得彼此的存在......所以,贾念,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只要你说的,我都答应。” 林伊的嘴角微微扬起,目光却游离向了别处: “如果,未来的我们要面临最为严峻的选择,请你坚定地选择我,好吗?” “你是指......” “你只需要答应我,我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我点了点头,将她拥入我的怀里: “好,我答应你。” ...... 她的香萦绕着我,沉默的二人于寂寞的街头紧紧相拥,可是这份甜蜜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她的心房,因为她似乎带着某种担忧,却不愿与我诉说。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的选择都只有一个......所以,她本就无须问我...... 第291章 大小也是个官儿 林伊靠在我的肩头,两个人仰面数起了天上的星星。北京许久没有下雨,空气里没有湿润的气息,云层也没有将那些遥远的星光遮蔽。 她伸出手指一颗颗地数着,不厌其烦地数着,直到数到了第九十九颗,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的声音。 我们回过头,只见纯子和沐雯拿着设备,背着吉他,笑着站在了我们的身后。 “呦,数星星呢?” “是啊,数星星呢?” “数了多少颗?” “九十九哦。” 纯子点点头,在那个熟悉的区域里架起了设备,然后打开了直播间。我和林伊也同样在手机上找出了纯子的直播间,然后看着闪过满屏的弹幕,不禁感叹这么短的时间里,纯子就已经积攒了这么高的人气。 纯子扶了扶头上的鸭舌帽,对着镜头前笑道: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很抱歉今天这么晚才来直播。” 直播间的观众涌入得很快,弹幕随之就发来了很多观众的疑问,纷纷问纯子到底干什么去了。纯子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笑道: “主播也是要和朋友玩的嘛,所以今天就来晚了。” “绝对是和榜一大哥出去玩了!” “对对对,我也觉得是。” 不知道为什么,弹幕突然飘出了纯子和榜一出去玩的消息。说起这个所谓的榜一大哥,一段日子过去了,居然破天荒的还是我。细细想来,纯子确实在平时的直播中很少煽动听众给她刷礼物,不过饶是如此,也有很多观众愿意给她送礼物,为她的歌声买单。 纯子扶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你们这帮人倒是猜得准,没错,我就是和榜一大哥出去玩了。” 纯子的话如平地惊雷,直播间的弹幕全是问号。林伊满是不解,小声对着我问道: “今天纯子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嘛?榜一大哥是谁啊?” “那个,是我......” 林伊眨了眨眼睛,然后把我的手机拿了过去,检查了一下平台的消费记录,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道: “贾念,你记得你打赏了多少钱吗?” “呃,不记得了,几千块?” “你都打赏了小几万了!” “啊?这么多啊?” “是啊,没想到啊,你对你的纯姐姐这么好啊?” 林伊的语气酸溜溜的,我挠了挠头,调侃道: “纯子就在那儿呢,咱们过去让她还给咱。” 我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林伊连忙把我拽住,拍了一下我的胳膊: “哎呀,就几万块钱而已,我也就问问,哪能管人家要回来啊,你可真行。” 我捂着嘴偷笑了一下,道: “但是不管咋说,我这个榜一大哥也得行使点儿权力了。” 在林伊的注视下,我贱兮兮地看了眼还在和观众聊天的纯子,在直播间里发了一句话: “今天有没有点唱环节啊?” 纯子看了我一眼,对着直播间说道: “有啊,你想点什么歌啊?” 我想了想,写道: “我想听《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纯子的脸色腾地就变了,瞥了我一眼,勉强笑着说道: “那个,儿歌就算了吧,你换一首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直播间里也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希望纯子好好唱几首r&b的歌曲,另一种是支持我想听这首动画主题曲的。我看火候儿到了,立马写道: “不要,我就想听这首。你该不会是不会唱吧?” 令我没想到的是,纯子立马就火了,突然指着我这边大吼了一声: “贾念!你给我过来!”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再看纯子,她直接走过来揪着我的耳朵说道: “就是你小子想听是吧?” “哎呦呦,纯姐姐,轻点轻点,我不听还不行了吗?” “不行!你不是想听吗,你给我过来!” 就这样,在路人看热闹的目光中,纯子硬生生地把我提溜到了镜头前,然后就听到她对着直播间说道: “各位观众,今天我们的榜一大哥也是空降咱们直播间哈,现在就请咱们的榜一大哥给咱们来一首《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大家欢迎!” 周围围观的听众不明所以地鼓起掌来,直播间里更是直接炸开了锅: “我去,榜一大哥直接奔现了啊?” “羡慕了啊,我也想和纯姐一起唱歌。” “楼上的,你再算了吧,这大哥长得可不是一般的帅啊,不会是纯姐请的托儿吧?” 纯子听了立马就不乐意了,马上开口道: “喂喂喂,你们说什么呢?他就是我现实里的朋友,我至于请个托儿吗?刚才起哄的就是他,所以今天这首歌必须他来唱!” “纯姐说的对,谁点的歌谁唱!” “对!” 纯子终于松开了我的耳朵,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说道: “大哥,唱吧。” 我脸上一阵阵发烫,求助似地看向林伊,却发现她正和沐雯坐在一起偷笑,还对着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无法,我只好做着最后的挣扎: “纯......纯姐,真的要我唱吗?可是这是我点你唱的啊......” “不行,就你唱,我给你伴奏。舞台给你搭好了,可别给姐丢人!“ “哦......” 我无可奈何地拿起麦克风,看着弹幕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起哄,暗暗后悔自己这真是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闭上眼睛,努力酝酿了一下情绪,我才开口唱起来: 喜羊羊 美羊羊 懒羊羊 沸羊羊 慢羊羊 软绵绵 红太狼 灰太狼 ...... 我唱得有些扭捏,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就连在一旁伴奏的纯子都笑得前仰后合,连琴都抓不稳了。弹幕里更是一片嘘声,可是礼物却刷得飞起。 我心一横,反正有人刷礼物,硬着头皮把整首歌唱完了。 短短的一首歌我却无比煎熬,直到最后唱完,我才发现自己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只是,尽管我自己觉得有些折磨,可是再看纯子,再看林伊与沐雯,再看那些围观的听众,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为这个夏夜平添了欢乐的气息。 这时,我倒生出了些满足,如果这么简单就能为大家带来快乐,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奉献,而那些笑容中多的是真诚,怎么也看不出对我有任何的嘲笑。 纯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赶紧擦了擦,然后对着直播间说道: “你们说榜一大哥唱的怎么样?” “好啊,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把羊唱成老鼠的,哈哈哈。” “打赏,必须打赏,以后多请大哥来给咱们唱儿歌啊。” ...... 在欢声笑语中,一条弹幕突然飘了出来: “纯姐,大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你们看起来好配啊!” 这条弹幕一出,其他弹幕纷纷附和起来。毕竟在纯子刚开始直播的时候,他们就对我的身份有过猜测,今天我更是直接出现在了直播间,他们当然会有这样的猜测。 只不过,刚刚还满脸笑容的纯子此刻却堆满了尴尬,毕竟林伊就坐在那里,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见状赶紧在镜头前解释起来: “大家好,我自己是有女朋友的,和主播是正常的朋友关系,请大家不要乱猜。” 我的解释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弹幕越说越离谱,甚至有的弹幕起哄让我们来个情歌对唱。 这时,纯子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跑到林伊旁边,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就见她拉着林伊走了过来。 林伊的脸有些羞红,略显扭捏地站在了镜头前。而纯子则是指着林伊对着镜头说道: “你们看好啊,这位才是我们榜一大哥的女朋友,你们可再别乱说了啊!” 林伊对着镜头前挥了挥手,微笑着说道: “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旁边这哥们儿的女朋友,也是纯子的朋友。” 直播间的弹幕足足沉默了几秒,才发来潮水般的文字: “我去,大美女啊!” “秒了!” “纯姐,该说不说,秒了。” “‘这哥们儿的女朋友’,北京大妞儿啊!丫的真漂亮啊!” 纯子的白眼翻到了天上去,嘟着嘴说道: “喂喂喂,你们这帮叛徒,平时把我夸到天上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倒戈了啊!” “没办法啊纯姐,眼睛不会骗人啊。” “纯姐,我还是觉得你最美,不过能不能让旁边的小姐姐唱首歌啊~” 纯子无奈地看向林伊,说道: “怎么说?来一首?” 林伊犹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我对着她点了点头,又小声提醒道: “对了,你正好宣传下咱们的宠物店啊。” 林伊恍然,转头对着直播间笑道: “各位朋友们,我唱歌水平一般,毕竟不是干这行的,就不在这里献丑了。” “美女做什么工作的啊?” “对啊,小姐姐气质这么好,不会是模特吧?” 林伊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地回道: “我呢,大小也算是个官儿吧。” “我去,真的假的?” “小姐姐别卖关子了啊,哪个部门的官啊?” 她这话说得我都有些懵,却见林伊的嘴角上扬,猝不及防地开口道: “铲屎官喽~” 第292章 这一刻,我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们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现场爆发出一阵阵欢笑,弹幕纷纷发道: “原来小姐姐是开宠物店的啊,那确实大小是个官儿了。” “哈哈哈,是啊,铲屎官也是官啊,就是没有编制。” “你别说,以前皇宫里专门养宠物的还真算个有编制的官呢。” 现场的氛围更活跃了起来,围观的群众纷纷要求林伊给大家来一首歌,而弹幕则是忙问道: “你们的宠物店在哪里啊?这以后一定得照顾照顾小姐姐的生意啊。” “对啊对啊,就冲这美女的颜值,怎么也得过去亲眼目睹一下啊。” 林伊见到弹幕如海般的夸赞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想来她早已习惯这样的赞美。她捋了下头发,道: “我们的宠物店还在装修阶段,不过很快就能和大家正式见面了,今天我们没有带宣传资料,后面我们会拜托主播公布在直播间,也欢迎大家光临。” “没问题,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见到纯姐呢。” “我去,哥们儿说得对啊,纯姐赶紧发到直播间啊,我们也好早点过去。” “外地的朋友们可惜了,我就住在五道口附近,到时候见纯姐还是去小姐姐的宠物店都方便。” “哎呦喂,京爷您吉祥!” “别扯犊子!” 这时我也不得不感叹林伊的营销,没有一上来就刻意地介绍我们的宠物店,而是引导观众来问,这样她再说就顺其自然了许多。 当然,这也得益于她惊为天人的颜值,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冲着她追问下去。 林伊见火候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说道: “既然大家这么热情,我就在主播面前班门弄斧了,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她说完,走到我的旁边,托起我的手在我的手指上一吻,俏皮地说道: “贾公子,不知道小女子是否有幸能邀请你一起唱一首呢?” 林伊这一举动让周围纷纷惊呼起来,一个个吹着口哨起着哄,就连纯子也对着直播间说道: “兄弟们,看到没,这就是恋爱中的女人,啧啧啧。” “我去,这哥们儿太幸福了吧,这一首哪够啊!得唱十首!” “对啊,今天得唱一个通宵,不然对不起我的‘荧光棒’” “哥们儿,你这‘荧光棒’才六块钱,哥们直接冲十个!” “京爷有钱,咱哪儿能比啊~” ...... 我的脸上一阵阵发烫,心跳也在这夜幕下被林伊这含羞带魅的样子撩拨得砰砰直跳,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直愣愣地看着她月光般的目光,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憋了半天,就只说出了一个好字。 林伊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反手握住我,这副十指扣就这么在一层又一层的围观群众面前让他们看了个仔仔细细。她落落大方,而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往她的身后躲。 纯子看不下去了,走到我的身后推了一把,然后拿起吉他,问道: “两位,想唱什么?不是我吹,你们能点出来的歌,就没有我不会的。” 林伊替我扶正了刚刚因为纯子那一推而差点滑落的眼镜,笑道: “这得听贾公子的喽~”她看着我,眼底都是摧残的光影,梦幻着这一场属于爱情的狂欢,“贾公子,请。” 我深吸了口气,将麦克风放在我和她的中间,道: “一首《不得不爱》,谢谢大家。” 一二三四: 林伊: 天天都需要你爱 我的心思由你猜 i love you 我就是要你让我每天都精彩 天天把它挂嘴边 到底什么是真爱 i love you 到底有几分说得比想像更快 我: 是我们感情丰富太慷慨 还是有上天安排 是我们本来就是那一派 还是舍不得太乖 是那一次约定了没有来 让我哭得像小孩 是我们急着证明我存在 还是不爱会发呆 baby 林伊: 不得不爱 , 我: 否则快乐从可而来 林伊: 不得不爱 , 我: 不知悲伤从何而来 林伊: 不得不爱 , 我: 否则我就失去未来 合: 好象身不由己 不能自己很失败 可是每天都过的精彩 ...... 林伊在笑,我也看着她傻傻地笑,这样一首歌或许我已经听过太多次,可是从未有一次真的能和自己爱的人纵情歌唱。男生的部分有些烫嘴,可是也许因为林伊在我的身边,纯子也在男生部分的时候帮了我一把,这首歌竟然真的被我们完整的唱完了一遍。 当纯子的指弹结束的时候,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直播间更是各种礼物刷满了整个屏幕,甚至连我们的样子都被那些华丽的礼物特效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个夏夜,是从十年前的伊始,是于此刻的完结。因为如此美满的夏天,我难以奢求,却在这个时候终于体会到爱情的伟大。我看着林伊,她的样子也终于和十年前我想象中的她,玻璃窗后留下绝美侧颜的她重合在一起,真真实实地站在我的身边,她手心的温度,她迷人的发香,她含情脉脉的目光,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这都不是梦。 她,就在这里,是属于我的女人。 一曲唱罢,我和林伊对着面前的所有观众深深鞠躬,却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亲一个,亲一个。” 很快,附和他的声音便多了起来,甚至五道口的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渐渐布满了这个声音。弹幕里更是节奏飞起,还有人直接说亲几个就刷几个大礼物。 林伊的脸飞上了一抹霞红,而我也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得不知所措。就在我想要婉转地拒绝的时候,林伊突然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目光温柔且坚定地看着我,小声问道: “贾念,我再确认一次,你爱我吗?” 我怔了一秒,点头道: “我爱你。” 下一秒,林伊闭上了眼睛,轻轻踮起脚尖,那双红唇就贴在了我的唇上...... 当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我早已忘了周围的声音,我的眼里只剩下名为林伊的女人,她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的生命,用她的一颗心,于十年的光景里将我掳走,又将我的灵魂点亮。 于是,这一刻,我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我曾经喜欢夏天,后来厌恶夏天,最后,于今天,爱上了夏天。 夏天的风带着温润与热烈,世界会在如是的情节里安静下来,只留下吹拂过发梢的沙沙声,弥留深夜的烟火气。 我们都会仰望天空,因为我们都会期待有一颗流星划过我们的生命,然后争分夺秒地在那个瞬间许下自己的愿望。我不知道这个夜晚的某个角落是否有流星划过,可是我不会去做那个许愿的人,因为我知道,那些埋在心底的愿望已经随着一个女人的脚步一点点被我们探寻。 或许,很多人都曾因为爱情而受过无法弥补的伤害,然后又会在觥筹交错后任由自己的眼泪混着对爱情的哭诉关上自己敞开的内心。于是,时代赋予了人们质疑爱情的逻辑,让他们每每提及,都会隐隐作痛,然后嗤之以鼻。 我无法擅自站在别人的角度去劝说些什么,可是,无论如何,我都相信爱情这两个字。我从来不认为爱情一定是伟大的,因为它也不过是人类诸多感情中的一种;可是,我也愿意相信爱情是伟大的,因为当真正的爱情来临,我们无须它如何刻骨铭心,就已经能够在心底涂抹另一个人的颜色,然后带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去调出名为人生的画卷上独属于自己的色彩。 细细想来,我仍旧忘不掉那点开播放键的第一张纸条,那张浅绿色的纸条。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我们的爱情是生机勃勃的浅绿,正如她曾经穿过的浅绿色的裙子,也正如我们彼此在心里种下的种子,当它于今天发芽生根的时候,仔细看去,是一抹预示着未来,昭示着命运的美丽的绿色。 第293章 开业 与纯子分别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和林伊只唱了一首,便将麦克风还给了本是主角的纯子,在一首首熟悉而又令人感叹的歌曲中度过了这个美妙的夜晚。 时间往后前进了两周多,北京的夏天也来到了最酷热的时节。这两周里,我们每天都在店里面忙活,监督施工队的施工进度,同时,纯子的直播间也按照我发给她的电子海报进行了长时间的宣传,最近已经有不少咨询的电话打到了我和林伊这里,一部分是消费者询问宠物店的施工进度,另一部分则是部分了解到我们要开一家宠物店闻声而来的供应商。 过两天我们就要开业了,在这个人生重要的时刻,我先是分别给吴教授、薛叔等人发送了微信,收到了他们的祝福和红包;此外,我也给远在老家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老妈比起老爹来说兴奋不少,足足给我转了两万块的大红包,还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宠物店里的小动物,也要多照顾林伊,别让她太累。 最后,我想起了曾经的朋友们。太多的事情已经过去,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想法,我仍旧把他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我先是给老秦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他有些疲惫,虽然向我表达了恭喜,却因为父母店里事情繁杂,委婉地拒绝了来参与我们开店仪式的邀请。 在电话里,我没有问他和蒋羽涵两个人怎么样了,事实上,自从薛凌走后,我能够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老秦和我之间有了些说不出来的隔阂。或许,曾经再真挚的友情也会在一次次的失望后掉入平淡的圈子,然后在天各一方的遥遥相望中走向彼此熟悉的陌生。 我叹了口气,手指停在了薛凌的微信头像上。最近她的朋友圈比以前更寡淡了,除了半个月前她发了张斯坦福的offer,还有她抵达美国的自拍之外,再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深吸了口气,我给她发了通微信: “薛凌,我们的宠物店马上要开业了。我看到你已经去学校报到了,祝你学业顺利,早日归国。” 只是,这通微信仿佛石沉大海,许久也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即使我不愿意承认,可是那一句再见,仿佛从此刻印在了我和她之间,相隔数万公里,分别地球的两端,然后在心里默默想起她,却也只能看着她的朋友圈里那张略显落寞的照片独自发呆...... 夜幕降临,我犹豫了很久很久,才点开了花知暖的微信。我想了很多,却也不知道给她发些什么。她是我的前任,而我与她之间的心甚至尚存余温。我无论如何狡辩,也挡不住心里那尚存的对她的感情。或许,我早就该彻底割舍,可是十年的日子里我从未失去过她,如今,我的周围少了那一抹甜香,也难免会在路过超市看到那些棒棒糖的时候,想起那个初见时候她递给我的糖果,想起这些年她送我的甜蜜....... 用力甩了甩头,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在微信上写道: “暖儿,那个,我们的宠物店要开业了。” 不到一秒的时间,曾经的有恃无恐便化作了此刻的惩罚,那红红的感叹号断绝了我最后联络她的希望。 我苦笑了一声,关了手机,目光落在浓浓的黑夜......原来,得到的代价便是失去...... ...... 终于,八月八号这天,我们的宠物店正式开业了。开业这天,不仅纯子将自己的直播搬到了我们的店门口,我们自己也开通了直播的账号,为大家展示我们的设备以及那些可爱的小动物们。 策划团队应我的要求没有像传统开店一样张灯结彩,也没有在门口踩气球,而是直接找来十几个少男少女,每个人都穿着我们宠物店的工作服,然后牵着猫猫狗狗在附近的小区里巡游,手里拿着我们开业的宣传单,走到哪里,就在哪里为路人们介绍相应的开店福利以及优惠的折扣。 顺便一提,我们的宠物店虽然没有开通正儿八经的医疗服务,但是在员工的穿着上我们还是采用了林伊的建议,统一以蓝色制服为主,宠物美容师会外配白大褂。 林伊兴致勃勃地和策划团队出去宣传宠物店去了,我和沐雯留在店里招待蜂拥而至的客户,纯子则是继续在我们的店门口直播唱歌。 虽然前期我们已经做过一定的调查,再加上有纯子的宣传,我自认为开业这天来的人应该不少,没想到人数多到我和沐雯都有些手忙脚乱,光是办卡的年轻人就来了不少,甚至还有几个老哥直接就是冲着纯子过来的,店里店外堵了个水泄不通。 还好林伊招来的三个小姑娘还算镇定,几个人勉强还能应付眼前的场景,短短一个上午,我们已经卖出了五只猫,还有一只田园犬。 中午的时候我们暂时关了店,林伊带着我们到附近的商场吃饭。我们来到一家涮羊肉的馆子,七个人围坐在一起,林伊轻车熟路地点好菜,然后还点了几瓶啤酒。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着林伊抱怨道: “下午你别出去了啊,今天上午可把我们忙坏了,你倒好,出去躲清闲去了吧。” 林伊给我的杯子里倒满啤酒,笑道: “你们上午辛苦了,下午我和你们一起。” 这时候,其中其中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开口道: “那个,林总,请问这位先生是?” 另外两个小姑娘也附和着点点头,目光齐齐指向了我。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面试我并没有参加,今天才和这三个各有千秋的小姑娘们见面。林伊露出一个微笑,说道: “这位是我男朋友,贾念,同时也和我一起经营这家宠物店,那天面试的时候他去搞装修的事情去了,所以没和你们见到面,今天正好大家一起认识一下吧。” 我连忙附和道: “大家好,很高兴从今天开始能和大家共事。我们的宠物店不大,所以平时有什么问题或者需求都可以和我或者林总说。” 三个小姑娘点点头,从左到右依次介绍起了自己。其中一个看上去活泼一些的小姑娘第一个开口道: “贾总您好,我叫麦小研,河北人,之前面试的时候我也和林总还有雯姐说过了,我很喜欢小动物,所以一定可以干好这份工作的。” 紧接着,一个戴眼镜的小姑娘说道: “我叫田梦,北京人,我主要是家里想让我找点事情做,再加上我自己很喜欢猫猫,所以就来干个打杂的吧。” 大家会心一笑,沐雯道: “小田,你别谦虚啊,我看你记账之类的很有条理的,只是你的简历里怎么没写呢?” “我那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大学里选修了会计,后面家里让我考试,考了几次都没过,干脆就放弃了。” 田梦介绍完自己,轮到了最后一个姑娘。以我的审美来看,她是这三个女生里最漂亮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倒是和薛凌有几分相像。她两只手放在桌子上,正色道: “贾总,我叫宋佳,天津人,主要负责宠物美容方面的工作,很高兴认识您。” 我点点头,至少从目前来看,三个小姑娘性格各异,对于自己的工作也有一定的热情,所以,我举起手里的酒杯,道: “欢迎你们三位加入我们‘喵喵’宠物店,多的不说了,我敬大家一杯。” 虽然下午还要上班,但是这点啤酒倒也没什么影响,所以我们都喝的啤酒,一杯过后,见她们还有些扭捏,我赶紧说道: “大家别这么拘束,都是二十郎当岁的人,咱们没那么多讲究,今天咱们林总请客,大家随便点,随便吃,比如我吧,”我转头向林伊笑道,“林总,能不能再加两盘肉啊,这点肉不够吃啊。” 林伊把菜单递给我说道: “点吧点吧,没想到你这么能吃啊?” “废话,我这正值人生的巅峰期,肯定是能吃能造啊。” “那你一定很有力气喽?” 林伊的笑容有些诡异,不过我很快读懂了她的意思,歪嘴笑道: “当然,贾某人别的没有,多的是力气。” “呵,也许吧。” 我听完立马就不乐意了,追着她说道: “喂喂喂,你这语气什么意思啊?我有没有力气你不知道?” “不知道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和林伊这两句话很快就引起了歧义。麦小研最看看我,又看看她,笑嘻嘻地说道: “贾总,你们这一言不合就开车,不好吧?” 我挠了挠头,吃了口羊肉,讪笑道: “你别误会啊,林总开我玩笑呢。” “哦哦,那贾总一定力气很大了,是得多吃点。” 这时候,纯子笑道: “贾念,现在的你可是意气风发了哈,恭喜啊恭喜。” 几个小姑娘看着纯子有些不敢说话。仔细打量一番,今天的纯子穿着一身朋克,脸上化着烟熏妆,虽然美丽依旧,却也多了些叛逆,让人生出一丝生人勿近的感觉。 我给纯子倒满啤酒,道: “那可不,有您这位当红小主播站场,我们的店以后肯定风生水起啊!” 这时,田梦看着纯子说道: “那个,纯子姐姐,我好像看过你的直播,你的样子我有些熟悉。” “真的呀,小妹妹。谢谢你啊,下次你来我直播间,我唱歌给你听。” “嗯嗯,我很喜欢你的歌声,尤其是你唱r&b的时候,简直绝了。” “谢谢,我最近准备参加选秀去了,你们都要给我应援啊!” 我们几个异口同声地说道: “没问题!” 一顿饭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席间,我不小心把麻将洒到了短袖上,结果林伊就开始吐槽着我生活里的大大咧咧,我则是反说她太计较细枝末节,最后只得沐雯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以后家里的卫生之类的就由她包圆了,结果引来了林伊对我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纯子这家伙也在一旁拱火儿,顺带着还吐槽了一下我以前邋里邋遢的着装,弄得我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儿的。 哎,你们说我招谁惹谁了,真是的...... 下午的人来得少了些,再加上有林伊帮忙,工作量少了不少,晚上下班之后,我们三个在家里算起了账。 仅仅今天一天,会员卡就办了超过两万块,卖出去的猫猫狗狗加起来也有个万把块,这么看起来,我们的这一天的营业额就突破了预期。不过,林伊提醒道: “今天的营业额看上去还不错,但是你们要清楚,这是因为纯子带来的观众效应以及我们第一天开业的福利折扣吸引了很多人,后面要想保持今天的业绩,我估计有些困难,所以我们一方面还要加强宣传,另一方面就是要做好售后服务。” 沐雯也说道: “是啊,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考虑到之后的成本,水电燃气,租金等等,所以,小姐,我想,我们每周都要对收支情况做一个财务汇总,各项成本也要摸索着加以控制。这个行业我们刚刚进入,后面会面临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嗯,所以,我们之后必须对每只售卖出去的宠物进行详细的记录,从它买回店里开始,性格、喜好、身体情况、饮食偏好等等都要详细记录,这样我们的客户在购买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预先给予建议,也可以尽量减少宠物和新主人之间的磨合期过长的问题。” 林伊的面色略微有些沉重,但是很快她就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贾总,你身上的担子不小啊。” “啊?” “啊什么啊?你不是销售经理吗?后面我们宠物店各方面的宣传可就拜托你了啊!无论后面我们要面临什么困难,客源这一块一定不能落下。” “呃,你有想法了?” “当然啊,难道你没想法?” “我有,但是不知道和你的一样不一样。” 林伊抿嘴一笑,拿来两张纸,又将她的那支钢笔拿了出来: “贾念,还记得这支笔吗?” “当然记得,你还说回来就还我呢,我都差点忘了。” “切,既然你都忘了,我干嘛还给你?” 我赶紧从柜子里珍藏的笔袋中将我自己的那支钢笔拿了出来,然后讨饶道: “我的林总啊,您就还给我吧。” “‘林总’不好听,换一个。” “好妹妹,还给我吧~” 林伊红了脸,看了眼沐雯,然后咳嗽了一声,说道: “行吧,看在你完成了约定的份儿上,我还给你。” 她将钢笔递给了我,而我也将自己的钢笔递给了她。两支笔好久没有用过了,我们先是用清水润洗了下笔尖,然后吸足了墨水。不用林伊开口,我便知道她想看看我与她之间的默契。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我和林伊同时停笔,她说道: “准备好了吗?” “好了。” 我和林伊将纸上的文字亮了出来,果然,她写的是直播,我写的也是直播。 林伊满意地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贾念,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们好像也用过相同的方式来交换意见,你还记得吗?” “梅钢那次。” “嗯,只不过,贾念,你的字可有些退步啊,潦草了许多,怎么?最近阳气不够了?” “被吸了呗。” “啧啧,小趴菜。” 林伊说完,捂着嘴乐呵呵地笑着,而坐在我旁边的沐雯比我的脸还红,捋了下头发,打断了我和林伊的情话,说道: “那个,小姐,总之,您和贾先生的意思就是要利用纯子小姐与我们的直播间联动的这波热度,把我们的宠物店持续推广出去是吧?” “没错,”林伊收起了刚刚的玩笑,道,“今天可以很明显地在我们的直播间里涌现了一批纯子的粉丝,这是件好事,但也未必是件好事。我们的宠物店不可能总是依赖纯子,更不能毫无顾忌地消耗纯子的人气。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将这几天的热度坐实,将纯子那边带来的粉丝效应转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所以,贾念,你这边必须着手准备直播推广的事情了。毕竟你曾一手帮助纯子把直播间做了起来,这次轮到咱们自己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沉思了片刻,回道: “这恐怕需要不少钱,因为我们这个性质和纯子不一样,她是作为网红主播来进行运作,模式上简单一些,只需要将她这个人推广出去就可以了;可是我们是一家宠物店,推广方会顾及很多,包括我们的资质、卫生、消防等等,所以预算会比当初纯子的直播推广贵上不少。” “无所谓,你让他们报个价,我来付。” 林伊大手一挥,身上满是曾经的影子。我深知自己憧憬那个挥毫泼墨,指点江山的林伊,可是我也知道这份憧憬更应该转化成辅佐她的助力。我摇了摇头,说道: “我预计这笔费用在二十万左右,不过你不用管,这笔钱我来付。” “你?你哪来的钱?” “你别管了,反正我有钱。” 林伊眯了眯眼睛,目光在我的身上反复打量,最后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那你可千万别误会什么啊,我只是不想说罢了。” 林伊的笑容更浓了些,道: “贾念,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去见伯父伯母吧?” 我欣喜万分,没想到林伊自己提起了这个,也终于知道了她口中的“知道”是如何的冰雪聪明。 “好,到时候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 “说得我像小馋猫一样。” “嘿嘿,对了,我们要不要养一只猫啊?” “肯定要啊,过两天我就挑一只和我得小白长得像的猫猫,雯姐,你得帮我。” “好的,小姐。” 第294章 陌生女人的声音 宠物店在我们自己以及纯子两个账号的双重运作下开始逐渐步入正正轨,三个小姑娘也同样展示出了年轻人的热情与朝气,每天兢兢业业,也让我和林伊省了不少心思。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流逝,虽然宠物店本身需要的策划方案不多,但是我们同样也面对了诸多问题,比如如何应对有特殊需求的用户,如何将宠物料理得井井有条等等。虽然有这几个小姑娘帮忙,但是因为买来的宠物比较多,每天的遛狗任务也算有些繁重,而且,我们还要在没有生意的时候保持之前的支出,这也让我们这些创业小白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创业的不易。 不过,林伊毕竟曾经是依连的总经理,虽然需要操心的事情比较繁杂,但是较之依连时期还是九牛一毛了,所以虽然我忙的焦头烂额,可是林伊处理起来却显得游刃有余,这也让我更进一步了解了她处事的风格。毕竟,当初在依连的时候,很多她的工作我并没有参与,如今真正全部参与了进去,才发现她简直就是天生的领导者,无论是库存的管理,每一只宠物的生活还是整个宠物店的运营,林伊都信手拈来。 九月的北京依旧炎热,而我们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沐雯也在附近租了间一居室,家里剩下了我和林伊两个人,于是夜晚的时候,林伊便更加放肆了起来,以至于我感觉自己的腹肌足足多了两块...... 这一天上午,我刚遛完狗回到店里,正准备清点一下今天的库存,却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一般情况下,没有备注的电话我是不会接的,又不是外卖或者快递,可是,当我挂断了一次后,这个电话就又打了过来。我仔细看了一下,归属地就是北京。我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接通: “您好。” 电话那头只有电流的沙沙声,我问了两遍都没有回声,直到我不耐烦地说道: “你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哎哎哎,别挂别挂,”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略微有点耳熟的女声,紧接着,她说道,“请问您是贾念先生吗?” “没错,是我,请问你是?” “您好,我是蒋羽涵的舍友,那个,您还记得吗?” 我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在脑海中寻摸了许久,才想起那次扶醉酒的蒋羽涵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一个女生自称是她的舍友,当时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录了自证用的视频。 想到这,我回道: “哦哦,我想起来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贾先生,能麻烦你来我们的出租屋一趟吗?羽涵她......她最近状态很不好,而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我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还在忙碌的林伊,走到店外的一个角落,问道: “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个,好像是她和她男朋友之间的事儿,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丫头怎么也不肯说,只是前两天从河北跑回来,然后一直在家里喝酒,整个人颓废得不行。我给她男朋友打电话,也不接,她又没什么别的朋友,我很担心她,就想起您来了。毕竟她当初能和您喝酒喝到醉,应该是比较信任您吧?” 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口中的蒋羽涵的男朋友应该是老秦,可是我还是没法想象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回头看了眼忙得热火朝天得林伊等人,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件事不能袖手旁观,一个是我的好友,一个是我曾经得意的下属,至少,我也应该了解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尽量调和一下。 “这样吧,她的男朋友我认识,我先问问怎么个情况,等会儿我给你打过来。” “那太好了,谢谢您。” 我刚挂断电话,就见到林伊走了过来。、 “贾念,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给谁打电话呢?” “啊,哪有偷偷摸摸......是蒋羽涵的舍友,说是蒋羽涵最近状态很差,让我过去看看。” 林伊双手插兜,淡淡地说道: “她的状态差应该秦铁中去照顾,要你去算怎么回事儿?” “她和老秦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所以我想先问问老秦怎么回事儿再做决定。” 林伊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下巴指了指我的手机: “你打给他,我也听听。” “哦......” 我当着林伊的面给老秦拨去了电话,又把免提打开。今天是工作日,讲道理这个时间老秦应该是在他父母的连锁店里帮忙,可是等了许久他才接通电话,声音有些慵懒,连着打了几个呵欠才说道: “念儿,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在哪呢?” “床上呢。” “大哥,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没起床?” “嗨,昨晚睡得晚了......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我也没有再和老秦扯皮,直接问道: “你和蒋羽涵之间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长足的沉默,时间在此刻显得格外难熬,而他的沉默似乎也间接给了我不好的预感。 终于,老秦轻叹了口气: “没什么,闹了些小矛盾,过两天就好了。” “人家姑娘都哭着回北京了,你还说‘小矛盾’呢?听说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呗?” 或许是我听错了,也或许是周围的声音略显嘈杂,我居然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很小声的女人的声音: “谁啊?” 我一时间怔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向林伊,而与林伊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也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震惊、失望甚至是愤怒。很快,电话里传来了老秦毫不在意的声音: “念儿,你就别管了,过两天就好了。” 我的心脏因为愤怒而砰砰直跳,连续调整了好几个呼吸,我才冷着脸沉声问道: “老秦,你老实跟我说,你身边是不是有人?” “没......没有。”他支支吾吾的,声音也有些发虚。这一刻,我彻底确定了他一定是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搞了个通宵,身子也因为这个结果而一阵阵发抖,就在我将要爆发的时候,林伊突然按住了我的手,对着我摇了摇头。我闭上眼睛,止不住地摇头,最后硬生生和老秦说了句你好自为之,然后用力挂断了电话。 手机差点从手掌脱落,我泄掉了所有的力气,头突然一阵阵发痛,眼前一黑,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林伊惊呼了一声,连忙扶住了我,满眼都是焦急的神色,不住念着: “贾念,贾念!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这种感觉就像脑袋炸开一般疼痛。自从和林伊在一起后,我已经很少头痛欲裂的了,可是那些曾经的遗憾,那来自薛凌悲伤的眼神止不住攻击着我,而我的大脑更是一片混乱,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沐雯几人听到了林伊的呼唤,连忙冲了过来,将我驾着回到了店里。林伊赶紧为我倒了杯热水喂我喝下,缓了不知道有多久,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晕眩才渐渐散去。 “贾念,好点了吗?我带你去医院吧?你这个头疼的毛病是不是已经很久了?不会是......不会是之前留下了后遗症了吧?” 林伊的眼眶有些红,声音颤抖着紧紧握着我的手。沐雯这时候安排宋佳她们回去工作,然后轻声说道: “贾先生,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这种情况不能不当回事啊。” 只是,我几乎没有听进去她们说的话,满脑子都是老秦、蒋羽涵甚至薛凌,我难以想象曾经那个深情到了极点的老秦居然在数月的时间里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叹气,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摇了摇头,拒绝了去医院的建议,然后撑着身子站起来,坚定地对着她们说道: “我先去看看蒋羽涵吧。” 林伊拉着我,眼神里浮现一抹挣扎,然后闭上眼睛,问道: “你一定要去吗?” “我必须过去问问她,老秦这几个月到底干了什么,要不然我......我没办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她,然后点了点头。 第295章 合租人而已 我的心里很着急,但是林伊还是坚持和我吃了午饭之后才和我一起往蒋羽涵的宿舍那边去。 我的状态有些不好,所以林伊开车,我坐在副驾,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这辆顶配迈巴赫,只是将窗户的打开,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或许,人总是会在车上那片刻的安宁中想着心事。老秦和薛凌的事情已经足够我内疚,可是如今的老秦却让我愈发看不真切了。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也不清楚他和蒋羽涵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起过去的种种,我愈发烦躁起来,忍不住连连叹气。 林伊没有打扰我,一路上我们都保持着默契的安静。北京的夏天更热了,气温已经飙升到了40°,可是对于此刻的我来说,那些炎热怎么也缓和不了内心的冰冷与煎熬。 车行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终于抵达了那栋全是出租屋的公寓楼。林伊停好车子,我则是凭着记忆带着她来到了出租屋的门口。 出租屋的防盗门有些老旧,把手上锈迹斑斑,贴在门框两旁的春联也已经破损不堪。我深吸了口气,敲响了门。 等了几秒,防盗门打开了,一个女生探出了头,目光停在了我和林伊的身上。她有些犹豫,略作思考的模样,才笑道: “是贾先生吧?我看您有点眼熟。” 我点点头,然后简单介绍到: “旁边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林伊,我们可以进去说话吗?” “当然,请进。” 女生欠了欠身子给我们让出了身位。林伊微微皱眉,先于我走了进去,然后道: “冒昧来访,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毕竟如果贾先生一个人来反而有些不妥,对吧,贾先生?” 她看向了我,很明显是还在计较当初我在她们房间里录像的事情。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先不说这个了,对了,我记得你叫李琪,对吧?” “您记性真好。”李琪笑道。 我点点头,问道: “蒋羽涵呢?” 李琪面色沉了沉,指了指蒋羽涵的房间: “您自己进去看吧。” 我和林伊对视了一眼,林伊走在我前面,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试探性地拉开了房门。 一个瞬间,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冲我的鼻子,我眉头紧锁,跟着林伊走了进去,就看见蒋羽涵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两边堆放着数不清的啤酒瓶,屋子里也拉着窗帘,甚至桌子上还有残留的烟头。 我几乎没有犹豫,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唤着她的名字: “蒋羽涵,蒋羽涵!你还好吗?” 蒋羽涵双眼微微睁开,踉跄了一下,林伊又赶紧扶住她,然后我们一起将她扶到床上,李琪接来一杯热水,林伊接过,缓缓地放在她的嘴边。 蒋羽涵贪婪地喝着水,却又猛烈地咳嗽了两声,浑浊的瞳孔扫了一眼我们,才带着醉态笑道: “贾总......呀!林......林总,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蒋羽涵,我和林总听说你状态不好,过来看看你。” “状态.......不好?”她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我好得很,有酒,有烟,好得很......” 她醉的不成样子,整个人几乎都倒在了我的身上。我赶紧从椅背上抄起她的外套套在她身上,然后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很快,她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看来,暂时是从她的嘴里得不到什么信息了。我和林伊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然后顺手带上了门。 李琪坐在沙发上,睡衣显得有些单薄,甚至有些露骨,一只手拿着烟,正想要点燃,见到我们出来,将那支烟夹在耳朵上,匆忙收拾了一下堆满了衣服的沙发,讪笑道: “二位请坐,没来得及收拾,让你们见笑了。” 我和林伊没有说话,坐在沙发的一角。 出租屋有些小,屋子里弥漫着烟草和刺鼻的香水的味道。林伊的目光紧紧盯着李琪,李琪本欲开口,也许是林伊的目光有些冷淡,又或许是我一个男生坐在这里,她的穿着有些不妥,她咳嗽了一声,随便拿起了一件衣服套在了身上,然后说道: “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林伊先开口道: “蒋羽涵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小一周吧,之前她还兴高采烈地跟我说要和男朋友去河北那边做生意,结果闹成了这个样子。” 我沉声问道: “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闷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饭也只吃一点点,还管我要了几包烟。” “你不是她的朋友吗?怎么不劝劝她啊?” “朋友?”李琪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谈不上,合租人而已。” 我有些错愕,随即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生。身材不错,长相中规中矩,但是脸上的妆很重,美甲做得有些浮夸,左手的食指微微发黄,想来也是个老烟民了,只是不知道她的职业。我稳了稳情绪,接着问道: “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没有,就算是俩人要打炮也肯定是去宾馆啊,不可能领回来的,这里的出租房隔音不好,之前我领个男人回来还被邻居投诉了呢。” 我和林伊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下,都从彼此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对李琪如此大胆发言的惊讶。林伊双手插在胸前,显然是不想再让李琪继续她的虎狼之词了,冷冷地说道: “那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呢?比如蒋羽涵在电话里和别人吵架之类的。” 李琪扫了一眼林伊,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将夹在耳朵上的烟往我的眼前递了递,我摇头道: “谢谢,我不抽烟。” 她眼神里一闪而过惊讶的神情,但是很快对着林伊笑道: “那个,这位美女,介意我抽支烟吗?烟瘾犯了。” “不介意。” “谢谢。”她熟练地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这支烟我认得,应该是普通的玉溪。她用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道烟柱,目光看向天花板,半晌后说道: “硬要说的话,她确实在电话里和她男朋友吵过几次,声音很大,虽然我没有偷听别人电话的癖好,但是还是听得挺清楚的。大概意思就是控诉她男朋友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把她当替代品之类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呢,嗨,男女之间不就那点儿事儿嘛,要么那个男的出轨了,要么就是放不下前女友.......呵,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说完,愣了下,又赶忙赔了个笑脸给我: “当然哈,我就是这么一说,不是针对贾先生您啊,您这么帅,这么有钱,女朋友又漂亮得不像话,肯定是个优秀的男人!” 我心里有了计较,也感叹老秦终究还是放不下薛凌,而如今想来,当初他和蒋羽涵在一起也显得有些突兀。这么想来,老秦还真是辜负了蒋羽涵啊......我轻叹了口气,问道: “我有没有钱你是怎么知道的?” “蒋羽涵说的啊!她之前不是在你们公司任职嘛,回来总跟我说她领导对她有多好,还给她分了不少钱......对了,他男朋友应该也给她了不少钱,听说她家人的病还是她男朋友出的钱呢!” 蒋羽涵的母亲生病了这件事我是知道的,那次她借了我八千块钱,但是下个月就还给了我,我当时太忙没有来得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恐怕那个时候她就和老秦有了联系了吧。 只是,这些事我都不知道,老秦也完全没有和我提及。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或许,很久以前,我和老秦之间就没有了大学时候的坦诚,彼此之间都有了各自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无外乎都关于爱情。 第296章 人生就是一场浑水摸鱼 谈话到了这里陷入了僵局,我们谁也不知道蒋羽涵和老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长时间的沉默也渐渐消耗掉了李琪的耐心。几根烟被她吸完,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她终于等不下去了,径直走到卧室将蒋羽涵叫醒。 或许是蒋羽涵睡了一会儿状态好了不少,揉着眼睛跟着李琪走了出来,呵欠连连地抱怨了两句,目光就和我们对上了。 蒋羽涵愣了愣,才说道: “贾总,林总,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有些不忍,语气轻柔地说道: “中午的时候我和林总就已经过来了,看你还是醉的不行,所以就没再打扰你。” “对不起啊,我......我喝得有点多。” 清醒了以后的蒋羽涵恢复了以前恬静的模样,可是眼里的红血丝和凌乱的头发依旧告诉我她这几天过得有多么糟糕。 林伊叹了口气,说道: “蒋羽涵,你和秦铁中之间到底怎么了?” 蒋羽涵的神色有些挣扎,躲开了眼神,说道: “那个,林总,我......我不太想说......” 我皱了皱眉头: “其实,你和老秦之间的事情我们本不该插手,可是老秦毕竟是我的朋友,而你也曾经是我们的同事,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能帮上忙也说不定呢?” 她紧紧咬着嘴唇,眼底红红的,几乎要流下泪来。李琪连忙走上前扶着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道: “羽涵,你不是跟我说贾先生是很好的人吗?你就和他说说吧,既然他和你男朋友是朋友,应该能帮帮你啊。” 蒋羽涵抹了把眼泪,低着头,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 “贾总,铁中......铁中他根本不喜欢我......您不知道,每天我和他在一起,他都心不在焉的,有的时候虽然我们在......在那个,可是他嘴里总是蹦出别人的名字......”蒋羽涵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李琪递给她的餐巾纸一张张地被打湿,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过去的事情。 我无法评价她和老秦之间所谓的感情,在我看来,他们在一起的时机显得很奇怪,甚至我有种直觉,或许老秦还没有和薛凌分开之前,和蒋羽涵之间就已经不清不楚了。 我叹了口气,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试探性地问道: “蒋羽涵,你和我说实话,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蒋羽涵的哽咽声停了停,用力擦了把眼泪,抬起头,深吸了口气,看着我说道: “市政府来我们厂子参观那段时间吧。” 我仔细回忆了起来,那段日子是我刚刚和花知暖在大理分别,而我的心也沉了沉,半晌后说道: “蒋羽涵,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时候老秦是有女朋友的吗?” “你是说薛凌?”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吗?” 蒋羽涵摇着头苦笑了一声: “抱歉,贾总,那天我骗了您......我当然认识她,或者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女人,就是她,让铁中整个人都像废了一样......” 说到薛凌的时候,蒋羽涵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甚至从她颤抖的语气中,我听出了些许的恨意。这让我有些不满,当即说道: “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如果真是这样,你这叫知三当三!你知道这样会......” “那又怎样!”蒋羽涵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我和林伊都有些猝不及防,我后面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你知道吗?铁中他真的很好,他温柔,体贴,成熟,什么事情都想得很全面,做事又踏实,还不求回报地帮助了我!我就是那个时候确定自己爱上他的。可是......”她神情激动,但是说到了转折点,却又沉了下去,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叫薛凌的不爱他!也就是她,让铁中始终无法接受我。贾总,您知道吗?我不知道多少次看到他在电话里卑微的模样!铁中在工作中总是很拼命,出差的时候也把工作压到最满,就是为了能早点回去找她。可是她呢?每天都在外面,说是在出差,可是铁中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那个女人居然在外面见别的男人,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 蒋羽涵的话终于让我淡定不下去了,心脏砰砰直跳,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与愧疚感涌了上来。我不知道蒋羽涵口中的“别的男人”指的是谁,可是,从时间上来看,那个男人八九不离十便是我自己......我扶着额头,强忍着渐渐袭来的头痛,问道: “所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他又怎么会答应你!” “呵呵,”蒋羽涵笑了,笑得有些悲凉,有些寂寞。她仰起头,抹了把眼泪,带着回忆的神色道,“那个叫薛凌的从来没有爱过他,你以为他感受不到吗?终于有一天,铁中和我从中钢投标回来的晚上一起去吃了饭,他喝了些酒,和我倾诉着他的委屈,他的不满......您知道的,一个女人安慰男人的手段有很多,而我选择了最高效的办法......” “所以,他和你之后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吵了一架,对吗?” 蒋羽涵瞪大了眼睛,很久才堪堪开口道: “您看见了?” “偶然撞见罢了。” 蒋羽涵自嘲般地笑了笑,道: “是啊,吵了一架,因为他觉得他背叛了薛凌,要和我断绝一切联系。可是他错了,食髓知味,他又如何能断绝呢?薛凌给不了他的,我变着法儿地给他,我坚信我可以让他爱上我,然后离开薛凌。” 林伊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觉得你这是一种病态吗?” “对,我是病了,病得很重。铁中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又高又帅,还对我很好,所以我离不开他......” “所以,现在你应该满意了。秦铁中已经和薛凌分手了,你们也在一起了,又出什么事了呢?” 蒋羽涵不顾李琪的阻拦,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刚刚点燃,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是她有些倔强,即使烟呛得她流了泪,她依旧努力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大片烟雾: “或许贾总说的对吧,知三当三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那天他被我抓包了,就在他家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和他躺在一起。呵,那个女人哪里比得过我!身材,容貌,我哪里不比她强,我搞不明白铁中到底怎么了,自从我和他去了河北,他几乎每天都要去酒吧,去夜店,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接触......所以,我病了,他也病了,我们都病了,又怎么样呢?” 此刻的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就这么呆坐在那里,听着我曾经引以为豪的下属说着那些男女之间糜烂的往事,故事里的男主角是我的至交好友,而那个被刻上了被嫉妒与被仇恨印记的女人,是我的青梅竹马...... 或许人生真的是一场浑水摸鱼,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条鱼是自己稀碎的手指,还是别人残破的四肢...... 第297章 悔?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低着头,两只手缠在了一起,无言地听着蒋羽涵将她和老秦的故事毫无顾忌地展开。 或许绷在她心中的那根弦终于断掉了,她咒骂着那个和老秦躺在一起的陌生女人,怨恨地细数薛凌的“罪行”,却又在歇斯底里之后笑出声来,忘我地说着她和老秦的过往,出差的时候,在北京的时候,上班的时候,甚至,在酒店的时候...... 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我不认识的人,因为我从未想过这个我亲自招进来的女生就这么沦陷在了老秦与薛凌的中间,于是,对老秦来说,我再一次成为了这段不光彩的因果的起始,而此刻的我也在她的一句句控诉中承受着这份业障。 我未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正如他们的爱情,我不曾以身入局,到头来我却从来都是这局的始作俑者。 几支烟,伴着满屋子呛鼻的味道将这个屋子变得朦胧起来。烟灰缸里剩余蒋羽涵用力吸过的烟头,烟蒂散在烟灰缸里,散在桌子上,也散在了她的指尖,她的衣领。 阳光未曾透过窗台投进这间拥挤的小屋,或许是云,或许是林立的高楼,又或许是那些凌乱地晾晒在阳台的她们两个人的衣服,将那足够洗涤灵魂的光遮挡得干干净净。 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仅留下两个吸烟者嘴边的燃烧与两个沉默者的哀叹。 烟盒里剩下了最后一支,蒋羽涵将它拿起,却被林伊抢了过去。在我不解的眼神中,林伊点燃了这支烟,放在唇边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很快就吐出了一缕烟柱。我皱了皱眉,从她的手里将这支烟抢走,狠狠地按灭在了烟灰缸中,然后将那些抽过的烟头一股脑地倒进了垃圾桶里。 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靠在沙发上,各自想着心事。 我摘下了眼镜,用力揉搓着自己的眼睛。许久,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蒋羽涵,所以,你要怎么做?你和老秦之间,又该怎么办?” “我不会放弃他的。”蒋羽涵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神里伴着狠戾的坚定,“就算他出轨了,就算他的床上换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我也不会放弃他。” “为什么?”林伊忍不住怒道,“他已经堕落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能......” “你没资格这么说他!”蒋羽涵转过头对着林伊吼道,“林伊!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堕落!你懂他什么!你告诉我,一直享受着贾念的爱的你有什么资格去体谅爱而不得的人!” 林伊被噎在了原地,目光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我皱着眉,对着蒋羽涵说道: “蒋羽涵,你应该清楚,林伊这么说是让你清醒点。虽然老秦是我的朋友,但是现在的他真的不适合你,你没有理由继续把自己的精力耗费在他的身上!” 蒋羽涵腾地站起身来冲我走了过来,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惊得连往后躲,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她死死按住,按在了她小腹的位置。 她的小腹冰凉一片,可是她的眼神却突然柔了下来,带着温柔,带着慈爱,带着母亲般的目光...... 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个呼吸后,她松开了我的手,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痛苦地摇着头,嘶哑着嗓子道: “原来是这样啊......孽缘啊,孽缘......” “贾念,所以,秦铁中是我的男人,无论如何,他也逃不掉!” ...... 从蒋羽涵家里离开的时候,我们没有说再见。我拉着林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逼仄的屋子。 我和林伊默默地站在路边等待着出租车,空气里都是尾气与雾霾的味道。等了好久,才有一辆出租车踩着油柏路停在了我们面前。我和林伊坐在后排,手牵在一起,头却望向了两边。 渐渐的,我的眼睛湿润了。或许我本就多愁善感,在这样平和的日子里,心里的刺却一次次扎在我的心口。 我难以遏制地想起了过去,过去的我们。那时的我和薛凌是那样的快乐,那时的我和老秦是如此亲密,那时的我是那样地欣赏蒋羽涵......可是,无论我多么坚定地想要抓住他们,岁月却转身将他们带走,只留下满地的支离破碎,混着血泪,在命运的小径留下斑驳的足迹...... 似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答应了薛凌,那么老秦会带着他的深情与某一个女人相爱一生;如果我没有把蒋羽涵招进来,那么老秦和薛凌一定还是曾经的他们,会欣然接受时间带来的长情.......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如果,或许,从最开始的时候,另一个我会将林伊的纸条随手扔到垃圾箱里,然后带着满身的颓唐步入十字路口的另一边...... 原来,当曾经的笑容都离我远去,我才知道人的内心总会有悔恨,总会有踌躇,总会在一次次选择之后止不住地想要回到过去。 可是,当我在懦弱地悔恨,林伊呢?我又将林伊置于何地?她那么爱我,我又那么爱她,我们如此坚定地走过了很久很久,难道那些失去的痛就要因此让我再毁掉我和林伊吗?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们呆愣在小区门口的老树旁,却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终于,大脑在隐隐作痛,我忍不住看向了林伊,她也像有着某种感应一样回头看向了我。她的瞳孔微微颤抖,我能够看到她心里的哀怨,甚至这份哀怨,随着她的手将我紧紧握紧,更显出了几分恐惧。 “贾念,你后悔了,是吗?” 林伊咬着嘴唇,用力沉声道。 我躲开她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说?” “我能感受得到。” “胡说八道。” “你不用这样,你的心与我的心早就连在了一起,所以,只需要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后悔什么呢?我又能后悔什么呢?” “后悔当初回了我的纸条,如果没有那张纸条,你和她们中的一个就可以在一起,今天的你,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她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贾念,是我,是我让你痛苦了......让你们痛苦了......对吗?” 我用力将她拥入怀里,泪水沾湿了我的肩头,也沾湿了她的领口。我不断地摇着头,原来,林伊是如此敏锐,且又如此洞悉人心。所以,她将我的罪恶一并拦下,拥抱着我的双臂松了松: “贾念,是不是......是不是我应该退出了......” “不是的,林伊,不是这样的!” “可是,你痛苦的样子会让我更痛苦......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一个瞬间,我的呼吸漏了一拍,隐隐作痛的大脑开始折磨我。头痛开始如撕裂一般,甚至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的呼吸越来越不通畅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开始变黑,开始不受控制。 林伊看出了我的异样,慌忙松开了我: “贾念,贾念!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回不了她的话了,窒息与刺痛麻痹了我的神经,我捂着头跌倒在了马路边,然后在林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陷入了黑暗...... 我做了个梦,梦里的女人再一次出现,却在海的那一边。 我伸出手,这令人绝望的距离让我心急如焚,于是,站在了悬崖边,向着大海一跃而下...... 第298章 脑瘤 这场梦足够长,长到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谁,才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清醒了过来。 头顶是煞白的天花板,白炽灯晃着我的眼睛,让我本就肿痛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我用力动了动脑袋,疼痛感缓解了许多,可仍旧一阵阵生疼。紧接着,我就听到一声惊呼: “贾念,贾念你醒了!” 我回过头,纯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眼睛红红地抓着我的手臂。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来到了我的床前。这次的人数比上次多了很多,我看到了老秦,看到了沐雯,看到了蒋羽涵。当然,还有我的父母、蒋叔,甚至,还有任莫离。我正想开口,病房的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花知暖与薛凌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唯独,没有林伊。 我努力张开了嘴巴,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老妈见状赶紧把我扶了起来,喂给我一杯温水。 见我喝了些,老妈抹了把眼泪: “儿子啊,你......哎......”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他们中间,始终不见林伊的身影。窗外是无尽的黑夜,过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我,仿佛十年前的那一幕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慌了,全身都止不住地打摆子,用尽了力气,焦急地大声问道: “林伊呢?她在哪?她为什么不在?” 沐雯赶紧贴了过来,柔声说道: “贾先生,您别着急,小姐在和医生讨论您的病情。” “我的病情?我没病!叫她过来,我要她过来!” “好好好,贾先生,您别激动,我马上去找她。”沐雯说完,连忙出门去了。 我的呼吸有些紊乱,心脏止不住地砰砰乱跳,大口呼吸了几下,就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我有心站起身来,想要去找林伊,却突然发现自己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右半边身子。 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瞬间席卷了我,我狰狞着表情,努力想要抬起自己的右手。可是,这双手仿佛不再是我的,尽管使出了全力,我的右手也只是堪堪抬了一下,然后便在剧烈的颤抖过后蔫了下去。 可怕的是,右腿也是一样的情况。 我急了,左手一把掀开被子,用力地砸向自己的右手和右腿: “动啊!动啊!你他妈给我动啊!” 老妈慌忙抱住了我的脑袋,花知暖和薛凌哭着冲过来努力按着我,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绝望,用力推开她们,不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老秦也看不下去了,跑过来一把把我按住,大声吼道: “念儿,你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们说,我到底怎么了?说啊!” 这一刻,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能够捕捉到的,也只有女人们的抽泣与男人们的哀叹。 就在这时,林伊回来了。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冲过扑在我的怀里。我的左手紧紧地抱着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林伊,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陪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这儿呢,再也不走了,好吗......” 我的眼泪顺着她的衣领流了下去,半晌,我哽咽着问道: “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你......你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你骗我!如果我没事儿,为什么我右半边身子没有知觉了!你告诉我!” 林伊松开了我,眼睛里含着泪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躲开了我的眼神,止不住地摇头。我闭上了眼睛,这样的场景我在影视剧里看过很多,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我的头上。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抹去了眼泪,目光落在了薛凌的身上。她的头发短了许多,脸上的妆有些浓,却也因为眼泪花了一点,身上的香水也换成了我不知道的牌子。我有些不认识她了,可是我依旧相信此时此刻,最冷静的便是她。 “薛凌,你告诉我,我怎么了。” 薛凌松开了我的手,她看向了我的父母。老爹点了点头,她才沉声说道: “贾念,你先别急,目前来说,你的脑子里有个不大不小的瘤子,说白了,就是脑瘤。” 我愣住了,瘫软在了病床的靠背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仿佛生命里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我不知道这个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我知道,脑瘤生长的部位一定离我的小脑很近,不然我不可能失去右边的知觉。或许,我这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生不如死...... 花知暖哭得更厉害了,她抓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念儿,没事儿的......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你相信我。而且......他们说了,只要把你脑子里的瘤子切除就没事儿了,你别这样,求你了......” 林伊冷静了些,她将放在床边的我的眼镜轻轻地帮我戴上,长呼了一口气,道: “花知暖说的没错,你放心,目前脑瘤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就算国内不行,我带你去国外,无论如何,都帮你治好。你现在不要激动,好好静养,我们正在和医生讨论手术方案,等专家会诊结束,就开始手术。” 我的心冷静了些,既然林伊都这么说了,我倒也生出了些希望。这时,沐雯带着医生走了进来,众人让开两旁,医生检查了一遍我的身体,说道: “贾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生。目前你的情况不算非常乐观,这个瘤子从原来的米粒大小变成了现在的尺寸,虽然是良性,但是手术的难度很大,我们......” “你在说什么!”花知暖突然站起来怒道,“什么叫手术的难度很大!你们到底行不行,不行就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我们马上办理转院!” 林伊拍了拍花知暖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些,然后神情严肃地对着医生问道: “医生,能否说明白些,手术的难度很大是什么意思?” 医生扶了扶眼镜,道: “贾先生大脑里脑瘤的位置太靠近小脑了,目前从我们拍的片子来看,有一部分已经和小脑粘结,如果手术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我想,不用我说,各位也知道是什么后果。所以,我们需要一点时间研究下怎么开刀。” 林伊的瞳孔放大,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病房里的氛围更沉重了,而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压抑的气氛,开口道: “医生,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得这个病。” “这个病的成因有很多,辐射、遗传、病毒感染等等,当然,如果你平时的思想压力过大,也有可能引发这方面的疾病。” 我道了声谢,陷入了沉思。 或许,这便是过去的错误对我的惩罚,让我饱受那些情感带来的痛苦与折磨。 很快,医生又开口道: “病人的家属在吗?我们需要进一步沟通一下。” 老爹老妈赶紧走上前,而林伊也俯身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说道: “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花知暖本想跟去,却又停在了原地,眼神复杂地和林伊对视了一眼,然后坐在了我的床边。 第299章 所以我收到了惩罚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乌云。谁都知道这样的病对人来说是一种无休止的折磨,无论是术前、术中还是术后,都要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薛叔叹了口气,开口道: “贾念现在需要休息,我们出去一部分人吧,省得空气都不太流通了。小念,你注意休息。” “谢谢,薛叔,您这么忙还专门来看我。” “别这么说......好了,我们出去吧。” 老秦拍了拍我的肩膀,和薛叔一起出去了。任莫离和蒋羽涵不认识,互相点点头,相继离开了病房。最后,纯子依依不舍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又看了看坐在我床边的花知暖与薛凌,半晌才说道: “那个,贾念,我也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你回去好好直播,别耽误工作。” 纯子勉强笑了笑: “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这直播又有什么意思呢......行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最后看了眼我,拉着沐雯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刚刚还有些拥挤的病房一下子宽松了许多,我的身边只剩下了花知暖和薛凌。她俩坐在我的左手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半晌,花知暖开口道: “念儿,那个,刚刚那位小姐是谁啊?” “哪一个?” “纯子,对吧?”花知暖下意识看了眼薛凌,薛凌点点头,问道: “贾念,这个女生我们都没见过,是你朋友吗?” 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对,是我朋友。” 薛凌皱了皱眉头,花知暖则是带着情绪说道: “念儿,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个朋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我把头扭到一边,平静地说道: “比那会儿还早,我和她在五道口认识的,她和你们也没什么交集,所以,不认识就不认识呗。” “刚刚你说让她回去直播,她是做什么的?网红主播?” “嗯,算是有点名气的主播吧,主要是唱唱歌,跳跳舞。” “呵,贾公子还真是美女收割机啊,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又在外面勾搭了个小美女呢,厉害!” 我听得出花知暖的怨气,却体谅她千里迢迢来看我的心情,与薛凌一样,我们明明都说过了再见,却又在我深陷病痛的时候第一时间来到我的身边。 所以,我生不出狡辩的心思,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插科打诨,只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岔开话题,道: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前天,你昏迷了两天多吧。” “薛凌你呢?” “我昨天回来的,和学校请假之类的耽误了一天时间。” 我点点头,又一次沉默。我不知道与她们说些什么,好像那些曾经的陈词滥调已经说过太多,而此刻我的生活却少有她们的足迹。或者说,她们的生活里,也没有了我的痕迹。 我有些口渴,想要拿起桌边的热水。水杯放在我的右手边,我试着抬了抬胳膊,抖得厉害,甚至很快就又麻木了下去。她俩站起来想要帮我,被我制止了。我侧过身子,用左手拿起水杯喝了几口,却觉得吞咽有些困难。 或许这就是脑子里长个瘤子带来的并发症吧,我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各种不适的感觉,等待着医生会诊之后的判断。 长时间的沉默消耗着我的意志,因为她们就在我的面前,过去的被尘封的故事让我不自觉地开始回想,然后继续纠缠于爱与恨、得到与失去之间的内耗,精神就因此变得更疲惫了几分。 薛凌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她开口道: “贾念,刚才说起你的病因,医生没有给出个结论,你呢,你觉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得这个病的呢?” 我摇头: “我说不好。” “是说不好,还是没办法对着我们开口呢?” 薛凌的目光灼灼,而我看向她的时候,却越发觉得眼前的她有些陌生。我知道,很久未见的她已经换了曾经的穿着,换了妆容,甚至,换了气质。 花知暖同样带着疑问看向了我,颤抖的眸子里掺杂着莫名的情绪。 我注视着她们,却发现眼前的她们愈发让我陌生。花知暖穿的保守了些,薛凌却大胆了很多,就好像曾经的她们对调了一样,可是这样的违和感却让我的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许久,我才闭上了眼睛,说道: “也许,是我想的事情太多了吧......” 薛凌咬了咬嘴唇,说道: “贾念,我......我不是很明白......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又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苦笑一声: “或许,与得到并存的,便是失去吧......我得到的,与我失去的,这笔账,算不清......” 花知暖双手插在胸前,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念儿......你未免太贪心了......” “所以我得到惩罚了,也该原谅我了吧......” 花知暖闻言,就好像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眼底很快红了起来,撇过头去不再看我,却在三个人的沉默中哽咽起来。 手边的餐巾纸用了一张又一张,薛凌轻轻地拥着花知暖,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无言地拍着她的后背,渐渐的,竟然也默默地掉起了眼泪,于是,房间里便多了两个泪人。 她们的样子让我心疼,可是如今的我好像失去了安慰她们的勇气。因为,在我昏倒之前,林伊带着情绪的话语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回响。 她感受到了我的痛苦,于是她生出了放弃的心思。这让我恐慌,让我无助地想要在她的脑子里消除因为我的动摇而带给她的摇摆不定。我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动摇只是因为情绪涌了上来,那些所谓的悔意也只是人心在失去后的自我补偿而已。 我们已经无法再回头了,因为我们的爱情,因为我身边的她们已经面目全非,因为时间已经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刻下了无法消除的纹身。这些纹身上,是曾经的泪水,是今天的选择,也是未来无法确定的灰暗。 第300章 三个人 我没有放任这些情绪,同样的,我也没有任由她们在沉默中继续泪流。我清了清嗓子,平静地开口道: “你们......你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这边暂时是这个样子了,一切等手术完再说吧......” “贾念,你觉得,我们该回哪儿去呢?” 薛凌抬起头,用力看着我问道。 我扭过头去,狠了狠心,道: “你回你的美国,暖儿,你回你的大理......” “我不回去!”花知暖从薛凌的怀里直起身子,道,“念儿,你别想着打发我走!怎么,林伊已经霸道到连朋友都不能来看你了?我就不走,我看她能把我怎么办!” 薛凌拍了拍她的肩膀: “花知暖,你别说置气的话了......不过,贾念,我也暂时不会回去的,至少要等你手术完,我们看到你手术后的结果了才考虑回去的事情,最近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我固执地不去看她们,随口说道: “你们一个不回我消息,一个把我删了,看不看我的,也无所谓了......” “念儿,所以你是在怪我们,对吗?”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暖儿,你还愿意这么叫我,我很欣慰,可是如今......我们也只能缅怀过去,然后退出彼此的生活了,不是吗?” 花知暖冷笑了一声,抬手对着我的脑门儿敲了个板栗: “念儿,你先别自作多情。我说了,我爱的你已经死了,所以现在的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你又哪来这么多矫情的想法?再说了,我不高兴了,把你删了就删了,咋啦?本小姐删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别唧唧歪歪的,听到没有?”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些别的意味。只是,她如同曾经一样紧紧盯着我,却真的没有在她的眼中流露曾经的炽热。我不可抑制地失落了起来,但是也很快释怀。如今的她能够放下那些我无法回馈的爱情是一种解脱,同样的,也是一种自我的救赎。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 再看薛凌,她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摸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她去了美国之后到底呼吸了怎样自由的空气,可是此时此刻的她无论如何都让我看不习惯。 我没有回复花知暖,而是对着薛凌问道: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儿?还有你的妆,怎么这么重?” 薛凌微微皱眉,几个呼吸后带着情绪回道: “和你有关系吗?” “你还在恨我,对吗?” “我恨你什么?恨你没有和我在一起?恨你没有遵守与我的约定?还是说恨你没有挽留我?”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很不习惯现在的你......” “人总是要变的,”薛凌看了一眼花知暖,淡淡地笑道,“你看,花知暖不是也变了吗?发型变了,穿衣的风格也变了。”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不过我跟你说啊,薛凌,这套装扮真不适合你。”花知暖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凌,评头论足道。 薛凌倒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自己喜欢就好。” 一时间,三个人突然就没话说了。其实,也不是真的没话说,如果我和她们之中任意一个人单独在这个房间,必然有着聊不完得话题。可是,当她俩都在,我们反倒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尴尬,因为愧疚,因为渐行渐远的疏离。总之,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将头扭到了别处。 夜更深了些,半开的窗户因为一阵风吹过发出呼呼的响声。本来我没有注意,可是这风越刮越烈,带着病房的门都开始咔咔作响。我无法判断此时的天空是否阴云密布,可是这满楼的风倒是让我预感雨水的到来。 果然,仅仅几分钟过后,随着一声撕裂的雷鸣,窗外很快就传来了哗啦啦的雨声,甚至一部分雨水打在窗台上,溅到了花知暖和薛凌的身上。 花知暖站起身一把关上了窗户,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肩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移注意力的话题,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看着薛凌说道: “薛凌啊,今天老秦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反而和那个姓蒋的一块过来啊?” 我屏住了呼吸,没想到花知暖居然把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摆上了台面。再看薛凌,她倒是淡定,只是喝了口水,道: “哦,他俩在一起了,当然一起过来了。” 花知暖明显愣了愣,皱着眉头看向我说道: “哼,念儿,我早就看那个姓蒋的不顺眼了,那个时候她就不老实,果然,啧啧啧,老秦也真行啊,放着薛凌这么个大美人不要,竟然和别人学玩出轨?” 薛凌轻叹了口气: “行了,不说这些了......对了,我还想问问你呢,花知暖,那个男生是谁啊?你新交的男朋友?” “嗯呐,帅吧?” 薛凌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撇嘴笑道: “帅,真帅,和贾念一样帅呢。” 花知暖的脸色沉了沉,白了她一眼: “薛凌,你找茬儿是吧?” “你这话儿说得我可有点儿听不懂了,我这是夸你男朋友呢,怎么是找你茬儿呢?” “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我被她俩弄得有些头晕,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好了,你俩别吵了,这么晚不怕打扰别人休息吗!” 她俩互相瞪了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两个人之间好像还在彼此怄气。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俩就不太对付,每次见面都要互相阴阳怪气几句。果然,女人都是没办法揣测的,比如我都已经是个病号儿了,俩人愣是能在我的病床前吵起来。 我甚至有了一丝幻想,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美女是不是只有林伊这种级别的女人才能够制服了呢?或者说,只有她才能够勉强掌控她们,至于我,能够独善其身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更别想着做她们中间的调和剂了。 只是,她们虽然吵架,可是话里话外却也没什么竞争的味道,甚至更多的是一种调侃与玩笑而已。这么想来,也许是我想多了,或许优秀的女人之间往往是带着互相欣赏的情绪的,也许她们会竞争,但是在竞争之外,她们也会成为某种程度上的朋友吧。 不过,我没有这个心思去琢磨她们之间的事情了。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花知暖见状伸出手在我的太阳穴上揉了起来。我推了推她的手,她却不肯松开,反而道: “你别动了,我帮你揉揉。”她又转头对着薛凌说道,“喂,别装高冷了!你帮念儿揉揉脑袋啊,没个眼力见儿!” 薛凌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走到我的右手边,伸出手轻轻帮我揉按着脑袋。 我一时有些恍惚,两个人身上的香混杂在一起,迷乱成了醉人的芬芳。我一时沉溺,竟然忘记了头疼,享受起这份难得的舒适。 女人们的手总是温柔的,带着不痛不痒的力道,一点点抚平那些扰人的伤痛。 只是,这样的幸福一定是短暂的,因为我不属于她们,她们也不属于我。 正如此时此刻,病房的房门被人推开,我们三个人的样子就这么毫无阻拦地落在了林伊的眼里。 第301章 亏欠 林伊推门而入,看到她俩在帮我按着脑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薛凌连忙松开我,花知暖却不为所动,依旧帮我揉着太阳穴,还夹着嗓子问我舒不舒服,给不给劲儿。 我当然不敢回答了,赶紧直起身子躲开了花知暖的手,不顾花知暖不满的表情,对着林伊赔了个笑脸道: “那个,你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林伊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将一沓文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淡淡地说道: “等两天吧,有几个国际知名的脑科专家在外地出差,我已经请他们尽快回来针对你的病进行会诊了,所以你这几天先在医院躺着吧。” “那咱们的宠物店怎么办?” “没事,宠物店那边有沐雯看着呢,没问题的。” 我点点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们,小心地说道: “那个,时间不早了哈,你们怎么说?” 林伊没有说话,但是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清冷的气场。她双手插兜,踱步至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薛凌和花知暖。 很明显,今天的林伊似乎失去了闲聊的欲望,用自己的行动下了逐客令,而花知暖和薛凌也没有多做停留,嘱咐了我两句,就往门口走去。 即将离开病房之前,花知暖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我说道: “对了,念儿,你们的宠物店在哪儿?我想过去看看。” “小区西门。” “什么名字啊?” “‘喵喵’宠物店。” 花知暖愣了愣,看向林伊笑道: “是你起的名字吧?” “嗯。” “我想也是。行了,我和薛凌先走了,你照顾好他。” “当然。” 花知暖和薛凌最后看了我一眼,消失在了门口。 我仍旧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直到林伊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脸颊: “怎么?舍不得?” 我脸一红,尴尬地扭过头去: “没有,哪能啊。” 林伊笑了笑,给我的杯子里蓄了些热水。我想自己拿起水杯喝水,却被她按住了左手: “我帮你吧。” 她轻轻吹了吹水杯里的热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我的嘴边。我顺从地喝了些水,然后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往下移了移,用纸巾擦了擦我的嘴角,然后伸出手抬起我右边的胳膊,从肩膀开始一点点为我按摩揉捏。 “医生说,这样也许对你会好一些,等你做完手术,每天都要做类似的康复练习呢。”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入迷地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只是,我深知自己更迷恋起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入微。她的手劲儿不小,额头也一点点渗出了汗水。可是她依旧在为我按摩着,胳膊按摩完,就开始按摩我的腿,直到她的手碰到了我的脚腕,我终于挺起身子用左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 “林伊,”我咬了咬牙,有些痛苦地问道,“你还记得我晕倒前你说了什么吗?” 她的一双美眸颤了颤,把头撇到一边,语气低沉地说道: “记得,怎么了?” “你当时......是认真的吗?” 林伊闭上眼睛,半晌后说道: “贾念,明明是你动摇了,你后悔了,为什么反而要质问我呢?” “我......” “我承认,那天我有赌气的成分,只是,我真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你因为她们折磨自己了......” 林伊的语气有些激动,呼吸也急促了些。我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我的怀抱,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林伊摇了摇头,挣脱了我的怀抱,抱着自己的肩膀站在了窗边,背影显得落寞而孤独,灰黑的影子里满是我看不懂的低沉: “我不在乎你心里还对她们有感情,可是我不希望你陷入太多纠结与自责的情绪里。你应该清楚,人要为自己的选择和决定负责,更要明白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你如果爱我,就好好爱我;如果你还是对她们有愧疚......”林伊顿了顿,抽了抽鼻子,接着道,“如果你还是对她们有愧疚,我可以退出......” “林伊,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就得了这个病了!” 林伊猛地转过头来,眼角布满了红血丝,几缕碎发散在了她的唇边,胸口剧烈地浮动着: “贾念,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很长时间以来你都溺在精神的内耗中,你在想花知暖,在想薛凌,在想与她们相处过的点点滴滴。一杯咖啡,一个糖果,一首歌,甚至是夕阳、朝霞,那些你们一起见证过的意象,都会让你愣神,然后自己藏在角落里长吁短叹......贾念,你真的要这么多愁善感吗?还是说,如此温柔的你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残酷地对待我?是不是你心里在想,就是因为我,你才失去了她们?” 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她发泄般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就这么坐在病床上,甚至连站起身来将她拥抱的能力都没有,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看着她撕扯,看着她控诉,看着她声嘶力竭...... 最后,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哭泣起来,扑到了我身上,紧紧地抱着我: “贾念......我好怕,怕你会真的离开我......怕你会因为脑瘤......”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流个不停,紧紧抱着我的脑袋,“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个病就摊到你的头上了啊......贾念,我真的......真的痛得要死了......求求你,一定好好的......” 我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肢,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温度,她的脆弱。正如她说的那样,尽管我可以保持沉默,可是我自己知道,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处在自我折磨的过程里,我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那些曾经的感情,然后一次又一次在纠结与挣扎中自我折磨。 这并不是说我将她们当作自己的女人一样然后仍旧保留着强烈的占有欲,而是尽管从客观情感上我将她们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们的感性终究无法摆脱异性友谊的魔咒。不管如何狡辩,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都享受过友情之上的暧昧,然后在这样的暧昧中自我欺骗。 可是命运从来都不可能让我们什么都能得到,我们势必会在得到自己珍视的感情的同时也同样面对失去。 不过,今天花知暖和薛凌的到来反而让我释怀了许多。她们与我说过了再见,而我也几乎以为那便是永别。可是,当我深陷囹圄,她们却不远万里赶到了我的身边,用她们最真挚的眼神告诉我,尽管我们不会是恋人,但是我们依旧是朋友,那些走过的日子不会辜负我们,更不会辜负那些青春的岁月。 此时此刻,我的愧疚感与那一丝丝罪恶般的悔意淡了许多,就算有,也只聚焦在我怀里的林伊身上。 我欠她太多,无论灵魂还是肉体。她为我流过太多的眼泪,就好像前世的她欠我半生的眼泪一样,让我唏嘘,让我心疼,也让我更加坚定...... 第302章 手术前夜 日子肆无忌惮地荒废着,重病缠身的我在手术前足足躺了半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日子里,我再也没有精神头儿去维持那些奢侈的矫情与敏感了。我时常会感到头晕、恶心,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了许多。 与我的萎靡形成正相关的是林伊,她日渐消瘦了一些,就连以前精致的妆容都淡了许多。白天的时候她要忙宠物店的事情,晚上再赶到医院接替父母照顾我。由于我的右半边身子几乎失去了知觉,咀嚼能力也下降了很多,所以不得不吃一些粥食,就连上厕所也需要有人陪护。 我几乎废掉了,也难以形容这种半残废带给我的失落感。我总是静静地看着林伊,她会带来热乎乎的饭菜,耐心地帮我擦去嘴角溢出来的粥,然后在餐后为我削好一个苹果,剥好几个橘子,帮我揉着腿、手臂,然后笑着和我讲述这一天宠物店里发生的新鲜事。 她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愧疚。她是如此的美丽,可是我却在疾病的折磨下愈发颓靡。自尊心在一次次作祟,我不想她这么辛苦,更不想让她每天继续看到我丑陋的模样。于是,我和她说请一个护工,可是她摇头拒绝,因为她怕护工对我不好,怕他们对我不够细致。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表达,可是心里的那份愧疚却愈发严重了,一心只期盼着手术能够赶紧开始,而术后的我能够恢复如初。 终于,手术的日子就要到来,护士小姐姐把我剃成了个秃瓢,又在我的脑袋后面画了个圈,确定了手术的位置。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的模样,我长叹了口气,林伊看着镜子里的我,笑着弹了我一个脑瓜崩,俏皮地说道: “你倒像个小一休,不知道手术完会不会更聪明了呢?” 我勉强回应了一个笑容,却怎么也接不住她的玩笑。我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好像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似的。我用力晃了晃脑袋,一阵阵眩晕让我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林伊连忙帮我按了按脑袋,忧心忡忡地收起了笑容,小声说道: “贾念,你别这样,好吗?明天就手术了,你心态放轻松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我的内心是不太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句话的。这两天我趁着林伊不注意,自己在手机上搜了搜脑瘤患者手术后的康复情况,很遗憾,大部分案例都让人生不起希望。 我叹了口气,不想林伊为我太过担忧,拍了拍她的手臂,道: “好,我知道了。” 林伊依旧站在我的身后,帮我按着脑袋。她的手有些冰冷,北京已经入了秋,可是外面依旧枝繁叶茂,就好像夏天不忍心离去,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尽力发挥着余热,以至于天气比之前还要热了些,让“秋老虎”热得过了头。 我忍受着落寞的夏末,听着耳边的风变得萧瑟,我明白,夏天真的要过去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秋天即将到来,然后卷走那些绿色,卷走往昔的生机。 这一天有好几拨人来看望我,花知暖和薛凌在上午的时候来了,见到我的模样调侃了我几句。中午的时候老秦和蒋羽涵来了,他俩之间有些若即若离,我不知道他们最近又如何了,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操心,反而是林伊把他俩交出去聊了些什么,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林伊一个人。 下午纯子来了一趟,她在我的身边清唱了几首歌,然后给我分享她海选过关的好消息。我替她感到高兴,然后嘱咐她后面的节目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辞还有形象。纯子抿着嘴没有回应,而是用力抱了抱我,最后离开前,站在病房的门口,挤出一个笑容: “贾念,我等你手术完亲自来节目现场给我加油,可以吗?” 我笑了笑,挥了挥手: “回去吧。” 她愣了愣,眼底流露出一抹失望,却也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的笑容很快淡了下去,林伊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小心地问道: “为什么不答应她呢?” “我不想再承诺太多了。” 林伊的手僵了僵,又继续握住我,帮我捏着手心,捏着胳膊,捏着肩膀: “那你愿意给我承诺吗?” “那要看是什么承诺了。” “贾念,”林伊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要娶我的吗?” “嗯......” “这算不算你的承诺呢?” “算。” “那好,等你手术完,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就向我求婚,好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用力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只是,此刻的我却好像失去了当初的勇气。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而我也不知道手术之后的我,又能够恢复到原来的几成。 太多的不确定让我曾经可以脱口而出的承诺就这么卡在的嘴里。半晌,我才扭过头去,沉声道: “等手术完再说吧......” 林伊没有追问我,怔了片刻,手上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我们没有再说话,直到太阳落了山,星星爬上了云,老爹老妈来了病房,我们都保持着沉默。 明天就要手术了,他俩很担心我,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强颜欢笑着和我还有林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最后,老妈想要留在医院陪我,却被林伊劝住了。老爹叹了口气,道: “小林,最近你太辛苦了,今天就让我和贾念妈妈陪着他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林伊摇了摇头,看向我的目光更温柔了许多: “叔叔,我是贾念的女朋友,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他。” 老爹和老妈对视了一眼,老妈咬了咬嘴唇,拉着林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最近也瘦了些,脸上都有黑眼圈了,再不好好休息,我怕你吃不消啊。” “阿姨,您真的不用担心,偶尔熬熬夜没什么关系的。反而是您和叔叔为了贾念的事情操了不少心,您们才需要注意身体呢。今天您们回去吧,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走的。” 老妈见劝不动她,拍了拍我的手: “臭小子,装哑巴?还不劝劝?” 我沉思,手术前的这个夜里我有些紧张,更带着些莫名的恐慌。所以,我不想她回去,想她陪我,很想很想...... “妈,您和老爹先回去吧,今晚......我想和林伊在一起。” 老妈瞪了瞪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林伊,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她站起身来,拉着老爹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道: “你们两个早点休息,我和你爸明早再过来。” “嗯,您们慢走。” “叔叔阿姨慢走,我送您们。” 林伊起身送了送他们,很快就又折返回来。 就像天生的默契一样,她推门而入,见到我看向窗外,便顺手关上了病房的灯。 此刻,如洗的月光悄悄渗进了漆黑的病房,然后勾勒在病床上起伏的被褥,勾勒在林伊略显单薄的身上。 她走到窗边坐在椅子上,和我一样,将目光投向北京的三环,投向黑色的夜,闪着光的星。 “贾念,你看,天上的星星好亮啊。” “嗯,不过有的星星还是暗一些。” “是因为离我们太远的缘故吗?” “也许吧,又或许,是有云遮挡在它们前面,只不过夜太深了,我们看不清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一阵风把云吹散了呢,这样我们就能看到更多好看的星星了。” 我伸出手在眼前捏了捏,如同抓住了一颗又一颗星星。林伊学着我的样子,于是,我们便抓住了整片星空。 “你的那颗比我的亮呀。” “是吗?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抓住的是哪颗呢?” “我就是知道。” 第303章 山明水秀的红 我有点失眠,林伊也是。我们数了一颗又一颗星星,数到头昏脑胀,却依旧无法入睡。于是,我们干脆不再强求,我刷起了手机,林伊则是躺在旁边的床上,嘴里小声哼着歌儿,双手搭在脑袋后面,显得很轻松的样子。 许久,夜色更深了些,风吹来的声音有些萧瑟,有些凄凉。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这样的秋夜竟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让人琢磨不透。我看着林伊,她还沉浸地哼着歌,打着拍子。我突然很想抱住她,或者说,希望她抱住我,渴求她身上的温度给予我不可替代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我关了手机,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林伊见状也赶紧坐起身子,语气轻柔地问道: “怎么了?是想去卫生间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手里空落落的。”我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即使我们早就什么都做过了,可是有的时候面对她,我依旧会小心。 林伊先是眨了眨眼睛,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摇头笑道: “你呀你,都这个时候了,脑子里想得还是不老实啊?” “哪有啊,我只是想......抱抱你。”我支支吾吾地说着,伸出左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角,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期待着她的回答。 林伊摸了摸我得耳朵,抿嘴乐道: “你呀,‘苦肉计’被你用得炉火纯青了呗?上次就是在医院吧?” “哎呀,说得好像我愿意生病似的......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病号儿吧,成吗?” “嗯。”林伊的脸上有些红,她点了点头,缓缓地褪去了衣服,然后温柔地将我按在床上,将我埋进了她的怀中。 她的身上很香,又带着成熟的荷尔蒙的味道。我贪婪地呼吸着,然后左手在她的身上尽情游走。很快,林伊的身上更烫了,她嘤咛了一声,用力按住我的手: “好......好了,贾念!别这样......” 我什么都没说,下一秒就吻住了她的红唇。 这份深情的拥吻让一切都变得迷离,她的呼吸急促,而我也忘了那些伤痛,两个人都沉浸在了肉欲与灵魂的快乐中。 只是,我们终究停留在了拥吻,没有放任意乱情迷的我们在这个心事重重的夜里颇为功利地慰藉彼此。 赤着上身的我恨不得将她糅进我的身体,林伊咬着我的嘴唇,将我的手紧紧地按在她的胸口,感受着血脉喷张的性感,感受着炽热真诚的心跳......于是,我更加痴迷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伴随着这份痴迷而来的,是让我对于明天的手术产生了更强烈的抵触与畏惧。我怕了,真的怕了,我怕那些医生口中的意外,甚至在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幻化出一个画面,那就是我难以瞑目地倒在了手术台上,从此与林伊阴阳两隔...... 我颤抖着松开了她的唇,像个孩子一样用力搂住她的腰肢。她的双腿跨在我的腰间,盘在我的身上,贴着我的耳朵吐息着: “贾念,你在害怕,对吗?” “嗯......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在颤抖。” “......我怕会有意外。” “我陪着你呢,别怕。” “可是......林伊,你知道的,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我看网上说......” 林伊慌忙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我们四目相对,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都在颤抖,眼底闪着晶莹的泪光,与那些映射在她眼里的星光融为了一体,弥留她那月色一样的温柔: “贾念,别说了......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你忘了吗?我们要经营好宠物店,要出去旅游,要过好咱们自己的小日子......我的生活里所有的角落都有你,所以,你要记住,我在等你,等你好起来......” 我知道,她也在害怕,和我一样害怕。我无法想象在她最近强颜欢笑的外表下是怎样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我摸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好像她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憔悴了些,消瘦了些。 爱情会让人惆怅,却也让人足够鼓起勇气。我知道我已经没有理由再沦陷于那些多愁善感中了,因为我不再是当初的小男孩,也不是青春叛逆的男生,而是怀抱着一个深爱的女人的需要尽快成熟起来的男人。 小时候听过一首歌,歌词里写道:好男人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我依旧记得歌词,也记得旋律,那时候我有些读不懂,可是如今在心里哼唱了一遍,我便被狠狠地嘲讽了。 这么说来,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男人,因为我已经忘了林伊在我的面前哭过多少回,而我也不知道她又因为我伤心了多少次。 她的身子凉了些,许是夜晚的风吹得有些放肆,又许是我们的沉默让刚刚火热的氛围淡了下来。这份凉,我们共同在忍受着。她的身子披着银色的月光,氤氲出一份神秘与孤单。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当明天的我被推进手术室,病房外会有我的父母,我的朋友。可是作为我最爱的女人的林伊,她的身边又有谁呢?或许我早该想到,现在最脆弱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我。因为她将一切都放下,只为跟随我的方向,可是当我昏迷在手术室里,孤零零的她,又有谁能递给她一双手,一个肩膀,一句宽慰呢? 我是病了,可是我不是死了,我还有责任,还要去担当,至少 ,在这个坦诚相见的夜里,我理应给予她属于男人的怀抱,属于女人的安全感。 “林伊,明天过后......你等我。” “等你什么?” “山明水秀的红。” 林伊恍然,露出一个微笑: “好,我等你。” ...... 我们相拥而眠,没有人记得今晚的星星有多少颗亮过,也没有人知道我和她吻得有多深、多久。 可是,这些秘密我和她知道,正是因为我们知道,我才更知道她有多么爱我,我也更知道自己需要更爱她一点。 我告诉自己,要更爱她一点,为了这一点,不问西东。 翻了个身,我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身子往后靠了靠,肩膀贴在了我的脸颊。深嗅她的香,我们十指紧扣,带着彼此的心事,扣住过去,扣紧未来...... 第304章 第三个珍视的男人 北京的秋天在十月份的时候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秋雨。这雨绵密乖巧,却在滴滴答答的轻声细语中让夏天最后的炎热彻底消散在金红色的街头巷弄。 天气凉了不少,人们的衣服也添厚了许多,不过倒也有年轻的朋友们依旧穿着单薄的上衣,然后任凭秋风卷着细雨侵犯自己的身子,尽情体会秋天的这份凉清清。 “贾念,要回去吗?” 林伊撑着伞,俯身对着坐在轮椅上的我轻声问道,又顺手紧了紧披在我身上的外套。此时的我们正位于住院部门外的院子里,她推着我慢慢地走在长长的林荫道上。 手术结束的那天,我照例在icu里观察了一天一夜,确认没有问题后,我重新转回了普通病房。从进了手术室到今天,我仿佛失去了时间的意识,每天在半睡半醒间昏昏沉沉,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弃儿闷在病房里,每天面对的是冷冰冰的吊针与看不懂的仪器。 开颅的刀口隐隐作痛,我几乎时时刻刻都止不住叹气。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因为这场略显冰凉的秋雨而缓过来一些精神,实在忍不住,求着林伊带我出来走一走,即使现在的我手脚略有些不麻利,即使我的身子依旧羸弱,却不能阻挡我的心。 收回思绪,我颤抖着右手拧开了保温杯的杯盖,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因为抖动而将水洒出来,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历时五个多小时的手术之后,我的脑瘤被割去了绝大部分,但是贴在脑干部位的那一小块儿没有切去,所以我的右半边身子尽管可以逐渐恢复,却也回不到曾经的状态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我的右半边身子好了些,也逐渐有了知觉,只是腿有些使不上劲儿,手也止不住颤抖。 林伊接过我手里的保温杯,帮我揉了揉手臂,见我目光深远,小心说道: “贾念,你别气馁,恢复个把星期就能好起来了,之后定期来检查就好。”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好久没有呼吸这么鲜甜的空气了,有些沉醉罢了。” “嗯,只是你现在还很虚弱,别感冒了。你已经待了半个多小时了,回去吧,好吗?” “再让我看一会儿吧......”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抬眼央求道。林伊微微皱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有人唤我们的名字: “念儿,林伊,你们怎么在外面啊?” 我和林伊转头看去,花知暖与薛凌、纯子三个人齐齐向我们走来。 林伊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异样,开口道: “你们来的正好,帮我劝劝贾念,赶紧回病房吧。今天下雨,天气有点凉,他非要在外面逛。” 薛凌走上前认真地说道: “贾念,你现在身子还没有好利索,赶紧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伸出手,默默感受着如棉的细雨打在我的手心,道: “没事的,我觉得温度还好。我不想回去这么快,病房太压抑了,再躺下去我真怕自己全身都躺退化了......” 花知暖拍了怕我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念儿啊,你这手术完我怎么感觉脑子更不好使了啊?你身边这么多大美女陪着你,你居然跟我说太压抑了?怎么,你就希望自个儿一个人待着是吧?” 我的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没有在意她的调侃,也没有妥协,只是略显无奈地解释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医院里待了太久了,我想出来走走。可惜右腿不争气,还没恢复多少,走两步就差点摔倒,只能坐着轮椅了......”我越说,心里的失落感就越重。虽然医生跟我说目前的身体状况都算正常,可是我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总是抱怨不能赶紧站起来尽情地行走、奔跑。 当我早已将行走这样的小事作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技能的时候,骤然失去了它,才知道这种不能行走的感觉是多么让人绝望。 也许是我的情绪影响到了她们,看着我的样子,她们也说不出话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某些情绪,独属于她们自己的情绪。 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她们说。我想问问花知暖未来的打算,想了解薛凌和老秦之间是否真的就这么结束了,更想知道纯子参加的歌唱节目现在到了哪个阶段...... 话到了嘴边,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她们去聊了。我不想继续被扰人的忧愁裹挟,可是就这么直勾勾地问出口,于我与她们之间不算理直气壮的关系来说,又显得不合时宜。尽管无论是花知暖还是薛凌都表现得极为自然,但是,当我的情绪影响到她们的时候,那些伪装在她们脸上的无所谓就成了有所谓,然后带着沉默,一起伫立在这白茫茫的秋雨中。 良久,雨势小了许多,若不是地上一滩滩积水上仍有涟漪被目光捕捉,我甚至以为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混着奇怪的味道,泥土的气息,腐烂的叶子的气息,还有各种的香水,各种洗衣液、消毒水的味道......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让我有些敏感,有些不适。 这时,纯子走上前来,打破了沉默: “林伊,这样吧,我带贾念去逛一逛,可以吗?” 花知暖斜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瞥了纯子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不知道念儿现在身体很虚弱吗?你带他出去逛万一他又病了怎么办?再说了,你要带他去哪?” 林伊没有说话,薛凌更是保持着沉默,可是,正是她们的沉默,正说明她们认可了花知暖的说法。 我不想她们针对纯子,因为此时此刻,那个最能宽慰我的人一定是纯子。她是最置身事外的朋友,更是曾经几度拯救过我的女人。我无法拒绝她,更无法拒绝自己内心对她的渴望。 我想她帮我解困,因为我身边的所有女人中,只有她是最有生活的。她长我几岁,社会上磨砺过多年,上山下海的她一定知道如今的我到底怎么了,我那些冗杂的情绪又该何去何从。 三个人围在我的轮椅旁看着纯子,纯子却没有看她们,只是看着我。我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径直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林伊的肩膀,从她的手里接过了我的轮椅。 “林伊!你怎么不说话啊?” 花知暖有些着急,皱着眉横在我的面前,又带着火气看着我说道: “念儿,你怎么回事儿!我们的话都不听了,却听这个女人的话是吗?你和她很熟吗?” “暖儿,你别误会纯子。”我摆了摆手,正色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真的,我很感动。只是......” “只是什么?”薛凌的目光闪了闪,追问道。 “只是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静一静......” 花知暖还要说些什么,林伊伸手打断,看着纯子说道: “纯子,告诉我,贾念于你而言,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足够直白,就连花知暖和薛凌都瞪大了眼睛,恐怕这个问题谁也没想到林伊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出来。 纯子愣了愣,目光温柔地看向我,然后抬起头,对上林伊犀利的目光: “他是我第三个珍视的男人。”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我有些慌乱地看了看林伊,花知暖和薛凌更是眉头拧成了个川字,碍于林伊还在场,显得欲言又止。 林伊深吸了口气,侧了侧身子,目光锁在纯子的身上,略显冷淡地说道: “请记住,把他完整地给我带回来。” 纯子抿嘴一笑,扶了扶头顶的鸭舌帽: “当然。” 第305章 落叶 在三个人各异的目光中,纯子悠悠地扶住轮椅的把手,一只手撑着黑色的雨伞,推着我向医院外面走去。 夏去秋来,叶子换了新装,风儿换了模样。可是,这唯一不变的是住院部熙熙攘攘的人群与那些永无休止的关于生命的话题。 纯子安静地推着我,和我一起看着眼前的百态,然后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沦陷在那些冷漠与热忱的目光中。或许我们都知道,无论我们如何将自己伪装,医院这个地方都会将每个人的面具撕下,无论你是病人,还是家属。 终于,我们离开了住院部,跨过一道铁门,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路过的人们会将目光投向我,偶尔会有小孩儿对着我哈哈大笑,然后从我的脚边跑过,留下些他们洒在地上的零食;也会有几个好看的女生忍不住瞥向我,然后与同伴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也许是我这一身的病号服,也许是我此刻消瘦浑浊的模样,又也许是身后推着我的女人是如此的耀眼......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我始终无法不去在意路人的眼神,然后在心里反复地审度自己,继而陷入了莫名的自卑。 我开始变得窘迫,下意识地压低了头顶的棉帽。毕竟我刚收拾完,头发还没有长好,整个人显得依旧是颓唐的模样。我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至少曾经我算个帅哥,可是现在的我只能算羸弱的病人。 渐渐地,我似乎感觉那些眼神有些犀利,甚至有些放肆。我颤抖着手,在兜里翻找着口罩,想要将自己的面容遮住,来获得聊以慰藉的安全感,因为我再也忍受不了路人的目光了。 其实我知道,没有人在意我,那些淡漠的目光下,我只是个生病的可怜人,当然,更是陌生人。 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在住院部的时候,周围都是病友,我还没什么感觉。可是,当我出了医院,满大街就只有我一个人是病号,每个人都衣着光鲜,健步如飞,只有我像个异类。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可是我的兜里终究没有带口罩。摸不到口罩,我将头低下,怎么也不想再让别人看到我的模样。 “贾念,你怎么了?” 纯子走到前面,半蹲在我的身边,手里还撑着伞,眼睛里带着些忧郁。 我的吞咽有些困难,又咳嗽了一声,才堪堪说道: “那个,你......有没有戴口罩?” 纯子沉默,然后从随身的胸包里掏出了一副医用口罩,撕开塑料包装,将口罩轻轻地帮我戴上,又帮我扶正眼镜,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怕自己长得太帅招惹桃花啊?” 我知道她在开玩笑,只是我却有些笑不出来,眼神躲了躲,按了按自己的鼻子,道: “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我知道现在我的样子很丑......” 纯子轻轻叹了口气,将盖在我身上的毛毯紧了紧,道: “去前面的公园吧。” “好。” 其实说是公园,就是普通的便民活动区域,这里是很多北京中老年人聚集的地方。不过,可能是刚才还在下雨的缘故,广场附近没有什么人,我和纯子慢悠悠地逛着,倒也自得了许多。 行至一处,落叶铺满了树荫,我道: “纯子,歇歇吧。” “嗯。” 正好,这棵树旁边有一个长椅,纯子将我的轮椅面向她,她则是坐在了长椅的一边。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有一种感觉,感觉夏天似乎过得快一些,秋天则会慢一些。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在哪里,可是当我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熟悉的落叶带着熟悉的颜色飘零在久违的雨后的空气中,我只感觉时间停滞了许久。 我呆呆地听着风,看着云,然后细数眼前的落叶。一片,两片,三片,直到多到数不过来,我才摇了摇头,停止了计数。 纯子捡起一片叶子放在我的眼前: “贾念,这片叶子很好看啊,一边是红色,一边是黄色。” 我伸手接过,调侃道: “原来是个‘杂种’。” “你怎么这么说啊!好难听!” “我喜欢这么说,”我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试着喃喃重复了两声,果然,一种快感涌了上来。于是我放开了对着这片叶子发泄起来,嘴里一遍遍对着这个叶子说着,“杂种!杂种!” 纯子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而我也在发泄了一通后舒畅地呼出一口气。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但是很畅快,也很爽,总之,如果可以,这片叶子我想带回家,然后每天对着它骂上一句:杂种! 我终究没有这么做,手里把玩了片刻,便将这片叶子扔到了地上,然后伸出左脚狠狠地将它碾碎。 纯子就这么看着我将那片本来完好的叶子蹂躏成碎片,然后默默地走到那颗树底下捡了一片又一片形状大同小异的叶子,然后一片片递到我的手里。 我看了她一眼,她努了努嘴,一言不发。 于是,她递给我一片,我就对着这片叶子骂上一句杂种,然后狠狠碾碎。不多时,我已经记不清骂了多少句,而我的脚边也早已堆满了落叶的碎屑,于是,如果我与她与树是别人手里的速写,那么名字便是荒唐。 她陪着我荒唐,陪着我撕扯那些叶子。是的,我不满足踩碎它们了,我开始上手,开始颤抖着撕碎它们。树下的落叶还有很多,纯子捡了一些,又捡了一些,直到我的手被锋利的叶片割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我才终于停下了这荒唐而又无厘头的发泄。 我喘着粗气,任凭一点点鲜血从指尖流出。纯子从包里拿出一张餐巾纸递了过来: “这点小伤,不用酒精了吧?” “当然不用,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我回道,然后扯下口罩,用力嘬了一下伤口处,再用纸巾擦拭干净。 纯子嫌弃地拍了一下我的手: “脏不脏啊你就上嘴?” “这有什么的,一点灰尘罢了。” “得了吧,小心我回去告诉林伊,她可就不让你亲了。” 我有些尴尬地没有说话,又把口罩戴了回去。纯子从包里抽出了湿巾,细心地帮我擦拭着手指,将那些沾在手掌的灰尘擦去,然后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满地的狼藉,笑道: “这下舒服了吗?” “嗯,还行。” 纯子单手插兜,挑眉抿嘴道: “怎么?还不过瘾?要不要我给你买几把扇子让你撕啊?” 我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纯子白了我一眼,顺手将鸭舌帽摘了下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颇为帅气地将帽子扣回自己的头上,眯着眼睛说道: “你这是什么眼神?真当我没读过书啊!” 第306章 期待你的表现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指,道: “既然如此,我的指甲长了,你剪掉一些留着吧。” “yue~贾念,你能再恶心一点吗?”纯子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说道。 我的笑声更放肆了些,甚至有些停不下来。或许是那些撕碎的叶子让我舒爽了许多,又也许是纯子的表情有些滑稽,我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这样的好心情。 笑了半晌,纯子也跟着我笑了起来,许久,我们才各自收了笑容,回归了宁静。 树荫下的影子被渐渐拉长,我们背对着偏西的方向,湿润的风卷起了那些残破的叶子流向他处,在我的脚边形成了一小团漩涡,于是有些叶子便随着风微微起舞,然后纷纷掉进了水洼,落在了路边,或是被路过的行人踩在脚下,又或者干脆随着呼啸而过的汽车消失不见...... 染在眼底的那些细碎的色彩在我的面前形成了独特的风景,或许,这样的风景恰恰是因为我发泄式的破坏才得以呈现,如若这么说来,似乎暴力美学真的是存在的,尽管我很少能够感知,却仍旧能够在这些被我用暴力撕碎的叶子上可见一斑。 沉默了许久,我转头看向了纯子。她很安静,捧着脑袋盯着路过的人们,偶尔也会抬头看看天空,然后一脸向往地盯着一闪而过的鸟儿,飞驰而过的客机。 “纯子,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 “是你要单独拉我出来的,却问我说什么,合适吗?”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纯子淡淡地说着,然后将问题抛回给我。说什么呢,我问自己。想了一会儿,我才不得不承认,我想要的,或许不是她或者她们和我说什么,而是就这么安静地放任我一个人,放任那些情绪在过去与未来的田野上奔跑,然后发泄式地将所有的不堪都掩埋、遗忘。 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深吸了几口难得新鲜的空气,笑道: “谢谢你,纯子。” 纯子摇摇头: “贾念,你只是太累了,所以没必要谢我。如果一定要谢,你反而应该谢谢林伊,因为真的没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像她这样豁达坦荡。” 我心一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知道,所以我欠她的。” “你不欠她,贾念,你谁也不欠。”纯子靠近了我一些,手搭在我的腿上,“其实对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可是我依旧相信你,相信你一定在她们中间很为难,也相信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对吗?” 我的鼻头有些酸,心脏止不住地颤抖,却不想没出息地流下眼泪,抽了抽鼻子,把头扭到一边,从嗓子深处轻轻地嗯了一声,再没说别的。 纯子抿嘴一笑,拉着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的脸有些凉,可是触感却很细腻。我没有抽走自己的手,因为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暧昧。因为我有我深爱的女人,她有她深爱的男人,尽管那个男人离开了,可是我与她都清楚,她会永远记得他,然后带着那些复杂的情绪了却余生。 纯子抿嘴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竟然流出了眼泪。我吃了一惊,轻轻地为她擦拭,然后问道: “纯子,你怎么了?” “贾念,你知道那天你在手术的时候,我有多怕吗?”她眼睛红红的,没有看我,却将我的手紧紧贴住,“那天你昏迷的样子,和他......和他好像好像,同样的病号服,同样的憔悴不堪,同样的消瘦羸弱......那个瞬间我就好像看到了他一样。我好怕,怕你会就此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再弥留于这个世界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房。原来,我的生命早就不只是属于我自己了,在那个冰冷的手术室外面,多的是热忱的心思与焦急的脚步。 我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细腻的发丝在我的指尖缠绕,就好像我与她之间真挚的友情。我想起了自己曾经与她交往的过程,那一次次的相遇,一首首动人心魄的歌曲,还有她的笑容,她的得意,她的哭泣......终于,我开口道: “纯子,我会好好活着的,放心吧。” “嗯!” 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但是又很快就露出一个尴尬的神情。这或许是因为她如此脆弱的样子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已经好久没有在我们之间出现过了,此时的她不再是做半套的街头歌手,此时的我也不再是骑着单车的打工贾总,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我们已然是现在的样子。 纯子眨了眨眼睛,闪开目光,又迅速恢复成了那副酷酷的模样,顺便拿出化妆镜稍微补了下妆,调整好呼吸,说道: “贾念,你就不问问我的近况吗?” “看来你的选秀有结果了?” “对呀,这个节目目前采用的是全程live,所以明天晚上就是第一轮直播啦。” “我去,这么快?你是第几个登场?” “我是最后一个。” 我微微皱眉,叹道: “这个顺序不是很好啊,那岂不是意味着你要一直在后台等着啊?状态会不会熬没了啊?” 纯子站起身收了雨伞,然后甩了甩上面残留的雨水,道: “放心吧,我一定没问题的。” “这么自信?” “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当然有,我觉得你就是冠军!” 纯子脸上一红,嗔道: “你别立g啊!这才哪到哪啊,冠军我可不敢奢望,只要是有评委为我转身,我就心满意足了。” “放心吧,以你的水平,绝对四个导师都转身的,反倒是你,可要提前想好选择哪个导师跟着学啊。” 纯子摇摇头,站在了我的身后,没有回复我,反而说道: “行了,本来我还想邀请你去现场,但是现在看来......不过也无所谓了,你别忘了明天看直播啊。” “没问题,”我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雨伞挂在了轮椅边上,任由她推着我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我肯定准时收看,期待你的表现。” “你可别唬我,回来我可是要考考你的哦。” “呵,那我先问你,你准备唱哪首歌啊?” 站在我身后的纯子突然俯身,我猛地转头,与她的眼睛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离。我镇定自若地看着她,而她则是微笑着吐气如兰: “秘密~明天你就知道喽~” 于是,我们没有再说话,脸上都挂着笑容。她缓缓地推着我走在秋日16点的南四环,不知不觉,雨已停,尘也尽,光渐生。试问天,便有青云万朵…… 第307章 两具行尸走肉 天地一片金黄,不知不觉中,我和纯子已经度过了一整个下午。我们聊得不多,却足够我的心思开阔了不少,那些病痛中搅扰我的情绪也消散了许多。 时间不早了,我接到了林伊的电话,她催我们早点回去。于是,纯子推着我回到了住院部,而林伊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见我们回来,林伊立马走上前从纯子的手中接过了轮椅。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花知暖和薛凌还没有走,面色上来看似乎刚刚和林伊说了些什么。这时,花知暖越过我走上前,拍了拍纯子的肩膀,笑道: “纯子小姐,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一起吃个晚餐呢?” 纯子略有些促狭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地对着花知暖说道: “花小姐,这个......我们也没见过几次,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没关系,既然你是念儿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们几个还没有一起吃个晚饭,好好聊一聊呢。” 我有些搞不清楚花知暖的意思,拉了拉花知暖的衣角,小声道: “暖儿,算了吧,等过段日子咱们再一起吃饭,今天纯子确实不方便,她还得回去调整状态应对明天的选秀呢。” 花知暖拍掉我的手,有些不悦地说道: “念儿,女生之间说话你不要插嘴,人家还没说什么呢!”花知暖白了我一眼,又转头对着纯子笑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明天有选秀,不会太晚的,吃完我亲自送你回家。” 话都说到这儿了,纯子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点头道: “那就谢谢花小姐了。” “嗯,”花知暖点点头,双手插在胸前,看着薛凌道,“你就别装了,一起吧?” 薛凌挑眉扫了一眼花知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对着林伊问道: “林小姐,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我还得照顾贾念,你们去吧。” “也好,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 “好的,没问题。” 我有点懵地看着她们几个人,然后弱弱地开口道: “那个,晚餐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吃吗?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去啊?” “念儿,谁说要带你了?要不是你需要照顾,我们就把林伊也拉走了,你一个人吃晚饭去......对了对了,”花知暖眼珠子一转,估计又想到了什么坏招儿,走到林伊旁边拉着她的胳膊道,“贾念现在好了不少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和我们一起去呗,咱们四个好好叙叙旧,怎么样?” 林伊无奈地摇头道: “那贾念怎么办?他现在还没法自己去打饭呢。” “哎呀,你那个管家呢?让她来啊。” “她这几天在宠物店本身就忙,怎么好意思再让她跑过来照顾贾念啊?” 花知暖撅了撅嘴巴,直接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莫离啊,你还在酒店是吧?你赶紧来天坛医院,病房号我发你,你照顾一会儿贾念,等我们吃完饭回来再找你。嗯,就这么定了,待会儿见。” 花知暖挂断电话,对着林伊仰了仰头: “行啦,帮手我找好了,你可没理由喽~先把念儿推回病房吧,等下莫离过来照顾他。” 林伊没有说话,目光倒是看向了我,应该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听到任莫离要过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如此窘迫的样子被别人看见,怎么想都有点难受。只是花知暖兴致很高,林伊最近又这么辛苦,实在应该出去休息休息。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强压这种不适的感觉,摘下口罩,挤出个笑容道: “林伊,你去吧,最近你也辛苦了,和暖儿她们好好放松一下,晚上也不用太早回来,去唱唱歌喝喝酒也好。” 林伊点点头,一行人推着我先回到了病房,然后几个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等了大概20分钟,任莫离穿着一身韩式套装赶了过来。 “嗨,贾念,一段日子不见了,你身体还好吗?” 任莫离一进来,就先笑着和我打起了招呼。 我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嗯,托你的福,正在恢复中,谢谢。” “你右半边身子呢?有知觉了吗?” “好一些了,不过还是抖得不行,估计还得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好很多吧。” “嗯,你别着急,慢慢恢复,心态对于病情来说很重要,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好的,谢谢。” 客气地寒暄了两句,花知暖终于忍不住了,她腾地站起来拍手招呼道: “好了好了,咱们四个去吃饭吧,这里就交给莫离了。” 说完,花知暖和任莫离大大方方地来了个吻别,然后对着我吐了吐舌头,头也不回地带着纯子薛凌向着病房外走去。 林伊不知怎的脚步缓慢,走在了最后,一步三回头,目光在任莫离脸上那一抹淡淡的唇印上扫了一眼,径直走到我的床边想要亲吻我。我扭过头去,不想让这份吻带着些比较和置气,略显尴尬地开口道: “林伊,你们快去吧,去晚了餐厅门口可是要排队的。” 林伊的表情一僵,用力把我的头掰了过来,强行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她的唇很软,带着温暖的触感,然后这双红唇贴在我的耳边沉声道: “你给我等着!” 她说完,和任莫离道了声再见,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向上的弧度,甩了甩头发,留给我一个靓丽的背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任莫离和我一样盯着她的背影出神,我扫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 “那个,不好意思啊,还要麻烦你帮我打个饭。” 任莫离连忙收回意犹未尽的目光,笑道: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知暖拜托我的事情,我肯定得办好,更何况......”他顿了顿,坐在我的床边给我剥了个橘子,“更何况这个事情还跟你有关。” 我接过他的橘子吃了起来,没有回复他,或者说,我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默默地吃着略有些酸的橘子,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几乎没有任何了解的男人。 单从外貌来说,他的眉眼倒真与我有一点点相似,不过他的肤色更白净,发型更考究,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感觉会更温润一些,举手投足也实实在在透露着沪少独有的气质。 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笑道: “怎么了?你要是饿了我就去给你打饭。” 我收回了心思,摆了摆手,说道: “还好,等会儿再吃吧。”我说完,咬了咬牙,轻声问道,“那个,你们最近怎么样?” “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他往嘴里塞了个橘子,凑近了些问道。 我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任莫离点点头,往后靠了靠,道: “嗯,怎么说呢,如果单说我们的生活,那确实是挺好的。每天的日子也就是吃喝玩乐,她不缺钱,我也不缺钱,所以,还算逍遥自在吧。” “那如果不单说生活呢?” “呵,”任莫离拿出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仰着头像是回忆着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花知暖给我的感觉很舒服,我很喜欢,只是,我们除了玩,也没别的了。她和我前女友很像,不过她没有她懂我。” 我皱了皱眉头,身子坐正了些: “你说过,她不爱你,你也不爱她,又干嘛奢求什么懂不懂呢?” 任莫离像是没有感受到我的情绪,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所以,我和她就像是两具行尸走肉,每天只能不断地去玩,去尝试新鲜刺激的事情,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自己去思考,去回忆......因为一旦陷入了回忆,我们就谁也睡不好了。我如是,她亦如是......” 第308章 本小姐是那种人吗? 任莫离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这份微笑里有着太多的信息,以至于这个瞬间我已经无法看清他真实的模样。 我的嘴巴张了张,想要问问他和花知暖在大理是如何逐渐熟络起来的。可是,话到了嘴边,一种毫无意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不是一个很八卦的人,更何况,现在的我与花知暖之间多了太多的东西,再去探寻那些过去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知道与不知道,他们相处过的事实不会改变,而我除了“知道了”这件事,又能得到什么呢? 终于,我摇了摇头,叹道: “那你们......以后的路怎么走,有想过吗?” 任莫离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瘪了瘪嘴,思考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才带着些不确定的语气道: “我不知道,或许会一直在一起,又或许当彼此的那种新鲜劲儿和过去带来的执拗淡去后就分开吧......毕竟,我们与其说是男女朋友,更像是靠着运气找到的爱情的替代品......说得更直白点,炮友或许更适合去描述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他说完,冲着我笑了笑。他的言辞让我有些不适应,我不是很喜欢“炮友”这样的形容词,因为这让我觉得花知暖和他的这段关系显得不健康,不自然。可是,这个词的后缀毕竟有个“友”字,他们能在这个字里找到一时的快乐,短暂的安慰,甚至他们可以带着这个字游山玩水,然后在这个匆忙内卷的时代尽情享受金钱带来的自由。 如果这么看来,我再也说不出别的来了。因为细细想来,能带给花知暖一切的,除了任莫离,就是金钱,而我,并不能给予她这一切。 原因无他,因为爱与不爱这件事,谁也不能强求。 我将头转向了窗外,秋天来了,北京天黑得早了些,远处的街道楼房纷纷亮起了灯,灰蒙蒙的天空找不到阳光的踪迹,一切都将在未来的一个小时里归入黑暗。于是,窗户上映着我们的影子,一个是躺在床上的病人,一个是坐在床边的病人。 只是,就算都是病人,也有优劣之分。比如我就是劣病人,他是优病人,所以我就有身为更弱者的特权,便开口道: “任莫离,我有些饿了,拜托帮我打个饭,谢谢。” “客气了,有饭卡吗?” “你直接刷支付宝或者微信就可以。” “哦哦,好的,你稍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拜托了。” 他离开了,病房里归于了宁静。我挣扎着起身,撑着拐杖,关了灯,然后享受此刻的孤独。 窗外的灯火更绚丽了些,竟让今晚的星星都不得不避其锋芒,隐藏于只有细心观察才能发现的地方。 我想起了林伊,想起了她们。不知道她们会去哪里吃饭,也不知道说不上是朋友的四个人又会聊些什么。 其实,我有些担心纯子,因为纯子和花知暖还有薛凌并不熟悉,有些担心花知暖会针对她。毕竟,纯子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傲人的学历,却有一段只有我知道的灰暗的过往......我不太明白花知暖和薛凌为什么偏偏要今天请纯子去吃饭,而当这种担心愈演愈烈,我终于忍不住了,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想要打个电话一探究竟。 看来所谓的享受孤独也是有极限的,比如我,仅仅几分钟而已,我就开始胡思乱想。犹豫了片刻,趁任莫离还没有回来,我闭着眼深吸了口气,拨通了林伊的电话。 电话那边响了三两声,就传来林伊好听却略显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贾念?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那个,你们到餐厅了吗?” “到了啊,正在点菜呢。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林伊这一下倒是把我问住了,问我怎么了,我能怎么说呢?难道说我怕她们三个针对纯子所以打电话过来探探口风吗?这肯定不行,我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道: “没......没怎么,就是随便问问......对了,你们喝酒吗?” “我们三个会喝点,纯子就不喝了。” 我和林伊正说着话,电话的那头却传来花知暖的声音: “林伊,是念儿吗?” “嗯,对。” “我和他说。” “哦,好。” 我咽了下口水,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花知暖的声音: “念儿,你吃饭了吗?” “任莫离去打饭了,待会儿就吃。” “哦哦,那你吃多一点哦~” “好,对了,那个,你们也少喝点酒啊。” 花知暖笑了笑: “干嘛?你管我们呢。” “咳咳,那个,你们喝也就算了,别让纯子喝啊。” 花知暖那边沉默了片刻,略显冷淡地说道: “呵,念儿,原来你这通电话是有目的的啊?” “咳咳,我能有什么目的,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行了,念儿,别跟我装了,你哪儿我不了解啊?放心吧,我不会针对她的,你也别操心了,难道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既然被戳穿了,我也就干脆不装了,摊牌道: “那说好了啊,你别欺负她啊。” “我呸!本小姐是那种人吗?行了行了,挂了啊!” 话毕,她抱怨了两句,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哎,别挂啊.....”我还没说完,就只听到电话那边的忙音。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感叹,尽管花知暖的穿着变了,妆容变了,她的性格却怎么也变不了。或许是她放下了,又或许是任莫离在她心中的分量高了许多,所以她也渐渐找回了曾经的状态。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我是高兴的,如果她能够重新回到电竞的赛场上就更好了,我是这么想的,即使这种想法显得很奇怪,我也依旧抱着这样的期待。 甚至,我希望他们能够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真正发现彼此的好,然后成为真正的男女朋友......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我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因为这种想法和当初老秦和薛凌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而我这样的想法本质上是一种虚无的期许,一种自我意识的泛滥,更是一种逃避。 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甚至将她们的爱情当作了负担,只因为自己无法回应,就希望有谁来将她们的爱情收下,就好像这样我就能轻松一些,就能不必背负太多的纠结与罪恶...... 我还在胡思乱想,任莫离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手里端着两个饭盒走了过来。我赶紧收了心思,转过身来,笑道: “辛苦了哥们儿,谢谢。” 任莫离把饭盒放下,打开了房间的灯,一时间有些晃我的眼睛: “别客气......对了,怎么把灯关了?” “呃,顺手关的,请别介意。” 任莫离没再说什么,将手里的饭盒放在桌子上,然后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了我: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打了些菜,一起吃吧。” “好,我没什么忌口的,谢谢。” 第309章 快藏起来 我和任莫离一起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偶尔问他些花知暖的事情,他也颇为八卦地问起林伊甚至薛凌的事情。我们随便聊了聊,然后就没什么话可说了。我由于右手不便,只能用左手,吃起来有些费劲,他都吃完了,我却只吃了一半。 “饭菜不合胃口吗?”任莫离擦了擦嘴,问道。 我摇了摇头,无奈地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实在是身子不便啊,而且......”我叹了口气,“也确实没什么胃口。” 任莫离笑了笑,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来两罐可乐: “喝吗?” “喝呀!”我两眼冒光,迫不及待地从他手里接过可乐。最近几天林伊总是不让我喝饮料,可把我憋坏了。 我吭哧了半天劲才拉开铁环,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中途还呛了嗓子。正所谓3块钱的可乐里,2块5都是那第一口。我一口气喝了半罐,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任莫离看到我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慢点,我这罐也归你总行了吧?” “那你赶紧帮我藏起来,被林伊发现我又没得喝了!” “好吧。” 任莫离起身在房间里寻摸了半晌,把可乐藏在了床头柜的后面: “这个位置可以吗?” “没问题!等我出院了请你吃饭!” “那你可得先说好请我吃什么。” 我大手一挥,道: “嚯,瞧你这花儿说的,贾某人还能赖你一顿饭吗!老北京涮肉怎么样?我带你去聚宝源吃最地道的。” “没问题,两罐可乐换你们京爷一顿饭,值了!” “沪少说笑了,北京也就这些了,别的咱也拿不出手啊。” 我俩相视一笑,气氛也活跃了许多,时不时互相开开彼此的玩笑,关系倒是近了不少。从他的口中,我也终于了解到了他的家庭。果然,能和花知暖这样的大小姐玩到一起去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任莫离的父亲是上海商会成员,单这一条就足够让我仰视了,就更别提他们整个家庭了。不过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太多的事业心,按照他的话讲,家里多的是人赚钱,唯独缺他这么个会花钱的,不如就让他好好享受享受这个大千世界。 我咂巴咂巴嘴,话聊到这儿我也就没再多问,毕竟和我关系不大,聊多了除了刺激咱幼小的心灵也就没别的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和任莫离也熟悉了许多,只是,毕竟我们的过去没什么交集,最后也就各自刷起了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终于被推开了,莺莺燕燕的四个女人说说笑笑走了进来。为首的林伊脸上带着些红晕,隐隐的能闻到一些酒气。薛凌和花知暖也都吐着酒气走了进来,只剩下纯子走在最后,略有些幽怨地说道: “花小姐,刚才还说你亲自送我回去呢,结果最后还是我开车先把你们送回来的。” 花知暖一把搂住纯子的脖子,乐呵呵地笑道: “哎呀,我的纯姐姐。这不有莫离呢吗?莫离,你送纯姐姐回去。” 任莫离站起身露出一个很帅气的笑容,然后点点头,和我们几个一一道别,和纯子一起离开了。离开之前,纯子对我说道: “贾念,别忘了明天看直播。” “嗯,放心吧,你回去早点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没问题的。” “好,你也是,早点休息。” 他俩走后,房间里的味道突然变得丰富了起来,女人的香水味,酒味,还混着病房外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皱了皱眉,打了个喷嚏,怨道: “我说你们几个挺潇洒啊?这么早回来干嘛?怎么不去蹦迪唱歌啊?” 林伊嗔了我一眼: “瞧你这怨妇一样的劲儿吧,不就是没带你去吗?” 花知暖走过来搀着林伊的胳膊,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我身上打量着,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 “念儿,你先别忙着揶揄我们,难道你不好奇我们晚上都聊了些什么吗?” 我愣了愣,心里还真有些打鼓。刚才纯子给我的感觉可不像很高兴的样子,难不成这三个家伙真为难她了?我的心一沉,不咸不淡地说道: “暖儿,你可是答应我不要为难纯子的。” “废话,谁为难她了?你问薛凌,我为难纯子了吗?” “贾念,”薛凌坐在我的床边,帮我倒了杯水。不过她这个举动倒是让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生怕她看见刚才任莫离藏在后面的那罐可乐。“我们有什么好为难人家的啊?就是问了问你和她之间的事情呗。” 她说完,还和林伊花知暖两个人对了下眼神。这一下把我搞得更不安了,连忙问道: “那她是怎么说的啊?” 林伊的眼神里多了些莫名的意味,没有说话,花知暖倒是指了指我,乐道: “嘿嘿,我们贾公子还真是陌上玉人啊,这出雪中送炭的英雄故事还真能发生在你身上啊?啧啧啧,瞧把人家姐姐迷的,把您老人家那是一顿吹,不知道的以为你救了她的命呢~” 她说得不清不楚,我却知道她说得是什么事。清了清嗓子,我装起了糊涂: “那个,你在说什么啊?听不懂。” “贾念,”薛凌这时候开口了,她的表情略显严肃,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关心,“你和她只见了几面,就真敢借她那么多钱啊?你......你就不怕她是骗子吗?” 不等我开口,林伊轻哼了一声,道: “纯子一首歌,就把咱们贾公子的魂儿都勾没了,哪还在意人家骗不骗他呢?” 林伊言语里的醋意直冲我的脑门儿,可是毕竟我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聊的,干脆不趟这个雷,捂着脑袋道: “哎呀,我的头又有点痛,要不,你们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念儿,你这就赶我们走啊?好狠的心呐。行,让我们走是吧?林伊,薛凌,咱们蹦迪走,丫的甭管他了!” 我急了,拉着林伊的手不放: “我说的是你俩,没说林伊,你干嘛带上她?” “呦呦呦,德行样子吧你。”花知暖的眼里飘过了一瞬我看不懂的神情,却又很快摆出一副嫌弃的姿态,拿出手机给强叔打了个电话,然后接着说道,“得了,本小姐也懒得当什么电灯泡了,走了。” 话音刚落,花知暖拉着薛凌向门口走去,临走前还撂下一句: “对了,今天可是我请的你们家林伊吃饭,回头你小子得给我补回来,听到没有?” “放心,刚才我还答应了任莫离带他吃涮肉去呢。” 花知暖听完眨了眨眼睛,立马双手叉腰咋咋呼呼地说道: “好啊你个贼小子,就请我们家莫离吃这个是吧?” “我去,你懂个der,我要带他去的可是正儿八经老北京涮羊肉馆子,这还入不了您的法眼了是吧?你丫是北京人吗!” “嘿,瞧你丫那揍性,跟我抬杠是吧?我看你就是欺负我们家莫离没怎么在北京待过!我不管,必须换个好点的馆子,不然小心我到你家堵你丫的!” “来呗,反正锁我都换了,你也进不来!” 第310章 创造未来的回忆 我顺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花知暖沉默了许久,或许是那句换了锁击碎了我和她之间脆弱的当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挣扎,半晌才咬着唇,沉声问道: “那个锁,你换了?” 我意识到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说那些敏感的事情,撇过了头,轻声道: “嗯。” “哦......走了。” 花知暖深吸了口气,呼吸带着几分颤抖,硬拉着薛凌离开了病房。 于是,刚刚还有些闹腾的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我轻叹了口气,目光对上了林伊,勉强笑道: “你怎么也不说话了?喝多了?” “当然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林伊站在窗边,留给我一个复杂的背影。我不知道此时的她在想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怪我。我挣扎着起身,拄着拐杖,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道: “明天,我们回家吧。” “不行,你还需要在医院里观察两天。” “我真的想回家了,我能感受到身体在一天天变好,实在没必要再花冤枉钱了。” “贾念,”林伊回过身子,直勾勾地看着我说道,“你别这么说,这怎么能叫冤枉钱呢?只要你能好起来,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可是我真的好起来了,你看,我都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呢。” 我扔掉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林伊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确定吗?” “确定,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咱们的小猫咪了。” 说到这里,林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也好,你知道小白已经7斤重了吗?没想到她长得这么快。” “一定是你给她吃得太好了,你得控制着点她的饮食,不然太胖了。” “嗯,也对,不然也不健康。” 我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她躺在了床上。她依偎在我的怀里,轻声道: “贾念,纯子喜欢你。” 她这一句话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皱了皱眉头,略有些不悦地说道: “林伊,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我说真的,她亲口告诉我们的。” 我一时有些语塞,甚至有些怀疑林伊的这句话是真是假。可是,我知道,林伊从来不会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谎话。我看着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却听见她说道: “贾念,为什么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呢?你能告诉我吗?” “也许是因为那一无是处的温柔吧。” 林伊闻言瞪大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最近我始终在想自己的这些年,我似乎对每一个女人都抱有极大的善意,我总是愿意用自己的全心全意去对待她们。可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我无非也就是为这些女人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或是帮个忙,或是陪着玩,然后顺从她们的心意......这些在她们看来是一种温柔,可是在我看来,无非是一种一无是处的顺从罢了。或许这个时代的男生总是多了些权衡,多了些计较,而我恰恰没有计较太多,所以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罢了......也许,这就是原因吧。” 我说得有些多,拿起手边的热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林伊。 林伊没有喝,只是将水杯放回了原位,然后叹了口气: “贾念,你这三十万可不是小事,而且,今天花知暖也说了些你和她的故事,说实话,如果我不是林伊,也不是你的女朋友,我真的觉得......”她有些欲言又止,却在最后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道,“我真的觉得她才应该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是.....” 我有些错愕,挣扎着起身,拉着她的手,焦急地问道: “你怎么又这么说?难道我的心你不明白吗?” “你别紧张,”林伊拍着我的手背,目光却落向了窗外,“我很羡慕你们,真的。虽然我们在一起了,可是贾念,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罢了。相比较你和她们之间的过去,与我相处的这些时间里,更多的也不过是因为利益交换而带来的交往罢了。我是你的领导,你是我的下属,除此之外,少了许多许多男女朋友之间应该有的回忆......” “所以......”我不敢说下去了,最近的林伊和我一样敏感,和我一样多愁善感,以至于面对她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不过这个自己是女人罢了。 “所以,我们应该在未来去创造这些回忆,你说呢?” 林伊笑了,笑得平淡,笑得释然,笑得坦诚。我知道,曾经的她如此骄傲,却在面对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那些女人的时候,难得地露出了不自信。 我们每个人的心思都是复杂的,就算是男女朋友,就算是闺蜜兄弟,就算是情人夫妻,是子女父母,我们都会因为各种繁杂的情绪而放任感性影响彼此的关系。我和林伊当然是相爱的,可是她作为女人,当然会在意与我有着关系的其他女人;同样的,对于林伊,我也会在知道史忘川的存在后敏感多疑,也会在任莫离盯着林伊看的时候心里不痛快。 这很正常,也无关于我们此刻的身份,这是人的本能。无论男女,面对自己的爱人,我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占有欲和支配欲,而回忆这样的东西,虽然看不到摸不着,却往往是最能蛊惑人心的。我们无法掌控另一半的回忆,更何况当另一半的回忆中没有我们的存在,而那些回忆如今以人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的时候,那种难以言表的心情就会浮上心头,然后缠绵在我们的脑海,任由我们如何用力地试图去转移心情,都无法摆脱那些反反复复出现在大脑中的人或事。 我看着林伊,她也看着我。我知道她的心,她也知道我的。我叹了口气,开口道: “林伊,我们当然要去创造属于我们的回忆,而那些曾经的人和事,我想,我们应该学会遗忘,你如是,我亦如是。” “当她们出现在你面前,你能忘掉吗?” “我忘不掉,但是我不会再在心里反复纠结,不会让自己再陷入所谓的自责与愧疚里,我保证。” “我不用你的保证,贾念。我希望你快乐、健康,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去计较了,所以......明天,我带你回家。” “好,我们回家。另外,看看我们的桃树。” “我最近一直在照料它们,可是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变化啊。” “至少,它们是活着的,对吗?” 林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起身关了灯,然后脱去了衣物,重新回到了我的怀里: “你不去洗漱吗?”我问道。 “就先让我躺一会儿吧,好吗?” “你的身子在抖,冷吗?” “不冷,我只是在害怕。” “怕什么?” 她摇摇头,抱着我,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再追问,至少,手术后的我已经获得了重新生活的资格,那么未来的日子里,我该怎么做,又该怎么走,是当下最该考虑的事情。 人的一生总有爱过、恨过、喜欢过、在意过的人出现,但是,大病一场后的我,更应该明白,有限的生命里,能给出自己的全部的,只有一个人...... 第311章 出院,回家 清晨的闹钟将我和林伊唤醒,我们用了些时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办理好出院手续,就见到沐雯已经在医院门口等我们了,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贾先生,恭喜您出院。” “谢谢。” 我微笑着接过那束鲜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我的笑容更盛了: “好香的花,沐小姐,有心了,谢谢。” 沐雯淡淡一笑,和林伊一起将我的轮椅折叠好放在车子的后备箱。我没有让林伊扶我,而是拄着拐杖尽力保证自己的平衡,虽然很费劲,但是也算是自食其力地坐进了车子的后排。 在医院里待了这么多天,北京的秋天已经深了太多。刚住进医院的时候北京还炎热不少,如今已是秋风萧瑟,寒气渐袭。我缩了缩脖子,将领口的扣子系好,然后恍如隔世般看着窗户外面,心里思考着今后的事情。 “贾念,今天叔叔阿姨就要回去了,我和雯姐先把你送回家,然后再送他们去机场。” “这么快吗?” “是啊,不过他们还在家等咱们呢,一起吃了午饭他们才走呢。” “好吧。”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老爹老妈这是给我和林伊腾地方。毕竟,如今我们并没有结婚,林伊或我的父母也没有其他的住处,这个时候四个人就住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这么一想,我愈发觉得愧疚,都奔三的年纪了,还要父母的照顾,如今生了病,更是帮不上他们的忙,还要让他们给我们把家里的位置让出来。 林伊看出了我的心思,握着我的手,脑袋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说道: “这次的医药费本来叔叔阿姨要给我的,我没要,另外,最近他们所有的花销都是我以你的名义给他们的,你放心,以后我们一起给他们尽孝。” “抱歉,其实这些都应该我来做。” “别这么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做或者我做都是可以的。而且,叔叔阿姨对我很好 ,我心甘情愿做这些的。” 我心下感动,却也不得不面对更为现实的问题,问道: “你这次花了多少钱?” “总共加起来二十多万吧。” 我深吸了口气,道: “这钱算我欠你的,以后一定还你。” 林伊笑了笑,抬起手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欠我的可不只是钱,还有别的呢,到时候可都得还我!” “没问题,不过你手底下能不能轻点儿?我刚做完手术,别再让你弹成傻子了。” “呀,疼了?我给你揉揉。” 林伊抬手在我的额头上揉了起来,她的手心很暖,身上很香,眼睛很美,我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嘴唇。林伊脸上羞红,刚亲了一下就连忙躲开,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驾驶位的沐雯,白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道: “贾念,你别闹,因为你生病,咱们宠物店少了个人,人家小姑娘可是干了不少该你干的活儿,所以你这个月可没有工资,下个月看你表现,不然你也就拿个底薪,听到没?” “啥?”我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伊,“你这也太狠了吧,我当时可是倒在了咱们店门口,于情于理得算个工伤吧?况且还是在工作时间内,你怎么能不给我工资呢?” 林伊双手插在胸前,脸上笑着,语气却有些冷: “你在上班时间出去办理私事,回来病倒在了非工作区域,怎么能算工伤?” “好你个资本家,你等着我去劳动仲裁吧!” “好啊,等你腿脚麻利了,我亲自带你去劳动仲裁,如何?” 林伊的样子有些俏皮,严肃中带着可爱。我沉迷于她的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两个人插科打诨,胡乱说这些“敌对”的言辞,也算是让这一路的走走停停多了些欢声笑语。 回到家的时候,我略有些颤颤巍巍地下了车,脚步停在了那三棵桃树面前。或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它们的枝干粗了些,纵然是秋天,我却仍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它们生机勃勃的气息。 我抚摸着树干,抬头看着晴空万里,才发现北京于我已经是一片承载了我太多过往的土地了,这片土地上不仅有那些或喜或悲的回忆,更有我和林伊亲手种下的名为桃树的希望。 “贾念,上去吧。” “好。” ......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门口多了个放鞋子的架子,我站在门前,狐疑地看向林伊: “呃,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鞋?” 林伊挠了挠头: “我能说这些鞋不是我的吗......” 我一脸错愕,看着沐雯,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林伊敲了敲门: “叔叔阿姨,我们回来了。” “来啦!” 熟悉的声音响起,却不是老妈的。门很快就被打开,薛凌穿着蓝色的毛衣笑着对我说道: “贾念,欢迎回家。” 我愣在原地,没有想到薛凌竟然也来了。林伊笑了笑,拉着我手向屋子里走去。目光越过薛凌,厨房里是花知暖和老妈忙碌的身影。花知暖系着围裙,手里端着锅铲,和我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又回到了厨房里忙碌。 我仍旧有些懵,走进屋子换了鞋,回头一看,只见老爹和老秦正客厅的桌子上下棋,老秦的水平很高,搞得老爹眉头紧锁,连我们进来都没注意到。 老秦显得游刃有余,脸上满是自信的神情,忽见我们带着些许寒气从门口走入,他连忙起身,刚和我们问了声好,就被老爹拉着重新坐了下来,继续着那盘看上去就毫无悬念的棋局。 墙壁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走着,这样的画面让我有些恍惚,仿佛时光跨越了我的半生,将那些与我走过了无数岁月的片段都汇聚在了一起。我一瘸一拐地踱步,然后缓缓坐在餐厅的桌子上。手边是冒着热气的菜肴,还有一杯林伊亲手沏泡的茉莉高碎。 我手捧茶杯,耳边是几个女孩的聊天说笑,厨房里是老妈赞叹花知暖叹为观止的厨艺,客厅是老爹输了棋不服气的叫嚷...... 这份恍惚让我置身在时光的长廊中,这长廊里只有我一个观众,而他们都是长廊墙壁上一幅幅唯美写实的画卷。 我真的无法形容这样的感受,或许过去的那些悲痛、惭愧、失意都在这个瞬间被名为惊喜与感慨的名词所替代。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与我有过太多情感纠葛的人真的能汇聚在一起,汇聚在这个100平方左右的小屋里。 就好像光影与声响都慢了几拍,透过纱窗的阳光氤氲了午间糜颓而慵懒的日子,周围的他们都好像如慢动作一般放映在我的周遭。我闭上了眼,温馨与满足就这样填密了我的心房,让我的心静了下来,让那些糅杂的香混合成回忆的味道,然后让此刻的我们都能够懂得,未来,就在豆浆油条与黄酒小菜之间。 第312章 请您相信我 “贾念,吃饭了。” 花知暖清脆的声音将我从沙发上唤醒,我竟然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沐雯也来了家里,正在帮着收拾桌子,然后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 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精致的摆盘也让老妈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夸花知暖。花知暖脸上微红,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声道: “阿姨,您别夸我了,大家赶紧尝尝味道吧。” 众人落座,老爹坐在中间,我们分坐在两边。老爹给每个人倒了一杯二锅头,唯独给了我一瓶可乐,举杯笑道: “欢迎各位来家里做客,这段日子我们家贾念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敬大家,也希望大家以后都能一直是好朋友,常来常往,千万别生疏了。” 众人应和,举起手里的酒杯彼此碰了一个。我的左手边是林伊,右手边是花知暖,老秦则是和薛凌坐在了一起。我不想今天的我们还去纠结过去的事情,继老爹的发言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各位,人事无常,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得这个病。但是福祸相依,通过这个事情,我也再次感受到了大家对我的真心,我无以为报,只希望以后大家仍是好朋友。” 老秦起身给每个人的杯子里添了些酒,面色虽有些复杂,目光也时不时瞥向薛凌,但仍旧保持着微笑道: “念儿,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这么久的朋友了,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再说了,你现在宠物店里的生意也好了起来,说什么我们也得来捧捧场!上次我有事没能参加你的开业典礼,我自罚一杯,也祝你和林总百年好合。” 老秦说完,自顾自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虽然话是如此,可是毕竟我们每个人之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若是说心里没有隔阂是不可能的。林伊看出了大家心里的那点事儿,清了清嗓子,笑道: “今天的菜几乎都是花知暖做的,我之前就听贾念说起过,今天可要好好尝尝!大家动筷子吧。” 老妈也点点头,给花知暖夹了道菜,道: “小花,今天可多亏了你,看你的手法就知道是个老手了。” “阿姨您客气了,我以前还去您家蹭饭呢,也是跟您学的。” 老妈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这孩子嘴真甜,阿姨那点水平哪能教你啊。好啦,大家都饿了,开始吃吧。” 随着老妈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动起了筷子。我的右手有些不便,林伊帮我夹了几道菜放进了我的盘子里,然后和薛凌、花知暖等人聊起了最近的新闻八卦,老爹则是和老秦说起了他家里的生意,反倒是我和沐雯显得有些沉默。 闷头吃了一会儿,不得不感叹花知暖的厨艺真是越发精进了,和那些大饭店里的味道如出一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星大厨做的呢。花知暖见我吃得起劲儿,笑道: “念儿,快说说,我做的菜都怎么样啊?” 我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含含糊糊地道了句: “好吃!” 花知暖乐得合不拢嘴,又夹了几道菜放到我的碗里: “好吃你就多吃点。” “没问题啊,对了,任莫离呢?” 花知暖神情一滞,淡淡地说道: “他在北京还有个朋友,就不过来了。” “哦哦。” 我没有多问,简单推理了一下,我也知道任莫离的这个朋友是谁。不过毕竟他和花知暖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也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老妈和林伊碰了一杯,笑道: “小林啊,你和我们家贾念交往多久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我和林伊。林伊放下筷子,优雅地擦了擦嘴,目光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笑道: “阿姨,我和贾念已经交往小半年了。” “这么快就已经半年了?真好。对了,贾念,你见过小林的父母没有啊?” 老妈这句话让我有些为难,她不清楚林伊家里的情况,而我却知道。我微微皱眉,沉默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 “那个,算见过吧。” “什么叫算啊?”老爹放下筷子,接着说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说话严谨点。” “准确地说,我只见过她父亲,母亲暂时没见过……” 老爹和老妈对视了一眼,老妈道: “那改天有没有机会一起坐下来见一面呢?你们两个人呢虽然在一起只有半年,但是其实已经认识很久了吧?我想,很多事情也该双方家长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了吧?” 老妈话里话外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林伊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这些问题有些沉重,饭桌上的氛围也随之沉了下来。 我看向了林伊,林伊的面色有些挣扎,纠结了半晌,她才深吸了口气,道: “阿姨,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做主的,所以……我母亲那边,不见也罢。” 老爹老妈的眉头皱了起来,显得有些欲言又止。良久,老妈才试探性地开口道: “小林啊,阿姨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下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是工作上有什么不方便吗?” 林伊这下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紧咬着嘴唇,显然不想再提起她的母亲。我见状连忙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说老妈啊,您跟这儿查户口呢?跟我在一起的是林伊,又不是她妈,您关她做什么工作的呢?” “哎呀,总要了解一下嘛,这也是以后都要面对的啊,难道人家女儿和你在一起了,也不了解了解咱们家的情况吗?”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花知暖拿出了手机,在上面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然后递到了老妈的眼前: “阿姨,这位就是林伊的母亲。” 老爹放下筷子,扭着身子凑到了老妈跟前,两个人看了眼花知暖的手机,脸上的神色立马就变了。老爹摇了摇头,一边笑一边叹道: “贾念啊贾念,你小子可真是惹到了了不起的人物啊……” 老妈倒是没有笑,捧着花知暖的手机反复看了几遍,还给了她,然后语气略有些低沉地说道: “那个,小林啊,你跟了我们家贾念委屈你了,只是,我还是希望有机会能见一面,至少让你父母知道一下我们家的情况,这样在未来你们也不至于太被动,好吗?” 林伊的面色有些冷,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我连忙握住她的手,希望她不要激动,可是她没有理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正色道: “今天叔叔阿姨还有各位朋友们都在,我林伊在这里把话说个明白,也请诸位做个见证。阿姨,您说的有道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两家人能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聊一聊,但是,有些我家里的事情您不清楚,所以我也不太好说得太直白。我只有一句话,无论她王部长对贾念还有您家有任何意见,都不会改变我对贾念的心思。” 老妈眼睛瞪得溜圆,老爹更是皱着眉头,试探性地开口道: “那个小林啊,你和你母亲之间……” “叔叔,我也不怕跟您直说,我和王部长之间的矛盾很深,具体原因我就不说了,也算给我们林家留一点颜面。但是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辞去了依连总经理的职务,房子车子也都拿去抵债了,所以我除了贾念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求能和贾念在一起,我父母的意见我不在乎,也没必要在乎,请您相信我。” 第313章 你......怨我吗? 林伊的一番话让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我清晰地知道曾经的她是何等的光芒万丈,这份光芒足以让与她同龄的大部分人难望其项背。可是,任何人的坚硬外壳下都有脆弱的面孔,而林伊的这番话虽然说得果敢,说得强势,但我却依然能够体会她的无奈、心酸甚至那带着不甘的怨怼。 老妈的眼眸微沉,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端起林伊的碗给她盛了一碗鸡汤,然后说道: “小林,谢谢你能够这么看重贾念,而我和你叔叔也明白你的决心。不过,你应该很清楚,中国式的爱情往往带着沉重的家庭包袱,这份包袱来自中国传统封建理念与高速发展的经济环境的矛盾,每个人都常常会被升天的卫星与裹脚的白布搞得晕头转向。其实我能够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未来的事情不是今天一份决心就能预测和强求的。阿姨不会强行要求两家人在一起聊聊,不过小林,我希望你和贾念要明白,无论如何,你们都无法躲开家庭的因素,尤其是小林,你家里的事情很明显还没有处理好。我当然不会要求你一定要处理好再和贾念讨论未来的事情,但是至少我希望你们不会因为没有处理好的事情而在以后感到棘手,感到痛苦,甚至......彼此伤害。” 我惊讶于老妈对于今天的爱情与家庭之间的见解,而林伊也很明显从刚刚激动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她喝了一口鸡汤,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而看向老妈,点头说道: “阿姨,我明白了,后面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嗯好,今天我们就不多说了,大家吃饭,别因为我们影响了心情。” 我仍在沉思,林伊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和几个女人继续说说笑笑了起来。同样保持着沉默的老秦和我对视了一眼,似乎对刚才老妈的话若有所思。良久,桌上的菜被大家吃了大半,老秦放下筷子,和大家喝了最后一杯酒之后,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会意,起身对着众人开口道: “那个,老爹老妈,还有几位美女,我和老秦有点话要说,你们先吃。” 花知暖的嘴角勾起个弧度,看了眼薛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话要说啊?当着大家的面儿说呗。” 老秦摇摇头,没有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面色严肃地回道: “抱歉,花姐,我和念儿真有话要说。” “哦,好吧。” 我拄着拐杖,和老秦往客厅那边走去。我偷偷看了眼薛凌,她面色如常,和身边的沐雯聊着些什么,眼神丝毫没有看向我们这边的迹象。 我叹了口气,和老秦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或许和老秦有段日子没见了,他的头发长了些,下巴上的胡子有些没剃干净,身上散发着些若有若无的香味,这香是来自某款不知名的香水,而我也因为这香让本就有些复杂的心蒙上了另一层尘埃。 他望向窗外,今天的北京是个晴天,窗户开着小缝,秋风扫过带来清新的空气,用秋高气爽来形容毫不为过。只是,老秦的目光看上去略有些呆滞,或许他目光所及在我无法企及的某处,以至于眼神中带着深邃,也带着浑浊。 “老秦,最近家里的生意怎么样?” 我先于他开口,打破了我与他之间的沉默。 “嗯,还好。” “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 只言片语的寒暄代表着我们的对话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用这样的方式起手,至少说明我们还是朋友。我顺着他的目光向着阳台透过的阳光看去,纵使今天还算暖和,可是阳光却有些清冷,白得有些萧瑟。 又是良久的沉默,我从茶几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北京人对于茉莉花茶有着足够的执拗,而这一杯高碎若不是提前去抢,也早就被那些老头老太太们一抢而空。 只是,这香气怡人的茉莉花茶却经不起二泡三泡,就算经由林伊的手,若是在茶壶中放的时间略微久了些,味道也会变得有些寡淡,那份冲鼻的清香就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无意含沙射影些什么,只是这茶喝得多了,却愈发觉得喝茶这件事多了些意味在里面。 放下水杯,我淡淡地开口道: “老秦,蒋羽涵呢?” 老秦的手指颤了颤,没有回头,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语气有些冷: “在家。” “谁的家?” 老秦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 “我家。” 我点点头: “所以,你都知道了?” “嗯,她找到我父母摊牌了......” “所以,你要怎么做?” 老秦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低着头,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紧锁着眉头,目光瞥向薛凌,却只看到薛凌在和别人说话聊天,这才带着些落寞,开口道: “念儿 ,说实话,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的心里生了些怒气,但仍耐心地说道,“好,老秦,我这么问你吧。那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别人的声音。你实话告诉我,当时还有谁在?” “我......我在夜店认识的女人......” 我深吸了口气,虽然答案我早就知道,可是从老秦的嘴里说出来,我仍旧难以置信: “老秦,你的私生活我不该多嘴,可是,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不起蒋羽涵了,对吗?” 老秦摇了摇头,头埋得更深了: “我真没想到她会怀孕,真的......” “可是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难道你在出轨之后,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 “念儿,可是我真的......真的不爱她,我控制不住自己......” “老秦,”我看了眼薛凌,然后尽量压低声音,“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对吗?再说了,薛凌......她......” “念儿,别说了,我懂。”老秦抬起头,眼底带着水雾,将头扭到了一边,“或许,我会和蒋羽涵结婚吧......” “叔叔阿姨是怎么说的?” “他们让我和她结婚......” “那就结婚吧,早点结婚,让这一切都画上句号吧。” 老秦闭上眼睛,反复地摇着头,泪水从他的眼角滚落,然后被他用力地擦掉。 “念儿,能让我和......和薛凌聊最后一次吗?” “你要干什么?”我有些警惕地问道。 “我不干什么,就让我和她单独聊最后一次,好吗?你知道的,只要你跟她说,她一定会答应的......” 老秦转过头,祈求着我。可是我知道,他是怨我的,他怨我在薛凌的心里种下了种子,怨我逃避似的将他们撮合,却在最后让他体会刮骨之痛。 我扶着额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憋了许久,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老秦,你心里......怨我吗?” 第314章 我们从未有过感情 老秦失力般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他半睁着眼睛看向了帮着老妈她们收拾桌子的薛凌,紧咬着嘴唇,嘶哑着嗓子开口道: “念儿,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有没有......哪怕一刻,爱过薛凌?” 我的呼吸急促了些,不自觉地闪开他灼热的目光,却好巧不巧地和刚刚从厨房里出来的薛凌对上了。 她立在原地,不解地看着我,却不曾移开那双迷人的杏花眼。我们对视了几秒,她竟向我走来。我慌忙挪开了眼睛,呼吸颤抖着不再看她。于是,余光里的薛凌便停在了原地,然后被花知暖叫走继续收拾着餐桌。 我抿了抿嘴,刚刚的对视让我的心跳急促了起来。我深刻地知道,这样的情感是过去那名为暧昧的延续,而曾经的我是喜欢她的,甚至我现在依旧保持着某种意义上的喜欢。 可是,我从来,哪怕一点,都没有爱过她。 “没有。”我没有继续犹豫下去,抬起头,直面老秦坚定地说道,“从来没有。” 老秦笑了,只是这份笑容多了些痛苦的意味。他拍着我的肩膀,最后,用力在我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所以,我又怎么能不怨你呢......” 我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拳,他的拳头很重,重到我的肩膀隐隐作痛;他的拳头也很轻,轻到这么多年的纠葛也只不过是这一拳的重量罢了。我看着他,他的嘴唇在颤抖,刚刚的被他擦净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流在他略显沧桑的脸庞,留在那没有剃干净的胡须上。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手指插在发根的深处将略长的头发向后捋了捋,收了拳头,继续望向了窗户外面,望向了从今天开始他将要重新去审度的青蓝色的天空...... 老爹老妈的飞机在下午,所以吃过了饭,花知暖安排强叔送他们去机场。老爹老妈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两个不算大的行李箱放在了那辆熟悉的保时捷的后备箱里。老爹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先一步坐进了车里。老妈的情绪略有些低沉,她用力抱了抱我,又将林伊揽在怀里紧紧抱着,最后,露出一个微笑: “贾念,希望你下次回家的时候,仍是你们两个人。” “嗯,您放心吧,路上慢点,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好,”老妈点点头,又和众人摆了摆手,“小花,小凌,还有小秦、沐小姐,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贾念的帮助,祝你们每个人的未来都比今天更好一点......回去吧。” 老妈说完,不等众人的告别,便径直坐进了车里,然后在一阵轰鸣后,空气里就只剩下了老爹老妈遗留的气息,然后我们带着他们的祝福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立在楼前,任由每个人的心事弥散在那三颗桃树的周围。 “我们回去吧。”我开口道,打破了沉默。 “嗯,好。”林伊想要搀扶我,被我拒绝了。我拄着拐杖,尽力自己向着楼道里走去。花知暖回头对着薛凌和老秦说道: “你俩愣着干嘛?上楼啊。” 薛凌点头,迈开步子走进了楼道。老秦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而我终究是无法拒绝老秦的请求,叹了口气,对着薛凌背影道: “薛凌,稍等。” 她回头: “怎么了?” “那个,你和老秦......聊聊吧。” 薛凌微微皱眉,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还干起这个了?” “今天喽。” 她没有说话,步子也没有再向前。我拍了拍老秦的肩膀,带着林伊几个人坐进了电梯,独留老秦和薛凌两个人在原地,一个沐浴着阴影,一个清冷了阳光...... “林伊!” 当我们按下六楼的按键,薛凌忽然回头,口中喊着林伊的名字。 林伊的手停在了开门键: “薛凌,怎么了?” “......再见。” 林伊怔住,然后按住了关门键。电梯门即将合上,她淡淡地道了句: “再见。” ...... 我不知道老秦会和薛凌再聊些什么,或许只是寒暄,或许是几句表白,又或许,只是一句再见,就如同刚刚的我们,那不远不近的距离中,也只剩下的两个冷冰冰的再见。 ...... 电梯停在了六楼,林伊掏出钥匙,插进了换了很久的门锁。门开了,我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沐雯紧接着换好了鞋。回过头,只听见花知暖冷冷地对着林伊说道: “林伊,你先别进去,我们聊聊。” “好。” 于是,林伊关了门,刚才还热闹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沐雯。 我没有偷听别人对话的癖好,尽管她们就站在门外。我一步步走向了阳台,果然,阳光有些冷,或许是秋天更进了一步,在那些愈吹愈烈的风中,等待着冬天的到来。 我伸出手,将阳光捧进手心,一杯茶却出现在了我的手掌。 回过头,沐雯笑颜如花地看着我,道: “贾先生,请喝茶。” “谢谢。” 我们并肩站在阳台上,她身上有着一丝丝冷冽的清香,手里也端着一杯茶。茶水有些烫,我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多了些说话的欲望: “沐小姐,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在一起说话了。” “嗯,是啊。自从当年一别,您和我们就这样分别了许久许久。” “你似乎多了些感叹。” “喝了酒的缘故吧......我本人倒没那么喜欢说话。” 窗台有风吹来,她的长发乱了些,用手捋了捋,然后关上了窗户,冷风隔绝在了窗外,阳光也微微改了些角度。 “沐小姐,最近麻烦你了,也代我向你的丈夫说一声抱歉。” “贾先生,”沐雯垂了垂眼眸,那副职业化的表情终于多了些变化,“没什么可说抱歉的......你是小姐的男朋友,帮你,就是帮她,又何必客气......更何况,我那所谓的丈夫,也未必会在意这么多......” 我愣了愣,半晌后说道: “你们......感情不好吗?” 她饮了口茶,双手转了转茶杯,向着窗户走近了一步: “我们,从未有过感情。” “也就是说......” “嗯,我的丈夫是王部长安排给我的,所以,我很羡慕您和小姐,却也为你们担心......” “沐小姐,”我打断了她,“王部长,和你联系过了,对吗?” “嗯,就在昨天。” “她说什么了?” 沐雯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贾先生,或许,她很快就要来找您了。” 第315章 这样更刺激! 我的神情僵硬了许多,一步一晃地坐回了沙发: “沐小姐,她......什么时候来?” 沐雯摇摇头,叹道: “不知道,王部长没有明说,毕竟当时我们的话题主要是围绕小姐,所以也没有过多提及这件事。不过贾先生,您一定要做好准备,王部长这个人很强势,不会像您母亲一样那么温和。” 我冷笑了一声,带着情绪回道: “哼,那是当然,虽然我没有见过王部长,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我倒是知晓一二,她可真是个好母亲!” “贾先生,”沐雯坐到了我的身边,不紧不慢地给我的茶杯里续了些热水,道,“如果您见到她,务必保持冷静,其他的,就看您和小姐的造化了......” “造化?” 沐雯苦笑一声,靠在沙发上,带着回忆的神色,悠悠开口道: “是啊,造化。王部长不喜欢下面的人脱离她的掌控,之前因为一些商务部会议的缘故,她一直没抽出时间来,最近她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所以,您和小姐的事情,她一定会过问的。到时候,也许很多事情的走向,也只在她一念之间......” 我知道,沐雯在委婉地向我表达自己的担忧,而单从形势上来看,我和林伊两个人在王可澜面前,只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我相信林伊,也相信自己的决心,可是正如老妈在刚才的餐桌上说的那样,家庭的因素真的会决定我们的命运,尤其是林伊这样的家庭,我们这些年轻人的看法,真的能得到身居高位的王可澜的认可吗? 更何况,她是那样的一种人...... 想起了林伊后背触目惊心的伤痕,我的心更加烦躁了起来,显得坐立不安。沉默在此刻变成了更为煎熬的业障,我的脑子很乱,想起和林伊的过往,我甚至生出了一丝担忧,或许,当王可澜真的站在了我们面前的时候,曾经的誓言又真的能坚持多久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林伊一个人走了进来,身后再无别人的踪迹。我回过神,站起身来向她的身后看了看,然后勉强笑道: “怎么聊了这么久?花知暖呢?” “她回去了。”林伊一边换鞋,一边淡淡地说道。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晓王可澜最近要来找我们的消息,也不敢擅自提及,只能暂且收了那些担忧,递给她一杯水,问道: “林伊,你和花知暖聊什么了?” 林伊扫了我一眼,一双眼睛盯着我,喝了口水,意味深长地笑道: “想知道吗?” “啊?呃,想......想啊。”我摸了摸鼻子,讪笑道。 “哦,不告诉你。” 林伊伸手挑了下我的下巴,然后径直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然后在手机上投屏了一个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和沐雯一起吃着零食看了起来。 我还愣在原地,半天才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书架上随便挑了本书,坐在客厅里读了起来。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手里的书也没读两页,满脑子都是老秦与薛凌,林伊与花知暖。我想知道她们聊了什么,甚至想要拿起手机问问她们,可是刚解锁屏幕,我就泄了气,把手机扔到了书上。 然后,我突然发现,我竟然感到了一种无聊。 当好奇心无法满足,情绪也渐渐平稳,我好像突然没有事情可以做了。这样的感觉有些久违了,上一次切切实实地觉得无聊还是在高考刚结束的那个暑假。如今的我已经参加工作很久了,还是第一次真心觉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想看书,发现那些曾经让我如痴如醉的文字现在看起来有些索然无味,陪着林伊她们看了会儿电视剧,可是那些美颜过重的人物配上狗血的剧情也提不起我的兴趣。 干脆睡觉吧,今天晚上有纯子的选秀直播 ,我不如养养精神。 我拉上窗帘,定了个晚上七点五十的闹钟,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闻着被子上洗衣液的芳香,试图让自己快速进入睡眠的状态。 可是或许是林伊那边电视的声音有点大,又或许是我脑子里的声音有些乱,翻来覆去的半天,我也睡不着,就算刚才的酒精让我有些头晕,可是离睡着好像还差得很远。 无奈,我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让自己睡着,那就是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数到第一百颗,越数越精神。 这时,客厅电视的声音小了些,林伊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说道: “贾念,你在干嘛呢?” “数星星。” “睡不着?” “嗯,睡不着。” “这么想知道我和花知暖聊了什么啊?” 林伊笑着用头发拨弄我的鼻子,我有些痒痒,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淘气: “也不算吧,就是脑子里有点乱。” “担心王可澜呢吧?” 我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戴好眼镜: “你......你知道了?” “嗯,我其实很早就有预感了,她也许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 “你准备怎么办?” 林伊躺在了我的腿上,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道: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我有点担心,你...... ” “别担心,”林伊摸着我的脸,轻柔地说道,“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我感受着这份温柔,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大不了,我们换个城市......” 我有些震惊,林伊很少会逃避,可是这句话让我看出了她心底的无能为力。是啊,如果王可澜真的针对我们,我们也许真的没有办法再待在北京了。 无力感腐蚀着我,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在我们的身上总是有这许多阻碍。从小读书的时候我就不屑于那些才子佳人远走他乡的故事,年纪尚小的我总是觉得会有很多解决的办法,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个人站在了世俗的面前坚定不移,便可以得到自己幸福的未来。 可是,当今天林伊用逃避似的话语来掩盖我们束手无策的真相时,曾经的天真也就因此被赤裸裸地击碎。 原来王可澜有如此可怕,可怕到就算是林伊,都无法理直气壮地告诉我正面硬刚那个女人。 恐慌席卷了我,右手颤抖得厉害,呼吸也不顺畅了许多。林伊连忙从我的腿上爬起,抱住我的脑袋,贴着我的耳朵说道: “贾念,别担心了,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的我们吧。今天你刚回家,待会儿还要看纯子的表演,高兴点儿,好吗?” “对不起,我有点控制不住......” 林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起身将卧室的门轻轻地锁上,然后扑到我的身上,露出一个颇具魅惑的笑容: “贾念,你知道什么是公粮吗?” “呃,旧时代的产物了,怎么了?” 林伊撅了撅嘴巴,拍了下我的脑门儿: “装什么纯洁,赶紧脱!” “啊?” “啊?” “我去,沐雯还在外面呢!”我往后退了退,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怎么,你想她也来?” “......你丫的,我.....” 我整个人都懵了,更惊叹于林伊情绪的调整能力。林伊的脸上绯红,完全不管我在说什么,炽热的手已经在彼此的身上游走,魔鬼般的肉体时隔多日又一次呈现在我的面前。她咬着唇,指尖游走在我的胸膛: “行了,小趴菜,别想那么多了,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第316章 来自沐雯的道歉 傍晚的秋日总是透露着令人渴望的金黄色,而当林伊从我的身上起来拉开窗帘的时候,那些带着旖旎的阳光便倾洒在她无与伦比的胴体上。 我们都禁欲了很久,而林伊也丝毫不在意沐雯就在门外,那一声声让人血脉喷张的声音回想起来仍会让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红润着脸递给我几张纸巾,笑道: “你怎么脸色不太好?我没有让你满意吗?” 我白了她一眼,从床上勉强坐起,迫不及待地喝了口水,喘息着反问道: “你说呢?我倒觉得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行了,赶紧穿衣服吧,雯姐还在外面呢。” “我去,你丫还知道啊!我跟你说,刚才咱们隔壁屋的人绝对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吧,这不显得您枪法准嘛~” 我的脸通红,挠了挠头,欲言又止道: “那个,林伊......你确定不用做安全措施吗?” 林伊的脸色淡了几分,将长发从脖子后面捋到了衬衫的外侧,开口道: “怎么,怕了?” “怎么会!我只是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林伊摇了摇头,步子向门外走去,打开门锁,她开口道,“我的一切,都由我自己做主!” 说完,她便走出门去,和沐雯悄咪咪地聊起了什么。 我还呆在床上,腰有点酸,不过状态倒是好了不少。我擦拭下身体,穿着衣服,细细品读着林伊刚刚的话语。我知道,她的内心带着远高于叛逆一词的不羁,这或许来源于她少年时期家庭带给她的压力,又或许是我这样的野小子总能吸引到那些被豪门压抑许久的大小姐吧。 这不是我自恋,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我自嘲般地笑了笑,才发现刚才的一番运动竟让我的身子好了一些,就连走路都好像不用拄拐了。我内心狂喜,一步步地自己试着向客厅走去。 沐雯的脸色还带着些红,略有些责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道: “小姐,贾先生才刚出院,你们......你们还是得注意点啊!” 林伊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雯姐,你可别小看我们念哥哥,能着呢!” “别别别,”我慌乱地说道,“沐小姐,抱歉哈,打扰到你了。主要是你家小姐,简直不遵女德!” “呦,念哥哥这么严格啊?”林伊歪着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舔了舔嘴唇,道,“那你准备怎么惩罚我这个不遵循女德的女人呢?” 我咽了口口水,咳嗽了一声,道: “改天吧,罚你跪地上读女训!” “美得你!还真让你装上了是吧!小心我不让你看纯子今晚唱歌!” “可别,我错了,你是我姐姐,我答应了纯子,可不能放她鸽子!” “甭跟我贫嘴,说吧,谁跪?” “我,我跪还不行吗?” “哈哈哈,那就下次吧~有的是你跪的地儿!” 她笑得花枝乱颤,而我也想起了刚才的一些姿势,而沐雯倒是若有所思,只消片刻,沐雯的脸刷得更红了,撇过头去不再看我们。 晚餐我坚持没有再让沐雯去做,而是点了个海底捞的外卖。林伊很喜欢吃火锅,而且她一个北京人,吃辣倒是一点不含糊。这倒也让我想起了那次在她家里和花知暖一起吃火锅的场景。 我没有再多感慨,从厨房找出了一个中间有隔断的锅,又从老爹的仓库里掏出了一瓶二锅头,随后将牛油锅底还有菌汤锅底分别倒进了锅里面。 林伊和沐雯配合着将所有的菜品开盒,然后插上电源,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涮着锅子,热气腾腾的火锅驱散了临近冬日的寒凉,说说笑笑间,我们聊了许多生活上好玩有趣的事情,而几杯酒下肚的沐雯也谈起了我从未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 也许是这瓶五十二度的二锅头度数有点高,又或许是沐雯亦有太多的心事埋藏在心底。当我们的话题转移到她本人身上的时候,她的笑容便淡了许多,眼神里总是透露着若有若无的深邃,这深邃里有太多的内容,而我也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窥得一二,比如她们家曾经受过王可澜的恩惠,再比如她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丈夫。 料碗里的牛油略有些凝固,林伊盛了一勺原汤倒进料碗里,又涮了一片毛肚,道: “雯姐,晓强哥最近工作还好吗?” 沐雯放下筷子,神色有些怅然: “他?我不太清楚。” 我看了看她俩,弱弱地问了句: “那个,晓强哥是谁啊?” 林伊看了一眼沐雯,回道: “就是雯姐的老公。” “哦哦,对了,沐小姐,你一直不回家,真的可以吗?” 沐雯看了我一眼,笑道: “贾先生,现在我正忙着在咱们宠物店工作呢,晓强那边也很忙,回不回家也就无所谓了。”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毕竟沐雯刚才也和我说过了,她和她老公并没有感情,说白了也不过是一桩被安排好的婚姻,很多事情也就没必要计较得那么仔细了。 只是,若是严格说起来,我和沐雯也认识了很多年了,虽然中间没有过联系,但是毕竟是她在那个时候帮助了我和林伊,所以我对她既尊重又带着感激,所以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沐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呢?” 沐雯沉默,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夹了一片牛肉放在了林伊的料碗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锅里沸腾的牛油汤底发呆。林伊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雯姐,不想说就不说了,没事的。” 沐雯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看着我说道: “贾先生,你知道我现在唯一的心愿是什么吗?”她没有等我回复,自顾自地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长长地呼出一口酒气,“我现在只希望看到你和小姐能够修成正果,其他的,我真的没什么愿望了......”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过去的十年里经历了什么,只是她此刻的神情让我的心揪在了一起: “沐小姐,你终究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啊......” “贾先生,”沐雯打断了我,用力的吞咽着,“你不懂我的感受......现在的我也只是在赎罪罢了......” 沐雯沉甸甸的话语让我夹菜的手僵在了原地,我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浅酌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这口酒狠辣,很呛鼻,可是酒液顺着喉咙流下,我的心也随之勾起了往事的涟漪。 其实,我大概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时过境迁,尽管我们从未离交心相谈如此之近,我亦不想她因为我,因为林伊,而陷入泥淖之中。 “沐小姐,无论如何,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 “贾先生,”她似乎喝多了些酒,脸色很红,就连她那盘在后面的头发都略有些乱了。沐雯紧紧地咬着嘴唇,看了眼林伊,很快低下了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我难以琢磨。 一呼一吸后,她抬起眼看着我,开口道: “如果放不下呢?” 我摇头,给她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既是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尤其是你现在要说的、心里想的,那些关于我和林伊的事情。” 沐雯双手垂了下来,抿着嘴,挣扎着说道: “我应该要对您说一声抱歉。”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沉默了许久,酒却喝了一杯又一杯,那些遥远的心事也随着酒精愈发沉溺。她喝到第四杯的时候,林伊终于按住了她,面露忧色地说道: “雯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王可澜又折磨你了!” 林伊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谁打电话一样。沐雯赶紧按下林伊,带着一丝丝的醉意,语气显得愈发痛苦,缓缓开口道: “不是的,小姐......贾先生,我要为我的懦弱,为我的自私向你道歉......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就连我都几乎忘记了......可是,当夫人的电话打来,当我再一次面对类似的抉择,我才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当初您就站在门口的对讲机,我是能看到您的,我原本可以告诉小姐的......可是那天夫人也在家里,我......我怕了,所以我没有......”她几乎说不下去了,眼底红红的,泪水就这么噙在那里,然后哽咽道,“我亲眼看着您被殴打,亲眼看着您和小姐就这么错过了......对不起......” 第317章 三支烟 火锅还在沸腾,可是这份温暖依旧无法阻止她的泪水,她们的泪水。林伊仰头喝下一杯酒,在眼泪流下的那一刻紧紧拥住了沐雯,于是这间还算暖和的房间里便多了两个女人的哭泣。 女人的眼泪总是带着强烈的感性,如果她们不曾带有任何的目的,那便是世界上最真诚的雨露。沐雯流着泪,嘴唇颤抖着对我说着对不起,对林伊说着对不起。林伊反复摇着头,哽咽地一声声说着没关系。 我靠在椅背上,头没有痛,身子没有太多的麻木,可是心确确实实的在狠狠地跳动。我没有怪她,更没有因为那些回忆再一次心痛。可是,我们都清楚,纵使过去的事情有人放得下,也终究有人会一直铭记,正如沐雯,她记得那天的场景,她记得那个黄沙淹没车辙,泥土污秽双眼的那天。 人终其一生,或许都会在想起某个时刻沉默下来,在夜深人静的午夜,在人群喧闹的餐桌,在一杯杯苦酒下肚后,将那些时刻的悲痛苦涩一齐宣泄。沐雯此刻的模样一如那日我与林伊在那家西餐厅的样子,我尤记得那天的眼泪尤其多,而我也说出了对一个女人最狠心的话。 我们的故事里没有那么多的撕心裂肺,没有什么所谓的生死离别。可是,是否只有那样的故事才能让浮躁的心灵得到所谓的慰藉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与林伊的故事,与她们的故事看上去是那么平平无奇,就连那些所谓的回忆或许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一桩桩小事罢了。 可是,故事的主角不是别人,是我们。故事里的我们认识了太多太多年,每一年的树都会茂盛后凋落,每一年的花都会盛开后凋谢,一如高中校园小径旁不知名的小黄花,一如大学银杏大道那两排银杏树,一如依连公司楼前修过的植被...... 小时候我喜欢看一些科幻类的书籍,直到今天,我仍旧记得有一章讲的便是时光机。此时此刻,如果真的有一台时光机摆在我的面前,摆在所有人面前,我们又会选择回到哪个时刻呢? 于是,我开始迷茫,时光跨越半生,若问停在何时某刻,我却难以决定。时间的脉络里,纵横着太多的客观事实,就算我选择了回去,那些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障碍就真的能克服吗?如果我们都回到了那一天,沐雯又真的能做出她认为正确的决定吗?我又能真的改变什么吗? 而林伊,她又真的能如同今天一般放下一切跟我走吗? 于是,当所有的质问都有了答案,沉溺于过去便成了执念。执念带给我们的,除了空虚与惆怅,于每个人都没有了实际意义,更何况,此时此刻,我的身边已经有了林伊。 我扭头,余光落在了手边的储物盒,一角红色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伸手拨开压在上面的零食饮料,一盒已经开启的中华落在了我的眼前。 打开盒盖,里面少了两根烟。 原来,它竟然还在。 我苦笑一声,从里面抽出了三支烟,又从角落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将其中的两支递到了她俩的面前: “来一支吗?” 我的话好像显得很突兀,林伊和沐雯的哭声戛然而止,齐齐看向了我。我认真地看着她们,她们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沸腾的火锅,美丽的人儿,流泪的眼睛,构成了我眼里绝美的画卷。只是,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这幅画卷的底色是女人的悲伤,是那些在岁月里付出了青春,付出了热爱的女人们的悲伤。 美丽而正直的女人们总是受着最重的伤,然后在默默哭泣后,从被泪水打湿的枕头上起身,捋顺粘在嘴角的头发,挤出微笑,再将全身心的爱奉献给那个她们最爱的男人或女人。 所以,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去出口安慰她们,因为我也好,别人也罢,男人或许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女人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吧。比如沐雯,就算那些不用在意的话说得再多,未来的事情也总会到来;比如林伊,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的,我又如何两句话就能让她彻底宽心? 那么,此刻,或许我们都需要一点点自己的时间,就一点,哪怕那一点,只是一支烟的时间。 林伊和沐雯伸手接过我手里的烟,面色复杂地放在了嘴唇处。 “啪嗒”一声,我点燃了打火机,然后为她们点燃,最后,给自己的点燃。 空气里弥漫起烟草的味道,每个人都在默默地抽着手里的烟。我们都不熟练,可是都没有被呛到。 时间伴随着沉默一点点向前走着,一支烟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很多,但是最多的,便是未来。 或许新手们抽烟的时间都是雷同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她们擦干泪水,然后平复心情。 终于,火焰几乎烧到了烟嘴,烟蒂落在了桌上,我们的这支烟也结束了它的服役。 我们将烟按灭在蘸了水的纸巾上,然后将纸巾连同那熄灭的烟扔进了垃圾桶。我深吸了口气,正色道: “沐雯,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沐雯的瞳孔微微放大,面色凝重,脸上仍带着纠缠的忧伤,却也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贾念。” “另外,我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她不语,疑惑地看着我。我伸手,轻轻抚摸着林伊的脸颊,擦去她眼角残留的一滴泪水,然后看着沐雯表情认真地说道: “谢谢你送来林伊的那封信,也谢谢你这么多年陪伴在林伊的身边。如果没有那封信,也许我和林伊会真的错过,如果不是你的陪伴,如今,我又怎么能得到这样完美的女朋友呢?” 沐雯的目光落在我和林伊牵在一起的双手上,她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惆怅慌乱演变成了一种欣慰。她轻轻擦拭了下眼泪,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份笑容带着成熟女人的豁达,也带着快乐女生的可爱,就仿佛穿越了过去现在,将彼时的她与现在的她两相重叠,化作此刻美丽的她。 “贾念,谢谢。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们这边。” “没问题,雯姐。”我微笑着说道。 沐雯的眼睛瞪大了几分,本就红红的脸上更添了一抹绯色。她将有些凌乱的碎发捋到耳朵后面,小声道: “你啊,这么多年了,还像个小弟弟一样。” 林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沐雯,目光流转,突然贴到沐雯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我自然是没有听清,可是沐雯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羞涩。 我知道,林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开始有第二个倾倒的人了。只是,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没有了那些名为过去的隔阂,此刻,无论曾经的那些故事怎样蛰伏于我们的心头,我们都明白,这是为了彼此之间真挚情谊必须付出的代价,而我们将用全新的状态去面对未来。 餐桌的那头摆着林伊的ipad,里面正在放映今晚的选秀节目。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好在菜品很多,足够我们涮上很长时间。 火锅仍旧在沸腾,两个女人的情绪也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而那些歌手们的歌声围绕在我们的谈话之中,让我们尽力去感伤,尽力去欢乐,尽力去感叹时间的酸甜苦辣给人的世界里到底涂抹了多少颜色。 终于,节目走到了末尾,在我们的千等万等中,纯子登场了。 镜头下的她是如此美丽,橘红色调的唇釉,一丝不苟的眼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已经足够星光熠熠。只是,她依旧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牛仔套装,略有些破旧的鸭舌帽盖住了她的长发。 林伊坐在我的身边,情不自禁地开口道: “纯子好美。”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目光仍旧停在屏幕上。 没有过多的话语,纯子向着观众席深深鞠躬。前奏响起,纯子熟悉的歌声便点亮了即将入冬的几十平方的我们的屋子里。 能不能蒙上眼睛 就可以不伤心 能不能脱下面具 还可以很狠心 如果不是遇见你 我不可能相信 生命有一种一定 一定要爱下去 爱可以相知相许 相依为命 却听天由命 爱可以心有灵犀 动魄惊心 却难以抗拒流星的宿命 我属于 你的注定 不属于 我的命运 不要命 不要清醒 还有梦能紧紧抱着你 爱写出 我的诗经 算不出 我的命运 你给我的命 下一辈子再还你 我无法抑制心头几要流泪的赤诚,爱这个字早已贯彻我的一生。我回头看向林伊,她也看向了我。 我们都不知道命运会有怎样的安排,但是,当厚重的云层淹没我们的心头,我坚信,曾经的我能够找到她,今天的我,依旧能找到她,就凭那冥冥中的红线,就凭我爱她爱得深刻,她爱我爱得真切...... 第318章 从此以后,你的名字不再是角落里的自我介绍 纯子的歌声里带着说不完的故事,那些故事我知道一些,但也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属于她的往事。尽管如此,仅仅两三分钟的歌曲,也不禁让人感叹歌者沉重的往事。 只是,整首歌已经进行到了末尾,依旧没有导师为她转身。我的手紧紧攥拳,心里止不住为她紧张,难道纯子就真的止步于此了吗? 当镜头切到纯子的脸上,她面色寻常,丝毫没有受到现场观众以及那四个背对着她的座椅的影响。娓娓道来的歌声在b段鼓点起来的时候,纯子硬生生升了一个k,强烈的音符在全场肆意地碰撞,却又在尾音处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平静地收尾。就在我以为纯子会止步在第一期的时候,一位负有盛名的歌手终于拍下了转身的按钮,这让我悬着的心一下在安放了起来,不禁激动地鼓起掌来。 林伊和沐雯也是如此,见到纯子终于迎来了自己未来的导师,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镜头前的纯子享受着观众的欢呼,接着将目光落在了那名为她转身的导师身上,她坚强的目光也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到了熟悉的自我介绍环节,纯子举起麦克风,略带着哽咽地开口道: “导师们好,老师们好,我叫纯子,来自大连。” 几名导师对她赞不绝口,也解释了因为纯子的音乐风格和他们有些出入,因此没有转身。而那名为她转身的导师则是面带微笑,开口道: “我能够从你的歌声里寻找到一种很强烈的故事感,同时你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唱法还是情感的表达都无疑是顶级的,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您请说。” “前面的选手们大部分都年纪很小,也有很多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可是我看了下你的简介,你好像完全不是科班出身,能说说你是怎么学习音乐的吗?” 纯子顺手摘下了自己的鸭舌帽,甩了甩头发,笑道: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科班出身,甚至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都没有对音乐展现出足够的兴趣。” “那是什么让你走上音乐这条路的呢?” 纯子的脸色明显怔了怔,而我也为之一愣。原因我知道一些,却也不敢确定,直到纯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道: “因为我的男朋友,他很喜欢音乐,吉他弹得很好,后面他教我了一些音乐的常识,我又跟着他学了很长时间的吉他,所以渐渐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导师们互相看了一眼,而选择她的那名导师面露喜色,道: “那很好啊,这说明你的男朋友是一位很好的老师。不知道今天你的男朋友有没有陪你一起来到现场呢?” 现场传来观众的呼声,而我的心却随之沉了下去。纯子握着麦克风的手在颤抖,沉默良久,直到全场都安静下来,她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 “他......他来不了了。” 导师的神色一滞,却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转而说道: “纯子,我看你的唱歌风格很成熟,怎么到了这一季才来我们的节目呢?你也知道,这档节目已经办了好几季了。是因为什么人的缘故吗?” 纯子点点头,目光看向了镜头,我却似乎透过了镜头看到了她目光里的自己。林伊扭头看向了我,而我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纯子的回答。 纯子深吸了口气,回道: “是因为一个朋友,是他劝我来这个节目的。说实话,在很久之前,我只是一个路边歌手,然后在旁边的甜品店打工。后来阴差阳错认识了这个朋友,他先是帮助我成为了一个唱歌主播,后来又鼓励我来到这个节目的,他说他相信我,甚至无私地帮助了我一次又一次,所以我非常感谢他。” “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很羡慕你,”导师的神色认真,接着说道,“所以,你这首歌是唱给......” “唱给我自己,也唱给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生了场病,很重很重的病,可是他有爱他的女孩子,我希望用这首歌鼓励他,无论未来如何,他,他俩,都要勇敢地走下去!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纯子,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同时,你也是天赋异禀的姑娘。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火了,因为这种天赋会给予你充分的回报......总之,欢迎你加入我的战队!” “谢谢!” ...... 主持人熟练地念着赞助商的名字,并且希望观众能够在下周的同一时间锁定这档节目。随着第一期节目的落幕,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声音。 复杂的情绪在我的心里蔓延,有一些伤感,更多的是感动与祝福,一份欣喜爬上心头,屏幕后那散发着光芒的纯子似乎让我看见了一位新生代华语顶流歌手在徐徐诞生。 我的手微微颤抖,脑海里不住地回忆起与纯子的过往。 是啊,我们也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我想起了初见时的惊艳,想起了每次失意去听她唱歌的五道口,想起了一起吃过的烧烤,想起了那个夜晚她苦痛的泪水......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今天站在舞台上一鸣惊人的她的美丽的身姿,这份身姿也曾佝偻,也曾萎靡,可是今天,我相信每一个热爱音乐的人都会记住她的名字,记住这个善良美丽的姑娘。 从此以后,你的名字不再是角落里的自我介绍,而是印在人们心头的曼妙...... 林伊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从那些回忆中抽出。 “贾念,记得刚才纯子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做自己命运的主人嘛,不会忘的。” 我们还在吃着火锅,即使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却不忍结束这难得的晚餐。一顿晚餐,却足够回味生活的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五味亦灿。 良久,说说笑笑间,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用看来电显示,我便笑着开口道: “恭喜啊,纯子。” “恭喜我什么呀?” “恭喜你闯过了第一关,后面一定会越来越顺利的!” 纯子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她的哽咽。我轻声说道: “纯子,别哭,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贾念,真的吗?我到现在还好像在做梦一样,这一切......真的是我应得的吗......” “纯子,”我的语气愈发温柔了些,“生活总在向前,我们也都会成长,今天的你已经不用再委屈地去做那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了。好好珍惜,我等你星光璀璨的那一天!” “谢谢......贾念,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 “别说了,纯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无论你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会第一时间出现的,放心吧。” “嗯......” “现在呢,准备去哪里庆祝?” “什么庆祝啊,”纯子抽了抽鼻子,道,“我还得回去直播呢,最近总是放观众鸽子,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 “这么辛苦啊!” “是啊,之后还要继续训练准备之后的节目呢,你也看到了,全程都是live,所以不保持训练的话,很快就会退步的。” “也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嘛。” “嗯,贾念,那就再见喽,林伊在你旁边吧?别让人家等太久哦~” “好,加油。” 我笑着挂断了电话,却没有听清纯子好像小声呢喃了些什么...... 开店篇 完 第319章 王可澜 放下手机,林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抿嘴笑道: “贾念,你对你的纯姐姐可真好啊。” 我挠了挠头,从她的话里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赶紧赔了个笑脸: “毕竟是朋友嘛,正常关心而已。” “哦哦,原来是朋友啊,我还以为是你的红颜知己呢。” “你,你,你别乱说啊,我哪有什么......什么红颜知己!” “呵,也许吧.....” 林伊挑了挑眉,目光里带着熟悉的侵略感。我莫名地有些慌乱,也说不好林伊的这句话到底触动了我哪根心弦,赶紧把手边最后的几片牛肉下进了锅里,躲开了林伊的目光。 林伊没有追问,直到夜深了,这顿晚餐我们才终于吃完。桌子上略有些狼藉,三人合力打扫着桌子上的垃圾,然后刷碗、擦桌子,最后将大包小包的垃圾袋放在门外,等到第二天再拿出去扔掉。 三个人都喝了些酒,林伊没有让沐雯回去,而是留她在家里休息,第二天正好睡个懒觉。 所有人都洗漱完毕,已经过了凌晨,我和林伊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沉默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我的耳边传来了林伊轻声的呼吸,她的双眼紧闭,睫毛微颤,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扭过身子看着她的侧颜,这副容颜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细腻却也骨相分明,带着些酒后的红润,载着清凉的月色,让我忍不住起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林伊呢喃了两句我听不清的话,一转身,胳膊就抱在了我的身上。我偷笑,向她靠近了些,环住她的腰肢,闭上眼睛,在飘香四溢的彼此之间逐渐陷入了沉睡。 无论过去与未来,此刻,就让一切美好都能在梦中相见。 晚安,好梦。 ...... 冬天来了,北京有些干燥,很久也没有雨雪来临,以至于那些光秃秃的树梢让这个冬天显得更为萧瑟与清凉。 是的,一如从前般,时间不会停步,不给那些幸福的人去回味,不给苦痛的人去挽回,却又带着让人呼吸都觉得生疼的冷空气席卷了这座城市。人们换上了厚重的衣物,就连我们的宠物店也新进了一批宠物穿的外套,销量也还不错。 这一天是十二月的上旬,再过两周就是圣诞节了,所以我们正在筹划圣诞节的销售策略,希望能在那一天增加一些业绩,也给附近养宠物的人们提供多一些便利和优惠。 早上吃过早餐,林伊坚持把小白带进了店里。本来我是希望把它放在家里就行,尽量避免接触外界的病毒或者细菌之类的,可是林伊觉得疫苗都已经打过了,店里面也很注意卫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小白孤零零一个呆在家里,我也就随着她把小白带到店里和其他的猫咪们在一起玩耍。 看着小白比一个月前胖了些,又像个小霸王一样对着其他猫咪呲哇乱叫,便对着林伊笑道: “你啊你,这是给咱们店里找个了祖宗来吧?你看看小白,和她同龄的猫哪个有她胖?” 林伊走过去将小白抱进怀里,亲昵地揉着它的脑袋,道: “这有什么的?吃得好才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嘛,胖就胖点吧,我喜欢!” “你啊,别太惯着她,省得她太挑食,现在猫粮可不便宜。” 林伊白了我一眼,道: “那你这个做‘爸爸’的就不能少吃点?省下来钱给小白吃?” 我扶了扶眼镜,歪着头说道: “我说林总啊,你作为她的‘妈妈’,难道你就不能少吃点给她吃啊?怎么只让我少吃点?不公平啊!” 林伊手里捧着小白,一边揉着她的肚子,一边摸着她的爪子,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这不是也得为孩子着想嘛?要是我饿瘦了,孩子不就没奶水喝了嘛!”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林伊,林伊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带有太多的信息,微微愣神,脸色羞红,一时间我们竟都沉默了下来。小白看准了时机从林伊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下子跳到了地上,晃着小肚子大摇大摆地向着门口走去,却被突然打开的店门吓了一跳,对着来人哈了起来。 “小白,别闹!”我的右腿还是有些不利索,略有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把小白抱了起来,然后对着来人不好意思地笑道,“欢迎光临,抱歉,我家猫有点怕生,但是不会咬人的。” 来人是一位女士,她踩着一双普通的帆布鞋,穿着简洁的黑色羽绒服,面容冷清,虽然眼角的皱纹告诉了我她大概的年龄,但那副面容怎么都无法让我移开眼睛。 这张脸上流淌岁月磨砺的痕迹,可是那些尚且可以捕捉到的五官里,却依旧展现着她抹不掉的绝代芳华。一头长发盘在后面,身上微微带着一点香水的味道,其展现出来的高傲气质实在是我生平仅见。 最让人惊艳的是,她的眼睛很美,却带着能够洞察人心的锐利一瞬间便锁定了我,让我不禁在她的面前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女人双眼微眯,略略地扫了我和小白一眼,似乎一个照面便将我看透。她一言不发,缓缓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越过我看向了我的身后,我回过头,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难以形容此刻的惊讶。 林伊就这么站在那里与女人对视,下巴微垂,双拳紧握,眼睛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甚至这一刻的她如同我从未认识过一般,浑身都在散发着即将爆发的危险的气息...... 小白缩在我的怀里,麦小研等人也都停下来手里的工作,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我们这边。气氛降至冰点,可是谁也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到底是是谁。很快,刚才在仓库清点库存的沐雯从里面走了出来,刚要和林伊开口,却在见到眼前的女人的时候眼底露出了一丝惊恐。 沐雯摘下手套,捋了下头发,对着女人恭恭敬敬地鞠躬道: “王部长,您来了。” 我浑身的毛孔都缩紧了一般,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呼吸略显急促,再次看向眼前的女人。 原来,她就是王可澜。 王可澜的样子和我想象中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再细细看来,林伊的眉眼确实和她有些许相似,只是林伊的下颌更柔和一些,而王可澜则是更为锋利。 她简单地对着沐雯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着我们的宠物店,脚步缓缓向林伊走近了几步。林伊的脸上有些红,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却在王可澜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一步之后,王可澜终于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伊,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第320章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林伊后退了一小步,但是很快站定,听到王可澜的话后,冷笑一声,道: “王部长,我的事情好像不需要您过问吧?” 仅仅一个照面,母女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便压得小店里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我放下小 白,倒了杯热水递到王可澜面前: “王部长您好,有什么话还请坐下来说,先喝口水吧。” 王可澜面色不改,接过我手里的水浅啜了一口,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你认识我?” 我的右腿往后收了收,尽量不让她看出我身体上的问题,略有些紧张地说道: “王部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贾念,现在是林伊的男朋友。” “哦?你就是贾念?” “是的。” 王可澜微微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便扭过头去看着林伊说道: “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伊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冰冷地说道: “王部长,我们的宠物店还在营业中,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做,没时间和您出去说话。” “哦,可是,我现在就是你们的客人,难道不接待我吗?” “接待可以,仅限店铺内。” 王可澜哼笑了一声,悠悠地坐在门口的招待用的沙发上,道: “原来你们的服务仅限店里面啊?那就是说,从你们店里面买走了宠物,你们就再也不管咯?客户有什么需求也全然不顾了?” “如果是正经客户,我们当然会报以最大的热情与帮助,不过,”林伊左眼微眯,毫不留情地接着说道,“如果是有人来捣乱,我们也绝不欢迎!”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林伊与王可澜见面的场景,想象过她们之间说话的方式,可是无论我怎么想,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原来天底下真有如此僵硬的母女关系,在外人看来,她俩之间不仅没有亲情的感觉,反而如同一对有过节的故人,言语间针锋相对,令人侧目。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我很理解林伊,但是眼下我和王可澜初次见面,更何况她也没有说太过分的话,还不至于让氛围显得这么僵硬,于是挤出一个被我抛弃了很久的职业化的微笑,微微躬身对着王可澜道: “王部长,林伊这两天确实挺忙的,您看要不我带您去休息室稍微休息休息,等她忙完再和您聊?” “贾念!”林伊忽然一嗓子吼了出来,面色通红,直接走过来把我拉到了她的身后,转身对着我沉声道,“你胡搞什么?赶紧把她赶走!” 我啧了一声,拉着林伊往里面走了两步,小声说道: “你先别这么激动,人家现在也没做什么,你这么搞不是反而显得落了下乘了吗?咱们先看看她是什么阵仗,从长计议啊!” 林伊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一脸不快地对着我挥了挥手,也不看王可澜,自顾自地拉着沐雯去接着清点库存去了。 我讪讪地挠了挠头,赶忙回到王可澜身边,给她拿了些店里自备的招待客户的小吃,然后笑道: “那个,王部长,很抱歉哈,林伊这两天真的太忙了,心情不太好,您多见谅。” 王可澜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她随手拿起一小袋零食看了一眼,便丢回了盘子里,道: “呵,你是她男朋友,怎么她这么忙,你倒是看上去很闲呢?” 我愣了愣,又赶忙摆出笑脸,道: “想来王部长您也知道,我当初在依连任职的时候林伊就是我的领导,她做事严谨果断,能力出众,如今又是我的领导,自然是能者多劳了。我能力一般,所以也就只能给林伊打打下手。” “哦,原来你也知道你能力一般啊?不过当初你这个总经理助理倒是当得心安理得啊,那个时候怎么没见你让贤呢?”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王可澜上来就给我个下马威。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从她的言辞中捕捉到了她的情绪。我淡淡一笑,拿起一小袋零食吃了起来,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回道: “您说得是,我当初确实是能力不够,也得亏是林伊看重我,不然我还真干不了。”我说完,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趁着这个功夫暗暗观察王可澜的神色。 她没有说话,双手交叉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后话。 既然她知道我还有话要说,也就不再装模作样,放下水杯,目光落在了跑到我腿边舔毛的小白的身上,接着说道: “不过呢,王部长,我觉得您这句话有失偏颇。” “怎么讲呢?” “我能力不够,理应让贤。不过呢,这两个字的重点,是‘贤’字,既然是让贤,自然是需要让给品行能力都出众的人。不过,那个时候我好像没有发现这样的人啊。”我扭过头微笑着看向王可澜,玩味道,“王部长,不知道现在的依连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哦?难道依连这么多人里,没有你认为足够让贤的人吗?” “很抱歉,我还真没发现。” “贾念,你还真够狂的。” 我心下一颤,面色不改,尽量平静地回道: “您折煞我了,我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可狂的呢?这世间狂的人多了去了,恐怕,怎么也轮不上我吧,您说呢,王部长。” 我故意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而这番阴阳怪气的发言也终于引起了她表情上的变化。她微微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目光落在我的右手上: “你的手怎么了?” “没怎么,”我赶紧放下水杯,将右手藏在衣服兜里,“一点小问题,让您见笑了。” 王可澜的嘴角似乎在若有若无间微微上扬,却又很好地掩饰住了,轻声叹道: “可惜了。” 我不明就里: “您说什么?” “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成了个废人。” 王可澜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让我连最基本的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我的嘴唇颤抖着,嘴角一抽一抽的,呼吸变得急促,藏在兜里的右手愈发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她看着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任凭我因为内心的柔软被狠狠刺痛变得不再淡定。 王可澜似乎很享受我此刻努力维持镇定却漏洞百出的神情,她优雅地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正欲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林伊的怒吼: “王可澜!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第321章 难道你不恨她吗? 林伊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怒目圆瞪地看着王可澜。 王可澜微微挑眉,平静地喝了一口水,瞥了林伊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贾念只是生病了,只要好好养身体,肯定没问题的。你第一次和他见面就说这种话,我不明白你是何居心?” 王可澜砰的一声将水杯拍在桌子上,微微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林伊回道: “我到底是何居心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他能不能恢复好也与我无关。我劝你在我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搞清楚一件事情,现在是我需要和你聊聊,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被迫浪费时间。但是现在我的耐心就要耗尽了,所以我劝你搞清楚情况再来决定要不要继续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我就不和你聊,你又能奈我何?” “你说什么!” 王可澜站起身来,神色阴沉地看着林伊,林伊也抱以同样的态度,甚至向前了一步,毫不畏惧王可澜足以令人肝胆一颤的目光。 这个时候店里的员工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却又控制不住好奇心露出个小头来偷看热闹。见状,我微微皱眉。无论林伊和王可澜的关系如何,现在也实在不适合再针锋相对了。我站起身来走到林伊的身边抓住她的胳膊往我的身侧拉了拉,然后对着王可澜开口道: “王部长,也许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您和林伊有些不愉快,我向您道歉。不过今天或许确实时候不对,林伊的这两天太累了,心情不太好,就算勉强和您单独沟通恐怕效果也不会太好。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天还劳烦您先回去,我和林伊沟通一下,然后确定时间后知会您一声,届时咱们再约时间,可以吗?” 不等王可澜回复,林伊甩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口气不容反驳地说道: “不可能,贾念,我是不会和她单独聊的。” “林伊,你......”我有些着急,在我看来,王可澜久居高位,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她的面反驳她,无法预测她还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试图告诉她先把王可澜对付过去,后面再计划一下该怎么办。 林伊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目光始终落在王可澜身上,双手紧紧攥拳,一副抗争到底的姿态。 一时间我这个和事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更何况一个是久居高位的王可澜,一个是我的女人,她俩又是母女关系,而我也只是林伊的男朋友,夹在中间如果说得太多实在是显得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王可澜双手交在胸前,对着林伊抬了抬下巴: “哦?那你要怎样才能和我聊呢?” “把贾念带上,你和我聊的任何事情他都有权力知道!” 王可澜眉头紧锁,摆了摆手: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觉得带一个外人合适吗?” “呵呵,既然你说了是家事,贾念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最亲的人,怎么能算外人呢!” 王可澜沉默了半晌,身上散发着恐怖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双眼。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以王可澜的职位来说,说她是封疆大吏毫不为过,想来这样的气场便是书上所说的官威吧。 小小的宠物店里除了偶尔传来猫猫狗狗的叫声便只剩下彼此的心跳,我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再看林伊脸上憋得通红,眼角一阵阵颤抖,想来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和王可澜对峙。 “林伊,你确定吗?” “确定。” “好。”王可澜点点头,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不过,别让我等太久。” 王可澜的背影渐行渐远,顺着玻璃门看去,她的步子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奥迪面前,司机跑到后排为她打开车门,然后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林伊脱力一般瘫坐在沙发上,紧紧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样子让我忍不住一阵阵心疼。我连忙蹲在她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好啦,她已经走了,你别太在意她的话。” “她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干预我的生活!”林伊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像个孩子一样在事后置气,然后将隐而不发的情绪憋在心里,直到现在才堪堪发泄出来。 宋佳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继续着手头的工作。麦小研和田梦则是探出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面露担忧的神色。麦小研犹豫了一下,才对着林伊开口道: “那个,林总......你,你还好吧?” 林伊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我的手,站起身来道: “嗯,我还好。” “刚才那个女的是谁啊?说话好不客气!林总,是你的熟人吗?” 麦小研向着门口看了一眼,打抱不平地说道。田梦微微皱眉,拉着麦小研的衣角,对着她摇了摇头: “小研,别问了......” 林伊抽了抽鼻子,自嘲般笑了笑,然后说道: “田梦,没关系,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刚才那个女人应该是我的母亲。” 林伊的一番话让麦小研惊得张大了嘴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惊呼道: “天呐,她,她是您母亲?” “是啊,看不出来吧?” “那确实是没看出来......”麦小研刚说完,又赶紧面带愧疚地说道,“那个,林总,抱歉啊,我没别得意思,就是觉得......” 我不想再任她们聊王可澜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和她仅仅见了一面,我就觉得浑身难受,被她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高傲姿态弄得很不舒服,甚至憋着愤怒和不甘;对于林伊来说,她不仅仅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是一个有着严重家暴倾向的危险人物,而当这个人恰恰是名为自己的母亲的存在的时候,她内心尘封了许久的愤恨与不解会随着王可澜的骤然出现而被重新揭开。 “好了,小研,田梦,你们先去工作吧,马上到年关了,我们的宠物店虽然开的时间不长,但是也得做一个简单的年终总结。” “嗯嗯,好的。” 田梦立马回复道,然后拉着欲言又止的麦小研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重新忙碌了起来。 林伊回过头来,带着莫名的意味冷冷地看着我,不知怎的,我竟然被她盯得有些发毛,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了?” “毕竟是家事,还是别让太多人听到为好。” “家事?她王可澜的事情也配让我称之为家事吗?” “林伊,你先冷静冷静......” “贾念!难道你不恨她吗?”林伊竟然越说越激动了起来,她颤抖着手,指向门口的方向,沉声呵道,“就是她让我们错失了那么多年,也是她让我......让我遍体鳞伤!今天又趾高气扬地跑过来对着你评头论足,她也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了?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 “林伊!” 我低吼了一声,打断了她。她的眼底含着泪水,一脸不忿地看着我,却也听话地没有再说下去。 我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进我的怀里,也不顾店里面几个小姑娘还在一旁窃窃私语: “林伊,今天你累了,下午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先回家休息休息,下班以后我们再聊这件事,好吗?” “贾念,求求你,一定不要向她妥协,好吗?你一定要答应我!”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林伊紧紧地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胸口,抽泣着说道: “不,你不了解她......总之,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好,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和你同心同德。” 我如是说着,心里却多出了难以隐藏的悲观情绪。曾经的我可以说得凛然,可是真的面对王可澜,尽管表面上没有落了太多的下风,可是底气却不足了起来。 林伊忧心忡忡地回去了,而我则是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然后颓在椅子上,重重地抹了一把脸。 王可澜的到来生生将我和林伊一直以来默默逃避的问题揭开,而林伊心里的那根刺这一刻再也无法被平淡的日常所麻痹。 如今已经兵临城下,而我们又能否坚持到弹尽粮绝? 我不知道...... 第322章 将答案写下来 整整一周的时间里,林伊都处在一种闷闷不乐的状态中。我试图安慰她,可是无论我怎么说,她的眉间总是带着挥之不去忧愁,甚至一向严谨认真的她,居然会搞错宠物用品进货的数量,以至于我们不得不重新清点,补购缺少的货物。 周六晚上,我们照例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关了店门。林伊心不在焉地往外走着,甚至手机都落在了柜台上。沐雯连忙拿着林伊的手机跑了过来递给她,林伊看了一眼手机,淡淡地道了声谢,一个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沐雯满眼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扭头对着我小声说道: “贾念,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安慰安慰小姐。王部长给她带来的心结太深了。” 我苦笑一声,双手插在兜里,无奈地说道: “哎,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了......” 店里的姑娘们还站在路边,有的在打车,有的在等公交车,有的则是去地铁站,见我们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满脸疑惑,却也没说什么,远远地和我们道别。 我和沐雯回应了她们,林伊却如同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挪着脚步,时不时还踢一下路边的石子。 我叹了口气,和沐雯道别,跑过去走到了林伊的身边。 “林伊,要去看电影吗?” “啊?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林伊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我重复了一遍,她立马摇了摇头: “算了吧,太晚了,我有点累了。” “那,我俩去酒吧喝一杯吧?” “你就这么想在外面浪吗?”林伊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悦地说道。 我一时噎住,不敢再提这些。夜晚的温度比起白天低了很多,寒风一个劲儿地往脖子里钻。林伊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加快了些脚步。我跟上,试图牵起她的手,她微微颤抖,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便也就随着我牵着了。 我的内心有些窃喜,这至少证明林伊现在的情绪只是比较低沉,并没有别的心思。路灯有些昏沉,路上的行人不多,光落在我们的身上,拉长了彼此的影子。我靠她近了一些,而她也回应着我,贴着我的胳膊,于是两个黑色的影子便如同生长在一起,缓缓地走在熟悉的街道。 回家的距离不远,可是今夜的路却显得格外漫长。我抬起头,今夜无云,星星闪烁,紧接着,我便惊喜地发现一轮圆月透过光秃秃的树梢挂在遥远的星河,清澈透亮,甚至能看到万里之外的月球表面的沟壑。 我连忙拍了拍林伊的胳膊,指着月亮的方向高声道: “快看,今晚的月亮好圆。” 林伊停住脚步,顺着我的手指,抬头看向了远处。她的眸子里倒映出月亮的瞬间,一抹温暖的笑容绽开在她的脸上。 “真的好圆啊,好美的月亮。你快看,星星好多啊。” “是啊,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夜色了。” 林伊笑着,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神色又淡了几分,悠悠开口道: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只是,如此月色,却也只能在这漫漫长夜才能一窥,当太阳升起,它们又只能隐藏于云层背后,然后默默地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们,可是,尽管每个人都在阳光下,心底却又有着怎样的黑夜呢......” “你何苦有这许多感慨?” 林伊摇了摇头: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如此孤独的月,这份清冷的美丽又怎能不让人生出忧思感叹呢?” 她的情绪蔓延到了我的身上,再看那轮明月,几个呼吸后,又有几朵不合时宜的云朵几乎将它的半边笼罩。 我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接着她说道: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尽管如此,我们也该珍惜这一刻的美好,你说呢,林伊?” 林伊扭头和我的目光对在了一起,瞳孔里是我的模样,那对迷人的眸子一闪一闪,将那月亮装进了眼底。 “贾念,抱歉。” “为什么抱歉?” “最近我的状态很差,总是时不时想起王可澜的事情......” “不怪你,她太强势了。” “她不仅仅是强势,她想控制我的人生。贾念,我不想再这么内耗下去了......明天,我们和她见一面吧,听听她究竟要做什么,好吗?” “好,都听你的。只是,咱们怎么约她呢?” “我给她打电话。” 林伊说完,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拉着我继续往家走去。 良久,直到我们到了家门口,电话才接通。我赶紧开门,而她也打开了免提。 “你好,请问是哪位?” “王部长,是我,林伊。” “哦,有什么事吗?” 林伊深吸了口气,道: “明天您有时间吗?我和贾念按照之前的约定想和您聊聊。” “明天?我看下日程表。”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可澜敲键盘的声音,半晌,她开口道,“我明天中午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正好一起吃个午餐吧。” “好,那我们就约在......” “东方新天地,12点,就这样。” 王可澜不给林伊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下一秒就挂断了电话。 林伊的手僵在半空,但是很快她就恨恨地将手机拍在桌子上,高声怒道: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好了,”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递给她,安慰道,“咱们要保持镇定,千万不能被她带跑了情绪,不然咱们就落了下风了。” “说实话,我隐约能够感受到她想和咱们说什么,当这种‘知道’愈演愈烈,我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林伊叹了口气,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可乐,这才让她的脸色好了许多。 我抿着嘴,略作思考,笑道: “其实我也大概知道,只是还不确定。” “哦?那不如咱俩对对答案?” “好啊,也算是提前分析‘敌情’了。” 林伊点点头,从书架上拿出两张纸,又将那两支熟悉的钢笔拿了出来。我们坐在桌子的两边,分别写下彼此的答案。 我很喜欢这样的方式,每当我握紧这支钢笔,看着黑色的墨水在我的笔下化成文字,我总能想起曾经的美好。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伊率先写完,我紧随其后,两个人将笔帽盖好,然后将写好的纸张平铺在桌面上。 她写的是:跟她走,离开你。 我写的是:离别。 我们相视一笑,感叹彼此的默契。可是,这份默契的果实,却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很有可能发生的残酷的事实。 林伊轻轻抚摸着钢笔,缓缓地说道: “贾念,如果她真的逼我们分开,你会怎么办?” “我听你的。” “我不要你听我的,我要听你自己说。” “在天愿做比翼鸟。” 我悠悠半句,停顿了一下,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会心一笑: “在地愿为连理枝。” ...... 我们在午夜相拥而眠,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我们终将面对,纵使惴惴不安,可是我们都不愿再点破那些心事,只愿凭借着本能去做出选择,做出决定。 第323章 咱不和她玩儿 第二天早上,我和林伊先到宠物店忙工作,毕竟年关到了,很多人要回老家,所以寄养的单子多了起来,我们也不得不加大宠物用品的采购量。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临近11点的时候,我看着仍在忙碌的林伊说道: “咱俩该出发了,四环那边堵车呢。” “行,不过堵车就堵车吧,无所谓。” “别介啊,咱们和王可澜约好的12点,别迟到了!” 林伊拿出化妆镜给自己补了补妆,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放心,她绝对会迟到,所以咱们没必要那么准时。” 我的面色严肃了几分,走到她面前说道: “林伊,别人怎么做和咱们没关系,但是守时是最基本的原则,无论王可澜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不能因为她失了小节啊!” 林伊愣了愣,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笑道: “不愧是你啊,好,那咱们现在出发吧。” 我顺手拿起了车钥匙,却被林伊拉住: “这车咱们不能开,打车去吧。” “行,打车吧。” 我叫了个滴滴,和麦小研她们嘱咐了两句,然后坐上了车。果然,尽管是周天,北京依旧堵得厉害,不过好在我们出发得不算太晚,堪堪在12点钟到达了和王可澜约定的餐厅。 不知道为何,林伊今天的妆容略有些重,整个人更显得光彩夺目,以致于一路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把我的钛合金狗眼都快要亮瞎了。她自然不以为意,我反而在这些目光中显得有些不自然,道: “林伊,那个,你今天怎么化了浓妆啊?” “怎么了?不好看嘛?” 她坐在我的旁边,随手翻着菜单说道。 我摇摇头: “准确地说,是太好看了,好看到让我有些自惭形秽啊......” “别这么说,”林伊合上菜单,笑眯眯地摸着我的耳朵,“你这么帅,我这么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我吐了吐舌头: “您自个儿吹自个儿也就得了啊,甭带上我,我怕晚上睡不着觉。” “呦,睡不着啊?那正好,我这两天安全期,别浪费了。” 我的脸色一下就白了两分,咽了口唾沫,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有些心虚地躲过了她的目光: “那个,王部长怎么还没来啊?” “瞧你那德行样子吧,我还能吃了你啊.....”她有些幽怨地白了我一眼,看了下表,道,“我跟你说了,她绝对会迟到,得了,且等着吧,我估计她半点能到就不错了。” “那她这个人可真不讲究!” “对,不讲究,咱不和她玩儿!” “嗯嗯!” 我和林伊坐在位置上略有些无聊地刷着手机,她最近喜欢刷抖音,对着里面的一些短剧视频咯咯咯地傻乐。我自己是不刷抖音的,总是觉得即使碎片化的时间再短,看多了也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凑到她旁边看着她的手机问道: “你最近看什么呢?” “随便看呗,反正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抖音上什么好玩的都有......哎呀,你别贴着我啦,你又不是没有手机,刷你的抖音去呀!” “我没有抖音,不看。”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刷抖音,但是你刷b站啊!怎么样,你这个曾经的老二次元现在还能跟上时代嘛?” 我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憋了半天才不服气地说道: “你你你,你别小看我啊!当年我可是正儿八经二次元,就算最近两年看得少了,大部分的番剧我还是门儿清的!” “真的?” “如假包换。” “那你再做一次入站测试我瞅瞅?” “做就做!” 我当即拿出手机来,正好我的b站等级可以升6级了,赶紧调出升级测试做了起来。整整100道题,大部分是和二次元有关,随着一道又一道题做下去,我本来自信十足的脸上开始冒出了汗水,甚至眉头也渐渐锁了起来: “不是,这个什么陈年老题啊,‘12年tv年度销量霸权是? ’,这我哪儿记得住啊!” “那个,你为什么要说‘不是’?” “这是重点吗?还有这个,‘那部动画片的男主不知道全名?’,这鬼才知道啊!天底下动漫多了,就算是有些我看过的,我也不记得了啊。” “我倒是知道一个。” “什么?” “《凉宫春日的忧郁》” 我眨巴眨眼睛,用尽力气想了想,才恍然道: “你别说,还真是嘿......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个动漫的?你看动漫吗?” 林伊撅着嘴巴拍了我一下,不悦地说道: “我怎么不看?贾念,你根本不爱我,骗子!” “哪有啊,我可爱你了,不过我真不知道啊,你平时不是都是看电视剧吗?” 林伊摇了摇头,叹道: “果然,‘青春是一场谎言,一场罪恶。讴歌青春的人们,总是在欺骗自己与同伴’,而你,贾念,你就是我青春中那个最大的谎言!不理你了!” 她说完便扭过头去不再看我,生气的样子倒也可爱了许多。 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好妹妹,我错了,你就原谅了我罢!” “不要!” “那你说,怎么才能原谅我?” “看你晚上的表现吧。” “......告辞!” “回来!那你舔我的脚我就原谅你!” “滚蛋!想当初你自己把脚放在我的脚上,你也不害臊?还想让我舔你的脚?知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没事,林某人的腰足够杀死你了,你等着吧。” “......” ...... 我和林伊说说笑笑,毕竟也是老熟人儿了,开玩笑的尺度也是层层递进,耳鬓厮磨间,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声。我和林伊回过头,王可澜双手插兜,穿着女款的行政夹克,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林伊挑了挑眉,坐在位置上没动。我扫了她一眼,强行拉着她站起身来,然后对着王可澜笑道: “王部长,您来了,快请入座。”我说完,走到对面将椅子拉开,对着王可澜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可澜微微点头示意,坐下来后,我又在她的杯子里倒上些热水,递给她一个菜单,接着说道: “王部长,因为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所以我们就没敢点菜。” 王可澜漫不经心地翻着菜单,目光时不时瞥向林伊,半晌后说道: “林伊,他不知道我爱吃什么,你也不知道?” “重要吗?您和贾念的第一次邀约就迟到了整整五十分钟,难道您还要我们巴巴儿地把菜给您点好吗?” 王可澜眉头一皱,啪地合上了菜单: “难道不应该吗?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啧,您干脆让我们把饭喂您嘴里得了,还点什么菜呢?” 我坐在旁边冷汗都冒出来了,林伊却满不在乎,喝了口水就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浑不在意的气场。反观王可澜,她双眼微眯,面色黑沉,说不出的压力瞬间席卷了我。 我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略带讨好的笑容道: “那个,王部长,您别介意,林伊她......” “她怎么了?又心情不好?我看刚才你和她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咬着耳朵,看上去好得很嘛。”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您玩笑了......这样吧,您先点菜,这一个上午想来您工作也很辛苦,咱们不如边吃边聊?” 王可澜没有说话,不过却重新翻开了菜单并且叫来了服务员,轻车熟路地点起菜来。 我趁着这个功夫凑到林伊的耳边道: “我的好妹妹,您搂着点儿成吗?怎么一见面就噌啊?” “丫的就瞧不惯她那样儿!” “成成成,但是咱得把话说头喽,待会儿别着急,咱们得讲究点儿战术,clear?” “嗯......” 第324章 你们不可能结婚 餐厅是一家普通的粤菜馆子,王可澜随口点了几道菜,就把菜单递还给了我: “你们再点点吧,这家店味道不错。” 我回应她一个微笑,然后拉着林伊点了几道菜,又点了瓶饮料。服务员拿走菜单后,三个人保持着沉默。 王可澜很自然地一边喝水一边看着手机,林伊也是拿手机看起了小说,就我一个人显得很不自然,毕竟这样的场合我也是第一次参与,感觉不说话显得不太礼貌,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只好秉承着不说不错的原则。 终于,两道菜上桌,王可澜开口了: “开吃吧。” 说完,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夹菜,又颇为挑剔地将肉块上面沾粘的一点点肥肉剔除。林伊也不说话,给我夹了口菜放到我的嘴边,笑眯眯地对着我说道: “念哥哥,你先吃~” 她嗲声嗲气的一句哥哥把我叫得浑身酥软,可是下一个瞬间我立马就感受到了一道寒芒向我刺来。王可澜面露不悦地扫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倒是让我尴尬了几分。 我按下林伊的手,讪讪地笑道: “你放在我的盘子里就行了,你最近太辛苦了,赶紧吃吧。” “不要,我就要喂你吃~” 我实在搞不清楚林伊为什么刻意要在王可澜面前摆出这副姿态,虽然我很喜欢,可是毕竟有外人在,我也拉不下脸真的吃,所以对着林伊挤了挤眼睛,示意她注意点场合。 林伊看到我不配合,脚底下轻轻踢了一下我的小腿,眼神也犀利了很多,一副我不吃她不罢休的架势。我心里叹了口气,余光偷偷看了眼王可澜,也懒得再想那么多,一口就吃掉了林伊筷子里夹的肉块。 “好吃嘛?” “嗯,好吃。” 林伊嘿嘿一笑,又给我和她自己盛了碗汤,却偏偏没有给王可澜盛。 王可澜也不恼,拿起汤勺给自盛了一碗,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或许,我未来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这么奇怪的聚餐了,三个人明明坐在一张桌子上,也明明是提前约好的,却好像陌生人的拼桌,气氛显得诡异且尴尬。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林伊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可澜自是沉默不语,偶尔还接一通工作电话。眼看着桌子上的菜越来越少,我们和王可澜却还什么都没说,我的心里有些着急,心想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既然这对母女谁也不让这谁,不如就让我来破冰,也不至于让她们其中一方落了下风。 我坐正了身子,松了松领口的纽扣,正欲开口,脚底下林伊又踢了我一脚,然后看着我微微摇头,眼珠子一转,对着我笑道: “对了,贾念,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啊?”林伊的问题显得有些猝不及防,就连王可澜的动作也僵了几分。我微微皱眉,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折了林伊的面子,回道,“这取决于你啊,只要你想结婚,我立马去准备。” “可是你还没有向我求婚呢,不求婚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那我要是向你求婚了呢?” 林伊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乐呵呵地回道: “那我就只能便宜你小子喽~” 或许是我们的对话让王可澜深感不适,她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打断了我和林伊甜蜜的对话,先于我们开口道: “你们知道今天我想和你们聊什么吗?” 一个瞬间,我便被她从幸福的幻想中拉了回来,思忖了片刻也没敢回答,只得等着林伊。她也放下了筷子,身子略显妖娆地靠在椅背上,笑道: “呵,王部长还真是有点子幽默在身上的。虽然今天是贾念约的您,但一开始可是您主动找到店里要和我们聊的,怎么反而问我们呢?” 王可澜面色不改,淡淡地说道: “准确地说,是我想和你单独聊,而你非要把外人拉进来,所以我也只好委婉一些了。” “我说过了,贾念不是外人!” “哦?你和我尚且还有血缘关系,可是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想说他是我们王家的女婿吗?抱歉,我好像并没有收到类似的合法消息。” 林伊冷哼了一声: “王部长,如果标准是合法性与血缘关系的话,我和您也只不过是比贾念多了层所谓的血缘罢了,可是贾念是我的爱人,您不是,所以若是单论这点,我和他之间,您才是外人,我说得对吗?” 王可澜眉头紧锁,手指扣在桌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沉声道: “你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诡辩,他是不是你的爱人与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如果不是这层血缘关系,你又何来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呵,是啊,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或许我不会有那些看上去优渥的生活,但是,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很早以前我和贾念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也会有一个平凡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快乐温馨的生活,甚至......”林伊眯了眯眼睛,紧咬着后槽牙怒道,“甚至我的身体是完整的,而不会像一只狰狞的怪物!王部长,您做过的事情,不会忘了吧?” 王可澜神色如常,微微挑了挑眉毛: “哦,只是寻常的教育手段罢了,你有必要记这么久吗?” 林伊的胸口一阵阵起伏,握着水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嘴巴张了张,却只是用力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一阵阵生疼。每每我们裸身相呈,我都会看到林伊后背上的千疮百孔,那一条条无法褪去的疤痕让我止不住地心疼她曾经遭受过怎样的肉体与心灵的折磨。可是,尽管我用力去想,去感受,我也无法切身体会到她会有多痛! 面对那些仅仅是看一眼都会让人胆战心惊的疤痕,王可澜作为林伊的亲生母亲,居然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上一句“教育手段”,轻飘飘的话里看不出任何的愧疚与自责,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么看来,那句“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显得多么的讽刺!位及人臣的王可澜竟然是如此冷血,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尚且如此,那对待老百姓呢?对待广大的人民群众呢?她又会是怎样的一番作风! 见到她之前,我还没有真切的体会,直到与她面对面坐在一起,她的冷漠、自负、无情仅仅她的一个眼神,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够给她这个人一个定论! 我没来得及妄下断言,心底的声音却一遍遍将我的怒火燃起。我双拳紧握,声音颤抖地开口道: “王部长,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在林伊身上做过的事情在您的心里,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当然。” “您......”我尽力压制着怒火,冷冷地说道,“您能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吗?您又怎么忍心......” “理由?”王可澜捋了下头发,靠在椅背上,“我需要告诉你理由吗?林伊是我血缘关系上的女儿,我教育她,还不需要你来插嘴吧?” 王可澜说完,又将目光落在林伊的身上: “林伊,你这条命我都留下来了,又给了多少人几辈子都没有的生活,你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林伊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起身,一只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脸上的愤怒如同海啸一般涌向了王可澜,却因为过于生气,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王可澜只是微微皱眉,却淡定地喝了口水: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没有礼貌?请你坐下。” 我甚至无法形容林伊此刻的表情,眼底发红,脖子上绷着青筋,整个人都处在爆发的边缘,甚至手上狠狠攥着一个水杯,蓄势待发的样子似乎只要王可澜再说一句话,林伊就会将水杯砸在她的头上。 此刻,我已经不想在和王可澜聊下去了。尽管我们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说,但是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顺她的意思。 我站起身,从林伊的手里用力拿走水杯放在了桌子上,对着王可澜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部长,人的行为由他的三观决定,今天您倒也让我涨了涨见识,所以我还得谢谢您。不过,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这顿饭就由我来买单,也算是感谢您让我了解到了生物的多样性。” 话毕,我对着她微微躬身,然后拉起林伊的手向外面走去。王可澜没有辩驳,也没有阻拦,甚至没有看我们,只是远远地撂下一句: “贾念,你们不可能结婚,趁早离开吧。” 我定在原地,没有回头,只是冷笑一声: “王部长,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第325章 她已经在做了 离开餐厅,热闹的街头满是年末的忙碌和迎接新年的喜悦。那些光秃秃的树梢上挂满了可以在夜晚炫目的彩灯,路边的商家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卖糖葫芦和烤白薯的小贩也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地挤在路边叫卖。 只是,热闹的氛围里,沉默的我们显得格格不入。我走在前面,林伊走在后面,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长长的街道。我偶尔会因为右腿还有些麻木的缘故踉跄一下,林伊便会走过来满眼关心的看着我。我会摇摇头,示意她没有问题,然后继续刚才的一前一后与长足的无言。 她的手心有些冰冷,我攥着她的手掌,试图给她些许温暖。可是,北京的冬天是否真的太冷了,冷到尽管阳光已经很尽力地洒在我们的身上,甚至透过发缝让头顶都暖暖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心依旧是那么冰凉呢?我没有去问她,也没有去揣测,就这么走着,偶尔停下脚步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片刻,然后接着走。 十字路口的红灯等了很久,当绿灯亮起,骑着电瓶车的人群纷纷向前开道,行走的人们跟在那些车子的后面,行色匆匆。 我抬脚欲走,却被林伊拉住。 我回过头,看到她温柔的目光,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想休息休息。” “要回家吗?” “嗯……我还不想回去。” “找一家咖啡厅吧。” “好。” 我们随便在一家商场找了一家咖啡厅,不算什么小众品牌,人也很多,我们甚至稍微等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两个人的位置坐下。 “你想喝什么?”我用手机扫码,看着菜单里琳琅满目的饮品,低头问道。 “一杯拿铁,谢谢。” “好。” 我点了一杯拿铁,一杯摩卡,然后放下手机,目光锁定在林伊的身上,却见她的目光落在窗户上一阵阵出神。 我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笑道: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林伊,”我轻声道,“是在想王可澜的事情吗?” 她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吧。自从那次建厂的事情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她了。”她还没说完,服务员已经叫到我们的号了。我起身将两杯咖啡端来,又递给她一袋黄糖。 林伊搅动着咖啡,没有和我一样足足加了两袋黄糖,依旧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接着说道: “这几个月我很开心,真的,我不用费心费力地去经营那么大一家企业,现在做的事情都是我喜欢的,更何况,”她抬起头,略显迷离地看了我一眼,“更何况,我还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默默地喝了口咖啡,也许摩卡本身就有足够的糖分,以至于加了黄糖后反而过甜了些。我抿了抿嘴,道: “林伊,你想说什么。”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直到那天再次见到王可澜,我才发现过去的几个月我也只不过是在逃避罢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见到她的瞬间,心里在止不住的害怕……这种恐惧感似乎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只要见到她,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心悸,然后只能用所谓的愤怒来掩饰那些消沉的情绪……贾念,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面色平静,可是我依旧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她的无奈。短短的一段日子里,我见识了她和王可澜相处的场景。我记忆中的她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当年的纸条里,她智慧、幽默,甚至有一些腹黑,总是让我在文字里吃亏;后来我加入了依连,身为ceo的她展现出同龄人无可匹敌的能力,任凭面对谁她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 于是,曾经我一度认为她是没有缺点的。虽然这听上去荒谬,可是我确实那样认为过。于是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渐渐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我迷恋她的一切,依赖她带给我的安全感,却也因为她的神秘而留有戒备…… 可是,此刻的她变了一样,或者说,她终于毫无保留地向我展示了一个100%的她。她在我的面前,在王可澜的面前,失去了克制,失去了理性,情绪逐渐支配了她,以至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愤怒而失了说话的分寸。 当我们又一次从王可澜的面前逃离,她也终于失去了曾经的运筹帷幄。她问我,怎么办,可是,我又会知道怎么办吗?还是说,她仍旧坚定地认为,我会知道…… 我轻叹了一声: “林伊,刚才王可澜说……说我们不可能结婚,你怎么看?” “贾念,”林伊手里搅动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微笑里有无奈,有忌惮,有无助,有迷茫……我甚至没有想过,这样多低迷的情绪都让她十足演绎,竟然还有一份送给我的微笑,“我不想听她说,我想听你说。我们,会结婚吗?” 我们都会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林伊和我都是如此。王可澜的话里什么都没说,可我却不自觉地在脑海里想象着这句话里可能蕴藏的信息。她没有说不让我们结婚,没有说阻止我们结婚,她也没有像书里那样甩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更没有威胁我如果不离开就会对我做什么。 可是,正是因为她没说,却给了一句“不可能”,这句话才显得尤为诡异。或许,在她的想法中,我和林伊结婚这件事足够离奇,足够不可思议,以至于她根本不需要对我做什么,这件事就不会成一样。 “林伊,如果你愿意,此时此刻,我就想和你结婚。” “可是,她为什么说不可能呢?” “她胡说八道。” “贾念,如果我说,我们离开吧,你会答应我吗?” 我一怔,心揪在了一起,试探性地问道: “离开?去哪里呢……” “天涯海角,还有我们不能去的地方吗?” “可是,我们的宠物店怎么办?我们的家怎么办?我们的……我们亲手种下的桃树怎么办?” 林伊深吸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反复按揉着眼角。 咖啡的热气淡了,香味也散去了许多,甚至甜得发腻的口感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将咖啡杯推远了些,等待着林伊。终于,她开口道: “她会阻挠我们的,就像那时候一样。” “什么时候?” “那年夏天,那次建厂……” “林伊,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们有能力去应对。” 她摇头,低垂着眼眸,将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 “可是,她已经在做了,就在刚刚……” 我拿起她的手机,上面是一条新闻,只这一条,便足够我歇斯底里,让愤怒的火种熊熊燃烧,直到自己被烧得体无完肤…… 第326章 噩耗 明胆胆的手机上,娱乐头条的新闻里赫然写着: “刚刚闯入半决赛的歌手纯子被爆曾从事不良职业……” “国内选秀再爆黑幕,着名导师选中的选手竟然是……” …… 关于纯子如海般的负面新闻涌现在网络上,用词之歹毒,网民之群情激愤令人发指。我气得浑身发抖,王可澜的事情抛之脑后,慌不迭地拿出手机给纯子打去了电话。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纯子那头却始终没有接通。 我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带着些侥幸对着林伊说道: “怎么会这样……会不会,不是王可澜,也许是同行也说不定啊……” 林伊悠悠地看了我一眼,浅浅地喝了一口咖啡,目光冷淡,问道: “贾念,以前我不问,是因为我不知道,但是今天我希望你能对我实话实说。纯子……真的干过吗?” 我语气焦急地回道: “这重要吗?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赶紧解决这个事情!” “很重要。” “你……” 林伊眯着眼睛,目光里尽是冷漠。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低垂着眼眸,内心的挣扎几乎让我崩溃。我答应过纯子,这件事只有我和她知道。可是,尽管我抱有侥幸,但是这样的事情都能被挖出来,除了王可澜,我想不到与我有关的人当中谁还有这样的动机和能力。现在,能帮上纯子的,只有我们。 此刻,我站在了选择的十字路口,一边和纯子的承诺,一边是此刻林伊看上去平静地逼问。 “贾念,”林伊凑近了些,“你应该清楚,如果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她的。毕竟我和她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她的直播间帮助我们宣传,而我也尽量按照流量市场价结算给她了。” “林伊,我,我答应过纯子……” “现在你觉得还能是你信守承诺的时候吗?” 我紧紧按住颤抖的右手,脑子里隐隐作痛,紧咬着嘴唇,半晌,才深吸了口气,少有地颇为严肃地对着林伊说道: “林伊,你能保证不会告诉第四个人吗?” “你难道不信任我吗?” “我只要你的保证!” 林伊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好,我保证不会告诉第四个人。” “嗯……那个,纯子,做过一小段时间……”,我说完,又连忙解释,“但是她只是擦边,而且也没有真的失了身体上的贞洁!” 林伊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贾念,你不用解释,我懂你的意思,她是做半套的,对吗?” “你,你这都了解过?” 林伊横眉一竖: “我好歹曾经是依连的ceo,难道这都不知道吗?那我还怎么在炼铁圈混!”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赶紧找公关公司进行公关,然后以朋友的身份进行澄清与保证,此外,最好让纯子在各个平台发声,甚至……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报警,这么长时间了,警察一定……” 林伊表情怪异,玩味地看了我一眼: “贾念,你真的很关心你的纯姐姐啊……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你们两个,做过吗……” “林伊!”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难以遏制自己的愤怒,瞪着眼睛对着她吼道,“你丫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知道你这么说对我还有纯子是多么大的折辱吗!你这么说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林伊被我愤怒的样子惊住了,而我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敏感了,坐在位置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却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我很难想象林伊怎么能对我和纯子有这样的质疑,或许站在她的角度来说,有这样的问题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她应该很清楚我是什么人,也应该知道纯子是什么样的人! 林伊咬了咬嘴唇,眼底竟红了几分,直勾勾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她楚楚可人的样子让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我实在看不得她在我的面前再流泪了,连忙走到她身边抱住她,反复地对着她说道: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不该这么说……对不起……” 她的脑袋埋在我的胸口,柔糯糯地抽泣道: “贾念,自从那次我们第一次吃饭之后,你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凶过……纯子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她有些哽咽,却也没有挣脱我的怀抱。我抱她更紧了些,又想起和纯子的故事,鼻头竟然有些酸涩,忍着流泪的冲动断断续续地说道: “林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可是你……你真的不该多想。那个时候她母亲病重,她又被店里辞退,根本没有收入来源,也没有人能够帮助她。她真的走投无路了才去做那个的,而且也只是做了一小段时间,我就去找她了。你清楚的,我和她真的是好朋友,但也只是朋友,可是,面对她那样的情况,我又怎么可能不去帮助她?现在她的生活好起来了,却因为……因为王可澜,又一次陷入人生的低谷,林伊,我们不要再吵了,好吗?我们真的真的要帮助她,不然她会崩溃的……” 林伊轻轻地推开我,擦了下眼角的泪珠,道: “嗯,是我过于敏感了,对不起……” 我伏在桌子上双手抱头,止不住叹道: “不是你的错,也许,是这个吃人的世道的错吧……” 我们沉默了良久,林伊望着窗外出神,而我则彻底陷入了无助与悲怆的情绪中。手里攥着手机,一遍遍看着微信,也一遍遍给纯子打电话,期望她给我一个消息,幻想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日头陷入了云层深处,刺目的阳光淡了许多,咖啡厅的人来来往往,透过门的风渗透进了我的领子,让我止不住颤栗。 就在我和林伊各自想着心事,林伊和我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我们对视了一眼,纷纷接通了电话: “雯姐,嗯,怎么了?” “暖儿?是你啊,好久没联系了,什么事?” 林伊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眉头紧锁,而我则是接通了花知暖的电话。我刚说完一句,就听到她抽泣的声音。我按着太阳穴,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暖儿……” “念儿……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暖儿,你别着急,冷静一下,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我……我最近打算重回电竞圈,可是我才刚打了一场比赛,今天就被人诬陷开挂,说我的电脑里检测出了外挂脚本……可是,我怎么可能开挂啊,我从来没有安装过这些啊……现在根本没有人听我解释,念儿,我该怎么办啊……” 她哭得更伤心了,接踵而来的坏消息击碎了我最后的冷静,我止不住地摇头,不用谁来告诉我,我也知道,这便是王可澜的杰作。 纵使她的父亲是名声在外的企业家,可是在王可澜雷霆之势面前,就算是花知暖又能如何呢? “暖儿,容我……容我想想,让我想想,好吗……” “念儿,你在哪?我想……我想见你……” “暖儿,这……任莫离呢?” “没用的,念儿,这件事背后推手的水太深了,他也不会有办法的……念儿,我求你了,让我见你吧……” “可是……” “林伊呢?她在你身边吗?我来跟她说,让我跟她说吧,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我扭头看向了林伊,她那边刚刚挂断电话,眼圈再次红了很多,泪水几乎抑制不住。她见我这边在看她,勉强擦了擦眼泪: “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她目光一沉,看到了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眉头一皱,直接抢过了我的手机。我一下没抓住,又不敢和她抢,赶紧小声道: “林伊,你别,别激动。”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接起电话: “花知暖,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花知暖说了些什么,却看到林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随后说了一句: “如果我不让你们见面,你又当如何?” 我闭着眼睛,脑子里乱作一团,良久,才听到林伊的语气似乎轻了些,也不知道花知暖和她说了什么,她哽咽着说道: “好,就当我还你的,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她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我没敢问她,只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林伊深吸了口气,冷冰冰地说道: “这两天花知暖会过来,咱们就在店里面把三件事一起讨论下怎么办吧。” “三件事?” “店里也出事儿了,有几只咱们卖出去的宠物出现了健康问题,现在已经被相关部门找上门了!就在今天!” 我眼睛一翻,几乎要昏厥过去,一下子倒在了座位底下。林伊连忙把我拉住,用尽力气把我扶起来,焦急万分地问道: “贾念,贾念!你……你怎么样?我们赶紧去医院……” 我摇着头,按住她的手,用尽了力气也只说出去一句话: “回……回店里,回店里再说……” 第327章 对薄 我脑子里几乎是一团浆糊,就在刚才,我还和王可澜看似有来有回地互相试探,结果人家压根儿就没指望和我们能聊出什么结果,雷霆手段就已经先发而至,仅仅一个照面,我们便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出租车还未停稳在店门口,我便跌跌撞撞地拉开车门往店里冲去。店门口围了很多人,几个女人正围着沐雯等人大声叫嚣着,其中一个女人的手指头都要杵到沐雯的眼睛里了。另外,还有两名身穿制服的人也在站在旁边辅助调查。我和林伊来不及多想,拨开人群,连声道: “几位同志,我们是这家店的老板,有什么事和我们说!” “你就是老板?”一个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高声吼道,“你们这些无良商家,我就是因为买了你们家卖的狗粮才让我的宝贝中毒了,要不是我送医院送得及时,早就死翘翘了,你说吧,怎么赔我们?” “对,怎么赔?今天食品安全监督的同志也在这里,你们赶紧拿出个方案出来!” 林伊将我拉到身后,直面众人的斥责,一双美目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转头对着公家人说道: “几位同志,我想了解下详细情况,毕竟现在我们也刚从外面回来就遇到了这个事情,前因后果我们都不清楚就说什么赔偿,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呢?” “有什么仓促的?”不等公家说话,几个女人纷纷叫嚷起来,“现在事实就是你们家的狗粮有问题,还有什么可问的?” 林伊双手插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跟你说话了吗?” “你!” 公家皱了皱眉,开口道: “林小姐,希望你不要有情绪。我们已经检查过这几个人的消费记录以及就诊记录,很明确的是,她们购买的狗粮是从你们这里买的,另外医院给出的证明也说是因为食用的狗粮有问题导致的。所以……” “这位同志,请出示下你的证件,谢谢。” 两个人微微一愣,从兜里掏出证件递给了林伊。林伊将两个证件翻开,一边看着,一边平静地问道: “两位同志,你们怎么知道我姓林呢?” “啊……是这样,我们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你们的情况了,所以知道……” “哦?可是我们作为个体户,提交给政府部门审核的负责人是我身边的贾先生,你们又怎么会了解我的情况呢?” 林伊嘴角微微上扬,将手里的证件递还给还在愣神的两个人,等待着他们的回复。两个人的眼神略有些闪躲,半晌后才说道: “哦,我们……我们和工商管理的同志了解了下你们店的情况,所以知道……” “看来你们还真是尽职尽责啊,上午你们刚接到这几个人的举报,中午就把我们调查得如此详细,甚至已经和工商的同志了解过情况后杀到了我们店里。老百姓能有你们这样的公职人员真是有福了啊。” 林伊一脸的嘲讽,含沙射影地指出这件事另有蹊跷。只是,两个公家人也自然不会被林伊只言片语就弄得方寸大乱,短暂的慌乱后,他们其中一个年龄大一些的中年人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 “林小姐,我们也是照章办事,请你理解。现在我需要查封你们的店铺并且取样调查,此外,也需要你们配合我们进行进一步调查。” “这位同志,我们当然会配合你们的调查,但是现在明显无法证明这件事就一定和我们宠物店的食品有关系,你们又有什么权利查封我们的宠物食品呢?” “林小姐,目前这几位客户手里的单据已经足够证明……” “同志,”林伊向前一步,从他们的手里拿过那几份所谓的单据,大概浏览了一遍,道,“首先,消费记录显示的购买时间是一个月以前,我想请问的是,如果宠物是因为我们吃了我们的食品出现的问题,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才出现问题?第二,在医院的诊断书中,仅仅提到了宠物是因为食物中毒,可是没有任何一条直接指向我们的食品,说得直白点,宠物的主人不小心给它们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难道也是我们的问题吗?” 林伊刚说完,一个女人突然就暴起骂道: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怎么可能给狗吃坏东西?你这纯粹是胡搅蛮缠!” “是啊,你这不是想要推卸责任吗?” 另外两个女人也附和起来,生怕这件事闹不大一样。 林伊目不斜视,面色不改,直勾勾地盯着公家人。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道: “林小姐,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现在我们既然接到了群众的举报,就必须要做出调查……” “如果你们调查,只需要扣留我们的宠物食品就行,为什么要查封我们的店铺呢?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店铺不是宠物食品专卖店,而是涵盖了众多宠物服务,查封我们的店铺造成的损失难道你们可以负责吗!” 两个人哑口无言,面露尴尬,扶了扶自己的帽子,道: “林小姐,如果你阻挠我们的调查,我们只好请工商部门甚至消协部门一起过来了。” 我眉头紧锁,这句话虽然是威胁,但是更多的是处处透露着诡异。而我也通过他们的表现更加确定了这件事的性质,就算我们的食品安全真的出了问题,他们只需要按照规定查收我们的宠物食品即可,现在居然主动搬出了工商甚至消协,看上去今天不把我们的店铺查封誓不罢休。 林伊气鼓鼓地看着他们,而沐雯、麦小研几个人则是忧心忡忡地站在旁边,虽然有心帮忙,但是也都和我一样不敢插嘴。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过往的人生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只能将希望放在林伊的身上。 终于,林伊开口了: “抱歉,如果你们一定要这么做,我只好报警了。这件事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一场诬陷,既然你们拿不出证据却又非要和这几个女人一起毁坏我们宠物店的名誉,我也只好这么做了!” “林小姐!”年轻一点的公家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怒道,“你要知道,我们和你在这里掰扯已经是很有耐心了,如果你继续不配合调查,我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哼,你们为什么‘客气’自己心里有数,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你们走正常的调查程序,要么,我就报警,让警察来调查这个事!” “林小姐,你确定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当然!因为我不相信是我们宠物店的食品出了问题,更何况你们提供的证据甚至不能称之为证据,只能算是主观臆测!好了,你们已经耽误我们很长时间了,尽快决定吧!” 其中一个人目光闪了闪,对着另一个人努了努嘴,那个人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去了,剩下在店里的人还有那些女人都在你一嘴我一嘴地吵闹,林伊却一概不理,直接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良久,那个打电话的公家人回来了,他叹了口气: “林小姐,既然如此,我们将查封你们所有的宠物食品,并且没收,后续的罚款、赔偿等问题,我们会在调查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通知你。此外,我们也会和消费者继续核实相关证据,争取取得进一步的细节。” “不可以,你们手续不全,查封程序并没有得到批准,等你们证据确凿了再来吧!” 林伊头都不抬,冷冷地说道。 第328章 后会有期 两名公人脸憋得通红,看向我们的目光也更加不友善了起来,不过,他们也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两个人走到一边嘀咕了几句,回身道: “行,林小姐,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勉强了,不过你们店里面的宠物食品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必须停止售卖。” 林伊忍着怒气微微颤抖道: “好。” 两名公人给了后面的人一个眼神,众人便很快在窃窃私语中散去。 林伊脱力般倒在会客的沙发上,扶着额头,满脸的憔悴。沐雯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欲言又止地开口道: “小姐,您……还好吧?” 林伊摇了摇头,勉强喝了口水,闭上了眼睛,紧锁的眉间满是散不去的阴云。我坐在她身边轻轻帮她揉捏着肩膀,小声道: “林伊,这王可澜也太着急了,这帮人连手续都没有,证据也不全,就敢来查封我们的店铺?这不是扯淡呢嘛!” 林伊冷笑了一声,道: “你以为王可澜不知道吗?这只不过是前菜罢了,恶心恶心我们,也顺带着给我们一个警告。另外,难道你忘了花知暖还有纯子遇到的事情了吗!” 我咬牙道: “她还真是好手段,仅仅一个上午,我们身边的人相继遭难……”说到这儿,我又赶紧掏出手机查看是否有纯子的来信,可惜依旧是石沉大海。 我愈发着急了,道: “林伊,宠物店的事情先这样吧,我们正常开展其他业务,另外,”我对着沐雯说道,“雯姐,尽快在直播间和我们宠物店的网站上说明情况,不要让顾客对我们的误会进一步加深,并且要格外强调,这件事如果对方还是采用这种方式,我们直接报警,不和他们玩舆论战。” “好,没问题。”沐雯说完,就立马和宋佳等人去准备了。 “林伊,”我转过身,看着林伊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纯子现在状态一定很差,那个,我得去找她……” “贾念,”林伊睁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去吧……不过纯子这件事,恐怕很难解决,你要清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眉头皱了皱,林伊的语气让我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简答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立马打车向五道口而去。 其实,不用林伊告诉我,我也知道。纯子的事情如果不是深挖调查过,是不可能爆料出来她做过一段时间小姐的事情的,而且对方掌握的证据恐怕不止一星半点。我有些头疼,这样的情况就算我们可以请公关出手,可是命运依旧掌握在王可澜的手上。如果她不打算继续下去还好说,但是如果她死抓着不放,继续放出切实的证据,纯子的生涯恐怕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这一路上我的脑子很乱,花知暖的事情倒还算有个眉目,可是纯子的事情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破局的关键,情绪也愈发烦躁,对王可澜的恨意便更深了。我实在不能容忍她对我身边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纯子已经够苦了,怎么能让她再一次被拉入生活的泥淖中? 再想起她无辜遭灾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对纯子的愧疚更深了些,自责在我的心底蔓延,甚至泛起了一丝丝恐惧,害怕见到纯子,也害怕因为这件事我们从此分崩离析…… “小哥儿,到了。” 我猛地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五道口附近。我连忙拉开车门,向着纯子的出租屋奔去。很早以前,我就知道纯子住在哪里了,只是从来没有去过罢了。我拿出手机找出了她的详细地址,然后摸索着过去。 这是一个略显老旧的楼房,我一点点摸索着在阴暗的楼道里找到了纯子所住的门牌号。我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恐慌一点点侵蚀着我,让我不得不反复踱步,踌躇不决,敲门的手一次次收了回来。 我不确定她在不在,可是我有种预感,她就在里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对于纯子的担心终于压过了那些冗杂的念头。我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敲响了门。 “纯子,你在吗?是我,贾念。”我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良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我有些失落,拿起手机又给她打起了电话。虽然没有接通,可是我却透过防盗门听到了里面响起了纯子的手机铃声。 我大喜过望,纯子一定就在里面,只是可能是在睡觉,所以没有听见。我用力敲了敲门,同时不间断地给她打电话,如果此刻有外人在场,甚至会以为是痴汉尾随良家少女一样。 又过了很久,里面终于响起了些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拖鞋在地上磨蹭的声响。一步,两步,三步,里面的人步子很慢,一声声敲在我的心上。我连忙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等待着她。 “吱呀”,防盗门开了,纯子苍白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只穿了一件睡衣,头发凌乱,屋子里满满的透着酒气和烟味。她看到我的时候瞳孔张了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纯子……好久不见。”我勉强笑道。 下一秒,纯子便扑进了我的怀里,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 我紧紧抱住她,鼻头酸涩,忍着情绪颤抖着说道: “对不起……” 纯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抱着我,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默默地哭泣着,哭着哭着,她甚至都无法站在原地,身子一软,就要跌倒在原地。 我连忙扶住她,想要将她拉起,可是纯子却抱着我不放。我心一横,手一揽,直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略显蹒跚地将她抱进房间客厅的沙发上,轻轻地将她放下。 她的手环着我的脖子,泪水浸湿了我的衣领。我心里面几乎在流血,柔声道: “纯子,我们好好聊聊吧……” “贾念……”她的嗓子嘶哑到了极点,甚至听不出是她的声音,“就让我抱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任由她抱着我。 她的身上有酒味,有烟味,还有淡淡的香水味。我看着这个小小的房间,除了桌子上堆着酒瓶,其他地方都收拾得很干净,甚至阳台上还有一盆水仙花。 良久,纯子松开了我,我抽出几张纸递给她,她擦了擦眼泪,道: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纯子,你想抱多久都没关系,无论是谁,不会,也不能说什么。”我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纯子露出一个浅笑,但是很快就又被情绪压了回去。 “贾念,你都知道了吧……”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 “对不起,是王可澜……也就是林伊的母亲,她针对我,所以波及到了你……” 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绝望: “不怪你,也不怪她 ……我自己干过的事情,我认……” “可是你的生涯怎么办?还有你的直播……纯子,我会帮你的,我们找最好的公关公司,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压下来!” “压?拿什么压呢?对方一定有确凿的证据,不然就凭我那一个月,又怎么可能被查出来呢……”她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颤抖着点燃,却又猛烈地咳嗽,“贾念,你帮我够多了,这次,就算了吧……” “纯子……”我几乎要哭了,那种心痛的感觉让我几乎难以自持。此刻的她全然没有了当初的自信,整个人萎靡得如同狂风中的 花朵,或许下一秒就会被折断枝桠然后散落在茫茫人间。 “贾念……我要回去了……” 我瞪大了眼睛,慌忙问道: “回去?回哪里?” “我要回老家了……我在北京也有些年头了,到头来,也只有残破的身子还有一地的狼藉,我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我拉着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摇着头,哽咽地说道: “纯子 ,别回去……你回去了,我又到哪里去听歌,哪里去找人倾诉……我们再努努力吧,好吗?我们再想想办法,你在这里奋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真的舍得吗?” 纯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水: “贾念,你和他真的很像,和他一样温柔,和他一样敏感、脆弱,需要人的保护,却也奋不顾身地保护别人……只是,贾念,你已经有了林伊,未来的一切,都还需要你们坚强地面对。遗憾的是,我不能亲眼见证了……” “不行!”我仿佛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管她在说什么,起身跑到她的包里乱翻起来,然后把她的身份证紧紧握在手里,就好像握住了朋友的希望,过去的美好,未来的期盼,“我不让你走!” 纯子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眼睛里是无尽的温柔。她轻轻抱住了我脑袋,熟悉的烟草与香水的味道让我忍不住沉溺: “贾念,别像个孩子一样了,对于你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虽然回去了,但是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找你,你也可以来找我,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我们……后会有期。” 第329章 是否亏欠 我的心颤抖着,面前的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写着寞落与坚定,于是,我自知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更没有多余的理由留下她了。 她要离开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诸多的情绪一瞬间包裹了我,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柔肠寸断的离别之痛,抱着她哭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地离不开她。 我听过她唱给我的无数首歌曲,每一首歌都会让我的情绪回归平静,然后让所有的喜怒哀乐化作支撑我继续出发的动力。 她要离开了,虽然高铁只需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再次相见,可是,我们都清楚,尽管如此,生活的真相却往往是更为残酷的,我们甚至会很久都不会再见,因为就算交通很发达,我们也终究会因为生活的琐碎而失去踏上路程的勇气...... 我哭了很久,与她相拥在这个算不上温暖的冬日里。 北京很久没有雨雪,天空也失了晴朗,那些风也变得更为凌冽,以至于透过窗户缝隙的它们钻进了我和纯子的怀抱中。她的怀抱很温暖,可是我依旧觉得冷,从头到脚的冷。 从她的怀里起身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干涸。尽管我无限贪恋她身上的香,怀里的暖,我也知道,离开得越容易,重逢便会越难。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纯子抬着头环顾着房间里的一切,留恋着这间平凡却温馨的小屋。良久,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放在了我的手边。我失力地扫了一眼,问道: “这是什么?” “三十万,还给你。” “你哪来的钱?” “直播赚的,另外我还借了一些。总之,我要回老家了,肯定要把钱还你。” 我眉头紧锁,咬着牙问道: “纯子,你一定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吗?把钱还给我,然后呢?我们就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对吗?” “贾念,”纯子点了一支烟,靠在沙发上平静地说道,“我在这个城市除了你,没有第二个朋友了。和你成为朋友之前,我孤独,失落,愤怒,最后迷失,然后脏了身子,也脏了灵魂......可是,你的出现,让我也能看到为我献上的礼物,听到为我响起的掌声......你帮了我这么多,至少,请让我离开的时候能够干干净净,没有亏欠......” “亏欠?纯子,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这个钱你留着,借了钱的赶紧还回去!” 纯子摇了摇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意味。她紧咬着嘴唇,欲言又止道: “你不懂,我欠的不只是金钱,更多的是心......” “纯子,你说明白些好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必要懂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个钱,我一定要还你,也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林伊,三十万,我还你了......” 我愣了愣,却恍然大悟,下意识开口道: “纯子,你说的亏欠是指她......” 我还没说完,纯子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 “难得糊涂,你又何必太清楚?” 纯子的目光里带着些祈求,她不希望我把话说得太明白。于是,我终于懂了,也想起了那天林伊和我说过的。 她说纯子喜欢我,是纯子亲口说的。 于是,这三十万便成了纯子最后的倔强。她的一切都被林伊知晓,那么清清白白地离开,也许是她能够做的最体面的决定...... 我拉开纯子的手,开口道: “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纯子微微皱眉,脸上略有些红晕,但是很快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双手插在胸前,反问道: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纯子用力地看了我一眼,很快扭过头去,幽幽开口道: “贾念,永远不要和一个婊子谈感情,记住了吗?” “你何必这么说自己?” “实话实说罢了......”纯子的眼底有泪水闪动,她用力忍着,没让它们滴落。我抬手想要为她抹去那挂在眼角的泪珠,却被她躲开,“你该回去了,不然林伊要担心了。” “她担心什么?” 纯子笑了笑,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双手环住了我的脖子,她胸前的景象几乎将我的眼睛填满。她踮起脚,贴在我的耳边吹了口气,小声道: “你说呢?和一个婊子独处,你说她该担心什么呢?” 眼前的佳人媚眼如丝,可是我的内心却愈发悲凉。我默默地将她的手臂推开,伸手将她衬衫的扣子扣好,然后将她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纯子,等到你能再次赚够三十万的时候,再把这个钱还给我吧。” “可是我不想欠她的......” “你没有欠她的,安心吧。” “嗯......” “不过,你倒是还欠我。” “欠你什么?” “欠我......最后一首歌。” 纯子的肩头一阵阵颤抖,或许,眼泪的名字叫做忍耐,渐渐划过失控的心绪,空气中,便弥漫了泪水的味道,苦涩与悲痛如是散在了我和她之间...... 我有多不舍,她也便有多不舍。 我缓缓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在我的怀里哭泣,和刚才的我一样。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纯子慌忙从我的怀里挣脱,扭过脸去,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目光落在我的手机上: “不接电话吗?” 我抬起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林伊。我深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贾念,你在哪里?” “纯子家。” “找到她了?”林伊的语气有了一丝欣喜,但很快又淡了下去,“她还好吗?” “不太好,所以我要多陪陪她。” 林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所以,你今晚回来吗?” 我怔在原地,被她的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忙开口道: “当然,不然我去哪呢?” “我以为......算了,那你多陪陪她吧,挂了。” “嗯,回去再说吧。” 挂断了电话,我说不上什么情绪,只是纯子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闪,先于我开口道: “你还是回去吧,我没事了,明天我就回老家了。” “纯子,”我拉着她的手,试图努力地记住这柔腻的触感与温度,正色道,“再为我唱一首歌吧,好吗?” “嗯......你想听什么?” “《送别》”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情千缕 酒一杯 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 第330章 你为什么如此多情? 她清唱一曲离别,字里行间全是她的不舍与无奈。我默默地倾听,仅此一首歌的时间,我想了太多太多曾经的事情,化作了一条鱼,游在了时间的海,想那些写在回忆里的片段,想那些直到现在都仿佛还在昨天的某个瞬间。我与她的瞬间...... 我木讷地听完,回忆也随着她的尾音与此刻我们即将离别的事实狠狠碰撞在一起,在我的心里生起一阵尖锐的疼痛,痛到浑身颤抖,痛到无法呼吸...... 纯子的尾音很美,弱混的处理较之以前好了许多。她没有哭,虽然眼底很红。她走到窗边,手指在染了雾气的窗户上画着些什么。于是,我清晰地看到了冰冷的水珠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最后化作了短短的两个字: “再见。” 纯子将这两个字轻声读了出来,嘴角上扬一个温柔的弧度,转身向我,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凉凉的吻,然后将我推向门口: “走吧,贾念......” 我蹙着眉头,手指抚摸着额头留下她的吻的位置,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女人,就好像镜头闪光之后的一声“咔嚓”,这定格的刹那,我愿努力记住她的模样,记住她的笑脸,记住她的歌声,记住这个意义复杂的吻。 “纯子,”我穿好鞋,背对着她,“一路顺风。” “嗯,贾念,快点振作起来吧,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我想要回头,纯子却忽然冲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温暖的身子带着柔软的触感,可是她的颤抖却揭示那些笑容终究是破碎了,在她哽咽的声音里,有的,也只是简单的陈述句: “别回头,求你......我怕你一回头,我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明白了一切的内核,也知晓了谎言的代价,这份代价我也好,纯子也好,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切肤之痛,无外乎此,因为曾经的我们说了谎,我说我们只是朋友,她说我们只是朋友。 可是,我们却不只是朋友。 所以,她选择了离开,我也会选择离开,因为我生了恐惧,也生了自责。谁让我终究没有选她......这份变了质的让人着迷的友情,也该归于平静了...... 于是,我没有回答她,也失去了回答她的勇气。轻轻推开她的手,然后打开了房门,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很快,门关了,“砰”的一声过后,我清楚地听到纯子撕心裂肺的哭泣...... 也许,我们曾经真的只是朋友,可是谁也都知道,依赖过多,便也就多了些感情,于是,我们之间就变得高于友情。可是,这一次,我们再也无法欺骗彼此了,或者说,我们谁也骗不了了。 所以,她成全了我,成全了我们,也成全了王可澜。 我径直地离开,夕阳已经挂在西边的山头上,拉长的影子在墙面上绘成逃离的模样。我快步地走着,甚至略有些踉跄地跑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栋楼房,直到五道口离我越来越远,我才终于喘着粗气,驻足在无人的角落里,任由风肆虐在我的发缝与脖颈之间,让十足的寒冷冻结我流血滚烫的心脏...... 此一别,纯子,我还能见到你吗? ...... 回去的路上,我在手机上翻着纯子的信息,那些来自网民的污言秽语,来自节目组、直播平台的卸磨杀驴让这出戏完美达到了王可澜导演想要的效果。我愤怒,悲痛,最后也只剩下无可奈何。 可是,我有着一丝幻想,幻想今天过后,纯子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这样一来,她便不再受到那些世俗的侵扰,至少可以在大连重新做回那个爱唱歌的街头歌手吧。 我这么想着,却停不下思念她的心。或许我早已习惯身边有个她,以至于她真的说了再见,我有些恍恍惚惚,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在做梦一样。 如果真是梦就好了,可惜不是...... 回到店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些,从五道口到西五环无论如何都会堵车。我从车上下来,在手机上付了款,亦步亦趋地向着宠物店走去。 远远的,玻璃门后面是几个忙碌着的身影。我看到了沐雯,看到了麦小研,看到了田梦,也看到了宋佳,却没有看到林伊。 我推开店门,她们齐齐回头,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我没有想太多,对着沐雯说道: “雯姐,林伊呢?” 沐雯的眼神里有些幽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走过来小声凑到我的耳边说道: “小姐回家去了,你回去找她吧。” “哦,行。” 我转身要走,她却拉住了我: “别急,贾念,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你说吧。” “那个,我们都看了今天的热搜了......纯子小姐,真的做过小姐吗?” 几个女孩也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想要一探究竟。我的嘴角抽了抽,半晌后冷冷地回道: “她没有。” 说完,我便在众人将信将疑的眼神中离开了宠物店。 我知道她们的心思,可是,我必须隐瞒所谓的真相。因为我们都清楚,人无法用职业来定义他的过往未来,尽管这听上去有些欲盖弥彰,但我深刻地知道人性本质里的善恶从来不会以职业这种如此简单的方式来呈现。 更何况,我与她有过约定...... 回到家的时候,房间里是昏暗的颜色。我没有因为昏暗而开灯去寻林伊的影子,因为安静的带着香的房间里,似乎有曼妙的身影在吸引着我,直直看去,林伊,就站在那里,站在灰色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即将步入黑暗的天空。 “回来了?” “嗯,回来了。” “她还好吗?” “她明天就回去了。” “回哪里?” “老家。” “所以,她默认了?不再争取什么了?” 我沉默,踱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这是一场没有翻盘点的战争,投降,也许是伤亡最小的办法......” “贾念,为什么在她那里待了这么久?”林伊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问道。 “我不想说......” “你们互相坦白了吧?” “不至于,但是心照不宣。” “贾念,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多情吗?” 她的语气很冷,冷到让我窒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最好的,只能保持沉默。 林伊叹了口气: “算了,吃饭了吗?” “没有。” “一起点个外卖吧。” “好......” 第331章 信任的两重解释 一顿饭显得气氛格外压抑,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对话,林伊也只是着眼于自己眼前的饭菜,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 我能够感受到因为纯子以及最近一系列意外的缘故让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于是,我只能在饭菜吃个七七八八的时候试探性地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伊,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吗?你这样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我很担心。” “那就回答刚才我的问题吧。”林伊放下筷子,没有抽出手,却也没有握紧。 我一时语塞,或许对于男人来说,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回答。我不认为我对纯子有更进一步的感情,可是就是那比起友谊多了一丝一毫的好感,让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我从未对纯子动过情。 那么,仅凭那一点点,我就应该承认吗? 我陷入了挣扎,没有注意林伊越来越沉的脸色。她将手抽出,淡淡地催促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我又没有要怎么样,我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我……林伊,你别误会,我和纯子只是朋友……”我额头渗出了汗水,依旧选择了保守的回答。 “只是朋友?”林伊冷笑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翻了起来,然后拍在我的面前,“你自己看!” 我颤抖着拿起手机,眼睛立马瞪得溜圆。林伊的手机上是几张照片,很明显是在夜里拍的,不过角度虽然刁钻,但是一定是行家出手。照片里是我和纯子站在五道口的那个角落,从外人的视角来看,我和她离得很近,有一张照片她的手在我的脸上,而后面的照片更是我和纯子抱在了一起,甚至有一张照片的角度格外刁钻,如果不细看甚至以为我们两个人吻在了一起。 我知道,这些照片不是p的,可是我清楚地记起那是我借给纯子三十万的晚上,她伸手是擦去我的泪水,我们之间也只是朋友般的拥抱,断然不能仅仅用这些错位照片来说明些什么。 我有些急了,忙问道: “这……这些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猜不到吗?还是你要跟我说你没做过?” 我眉头紧锁,忍着情绪把手机还给她,然后说道: “林伊,首先,这几张照片显示的是我借给纯子三十万的那晚,她当时情绪很崩溃,而我也处在低谷期,两个人的拥抱只是朋友间的安慰。更何况,你仔细看看这些照片,很多都是故意错位的角度,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你要通过这些照片质问我什么。其次,我当然猜得到是谁给你的,但是我认为这很明显是她的诡计,你现在拿给我又是什么意思?” 林伊的呼吸沉重了许多,冷冷地说道: “贾念,你倒是理直气壮,可是你自己看看这些照片,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你对她是有情的吗?难道你要我自己骗自己吗?异性友谊?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那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满意?我跟你说了,就算纯子对我有情,就算我对她有些好感,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无论你和我在一起之前也好,在一起之后也罢,我们都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我就问你,她一个做小姐的,又和你关系这么好,你敢说你没和她做过吗!” 我猛地起身,陷入了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眼前的林伊却直勾勾地迎着我的目光,回归了曾经她高傲冷漠的眼神,让我无比陌生,心有忌惮。 可是,明明上午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解释过了,她也道过歉了,所以现在的我就更不明白她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又一次提起这个事情。细细想来,我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天生高贵的林伊在知道纯子曾经做过什么之后,她内心高傲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甚至,现在的她对于纯子不会忌讳用恶意去揣测。 此时此刻,代替愤怒的是深深的无力感。纯子做过小姐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我和她有千万种苦难的理由,对于林伊来说,这都不会成为她感同身受的原因。甚至,当她知道的那一刻起,曾经我与纯子那些看上去略显暧昧的场景会不自觉地被她心底的疑惑污名化,以致于她失去了理智,一遍遍地在心里质疑我和纯子的关系,甚至认为我和纯子早就有过身体上的交流。 可是,我们没有。 我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被情绪左右,压着嗓子说道: “林伊,我现在问你一句话。” “问。” “你信不信我?” 她眯了眯眼睛: “什么意思?”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舒展眉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缓缓开口: “字面意思。林伊,现在你是不冷静的,你被世俗的道德观绑架了,所以我不奢望和你现在去探讨三观问题并且达成一致,这需要我们长时间的沟通。但是,现在,我们有太多的困难摆在眼前,过多地纠缠需要定性的问题没有实际意义,我就问你,信不信我?” “只要你敢说,我就信。” “好,那我告诉你。我和纯子只是朋友关系,纵使我们之间多了一层好感,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现在你明白了吗?” 林伊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她习惯性地眯眼,这意味着她在琢磨,她在权衡,她在分析。眯着眼的她是我见过的最冷的她,因为此刻的她冷静到可怕,冷漠到如同万年之冰山,就算我全身的血撒给她,也不会融化丝毫。 于是,我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 我闭上了眼睛,给予林伊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或许,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这次是真真正正的信任危机了。我不知道林伊会给我怎样的回答,但是我永远相信林伊的性格,相信她不会因为这如此简单的离间计而上当。 只是,尽管如此,时间的流动一点点折磨着我的意志,我额头的汗珠更密了,偶尔睁开眼看到的仍旧是林伊阴沉的面色,闭上眼,耳边依旧是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于是,我的心难以自抑的更慌了,我是相信她,可是万一……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我听到了林伊的叹息。我睁开眼睛,林伊的眼神里少了些锐利,多了些无奈。她指了指我的胸口, 狠狠瞪了我一眼,道: “贾念,说实话,就在几秒钟之前,我都基本认定了你和她之间一定有过什么。” “我们真没有……” “行了,不用你解释了……”林伊面露回忆的神色,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悠悠地说道,“可是就在下一秒,我想起了过去的一切……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当那些过往浮现,这个声音让我有了一种直觉,如果我不信任你,我便不值得这十年两茫茫之后的爱情……” “所以……”我心里面一阵阵狂喜,却不敢表现出来。 “所以,我不想计较你和纯子之间的事情了。无论你们做过也好,没做过也好,我相信你有你的选择,也有你的无奈,更多的,有你的善良。我愿意相信你的一切都是因为善良,所以真相是什么,我不想再探究了。更何况,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王可澜,如果我都不能和你一条心,又如何打她的脸呢?” 林伊浅浅露出一个微笑,可是这段话里却藏着她太多的情绪。她是信任我的,却也没有信任我。她不太信任我的保证,却信任我的真心。这听上去很矛盾,我却知道她的意思。或许在她看来,我和纯子做过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否则她也不会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够冷静下来。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我的心。 也就是说,在她这里,论心比论迹更为重要。 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继续和她解释,因为她表明了自己仍旧心存芥蒂的意思,但是信任我的诚心,只是她表达的方式依旧是不依不饶地用模棱两可的词语来暗讽纯子做过的事情罢了。 于是,面对她来自信任一词的两重解释,我无话可说。可是我们是成年人,更是情感观自诩成熟的成年人。难得糊涂在感情里不是文过饰非的手段,很多时候,恰恰是给时间这剂良药缓冲的药引。所以,我没有去反驳她,也不想再多做解释。 我收拾好心情,勉强笑道: “林伊,你说得倒是挺贼,话里话外怎么透着一股小心眼儿的劲儿呢?” 她白了我一眼,伸手在我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大哥,我已经很宽容了,你要是再得寸进尺今晚就睡别的屋子,别碰我!” “我错了……” “错了就去打扫下卫生吧,明天你的暖儿就要来了,家里这么乱,你好意思吗?”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