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宫斗系统也能修仙》 第1章 起猛了,绑定宫斗系统 渡星河穿越成了修仙团宠文里的工具人师姐。 遇事她挡刀,好事全给小师妹。 好在,女配也是有尊严的,她在穿越当天就激活了属于她的金手指。 笑死,这工具人谁爱当谁当,她带着系统和九阳宗恩断义绝,今晚就走! 下山途中,渡星河才发现,她绑定的叫宫斗无敌系统。 看着新手大礼包里的暖情丹,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 “星河,你回来晚了。” “养灵草要在子时一刻服下,才能达到最好的滋养效果,所以你在子时之前就该回来。” 当渡星河拖着一身的伤回到九阳宗时,迎接她却是来自师父元明尊者的诘难。 她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同样淡漠飘渺的眼。 元明尊者身穿雪白宽大的衣袍,长簪束发,左手边是一柄火红宝剑。那把从不让旁人近身的驭火剑,这时却由一位身量纤瘦的少女扶着,当她见到渡星河的满脸血污时,被吓得颤了一下:“师姐!” 一道来自元明尊者的强大威压碾压过来,将站在下首的渡星河掀出十步之遥,重重摔在冷冰冰的石砖之上。 “你吓到小师妹了。” 旁边的大师兄苏衍责怪道。 渡星河没有说话。 她还在接收原主的记忆。 在一个时辰之前,去采摘养灵草的原主先是被野兽袭击,受伤后不慎跌下山崖摔死,变成了同名同姓的渡星河,一股自称系统的神秘力量修补了她的致命伤,但山崖上风雪大作,她身上伤势颇重,不及时回到九阳宗怕是会死在外面。 于是渡星河憋着一股劲,硬撑着一步一步走回九阳宗。 在见到元明尊者的瞬间,原主记忆纷沓而至。 原主本是流落街头的野童,十年前九阳宗广收弟子,她侥幸拜入元明尊者门下,成为一名修者。 半年之前,原主把遭到月灵狼袭击的明栀救了回来。 当时爱洁的同门和师父都嫌弃满身脏污的她,只有原主好心,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给她清洗身体,更衣疗伤。 被梳洗一番又伤愈的明栀恢复原本的天姿国色,更是极为罕见的天灵根,立刻被元明尊者收为关门弟子,成为四人的小师妹。和安静孤僻的原主相比,活泼明艳的她是这终年大雪封山的问天崖上唯一的亮色,眨眼间就成为师父的心尖爱徒,三个师兄的团宠。 脏活累活都给原主干,上赶着向小师妹邀功。 而沉浸在众星拱月里的明栀,也忘记是原主烧热了水,给她擦去一身污秽,敌视起了师姐,不断怂恿师父和师兄压榨师姐,从而获得满满的安全感。 原主内向、坚强又独立,明栀就温柔、娇弱、不吝崇拜和赞美,总是把自己放在低位,周遭的反馈也肯定了她的表现,短短半年时间,她便成为九阳宗的团宠小师妹。 在秘境原主先上,材料宝贝小师妹先选。 有刀原主挡,完事还嫌弃原主挡得不够严实。 原主这次冒着大风雪被师父命令出去寻找养灵草,也是为了熬药给小师妹。 回忆起一切后,渡星河只有一个感想—— 早知道死在外面算球。 “好啦好啦,子时已过,四师妹把养灵草交给我去炼制养灵丹,师父别为这小事动气,也误了栀栀服药的时辰。” 二师兄薛宴光温声打圆场:“待服下养灵丹,栀栀很快就能把气血养回来了。” 是了,养灵草。 渡星河想起自己腰包里的药草,早被她的血浸透。 原主早就死在宗门的剥削里,而他们只看到了小师妹不够红润的脸色。 “也罢,交上来。” 元明尊者淡声道。 明栀嗫动了一下嘴唇,犹豫地劝:“师姐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站在下方的渡星河却有了动作。 她将养灵草从腰包里掏出来,明栀的目光就粘在它身上——养灵草其实不算罕见的药材,别说师父,三个师兄采摘此物都如探囊取物,特意让她去采,正是明栀的主意。 “师妹是想要此物?” 渡星河笑问。 她风雪满头,面无血色,唯独一双眼睛里有浩浩烟波。 见她主动拿出来,元明尊者面上略现满意神色。 “四师姐若是不愿,就罢了。” 明栀泫然欲泣。 “——好,我不愿。” 话音刚落,渡星河将养灵草揉成一团,吃进肚子里。 混杂着她血液的药草带着一股铁锈味。 她的动作迅猛,扯裂了伤口,雪沫融进伤处,亦难凉她的血。 在场五人皆没料到向来沉默寡言的四师妹会有这么刚烈的忤逆举动,元明尊者更是一恼,剑气浮动,划破了她的左臂,威能更是将她掀翻出去,跌落在殿外的小雪堆。 “回去关一个月的禁闭反省。以后明栀要用的药,你不必再采。” 师父的声音伴着殿上回音传来。 既是厌烦她的忤逆,也是对此事的退让。 原主这老实工具人从来没对为明栀吃苦挡刀这件事抗议过,今日渡星河的激烈反抗扫了他的面子,他略施小惩之余,也以示公允,准了她不用再帮师妹采药。 这公允,她不要也罢! 渡星河嗤笑。 这时,薛宴光神色复杂地从殿内走出来,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去的她:“四师妹,养灵草不是稀罕物件,你何必为它跟师父和栀栀赌气,反倒伤了自己。你的资质不佳,能留在内门已是师父开恩,栀栀她是天灵根,待养好了伤百年内大道可期,她不是记仇狭隘的人,你……” 话音刚落,四师妹便投来冷淡的一瞥。 被那洞若观火的双眼看住,薛宴光竟说不下去了。 “小师妹记不记仇,我不知道,但她肯定不记恩。” “我将她从兽口救下,为她疗伤擦洗。” “每月荧级秘境门开启的时候,我杀回来的低品灵核,她要走了最好的一颗。” “小师妹还在炼气期,非要跟着去荧级秘境,我为她挡了一击,伤口至今仍会隐隐作痛。” 渡星河扯开领子,苍白肌肤上有一道狰狞的撕裂伤痕。 薛宴光移开视线,狼狈地说:“同门相助本是道义,你怎能挟恩指责小师妹?你一日是她师姐,一日就该帮着她!何况她的资质极好,大道可期,你以后未必没有求着她的时候。” “那如果不是同门呢?” 渡星河手一翻,掌中赫然是刻着她名字的内门弟子腰牌。 她两指发力,腰牌便拦腰折断,无声无息地落在雪地上。 “我渡星河今日退出九阳宗。从今往后,昔日同门情谊,一如此牌。” 渡星河转身离去。 被血染得通红的衣袍迎风浮动,隐入夜色。 …… 当天机堂的执事看见一身是伤的渡星河前来退宗,面上神色各异,却还是给她办理了手续:“你可要想好了,一旦退宗,终生不得回来。哪怕过得憋闷些,资源终究比散修多。” 在执事们眼中,原主是个资质平庸的老实孩子,但九阳宗始终是三大宗之一,即使她不得元明尊者和师兄的喜爱,也过得比散修滋润。如今赌气退宗,她又不是六七岁的稚童,怕是没其他宗门会要她。 “诸位平日对弟子多有照拂,但星河去意已决。” 渡星河拱手。 他们纷纷叹气,都觉得元明尊者太偏心了点,才逼得徒弟退宗。 平时跟明栀亲近的大执事却斜着眼看她:“不用和她多废话,离了九阳宗,资质平庸的散修与凡人无异,逃不开贫病衰老,百年内化作一抔黄土,难道还能有其他机遇不成?三年之后,就是仙盟大比,原本作为元明天尊的四弟子,你即使再废物,也能保送三百名内的位置,你今日退宗,就等同放弃仙盟大比的参加资格!被九阳宗放弃的弟子,其他宗门也不会要你!” 仙盟大比,五年一次。 为的是挑选出平云大陆各宗门最出色的年轻修士,取前三百名,送入炬级秘境里修炼寻宝。 散修是能参加的,只是门槛更高,更苛刻! 修仙之路,落后一步,便是步步落后。 其他人还想给渡星河塞一些灵石和丹药,都在大执事的阻拦之下不了了之。 他们心里明白,大执事说话难听,却不无道理。 大执事冷笑: “你今日退宗,便是跟自绝修仙路!” 渡星河当然不打算自绝修仙路。 他们不知,渡星河能果断硬气退宗,是源自她穿越那刻起,耳边响起的系统通知:【检测到宿主信息……无敌系统绑定中……进度10%……】 无敌系统! 当时渡星河受了重伤,无敌系统前面有一段话她没听清楚,不过那股神秘的力量有逆转生死的大能,系统名字又叫“无敌”,估摸得奔着大乘期去。 这时,手握无敌系统的渡星河夷然一笑,说出了那句经典名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今日之言,无非是觉得我离了九阳宗再得不到修仙资源,我承认九阳宗是很强,可再强,能强得过天道吗?仙盟大比我将以散修身份参赛,我是天选之子,也是唯一主角!” 渡星河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觉得有主角内味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无一人敢拦。 大执事惊诧:“她走火入魔了?” …… 在渡星河下山途中,系统终于绑定完毕。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宫斗无敌系统!】 【本系统将助力宿主夺得帝王宠爱,预防妃嫔暗算,在后宫中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你将会是天选宠妃,帝王唯一真爱!】 【请宿主接收新手大礼包。】 渡星河:……啊? 第2章 她一个人,就是一个后宫 渡星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请宿主接收新手大礼包。】 系统再次提醒。 她怀有一丝希望,说道:“接收。” 话音刚落,渡星河面前便凭空掉落了一个包袱。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整套珍珠头面、全套胭脂水粉和神秘丹药。 渡星河心中一喜:“筑基丹?” 筑基丹是绝大部份修者筑基时必不可缺的丹药,由于材料紧缺,培养丹修更是成本高昂,所以它被三大宗和仙朝牢牢在手里,对普通修者来说很是珍贵。不过,她的三位前师兄都已经筑基成功,元明尊者那里的最后一颗,原本是给她准备的,承诺过她突破炼气十层,就把此丹予她。 玉盒里的筑基丹,是原主努力修炼的动力。 可惜,当她即将炼气十层时,元明尊者的一句“优先天灵根筑基”,便将那颗筑基丹送到了明栀手中。 渡星河伸手去拿,丹药旁边立刻出现物品信息。 【暖情丹:唤起使用者的原始本能,使天雷勾动地火,激发人体潜能,做最想做的事,一夜不眠!】 渡星河:…… 什么玩意。 系统继续介绍:【每月还可领取福利“窥视帝踪”,保证得见圣颜,在情报上领先全后宫。】 “系统,这是修仙世界,人都能御剑上天了,还困在深宫宅院里斗来斗去,你格局就这?” 【……】 “在后宫仰人鼻息过活,也配自称无敌?精神胜利法?” 【……】 “说话!” 在一阵长久的卡顿后,系统才再次发出声响:【经检测,投放位面无误,一经绑定不得更换宿主,请宿主懂得变通,在修真界也可以争宠上位,凌驾于修真界所有女人之上。】 渡星河要被气笑了。 她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坑爹的破系统! 都能把死人救活,让她借尸还魂,居然执着于皇帝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她跌坐在地上,把头发拢至脑后,心道这回真是上了大当:“我还以为有系统相助,必然不愁机遇,方才还在大执事面前夸下了十年金丹的海口……” 她以为憋了个狠的,结果系统给她拉了坨大的。 【宿主三年封嫔,五年贵妃,十年内问鼎后位!】 渡星河险些被气出内伤。 明明是修仙世界,它却鬼打墙一样惦记宫斗的事儿。 再追问下去,系统就要她变通。 变通…… 渡星河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她长眉舒展: “你说得对,在修真界也可以上位。” “我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 搁完狠话,还得找地方落脚。 问天崖下,是一片大大小小的村落集镇。 离得最近的修仙坊市,来往的大多是修士,出售的多为修士所需。 渡星河却绕了远路,来到凡人聚居的洗石坊。 “这副珍珠头面的成色极好,仙长当真要割爱?” 首饰铺老板惊讶道。 “已经用不上了,不如换点盘缠。” 铺子里是琳琅满目的簮钗发钿,一面铜镜倒映出她的身影,长发挽起,身上没有丁点首饰,阳光泻进铺子里,为她镀了层出尘的金边。 “那请仙长收好。” 当面清点完后,老板将一个皷皷囊囊的钱袋子交给渡星河。 筑基之后可以吸纳天地灵气作养分,她尚未突破,得先解决温饱住宿的问题,首饰正好换钱。她在坊里的一间客栈上房住下,洗漱一番,换好干净衣物,服下暖情丹! 系统发出一次警告:【暖情丹建议服用时间为爬床侍寝,唤起原始欲望。】 渡星河:“我不接受你的建议。” 西地那非片被打上壮阳药的标签,它本来却是加速血液循环,治疗心脑血管的药。那去掉“暖情丹”这令审核警铃大作的丹名,它的神异功效,怎么就不能用在修炼上面呢? 服下片刻,一股暖意卷袭全身,从丹田燃起。 她念诵静心诀,将这股催迫经脉涌动的奇异能力化作己用,调整小周天,运转全身,似有一位严厉的师尊帮她引导灵力,不得有半刻懈怠! 系统发出二次警告:【请宿主想办法让皇帝服下丹药,不建议宿主在单身状态服用暖情丹。】 渡星河闭目念诵: “不努力修炼就要侍寝、不努力修炼就要侍寝、不努力修炼就要侍寝……” 经脉被暖情丹的力量打开,灵气畅通无阻,运行到四肢百骸。 都说修炼是修道悟心。 可在成熟的修仙世界里,早就进化发展出无数帮助修行的丹药、法宝和功法,那些亲传弟子不仅起点比散修远,付出的努力也不比散修少。如今的渡星河不再背靠九阳宗,只要是能被她利用的力量,即使另辟蹊径,剑走偏锋,她也要试试看,且不浪费分毫! 幸好,她赌赢了。 她就像一个漩涡,将周遭的稀薄灵气吸纳进去,自然融入她体内的真气循环,暖流修补她身体受到过的暗伤,涤荡她的灵根,使气海充盈。 渡星河暗暗吃惊。 因为按照暖情丹的原来用法,它是给皇帝吃的! 那这好处岂不是都落到皇帝头上? 怪不得一些古言小说里的,女主角侍寝之后,皇帝都有使不完的力气,神清气爽。 而现在,好处全是她的了。 用尽暖情丹的有效时间后,刚好周天运转完成,渡星河长吁一口气。 “刚才服用一颗暖情丹修炼,已经冲击到了炼气巅峰。”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只要在天地灵气充沛的地方再次服用,便可助我筑基!” 说罢,她起身向店小二要了一桶热水,将修炼时逼出体外的污秽尽数洗清,原本就出众的容貌更加丽色光耀,如同得到灵气蕴养的美玉,浑然天成。乌睫下的眼瞳边缘,金光已成。 引气入体炼化至巅峰,灵气凝结成形,都会暴露在外貌里,筑基后才会消失,被称为异相。 异色越明显,越接近巅峰。 而渡星河此刻的眼瞳金纹,明艳得活像被仙人提笔描画而成。 …… 在洗石坊的客栈休整两天后,渡星河终于等到了飞舟的出发日。 绝大多数的秘境入口都把握在宗门手下,外人不得进入,只有雪山极地的荧级秘境是对外开放着,可以自由出入。但从洗石坊出发到雪山极地步行和乘车都得六七年,要效率只能乘坐飞舟。 那巨大的飞舟仿鲲鹏而制,由上百种阵法和金属木材套嵌组成,即使没有丁点灵气外泄,也能看出神异之处,密密麻麻的修士进入飞舟腹中,渡星河很自觉地往下舱走去。 原主存下来的灵石,就全用来买飞舟船票了。 买的还是无座票。 炼气巅峰虽未筑基,也比凡人强出许多,站立数天轻轻松松。 但渡星河不想白站。 她再次尝试碰瓷系统,低声道:“选秀入宫第一次请安时,我对皇后不敬,被她罚站了。” 穿越至今三天,她一直在摸索系统的使用方法。 商城里有琳琅满目的好东西,她却一样都买不起。系统并不强迫宿主去选秀入宫,只一直反复提醒她要积极宫斗,只要她认真去斗,系统会提供相应的帮助。 她都没有选秀进宫,怎么宫斗? 两个小时后,就在她即将冥想入定时,机械音就在脑海响起: 【被罚站一个时辰,积分+5】 渡星河的眼睛倏地一亮。 和她想的一样,系统是可以卡bug的! 现在看来,她完全可以将“宫斗”融入于修仙生活之中! 没有皇帝,没有皇后,没有贵妃。 她一个人,就是一个后宫! 只要把自己和周遭的行为宫斗化,就可以获得相应的奖励积分,每一点积分,都是她闯荡修真界的依仗。 在飞往雪山极地的路上,随着一站又一站的停泊,下舱里的人渐渐少了,也空出座位来。 舱内剩下的修士,大都是三五人聚在一起,且穿着款式相近的衣袍。 这时候,仍然在角落独自站着的渡星河就格外显眼了。 “你看,那是不是渡师姐?” 一个身上长袍绣着太阳图案的年轻男修士注意到了她,和同行的修士讨论起来。 “我见过渡师姐,就是她!” “不必叫她这废物做师姐了!原本以为她退宗了是谣传,如今看来是真的,糊涂啊!如果不退宗,何苦跟我们一样,远远地跑去雪山极地找荧级秘境?” 这个世界有许多不知道原因而形成的区域,独立存在于大陆之上,被称作秘境。秘境里的灵气比外界浓郁,适合修炼,也生活着无数灵兽和灵草,而根据凶险程度,被分作荧、烛、炬、曙、辉、曦和旭级。 其中,旭级秘境至今没有大能有把握进去。 化神期的清心宗宗主曾步入旭级秘境一刻钟,出来时已少了一只手臂,且手臂断面被黑气侵袭,服下圣品生骨丹也未能让其断臂重生,可见旭级秘境之凶险。 有趣的是,突破金丹后,就会被荧级副本拒之门外。 好像冥冥之中有神秘力量在筛选试炼者一样。 可以越级挑战,但不能虐菜炸鱼。 而九阳宗的问心崖上,就有一个只向本宗内门弟子开放的荧级秘境。 如今渡师姐只能舍近取远,便证实了她退宗的事。 这半年,原主被明栀师妹想尽法子使唤,师父师兄助纣为虐,将她折腾得瘦了许多,宽袍广袖更显身影伶仃,眼看曾经高高在上的元明尊者亲传沦落到这地步,三人不禁幸灾乐祸。 “故人重逢,我们要跟星河道友打个招呼才是。” “还是不要吧……” “她都退宗了,你还怕她干什么?何况在退宗之前,她也才炼气八层,没了同门身份,该她敬着我才是!” 为首的男修士卫夷乃炼气九层,格外有信心。 当他距离渡星河还有三步之遥时,她冷冷抬起眼,金勾凤眸: “有事?” 第3章 出门在外,境界都是自己给的 三个九阳宗的弟子吃了一惊。 其中以卫夷为最。 他没想到,资质平庸的渡师姐在退宗之后还能突破! 金钩悬目,半步筑基。 一瞬间,他们都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你炼气巅峰了?就你?怎么可能?” 卫夷拔高了的说话声,引来舱内其他宗门修士的侧目。 渡星河收回视线,反问: “很难吗?我的目标是三年金丹,五年元婴,十年大乘期。” 修仙是修自身的道,平云大陆的人对于自己的修炼目标往往相当谨慎,再跋扈的人也少有口出狂言的,一言既出因果而成,哪怕这句话再荒谬,也震慑了众人。 她一个外来人士,没这心理包袱。 出门在外,境界都是自己给的。 “星河道友退宗之后竟变得爱说笑。” 渡星河依旧是一派轻松的模样,让九阳宗三人心里也没底起来。 三年金丹,根本不可信! 可是她分明前一段日子才炼气八层,现在就半步筑基了,而且他们很清楚,渡星河虽然是元明尊者的弟子,但因为她是资质平庸的三灵根,在问心崖上从不受重视,也得不到资源倾斜。 “元明尊者便是金丹真人,星河道友是说三年之后,自己能比他更强?” 卫夷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一息间,渡星河心中掠过两个念头。 一是这话不能接,不说元明尊者急了要灭她,九阳宗其他同门也可以拿这话柄来攻击她,扰她修炼。 二是如果没奔着比所有人都强,还修什么仙? 一息过后,浅淡笑意跃上她的薄唇,渡星河说:“各人有各自的缘法,我还了尊者一条命,因果两不相欠。对现在的我来说,他只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陌生前辈,难道在你们九阳宗,自家长老是可以拿出和道友随意比较的?阁下还是慎言的好。” “我若真无把握,又怎会退宗?” 渡星河把礼数圆好,再语焉不详地端个架子,让他们以为自己很有后台。 果然,他们面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灵根越多,修炼所需的时间成本越高,渡星河能在短短时日内有此进境,肯定另有机缘。 “是在下莽撞了,还请星河道友原谅。” 一番权衡过后,卫夷敛起之前的倨傲神色:“既然道友不想叙旧,我们也不打扰了。” 而渡星河根本没理他们。 系统:【宿主很有勾心斗角的潜质。】 渡星河望向下舱窗外。 飞舟正穿过雷云层,灰暗的团团乌云雷鸣电闪,云诡波谲。 “这潜质不要也罢。” 她与九阳宗等人语言周旋,不过是因为现在势单力薄,且还未筑基。 等她的实力足够强,行事便可无所顾忌。 勾心斗角是弱者的把戏,真正的强者一力降十会! 渡星河的眼里掠过戾意:“我和九阳宗的这笔账,总要算清。” …… 当飞舟抵达雪山极地的入口时,舱内只剩下不到十人。 舱门缓缓开启,风雪被隔绝在防护阵法外,但仍能看到食腐的雪鸟在深蓝色的天空掠过,发出尖哑的叫声。 “不是说雪山极地终年笼罩在黑暗中吗?上面怎么会有光。” 一名修士惊喜地往上看。 点点亮光分散在夜空里,为旅人照亮前路。 “小心!那是夜游鱼背鳍上长出来的,利用趋光性来诱捕猎物的。” 卫夷提醒道。 话音刚落,一只雪鸟就被光源吸引,不慎飞得太近,顷刻间被黑暗中的大嘴吸入,消失不见。 众人悚然。 “极地的环境恶劣,灵兽为了生存,通常有独特的捕猎手段和适应性特征,比在平云大陆上的更加危险!不过好在,它们为了降低消耗,都不爱主动发起攻击,只要绕着点走,还是安全的。”另一位修士说。 “走吧,出发去荧级秘境。” 在筑基之前,修士根本不能在雪山极地行走,在极低的温度下,眼球会感到针刺般疼痛难忍,活活冻死,只能靠外物相助,等于每分钟都在燃烧灵石,所以极少修士来这边的荧级秘境,也没宗门看上,将其据为己有。所以走出有法阵保护的飞舟之前,有人吞服保温的丹药,也有人使用御寒的符箓。 即使做了防护,他们穿的也很厚实。 九阳宗人看好戏般往渡星河的方向看来。 她根本不慌。 反手就购买宫斗系统商城里的【冰肌玉骨】。 【冰肌玉骨】:使用后可在一日内无惧任何寒冷低温,身姿轻盈,在冰上移速增加20%,方便美人在冰天雪地里穿单薄的衣裳起舞邀宠,建议使用在冰嬉场合。 在他们的注视下,渡星河不作任何防护地走入了冰天雪地之中。 由夜游鱼点亮的夜空映照下,她清冷傲然的身姿让众人想起了庄子《逍遥游》里“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的描写,不染凡俗。 见状,九阳宗人更加相信她在退宗后另有机缘了。 卫夷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悬崖勒马,想起对方现在的境界比自己高,没把她往死里得罪! 他们不知,在冰雪中闲庭信步的渡星河正念念有词。 系统警告:【在使用冰肌玉骨时,请宿主跳舞,不然效果降低50%!】 渡星河:“在跳了在跳了。” 渡星河:“再给你摇两个花手。” 她双手交叉转动两下,犹如结印。 听完她的解释,系统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这段精神宠妃摇花手的视频上传到主神端,它们会觉得它不是正经系统的! 渡星河:“我还会跳太空步——” 系统自暴自弃:【宿主你还是走路吧。】 雪山极地的荧级秘境入口不是秘密,下飞舟之后在朝北方一直走就是,渡星河很快来到静语森林的边缘,这儿树影重重,树身都结着一层冰霜。 她两指一碰,一簇火光在指间跃起。 周围顿时映出无数个不同角度的“渡星河”,而她不以为忤,径直往北方走去。 按物理学来说,因为空气中的尘埃会冻结在冰中,冰的折射率也低,冰是不能当镜子的。 偏偏静语森林之中结的冰,都如镜子一样。 只要旅人提灯,必会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每年都有心志不坚者在此迷失。 “朝北走,在最大的一面镜冰前停下……” 渡星河暗忖。 终于在两百步之后,来到了目的地。 从悬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凝结成冰,隐隐有异光渗出。 它足有数千米之高,即使把头往后仰也看不到瀑布尽头,似冰龙从石峡间飞出。 渡星河踩着碎石往前走,镜冰里的“渡星河”和自己双向奔赴,在即将相撞之时,她却毫无阻碍地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周围的气息倏地一变,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犹如被充电了一样满足又上瘾。 这就是进入秘境的好处! 要不是每个修士每一百天只能在里面待上五天,加上诸多限制,恐怕会有无数修士投身到秘境之中不愿出来。 而即使是荧级秘境,里面也处处是危险。 秘境里的地图和注意事项,都是很珍贵的战略情报,不会轻易告诉他人,属于宗门的修炼资源之一。九阳宗一行人对渡星河嗤之以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觉得没有宗门指引的她会死在秘境之中。 穿过瀑布后,是一片潮湿寒冷的溶洞。 无数钟乳石垂落下来,如同悬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前方有四个黑漆漆的分岔口,洞里的路线错综复杂,形同蚁穴,但是渡星河却很淡定,她敲醒系统: “我来领每月福利了。” 宫斗无敌系统的每月福利之【窥视帝踪】。 【窥视帝踪】:即使有倾城美貌,见不到皇帝亦是空谈!只要激活此光环,就能将你引向帝王所在之处,截胡!夺宠!不在话下! 渡星河是花费过功夫去研究系统bug的。 在系统的定义里,帝王不是确切的某个人,而是帝王身上的大气运,这【窥视帝踪】便是检测出后宫范围内气运最盛的天子。这是避免当皇帝暴毙时,宿主无人可攻略的情况,却被她钻了空子。 什么夺宠截胡? 这分明是她寻宝地,觅机缘的利器啊! 在渡星河面前,浮现一个金光点点的罗盘。 罗盘上的磁针缓缓转动,指向第二个分岔路,她便毫不犹豫地往里走。 在漆黑寂静的溶洞里,每一步都带出湿滑的粘连,心跳声被无限放大,由于不知道危险何时到来,她虽然知道自己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却也不敢走得太快。 路的尽头,居然又是六个分岔口! 渡星河:“……” 她记性不是很好来着。 只能捻诀成咒,抓取一束光当颜料,在左手手臂用数字记下来时路。 在渡星河果断往前走的时候,其他慢上一柱香时间的修士也进入了溶洞之中,其中就包括九阳宗的三人。 “我们说不定能在前面碰到星河道友。” 圆脸女修士说道。 “她没有宗门指引,此行凶多吉少!” 卫夷摆摆手:“我们的目标只在前两层里寻找有用的灵草,碰到灵兽能打就试试看,不能就避战!进入秘境的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我境界最高,你们俩得听我的,可不能乱跑,万一误入还没有前人踏足过的岔道,或者去了更深处,那在路尽头等着的是机缘还是绝境,就不好说了。” 同一时间,渡星河走到第四层的分岔路。 系统:【为什么宿主走了这么久还没碰到皇帝?】 渡星河:“皇宫挺大的。” 系统:【皇宫再大也没有往下走的道理。】 渡星河:“那万一我在皇陵里寻找帝踪呢?” 系统再次沉默。 第4章 万年废蛋?生子大礼包 溶洞里,越往下一层,就会多两条岔路。 在罗盘的指引下,渡星河开启了快乐的自由拾荒模式。 这是什么?明心草,我拔! 这是什么?冰纹石,我捡! 这是什么?阴火花,我采! 在秘境里的一草一物都浸泡在高浓度的灵气中生长,长得格外好,在修士之间也不愁卖。明心草对修士有宁神静心的功效,使冥想修炼时更易入定,后两者都是炼丹和炼制法器的热门材料,可以用来换钱。 她寻思这些玩意都没人要呢,在溶洞里,随便拿。 一路上也没有灵兽跳出来要杀她,但她仍然保持着警惕,逐渐朝地底深入。 系统检测得心惊胆战的,按宿主这寻找皇帝踪影的深度,皇帝少说也该被埋在百尺地下了,说她是法老的宠妃也非常合理。 终于,来到了罗盘指引里,大气运的所在! 在溶洞尽头,卧着一颗比人还高的巨蛋。 灰朴的蛋壳布满复杂纹路,一看便知非凡品,渡星河却不禁失望:“这么大,我带不走啊!” 可这是【窥视帝踪】指引出来的大气运,她不甘心空手而归。 渡星河转念一想—— 索性把它打碎,捡点蛋壳回去看能不能炼化当武器材料,蛋清蛋黄也尝尝咸淡再走。 “蛋都这么大了,能诞下它的灵兽肯定是庞然大物,我贸然动手,说不定有危险。” 渡星河思忖着,跃跃欲劈。 “再观察一下周围。” 她谨慎地在周围搜索了一番,还真让她在溶洞的墙壁上,找到了一段刻字留言,刻字的主人语气激动: “麒麟蛋是一个骗局! 当世无麒麟,只是愚世人! 一万年,谁等得起? 若有后来者,不必在此废蛋上浪掷光阴!” 字字深刻,可见此人留字时有多愤恨。在平原大陆上,有一种冷门的修行道路是御兽,通过契约灵兽,互相提升修炼速度。刚出生的幼兽,自然比成年的灵兽更容易被驯服。 渡星河猜测他是奔着寻找麒麟蛋,将其孵出,结下灵契来的。 结果却发现了一颗废蛋,失望而归。 一万年啊! 等得起的,不稀罕;稀罕它的,等不起。 渡星河却打开了系统商城里,看着里面的生子大礼包若有所思。 系统警觉:【宿主你在想什么?这是用来给你绵延子嗣,稳固地位的!】 渡星河的手抚摸着麒麟蛋的外壳:“所以它可以作用于灵兽身上吗?” 系统再次重复:【除非有合理的理由,否则生子礼包只建议在宿主的子女身上使用。】 同一时间出现的,是她的皇嗣管理面板。 上面空空如也,诱导着宿主尽快将它填满。 “理由?简单,我要给宫女使用,用来借腹生子固宠,或者给敌对嫔妃用,让她多胎难产而亡,如果能成功生下来,那就登记在我的玉牒上。”渡星河张口就来。 系统被她的恶毒震慑住了。 最终,渡星河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她的生子大礼包,内容包括多胎丸和助产汤。 多胎丸她另有别用。 渡星河将助产汤泼在庞大的麒麟蛋上,接着便在旁边盘腿打坐,先咽一颗暖情丹,接着将之前采得的明心草嚼下,清冽香气的唇齿间溢开,助她荡涤杂念,在秘境内浓郁灵气的包围之中修炼。 渡星河修行的道路上,仿佛有一道门。 筑基丹是钥匙,而门的后面,才是真正的修仙之路。 明明她已是炼气巅峰,为什么就是差那一口气?难道所有人筑基,都得靠筑基丹?那筑基丹出现之前,修士要如何筑基? 筑基丹可助修士突破,有洗髓易经之效,里面的核心药材就像是将服药者自身变成漩涡,使周围灵气聚拢到身上,以大药冲关,使经脉扩张,气海拓开……这就是筑基丹对炼气修士至关重要的原因。缺少了筑基丹,气海难以被拓开,修士筑基时不止要经历撕裂般疼痛,日后修炼速度也要受阻。 可是渡星河没有别的选择! 九阳宗的大执事有一点说对了,她自请退宗,打了九阳宗的脸,三大宗不会要她。 即使有小宗门愿意收她,也很难大方地掏出筑基丹。 想筑基,渡星河只能靠自己和这坑货系统,一次又一次地撞个头破血流,成功筑基后,才有立身之本。 一次撞不破,那就再练! 没有筑基丹的帮助,强行让灵气进入,打开经脉的痛楚几乎让渡星河在眨眼间晕过去! 她强忍疼痛,让秘境里的灵气反复冲刷经脉。 她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只能俯伏在她面前。 再痛,也不及被元明尊者一道剑气掀翻,重创内脏之辱。 此刻,一念抵万念。 而渡星河的一念,和麒麟产生了共鸣。 助产汤慢慢渗入麒麟蛋里,原本蛰伏在其中的生命缓慢苏醒,如心脏跳动的闷响从里面传出来,撼动了溶洞。蛋壳里澎湃的灵气涌出,包裹住旁边打坐的渡星河。 “发生什么事了?” 渡星河浑身一颤,睁开眼复又合上。 因为,她发现这突如其来的灵气是极好的筑基助力,不能浪费。 当灵气贯顶,五脏六腑和毛细血管的流动走势都极为清晰,境达内视,正是筑基成功的先兆! 渡星河感觉自己像坐在瀑布下方,被大量灵气不要钱地冲刷,洗髓易经,带走凡尘,最后聚落到气海丹田之中。 那股陌生的灵气并不属于熔洞秘境。 它傲慢又霸道…… 却偏偏对渡星河心存依恋,愿意为她所用,滋养她的经脉。 但,灵气的增加,只是降低了筑基的难度。 没有丹药相助,开拓气海和经脉的痛感依然存在,高浓度的灵气变成了一股股迅速融入经脉丹田的热流,全身每一处,从内到外,乃至意识,都在被灼烧,撕裂! 凡俗杂质,直接如污垢一样被排出体外。 渡星河自虐一样尽可能的扩张经脉,贪婪地汲取更多的贯顶灵气,化作识海里的能量,原本只有薄薄一层的远山蓝雾气疯狂聚拢,逐渐变成了浓郁似水的深蓝。 终于,随着蛋壳清脆的破裂声,渡星河也睁开了双眼。 瞳中金光已消,神华内敛。 突破筑基! 疼痛潮水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她浑身用不完的力气和充盈的气海。 渡星河亦略有感悟。 三灵根的天资在九阳宗是平庸,放眼平云大陆的平均值,却是不算差的。 原主亦十分勤勉。 迟迟未有突破,除了未遇机缘外,是她太过心慈手软,总是会被他人的求助绊住脚步,又少了一份剑指天苍,敢与日月争辉的好胜心。渡星河却深知自己不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命之子,机缘要抢,悟道要争,只要不伤天害理,一切皆要为她的修仙之路让道! 同门应当仗义互助,但一昧依附在她身上吸血,还要嫌她血不够鲜甜,那她宁愿拿去喂蚊子,不为别的,就图一乐。 渡星河想起来自己随手淋到麒麟蛋上的助产汤。 她站起身,看向旁边的蛋。 蛋壳半开着,两个带着羊角的龙头从蛋里探出来,它们的腰腹连结在一起,拥有麝鹿一样的身躯。渡星河睁圆了眼,它太漂亮了!鳞片流丽异常,在昏暗熔洞下仍熠熠着妖异华丽的色彩,像阳光穿过水面投射而下的光斑,再高明的工匠亦无法重现它的色泽。它的呼息灼热,有时能吐出一小团焰火,燎起溶洞里的雾气。 它的头角峥嵘,奋张的鳞鬣仿佛可化风雷,獠牙毕露! 灵兽比修士更讲究血脉。 本应万年才能出世的麒麟,光凭天赋,便是金丹以下无敌的存在。 两个杀气腾腾的龙头昂起,渡星河却本能地觉得,它们对她没有恶意。 就在这时,系统弹出通知: 【宿主助产的胎儿已成功降生。】 【拥有两名子嗣(非亲生),获得积分+2000!】 【请查看子嗣面板,宿主可以自由勾选是否开启该子嗣学习增益的buff。】 【由于宿主将这一胎登记在自己的子嗣上,将赠送龙凤胎效果,祝宿主在宫斗路上多子多福,所向披靡!】 两个龙头短啸一声,争相与“母亲”贴贴。 “……” 渡星河面无表情地被麒麟进行了一波面部刮痧。 她打开系统,原本空空如也的子嗣面板多了两行问号。 【名字】:待定 【年龄】:0岁 【母妃】:渡星河 【身高】:一丈二尺 除去相同的数据外,雄麒鳞先顶开蛋壳,被系统定义为兄长。 …… 所以,原来这是她一出生便是两米高,还有两个头的好大儿和好闺女啊! 第5章 后宫的物种多样性 渡星河抬手,像撸猫一样挠挠右边龙头的下巴。 右边麒麟立刻柔若无骨地依偎着她的掌心,左边麒麟却勃然大怒,一口咬在同胞哥哥的脖子,两人互啄争宠,让她大伤脑筋。在平云大陆,御兽的修行道路十分小众,她也不懂得如何契约灵兽。 渡星河死马当活马治地问系统:“你有没有契约灵兽的方法?” 系统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 【我们是正经宫斗系统。】 行吧! 渡星河只能自行在系统商城寻找起来。 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一样作用非常接近的物品。 【驭兽符】:将此符水喂动物喝下,它将能执行一次简单的任务,你可以驱使它袭击有孕的嫔妃,使其受惊流产。 轻描淡写的字里行间,暗藏对妃嫔的恶意。 渡星河思考片刻,并不打算使用它。 灵兽虽是动物,不受五纲伦常所限,却开了灵智等同稚童,被驭兽符操纵一次后,肯定能察觉出不对劲来,对她生疑。现在麒麟视她如生母,对她依赖,分明是大好开局,不应短视。 她灵机一动,往子嗣分类查找起来。 果然让她找到了可用之物。 【心有灵犀】:历史上,太子刘据被江充诬陷,汉武帝派人召太子问话,该人根本没进城,就折返回禀汉武帝,称太子要杀他,要造反。深信太子谋反的汉武帝出兵镇压,最终逼得他在长安城外自杀。过后,幡然醒悟是有传话人从中挑拨的汉武帝悔恨懊恼不已。可见在书信都很慢的时代,及时沟通能让你和子嗣两不疑,在宫斗时打出完美信息差! 渡星河:…… 这种打仗大杀器你就用来宫斗,出息! 罢了,她正好用前面拥有两名子嗣获得的积分解锁。 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两个崽崽的心声。 【母亲好软乎乎!我要保护没有鳞片护体的母亲!】 【滚,这是我的母亲。】 【也是我的!】 伴随着两把凶暴的稚嫩声音响起,它们又掰扯了起来。年幼的麒麟对渡星河完全敞开心扉,一股庞大的记忆流涌入了她的识海之中,信息量之大,若非她已成功筑基,身体强度远胜以往,恐怕会在瞬间被冲击得失去意识。 鱼孵化便擅泳,灵兽亦是如此。 麒麟有自己的记忆传承,闭上眼,就仿佛能看到无边无际的传承宫殿,人类还要去拜入宗门当外门孙子,妖兽闭眼就能上网课,学老祖宗留下来的秘技。 透过【心有灵犀】,加上麒麟对她毫无防备,等于这传承宫殿她也能进! “呵……” 渡星河笑出了声:“以前元明尊者最爱拿传授功法来画饼,现在我多得根本学不完!” 发财了! 她马上找个风水宝地闭门练功苟到大乘期! 渡星河一边喜形于色地摸了摸麒麟的头,一边在传承宫殿里寻找适合自己的基础功法。 终于,她找到了被归类为入门的功法传承: 【流光杀】 【修习门槛:金丹】 “……” 渡星河迅速关闭了传承宫殿。 多看一眼都会被这些出生即金丹的传奇妖兽动摇道心。 【母亲?】 麒麟歪着头:【为什么母亲没有鳞片?还这么弱小,难道你不是我们的母亲?】 两双猩红色竖瞳懵懂地看着她,獠牙微现。 既有幼崽的天真纯稚,也有结丹期力量的压迫感——只要麒麟动了杀念,取她性命如碾碎一只蚂蚁,她必须夺得它们的信任。 “你们长相随爸。” 渡星河镇定自若地一笑。 为了迅速忽悠住麒麟,她立刻给它们起名。 哥哥叫夜麒,妹妹叫凝麟,接着将子嗣面板里的增益buff打开:“你们当然是我的孩子了,如果不是我亲生,那你们从哪里来?我又为什么要孵化你?别人要是说你们不是我亲生的,那是他们生不出来满身鳞片落地两米高的小宝宝,他们嫉妒,故意离间我们感情。你们感受一下在我身边的变化,这正是我们之间的纽带。” 她在赌,赌系统面板里所写的“学习”是广义的。 它们眨巴眨巴眼睛,听话地开始感受,下一刻,两双兽瞳都亮了起来! 在母亲身边,居然连吸收灵气都顺畅了。 还有将它们唤醒的,也是来自母亲的气息,它们还怀疑母亲,真是太不应该了!夜麒和凝麟的兽瞳里闪烁着懊悔的水光,用头轻轻磨蹭渡星河,求她原谅。 即使拥有传承宫殿,麒麟依然是才破壳而出的幼兽,被她一拐一个准。 【对不起,我们不该怀疑母亲。】 【虽然母亲很弱,但我们会保护你!母亲把血滴在我们的逆鳞上,就可以缔结契约!】 麒麟奶声奶气的说完,便高高昂起了头。 原来,逆鳞就藏在它的要害之处,平常不轻易展示于人前。 想收服妖兽,要布下灵魂契约的法阵,更有许多御兽秘法,是不传给外人的。 但,由妖兽提出缔结契约,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妖兽自愿和修士缔结平等灵契,两者的关系便不是主仆,而是伙伴,可以无视境界修为,更不需要御兽法阵。 怪不得那个攀山汲水寻到溶洞深处的御兽修士会这么失望,他想捡麒麟幼崽的漏,却只能望蛋兴叹。 惊喜涌上渡星河的心头,忙不迭割破指腹,将血浇在它的逆鳞上。 殷红的血液瞬间被吸收,她探出一丝神念,麒麟与她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对她万分依赖,没有任何抗拒的迹象。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敢深入其中,麒麟幼崽体内蕴藏的力量太强大,过早接触,对她并无好处。 渡星河便安心享受起了被麒麟灵气温养经脉的快乐。 她灵机一动: “窥视帝踪,让我找到了麒麟……” 自古以来,麒麟现世被认为是国之吉兆,同时,它还有一层象征意义--《公羊传》中曾提到,麒麟非明王不出,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它只会认明君为主!《春秋》更记载“西狩获麟”,将其当作瑞应的一种。 这怎么不算找到帝踪了呢? 此等连番机遇,让渡星河觉得,利用宫斗系统修仙竟然真的大有作为。 只要思路打开,甚至可以是降维打击! 这时,系统惊疑不定:【宿主,请再次核实子嗣的身体数据,怎么会有两米高的幼婴?】 渡星河:“格局小了,这叫后宫的物种多样性。” 第6章 秘境零元购 短暂的欢喜过后,渡星河不免有些担忧。 根据她在传承宫殿里看到的,麒麟喂养起来需要大量天材地宝……当然,吃糠咽菜一样能活,就是会成长得缓慢许多—— 就好比手游里,越稀有的角色,所需的升级材料也越罕见,大量基础材料砸下去,也是泥牛入海。 此刻,渡星河面对的境况就是: 好消息,新手单抽稀有卡。 坏消息,穷狗没材料养卡。 如果有机会,渡星河真想问问下蛋的那位,难道就没留下点财产养崽么?合着全是精神财富!她沉吟片刻,想起至关重要的一点:“荧级秘境里的凶险不会超过结丹期,但麒麟是在秘境里破壳出生的,不受此条限制,它基本可以横扫金丹以下……” 那还等什么? 起身搜刮材料去! …… 半刻钟后,麒麟听从渡星河的指令,先吃掉自己的蛋壳,焚毁墙壁上的字,再驮着她往外探寻溶洞,一路上所见的灵石灵草,全部吞入腹中,路过的妖兽无一幸免。 而渡星河则是在麒麟的背上闭目打坐修炼,不时掀掀眼皮:“……夜麒!” 【咩?】 夜麒叼着半块头盖骨,连带着牵起一串半碎的骸骨。 想必它的主人,是某位不幸葬身在秘境里的修士。 它无辜地仰起头,口水快要淌出来。 “这个不能吃。” 闻言,夜麒松开嘴,头盖骨滚落到地上。 不知怎地,明明她坐着的是神兽幼崽,却有一股遛狗得盯着不让它乱吃路边垃圾的感觉。 凝麟还嫌弃它: “炼气期的头骨都往嘴里送,吃点好的吧。” 渡星河的脑壳开始隐隐作痛。 大约吃了一个时辰,麒麟也未现饱意,她打开子嗣面板,发现夜麒和凝麟的信息底下多出两行数值。 …… 【名字】:夜麒 【年龄】:0岁 【母妃】:渡星河 【身高】:一丈二尺 【天赋】:辟邪化煞 【进化值】:41\/ …… 【名字】:凝麟 【年龄】:0岁 【母妃】:渡星河 【身高】:一丈二尺 【天赋】:诛邪杀伐 【进化值】:41\/ 渡星河一怔。 麒麟是主祥瑞太平,长寿,擅化煞的仁慈瑞兽,凝麟却就差把超凶二字刻脑门上了,其中是出了什么差错?不过,数值被量化之后,渡星河更直观地感受到养一只稀有神兽有多么烧钱,于是她说:“这儿的不要钱,多吃点。” 伴随着“啃啃啃啃”的声音,麒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母亲,这只影鼠的肉很适合你。】 夜麒咬断了一只影鼠的颈项,把肉质最鲜嫩的部份留下,献给渡星河。 看着那血淋淋的耗子肉,渡星河只能微笑:“……谢谢,婉拒了哈。” 【真是愚蠢!肉要烤过才美味,怎可把生肉给母亲。】 凝麟怒斥哥哥的同时,嘴巴里吐出烈焰,将影鼠肉烤得喷香,再献宝给她。 待兄长凶狠暴戾的凝麟,对渡星河就只有星星眼。 气氛烘托到这儿,她再不吃好像就有点不礼貌了。 再想想溶洞里没有下水道,影鼠更是灵兽的一种,都是很爱干净的。渡星河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东亚家庭懂的都懂的: “谢谢,妈妈不饿,你们吃。” 凝麟十分感动,两口便将影鼠吞吃入腹。 在搜刮秘境时,渡星河十取一二,将一些品相较好的灵草和晶石留下,准备离开秘境后自用或者到修士坊市上卖掉,剩下才全进了麒麟的五脏庙中。 穿过大大小小的溶洞,渡星河忽然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不由一喜:“停下,我听听水源的方向。” 侧耳细听片刻,她辨认出来自西南方,便往声源处走,在洞壁发现了一条极狭的通道,只可容她一人通过,麒麟挤不进去。 她沉吟:“你们在这里等我。” 筑基后,她身体轻盈,五感明晰,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连带灵魂都一起被灵气涤荡,但也洗经伐髓出一身的污秽,粘糊发臭。始终是在秘境里,要是没条件洗浴就忍着了。 这时得知有水源,筑基后的她又有了一定自保能力,便决定去一探究竟。 悉悉窣窣…… 狭道里漆黑一片,渡星河却嫌看得太清晰,就连两侧墙壁上面涌动的虫蚁动静也在她筑基后过于敏锐的五感之下一览无遗:“以我现在筑基一层的境界,看来还做不到收放自如。” 筑基后所提升的五感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开外挂了。 不说别的,往地下赌场一站,她便是手法最高明的老千。 只是这外挂非常耗电,会无时无刻被迫接受大量无用的垃圾信息,就好像是肠道里长了味蕾,牛逼吗?牛逼,能人所不能! 但这本领肯定没人想要。 达到筑基二层,便能将它关掉。 筑基三层,才算收放自如。 …… 很快穿过狭道,眼前是一条地下河流,汹涌的水流,对渡星河来说不是危险,她释出灵识,确定没在水里感受到强大妖兽的气息,才走进河流之中。 能将峥嵘石块磨得平滑的湍急河水,却不能将她动摇分毫,冰冷刺骨的流水带走了她身上的污秽,现出雪白无瑕的内里。灵气修补了她原本在问心崖上受的重伤痕迹,背如上好的羊脂玉,高洁润泽。 将衣袍也用河水洗完,施法烤干后,渡星河暗下决心: “等回去了,还是要学些日常法术。” 能让生活变得更方便的法术咒式都不是秘密,之前原主是流浪儿出身,没人告诉过她有这么便利的术法,她只会埋头苦练基础功法,元明尊者和九阳宗的师兄也没想过提点她,对她加以照拂,只一昧地把她当成不要钱的劳动力。 往事如烟,偶尔会翻起一点余烬。 渡星河穿戴整齐后,忽然听到上游响起一声惊呼。 “卫夷师兄救我!” 这声音,她记得是飞舟上遇到的九阳宗弟子。 渡星河漠然地移开眼,准备从狭道回去和麒麟汇合。 然而,动静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击打在她的耳膜上。 “嘶……” “真要快点突破筑基二层了。” 顷刻间的功夫,一团黑影就从上游往下奔袭而至,直冲渡星河而来! 第7章 让两人留下一点器官 冲着渡星河方向袭来的,是一团肉质纹理的荆藤,它的枝条有序凸起圆锥状鼓包,裹挟着吓得脸色煞白的九阳宗修士陈小蛮。 陈小蛮试图用符箓护身,黄纸碰到荆藤便燃起火焰,将那根荆藤烧成灰,可不过眨眼功夫,它便断肢重生,将他缠得更紧。 身陷囫囵的陈小蛮将希望寄托在师兄卫夷身上。 “师兄,用辟妖符救我啊!” 三人前往秘境,手上肯定有宗门给的保命符箓。 由于较为珍贵罕有,一般被捏在修为最高的弟子手里,决定何时使用。 然而,卫夷带着另一个同门追上去,却迟迟没有出手。 他居然不舍得用辟妖符! 就在陈小蛮快要绝望之际,他看见渡星河出现在下游,正握着剑望向自己。他心中大喜,师姐待他们向来有求必应,肯定不会见死不救,便大声疾呼: “师姐救我!” 下一刻,渡星河动了。 她足尖一点,身影便轻盈地从湍急河面跃起,落到岸边,负手而立。 九阳宗三人愕然。 卫夷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真的袖手旁观,只好咬咬牙,掷出辟妖符,还不忘大声道:“妖孽休想伤害我师弟。” 由朱砂写成的符里灌注了九阳宗长老的一缕威能,红光冲霄而起,火线燎过溶洞内,红光将地下河都浸染得如同流动的岩浆。 那诡异的肉荆藤在顷刻间被焚毁得只余黑烟,而跌落河流里的陈小蛮呛了两口河水才爬上岸。 他抹了把脸,犹有余悸:“之前卫夷师兄说师姐变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算了,你人没事就好。” 卫夷将他扶起来,暗自松口气。 还好渡星河的出现把陈小蛮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没追问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掷出辟妖符,他看向她:“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啊?原来还有我的点评环节?” 被点名的渡星河大发慈悲地开口了:“那你们仨都挺废物的,被一团抹布整得要死要活。” 陈小蛮原本被河水冻得发白的脸庞腾地红了起来。 卫夷咬牙: “看来师姐不仅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视曾经的同门情谊于不顾。” “首先,我已经退宗,不是你们九阳宗的师姐,”渡星河眼神淡然,移两步路,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陈小蛮踢下河:“其次,这才叫落井下石。” “你!” 渡星河给他第二脚:“你也下去。” 两人刚从水里奋力冒出头,就被一股力量摁了回去。 修真界是最境高一级压死人的地方,没有那么多以下克上,哪怕喊着友情啊羁绊啊未来啊什么的就冲上去,也只能在天壑前撞得粉碎。 筑基后的渡星河,对上两个炼气期的修士,便是绝对的镇压。 根本不必多言。 剩下那圆脸女修士不等她发话,便主动跳下河,扒着岸边瑟瑟发抖。 “……” 渡星河莞尔:“没让你下去,上来。” 她虚空一抓,将圆脸女修士从水里托扶起来,在一旁晾着的同时,心念一动:“系统,我把两个太监推下水,还让一个贵人迫于我的淫威主动跳河。” 片刻,系统迟疑地向她确认: 【检测到水中两个男人没有去势,宿主确定他们是太监?】 “你还是宫廷文看得少,假太监男主多如过江之鲫,每一个都比皇帝更加雄伟。” 渡星河反驳道。 如果这都说服不了系统,那恐怕她要考虑让两人留下一点器官了。 片刻,系统屈服: 【宿主使三人落水,戕害嫔妃,获得积分+300!】 在他们身上薅了三百积分,渡星河心情大悦:“一个时辰后,禁制会自然消除。” 说罢,她转身就走。 这一回,三人都不敢再留她了。 就连卫夷,甚至得等到她的气息完全消失,才敢忿忿道:“渡星河以前在宗里平易近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因为天资平庸,所以才各方讨好,想得到元明尊者的好感,可惜装出来的善良骗不过尊者慧眼,把她逐出九阳宗也是必然。” 两人的头顶似被一座山压着,湍急的冰冷河水不时淹过他们的嘴巴。 “可是……她这是成功筑基了吗?” 陈小蛮犹豫道。 闻言,卫夷面色更加难看,含糊回答:“刚才没留神,不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方才见到的渡星河,原本在飞舟碰面时见到的瞳中金勾消失得干干净净,可见已从炼气巅峰跨到了筑基修为,达神华内敛之境。只是两人都不愿意承认,岔开了话题。 “算了,本也不该指望一个外人出手相救,” 卫夷负气道:“多采一些明心草回去才是正理,别忘记我们离宗之前还接了任务,要是完不成还得赔钱给人家,执事也会罚我们善点。” 九阳宗的赤轮广场上,有一处是用来发布任务的。 弟子可以衡量自身实力,完成任务得到报酬。 三人接下的任务,便是采摘五十株的荧级秘境特产明心草,它是溶洞里的主要灵植,即使他们只能在前两层溶洞闯荡,也能采够五十株。 采摘风险低,却有相对丰厚的回报,三人才大着胆子走这一趟。 “妈的,好冷……” “快运功护体驱逐寒意。” 卫夷提醒。 在地下河水里泡一个时辰,对修士来说不伤动筋骨,两人只是觉得倒霉。 一个时辰后,禁制解除。 两人抖掉一身的水,圆脸女修士帮忙将他们扶上来,一同前往寻找明心草,却发现原本长满明心草的地方如今光秃秃的,连根也不剩。 “难道有其他修士来过?快往前走走。” 卫夷疑惑之余,不禁加快了脚步,生怕再让人捷足先登。 只是越往前走,心越往下沉。 “没有了,怎么可能都没有?” “别的灵草呢?” 就在卫夷快要跑起来的时候,圆脸女修士伸手搭住他的肩,他猛地回头怒目而视,却见她嗫嗫道:“师兄,再往前走,就脱离宗门指引的范围了,太危险了……” 他脚步顿住,蓦地惊醒过来。 再转过头去看,前面正是黑漆漆的四条分岔路。 之前他们就是因为想到更深处探索,惊动了窝在溶洞里伺机而动的肉荆藤,令陈小蛮差点丢了命。卫夷攥紧拳头,红着眼:“交不出足数的明心草就要赔钱!还有宗门的善点……该死!” 在各大宗门里,外门弟子都需要用劳动来换取善点。 外门弟子多担任种植、养殖和挖矿等等的岗位,毕竟种的是灵植,田里的蚜虫皆非凡虫,凡人无法胜任这些工作。弟子积攒下来的善点,取一部份用来上缴宗门,一些归己所有,用来换取修仙资源。 卫夷拼了老命的干活,就是想攒够善点换一颗筑基丹。 “到底是谁来溶洞进货明心草?” “也怪渡星河,耽误了我们采摘的时辰!” 对想象中的猎草狂魔和渡星河,卫夷是恨得厉害。 而同一时间…… 渡星河:“别对着修士骸骨淌口水,多吃点草,绿色蔬菜对身体好,乖。” 坐在麒麟背上的她宛如一名牧羊人。 凝麟在进食了大量明心草后,戾气消减许多,溶洞里只剩下啃啃啃啃的声音。这五天的时间里,她就领着麒麟在溶洞里到处吃,将洞内几乎搜刮一空后,麒麟的进化值才勉强达到了一万,进行初次进化。 因为签订了灵契,渡星河也能共感它身体的变化。 它的全身骨骼和肌肉暴起,灵气外溢,一股股热流涌过身体。 而渡星河则在它身旁坐下,开始练功。 【母亲是在为我们护法吗?】 它感动万分。 渡星河:“没错。” 主要是蹭蹭自家崽的灵气修炼,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个时辰后,麒麟已经变了模样。 从原本的两米长到了三米高,鳞片浅处蓝得摄人心魄,深处浓重如凝墨,在溶洞里闪动着锋锐的暗光,更接近《瑞应图》中“羊头,狼蹄、圆顶,身有五彩”的描述。 它欢快地吼了一声,声如震雷。 【母亲,我学到了新的东西!】 下一刻,原本在她身前麒麟消失不见。 她似有所感,挽起衣袖,原本光洁胜雪的右边手臂上多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麒麟云纹。 当渡星河低头,便听见夜麒温柔的说:【离开溶洞后外面的灵气稀薄,我和妹妹维持原形会有些吃力,不如依附在母亲身上,留存力量,母亲如果有危险再叫醒我们。】 渡星河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正好。” 灵兽和主人是互相成就的。 除了灵宠本身的力量外,主人的力量也能输送给它,但渡星河现在的情况,只能让麒麟反哺,时时刻刻的让它以原形待在身边,只会徒增消耗,也会惹来太多不必要的觊觎。 “五天之期快到,该离开秘境了。” 渡星河沿着来时路往外走,再没有碰到九阳宗的弟子,倒是遇上了另外一行人,见她两手空空,与她倾谈起来:“此行真是处处透着古怪,溶洞里像是被人搜刮一空,不似师兄和我们说的资源丰富。” “可能凑巧最近来这的修士多吧!” 其中一位女修士问渡星河:“道友你有什么头绪吗?” 渡星河沉吟:“我来的时候遇到过九阳宗的修士,他们像是来采摘明心草的。” 听到是三大宗之一的九阳宗弟子,众人不禁露出了然神色。 另一人愤慨道: “虽然说秘境里的资源能拿到多少都算自己的,但那么多……他们带得动,用得完么?浪费!” 而渡星河只能假装在看远处的风景。 第8章 初见仙朝 时隔五天,渡星河再次坐上飞舟,来到平云大陆的中心地带—— 大玄皇朝最北面的靖州炎静县。 在拥有足以和昔日师门抗衡的实力之前,渡星河其实不想和故人碰面。这儿和九阳宗离得远,修士多为散修、附近离烛宗的弟子或者玄朝中人。 作为平云大陆上唯一的仙朝,帝城是修士凡人共居之处,两者皆受到官府的约束,起码在明面上要遵守规则行事,不可随意斗法伤人。而在玄朝,官员入仕除了要中举之外,最低也是筑基修士,这儿没有宗门,取而代之的,是传承多年的修仙世家。 飞舟刚停靠下来,立刻有手持玉册,身穿蓝色官服的人员上前登记入城的修士。 这一批下飞舟的修士不多,渡星河排在第三个,在她报了名字和境界后,那官员问:“不知道友此次来炎静县意欲为何?” 问得跟过海关似的。 “刚从荧级秘境出来,有一批灵草想脱手,顺便在炎静县补给一下。” 渡星河如实回答。 那官员又问了一些例行问题,便让她在旁边稍等。 其他修士不分修为境界,也是统一待遇。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艘降落在旁的小型飞舟里下来了十辆马车,由身穿红色官服的玄朝官员领着进去。渡星河眺目望过去的时候,倒数第三两马车上,一只纤白的手挑起帘子往外张望,正好与她对上了视线。 那双妙目呆滞地望向外面的人。 在看到渡星河时,少女的眸底升起一丝艳羡和渴望。 只是下一秒,那帘子就被谁扯回原状,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 待车队进城后,蓝色官服的人便请渡星河他们进去。 “好大的架子,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有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好奇地问。 同行的另一个人笑了:“你是第一次来大玄皇朝吧!今儿是五年一次的选秀,看那飞舟上还有玄朝帝族的族徽呢,马车里该是进献给皇上的姑娘,只是在这休整两日,据说这次有个还是水灵根的好苗子,可惜了。” “水灵根和单灵根结合,孕育出天才的机率很高,谁家不留着招赘?送到宫里去多浪费,那些世家把修仙资源和好苗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舍得送入宫?” 水灵根是绝佳的炉鼎资质,男女皆是,福祸相依。 若是出生在修仙世家的水灵根女修还好点儿,留着招赘使自家后人鼎盛。水灵根男修不能孕育后代,在平云大陆上人间蒸发过不少水灵根男修,都默认是被更强大的存在抓去一次吸干。 “谁知道,可能是玄朝发话了……说到底,炎静县附近哪儿有厉害的世家?说不定是哪家小门小户测出来水灵根的姑娘,衡量过后觉得自家守不住,索性献进宫里立功,换取厚赏。” 听其他修士一轮八卦之后,渡星河才从原主回忆里,翻找到相关的记忆。 仙朝! 玄朝帝族,就是最强大的修仙世家,举国之力养出来的帝族。 系统冒出来:【这正是宿主选秀入宫,让攻略走回正轨的良机!】 “让能修炼的水灵根入宫为妃嫔,算什么正轨。” 渡星河置若罔闻。 而她前脚刚走进县内,就有人殷切地迎上来: “这位仙长,可是第一次来炎静县?您需要人带路吗?” 她定睛一看,是一个身高还没到她腰的小女孩,还有六个年龄相约的孩童朝其他修士迎上去,渴望能得到赏钱。她说:“我是来卖东西的,身上没多余的灵石,就一个下品灵石。” 其实买完飞舟船票后,渡星河身上还有六十个下品灵石。 但街头的买卖,就得这样开价。 女孩痛快地同意了交易:“能为仙长引路是我的福气,请问您想去哪儿?” “我要去能买卖药材的地方。” 女孩略一思索,便将渡星河带去妙手屋。 据女孩所说,这是县里唯一的一间药堂。掌柜见到明心草面露喜色,对渡星河说:“许多种丹药都要用到明心草,我这永远是缺的,你以后要是还有的话可以送到我这来,明心草有多少我收多少。” 渡星河好奇:“我只知明心草有宁神静心之效,难道还有其他用处?” “无论炼哪种丹药,在炼化时增加一株明心草,也能使药性更加温和稳定。” 掌柜一边笑着解释,一边清点好明心草的价格: “总共是六百七十一颗下品灵石,我这换不了中品灵石,仙长可以去商会换。对了,您方才不是问其他的材料可以在哪里卖么?只要是有价值的,商会什么东西都收,价格也公道,就是要一些手续费。” “商会在炎静县也有驻点?” 对于商会,渡星河不陌生。 能够穿梭不同大陆板块的飞舟,就是商会打出来的航线,它是由不同财力宏厚的世家大族和财团形成的一个联盟,玄朝和各大宗门与它只能和平共处,背后依靠的不光是财富,是坐镇其中的尊者大能。 何况,修士再专心修炼,铜臭杂务,也得有人代劳。 商会便是应修士和凡人的需求而生的存在,早成了不会被轻易动摇的庞然大物。 只是她没想到,接近玄朝边境的小县城也会有商会驻点。 “我们这儿是偏了点,穷了些,可是五百里外就有一处烛级秘境呢,许多修士都会选择在我们县休整。” 将灵石收下之后,渡星河就在女孩的指引下去了商会驻点。 “那座最漂亮的府邸就是商会驻点,凡人没有令牌不能进去,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如果仙长还有需要,我就在外面等着。” 女孩局促地攥着衣衫。 其实一块下品灵石的价格真的不高,但街童在修士面前等同蚁蝼,她甚至不敢催促渡星河放人,好让她快点去蹲下一单生意。见女孩尽心尽责,渡星河从下品储物袋里摸出三块灵石,放到她手中:“你回去吧,多的送你回去割点肉吃。” “多谢仙长!” 女孩面露喜色,接过灵石向渡星河行了不伦不类的拜别礼才离去。 随后,渡星河便走入商会府邸之中。 门前有两只貔貅石像,她在它们之间走过的时候,能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膜,它会将凡人隔绝在外。很多修士自命仙凡有别,并不愿和凡人在同一处消费。她走入了一个超大的迎宾厅,周围的装潢富丽堂皇,不似偏僻小城能有的。 地板不用玉石,取用了晶莹剔透的水琉璃。 底下是潺潺溪流,甚至有体态丰美的金红色锦鲤游过,荷藻参差,青翠如画。门窗还挂着绿竹篾的珠帘,美得像水晶宫一样。 渡星河走近柜台,接待的女修士便笑容满面的问:“道友有什么需要吗?” “在荧级秘境里出来,想卖点东西。” 在商会当前台接待的女修士是筑基后期,她能看出这位客人才刚筑基成功不久,身上的气息不强,想必也拿不出来什么好货。只是出于职业道德,她依然对渡星河一视同仁地亲切微笑:“请拿出来吧,如果是识别不出来的珍稀材料,我这边会请上级过来作二次检查,另外单价超过十块中品灵石的材料亦需要稍作等待。” 渡星河将自己的背包放在桌上,还有一个下品储物袋。 她将背包里的物件尽数倒出,最贵重的是一只三分之二的暗影狼尸体,麒麟当时尝了尝咸淡不爱吃,给她剩了个半尸。狼皮平铺开来,结丹期的凶气仍残留在上面,前台不由惊得后退了一步。 前台想不通,渡星河手上的剑,是如何给暗影狼留下被啃咬过一样的狰狞伤口。 “这么大体形的暗影狼,道友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杀死它吧?” 前台惊叹道。 暗影狼是荧级秘境里被称作“新人杀手”的仙兽,它能寄居于影子之中,擅于隐匿气息,经常让战斗意识还停留在回合制正面对决的萌新修士栽跟头。毕竟,畜生可不会跟修士讲武德,讲公道! 能够轻松解决它的,一般超过结丹期,进不去荧级秘境了。 不过,要避开它也很简单,一个照明术足矣。 渡星河:“是啊,现场挺血腥的。” 凝麟一口咬到暗影狼大动脉上了,血滋了她一脸。 同样被倒出来的,还有一些荧级秘境里的深层仙兽尸骸,每一个都不是筑基初期能够轻易解决的…… 前台越看越心惊。 恐怕那处荧级秘境都被眼前这位女修士屠了个遍! 她再不敢小看渡星河,双眼放光地看着那些仙兽尸首,在抽屉里拿出一个法器,释出红色光线扫描它们:“可惜了,如果保存得完整,价格会更高些。” 渡星河也没办法。 毕竟她的崽崽有两个头,夜麒先吃了,凝麟也得尝尝,两下就啃瘸了。 前台:“还有别的吗?” 渡星河将下品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部倾泻出来。 眨眼间的功夫,柜台前便出现了一个由材料堆积成的小山。 “这……” 前台目瞪口呆。 对有【窥视帝踪】在溶洞里作导航的渡星河来说,满地天材地宝任她予取予求,对正常修士来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说是步步惊心,战战兢兢也不为过。 看见此境,大厅里的其他修士也吓了一跳。 前台也很想问…… 你是到秘境进货去了吗??? “看上去很多,那是因为我是散修,不用跟别人分,到手的全是我的。” 渡星河宽慰道。 “你是散修?” 前台更吃惊了。 没有宗门依靠的散修,在修士眼中,都是资质不够的小可怜。 而谁家会放着一个不到二十就能屠杀秘境的天才不要?那是傻子吗? 一旁进行交易的修士忍不住了,他挤了过来道:“道友,我是离烛宗的修士,你怎么没找个宗门待着?以你的资质,起码都是内门弟子的待遇。” “三言两语道不尽。” 渡星河笑了笑。 见状,他也很理解地颔首:“既然如此,我也不多问了!不过六日之后就是我们宗门外门招收的日子,道友要是有兴趣,可以上九烛山瞧瞧,不远,就在出县后西南方三百里。” “那在下便谢过道友了。” 渡星河拱手。 前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她要卖的物品清点完成。 最后,给出了七十块中品灵石与六十块下品灵石的高价,零头被抹为手续费了。手续费不低,可修士也大多没时间挨个商户的去卖,这节省下来的,是宝贵的修炼时间:“道友可要交十五块下品灵石换储晶卡?那就不用提着灵石到处走,可以用卡储晶完成交易。” 前台推销道。 渡星河秒懂,这不就是银行卡嘛! 可她家底就那么点儿,实在没必要,于是她拒绝了商会前台的推销:“附近可有洞府可以租住?” 最方面的肯定是芥子洞府,随便往那一安就能进去修炼。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渡星河买不起,人家宗门的她进不去,只能看看有没有出租的了。 再在凡人客栈修炼入定实在危险。 “道友问得正好,商会就有洞府对外出租。”前台心念一动,两人之间便浮现一面水幕,能够查看附近商会名下的洞府,只是一眼看过去,便宜的都要一百中品灵石一年。 荧级秘境的材料,要支撑她自立门户还是差点儿。 渡星河问:“还有更便宜的吗?” “更便宜的……” 前台面露难色地往下划拉。 水幕里的影像显示,最便宜的洞府当真是一个山洞。 渡星河:“请问这和我随便找一处山头修炼有何不同?” “商会名下的洞府都有灵气保障,另外提供安全结界,金丹以下闯不进去,可以帮修士隔绝骚扰,金丹以上擅闯也会触动警报,由我们商会派出修士……” “来救我吗?” “我们有非常完善的殡葬一条龙服务。” “……” 毕竟价格就摆在那,请不动金丹以上的高手给租客复仇。 衡量一番过后,渡星河觉得商会提供的服务性价比实在不高。 闭关时的安保有麒麟代劳。 而她给山上的吗喽多送香蕉,吗喽也能给她收尸。 第9章 别在这里发殿 做人做仙都要懂得变通。 渡星河在思考过后,改为在县里坊市租下一个空置的屋子。 谁规定修仙一定要在远离尘嚣的深山仙岭? 在古代里走都市修仙的路子不行吗?虽然主角每天蹦迪泡妞,但他还是清清白白的人间谪仙。周围是人间烟火气就修不了道,那这道心免不了一碰就碎。 渡星河手上的灵石不够租有阵法和灵气加持的洞府,用来租坊市里的铺子却绰绰有余。她从指缝里漏点出来就能在这偏远县城里当大富豪,仙朝的城中有法可依对她而言也是一层保护。 她入住第一天,就用剑尖在木门上刻写下八个字—— 若要成功,必先自宫。 接着,渡星河把宫斗系统叫出来:“我拥有自己的宫殿了,这怎么也该给我发些点数吧?” 被唤出来的系统扫描宿主所住的宫殿。 它的心情从欣喜、震惊、不解……再到愤怒,只用了短短三秒钟:【宿主,什么宫殿会叫这种名字啊!】 “这正是我身份超然之处。” 渡星河泰然自若。 她既想得到积分,又不想住处和皇帝后妃挂钩。 经过一番严谨的思考,便得出了这完美的名字,时刻提醒她击破封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当成笑话。 宫门牌匾有了,她手刻的。 后辍是宫,宫前面是什么你别管。 系统彷徨:【宿主,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有,你可以选别在这里发殿,转角吻到居和还有什么仇什么苑。” 系统:【……】 最终,它选择了别在这里发殿。 【拥有属于自己的宫殿,获得积分+100!】 随着系统屈辱的通知音响起,渡星河的剑尖一挑,划过原本的“若要成功,必先自宫”中间,在下面加上一句“别在这里发殿”,字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按着原主的记忆,她在门上刻下符文禁制。虽然防不了境界比她高的修士,一般的宵小和虫蚁都能挡在门外,便是她不在,也不会被凡人擅自闯入。 入屋后,渡星河对房子进行简单的清洁。 渡星河毕竟是个穿越者,她对修仙界的认知并不全面,不过是一边生活,一边摸索。她也曾想修士不必为繁琐杂事烦忧,后来才知道是想多了——修士的确能够呼风唤雨,但把风雨唤来,要用在何处,却需要明确的指令,那便是上百种细分下来的法术。 把五行比拟作人工智能,法术就是输入正确的关键词。 掌握得不够细致到位,就会像她现在一样,想洗刷一下地板,结果地面漫起一片水不止,被她施加了灵力的水雾粗暴地灌入地面,顷刻间将木地板泡成了巨人观。 “跟我寻思的不一样啊。” 渡星河若有所思。 在溶洞里她力压两个炼气期修士,多么轻松,结果却在日常生活里遭遇到滑铁卢。 她用仅剩的理智控制住自己把房间“烘干”的狂野念头,主要是她是水木土三灵根,无法引火。 “容我再想想。” 渡星河席地而坐,那水自动绕开了她的身躯,并未打湿她半分。 下一刻,那满地板的水便冻结成冰。 “水灵根修士想变出冰来要用灵力维持,太费神了。” 她先将那一地的水处理掉后,才出门去修士坊市里寻购了一本“常用法术100招”,跟着前人的路子走,避免了她再灵机一动翻车。 只是在回到家门前,楼下开早餐店的邻居叫住了她: “仙长,方才屋子里漏水下来,过了一会又不漏了,您有什么头绪吗?” 渡星河道歉:“泡坏了的东西我会照价赔偿。” 须臾,已经能够辟谷的她只好提着一屉湿水肉包子回去二楼。 …… 回到屋里,渡星河再次嗑下从系统商城中购入的暖情丹。 借着那涌入经脉之中的热流,她盘膝闭目,运转心法。淡蓝色的灵气缓缓流经她的全身,这儿的灵气浓度果然不及秘境之中,是以世人认为灵根越多,便为驳杂,越难在修行路上获得进境。 在修炼一事,渡星河奇谋百出,不择手段,却独独没想过偷懒。 住得差点没关系。 被人烟包围亦难动摇她争强好胜的心。 越是修练,渡星河越发现自身出众之处。 元明尊者将原主收为弟子之后,从未教过她一招半式厉害的剑式功法,她练的是最基础的心法,各大宗门外门弟子人手一本,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惊人招式,只为聚天地之灵气。 就这一件事,原主从小练到大,打下远超同辈的坚实基础。 不如师兄一招赤轮剑惊艳九阳宗,她惊人的毅力从未见光。 如今,却是对渡星河打开的宝盒。 穿越者自带机缘,往往能遇到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大能,渡星河遇到的第一位导师,却是原身。 原主以街童之身拜入九阳宗,因资质还算不错,被分拨到元明尊者门下,她感怀恩德,视尊者如父,她也曾为仙人的琼楼玉宇而惊叹。可等待她的,却是十年如一日的冷待,漠视和来自师兄的欺凌。在身死时才明白,她少了九阳宗剑修应有的锐气,太过温吞老实,不知拒绝,不懂索取。 顺为凡,逆为仙。 凡事逆来顺受,谈何修仙。 师父扔给她一本《炼气术》,她就废寝忘餐地练,经验值填满了也不知道升级。 这才是渡星河轻松突破筑基的原因之一。 修仙界的因果极奇妙,不能平白占了人家的身躯仙缘,渡星河在运转灵力之时,尚能察觉到原主留下的一丝寄望。 渡星河轻声问,此生还有憾否? ——她庸碌半生,自误仙缘,可否代她争上一回仙路? “当然。” 随着渡星河的答允,那缕残气缓缓散尽。 …… 新搬来的一位仙长,成为坊市里的热议话题。 渡星河打坐到早上,背后升起袅袅轻烟—— 不是她走火入魔,是楼下早餐铺开始蒸包子,升起的烟呢。 “二楼的渡仙长真厉害,旁人修仙不得练练功?她就每天准时下来站在巷子里啥也不干,就站一会儿,那通身的气派别提多惊人了。” “站着?站住干吗呢?” “仙人嘛,肯定是在吸收日月精华,咱们学起来,说不定能延年益寿。” 仙凡有别,普通修士都不会往人群里戳。 哪怕只是炼气期,和坊市里的居民也离得很远,他们不知道修士的日常是怎样的,下意识觉得渡仙长做的就是有益于身心的,马不停蹄地跟着学起来。 于是第二天,她楼下的巷子里就站满了人。 而引起这风潮的渡星河向系统索要回报: “今日完成晨昏定省的奖励呢?速来!” 第10章 个人兴趣是当后宫编外人员 巩固筑基须时,渡星河也不想别的,专心扎根。 要说这不就是打坐入定? 在智能手机面世前,后世之人在上卫生间蹲坑之前必须找到一本心仪读物,实在遍寻不获,也会拿起洗发水的成分说明表端详一番—— 什么都不做干坐着冥想,还要做到心无杂念,是违反人性的。 再者,她还没突破筑基二层,五感依然灵敏得令她困扰,行人踩在她的神经上,当她闭眼平躺在地板上的时候,坊市的立体地图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连地下水的流动也纳入她的感知之中,巷里小猫追逐老鼠,耗子的尾巴晃动,复又被一条街之外镖局养的黑狗喝停。 在空旷的房间里,仿佛升起了一座微缩坊市,而她以巨人之身盘坐其中,家家户户的烟火都和她的耳膜产生共振。 “前人在远离尘嚣的地方修炼不是没有道理。” 渡星河想。 但面对问题,她更爱迎难而上。 渡星河采用的还是之前突破筑基的方法。 以一念抵万念,辅以暖情丹,便让她快速进入专注运功的状态。随着她的入定,那座袖珍坊市渐渐融化,却并未消失,如潮水一样在她座下流淌,而她俯瞰整个炎静县。 不知过了多久。 夜幕低垂,这晚乌云遮蔽了月亮,使得夜色分外浓重。 炎静县没有宵禁,但居民依旧习惯睡得早,渡星河座下的坊市溪流仿佛静止了一样,只有猫狗鼠蚁的动静作浪花末尖,偶起波澜。 “呼……” 就在她完整运功一次时,原本平静的溪流忽然有了异动。 幽暗的乌光在夜色笼罩的街道里亮起,一尾游鱼快速掠过溪流。 如此异动,渡星河不由站起身,扶窗去看。 凡人尚在酣睡,只有修士能感应到那尖啸破空的灵气,在街巷横冲直撞。而又唯独尚处于筑基之初高度敏感期的渡星河察觉到,这股气极为熟悉! 一息间,她便想起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她刚入炎静县时,遇到的那个挑起轿帘的秀女。 “游鱼”所过之处,漫了满地的白雾。 渡星河眼眸微眯,翻过窗户的同时召出麒麟,四足落地。 …… 半刻钟前。 “阿七,你曾学剑术,又是单灵根,倒是害了你。” 东昌府的户官命人将少女的右手按在桌上,砍下她的右手小指。 阿七有一把动听的嗓子,户官怕她吃痛求救把嗓子喊哑,使美玉受损,也会惊动其他秀女,使人心不安,所以在她第一声哭叫嚎出来之前,便给她下了禁制,使她即使怨愤滔天,屋内依旧鸦雀无声。 她的颈项和手背上青筋条条暴起,户官却宽慰她: “能入宫伺候玄帝陛下是你的福气,念头通达了,天地就跟着开阔。” 阿七手上的血很快被止住,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像一个破漏的老风箱,脸上的血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煞白地瞪着双眼,不似活人。 户官循循善诱:“你要是能想开,前面大把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修仙练剑多累,你有一双这么好看的手,何苦练出厚厚的茧子呢?” 在玄朝户官之中,他的修为算很低的,这回老乡走了运道,在村里出了一个水灵根的姑娘,适逢玄帝选秀,他将少女献上,不仅能换取重赏,还代表以后一路官运亨通。户官藏了私心,如果他将少女留下,同样能孕育出更优质的后代,可那样好处来得太晚,他境界低,怕死,等不起。 也是因为境界低,他既要独揽功劳,又怕出事,才切下阿七一指,使其握不住剑,也让她断了修仙的念想,想她一个小小农户女,也不知道修仙界有大把枯骨再生的手段。 阿七的右手垂落在地,掩在宽大的袖笼下,哆嗦得厉害。 户官正为她的伤透脑筋,异变却陡生—— 血水从阿七的每寸皮肤涌出来,竟在瞬息间击破了户官的护体罡气,朝着他的眉心急袭而至,重创户官! 在她体内,不属于她的力量横冲乱撞,让她几乎无法保持人形,只一心想逃,化作水箭冲出牢笼。 逃出炎静县,逃出靖州,逃出大玄国境! 水箭蒸腾起雾,却在距离出城一步之遥时,撞在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城墙禁制。一道明黄色的光芒,形成罩网,将内城覆盖。 没有官府许可,无人能擅逃出城! 湿淋淋的阿七伏在地上,右边的衣袖空荡荡。 “你是那个水灵根的秀女吗?” 忽然,上方响起一把女声。 是追兵么? 阿七仰起头,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搭在脸颊上,右边眼眶空荡荡,血水从里面渗出,淌下一行血泪。 她完好的那只眼睛使劲地眨了一下,借着那点幽暗的光,看清来人的身影。对方的身形颀长清瘦,城墙上的光照亮了她容色姝丽的半张脸,另一半的轮廓却融进黑暗之中,她骑在一只四不像的仙兽上面,步履平稳,姿态从容。 少顷,遮蔽着满月的乌云移开,清辉洒在对方的身躯上,勾勒出一道神性的金边。 那把声音清冽却温和: “不想入宫就跟我走。” 阿七知道,这可能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但她更清楚,等官府那边反应过来,更没有她的活路,她只能赌一把。阿七扑通跪倒,泥首下去用力磕头,哑声:“请仙人救我!救命之恩不敢忘,阿七愿为仙人效犬马之劳!” “挺上道啊,走!” 仙人轻笑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阿七抛起来,稳稳落在仙兽背上。 地上的血迹消失不见,雾气消弭在空中。 走之前,她拍了拍仙兽的头,仙兽领会主人意思,一击烈焰倏忽成形,尖啸噬向城墙的结界。 正当阿七以为仙人要带她破墙遁逃之时,仙兽却往城中奔走。 不等她再细想,失血过多的她终于力竭,靠着仙人的背晕死了过去。 …… “呼!” 回到屋里,渡星河把九姑娘放下后,便让麒麟回到手臂里。 她面色平静,从发现动静端倪,到作出救援决定,她只用了三分钟,接着在商城里快速翻找——她按着把嫔妃宫女送出宫的方向去想,找到了一个有用的物品。 【易容符:使用者能模拟他人的形象气息,维持十天。既知莞莞类卿,为何不能成为你争宠上位的利器?活人斗不过死人,但只有活人能受用无边富贵,晋封总比追封好。】 用来伪装白月光讨皇帝欢心的物品,渡星河却想用来藏匿秀女。 这回,她不是冲着宫斗积分去的。 只因为那匆匆一瞥,渡星河就做不到对她袖手旁观。 如今她今夜充耳不闻,怕是日后也会成为心结。 事已酿成,渡星河懒得去想对错,她想做,那便做了。 虽说是先动后谋定,渡星河也非有勇而无谋,她刻意让结丹期的麒麟在城墙上弄出动静,城墙结界有一刻的松动,官府便会下意识地认为秀女是被金丹修士带走,而金丹修士做的事,和她一个筑基初期的散修有什么关系? 渡星河不趁机出城,是她知道自己逃不远。 怕是谁都不会想到,那人还在城内。 渡星河处理了一下阿七的伤势,发现她少了一颗眼球和一只手臂,蹙眉:“他们是要把她送进宫的,少点零件也行吗?”居然把水灵根修士当生育工具,她不由对大玄朝更加厌恶。 【母亲,她可能是在生死关头请下了共工残息。】 夜麒在渡星河的手臂上游动,探往地上昏迷的阿七。 “共工?” 渡星河吃惊。 那可是炎帝后裔,祝融之子,随随便便的就让人请下来了? 到底谁是主角? 【只是很稀薄,很稀薄的一丝气息,可能是残留在此界的一个呼吸,不能真算请下共工……她是先天水灵根,燃烧真血和共工产生共鸣并非不可能的事,只可惜了这样好的天赋。】 夜麒仿佛从娘胎里就分走了慈悲感性的部份,在它悲悯阿七遭遇的时候,凝麟却冷静分析: 【只请到一丝气息,都拿走了她的眼睛和右手当代价。真请到共工,她要活不成!如今留着一条命也好,能报母亲的恩!】 渡星河听罢,却更加确信自己所做是对的。 秀女自救,她不过拉她一把。 当阿七醒转,她仍停留在被迫断指的惊惶之中,分不清身在何处,正要害怕得叫出来的时候,渡星河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往怀里按:“安静一点,还没熬过难关呢。” 听出是仙人的声音,阿七呜咽了一声,不再挣扎。 渡星河将事情原委和自己的构想都说了一遍,待她听懂后,才稍稍松开手,道:“我不过是一介散修,担不起仙人之名。” “求您收我为徒,我想学仙法。” 阿七再次磕头,想起自己少了一只手,她又不是左撇子,根本握不住剑了。 还有…… 在请下伟力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连水灵根女修“最有价值”的部份,她都永久地失去了。 她按住腰腹,肚子隐隐坠痛,却不后悔。 渡星河扶起她:“我自己都在摸索,谈何教人?但我身边少个打理杂务的人,你可愿意当我的宫女?” “您是公主殿下?” 阿七愕然。 “不是,我和这狗屁皇朝没有任何关系,但当后宫的编外人员是我的个人兴趣,你愿意吗?如果不愿意,我也会在之后想办法把你安全送出去。” 阿七愣神片刻,神色却越发坚定,她再次对仙人行大礼:“阿七愿为仙仆,万死不辞!” 【拥有一名宫女,获得积分+100!】 【请宿主积极宫斗,将为宿主开启更多日常任务!】 …… 翌日,在所有人眼中,二楼的渡仙长身边多了一只小猫。 猫猫虽小,却对渡仙长亦步亦趋,忠心得不得了。 只可惜少了一根前肢,走路走得磕绊,右眼亦不能视物。 “谁会查一只猫的灵根呢?” 易容符理论上能完美掩盖气息,但渡星河要把风险降到最低。 面对系统对皇帝白月光为什么会是一只猫猫的质疑,渡星河泰然自若: “都说是后宫物种多样性,你偏不信。” 第11章 接任务历练 如渡星河所料,炎静县果然闹了个翻天覆地。 当地的玄朝官府派出实力最强大的修士追出城外,城内他们也没忘,由于进城时有纪录来客的修为,结丹期或以上的修士都被盘问了个遍,不想跟玄朝翻脸的修士只好配合,可也怨声载道。 筑基期的渡星河根本无人关注,她在悬赏榜前吃别人的瓜:“今儿为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还能是什么,护送秀女的户官被金丹期前辈杀了,队伍里少了一个水灵根的秀女!” “怪不得昨夜动静那么大。” “那秀女怕是被抓去当炉鼎了,师兄,你觉得能抓到人不?” 两人正交谈着,悬赏榜忽然宝光大亮,一条新的悬赏信息浮现于榜上—— “官府通辑令,捉拿掳走秀女龚氏的在逃修士,若能提供有用信息者,奖励上品灵石五百与免试入仕资格,请勿伤害龚氏性命!” 玄朝境内,所有的悬赏榜都收到了一样的信息。 榜前站满了看热闹的修士,议论起官府提供的通辑犯信息。 “结丹期以上,疑似香火神道修士。” 香火神道? 渡星河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恐怕是官府的人在给户官收尸时,查验到上面残留的一丝共工神力,才往香火神道的方向去想,亦因着这一层关系,他们把通辑犯的境界想得特别高,压根没想到那胆大包天的恶徒居然是待在城中的一个小小筑基散修。 免试入仕资格,修士们不稀罕。 但前面那五百上品灵石,却真令在场修士沸腾起来。 “修仙问道,法财侣地,要是有了这五百上品灵石,突破可期!” “那犯人恐怕已经走远,只能出城去追。” “难道就不会在城里吗?”有人反问。 这反问很快就遭到了嗤笑,众修士认为,如果那人还在城内,早就被官府排查出来了,哪轮得到他们去争这赏金。 而罪犯往往都喜欢再次回到犯罪现场。 渡星河就伫立在悬赏榜前,欣赏了一会自己的身价后,再往下看。 因为昨夜的变故,她已决定不在炎静县内久留,那么接下一个任务出城,是更顺理成章的理由,哪怕没人注意到她,她也要让自己摆在水面上的每个行动不留纰漏。 “任务一:找人双修,限已筑基男修,年轻貌美者优先。” 好,第一个任务先把她的性别卡出去了。 “任务二:北边疑有苗岭邪修踪迹,有两位结丹期修士失踪,请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前往探查。” “任务三:武罗寨鼠妖成患,请修士前往解决。” 第三个任务底下有一条追加信息—— “金丹鼠王降生!” 渡星河只好继续往下看,她还在巩固境界,就想接点新手村该接的任务,帮村民寻找丢失的小狗,采点灵草,帮木匠砍伐木材之类的…… “任务六:炼丹师陈道长要闭关修炼一个月,需人上门代为照顾她的灵植。” 渡星河眼前一亮。 照顾灵植,这跟她的灵根专业对口啊! 再细看,陈道长的灵植图样就在榜上,金丹期的肉荆藤,足有两层楼高的肉团不断张开口器,旁边有一行说明文字:肉荆藤其音如婴儿,食人。 再下一行,是任务发布人陈道长的补充:“我家小藤很乖的,不会吃人。” 渡星河:…… 她信了。 接着翻页查看时,渡星河直接忽略掉那些危险性高的任务,目光落在最末的,灰色的字迹。 “定州和安郡云山乡的陆家抬一美妾入府后怪事不断,更有异样的灵气波动,请修士前往探查一番。” 这个任务奖励很少,只有三十个下品灵石。 再看发布日期,已经发布了有好一段时日,却没人接,显然其他修士都看不上眼。 而这正中想要找理由离开炎静县的渡星河下怀。 她接下任务后,回到屋里,又修炼了两日,等官府把城内的修士彻底排查完,才带着阿七离开。 出城时,原本的蓝衣官员被替换了,守着的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修士,他态度很和气,低头看了一眼渡星河的入城日期后问:“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有尝过炎静县的特色美食吗?” “我辟谷后几乎没有口腹之欲了。” “那倒是可惜,” 他一笑,突然问道:“你在坊市租了三个月的房子,今日就要走了?” 渡星河顿了顿,知道关键来了。 在自己的辖地上死了户官,丢了一个水灵根秀女,官府不可能善甘罢休,任何疑点都会引起穷追猛打。她笑说:“在悬赏榜上接下了一个很感兴趣的任务,横竖我是来下山历练的,并不很在意那点租金。” 中年修士再和她聊了两句,便放行了。 至于渡星河身旁跟着的小奶猫,倒是没引起他的注意。 …… 定州离得不远,渡星河决定御剑飞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御剑飞行,陡然变小的地面和强烈的离心力却都没能影响她分毫,只觉天地开阔,快意无限。 阿七用仅剩的那只手紧紧抱住她的腰。 “你畏高吗?我可以飞得低点。” 渡星河问。 “不怕,主子真厉害。” 她小声的说。 对于这称呼,渡星河也是满心无奈。 她自觉才筑基还不能收人为徒,阿七就坚持要喊她主人,她一番劝说后,才勉强改掉一字。阿七深知仙人出手救她是冒了多大的危险,感激零涕不知如何报答,唯有烂命一条,恨不得全给她,更何况只是认她为主。 “不收我为徒也没关系,主子只要把我当成小猫小狗一样,能够待在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渡星河越听,越觉得形势不对。 只是再劝下去,阿七就以为仙人不要她,泫然欲泣起来。 渡星河也就随她去了。 横竖论心来说,她真没把阿七当奴婢,顶多是打算挟恩自重把她当不要钱的劳动力兼刷宫斗积分工具人而已,她能是什么坏人呢。 到了定州云山乡,渡星河这边没看到其他修士的踪迹,灵气也极稀薄,与完全的凡人地界几乎没有分别。 她刚抵达不久,就有人去通知当地乡正了。 第12章 请出席一次宫宴 “仙长,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乡正一个冲刺滑铲,直挺挺地跪在了渡星河面前。 如果不是在最后一秒看到是位女修士,他都要抱上去一顿痛哭。 “起来说话。” 渡星河发话,乡正本就是不知仙人脾性,想着先把姿态摆低总不会出错,见她疏冷不喜谄媚,便顺势起来道出原由: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云山乡虽为玄朝辖下,但因为进来的路况险峻,山峰、陡坡和峡谷不断……要说这些对能够御剑飞行的仙长来说,当然无关要紧,可普通的商队都不会行经此处,较为闭塞,乡里几乎没有外人。” “半年前,陆家老爷上山打猎,带回来一个外地女子,听说很是美貌,执意要纳为妾室。也不怕仙长笑话,我们云山乡里最有钱的就是陆家了,陆老爷多纳一房妾本不是大事,可怪就怪在,自打来了外人,乡里就经常出现失窃事件,更奇怪的是,丢失的都是蔬果粮食,金银等贵重物品倒是一样没少。” “我们乡人最为淳朴,之前还有夜不闭门的习惯。” 越闭塞的乡村,越是视外人如洪水猛兽。 毕竟千百年来都是同种同根的乡里在此生活,大家知根知底,不说看到正脸,看个背影都能大致猜出是谁,被逮到全家要被戳脊梁骨一辈子。 渡星河听罢,疑惑:“陆家有钱,怎么会短了姬妾吃穿,饿得她要出来当贼偷?” 乡正也道正是此理,一开始他根本没往陆家妾的方向去想。 他说云山乡穷归穷,好歹是玄朝地界,同样配备了根骨镜,用来测试根骨,如果有修炼的好苗子,同样会被送出大山搏一个前程。 而每次根骨镜有波动,都会发生窃案。 “都是乡里人,他们的资质我还能不清楚么?这百年来,云山乡就没出过一个能修仙的,更别说是强得连我放在老屋里的根骨镜都能被惊动。”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于是矛头又指向了陆家的外来妾。 因为陆家是云山乡的首富,陆老爷斥资买了许多凡人也能使用的符咒法器护身,其实放眼整个大玄国境,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可在这穷乡辟壤里却是能镇慑一乡的传家宝。乡正屡次提出想赶走这外来人,都被陆老爷拒绝,最后甚至将他拒之门外。 “如果真是害人的妖兽,怎么也得除了它!可它并未伤人,我也不能冤枉了陆老爷,还请仙长出手查明真相。” 渡星河颔首:“带我去见陆家妾一面。” 能化为人形的妖兽,起码在结丹期。 只是这事实在跷蹊,化形大妖委身给一个凡人当姬妾,就为偷点吃的?逻辑不通,当中必有误会。 乡正面露难色,赔笑:“仙长虽是女修,可我怕陆老爷不同意,”他一顿:“不过,仙长要是坚持,谅他也不敢拒绝!” 修士是不会跟凡人讲道理的。 渡星河道:“你既然已有想法,但说无妨。” “按窃案发生的频率,明夜该再有一起,仙长可愿在乡里宿下?在悬赏任务被接下的时候,我早就备好了洗尘宴为仙长接风。” 乡正盛情相邀,渡星河眸光一闪:“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仙长请说。” “宴上,我希望有女人跳舞给我看。” “……” 这要是换作是个男修,乡正都要怀疑自己引狼入室。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渡星河都是女的! “有问题?” 渡星河冷冷问。 乡正一激灵,忙道没有:“只是……我们这穷,没有风花雪月之地,哪怕有姑娘愿意来,也不懂得跳舞,恐怕只会污了仙长的眼。” 见渡星河还是坚持,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安排。 …… 在摆宴之前,渡星河被安排到乡正家里最好的客房里住下。 他原本是要把自己的厢房让出来的,被她拒绝了。 渡星河让阿七坐下,借了乡正的根骨镜来,给她检查灵根。 阿七乖乖的任她摆弄。 “果然是先天水灵根,”渡星河沉吟:“原本修仙界有许多断肢重生的手段,可你如今的残缺是因为借神力带来的代价,恐怕只有化神期才能补回来。” “主子,我是不是做错了?” 阿七怯怯地问。 “你没错,我们修仙的不要太爱反省自己,要多指责他人。你看那狗皇帝生不出来资质好的后代,强行让资质好的水灵根秀女进宫为他开枝散叶,他有想过是不是自己的种子太差劲吗?” 渡星河冷笑:“要是我,我也跟户官玉石俱焚,拿我换前程,也要看自己受不受得起。” 阿七是玄朝本地人,对玄帝有天然的畏惧,听到渡星河如此评价他,不由瑟缩了一下,接着鼓起勇气道:“主子说得对,是狗皇帝的错。” 渡星河再为她检查,发现她虽然从未拜入宗门,却因为资质太好,早就在自然的吐纳间聚满了单灵根,有练气二层的基础。 户官把她弄成残废,想来是存了妒才的心。 原身勤勉,把《引气诀》背得烂熟,渡星河直接把此诀传授于她,让她到一边儿练着去: “能学到多少看你个人缘法,怠惰就不必跟着我了。” 渡星河没兴趣把问修仙过成养崽种田游戏。 出手相助乃率性而为,如果阿七是个争气上进的,便可为她所用,要是庸禄浪费天赋,那还是早早分道扬镳的好。 …… 到了晚上,渡星河出席乡正摆下的洗尘宴。 他低着头,再次面露难色:“仙长今日提出要有舞姬助尘,可这云山乡里的确找不出来会跳舞的姑娘,还请您海涵……” “找不到?” 渡星河淡淡扫过去一眼:“尊夫人呢?” 乡正一愣。 渡星河:“你有女儿吗?放心,我能向天道起誓,绝不对你的妻女做出有违人伦之事,单纯想请她们来跳舞助庆罢了。” 修士不会轻易向天道起誓,乡正悬起的心放下大半,只当她有怪癖。 可是…… 他是有女儿,但女儿才六岁半啊!!!! “去请她们来。” 语毕,渡星河坐下,目光却稍稍偏移。 她在看系统今日刷出来的每日任务。 上回在她收编阿七当宫女后,系统承诺为宿主开启更多日常任务,只要完成就能获得随机奖励,而这次刷出来的任务便是—— 【日常任务:请出席一次宫宴】 【请挑刺陷害在宫宴上表演的妃嫔(0\/1)】 【将会根据宫宴上其他妃嫔对宿主的负面情绪为宿主的任务结算完成度,完成度越高,获得的奖励将会越好。】 这,就是她“刁难”乡正的真正原因。 第13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舞 乡正就是个小官,云山乡因地理原因,更是没想过往外升迁,陈夫人前半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被要求献舞的一天。 毕竟她已经三十六岁了。 虽说在修仙界,除了那天命之子,普通修士想有境界都是百岁起步,但在凡人之中,三十六岁都是能当奶奶的人了,她大儿子前年都二胎了,她甚至称不上风韵犹存。 “让我献舞?老爷你确定吗?” 陈夫人指了指自己:“仙长点了名,我不是不愿意,可我也不会跳舞啊!” 陈乡正将原委说完,她已是彻底沉默。 片刻,才迟疑道:“仙长还要叫上丫儿?” 这回夫妻俩是齐刷刷的面露难色。 被点到名的胖墩在床上翻滚了一下,她是乡正老来得女,娇惯得厉害,想来在云山乡怎样都不会嫁不出去,便放纵每天她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壮得像头小牛犊:“娘?” “不要让仙长久等,快点出去吧!” 乡正催促道。 半柱香的时间后,两人就战战兢兢地在席间向渡星河见礼。 丫儿好奇地望向爹爹所说的仙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美丽,不禁心生仰慕。 而坐于上首的仙长双手交叠,审视二人片刻,问: “可以在半空中跳舞给我看吗?” 陈夫人一脸呆滞:“……啊?” “我平时在宗门里看的舞都是在空中跳的,不可以吗?” 渡星河说完,听到系统欢快的奖励音。 【向席上的妃嫔提出无理要求(1\/1),得到对方的震惊不解!】 “仙长,我是凡人,我不会飞。” 陈夫人怯怯,怕仙长刁难。 渡星河却不以为意地招了招手,让小胖墩过来:“这孩子多大了?” “丫儿她刚满六岁。” 丫儿一边将脸窝在她手里,一边眼睛往上瞟,近距离看仙女姐姐,更是美得会发光一样!就是仙女姐姐旁边的猫好凶哦!不仅炸毛,还凶巴巴地瞪着她。 系统:【检测到席上女眷对宿主的好感度正在急速飙升,请宿主注意。】 渡星河眉毛轻动。 她发现,宫斗系统似乎不乐见后宫嫔妃和睦相处,巴不得宿主斗天斗地,戕害别人。可惜了,拿到剧本的是她,而要让别人讨厌自己,毫无难度。 “六岁,那她可读过什么书,识得什么字?” 渡星河捏住她的脸颊,慢慢地外扯。 小姑娘脸蛋儿被当成面团一样搓圆按扁。 乡正说:“小姑娘何必识字呢,早晚是要嫁人的,不如在家里多享些福。” 在乡正的观念里,凡人姑娘出嫁就是要当别人家的媳妇,操持一家的活,那不如待字闺中的时候吃好喝好躺好。丫儿见过哥哥读书有多辛苦,她也不想学习!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脸蛋子又被搓扁了。 系统:【宴上女眷对你的好感度正在降低。】 “乡正此言差矣,读书哪怕不入为仕,也为明事理,不当糊涂人。大字不识是要遭人嫌弃的,我刚从炎静县过来,那边的姑娘六岁都是上私塾的年纪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睡得着的!” 渡星河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因为女子有灵根亦可修炼,不比男修差劲,玄朝并不禁止妇女读书识字,只是云山乡穷,落后些,乡正夫妇出于盲目的溺爱,才让丫儿一直没去开蒙识字。 “这……” 乡正动摇。 一听要像哥哥一样把书读烂,丫儿急得想抗议,却被渡星河握住下巴往脸颊里一摁,嘴巴都张不开。 她不想去私塾! 她每天吃了睡,睡醒在院子里坐秋千,日子过得特别舒服。 “还有,虽说能吃是福,过胖却是短寿之相,惯子如杀子的道理相信乡正也是懂的。” 丫儿尝试推开仙女姐姐。 她挥舞小手时,袖子下滑,露出手臂如一节节肥藕。 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过度肥胖却会催熟身躯,并非好事。 乡正下定决心:“是我以前太娇惯小女,觉得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爱吃肥肉管够,不喜欢青菜就少吃点,现在看来委实不妥,谢仙长提点。” 丫儿如遭雷殛,她的肉肉! 避免对方矫枉过正,渡星河接着说:“肉和鸡蛋都是好东西,是该吃,但得选择着吃,可先将肥腻的部份和皮切掉,少用油来煎炸,顿顿配有青菜。” 丫儿两眼一黑。 她最喜欢那层连着油脂的皮了! 系统:【宴上女眷被你的恶毒提议深深伤害到,快要哭出来。】 “仙长筑基后寿元大增,没想到对凡人吃喝还有这般讲究。” 乡正一脸钦佩。 “对,”渡星河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这我们宗门叫营养学。” 修士对凡人来说,跟活神仙没分别,修士都觉得好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去?乡正一家又不是故意苛待女儿才不给她识字读书的。 经渡星河一说,乡正的观念扭转过来,心中立刻有了新的成算:“等解决了这事,我就把丫儿送到私塾去,刚好跟我长孙一起,还有饮食方面就从今儿改了吧!烤鸡腿以后得剥掉外面那层皮才能吃,也不许再挑食不吃青菜不喝水了。” “……” 渡星河松开手,小胖墩就哇一声哭了出来,往娘亲怀里扑。 她再也不要喜欢神仙姐姐了! 仙人都坏! 渡星河泰然自若:“不必太感谢我,看把孩子都感动哭了。” 一顿洗尘宴吃下来,宾主尽欢。 【日常任务“出席一次宫宴”已完成!】 【核查完成度……】 【核查完成,评估为完美。】 【宴上的女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屋里抱着枕头哭,希望再也不要看见宿主!】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宫斗啊!】 【恭喜宿主在此次日常任务中展现出了恶毒刻薄,赶尽杀绝的精神,现在将为宿主发放奖励——请许愿你想要的舞蹈图谱,无论是性感火辣、纯欲天花板、娇美可爱还是清冷高洁,或者是别出心裁的剑舞、丝带舞、响屐舞或者是掌上舞,都能满足!】 渡星河:“那我想要一种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舞蹈。” 系统:【……】 “我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只是想要一种结合十大武器其中一样,能让我从筑基练到大乘期的功法……啊不,舞蹈,很过分吗?” 渡星河双手合十地许愿。 第14章 《霓裳剑经》残篇 系统憋了好一会。 宫斗不是照本宣科,所以从设定上就给了宿主很高的自由度,务求做到当世帝王无论喜欢哪种风格的女子,都能投其所好。 偏偏遇上一个要修仙的主儿。 直至三更天,它才给渡星河吐出一卷图谱来。 图谱封面是一个手执长剑,翩翩起舞的女子—— 《霓裳剑经》残篇。 舞蹈灵动洒脱,剑法精妙无双。 渡星河翻开内容,玄妙艰深,果真是一篇能够修炼到结丹后期的心法和一套对应的御剑之术!此剑经更适合水灵根修炼,本篇能直指成仙大道,可惜系统只给了部份残篇。 四剑四重境,依次为:揽霜江、借朝露、摧雪峰和凤来仪。 更妙的是,水灵根的修士修炼此剑经心法,还能悟出治病疗伤的奇效,虽达不到活死人生白骨,可也足以扭转战局。 出门闯荡江湖,怎能不带治疗呢! 渡星河是三灵根,但跟水灵根沾边,这剑经她能练,她也能当治疗。 不过比起疗伤,她更喜欢杀个痛快。 渡星河的目光移到在角落刻苦练气的阿七。 此女若能成,未来岂不就是她的绑定治疗,移动血包? 再想想九阳宗的镇宗功法,被长老们藏着掖着,轻易不传外人,元明尊者直言原主资质太低,侮辱了他们九阳剑法,连一招半式也不肯教她。 “我现在手执《霓裳剑经》,都能拿来开宗立派了。” 渡星河说着,便盘腿坐在地上,先嗑一颗暖情丹,接着开始先修炼《霓裳剑经》的一重心法揽霜江。 她的双手放在两膝膝盖,掌心朝上,闭目运气。 一股热流从丹田往上窜,她自然运功,使灵台清明,游荡在周遭的稀薄灵气受她感召,从丝丝涓流汇成江河,朝她眉间涌入。 有了玄妙心法相助,修炼起来的效率竟是事半功倍!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渡星河险些没绷住。 毕竟心性再好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被馅饼砸中,也会喜得一晃神。 她连忙借助丹药热流,重新入定。 …… 待晨光初现,渡星河的眼睛微微一动,睁开眼来。 透过纸窗,曙光投映进她的眼里,竟是模糊的。 她目光扫向周围,看见阿七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暖:“我没事,修炼了一夜而已,对修士来说打坐等同睡眠,你以后也会习惯的。” “你脸上结了一层东西,我去打水来给你洗脸,稍等一下。” 阿七说着,就转身去打水来了。 渡星河抬手抹了把脸,发现方才视物模糊的原因是眼睫和脸庞上结了一层冰霜。 灵力是无形的,却能聚起有形的东西。 渡星河心中一动,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心慢慢凝结起一层冰霜来。她不是变异冰灵根,这时想让水结成冰却得心应手,耗费的灵力亦大大减少。 “难道《霓裳剑经》能改变我的灵根?” “不,不对,是让我深一步掌握了水灵根的力量!” 她的心跳加快,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灵根乃聚五行之力的根本,哪怕把变异灵根吹出了花,也难免让人心生疑惑——冰,不就是降温后凝结的水吗?可光是水灵根,就是无法掌握冰的力量。 所以《霓裳剑经》,恐怕就是让修士更全面地去掌握水的力量。 只不过,才练了一夜的渡星河并未有太大的突破。 这随手结霜的本领…… 只能说随时随地能喝到可乐加冰。 “主子,我把水打回来啦!” 正思索间,阿七便摇摇晃晃地举着一盆井水回来。她打了满满一盆水,左手又不是她的常用手,她一个趔趄往前摔,那满盆的水眼看着就要泼到主子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渡星河抬眼看过去,那水竟瞬间凝结,定在半空中一秒,接着哗啦啦的砸了满地碎水。 “我的天……” 阿七目瞪口呆。 渡星河也和她一样吃惊。 但她面上不显,还将阿七扶了起来,轻声呵斥:“做事不要着急毛躁,慢慢来,稳一点,摔伤了没有?让我看看摔得疼不疼。” 刚才那一摔,把阿七的膝盖摔破了皮。 但是,也把渡星河的自信心摔得膨胀,人和人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她可能就是修此剑经的天才!一个眼神过去水就冻结成冰! 渡星河把手覆盖上去,试图用《霓裳剑经》的心法为她疗伤。 丝丝白气冒出,缠绕住阿七的伤处。 一分钟过去,伤口没有愈合,但的确停止了往外流血。 阿七惊喜:“我不痛了,好神奇。” 鲜红的血变紫,伤口也渐渐变成了青紫色。 渡星河观察了一下,在她的仙术治疗之下,阿七原本膝盖上的小伤口…… 已经开始坏死了。 看来她只掌握了结冰的方法,对治病疗伤还是一窍不通。 她正心虚呢,脑海里就响起系统的表扬: 【虐待宫女,积分+10】 【宿主的恶毒令系统惊叹!】 被小姑娘崇拜感激的目光看得良心隐隐作痛,渡星河连忙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真正的伤药,替她正经疗伤。 渡星河梳洗一番,将结在皮肤上的霜洗去,便御剑飞行到附近最高的山峰上,开始练这霓裳剑法。从天光乍亮,练到星月潜形,才回到云山乡中,和乡正到陆府附近的大榕树下汇合,等那妖异出现行窃。 “劳烦仙长了。” 不过一日不见,乡正便发现渡星河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大不一样,稍微走近了些,都能隐隐感受到从她身上漫出来的阵阵冷意。 嘶…… 好像不是心理作用! 乡正稍微靠近一点,手臂就被冻出了鸡皮疙瘩。 虽然不知道在仙长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乡正还是对她更恭敬了。 “只要那妖异敢现出真身行动,必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渡星河绷着脸,负手而立。 她练了一天的揽霜江,挥剑都掉冰碴子,且她筑基初期,还没做到完全的灵力内敛,那阵阵冷意便是后遗症,变成了一台人形自走空调。 在二人说话间,陆府上空忽然晃荡出一抹细瘦的黑影,翻墙而出。 渡星河不发一言,拔剑就劈! 第15章 他撤回了一条求情 渡星河这一剑,亦有讲究。 据乡正说,此妖异没有在云山乡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更没吃过人,就是窃案不断引起百姓不安,她不想贸然犯杀业。这一剑既既试探对方深浅,也是想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啊!” 剑气猛然炸起,它虽反应过来略一侧身,亦被劈中了大腿,发出尖利的惨叫后跌在地上,入夜后的村里伸手不见五指,乡正只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甚至不知道它摔在哪儿了。 渡星河两指一动,原本散漫开的月华聚拢起来,终于见到了妖异的真身。 “居然真是人?” 乡正惊讶。 被月亮所聚焦的华衣女人倒卧在地上,鲜血从裙摆里渗出来,染红了上面的海棠花。这是乡正第一次见到这位陆家娇妾的真容,果然长得花容月貌,即使因为害怕而煞白了小脸,亦不掩其美貌。 但他无暇去欣赏美人受惊的楚楚之态:“完了,把陆老爷的爱妾伤成这样,我这要怎么跟他交代……” “妾身只是夜里想出来透透气儿,两位要做什么?” 陆家妾泫然欲泣。 见到乡正是男人,它更是害怕地攥紧裙摆。 “抓小偷。” 渡星河瞥了一眼,对它的眼泪视若无睹,上前以长剑将它拼命用来遮掩大腿的衣裳下摆挑开。 “仙长,她始终是个姑娘家……” 乡正出言制止。 下一刻,他却像被掐住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 因为被渡星河掀开衣摆后,陆家妾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腿,赫然长满了棕色的毛发。美女野兽在它身上合二为一,兽毛被血水打湿,相互纠结成一缕缕,和另一条完好的雪白大腿形成鲜明对比。 它眼睛一眯,奋起反抗,渡星河早有准备,立刻与它缠斗起来。妖异的十指暴涨成锋锐的爪子要去挠她,而她挥剑捏诀,一抹流光划过钻入它大腿外侧的皮肤,顷刻间寸寸霜雪冻结住它的伤处,使它下盘失去重心。 在尝试治疗阿七的过程中,她悟出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不擅疗伤,天性如此。 《霓裳剑经》里用灵力注入伤口来疗伤,由她用来却会导致伤口坏死,那她顺着这思路为之,不就是一记杀招? 此番实战用来,果然效果不俗。 就那妖异千钧一发的身体晃动,被渡星河抓住时机,剑尖抵其喉咙。 胜负,就在眨眼间见分晓。 “……尊驾饶命,我从未伤人性命,也不是吃人的妖怪!若然尊驾不信……” 妖异动也不敢动,只能开口求饶。 “我要是不信,你就要剖开肚子自证么?” 渡星河淡声问。 “请容我自证。” 它后退一步,双手在渡星河的注视之下高举着,表示没有反抗和逃走的意思。只见它双肩剧烈地耸起两下,接着哇的一声,如瀑布一样吐了一地。 看其色泽,疑是黄河落九天。 乡正实在难以想象,陆家妾纤细的腰肢是如何塞得下如此海量的食物,微妙的气味在周围弥漫了开来。 妖异大声澄清:“尊驾请看,别说人肉了,我连兽肉也不吃!” 地上有好多还没消化的部份,能隐约看出食物原来的形状。 是香蕉。 好多好多的香蕉残肢。 渡星河不露痕迹地屏住了呼吸。 “换一个地方说话。” …… 无视了乡正的抗议,渡星河将这只猴妖带回了他的屋子。 经过一番审问后,这只垂头丧气的猴妖认下了多起云山乡的失窃事件。 “那原本的陆家妾呢?你杀了她,还是藏到哪儿去了?” 乡正迫不及待的问道。 “原本的陆家妾?” 猴妖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就是陆老爷的妾!没有别人,那天我化为人形下山,是他要把我带回府的。我们猴妖化人形有优势,即使修为低,也能伪装一二,只不过仙人那剑劈得我好疼,忍不住就变回去了。” 这段时间来,陆老爷居然与猴妖大被同眠。 得知此事,赶至乡正家里的陆老爷却一脸平静地拱手:“我早知它不是人,但它既无伤人之心,又是我见过最纯美率真的女子,我便装作不知,没想到还是藏不住了……我会赔偿所有人的损失,还请仙长饶它一命,让我送它走。” 乡正动容。 这居然是一场禁忌的人妖之恋。 渡星河开口: “女子?它是公猴。” 陆老爷:? 猴妖心虚地移开目光。 片刻,他满脸涨红,条条青筋在额角暴起:“自古人妖不两立,请仙长杀了此妖猴!” 陆老爷撤回了一条求情,渡星河却没了杀妖的心,她扫过来冷淡的一瞥,他才识趣地噤声。 这时,猴妖喊冤:“尊驾仁慈,我和我的一家十六口实在是饿得没办法,我才下山寻找粮食,是姓陆的说只要我跟了他就不会饿肚子,可光我一猴吃饱顶什么用?不够啊,远远不够……” 说到伤怀处,它掉下豆大的眼泪。 陆老爷闷哼一声,差点晕过去:“你还背着我有一家子!” 做妾是工作,养家糊口才是生活。 据猴妖所说,它在云山乡生活已久,从不下山扰民,不知怎地,近这一年来,山上的生灵时常离奇死亡,树木亦结不出果子。猴子杂食性动物,它们更钟爱水果,且可吸收天地灵气延年益寿,偏偏两样皆被断绝,眼看一家子快要饿得失去理智,它就生出了下山觅食的念头。 委身陆老爷,对猴妖来说就是一场买卖。 听罢,渡星河皱起眉: “云山乡里的失窃案事小,山上生灵异常死亡,不结果实才更加蹊跷。” 猴妖见状,扑通一声的跪下:“求尊驾出手查明真相。” “你不必跪我。” 猴妖感激涕零:“尊驾果然心善!” “我会去走一趟,但不是为了帮你,也不是奔着解决难题去的,”渡星河慢条斯理地收剑入鞘:“反常必有机缘,我是去看看有什么我能捞的好处,如果难题太难,或者没油水可捞,我立刻就走了” 她转头看向乡正:“对了,窃案原因已查明,付一下报酬。” 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第16章 山上灵气 见过渡星河的神仙手段,乡正不敢拖延,立刻双手奉上灵石。 她清点了一下,将之收下。 接着,她向乡正索要粗麻绳,灌注灵力入内,捆着猴妖的颈:“带路。” 跟猴妖上山,是回去对方熟悉的地盘,即使说只吃蔬菜水果,不曾害人,但亦难保它不会暴起袭击她,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在起歹念之前,先掂量一下小命是否在她手里。 “尊驾请随我来。” 猴妖的腿受伤了,走得有点慢,索性变回本来面目,褪下一身华美衣裳,从欺霜赛雪的皮肤变回满身深棕毛发,它回头一笑,露出血盆大口:“还是这模样轻松自在。” “居然真的是只猴子!” 接受不了男娘现场卸妆真相的陆老爷惨叫一声,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乡正连忙将他扶住,带他回去屋里歇着。 “冤家误会了,我是猿而非猴,” 它顿住,对渡星河谄媚地说:“尊驾怕是早就看出来我的真身了。” “嗯。” 渡星河冷淡颔首,心里直嘀咕—— 原来这俩不一样吗? 再一看,脱下衣裳变回真身的猿妖臀上没有尾巴,的确和猴略有分别。 …… 云山乡的地势陡峭险峻,有许多奇怪的结构,人自以为身处第二层,其实在第五层。而猿妖所住的山,就在云山乡的下方,它说的“上山”,由渡星河看来,更像在“下山”。这边的树长得高,猿妖索性舍弃双腿不用,双手搭在粗壮的树枝上,在树和树之间荡来荡去,而渡星河清喝一声“起”,剑便悬于空中,她脚踏剑面,飞驰着跟上。 “差不多到我家了。” 面前的树木变得稀疏,豁然开朗,接着一条碧色溪流映入眼帘。 “都出来吧,我回来了!” 猿妖高呼一声,十来只大小各异的猿猴幼崽便从暗处窜出,期盼地看向猿妖。它蹲下来向幼崽们解释这次没带回来食物,它们便安静了下来。猿不愧是最接近人类的动物,渡星河居然能从它们的脸上看出失望。 安抚好幼崽,猿妖才起身说:“让尊驾见笑了。” “和我说说这儿的事吧。” 猿妖恭敬地应是,在它的叙述下,渡星河得知这座山叫小云山,大云山就是大多数乡民所居住的地方,在山神的庇护之下,大小云山土地丰饶…… “等等,山神?” 渡星河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在修真界,山神可不是一种虚幻的设定,往往是真实存在的:“山上有庙吗?” 见渡星河提出,猿妖便将她带去了小云山上的山观。 “就在那儿。” 她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庙宇,仅高一米多,环绪萧然,门板漏风,里面用石头压着几张沾了泥的纸钱,猿妖讪然:“我们实在没有多的吃食可以用作供奉了,上个月陆老爷他爹死了办白事,我就顺走了一沓纸钱。” 渡星河:“陆老爷他爹坟前能有贡品剩下,都算你对他有情。” “贡品我带回来给崽子们吃了。” 猿妖赧然低头。 “……” 算了,生者为大,陆老爷他爹路上多喝点孟婆汤充饥吧。 说是神庙,渡星河却没在这山观里感受到任何灵气波动。 她眉头一皱,这不寻常。 现世的灵气浓度是不如秘境,可甭管多少,即使是薄得在此打坐聚上一年的气才能填满灵根,那也是有灵气的,而山观周围却像被人为断绝了灵气一样,死寂一片。 “你有修为,没感觉到它这儿一点灵气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供个心诚。” 猿妖摸摸后脑勺。 妖兽即使拟成人形且有灵智,思维模式也和人类大不相同。 思忖片刻,渡星河向系统兑换了一次【窥视帝踪】,追寻无形的气运。 在猿妖的视角里,便是这女修士手一翻,掌心顿时浮现出一个鎏金图纹的罗盘,它目露羡慕,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宝吗? “指往前……” 渡星河心中一动,将纸钱拨开,钻进山观中。 这山观极狭,她生得高窕,进去打坐也要弓背低头,非常不舒服。 可很快,渡星河就察觉到了异常的妙处。 坐在此处,便有灵气隐隐从下方涌上,其能量之精纯,竟是不比她在秘境之中所感受到的灵气差! 难道,这山神是真货? 渡星河想起麒麟认出了阿七请下的一丝共工神力,便将它叫醒,问它这灵气来源可是和神有关?凝麟昂起龙首:【与神无关,也不是香火神道……品不出来,母亲再品品。】 她也正想再品品。 这可是能媲美秘境里的浓郁灵气,对她修炼进境大有好处! 只是…… 渡星河扬首看向在外面殷切期待的猿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五颗下品灵石:“此处有一煞,我要在此闭关化煞,你拿这灵石回去大云山,赔偿乡民之前的损失,剩下的跟乡正买些粮食对付一二。” 猿妖疑惑: “我之前经常来这,怎么没发现有煞?这么多年,云山乡就没出过邪崇。” “我修为比你高,你没察觉出来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那便劳烦尊驾了。” 猿妖松一口气,对她露出感激的笑容:“等我回来,便守在外面为尊驾护法。” 渡星河:“……这倒不必。” 其实她只是觉得这是个修炼的宝地,不容错过而已。 化煞是她在人家地盘闭关打坐的理由,亦有麒麟为她护法。 猿妖信以为真,加上心系猿崽猿孙们,便不再多言,出发回去小云山。 待他走远,渡星河便开始打坐修炼《霓裳剑经》的心法。 旁落的纸钱被她外泄的灵气所濡湿,又结起薄霜来,据说木土灵根的高阶修士在入定后,能使周围枯木逢春,走路时有步步生莲的效果。 而渡星河合着眼,周围的树木却开始收缩,枯萎…… 丝丝生机涌入她的气海。 这一修炼,一晃便是一个月。 那充沛的灵气在她无休止的吸收之下,让她无痛突破了筑基二层,也未见干涸的意思。 这灵气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渡星河有点好奇,但总之先据为己有再说。 第17章 建议使用场合:私相授受 在这一个月里,渡星河不吃不喝潜心地修炼。 而在吐纳期间,她一边歇神,一边把山神观的可疑之处厘清。 山神观里和秘境中的灵气略有不同,渡星河怀疑是经过一些仙家手段提炼出来的,比在秘境里的更加精纯,在这修炼七天,便足以让练气九层修士一跃成为筑基期。 小云山的秘密,恐怕就在这座山神观下。 背后不管是谁的手笔,他都必然会回到这里。 于是,在猿妖再次来找她的时候,渡星河托他帮自己在乡里寻一样物品带回来,她再给他灵石当酬劳。 …… 一晃又是十日,渡星河在此地的滋养下,修为暴涨到筑基五层,只是再需要时日将其沉淀感悟,不然空有修为,遇到挫折容易遭反噬,跌境界。 她吸收得舒坦,却也不无疑虑,于是在她翻遍系统商城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物品后,立刻上报系统:“我要偷情,来点警示类的物品。” 系统:【宿、宿主要偷情?】 “对,我要偷情,希望你帮助我防止被皇上抓奸在床。你没看过古言小说吗?万人迷女主角怎能单打独斗,她必然在前朝和情深不悔的大将军、腹黑病娇的宰相、潇洒却对她钟情的江湖大侠和觊觎皇嫂的小王爷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情,后宫里可能还有个暗恋女主角的自卑假太监。” 渡星河泰然自若地继续打坐。 须臾,系统商城里便上架了新的产品。 【诫铃】:当你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你应该挂上它,而不是被抓现行时,才幽怨地说:“老公你说句话啊。” 建议使用场合:杀人放火,私相授受。 渡星河兑换诫铃后,将它悬挂在树上,重新开始打坐。 又是两日过去,在天未亮的清晨,诫铃忽然无风而动。 她记住了猿妖的气息,它修为比她低,它之前两次靠近山神观都被她轻易发现,所以这必是其他人,且来者不善。 于是渡星河催促麒麟,让它趁此机会再狂吸一下灵气—— 如果对方是高手,要战要逃,她都得指望麒麟,这些天来她先紧着自己修炼,却也没忘记给它分一杯羹。如今东窗事发,当然是叫崽崽赶紧多嗦两口,别浪费。 …… 同一时间,有一修士正御剑飞行,朝小云山山顶的山神观飞去。 要说这山神观的来历,得追溯到百年前的云山乡。 乡正说云山乡的人都没修仙资质,是他出生得晚,见得少,在一百二十年之前,就出过一位云山乡中的天才,陆有为。 只可惜,云山乡的天才,放眼大玄朝,就成了废才。 陆有为花了足足五十年的时间,才成功筑基。 这个资质基本上就告别修仙了,但陆有为没有放弃,他时常用一句话来鼓励自己——五十年筑基对修仙来说是失败的,但筑基即增寿百年,从养生的角度来看,却是非常成功的! 在五十有六的时候,陆有为迎来了自己修仙路上的第一次机缘,他在小云山上发现了一只金丹灵兽的尸体,他既想将其炼化据为己有,又苦无手段,对着那兽尸生出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惆怅感。 曾拜入离烛宗的他,也曾想过向宗门求助。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上报机缘宝地,会被宗门分走大半,明明是我的机缘,凭什么分给别人?” 贪念一生,陆有为就将那金丹尸体藏起来,到处奔走,终于找到了炼化为灵气的阵法,布下山神观,借小云山的风水来助他。 至于炼化期间会发生什么副作用,陆有为并不关心。 只是他资质差,修为浅,心性不坚,并不能真的在小云山上不吃不喝打坐修炼,吸收那日月精华——他要真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求仙路,也不至于五十年才筑基。 于是在炼化兽仙期间,陆有为大部份时日还是流连于宗门和凡人坊市里,在装孙子和当大爷之间来回切换,至于陆家……他早就不管了,当年离家时对两老和妻小放下三年筑基,十年结丹的豪言壮语,怎么有脸面回去?横竖家里不会亏待了他的独苗。 在早些年,陆有为怕自己的修炼宝地被发现,也曾下过禁制。 后面却又撤走了。 要说他不知道防范吗?他知道的,但维持禁制要钱啊!灵符和布阵的材料都要灵石,他自己过日子也要花销,根本不够花,再想想云山乡是什么穷乡辟壤?于是就生了侥幸之心,这么多年也平安无事的过来了,偏生就在快将大功告成的时候,他被宗门安排去苗岭的秘境里历练五天。 一出秘境,陆有为就往小云山赶了。 只是有点远,坐飞舟也得一个月的路程,前后就耽搁了一些时日。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见到小云山的山峰,面前就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浓浓黑烟袅袅升起,他肝胆俱裂,奔至现场就只听到一把女子的声音:“咦,居然只是个筑基期的修士?早知道就不炸了。” 陆有为施净目术,终于见到了女子修长清瘦的影子。 “你是谁?你都做了什么啊!” 陆有为掏出法器玉盘,质问女子。 浓烟散去,岩崩林摧。 原本的“山神观”被炸开一个大洞,渡星河伫立在一块巨大碎石上看他一眼,跃下洞口,他双目瞪圆,也只见得她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袂一角。 渡星河下坠时脸庞被上扬的风吹得生疼。 和她想的一样,山神观下果然有玄机,寻常的火药无法杀伤筑基期修士,可是用来炸山却绰绰有余。 小云山里面空出了一个大洞,被陆有为用仙家手段造出了一个山顶盖着,他是木土灵根能催生植物,山顶很快就被新的植被覆盖,若非刻意探查,寻常修士都看不出异样。 阳光从渡星河炸开的窟窿里倾泻下来,照亮了谷底的风景。 这长年被掩盖着的洞就像尘封多年的瓮,一朝得见天日,怪异的气味漫开来,直冲脑门。 阳光完全照射不到的地方,连藓藻和蕨类这种耐阴湿的植物也很难存活下来,只剩下菌类疯狂滋长。 剑铮然出鞘,被渡星河踩在脚下,悬在空中。 她仰起头,对方果然追了下来。 陆有为手中的武器是一个形似玉盘的下品法器青玉轮,既能防护己身,也能中距离攻击,在下品法器里算是非常经济适用的。 渡星河没有轻敌,她在下坠的时候就嗑了暖情丹,扬剑便上。 暖流入丹田,顷刻间火热起来—— 大争之世,杀戮本不可免,从踏上修仙路那日起就是生死自负。在同等修为下,年轻修士败下阵来的原因除了战斗经验外,便是那份果决的杀心。 在陈鹤皋所创的“无限制格斗流派”里第一招,就是在开打前叫大声怪叫提醒大脑该开始分泌肾上腺素,瞬间亢奋起来进入拼命状态。 ——杀人心怀愧疚可能会留下心魔,但被杀了,就得下辈子再重头炼气了。 渡星河的宗旨是宁留心魔,不见阎王。 陆有为看这女修年轻,又使用炸山这种凡人手段,不由生了轻视之心,在他起手诀的时候,耳畔被一声震响砺过,剑气竟就趁他还在半空之时疾驰而至,破空之声啸过深谷,直取他的命门! 他避无可避,只能用青玉轮格挡。 但听“当”一声巨响,他身上清光一闪,竟是差点连护体罡气都被洞穿。他如同被巨浪拍中,在空中翻落,又被青玉盘接住,正狼狈着,那美貌女修居然又提着剑砍过来了。 这短兵相接间,陆有为已经看出,此女修的确修为不高。 真正修为高的,弹指间就把他秒杀。 不高归不高,够和他打个平分秋色,而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被两剑砍出怯意,已现败相。 如果渡星河要跟他讲道理,满怀怒气的他就要和她一决高下的。 但当她二话不说直接开劈,他却忍不住大叫: “先别打,有话好好说!” 第18章 猿神启动 如果有先把人杀了再审问的手段就好了。 渡星河心里掠过一丝惋惜。 所谓敌退我进,她手上没有丝毫松懈,一边步步紧逼,一边问:“你要说什么?” “你误闯我的修炼宝地,占了便宜就算了,为什么要炸了它?那是我苦熬五十多年的心血!” 陆有为双手掐诀,引动灵气。在与她周旋寻找漏洞想将她杀死。 好问题。 渡星河反问:“你可知你用来炼化的法阵,伤了小云山的根本,让山上生灵受苦?” 作为器修,陆有为即使有法器护身,在剑修面前也讨不了便宜,他大声:“那根本不重要!你可知我花了多少灵石才设下这法阵!” 他言辞闪烁,想套出面前的女修到底对这修炼宝地所知有多少。 “正是如此,” 渡星河使出《霓裳剑经》里的剑式雾雨,身上如同笼罩了一场迷蒙细雨,同时激发刀剑之气,震剑成影。 她居然硬扛着青玉轮的攻势,迎刃而上,原本一道剑光分裂为二,直取他的头颅! 在劈到他之前,渡星河就因为硬吃了对方的杀招,肩膀到锁骨处的皮肉绽开,血花四溅,生生把一招雾雨,玩成了血雾,她的半张脸溅满血点子,却见她笑起来: “我也觉得你五十多年的心血不重要。” 陆有为面色悚然一变,就要燃烧精血逃遁。 妈的,就不该跟剑修硬刚! 陆有为懊恼不已。 同等修为下,他要燃烧精血跑路,对方即使天赋再拔群,也拦不住他。 “杀!” 渡星河清喝一声,一个赤焰光团在她面前诞生,深谷被红色所笼罩,底部的溪水染透红色,一头巨兽从红光里跃出,拦腰咬住要遁逃的陆有为。 他惨叫一声,吐出鲜血。 红光散去,现出巨兽的身影来。 它的样子奇怪极了,头似羊首,四蹄如狼,身上彩光浸浸,带着独特的云纹,在光的映照下变幻着流丽光芒,两个头上各有一个角,而其中一个头,咬穿了他的腰…… “看来你今日运气不佳,” 渡星河走过去,夜麒就温驯地蹭她的手:“我家两个孩子就妹妹比较凶,要是哥哥咬的你,还能留半个活口,和我聊两句。” 已经气绝的陆有为自然不能回答她。 “不过,我今日本来就不会放你走。” 如果来到小云山的幕后主使修为远比她高,那她会不惜一切让麒麟助自己逃命,逃跑路线她都想好了,途经大云山捎上阿七跑路。 而两人修为相近,他又是在实战中矮她一头的器修,那今日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小云山了。 放他回去,等于纵虎归山。 原主一直在九阳宗艰勤修炼,在秘境和历练时杀过妖兽,从未杀过人。只是大争之世,争机缘,抢法宝,都少不了杀戮,点到为止只存在于有过审需求的玄幻偶像剧和儿童读物。 渡星河出奇地平静,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麒麟:“也好,虽然从他口中问不出修炼宝地的事了,但也方便我探查此地……你别吃了,回来。” 凝麟猛咽口水,才忍住了馋劲,回到她身边。 两人并无过节,只是今日必须分胜负。吃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对麒麟好处不多,再吃掉就有些过了,她捏诀施法,在他身上搜刮一番后,将他就地埋葬。 而夜麒看到几乎成了血人的她,心疼得舐起了她的伤处,用自身灵力灌进其中,加速愈合。凝麟看得醋劲大发,又没什么办法,它和兄长的道不同,无法治疗她。 【母亲不该拘着我的,早把我放出来,我活吃了他!】 凝麟恨声道。 渡星河坐下后,接一捧水清洗伤口。 她一边让夜麒为她疗伤,一边拿起陆有为的法器端详起来。说来好笑,同门师兄乃至新入门的小师妹都得到了元明尊者赐的法器,只她不曾拥有过,攒下的善点还经常被师兄要走,去换些战斗中补给的丹药。 “虽为下品法器,威能不容小觑,穿透了我的护体罡气。” 她若有所思。 【才不是呢,分明是母亲故意以身诱敌,用重伤换他的致命伤,我看得一清二楚!】凝麟忿忿道,非常不赞同她的狂行。 “别生气。” 法器有对方的印记,难以去除,渡星河索性将其掰开两半,扔给崽崽嚼了吃。 嘎嘣脆。 青玉轮碎裂开的时候,一股力量流入麒麟腹中。 同时,暖情丹的功效渐渐褪去,渡星河颈肩处的剧烈痛楚交织着新血肉长出的麻痒,锤打她的神经,她嘶的一声:“是有点痛。” 她对杀戮和皮肉之苦的淡漠,到底从何而来? 渡星河一深想这问题,识海深处就传来闷痛——她穿越前的前世记忆仿佛被下了无形的禁制,在这个禁制的强烈暗示下,筑基前的她根本没对自己穿越前的状况起过疑心,筑基后,那禁制稍稍松动,才让她起了疑心。 “说不定我前世是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大魔头。” 渡星河翻看从他身上扒下来的物品,防止有修士身死就自爆的法器符咒……一轮检查下来,是她想多了,储物袋里只有一些灵石,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通信玉牒。 她摸了摸,指腹触到玉牒的瞬间,它便亮了起来。 玉牒是商会捣鼓出来,给修士之间远距离沟通的,属于高级版的水镜。 一般能做到多人交流,灵犀通信和查看今日修仙界的新鲜事。 不过修士在外,每次使用它发言和浏览都需要少量灵石点,积少成多,家底不厚的修士非必要时都不会使用,或者回到有商会驻点的城邦时,才“蹭网”和道友在灵犀上交流。 而宗门里的通信玉符,只作同门交流之用,耗费由宗门兜底,使用起来就没那么大的负担。 元明尊者觉得此物会影响弟子修炼,所以不许年轻的弟子佩戴,原主老实遵守规矩,可后来明栀刚入门就拿着师父亲赐的玉牒在手中把玩炫耀,让原主难过了好一阵子。 “原来这人叫陆有为。” 陆有为使用的玉牒是最便宜的那一种,灵犀里加上的好友也只有交情淡淡的同门,还有…… 云雨坊-玉露仙子:道爷下次什么时候来玩?我姐姐从秘境回来了,咱们仨修啊。 “什么功法还能三个人一起修?” 渡星河纳闷。 再往上滑动,更多不堪入目的消息映入眼帘,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难怪他打不过我。这玉牒倒是好用,之前没想起来买,等回去修士坊市里再买一个新的。” 语毕,她把此物也扔给麒麟嚼着玩。 渡星河运功,尝试加速治疗肩上的伤,可惜水灵根擅长疗伤的设定在她身上仿佛反着来的,丝丝凉气渗入创口,有种提前进入太平间的舒坦劲儿。 【好了,待归去之后,我再替母亲滋养伤口。】 夜麒帮着将她伤口止了血后,便回到她的手臂里。 渡星河撕下衣袍的一角作简单包扎,起身去探索让陆有为守了五十多年的秘地,以及灵气来源的秘密。 她在深坑里踱步,片刻发现了异常之处。 方才专注于打斗,忽略了地面的菌类植物厚得惊人,除去有水流过的地方外,其余颜色各异的菌菇互相交叠着,踩上去软乎乎的。 渡星河心念一动,剑气环身,将百步之内的菌菇尽数割去。 菌菇割落后,露出了银白色的地面。 “不对,不是地面……” 渡星河屏住呼吸。 这竟然是一具尸体,一具巨大的尸体! 他生前到底有多么庞大的身躯?渡星河心生疑惑,体修是会比普通修士高大强壮,可也没听说能大得像一座山的! 这不是双开门大冰箱,奔着练成双子塔去了啊! 渡星河仔细观察这具庞大的尸体,发现了他的非人之处,他的尸身保留得很好,虽为人形,浑身却长满了雪白的毛发,恐怕不是人,而是灵兽,而且是非常强大的灵兽。 她走了好一会,才找到它的头部。 它的双目紧紧闭合着,渡星河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长久地注视它的眼睛,哪怕隔着眼皮,直视它都会使自己心神颤抖! 这是绝对的修为压制,即使身死多年,仍能震慑后来者。 “发现这具尸体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将它炼化这种大不敬的举动,陆有为也不是个简单的,可惜资质太差,也不够专注。” 渡星河若有所思:“这么大一只,能够麒麟管饱好久吧……” 【之前不让我吃炼气期的修士骨骼,这只起码是金丹期的猿神算是吃点好的了吧?】 凝麟馋得在渡星河手臂上打滚。 某种程度来看,她和陆有为是同道中人,同样为了修仙不择手段。 也就是猿大致上有个人样,不太好下口。 如果这是一只极其厉害的猪妖,渡星河就当它是一根腌制保存百多年的发酵火腿,高低得亲自尝尝。 非我族类,入味又酥脆。 渡星河思索片刻,还是觉得不能喂麒麟——这只金丹猿神多半和那只猿妖是同一脉的,它在死后保佑着小云山,结果被陆有为搁那炼上了,使小云山生机断绝,这是它祖宗留下的资产。 “话虽如此,我既和此地有缘,就不能扒拉点别的好处什么的吗?” 渡星河来回踱步: “据说人类与黑猩猩的dna差异只有1.5%,那我认它做亲戚,是不是也可以继承老祖宗的财产?” 正当她逐渐开始说服自己的时候,天忽然暗了下来。 “你身上有俺后代的气息,你是谁?” 渡星河足下,响起了一把沙哑疲惫的声音。 第19章 抛开种族不谈 渡星河吃了一惊。 她原想的是,陆有为在这又是摆阵又是立观的,便是这金丹猿尸真有什么机关危险,也早就该被他试出来了。只是运气的许事情谁也说不准。 只是在一刹的紧张后,渡星河的眉眼就舒展开来。 她心中已有三分成算。 “为什么不说话?” 这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把声音再度响起,声源却来自天上,她仰头去看,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口极为澄澈剔透的井,荡开阵阵波纹,一张巨大的猿脸从水面探出,静静地凝视着她。 很明显,这只金丹猿神早就死了,它不是活着的状态,更像是金丹投影之类,残留在世上的一丝气息。 在短短两息间,多种应变掠过她的心头。 最终,渡星河定了定神:“晚辈渡星河受猿妖所托,前来查探小云山上的情况,才发现有走了邪门歪道的修士在前辈尸身之上建了一座山神观,布下阵法试图将您的尸身炼化,使得小云山上生灵涂炭,方才我和他周旋一番后死战,还了前辈一个安宁。” 两人修为差距过大,即使仅仅是一个投影,她亦不敢小觑。 一番思量后,渡星河决定实话实说,只是运用了春秋笔法,使她看上去真是个忠义之辈。 金丹猿神不语,似乎在审视她话中真伪。 小云山尽在它的掌握之中,渡星河和猿妖的对话被它看得一清二楚,倒真能和她的话对上,而它终究只是一个投影。 再说,哪怕开了灵智,在灵兽之中厮杀出来的金丹强者,往往是战斗经验丰富,但心机远不及诡计多端的人类。 最好的谎言,是真假八二开。 巨大的压力笼罩在渡星河的头上,使她心跳加剧,呼吸困难,一半是求生本能涌出来的恐惧,另一半则是兴奋——这么强大的金丹投影,从它手里掰点东西下来,对自己都是莫大的好处。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上方才响起一声幽怨的叹息: “俺的后代居然这么不中用,丢人!” “亏俺给它留了那么多东西,不肖子孙。” 金丹猿神抱怨了起来: “咦?俺留了吗?不太记得了,但既然能生灵智,终归是我俺的血亲,不能真让他饿死,但为了两口吃的就下山卖屁股,太丢人。” 灵兽虽然没有贞洁观念,但动物之间骑跨代表了权力关系,金丹猿神还是不快了起来。 这时,原本在念念叨叨的它定睛看住渡星河。 “小友。” 渡星河应声:“前辈请尽管吩咐。” “你帮了它两回,又替俺杀了设阵的修士,再帮俺一个忙,” 它雪白的毛发在天上水草一样飘动,猩红双目微眯:“你去把陆家上下全杀了,洗清俺子孙受的屈辱,帮俺把面子捡回来,俺就送你一段机缘。” 低沉的声音在谷底回荡。 渡星河神色一滞。 修士到处历练,本就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死了不稀奇。 但凡人不一样,他们过的是最普通的日子,没沾着修仙的好处,结果就跟哥谭市的居民似的,超级反派要杀普通人,超级英雄救世时误伤普通人财产,他们就是让场面看上去更悲壮宏大的配料。 方才,渡星河一边听着,一边疯狂翻找系统商城,想找出能帮助自己的物品。终于,在她的一目十行之下,找到了一样可用之物。 【亲缘符】:对你心中所想的目标使用后,将会在十天里混淆他对你的认知,以为你和他有亲缘关系。此符适用于家境差的宿主寻一个好出身,被各种王爷国公当沧海遗珠认回去。 出于道德考虑,不建议宿主和情夫珠胎暗结后,使用此符给娃儿找个皇家户口。 渡星河大喜。 这符的效果只能维持十天,所以价格低廉,想来不过是为自己谋个好出身的东西,等借着高贵身份进了宫,王爷国公哪怕清醒过来,人已经进宫当起了娘娘,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时却正中她的下怀。 毕竟她不是真的想和金丹猿神认亲,只是想扒拉点好处而已。 散修要练百家经,不寒碜。 “话说回来,我和前辈也有点缘份,” 捏碎亲缘符后,渡星河以最快的速度说服对方:“陆家对它有施饭之恩,犯下杀孽有碍修炼,与其杀了陆家上下,不如让陆老爷一人抵过,把他睡回去拨乱反正,洗净屈辱!再者,它不争气,我争气,有什么机缘宝贝全冲我来吧,我回头再去教它。” 天上的金丹投影闪过一瞬的疑惑。 不知怎地,它看面前的修士亲切了许多。 它只是本体留下的一道执念,也不像金丹修士那样设想得周全,只想在遇到有缘的后代时帮扶一把:“但你是人。” “但抛开种族不谈,难道我和前辈就不能是亲戚吗?” “……” 金丹投影更困惑了。 它仔细地打量渡星河,提出可疑之处:“你身上没有毛。” 渡星河捧起自己的长发:“都长在头上了。” 它再一次被说服了。 渡星河猜测,系统是远在金丹之上的规则,但到底有多强,她还不敢赌,不然她直接想办法一路认亲认到大乘期强者得了,就怕到了大乘期强者面前,人家看出她想动手脚,直接灭了她。 “那好吧,你看起来是比那不肖孙更争气,能得俺的真传。” 说罢,地面便隆隆动了起来。 渡星河稳住身影,发现是底下踏着的尸体中间裂开来一个巨大的豁口,里面露出一根雪白的长柱来,柱身刻满奇怪的纹路,血肉粘连在上面:“这是俺的罗刹棍,再有罗刹棍经,尽传给你,那修士不是觉得俺的尸体很好用么?也给你处置了,但你前边儿既然说过回头会教它,那就得好好教它,别嫌它笨。” “等等……!” 经金丹投影一说,渡星河才知道那居然不是柱子! 想来也是,以金丹猿神的体形来说,可不就是一根称手的棍子么?可她要怎么用?说来她也不是用棍的……未等她提出疑问,一道流光便钻入她的神识中,完成了道法传授。 “前辈!” 再等渡星河抬起头,天空居然变回了原样。 周围一片寂静,好像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不,不是幻觉。” 她看向猿尸敞开的胸腹,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棍子,不过尺寸缩小了许多。她上前把棍子从血肉里扯出来,再用地下河水清洗一番。猿神留给她的,不仅是棍法,还有它得到此真传的经过,罗刹棍是它从平云大陆西边的慈悲海里借走的,说好用一百年就还回去。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期限了。 “不过猿神借的棍子,和我人类修士有什么关系?” 渡星河将罗刹棍收入储物袋之中。 原本炼化猿尸的阵法已毁,不过金丹猿神自愿将尸身留给她,她便可以在它的力量完全消散之前,沾一分光,在旁修炼。 她盘腿打坐,运转心法。 这具长达百年的尸身原本不受风雨昆虫侵扰,如今却有无数小虫钻入其中,它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化开,融入土地,重新滋养这片土地。它如愿成为小云山的绿洲,留下的灵气重新汇入天地之间。 而渡星河,成了这场鲸落的最大受益人。 一个月后,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强如金丹后期也会死,死了灵气就归还给天地了,那我吸纳灵气修炼,是不是在向天道借力量?” “那就尽可能多借一点,死后再还吧。” …… 子夜,云山乡里家家户户吹灭了灯,已然酣睡。 阿七借住在乡正屋里,正在练主子教她的心法聚气。 她久未归来,乡正都怀疑她是死在外面了,但这话不好明说,看阿七吃得少,每日就打坐修炼,倒也没想赶她走,毕竟修士一闭关就不知时间为何物,万一仙长回来看到她的道童被赶出去,一怒之下把他们杀了怎么办? 还是养着吧,费不了多少粮食。 阿七心里又乱又怕,只是没敢说出来。她是被家人卖了的,玄国又把她当上好的炉鼎,她没有可以归去的地方,对渡星河的恩人依赖至极。 正心乱着,一道黑影遮蔽了窗户的月光。 原本正在练功的阿七睁开眼,面露警戒:“谁!” “是我。” 那人一弹指,亮光便充盈屋内,照亮了来人脸孔,可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渡星河? “主子!” 阿七一愣神,接着骤然狂喜,她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渡星河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你没事就好!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好了,我没死,下次我会记得带上你的。” “以后您去哪里,我就去哪儿,便是能给您挡刀也是好的。” 就在这感人的重逢一幕,渡星河身后探出来一个阴影,尴尬地说:“呃……还有我。” 阿七泪眼迷蒙地看过去,居然是由猿妖化成的陆家妾。 “这里还有你的事?”阿七止住眼泪,纳闷。 “有的有的,我拜入渡师父门下了。” “……” 这时候,阿七和陆家老爷的想法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就该早把这臭猴杀了! 第20章 自立门户 渡星河下山之前,去找了猿妖一趟,把事情原委真假掺半地跟它说了,问它可要跟着自己学本事。 猿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祖先能有那么大的能耐,灵兽也分三六九等,像麒麟破壳而出即有灵智,猿妖却得看机缘,它回忆起来,爹娘都是普通的猿猴,顶多比普通的同类更加强壮长寿,就它跟别的不一样。 见渡星河愿意收它,它迫不及待就跪下磕头,把这拜师的礼先认下来,生怕她反悔。 只是在磕完头后,猿妖又犹豫:“我走了,那它们怎么办呢?” 这它们,自然是小云山里一窝的猿崽。 这倒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妖。 “之前的炼尸阵法已被我破除,你没看见这个月来,山上的一切生机都恢复了?不过你要是舍不得,那就算了吧。” 渡星河是答应了那金丹猿神要拉它一把,但它如果不愿意,她亦不会强求。 “恳求师父等我片刻,我想跟妻儿告别。” 于是,在渡星河的允许下,猿妖回去山洞里,把一家妻小都托付给了族群中的二把手,让二把手看在它的面子上,接纳雌猿的同时留它崽崽的性命,它攒起来的香蕉和瓜果都留给它了。 对猿猴来说,这是很正常的新旧老大交替,倒没多少伤感的气息。 “都安排好了?” 见猿妖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身边,渡星河问它。 “都办妥了,之前山上啥吃的没有,都是我想法子下山弄回来粮食,我和它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它答应会照顾好我前妻,保证三年抱俩,开枝散叶。” 渡星河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 妖会讲人话,在云山乡里厮混,学了点四不着六的成语,伦理观驳杂,透着股活着就行的质朴自然。 “说来,我都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渡星河正要将猿妖编入自己的随行大军,却想起来不曾问过它的名字。 “我哪有名字,师父给我起一个吧。” 渡星河也不会起名字,她打开系统,在心里问它有没有名字生成器。 一秒后,她对着一屏幕的“春香”、“夏香”、“秋香”、“冬香”、“司琴”……等等,沉默了。 味儿太重了,渡星河能按着这格式起一箩筐的宫女名字。 在思索片刻之后,渡星河给它以参水为名,取的是白虎七宿里的参水猿。猿妖不明其意,但它觉得自己有了名字,从此和千万种猿猴区分开来了,高兴万分。 “参水,参水,参水……” “别念了,上来。” 渡星河捏诀,轻轻踩上悬于面前的剑,顺便捞了一把后面的参水。 它这会变成了之前陆家妾的模样,只是身上不着片缕,看着有点儿伤眼睛,便让它在飞剑上也和自己保持距离:“你以后不用伺候陆老爷,可以不用化成女人。” “我要是化为男人,师父怕是会把我踢下剑。” 参水乖觉地说。 它身上是有点动物警觉性在的。 渡星河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儿,便不去管它:“到云山乡给你找件衣服套着,先忍忍。” “没事师父,我不要紧的。” 渡星河:“但是我的眼睛很要紧。” 参水似乎不太能理解布料的遮羞作用,它之前穿得鲜艳,是为吸引陆老爷,如果要它选衣服,它更喜欢厚实的冬装能御寒,是奔着实用性去的: “那劳烦师父带我回一趟陆家,我的衣服都在那儿。” 陆府里的,那全是女装。 渡星河一顿:“你只要穿好衣服,变成男的我也不会撵你。” 参水却看出来了,它变成女子相貌的时候,师父会对它宽容三分。 却不知师父正将它录入自己的随从列表—— 【拥有一名宫女,获得积分+100!】 …… 阿七听完事情原由,更难过了:“主子还给它赐名!” “你有爹娘给的名字……” “爹娘把我卖掉,我入修仙路就和前缘断了,主子给我起个道号吧。” 师父给弟子起道号,倒也说得过去。 渡星河就按着星宿的来起,因为阿七是女孩子,她想给她挑个好听的,就选了心月:“心宿之精属火,形如火狐,正好和你的灵根相反。” 知道渡星河愿意收她为徒,又得了道号,心月喜形于色: “师父辛苦了,我去给师父烧水洗澡。” 说完,心月就忙活去了,这段日子以来她习惯了单手完成一些日常杂务,不一会儿便给师父烧好一整桶温度略烫的水。渡星河问她练功练得怎么样了,可有妨碍。 心月想了想:“……炼气运功的时候,好像比师父说的时辰短?” 毕竟灵气行经全身的时候,少了一只手的路要走。 渡星河解下衣衫,坐进木桶。 心月瞧见她肩上的伤,惊讶又心疼,提出尝试给她疗伤。 “可以试试,不过你修为尚浅,要是没有效果,也不必气馁。” 渡星河想起她给自己疗伤,差点把自己冻入太平间。 心月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笨拙地将为数不多的灵气注入其中,用的是《霓裳剑经》里附送的那份疗伤心法,她只学到最基础的一点。 毕竟右手没了,她也握不了剑。 丝丝凉气渗入其中,让渡星河舒服得像打了镇痛剂,痛楚竟随之消退大半,可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已让心月面色发白,汗出如浆,她连忙喝止:“好了,别治了。” “师父还没好透呢!” 心月坚持。 渡星河捏住她的脸颊,不许她再运功:“我还没好透,你就得力竭晕倒了。” 在屋里稍作休息,换了新的衣服后,渡星河才让参水进屋,要教他罗刹棍法。只是她藏了个心眼,没将罗刹棍的事道出,她不做没有回报的买卖,开头就把好的一股脑地倒出去,谁都不会记恩。 在得知小云山的灾厄来自一名人类修士后,参水也渴望拥有这种力量,跟着感恩戴德地修练了起来。 修炼是很苦的,和它以前在山上吃喝睡觉的逍遥日子不同。 但参水说它吃得住这个苦,它说:“之前山上饿死了好多崽儿,说来那修士不就是为了修炼?我倒想看看是多好的事儿,我也要长生。那师父呢?” 渡星河将湿发拢至脑后,指尖一弹,顷刻间便干透蓬松。 “我当了太久的鱼肉,就想试试做刀俎。” …… 翌日清晨,渡星河告别了乡正一家,临走前捏了丫儿消瘦下去的脸蛋儿,后者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她难得开怀。 剑上站不了三个人,渡星河便买了三匹马代步赶路。 心月惶恐得很:“我跟着马儿走就好了,怎能让师父破费呢。” 参水体力好,更不怕走路。 渡星河没理他们,直接买了。 一来是三匹马不贵,二是她接受不了自己坐在马上,马旁边有只猴跟着的画面,会令她觉得自己是一名高僧。 “师父接下来要去哪儿?” 渡星河:“自立门户。” 她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修行,以及实践她的一些想法。 之前在商会驻点租洞府,她心道不如雇马骝当保安,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第21章 修真界有自己的义乌 晨雾未散,笼罩在赶路的三人身上。 两匹马略微落后于为首的雪白马儿,渡星河坐在上面,想着日后的安排。 参水第一次离开云山乡,兴奋地到处张望:“话说回来,师父想要自立门户的话,小云山不挺好?那儿熟,还有一山的猿猴能供咱驱使。” 旁边的心月抿了抿唇,面有愧色。 前方传来渡星河的声音:“我不想待在玄国地界,此地与我无缘。” 她可没忘记自己从散修直接爆改玄国通辑犯的事。 “那咱们要怎么寻个有缘的地方呀?用师父那个罗盘法宝?” 渡星河在山神观前掏出来的法器,给参水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羡慕那了不起的神通。 “别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在……先去打把剑。” 她的剑在和陆有为决出胜负时,被青玉轮弄出了一个豁口。这剑还是九阳宗给亲传弟子发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神剑,主打的是结实耐用。 在最近的修士坊市里,渡星河找到了一家卖兵器的铺面。 门面不大,在外面往里看,兵器倒是齐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样不少。 见渡星河往里看,里面的掌柜又眼尖地看到她背着一把剑,便招呼她:“道友可以进来看,是要换一把新的剑吗?你可来对了,来来来,你瞧瞧,” 掌柜让她看挂在墙上的剑,指着其中一把最华美的:“这把剑仿的是九阳宗派内门弟子的专用剑,您看这火焰纹路,不说完全一样,只能说是一比一经典复刻!放眼玄朝,你就找不到比我家仿得更像的。” 前九阳宗弟子渡星河:“……” 好家伙,我们修真界有自己的义乌。 见她不搭腔,掌柜决定再添一把火,他压低声音: “我就这么跟您说吧,九阳宗铸剑的矿脉和我这用的是同一条,只是最顶好的部份被他们霸占了,总体来说大差不差的,都是一脉相承!就差在上边儿没刻九阳宗仨字,不过加二十五块下品灵石,我自个给你刻上去,再添上您的道号,算我白送您的,多有面儿啊!” 九阳宗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剑宗,用剑的就没有不向往它的。 即使只是仿品,是个样子货,也足够让年轻的修士趋之若骛。 “我改变主意,不买新剑了,” 渡星河一笑,将背上的剑从鞘中抽出,掷在柜台上: “既然九阳宗弟子铸剑的材料这样好,那劳烦掌柜帮我把它融了重新铸一把,不必仿任何宗门的样式,只刻我的名字。” 掌柜低头望去,头皮一麻。 被她像破烂一样掷于柜台上的剑,正刻着九阳宗亲传的金乌巡天纹路。 “这这……” 掌柜结巴。 能做仿品的,往往对真品有一定的鉴别能力。只消瞥这客人带来的剑一眼,掌柜就肯定这是九阳宗出品的剑,他甚至不敢再问渡星河这剑的来历,只当自己今天开了眼了,遇到不稀罕大宗门的世外高人。 “那敢情好,就是把剑融了再铸需些时日,道友可愿等待?” “你且说。” 待掌柜竖起五根手指头后,渡星河答允,接着说:“我还要在这店里选根称手的棍子,你帮他选选。” 她示意参水上前,跟掌柜唠去。 “你不用急,先跟着我把基础打好,把左手练起来,再想想用什么武器,实在不行丹修跟符修都是一条路子,这世上不只有用剑的。” 看参水已经跟掌柜聊上了,渡星便招手让心月过来,安慰她。 “我都听师父的。” 心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离了炎静县,心月终于能从猫猫当回人,但她宁可不要当世人眼中的大美女,央求师父对她使用易容符时,让她看上去像个高大强壮,容貌凶恶的男人。 买下参水看中的棍子后,三人在城里的修士客栈住下。 心月最为勤勉,只要师父没事情叫她去办,她就肯定是在修炼。渡星河更怜惜这被玄国当上品炉鼎的姑娘,见她用功,别的杂务就让参水去跑腿,心月清静了两天才发现异样,登时争着要给她干活,让师弟一边儿去。 参水摸摸后脑勺,疑惑:“我拜师拜得晚,伺候师父跟师姐是应该的,师姐怎么闲不住呢!” 猿妖不懂,心月想当有用的人,想长久地留在师父身边。 渡星河没理会徒弟之间的眉眼官司,她亲自去商会驻点打听了一下附近适合自立门户的地方。 商会的商品包罗万有,自然也包括情报。 听完渡星河的需求后,那尖嘴修士沉吟:“灵气较为充足的地方都被宗门或者玄朝占据了,剩下的地界我就明说吧,都不适合修士长住。” 她说:“不要紧,你就告诉我哪儿人少吧,我能克服困难。” 尖嘴修士思索了一会,还真让他想出两个地方来。 “西边的慈悲海。”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弹出一面水镜投影来,里面黄澄澄的一片,渡星河一开始以为是浑浊的海水,看仔细了才发现是沙漠:“不是说是海?” “西边就是沙漠,慈悲海是一个会移动的海子,只要你能适应在水底的生活,倒也是一个好去处。” 水下呼吸好办,修士本来就可以闭息。 问题是她手上拿着人家的罗刹棍,于是渡星河问:“还有别的地方吗?” “嗯……如果你能解决掉会直接污染灵气的毒,可以试试邪岭。” 水镜的画面一转,变成了大片瑰丽的连绵山脉。 说是岭,它展现出来的植物却有着热带雨林的面貌,花草树木都长得非常庞大,叶瓣肥厚:“里面有许多连金丹期修士都扛不住的瘴气,外围的部份毒气轻微些,但扛着它修炼费劲,划不来,没有修士爱去那边。” “好的,谢谢你了,给我一份这两个地方的地图吧。” “不是啥难得的情报,盛惠二十下品灵石。” 渡星河付完钱,出门就把压力给到系统: “后宫坏人多,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如铁桶一样百毒不侵的宫殿,也非常合理吧?” 第22章 炼丹大师 渡星河三句话,让系统cpu烧了。 她让它好好想想,她去兵器铺看看进度。 能在坊市的寻常兵器铺买到的武器,自然谈不上神兵利器,除非碰巧有一位铸剑大神来到此地,又恰好见到渡星河,觉得她是不世出的剑术天才,与她有缘,要为她打造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剑。 然而,渡星河走到兵器铺,挑起帘子走进去,顺便想看看有没有适合心月练的武器时,却发现铸剑炉前的师傅正激动地摸着她的旧剑: “掌柜了不得!连九阳宗亲传弟子的剑都能弄到手,以后咱们又多了一条赚钱路子,就是这金乌模子有点难刻,挑灯一日总算让我弄出来个一比一的模具,可以把剑融了。” 渡星河:“……” 行吧,丢的是九阳宗的脸,和她散修渡星河不相干。 掌柜见到她,有点尴尬地打招呼,没话找话:“道友来得这样早,剑还没铸好呢!说来,道友既是九阳宗亲传,何苦把剑融了?今日回来,可是后悔了想把剑要回去?还好他还没开始融!” “也不怕跟你们说,九阳宗是会给不同等级的弟子发剑,但亲传弟子一般都由亲传师父亲自带着材料去盯着铸剑,打造一把独一无二,最适合他路子的剑,这把金乌巡天的剑,除了我根本没有同门用。也好,仿个趣儿。” 渡星河笑说,看到旁边的融炉烧好火,问他剑可以融了吗? 掌柜忙道:“可以,道友要亲自动手?” 她走上前,拾起放在长案上的剑掷入炉中,火光为她的脸蒙上一层暖光,有种难言的韵味。即使眸中再沉静冷淡,拒人千里之外,也掩不住那道惊艳。 “道友心性洒脱,我等学不来。” 掌柜钦佩。 渡星河不以为然:“你觉得它是好东西才不舍得,于我却无用,我还着急拿新剑来练呢。” “道友放心,三日后即可来取。” 得到掌柜的承诺,她又在兵器铺里看了一会,他趁机向她推荐:“道友不如看看新到的这根宝杖?长六尺一寸,重二十三斤八两,据说是用狻猊的骨配离烛山上的木打造的,兼具凶悍和柔轫的特性……” “据说是狻猊,那实际呢?” 渡星河反问。 掌柜压低声音:“实际是狮子。” 渡星河摇摇头,先把杖和钉耙排除在外。 她回到客栈,又潜心修炼了三日。 没有剑在手的日子,她就练霓裳剑经里的心法——虽说死活学不会疗伤救人,但在以灵气伤人这方面却大有进境。 渡星河让参水抓来活耗子砍其前肢,再让心月为其疗伤。 寻常的刀剑伤,水灵根修士治疗起来非常简单,起效快,效果也好。但她霓裳心法拂过耗子腿,试图“治疗”它时,它的伤处便结起薄薄一层霜,这时再让心月去治疗它,竟是不见好了。 心月得出结论:“师父灵力之强,触之非死即残。” “嗯,但我是想给它疗伤来着……你说说怎么把耗子治好的?” 既然师父问了,心月就很认真地回答: “我想为对方疗伤的时候,能感受到对方经脉的流动,将伤处破碎的部份缝合起来,但被师父治过的地方,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拼不回来了。” 渡星河大致明白了,自己虽跟水灵根沾边,却不知何故,疗伤总会起反效果。原也不打紧,等于是少了一个治疗技能,多了一个给对方致残禁疗的辅助技能,在战斗中亦能起奇效。 拍拍膝头,她起身去兵器铺拿剑。 掌柜看她是女修,曾问过她要的花样,她都说不用:“能称作法宝的飞剑,身上的铭文纹路都是家族宗门传承下来,有战略作用的,我孑然一身,若为好看大可不必。” 于是新铸出来的剑,倒比重铸之前更加朴素不起眼。 但渡星河拿到手中一掂量,就知道铸剑师的功夫不差。 剑长三尺九寸,重三十两二钱, 剑身清亮皎白,锋芒隐而不发,似霜雪堆成。 掌柜解释:“因为道友说要尽量低调,铸剑师把你的名字刻好之后没浇色,你看是要浇什么样的色?” 渡星河翻了个剑花,才从剑鄂处看到自己的名字。 因为没有浇色,得用指腹摩娑过,才能从凹凸不平的纹路感受得到,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不用浇,这样就挺好。” 货银两讫,渡星河收剑入鞘。 在回去客栈的路上,渡星河再次催促系统,问它研究出个什么章程没有。 “我要把别在这里发殿打造成最坚固的堡垒,铁桶一样,将钉子都清理出去,没人能下毒。” 系统怎么说呢? 想防毒不是不可以,得知道具体是什么毒,要上报定制。 于是渡星河又跑了商会一趟,买下邪岭更详细的情报,当系统问她是要防水井投毒、树下埋麝香还是吃食上毒时,她说:“四方八面乃至地面都有毒雾涌出,附近水源也有毒,一口就是致死量。” …… 系统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发出灵魂质问:【宿主,这环境条件不像后宫,像地宫。】 只有严防死守盗墓贼的皇陵地宫,才会满布毒气,甚至是水银。 渡星河振振有辞:“我家皇帝就爱住地宫,图个凉快,好避暑,太阳晒不着。” 有些话听着像在放屁,又不是全无可能。 历史上,迷信的皇帝比比皆是,更有拿宫女来炼丹的,与出家做和尚,堂堂九五至尊亲自到寺庙中宣扬佛法相比,喜欢睡在地宫里……好像也说得过去。 “常言道,我要是有钱我也这么癫。” “那帝二代,便是最有资本癫的那一个,败国家,破山河!” 系统再一次屈服,渡星河亦如愿得到想要的,师徒三人再次出发,把马卖了坐飞舟到邪岭。 邪岭是坊间口中的叫法,官方的称呼是巴幽南岭,飞舟不仅只停在外缘,还因为岭上有毒气会影响飞舟的稳定性,要绕一大片的路,耗费更多时间,落地后还得旅人再自己走一段路。 这次坐飞舟,渡星河比之前富裕多了,能在飞舟上有一个单间挤下师徒三人。 星月师徒都是寡言的性子,两人在单间里打坐修炼,参水出去和其他旅客聊天,打听情报。 就是这个分工合作,让渡星河觉得她越发有股上西天取经的味儿了。 过了片刻,参水提着三碗热腾腾的吃食回来。 “玉米排骨汤、酸汤水饺和鱼冻拌饭,师父和师姐想吃哪个?我看他们吃得欢,就问哪里有吃的,原来飞舟上有食堂,就在飞舟中间,能容纳百人,灵食卖得贵,普通的饭菜就很便宜了。” 灵食是由灵草和灵兽肉烹调而成的,米饭更是灵田里所种植的灵米,且厨师也一定是修士,里头蕴含的灵气对修士大有裨益,味道更是非凡,所以即使到达辟谷之境,许多条件好的修士也会吃灵食。 金丹猿神给后代留下了一些灵石财产,数量不多,顶天了能让后代实现香蕉自由,渡星河昧下一小部份当手续费,剩下的全归还给参水,免得它又穷得去卖猴屁股。 参水开开心心的收下,第一件事是掏钱孝敬师父。 “酸汤水饺给我吧。” 渡星河早就辟谷自如,但到底是徒弟的心意。 别人有心孝敬她就收着,明明有恩于对方,却一昧地推辞,怕会纵出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她接过热腾腾的碗,艳红汤汁上撒了细碎的熟芝麻,香油油花闪动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花椒八角的味儿融入汤中,夹起胖乎乎的水饺,入口酸酸辣辣的,还混着鲜美浓郁的肉馅,十分开胃。 “飞舟上的人可多了,我有记得师父叮嘱,多观察少说话,不通人情世故可能会惹事儿。” “后端有个炼丹阁,里面的丹房能出租,那边碰到的修士每个都眼睛长在头上,互不交谈,气氛还没飞舟上别的地方热闹。” 参水没白逛,他把炼丹房出租的价格都记着回来说,觉得师父兴许有用上的地方。 渡星河:“那都是炼丹师。” 炼器、符箓和炼丹一样,都是珍贵的修仙传承,小宗门攥着能慢慢发起家来,偏安一隅,轻易不会教给外人,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炼丹师地位高,都有点傲气。 “不过飞舟上居然有炼丹房出租,商会不简单。” “炼丹房很稀罕吗?” 心月问。 她出身农户,见闻浅窄,得了渡星河提携踏入修仙路,求知欲特别强。 只是刚问完,心月就低下头,怕师父觉得她问题多。 渡星河嗯了声:“炼丹房会配备丹炉和火种,这里面讲究大,也费钱,你说的租金比我想象中便宜多了……商会兴许是存了想和炼丹师交好的心思。” 丹药炼好了得出售,走商会是最方便省心的选择。 渡星河瞥她一眼,看到她如此情状,道:“你的资质到哪个宗门都是被争抢的天才,要是让那些长老知道一个天灵根弟子拜了个刚筑基不久的修士为师能气得拔剑把我砍了,不要妄自菲薄,该问就问,几句话的事,我不嫌烦。” 搁小说里,心月还是很重要的存在呢。 没有她问个不停,怎么交代世界观设定? “我不要别人做我师父,我只做您的徒弟,师父在我心中就是真正的仙人。” 心月闷声说,小脸倔强。 渡星河移开视线,她觉得这对话太像宫斗剧里选秀入宫的小答应,碰到猪油蒙了心的忠心宫女,坚信主子以后会宠冠后宫。 实际上,她现在连飞舟上的灵食都买不起。 “我去飞舟上看看。心月不要乱走,就待在房间里修炼。” 参水殷切:“师父,那我有什么安排?” 渡星河想了想:“实在不行你找棵树挂着吧。” 参水摸了摸脸跟了上去,他寻思自己化人化作姑娘真是化对了,师父对女孩子就是实打实的偏心眼儿,这要是顶着张男人的脸追随师父,怕是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过师父心里还是有他的,知道他喜欢在树上睡觉。 在参水的带路下,渡星河轻松找到了飞舟上的炼丹阁。 和飞舟上的其他地方不同,炼丹阁里飘荡着各种灵草的气味,闭上眼仿佛走入了某间中药铺子,她发现有飞舟上的工作人员将丹炉搬了出来,疑惑道:“这是在做什么?” 阁主就在现场指挥,见乘客问起,以为她也是炼丹师,便热情解释:“春慈大师得了一批品相极好的清兰芝,便让他的徒弟们来炼聚魂解毒丹,他统一指导……这位丹师,能听他指点两句,可真是值回飞舟票价了。” 参水咦的一声:“不是说炼丹师很少?不怕被别人偷学吗?” “如果炼丹真是看两眼就能学会,那这门技艺就不会那么稀罕了,其中的奥妙别说光看了,师父手把手的教,能学明白的也是少数,”阁主莞尔:“我自己就是一个炼丹师,不过和春慈大师远不能比,聚魂解毒丹的配方不是秘密,但让门外汉得了,也炼不明白。” “你懂得真多,太厉害了,能不能多说点让我开开眼界?” 接触多了修士的清高作派,阁主还真第一次见如此质朴的修士,在他的一句句真诚夸赞下,阁主逐渐迷失了自我: “看来,你们是刚出来游历的年轻修士吧!丹分四品,绝天玄地,一些低阶的丹药,就是把灵药按照配方揉碎塑成团,比你生嚼灵草好点,起码每样灵草的份量不差,但药性尔尔,长期服用还会积累丹毒。” “同样的解毒丹,我炼出来的是地级,偶尔灵光闪现,祖师保佑,能炼出玄品来,可春慈大师一出手,就是天品!” “这些门道,光用肉眼看,是学不走的。” 阁主语重心长的说道,让参水死了那条心,好好欣赏大师的风采。 听着阁主的推崇,渡星河若有所思。 炼丹术当然是不传外人的好东西,但她真的完全没办法偷学吗? 第23章 你的丹炼得很好,下一秒就是我的丹 “春慈大师,这边请。” 随着一声招呼,修士自动让开道来,免得挤着了这位贵重人物。 远远看去,身穿一身玄色道袍的春慈大师最吸睛的是他的发型。 他不像寻常修士一样簪发戴冠,现仙风道骨之态,他整个乌黑浓密的头蓬起来,又大又卷,像给他套了个黑色的圆罩子,搁现代就管这叫爆炸头。 春慈大师的身高比旁人要矮小一些,又被人群簇拥着,他所在的地方就凹下去一片。 “原来传说中的春慈大师,好别致的发型。” “他老人家就喜欢,故意的。” “没想到……” 没见过大师的人都有些惊讶。 渡星河却是一脸波澜不惊——想想历史上,就是在炼丹师用硝石和硫黄炼制长生不老丹时发现的火药威能,甭管这人能力如何,你光看春慈大师的造型,就知道肯定有些东西在炼丹房股狠狠爆炸过。 可能是丹炉,也可能是他的头。 炼丹阁有一片很宽阔的公共空间,可容纳数百人观赛,只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儿居然都有大型的地火阵法。 地火生于大地深处的地肺里,有异于岩浆,其色偏青,需要特殊的阵法和法器才能将其保存移动,它高昂的市场价格也使得丹药的成本水涨船高。 买下来后,地火的保存也耗费不菲。 所以商会在飞舟的炼丹阁上布置了大型的地火阵法,才让众人如此惊讶。 飞舟上对丹道好奇的修士都涌了进来,阁主立时顾不上阿水,转而招待那些来自大宗门的名门弟子。 其中,就有三大宗之一,无量宗的弟子。 远远看去,他们穿着浅蓝色的服饰,簇拥着一位藏青道袍的高大青年,定睛去看,他的衣摆绣着亲传的图样,十分显眼。 渡星河看过去的时候,对方若有所察地看了过来,望着她的方向,那双招人的桃花眼微妙地弯了一下。 “无量宗的首席弟子秦清越居然也在这艘飞舟上?我之前怎么没在舟上见到他。” “嗤,你不想想,人家跟你能住在同一个舱里?” “也对,他年纪轻轻就境达结丹,不愧是无量宗最看重的弟子。” 和渡星河对视一眼后,秦清越很快将头转了回去,和春慈大师倾谈起来。 二人的说话声不高不低,但有心侧耳细听的,都能听清楚大致内容。无量宗以丹道着称,宗里许多火灵根,秦清越的亲传师父和春慈大师便是旧识:“之前大师去了一趟漠地之后,晚辈已经很久没见到您了,此番在飞舟上相逢,实在有缘。” 春慈待贤侄和蔼,说:“正好我这回让徒弟们炼的聚魂解毒丹,你早已掌握透彻,等会要是有我没注意到的地方,你帮我提点提点他们。” “大师过奖了,我自己还是学徒,怎配指点他人。” 秦清越笑言。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期间六个徒弟起炉,神念引动地火,一个个巨大丹炉下的法阵在灵力的挑动下绽开青焰,此为温炉,等丹炉保持在一定的温度时,再加入处理好的灵草。 渡星河心中一紧,快速兑换了系统商城里的盗眼。 【盗眼】:激活此眼后,宿主将能完美解构所见的技能,但要完美应用,还需自身努力。你的舞很好,但下一秒就是我的舞! 盗眼的示范用途里,全是各种舞蹈。 那些曾惊艳皇帝,在岁月长河里失传的舞蹈,只要看一遍,就能深深刻印在脑海里。只要拥有这么一双盗眼,后宫中再没有独门技艺可言,全被宿主偷走。 系统积极地介绍:【除了舞蹈,还有书法、声乐、冰嬉、骑马、烹饪……甚至宿主只要胆子够大,还能偷学其他嫔妃的房中术!】 “嗯,那我要学炼丹。” 渡星河觉得这是最合理的一次。 她要是真学会了炼丹,历史上的帝王都得为她哐哐撞大墙!秦始皇和明世宗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 渡星河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周围的一切都被勾勒出条条道道的绿边,每人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录其中,但它耗费甚大,只是看了一会,她的头就隐隐作痛。 匆忙间,她从旁边水镜柱的倒影,见到自己的眼瞳里浮现了三道循环勾玉。 渡星河:…… 这个造型,真的不会有版权问题吗? 没时间让她耽搁,她重新汇神到炼丹的六人身上。 原来断尘草要用无垠水浸过才能斜着切,旺果则是取其皮,不要里面的果肉。渡星河发现,这双眼不仅能飞快记忆小诀窍,还会自动告诉她,每一样的材料组成。 当然,聚魂解毒丹的丹方不是什么秘密…… 不然,春慈大师就不会让徒弟们公开炼丹了,难点是在于处理手法和那些肉眼观察不到的细节,都被盗眼全部记录下来。 丹炉里的药性在地火的蒸腾下稳定升华,渡星河看得眼睛发酸,知识不断进入她的脑子里,根本来不及消化。 但不要紧,她已经记住了,只待回去将其重现。 和同门同台炼丹,考验的是他们的心性。 六个炼丹师神情各异,有紧张地朝师父看去的,也有专注于自己丹药里的,但都没有出现炸炉的低级错误……陆陆续续,丹炉打开,解毒丹自动飞入玉盒之中,等待师父品评。 在最后一排丹飞入玉盒后,渡星河终于能闭上眼,稍作休息。 六个炼丹师炼同样的丹,技艺有高低,肯定有出错的,她无法分辨,因为盗眼不管好坏,全记录下来给她学了! 在盗眼入微的观察之下,她甚至留意到有个炼丹师忘了准备入引的兽血,偷偷给自己指腹刮了一刀把鲜血滴进去。 她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温声跟她打招呼:“刚才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也不敢完全确定……你是星河道友吗?” 渡星河把眼睛睁开一线,认出来人。 正是那受众星拱月的无量宗首席弟子,秦清越。 第24章 算她想象力丰富 渡星河抬眸,瞅他一眼。 秦清越的外表很对得起他的名字,的确是个清秀拔俗的年轻才俊,更难得的是他有种光风霁月的清朗气质,教人望之生喜,哪怕是在其他宗门的同层竞争者中,他的人缘都很好。 因着这一点,他跟谁搭话打招呼都不奇怪。 只是渡星河穿在身上的一袭白袍,并不是任何大宗门弟子的样式,亦没有特殊纹路,便心生轻视。 “你是?” 于是,见渡星河待秦清越不紧不慢,就有人打抱不平来:“秦师兄他是无量宗的首席亲传弟子,你当真不认识?” 渡星河一怔。 好一句标准的跟班发言,把主角不方便亲自装的逼代为装完。 无量宗首席亲传弟子的身份,听着也像拿的主角剧本。 “少堂!” 秦清越回头呵斥了那人一下,对渡星河说: “只是远远打过照面,你不认得我也正常,我之前去拜访过九阳宗,听明栀说你们有些误会,你负气离宗之后不知去向,她一直很担心你,又知我正到处游历,便托我要是看见你,帮她带句话。” 他听说了此女退宗下山的事,原以为她会过得十分落魄,见了本人却还算精神饱满。 也就是受明栀所托,秦清越才从记忆深处把这张脸记了起来。 原主闷头修炼不擅交际,每回露脸争表现的好事都轮不上她,脏活累活却默认是她的,经常在一些各宗门交流感情的重要场合上,原主就被打发去跑腿了,导致她在同门同期的大宗门修士眼中十分神秘,疑似元明尊者亲传,又好像没这个人。 相反,明栀却很善于表现自己,短短快一年的光景,通信玉牒上就经常能看到关于“九阳宗小师妹”的讨论,都知道九阳宗那边出了位天资卓绝,又受尽同门宠爱的女修。 明栀在托人带话时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却只字不提自己的错处,弄得像是师姐待她不近人情,她还热心肠地记挂着师姐…… 姿态摆得这样好,原主的笨嘴拙舌是掰扯不清的。 他面前的渡星河却笑了:“我还以为多重要的事!明栀惦记我,想来是因为我冒着生命救她回宗,又在其他人嫌弃她伤口流脓,又脏又臭的时候细心照料了她,还没来得及偿还这恩情呢,我又因为被叫去帮她采摘灵草而险些死在问心崖上,我受的伤太草,回去得晚了些,耽误了她喝药的时辰,元明尊者便一道剑气打下来……” 她将衣领扯下两分。 女子敞肩本是很旖旎的动作,由渡星河做来,却坦荡正气。 “喏,你看。” 原本该是新荔一样的肌肤,如今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却是紫蓝色的伤口,和新长出来的血肉纠葛在一起,格外狰狞可怖。 后世里需要花大价钱医美整容的疤痕问题,在修仙界却大都是最简单不过事,她会有这疤痕,众人包括他立刻联想到元明尊者下手太狠,以及她甚至得不到好点儿的疗伤丹药,就被劝退九阳宗。 见状,秦清越瞳孔紧缩,原本帮明栀分辩的话停在喉间。 【谈笑之间上眼药,获得积分+10!】 “当中必有误会……” 秦清越这艰难的话一出,渡星河就知道他拿的原来是舔狗剧本。 她直接截住他的话:“人你也见到了,还活着,让她少惦记我。” “明栀还记挂在心上,时时在玉牒上与我提起,你要是这么说,那以往你俩的同门情谊又算什么呢?” 渡星河很认真地想了一想: “算她想象力丰富。” “只有这个吗?”秦清越还不甘心。 渡星河沉吟:“那还算她精通兵法之三十六计之第七计,无中生有。” 秦清越脸皮薄,被她一通抢白,脸都涨红了。 就在这时,春慈大师的随从请他过去,让他一同评定六个徒弟炼出来的聚魂解毒丹。 六个样式一样的锦盒放在他面前,他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最后评定出最好的那一颗:“四品玄级解毒丹,大师你的弟子这样年轻,就已触碰到玄级丹药的门槛,真令我佩服。” 春慈大师笑了:“他们天赋跟你比还是差点儿,可惜贤侄早就拜入无量宗门下……多好的苗子啊!” 那六个徒弟听在耳里,面有不服,却无可奈何。 火系单灵根的秦清越在控火诀上有着远超同辈炼丹师的天赋,虽然他并非专修丹道,春慈大师出于爱才之心也经常指点他,期望他未来能在丹道上能有建树。 “不如师父让秦道友炼一炉解毒丹,也让我们观摩学习?” 其中一个刺头儿提出。 春慈大师看向秦清越,他欣然答应,当即起炉。 当开炉时辰到,飞入锦盒里的解毒丹色泽奥妙,丹及二品玄级,超了那刺头儿两品。 那人犹不服,咕哝:“可能是这一炉手感好。” 炼丹神奇之处,就跟手游刷属性一样。 用好的正确的灵药,正确的切割手法,只能保证它的下限,它会因为各种正常人根本不可控的细节差距,影响最后成品的品质。 “今日的确是手感好,在春慈大师面前献丑了。” 秦清越笑道,更把前头那人衬得像跳梁小丑。 就在底下的围观群众里,参水问渡星河:“师父,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食堂看厨子做菜呢。” “你不懂,这一票要是学到了,回头我们师门就能去食堂灵食自助餐。” 渡星河不错眼地盯着上方。 果然,春慈大师最后露了一手,当场炼出了一盒天品一级的解毒丹。 收到众人的惊叹后,他笑眯眯的说:“后天飞舟上的坊市开放,欢迎大家来交流丹道。” 要知道修士到处游历,格外容易遇到毒物,解毒丹永远不愁卖。特别这趟飞舟是往邪岭那边去,春慈大师自己的确不需要这种销售手段,他这趟带徒弟出来是去南边一处秘境采摘稀世灵药,此举既是扬了名,同时让他们见识见识丹药炼得到的好处,也给他们赚些外快。 而在这一天内,渡星河分别把聚魂解毒丹的卓绝、高明和合格的炼丹手法都刻印进了脑海里。 那些正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细微差异,统统逃不过盗眼的观察。 当她合上眼,便是不断地重温和优化。 就是有点费眼睛。 当渡星河被参水扶回房间里,闭目养神时,秦清越正在玉牒上和九阳宗的苏衍说遇到了他前师妹的事。 “……你替我跟她说,我有一盒疗伤丹药,若她不再拿恩情来要挟栀栀,我就把药送她。” 苏衍思量片刻后,淡淡道。 秦清越觉得不妥:“这岂不是往姑娘的痛处戳?” “她一个女子身上留下如此丑陋的疤痕,我这是帮她,她该感谢栀栀才是,不是为栀栀考虑,我管她去死。” 第25章 自己的剑更有性价比 渡星河不知道有人为自己的伤疤操心上了。 在问心崖上受的伤,早就好透。 她展示给众人看的,第一是她迎着青玉轮的攻击杀死陆有为时所受的重伤,第二是她后续试图给自己疗伤,结果差点把伤口玩得坏死导致的。 在之后,麒麟和心月给她疗伤,才把伤势止住。 至于伤疤…… 伤口愈合得挺好,不流血也不疼,渡星河就没再去管它。 她修仙不惦记那点皮囊上的事。 元明尊者这回是纯粹一口黑锅凌空飞过来,死死扣他头上,昨日在场的修士不少,回去都在嘀咕九阳宗的人对弟子这么狠?怪不得要跑路。 而话题中心的渡星河却盘腿打坐,闭目冥想。 …… “师父回来之后就吐得昏天黑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心月问完,参水一脸无辜:“你问师父呀!” “师父在练功,不能打扰她。” 参水把在炼丹阁的事情上复述一遍,说:“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师父回来后就吐了,她吐完就开始打坐,肯定有自己的成算,我们做徒弟的瞎猜也没用。” 他非常有做跟班的自觉性。 心月苦恼地蹲了在下铺:“你粗心得很,肯定有你没留意到的细节,师父要是也带我出去就好了。” 渡星河没有明说,但她大约能猜师父让她待在房间里的缘故,怕她被其他修士发现水灵根的身份起歹心,她当然不能任性糟蹋师父的一片苦心。 只是心月不禁有些气恼,女子美貌招祸她能拿刀把自己的脸划了,这灵根她还得留着修仙呢! 错的不是水灵根,是觊觎她的修士。 心月拿袖子擦了把脸,愁苦顷变坚毅,盘坐成五心朝天的姿态,开始运转师父教她的心法。 她要变强! 要光明正大地跟在师父身边! 看到屋里的师父师姐都开始练功,无事可做的他只能拿师父给他的功法跟着一起练。 参水平时更愿意练罗刹棍,他坐不住。 但这飞舟单间的大小,他要在这练棍法,便是一棍师姐,两棍师父,第三棍扫中自己的后脑勺,谁都别想好过。 …… 三个时辰过去,渡星河才将聚魂解毒丹的手法尽数明悟。 平常人看别人炼丹,即使记得再好,顶天了回忆起来也是比较清晰的影片,而在盗眼的加持下,所有炼丹师的一举一动被她解构重建,光用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细节,精准地刻印进她的识海里。 短时间内接收和处理巨大信息量也造成了她的晕眩和呕吐。 要是没那坊市开放,她还会缓一下,但现在,自然是优先学习炼丹。 渡星河起身,去买了些灵草后,便到炼丹阁租用了甲字号炼丹房。 正好阁主也在,不禁露出诧色:“你旁边那姑娘毫无炼丹常识,问了我一大堆事儿,没想到你也是炼丹师。” 他说姑娘,便是猿扮女装的参水。 渡星河颔首:“马上是。” 阁主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眼前这胆大包天的女修,居然看完别人炼丹就直接来实践:“你真会假会啊……别看了觉得简单,你记得住丹方,距离能炼好却有很长的路。” 炼丹啊,对天赋的要求很高,同时也需要有人领进门。 同样的丹方,给一百个人炼,都未必能炼出能用的成品。 “像聚魂解毒丹,你在炼丹时要用神念去识别每一种灵草的药性,让地火将杂质去除……啥都不懂瞎炼一通,按着丹方炼出来的丹也许能解毒,但里头积累的丹毒够直接把你毒死的。” 渡星河颔首:“谢谢,不过我真会。” 看她坚持,阁主也不再阻止,只提醒她炼丹房里都有紧急措施,炸炉了叫人就行:“炼完别急着自己试丹,可以先拿出来让我看看。” 把渡星河送进炼丹房后,打杂的笑说:“阁主你还怪热心。” “我是怕她死里面了不好跟飞舟长交代。” …… 原主对炼丹的事了解得不多,九阳宗里炼丹峰的长老和弟子地位超然,旁人都以修为论高低,独独在他们面前,总要客气三分。 炼丹师在宗门里的地位特殊,哪怕是亲传弟子要退宗,把恩怨掰扯明白了就行,炼丹师想退宗却是不能够的,都忌惮你拿着本宗的炼丹经验去传授外人。 炼丹房中,渡星河启动阵法,地火燃起。 将丹炉烧到合适的温度需要一段时间,她先去处理其他材料,其中有一样便是喜鸟的蛋。 炼丹师有专用的丹刀做细活。 渡星河去看过价格之后,选择了拔剑—— 不是丹刀买不起,而是自己的剑更有性价比。 剑尖绕着喜蛋的上方划了一道,再向内收,眨眼间,蛋的上方就被开出一个口子,方便她将蛋液和蛋黄倒出。 清兰芝要切片加入,大师的刀工能切得片片一样,薄如蝉翼,她亦能模仿。 如果有其他炼丹师在此,必然惊讶于她处理灵草手法之熟练,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竟和春慈大师分毫不差。 而她居然这么年轻! 眼见丹炉即将到达完美温度,渡星河打开系统,兑换多子多福光环。 【多子多福光环】:激活此光环后,宿主将会体验到丰收的喜悦,你是后宫中多子的象征,经你手的石榴都会结出特别多的果实。建议配合绝育药使用,物以稀为贵,人亦如此。 渡星河留意这个光环许久了。 那用在炼丹和灵田养殖上呢? 渡星河想寻找一处清静地儿自立门户便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炼丹只是其中一个挣钱环节,生财发家才能更好地搜罗天材地宝为她所用。 汗水从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流下,她小心地控制着火候……灵根里不带火的要控制地火会耗费更高的灵力,她感应着灵草里的灵气性质,逐一逼出药性,进行最后的淬炼和调制。 不同灵草的药性被炼合在一起,最佳的出炉时机稍纵即逝。 渡星河全神贯注,感应灵气到达巅峰的瞬间。 “起!” 她清喝一声,瞬间百颗丹药从炉中升起。 大珠小珠落玉盘,锦盒被填得满满当当,聚成宝塔状。 浓烈的药香弥漫开来,渡星河却掩住口鼻,转头在倾倒废料的地方呕吐起来。她尚未完全掌握炼丹技术,全程回忆着春慈大师的手法,识海过载,便有头晕目眩之感。 这点皮肉之苦,渡星河并不放在眼内。 系统冒头:【宿主,你是否又把多子多福用在奇怪的地方?】 “怎么会?你看我都在孕吐了。” 渡星河捧起清水洗脸,口齿不清地说道。 …… 稍作休整后,渡星河走出炼丹房,问打盹的前台:“阁主呢?” “阁主休息去了,你有事要找他吗?” “我是来退房的。” 之前听阁主说丹炼好了给他瞅一眼,渡星河才有此一问,对方不在,她也不强求。 “你把令牌放这儿就好,等下我会去收拾的。” 待渡星河走后,前台才拿起清洁工具去炼丹房里,他打开丹炉咦的一声,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炼丹如熬药,必然会产生丹渣。 区别在于,药渣里的有效成分真被全部煎煮出来了,丹渣是因为炼丹师的技术不到位,浪费了这部份,才剩下来的。 技术越好,剩的越少。 有些学徒剩得特别多,把丹渣边角料抠下来还能搓点丸子,对修士来说是垃圾,对凡人却有用,能卖钱的。 “怎么能一滴不剩呢,” 前台纳闷:“总不能是当锅巴刮下来吃掉吧?” ——多子多福不能无中生有,机率上调也得有依据,于是渡星河买的那些药材被榨干得一滴不剩,全被炼成了解毒丹。 享受到丰收喜悦的渡星河心情正好,却在回去的路上被秦清越拦住了。 “有事?” 见是他,渡星河立刻收了笑脸。 秦清越硬着头皮把苏衍的话转述了一遍,他还替苏衍美化过来着:“他心里是很惦记着曾经的同门情谊的,听到你留下了伤疤,立刻让我帮忙买一份玄品疗伤去疤的丹药。” “即使你很努力从他的嘴里扒出象牙,也掩盖不了那股狗味,他原话肯定不是这样。” 渡星河随后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最心爱的小师妹的命就值一份玄品丹药?” 秦清越低下头,面露窘迫:“我也觉得他做得不妥,可你难道就不管那疤了?” “这疤又不妨碍我修仙,等我再有突破,肉身伤痕转眼便消。昨天拿出来说,只是不想别人误会我和明栀之间当真有什么同门情谊了。” 渡星河说得理所当然,视突破为必然会发生的事。 他顿时语塞。 苏衍和他都以为女修总会把外貌看得很重,不料对方根本没当回事,视作等闲。 渡星河:“没别的事就让开。” “还有……” 秦清越暗下决心:“他归他的,我也有能疗伤去疤的药,我给你。” “用不着。” 渡星河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有用的事儿。 她耐心尽失,直接越过他就走。 第26章 天品一级解毒丹! 飞舟上的坊市登记区。 渡星河站在大门边,望了里面人头涌动的景象片刻,走到登记处。 “每样商品抽百分之五的手续费,如果在坊市里谈好出去交易,一经发现会被商会拉黑,交够处罚金才能洗白,明白了的话在这里签个字。” 工作人员熟练地推给她一份契约:“你要卖什么?” “聚魂解毒丹。” “你是炼丹师?”工作人员高看她一眼:“要在坊市里售卖丹药的话,需要去炼丹阁审批一下,要你自己拿过去……不是我们不愿意代你走一趟,而是东西离了你的眼,后面验出来丹药有问题的话,会有人质疑我们掉包,你自己走一趟保障双方利益。” 参水自告奋勇:“我去给师父跑腿,我认得路。” 渡星河颔首: “那你去,办事仔细点,我在坊市里逛一会。” …… 炼丹阁。 参水脚程快,转眼就到了炼丹阁的前台,正好阁主在当值,他看参水一眼,便想起那个神情冷冷的女修:“好,拿来我验一下。” 评价丹药等级最直观的方法是看丹纹。 丹纹越多,品级越高,炼丹师往往会在丹药里沿照着丹纹刻出自己的独家印记——打丹印只能在刚成丹的一柱香时间内完成,不然便会破坏丹药药性的稳定性。 如果是师父指导徒弟,师父有权在徒弟炼成的丹上同刻自己的印记。 不过,此举比起让师父沾光,徒弟发挥失常让师父颜面尽失的可能性更高,所以会这么干的炼丹师不多。 “让我看看,” 阁主打开锦盒,被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丹药晃了一眼: “……炼了这么多颗,就不能多备一个盒子?要不在我这儿买点吧,你拿去摆摊卖也得分装啊,没得让人挑两颗就走,不贵的。” “那行,阁主你看着来,你有经验。” 参水说。 参水这么信任他,阁主也不废话,他扫一眼就知道锦盒里丹药的数量,转头叫打杂的拿对应数量的锦盒出来,按八折卖给他。 接着,阁主拿起丹药,仔细观摩上面的纹路。 方才那堆成宝塔状的丹药画面太震撼,令他忽略了扑鼻而来的浓烈药香,如今细看之下,此丹药道道纹路清晰,奥玄的灵力隐隐透出,正是灵物药性被尽数逼出,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的象征。 丹纹越清晰,也代表丹毒越少。 那些丹纹模糊不清,甚至斑块成状的,代表沉淀了大量丹毒,那种坑爹炼丹师炼出来的丹一般只能粘点金箔上去,高价卖给凡人。 “居然是天品一级的解毒丹!” 阁主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丹药。 接着,他再验剩下的,每一颗验下去,越验越是惊骇。 因为按他对丹药的理解,这个数量,起码是两炉到三炉的丹药数量,而三炉维持天品一级的品质,证明这人绝对有资格称一声丹道大师! 不过…… “这看着像是春慈大师的手笔。” 如果不是上面没有大师丹印,阁主都要盲猜这是春慈大师炼的丹了。 参水听见后,一蹦两米高:“这是我师父炼的!” “你师父?” 阁主回忆起那张冷冽秀美的脸庞。 那位女修的样子,更像初入丹道不久的傲气新人,又听闻她之前是从九阳宗退宗的……九阳宗能放一位丹道大师走? 这比她能炼出天品丹药更让阁主匪夷所思。 他摸着良心说,春慈大师说不定都不能稳定炼出这种水准的丹药…… “对,我师父。” 参水一脸与有荣焉,他一顿后催促道:“你验快点儿,师父还在坊市等着我呢。” “好好好,不敢耽误大师事儿,” 阁主把聚魂解毒丹装好,同时写下批条交给他:“你等下开卖的时候把这批条挂在摊位上便可。” …… 在参水走之后,渡星河坊市里逛了逛,看看别人都在卖些什么。 逛了一圈之后,发现居然没有卖丹药的。 她纳闷向其中一个摊主问起,摊主笑说:“春慈大师在飞舟上,又说了他的徒弟会来摆摊,水平不够的哪敢出来卖弄?你不如看看我卖的飞行法器。” 摊主指了指放出来的玄机木小舟:“八品法器,能容纳五人飞行,时速……比你御剑飞行是慢点儿。” 居然有这么方便的东西? 渡星河真心动了,她的剑最近承担了太多不该承受的重量。 只是在看过价格后,她说:“你能给我留着么?我身上没多的钱,得把东西卖出去才能来买。” 灵丹药材的价格太贵了,渡星河是把身家都押下去才炼出一炉来……至于炸炉了血本无归怎么办? 她赌性重,没怕过。 摊主好奇:“你卖的什么?” 他要看看好不好卖,不好卖他就说不方便留。 当听见渡星河说是来卖丹药之后,他立刻换了张笑脸儿:“原来是位炼丹师!那成,我给您留着。” “那劳烦了。” 渡星河拱手。 她回到自己订好的摊位坐下不久,旁边就传来阵阵药香,六个灰袍修士正布置着摊位,面上红扑扑的,个个难掩兴奋,活像摆毕设展览的艺术生。 她闭眼等参水回来,旁边却有交谈声淌过:“等下秦清越是不是要过来?” “师父说秦清越的丹药也搁我们这儿卖。” “凭什么,他和我们又不是同门。” “凭师父喜欢他,觉得他有天赋呗!火灵根就是了不起……妈的,到时候如果我的卖不出去,岂不是很丢人?” 渡星河认得这声音,是那天没准备兽血,结果拿自己血入引的炼丹师,在评核丹药的时候就被春慈大师批评了,说炼丹师的确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调整丹方,但既用了人血,还是修士的血,就该在后面将无垠水的比例调低一点。 对师父,那炼丹师当然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好迁怒秦清越了。 另一人宽慰他:“不用担心,丹药怎会卖不出去?明日再来,也就卖完了。” “我们做的都是聚魂解毒丹,飞舟上修士的需求有限,我们堂堂纯丹堂今日没卖完就很丢人了,哎……” 丹药品质好的不愁,水平欠佳的就焦虑上了。 六人齐心合力地布置着摊位,过一会却注意到旁边摊位光秃秃的渡星河,忍不住讨论起隔壁是卖什么的。 就在这时,秦清越来了。 原本非议他的炼丹师立刻噤声,和他热络地攀起交情来,而他注意到隔壁摊位的渡星河,心生意外:“隔壁……是卖什么的?” “不知道啊!我去帮清越道友问问!” 不等秦清越阻止,那灰袍炼丹师就过去问了,问完一脸不可思议地回来。 秦清越也好奇:“她告诉你了吗?” “告诉我了,”灰袍炼丹师有点想笑:“她说她是来卖自己炼的丹的。” “……” 在纯丹堂的炼丹师隔壁卖丹药,那不是等着被抢光客源? …… “师父,我回来啦!” 不一会儿,参水紧赶慢赶地回来,扑到渡星河面前。 渡星河看他一眼:“嗯,批条拿到了吗?” “嗯!” “拿到就挂起来。” 渡星河拿起块木板,拔剑在上边刻下“天品一级聚魂解毒丹,一百中品灵石一盒,居家旅行,必备良药”,便放在桌上:“参水你过来负责接待客人。” 她这定价亦是有讲究的。 聚魂解毒丹比较是简单的丹药,即使品质效果再好,也不会出现那种全场疯狂竞价的盛景来,但它的价格不低,全卖出去,也算是发笔横财。 想她当初费劲巴拉搜刮秘境,也才卖了七十块中品灵石,可见丹药之暴利。 渡星河要赚快钱,想快些脱手,这定价就不能高了。 她刚好定在一个,飞舟上的修士买下,日后再出去还有点赚头的合理价格来,让人觉得买了不亏,错过才亏。 这时,渡星河隔壁纯丹堂的摊位已经布置好,开卖了。 即使炼丹师性格矜持,不愿大声叫卖,光是前日被炼丹评测一事吸引过来的修士,已在摊位前聚了起来,门庭若市。 参水见状大急,小声问:“师父,我要不要也收拾一下摊位?” “不必,你打开其中一盒便是。” 锦盒一开,便阵阵飘散出极为精纯的药香。 药香慢慢飘荡过去,哪怕渡星河懒得布置摊位,肯定也会有修士闻到,过来一探究竟。 参水不懂师父的算计,他心中一急,便在摊位后掐诀摇身一变,再绕路走出来时,已从美貌女子变成方脸修士。 他挤进隔壁纯丹堂摊位前人群里,惊呼:“天品一级?!这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没有天品一级,道友误会了,我这儿只是玄品丹药。” 纯丹堂摊位前的炼丹师听到惊呼,还以为在说自己的作品,赶忙谦虚否认。 不过,这个“谦虚”也是有水分的。 毕竟在这地品丹药为主流的年代,玄品已经是很优质的丹药了。 参水嘿嘿一笑,把字咬得特别清晰,高声道: “我是在说隔壁的!隔壁居然在卖天品一级解毒丹!” 这句话,彻底吸引了在场修士的注意力。 趁着人群乱起来,参水又模拟出另一把声音:“当真?让我看看,哇,好精纯的药香!还只卖一百中品灵石一盒!大师,给我来两盒!” 听到价格后,人群立时按捺不住了。 他们在开市后轰隆隆地找到纯丹堂的摊位,又在被撩拨后轰隆隆地涌到渡星河的摊位前。 而这时,重新变回女子模样的参水在师父旁边坐下:“别、别挤别挤,数量有限,卖完即止!” 变得太急,他明明顶着张女子面孔,声音却粗犷如七尺大汉。 可是没人注意这点无关要紧的细节。 修士们先是看清了木牌上的内容,又抬头去看批条。 果然是天品一级的聚魂解毒丹,才卖一百中品灵百一盒!隔壁纯丹堂的玄品解毒丹,都要五十中品灵石呢! 要说不还便宜一半? 但这就是天品和玄品的天渊之别。 再说了,在飞舟坊市里抢购到天品丹药,等下了飞舟肯定有富哥富姐修士愿意高价购入,转手就小赚几十中品灵石,亏不了。 渡星河如果愿意高价慢慢卖,想来也是能赚更多的。 但她不想把时间放在做买卖上。 这边人多吵闹,她难静下心,只想卖完就拿钱去买飞行法器,买些日后自立门户要备下的东西,回屋里继续修炼。 “给我来一盒。” “我也要!” 你一盒我一盒的,存货很快就见了底。 与之相反的,是渡星河变得沉甸甸起来的储物袋,赚得盆满钵满! 旁边的纯丹堂炼丹师看到隔壁的盛况,人傻了。 隔壁都快卖光了,他们还只卖出去一盒。 那一盒还是品质最差的地品丹药,那修士实在穷,玄品不够钱,天品更是高攀不起,地品刚刚好,也不去考虑丹毒沉淀的问题了。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隔壁在卖天品丹药!那天品丹药还是出自那女修之手。” 灰袍炼丹师震惊。 他们想起来,秦清越好像认识那女修,便问他:“她是何方神圣?师从哪位炼丹大师?” “她……之前是元明尊者门下的。” “元明尊者,是东边的丹道宗师吗?” “呃,元明尊者是剑修,”秦清越顿了顿,语气却不确定地来:“她也是剑修,起码之前是。” 修仙界的机缘万千,处处是变数。 可也没变得这么离谱的,纯丹堂众人再度语塞,待他们缓过劲来的时候,隔壁早已卖清光了丹药,收拾起身要走了。 渡星河走之后,客人才重新回到纯丹堂这边来。 可是的确如他们所言,飞舟坊市上的修士需求是有限的,他们的丹药滞销,每一个回去见师父时都低着头,抬不起来。 春慈大师没责怪他们,只是让人想办法去收购一颗从隔壁摊位卖的解毒丹:“你们说她很年轻,我倒是很好奇是哪位大师的弟子了,想结识一二。” 他向来欣赏年轻有才华的炼丹师,且不吝于提点他们。 “可是,她卖的丹药上没有丹印。” 春慈大师淡笑:“我和平云大陆上近半的丹道大师都有过交流,即使没有丹印,也能大致猜出是什么流派。” 丹药很快送到春慈大师的手上。 他端详片刻,睿智的脸庞竟生出丝丝迷茫。 ……这丹药,怎么像他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 第27章 他们根本就不识货 当纯丹堂的弟子一脸憋闷地出现在渡星河的房门外时,里头的两个徒弟已轮流透过猫眼见到他,商量起对策来。 心月:“那人是谁?” 参水说:“我认得他,是纯丹堂的炼丹师……今天在师父旁边摆摊,结果生意都被咱抢走了的。” 心月眼睛一眯,凶光顿现: “那是来寻仇的?师父正在修炼,怎容他人打扰。” 这时,敲门声响起。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打开门后走出去迅速关上,将来人隔绝在门外后,才客气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殊不知纯丹堂弟子张源也在心里打鼓。 面前一个妖艳女子,一个虬髯大汉,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炼丹师不擅战斗,据说这个丹道天才是剑修,剑修和体修都是信奉不服就干的野蛮人,他们一言不合就提剑刺过来怎么办! 万一打起来,张源只能嗑药爆种。 但他怕痛,当然是能不动手是最好,于是收了面上的傲气,道:“在下是纯丹堂的炼丹师张源,姑娘应该对我有印象,春慈大师听闻渡道友正在修习丹道,想请道友到食堂小叙用餐,请问道友何时得空赏脸?” 炼丹师之间交流技艺是很正常的事。 听见是来请客吃饭的,对方的态度又很客气,参水立刻换了张笑脸:“我师父这会正在练功,不见外人,可不可以再约时间?” 张源欣然同意:“我们来交换玉牒印吧。” 他说完,发现二人疑惑地看向自己,只能心中一边纳闷这是哪来的乡巴佬,一边向他们解释通信玉牒的作用,交换了玉牒印便能千里传信。 张源本来还想向他们炫耀一下自己手里拿的是市面上最时髦的玉牒呢。 他们丹修就是富! 可惜了,见二人没有玉牒,他便留下房号,麻烦渡星河醒了之后,做弟子的跑一趟传递消息。 参水应允。 渡星河练完功时,正打算带两小只去飞舟上的食堂饱餐一顿,听闻春慈大师有意相邀,她沉吟片刻就答应了:“你回去问他一个时辰后在食堂见如何?我会带上两个徒弟,徒弟的伙食费我自负。” 在飞猿传信的沟通下,两边很快达成了共识。 春慈大师更让小友不必多虑,区区一顿饭他还是请得起的,她愿意带着徒弟来赏脸是他这老人家之幸。 赴宴前,渡星河用玉牒搜索了一下春慈大师。 他在修仙界的风评很好,虽为丹道大师,却很平易近人,和各大宗门的关系不错,因此纯丹堂也是深受修仙界礼遇的。 【被你们说得春慈像完人一样,他就没缺点吗?】 【硬要说的话也有,据说他很会看人下菜碟,无量宗的首席亲传你们听说过吗?明明不是纯丹堂的,春慈也去教他炼丹,为啥?真看中他的火灵根?因为他出身好,背靠那什么。】 【想被他亲切对待,得投个好胎啊。】 讨论很快就停在了这里。 …… 不一会,渡星河带着二人赴约。 食堂位于飞舟的中间位置,分为三层,第一层只售卖普通食物,因为价格低又美味非常热闹,甚至有凡人在用餐,渡星河看了眼正在打饭的阿姨和大叔,问:“上回你就是在这买的餐点?” “对,” 参水低声说:“变成大帅哥去阿姨那排队,她会多打一些给我。” “……” 没有用的知识增加了。 渡星河才驻足片刻,就被早早候在这里的张源认出她来,请她上三楼包厢,期间无数工作人员对他们行礼致意。 她不动声色地感知了一下对方的修为,发现他的境界远低于自己,却对周围的金碧辉煌和特权待遇视之等闲,这说明他的出身非富即贵外,便是炼丹师真的很赚钱。 很快到了三楼,穿过长廊,走入一个装潢以白玉金器为主,点缀以同色织物的巨大房间,里面的布置也处处充满巧思,竟有一条延伸到墙壁的溪流,环绕在圆桌。 远远看见春慈大师,他招手让三人入座。 在所有人都坐下后,原本玉石质地的墙壁竟渐渐变得隐形,能透过它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人就像是悬浮在空中用餐一般。 他和渡星河寒喧一番,发现对方虽然模样年轻,修为也不深,约在筑基四层,谈吐却滴水不漏,仿佛在一些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长时间生活过。 而接下来的一点,更印证了春慈大师的猜想。 蟹粉琵琶豆腐、黄椒烧丝丁鱼、油泼麻辣鳝鱼、滴露鸭汤、岩茶烟熏马友鱼……还有许多经过厨师巧手烹调后,看不出食材是什么的餐点,被盛在白玉莲花的中间,由溪流缓缓送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食物,肉是灵兽肉,米饭配菜乃至调料都是商会灵田里所种植出来,再被以厨入道的修士精心烹调,绝非凡品可比,每一碟,都是想象不到的昂贵! 春慈一直在观察渡星河的反应,结果她的目光落到菜肴上片刻,便平静地收了回来。 好深的城府! 更难得的是,她身边带着的两个徒弟,也是同样的一派平静。 心月更是没放松过警惕。 再看看自家纯丹堂的,虽说炼丹师的吃穿用度就没穷过,第一次带他们来商会的三层包厢,除了出身较好的张源外,全都难掩激动之色 年纪轻轻就能够炼出天品解毒丹,春慈觉得渡星河背后必有明师指点,再打听出她曾是九阳宗明元尊者的弟子……能毫不留恋地从三大宗之一离开,那肯定是有了更好的去向。 修仙界太大了,谁也不敢说自己摸索清了每一个势力。 “今日我请道友来,是想和道友探讨一下丹道。” “大师客气了,不过我是剑修,于丹道只是初学者。” 渡星河坦言。 春慈心中暗惊:“初学?不知道学了多久?” 他不曾想过的是,渡星河师徒三人之所以面色平静,不是因为他们背后有强大势力,见识广博,对这些视之等闲,嗤之以鼻…… 而是他们根本就不识货! 没准备香蕉的席对参水来说吃啥都一样。 心月是农户女,怀疑城里人的流水席都是在水上搞的。 至于渡星河,元明尊者带弟子见识天材地宝时从来不带上原主,她也不认识这些。 丹道大师不动声色的炫富试探,可算是踢在三个乡巴佬的铁板上了。 渡星河想了想:“呃,三天?” 第28章 仙门毒妃渡星河 春慈一愣。 他下意识觉得渡星河是在说笑,话到嘴边却决定顺着她的话去套话:“怪不得道友要退出九阳宗,九阳宗虽为天下第一剑宗,在丹道上的造诣却还差点儿火候,道友这天赋……算是明珠暗投了,只可惜这慧眼识珠的人不是老夫啊!” 春慈以为她会自报师门,再不济也该谦虚一番。 结果她说:“的确,差点就被九阳宗耽误了。” …… 旁边纯丹堂的弟子眼睛瞪得险些脱窗。 春慈第一次开始觉得迂回话术不是很好使,他稍稍正色,决定再试探一次:“我看到道友你炼的解毒丹,与我的炼出来的效果极为相似,所以觉得我俩实在有缘,说不定是天赐的师徒缘份。” 极小的细节改动,都会对灵丹药性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的独门秘技,不在丹方,在于控温技巧。 这需要无数炼丹经验熬出来的,亦极难言传,即使是他的嫡系弟子也不敢说自己学了个十成,偏偏议这素未谋面的姑娘炼出来了! 春慈想知道她师从哪位大师。 而不知真相的纯丹堂弟子,则是嫉妒得酸水都冒出来了! 为了拜入春慈门下,他们家里送了多少礼?还得非常有天赋,才能入丹道,何曾见过师父主动想要收谁入门下,唉,看来这纯丹堂首席爱徒的位置要换人坐咯…… 却看见渡星河一脸惋惜地叹息道:“可惜啊,我已经有两个徒弟了,再收一个教不过来。” “……” 春慈之前是摸不清她的背景深浅,现在连她的思路都看不透了。 话都架到这里,他只能说:“哈哈,道友真幽默。” 渡星河但笑不语。 春慈看不透她,她却有点明白这帮炼丹师,特别是春慈的行事作风了——与其说是脾气好,不如说是长袖善舞,处处与不同势力结下善缘,和寻常意义上的修士不一样。 修士,特别是剑修,大多是不会跟修为低的人讲道理的。 谁不爽,一言不合,直接碾死。 哪怕顾忌对方有后台不下手,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可惜我此行有任务在身,不然真想跟着大师你学习一二,早闻纯丹堂有独门控火技艺,不知道和我师……我用的是否一样。” 渡星河假意说漏嘴,卖出破绽。 既然看明白了春慈喜欢向势力雄厚的人卖好,她就打算顺着他的幻想故弄玄虚,从他身上挖点好处出来。春慈果然被她暗示的人设唬住了,即使境达结丹,修士也是人,很难跳出思维模式的桎梏。 “想和前辈交流一番,又觉唐突。”渡星河叹息,摆出一副很想和春慈大师结交的仰慕神色,她既不能一开始就满足对方的虚荣心,也不能一直插科打诨下去。 前者会让春慈轻视己,后者则会令对方谈兴尽失,不欢而散。 “怎么会?技艺就是要不断的交流才会有进步的空间……你说的这一点,我也十分好奇。” 炼丹师清高自傲,却又需要靠山。 春慈是万万想不到,有人会在没下家的情况下脱离九阳宗保护。 渡星河是真的啥都没有,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无畏的精神反倒唬住了这帮炼丹师——纯丹堂有独门控火技艺这件事,是没有外传,纯靠渡星河用盗眼观察总结出来的特性,她说的“早闻”,便是刻意令春慈以为她背后的师父对纯丹堂很了解,加深了这个形象的高大和神秘。 …… 两人定好要在饭后交流,活动一下筋骨。 渡星河一边享用美味灵食,一边思考对策。 光论丹道,她是纯纯的门外汉,多说两句都能被识破的那种。 于是在酒过三巡之后,渡星河主动提出:“不如我来炼一炉丹试试,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前辈指点。” 春慈听后,欣然同意:“我在飞舟上长租了一个炼丹房,里面有两个丹炉,方便我教弟子,里面有许多药材可自由取用,炼好的丹药归你。道友要是不嫌弃的话,请。” 论道始终是纸上谈丹,渡星河毫不避讳就要在他面前炼一炉丹,反倒让春慈更加相信她是有实力的。 不然,他还要怀疑一下,那批天品解毒丹是否真的出自她之手。 到了炼丹房中,渡星河走到药柜前,开始挑选灵药。 在丹道上有一点,最好的药材,未必是最合适的。 好的药材灵气充沛,有时处理失当,反而会让丹药失了平衡,导致炸炉。用盗眼观察过春慈大师炼丹的渡星河却没这层顾虑,直接在选材上一比一地偷,偷得分毫不差。 从处理药材,到投入炼丹,春慈快把自己看恍惚了。 他是打算透过观看现场炼丹来分析出对方师从何人的,结果越看越像自己亲生的。 怎么回事啊! 第二次炼制,渡星河就比上回熟练多了,在春慈看明白之前,一炉丹既成。 这一出炉,又把大师惊着了。 怎么这么多! 解毒丹哗啦啦地聚落满满一锦盒,统一是无可挑剔的天品解毒丹,使用同样的药材,最终得出的数量居然是他的两倍! 难道,这年轻女修在丹道上的造诣比他更高!? 丹道达者为师,哪怕渡星河的修为比他低,只要在丹道上比他厉害,春慈就存了求教的心。 而这时,渡星河问他:“可否也让我看看大师炼丹?” “当然可以。” “解毒丹已看过多回,不如试试筑基丹?” 渡星河承认她是有赌的成分。 筑基丹的丹方并不外传,守在三大宗和仙朝手里,材料也紧缺,对普通修士来说非常珍贵,一些小宗门只会授以亲传,只有三大宗和仙朝才能大气地让内门弟子及以上都使用筑基丹。 但,渡星河赌这是一个骗局,赌筑基丹在春慈大师眼中不算什么。 即使它再珍贵,每年不还有那么多宗门的修士筑基? 在商会,只要付出高价,也能购下筑基丹。 它的神秘稀缺是针对普通修士,话语权和销售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筑基丹的材料我这还真的有,倒也行。” 春慈清点了一下药柜里的灵草,欣然应允。 他根本没想到,一位能炼出天品丹药,手法和他一样娴熟,技术甚至胜于他的炼丹师,居然真是个入门的初学者,连筑基丹都不会炼! “筑基丹对地火的掌控特别讲究,道友是会选方向的。”他夸奖。 这就像是看见一个刚刚在王者局里大杀特杀的mvp玩家,即使下一把他选了辅助,队友也不会觉得他是没水平的混子,春慈在自己的常识下对渡星河先入为主,却中了她的计。 春慈选好药材后,开炉炼丹。 渡星河盗眼一开,开偷!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识海,将她冲刷得头晕目眩,全靠意志力站在这儿,不敢错开一眼,为了保持高度专注,她在假意轻咳的同时服下一颗暖情丹,强迫自己提起精神。 系统却来打岔:【宿主,检测到你服下暖情丹的同时周围的唯一异性已达百岁高龄,请宿主谨慎用药!】 渡星河:【没关系,欲火已经燃起来了。】 春慈手法娴熟地燃起地火,开始温炉。 他正处理药材,回头一看,却见两行鲜红从后辈的鼻管缓缓流下…… “道友,你还好吗?” 春慈吓一跳。 要不是他还没开始放入药材,他都要怀疑自己炼的丹药出了问题,炼丹炼出来的雾气把她毒得流鼻血。 “没事,就是有点天干物燥,擦擦就好了,您继续。” 渡星河拿绢帕为自己擦去鼻血。 她不错眼地盯着对方起炉炼丹的动作,解毒丹还好说,筑基丹的炼制方法她是真的很想学! 待春慈炼完一炉,她硬扛着快要过载的脑子,又依样画葫芦地炼出一炉。 他发现两人手法的确极像,但她偏偏每一炉的产出都比他高。 春慈啧啧称奇,更想知道其中的奥妙。 人家不能言传,那就身教呗。 多炼两炉看看。 回灵丹、聚灵丹、洗髓丹、培元丹……春慈还长了心眼,拿出来炼的,都是对他这个水平来说必会的丹药,渡星河背后的高人必然也会,殊不知她是现学现偷,把他偷得只剩裤衩子! 春慈研究得更兴起,正想和她探讨一番时,炼丹房里扑通一声,渡星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道友!!!” 渡星河从炼丹房被抬出去的时候,炼丹阁阁主正好在当值中。 他看见这十分眼熟的女修面如金纸地被抬出来,心里一硌当…… 人果然要死他炼丹房里了么!!! 在众人的忧心忡忡下,被送到飞舟药堂的渡星河很快悠悠醒转,她忍住天旋地转的恶心反胃,坚持自己没事:“劳烦送我回房间里,我只想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在她的坚持下,飞舟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渡星河又抬回去了她的房间里。 之前散席时,渡星河让两个徒弟先回房间里。 没想到过了大半天,她便横着被抬回来,心月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师父,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参水看出来师父没有严重的外伤,虽然也很担心,但不像师姐一下子能酝酿出巨大的悲伤情绪,往旁边一站显得很单薄,很没良心,只好拿起从前在陆家办白事时学到的哭丧技巧,开嚎:“师父呀,亲师父哎,你是当我屋檐上芝麻搁高我,你是当我蒸笼顶上馒头烘高我,急病缠身无药医……” “打住。” 渡星河一抬手,示意他住嘴。 参水挠挠头:“师父,你醒啦。” “我是晕了,不是死了。算算日程,也该到巴幽南岭的地界了,我们……明天下飞舟。” 渡星河想要借着心月的力坐起来,结果上身刚起来一点,又开始眼冒金星,只好躺了回去,吩咐道:“你去跟纯丹堂说一声,我们明天就要走了,突然有急事走得匆忙,望大师体谅。” 参水惊讶:“竟这样急。” “我摆了他们一道,若不快点走,怕他们回过味儿来,要和我再论丹道。” “那师父不如我们直接溜了。” “不行,他答应今日用他药材炼出来的丹都归我,我想要。” 躺在床板上,渡星河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很艰难。 但,这也阻碍不了她的利欲熏心。 她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甚至不用多言,身边两人,特别是心月,格外能明白她……她什么都没有,单枪匹马在修仙界闯荡,怎么比得过家学渊源,比得过团宠万人迷?她要往上爬,就只能坑蒙拐骗,连唬带偷。 心月用温水将毛巾打湿,替渡星河擦汗。 虽然她没叫她这么做,但将冒出来的冷汗擦拭干净之后,人果然舒坦了许多。待她擦好后,渡星河才道:“你还有余力么?有余力帮我治一下手。” “当然有,师父哪里受伤了?” 心月的心一下子悬得高高的。 便见渡星河张开手,原本白皙细嫩的手心全是密密麻麻的月牙状伤痕,划伤交叠在一起,煞是可怖。她在偷师时,使用痛楚作引,令感知变得更加敏锐,集中到学习里。 在春慈眼中,这是炼丹传承最普通的东西,她该早就会。 对她而言,却可能是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 “别着急,我自己弄伤的,没多大事,治好就是。” “好,我听师父的。” 渡星河合上眼,感受丝丝舒适的冷流注入手心,抚平了痛楚。 行走江湖,果然要带治疗啊。 …… 渡星河猜得不错,纯丹堂那边的人一听她翌日清晨就要走,果然将她今日炼好的丹药放在锦盒里,让参水送回来,还附带了一些疗伤丹药,附言:“老夫一时沉迷丹道,忘了道友根基尚浅,过度使用灵力催动地火会导致晕厥,期间道友偷偷咽下的丹药……该是用来恢复灵力的丹药?终归是老夫的不是。” 多出来的丹药,是当赔礼来的。 只是春慈又补充,当时渡星河服下的丹药是他未曾见过的,十分好奇,不知道可否割爱一二? “……” 渡星河看着系统商城里的暖情丹陷入沉思。 送百岁老人这个……合适吗? 罢,这善缘得结。 想通这点后,渡星河痛快地兑换出两颗,让参水送过去:“此丹为别人所赠,我所剩不多,都送给大师了。” 收到想要的丹药后,春慈高兴地回赠了一些上好的药材,并留下自己的玉牒印,方便日后联系。 两边都觉得自己血赚,皆大欢喜。 让两人把行李收拾好,渡星河在飞舟上的坊市采购了一番,又易容隐匿身份,才带着二人走下飞舟。她在飞舟上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人人知她身怀巨款,又有天品丹药,更有可能是炼丹师……而她本人只是个筑基四层,不掳她掳谁? 渡星河猜得不错,她的高调吸引了一些不善的视线,只是在她周全的考虑下,顺利变成带着一猫一狗的大众脸修士,低调下了飞舟,来到巴幽南岭的边缘地带。 同样在这里下飞舟的修士不多,他们都披长衣戴面纱,既有防毒效果,也是明显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相貌,一下飞舟就匆匆走了,倒显得她慢悠悠的。 渡星河让两人服下聚魂解毒丹,同时打开飞行法器。 飞行法器价值都不便宜,她想到自己本身会御剑,待小两只学有所成后,多半也用不着这飞行法器了,不必买太好了,便在坊市里捡漏了个价格特别低的玄机木小舟。 “启!” 渡星河清喝一声,小舟立刻变大成为可容纳五人的木舟。 “上舟。” 她同时启动在系统商城里高价兑换的避毒光环。 【避毒光环】:宫斗文必备,安全得像铁桶一样的宫殿守护者,外人插不进一根钉子来,也无法暗害宿主。 她每天勤勤恳恳,晨昏定省,攒下的积分几乎都用在这了。 避毒符只可作用于她一人,避毒光环却能庇护她所居住的地方,等同为洞府布下结界,也能让她在邪岭毒地自立门户,偏安一隅。 只是系统不可思议:【宿主,你怎么会居住在一个舟上面?】 “和皇帝出游泛舟呢。” 木舟缓缓飞入弥漫着紫气的森林之中。 系统:【警告宿主,四方八面都是毒!】 渡星河非常镇定:“对,皇后在湖里投毒了。” 系统:【请宿主远离危险!宿主确定要在这里居住?】 渡星河:“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渡星河觉得它还是太没见识,以前古言小说里多少毒妃毒后?她喜欢往毒雾里钻,怎么就不算一种思想传承呢,她这本就可以叫《仙门毒妃》了。 第29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 渡星河原本想找一处宽广的平地建起自己的洞府。 巴幽南岭的外围却多是高耸入围的树木,气候偏热,植物都长着肥厚的叶子,根茎上的艳丽色泽让小舟仿佛飞入了一幅由ai随机生成的彩色画。 在中途,她再次激活每月福利的【窥视帝踪】。 罗盘指引着木舟穿过昏暗的密林,一只黑鸟飞过,羽翼带起猎猎夜风。 飞了两日一夜,才终于飞出林子。 视野一下子变广阔起来,参水扶着小舟的边缘低头看去,灰黑色的泥土往上蒸腾出刺鼻的硫磺气味……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了气味的来源。 越往深处,地面便有节奏地鼓起,平伏,再鼓起,活像是在呼吸一样。当土地变得越来越薄,树木也跟着稀疏了起来,巨大的乌云同时飘散开来,天上露出一弯明月,清辉投射下来,照亮了前面的路。 这是一片巨大的沼泽,暗紫色的粘稠液体往外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参水剥开一根香蕉,将香蕉皮扔到沼泽里。 香蕉皮的顷刻间被吞噬腐蚀得一干二净。 “师父,我们不继续往前走了吗?” 他咽了咽口水。 渡星河若有所思:“我看这里就挺适合定居,沼泽池是天然的屏障,而且这个沼泽还自带消化垃圾的效果。” “师父不如找个山洞……” “我又不是猴子。” 还不如当猴子呢! 参水用手肘捅了捅心月:“你劝劝师父。” “师父选的地方就是好。”心月向往地看着师父。 ……没救了,差点忘了师姐是个什么德性。 渡星河站在木舟的前端,正思索着该如何在沼泽上建起洞府时,手臂上的夜麒便提醒她道:【此处有异样的灵气波动,不过我没感知出危险,母亲可以再观察观察。】 凝麟说:【像是秘地的气息。】 渡星河皱眉。 连麒麟都能感受到的灵气波动,其他势力检测不到吗?难道就没想把这儿封锁起来,据为己有,就等着她去发现? 她把疑问抛给麒麟,它的回应是:【怎么能说“连麒麟都能感应到”呢!我们对秘地的感应明明比凡人修士更敏锐!不过在沼泽外面明明没有的……呜,我没有骗母亲。】 见凝麟格外委屈,渡星河只得先把它哄好。 须臾,她回过身去,看到背后密林里弥漫的紫气,心中一动。 是了,林子里有侵蚀灵气的毒雾,导致这片沼泽的灵气无法外泄,甚至毒雾和灵植都可能是被滋养出来的一部份! 不过这又和小云山上的情况不同,彼时早有人设下阵法将炼化金丹尸身,才使得山神观成为修炼宝地,这沼泽里总不能也藏了条尸吧! 那这也别叫窥遇帝踪了。 她今天就改名掘墓人。 “你对这里有什么头绪吗?”渡星河问罗盘。 罗盘当然没有回应她。 一般来说,发现秘地都要通知自家宗门,由宗门派出长老前来探查,他们更有经验,知道一般该怎么打开秘地,又如何应对。 渡星河再看看自己两个徒弟。 师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两人顿时站得更直了,绝无丁点异心,也没有丝毫作用。 好想要个戒指老爷爷啊!!! 渡星河扼腕。 她顺着麒麟的指示,尝试往沼泽灵气最足的地方滴下自己的血,依然没有反应。 据它所说,许多秘地都在特定时间,或者满足了特定条件才会打开,不能强求,又或者,她是缺少了某样关键物品,在此死磕显然是不智的行为。 “罢,就在这里定居吧。” 渡星河赚到第二桶金后,立刻把储物袋换成更大容量的,又备足了独自在野外建立洞府的材料。她从储物袋里抛出一道符,注入灵力,白光骤然亮起,在沼泽上落下一道长且窄的泥石小径。 它悬停在沼泽之上。 接着,她掏出一个造工极为精巧的盒子,在打开它并注入灵力的瞬间掷到前方碎石道路的终点。 在即将掉落沼泽的前一刻,它凝固在半空,两秒后,陡然膨胀开来,一格砖变成两格砖,两格砖变成四格砖,挣扎着长出琼楼玉宇的轮廓。 前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一座庞然大物便落于沼泽之上。 白雾弥漫,仙气飘飘。 定睛一看,是底座自动触发制冰符,等同自带干冰的舞美效果。 “芥子洞府青春版,” 渡星河向两个乡巴佬徒弟解释:“能够变成小物件让修士随意进出的洞府都很贵,我买不起,但这种可以到处安装的价格还算合适。” 正式的芥子洞府涉及非常高级的空间阵法。 一面挂在墙上的镜,一幅画,甚至是一块玉佩,都可能是某位金丹修士的芥子洞府,这并非天方夜谭。 技术不成问题。 有问题的是渡星河的预算,她买不起,但她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 四面不漏风,下雨不漏水,有床就行,她还没到躺平享受的时候。 心月以前住的龚家村,全村连一间砖瓦房都没有,穷得响叮当,能有瓦遮头已经很好 而参水看起来快活极了: “师父!我可以在屋子里种树吗?” 得到渡星河的允许后,他灵敏地踩过石子路,眨眼间攀上屋顶,回身朝舟上的两人兴奋挥手。 渡星河:“随便你。” 他转身,看到洞府后方是连绵不绝的美景,如入桃花源,登时大喜。他正要往里探索,却迎面撞上了空气墙,啪叽一声掉到地上。 参水双手捂着头,从地板爬起来。 他再往前走,明明那漫山遍野的林子,那豪华的庭院就在面前,他却寸步难前。 渡星河将木舟收起,走到他旁边将他扶起来:“后面的部份我没买,它只是投影出来的幻相,付费部份进不去了。” 便携洞府涉及到空间领域的法术,起码出自金丹期修士之手,他们自然看不破幻象。 作为卖家的商会把话说得很好听,说即使修士不解锁庭院和桃林,也能提供给修士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其实就是每天放着馋你。 漂亮吗?美不美? 不舍得灵石就干看着,活像房地产广告上的无敌海景大平层。 参水顿感不妙,他走进去推开门,发现这琼楼玉宇外表看着恢宏大气,里面只有四道门能推开。 他回头,看向师父。 渡星河点点头:“是的,那都是另外的价钱。” 第30章 天生农道圣体 四个房间,最大的自然归了渡星河。 心月看过房间大小后,问:“既有屏风隔开,不如我就在师父屋里打地铺,这样师父身边随时都有人伺候。” 参水纳闷:“你和师父同住能伺候啥,我也来。” “半夜渴了师父不用下床,我去打水烧水,还能捧到床边来喂师父。” “师父都辟谷了,尘埃不染身,就算你给师父洗衣服也用不着住在同一个屋里。” 她被噎得没词,心道臭猴光会说人话却不通人性,还不如给他一根绳子挂在树上得了,她委屈巴巴地转头望向渡星河:“师父,你觉得呢?” “我觉得?听你说完,我觉得我不是筑基了,是瘫痪了。” …… 真是爱操心的徒弟。 渡星河大概知道她的忐忑,耿耿于怀自己是个残疾人,还承了她的莫大恩情,怕派不上用场会招自己嫌弃。她让心月别操这些琐碎的心,天灵根浪费时间给她打杂简直暴殄天物:“你修为上去了,以后多的是报答我的机会……等你练气巅峰我就给你筑基丹,你也别又磕又谢的,把你的心意放回心里揣着,踏上修仙路之后我们日子长着呢。”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纸,剪出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小纸人,注入灵力后,它便卷起身,在屋子里搬搬抬抬的忙活起来。 “单纯的劳力在修仙界是最不值钱的。” 见到灵活又能干的纸人,心月瞳孔紧缩。 渡星河说她是资质绝佳的天灵根,可她更清楚修仙界的人是如何看待水灵根女修的,她对想把她当炉鼎的玄朝皇帝有多恨,对救她,赐她新生的师父就有多崇拜,巴不得事事弟子服其劳……她道歉:“师父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够。” 渡星河摇头:“你只是着相了。” 心月不懂着相的意思,但她把这话记在心里,她的能力有更远大的用处,想修仙就不能只看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洞府百废待兴,底下是沼泽,到处是侵蚀灵气的毒雾,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胜在它是用【窥视帝踪】找出来的,灵气足…… 要真是山明水秀又样样好的地方,早被财雄势厚的宗门占了去,轮不到渡星河,能找着这么个地方安家修行,她很知足。 周围没有水源,她把在坊市上买的聚水丸往水井里一投,便是源源不绝地汲取天地的水。 处理好日常用水的问题后,渡星河让参水把洞府里的大片空地松土挖开,地里的碎石在弹指间被她化为石粉,再倒入放在之前储物袋里的灵土。 心月惊喜:“师父要种地吗?这个我熟,我家以前都是庄稼人,可不可以交由我打理?” “灵植和普通种田有些差别,你既到达炼气期,我就教你能用的……看好了,”渡星河抬起手,手指变幻之间灵气生,道道白色水雾在田上汇聚,如同结了一层白雾,眨眼间,受水细密滋润的泥土就变成了略深的棕色:“灵田还会吸引妖虫,用寻常刀具是除不掉的,你要做就得做好了,不许喊累。” 沼泽上的灵气很足,容易催生灵虫。 心月一点没被吓到,她算得明明白白:“之前就听师父说灵米才是修士该吃的食物,别的我帮不上什么,料理灵田既能用到法术又能做贡献……这活好啊!我会做,师父就交给我吧。” 话说到这里,渡星河就由她去了。 不过灵田还是挂在自己名下,受“多子多福”效果的持续庇护。 登记好洞府的从属后,外面牌匾渐渐浮现一行字。 “别在这里发殿”又重见天日。 渡星河只留出了练武的场地,剩下全部挖掘成灵田,要把系统给的福利榨干榨尽,不放过一滴油水。在她的布置下,她在宫斗无敌系统里的人设俨然是一位拥有自己宫殿,却热爱种田的宠妃。 宿主爱种就种吧,宫斗剧里以花喻人的例子很多,花团锦簇才是女主角该过的人生。 问题是她种的大多是灵稻。 她专种大白米饭。 系统恳求:【不能种点好看的花花草草吗?】 渡星河啧的一声:“粒粒饱满的大白米多好看,没品味的东西。” 系统说花在宫斗里的寓意特别,让她沉迷种饭就别后悔。 渡星河没搭理它。 跟华夏人说水稻的坏话那太忘本了。 果然,随着稻谷熟成,她个人面板里的介绍也多了一行。 【水稻】——天生丽质的她自入宫后结下了许多丰收的果实,在这深宫高墙里,她是最颗粒饱满,色泽清透的稻谷,也是皇帝的白米饭。 …… 在巴幽南岭建府后,日子变得规律起来。 渡星河教了心月一些基础的法术,她每日除了修炼就是打理灵田,灵田的生长速度和周围灵气浓度息息相关,在这里它长势好极了,两个月不到就有收成。 稻谷晾晒过,脱了壳,足足收了五百斤的灵谷! “这就是仙人手段么?” 心月对着收成发怔,想到以前年景不好时,龚家村就要饿肚子,有时明明听到邻家有婴儿啼哭声,却没见到邻家娘子抱着新生儿出来走动。 参水好奇:“这算收成很多吗?” “当然多,府里加起来都未必够一亩田,有这收成庄稼人做梦都笑醒。” 心月是用种凡稻的角度去想,以为灵稻是完美无缺的……事实上,灵米的确是完美的,但要种起来却充满难点,除了熟得快这唯一的好处以外,它投入高,产出低,所以价格才昂贵。 能有这收成,主要是被“多子多福”影响,其次则是受到周围灵气和心月纯正水灵根的每日滋养,缺一不可。 让平云大陆上的灵植师看到这收成,他们得疯。 清点过收成后,心月将渡星河请来,向她汇报收成。 因为她不知道这收成对灵田来说是多是少,只能等师父示下。 渡星河颔首:“嗯,做得不错。” 心月的勤勉她都看在眼里。 一句做得不错,心月双眸闪闪,激动得小脸通红。 “我去给师父做饭!” 她的瞳仁里,隐现金钩。 这么快就到达炼气后期,既是单灵根的天赋,也证明她心性之纯粹刻苦。 回到屋里后,渡星河激活了通信玉牒,在里面的论道分支发问。 佚名:孩子在后院随便种种,不到一亩田收了五百斤的灵谷,在灵植师里什么水平? 【天生农道圣体,一这句话气死五个灵植师。】 【这么说吧,有这天赋就算你是废灵根也会有三大宗收你进去种田。】 【侮辱灵植师的方法有很多种,你选择了最残忍的那一种……算了把你孩子寄过来,帮我把升阶试验田种了吧!求求了!】 【我精心照料的灵田:灵植师今天多看了我一眼,枯死我了 别人随便种种的灵田:凑合活活,多结点稻谷不然种子繁衍不了】! …… “看来我的灵田收成还不错。” 渡星河参考了这篇论道里灵植师的吐槽留言,心满意足。 第31章 揽霜江巅峰,出发秘境 除了灵米,洞府里还种了一些其他蔬菜,但熟成速度没这么快,苦于没有食材,心月只能用灵米煮了碗大白米饭,给师父送过去。 热腾腾的米饭蕴藏着灵气,对修士大有裨益。 渡星河吩咐:“既然烧了饭,你和参水都吃去,别干看我吃。收成这么多不会不够吃,敞开肚皮吃都行。” 她还给二人发了从坊市买的下饭酱,吃完把上面的符贴回去就行。自己是辟谷了,两人还没有,只吃白米不光营养跟不上,早晚要把自己吃成一粒米饭。 【赏赐宫女剩饭,宫斗积分+10】 听着脑海里响起的提示,渡星河十分满意。 宫斗以人为本,身边还是得要点人才能刷分啊!每天光赏三顿饭就有30积分作保底了,就是这剩饭纯属造谣。 吃完饭后,渡星河趁着灵米带来的滋养功效尚在,到树下练剑。 《霓裳剑经》的二重境借朝露她一直练不得法,按着剑谱能舞出来,但未能悟其真意,只徒有其表。 倒是借着这些天灵食带来的强大增幅,让她能更沉浸进第一重揽霜江的变化里。 以往她修炼都喜欢磕暖情丹。 就像是锻炼时擦辣椒膏提升减肥效果一样,只不过后者是心理作用,前者真是真能起到集中精神,催迫经脉的作用。 但,渡星河发现这不适用于揽霜江。 服用暖情丹后上涌的气血反而影响了她感悟剑经,于是她索性不吃,将七情六欲减到最低,尽专注在剑之上。 一招两招,渡星河的额角渗出薄汗,汇到衣袂,又在滴落地面之前凝结成冰。 天上露出一弯清辉,田间有微芒闪动,以为是飞舞的萤火虫,细看却是她剑尖上的寒芒飞动。 “原来如此!” 当剑式尽休时,渡星河长发眼睫都结了一层薄霜,好像在雪堆里滚过一圈被捞出来,眼睛却亮得惊人。 努力在修仙路上是最不值一提的一点,渡星河这段时间来没有一天是懈怠的,可依然在揽霜江上卡了很久,如果她不动脑子去想,怕是同样的剑式让她挥一万次,亦难有寸进。 “难怪我之前无法感悟揽霜剑意,是我太急躁了,暖情丹的药性不适合揽霜江,在经脉的热流反倒推开了我真正要悟的寒霜极境。” 渡星河自语时,从乌睫抖下了数片雪花。 她浑不在意地张开手,仰起脸,手掌要遮天蔽月:“剑经写得再详细,不如自己亲身体会一次。” 憋闷了那么久,堵在她面前的那面墙,终于被她一剑捅穿! 铮! 当渡星河长剑入鞘,外泄的剑气无意间划破旁边的香蕉树树干,把在树上睡午觉的参水惊得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 “师父神功大成,也不用砍我的香蕉树哇。” 他一脸懵逼。 渡星河:“……剑气误伤。” 参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起他近日练棍的事,又疑惑:“为什么剑气常见,却从未听说过棍气?” 渡星河沉吟:“你可以试试做棍气创始人。” “师父高见!” 精神抖擞的他提溜着棍到另一处练去了,走前不忘带上一根香蕉。 渡星河回头看向树身上的剑痕。 那一道剑气像用冰霜效果的艺术笔刷涂抹在树身,她赶忙上前用自身的灵力化解,不然在十息内,它将会把这树炸成碎片。 第一重揽霜江练到极致境界,灵气收束,出剑看似朴实无华,却暗藏杀机,特别适合用来突破有护体之法的修士。 “下次进秘境就更有把握了。” 渡星河暗忖。 距离她上次进秘境,已有百天之久! 她一直惦记着要再入秘境,既能提升实力,又能依仗【窥视帝踪】搜刮一番。可惜她没有宗门作靠山,能进去的都是一些比较冷门凶险的野生秘境,危险程度翻倍,所以她才着急突破。 还有三年后的仙盟大比。 渡星河激活玉牒,查看附近的秘境消息。 只要在商会存了灵石,在通信玉牒上都可以完成简单的信息交易,不过巴幽南岭本来就鲜少有修士踏足,更遑论是开发出秘境了…… 终于,有一个自称曾在邪岭这边修行百年的修士想和她交易,本来提出的是十个中品灵石,最后被她还价到五个。 秘境的信息交易并不安全,就像规则怪谈一样,规则会有漏洞,有误导,甚至少个一两条关键信息,修士可能就要遭遇生命危险。 渡星河没想在玉牒上买到万无一失的秘境信息。 她只是想要一个地点,提示算锦上添花。 她冷淡利落的态度显得很不好糊弄,反而让对方觉得她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愣头青修士,爽快地对她把所知全说出来了。 渡星河还是没全信,她打开系统商城,忍痛兑换一个【识谎符】,用以识别对方说了多少真话,多少假话。 “巴幽南岭不是没有修士,是这里的蛊修比较排外,特征为操纵青蛇、蜈蚣、蝎子、蜘蛛和蟾蜍,总之你见到身上有大量银饰,布料却没多少的修士,就多半是他们了,别吃他们的东西,他们掌握许多炼尸禁术,平常不与普通修士来往。” “那里唯一的秘境入口,就在蛊修聚居的五仙谷下方。” 渡星河看到闪动着红色的“下方”二字,淡淡道:“不是下方,重说。” 对方愣了一下,过了两息才讪讪回复: “是我记错了,它在五仙谷南边的遗迹里,为表歉意,我再白送你一条消息吧,平云大陆以前有很多蛊修,但近这一百年里,蛊修几乎销声匿迹,你这回即使寻着去,也不太可能碰见活的蛊修,那秘境遗迹就是他们曾拜的五仙祖,任何一个生灵踏入其中,都会自动开启考验。” “至于考验的内容……我曾经通关过,你如果给我一百中品灵石,我就告诉你。” 渡星河看着这一行红通通的字,直接关闭玉牒。 她就决定去这里了。 当务之急,是先去找两小只刷点宫斗积分备用! 第32章 解锁成就「打胎小队长」 【完成一次晨昏定省,宫斗积分+10】 早晚两次的请安刷完,渡星河便把心月叫过来,叫她去把参水屋里的炭盆拿走。 对于师父的命令,心月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执行。 而她走进参水屋里,将放置在角落的炭盘抬走时,正在聚气心法苦恼得抓耳挠腮的参水才注意到她的动静,问她:“你昨天把这盆炭放到我屋里,这会又挪走,是为什么呢?” “我不晓得,但这是师父的意思,别问那么多,师父做事岂是我们能参透的。” 参水认得这东西,每次入冬陆府都会备上好多,让屋里四季如春。 但,现在是夏季。 心月将炭盆挪走一会儿后,渡星河便收到系统奖励。 【克扣宫女的炭火,宫斗积分+10】 她再拿来另一个盆,指尖涌出灵力,凝结成冰霜,将满满一盆冰送到心月的房间里。 【赏赐宫女冰盆,宫斗积分+10】 就这么点,不够塞牙缝的。 渡星河念头刚起,系统机械合成音便在耳畔响起:【没有人爱看平淡的日常,越是权力倾轧,相互戕害的行为,将会获得更丰厚的回报。】 “你说得对。” 她提剑起身,在灶房里煮一碗红花水,接着走向外面的灵田里。 正在打理灵田的心月双手聚起小云雨术,水雾均匀地落在每一株稻谷上,也滋养了耕土。 “今天除虫了吗?”渡星河问。 心月一慌:“师父,我一般在下午才除虫……” 她怕师父误会自己偷懒。 不料,师父听到她还没除虫,反而面露喜色。 渡星河释出神识,一点点扫描全场,终于在屋檐旁最肥的那一片田底下找到了黑毛虫的巢穴。黑毛虫是灵田的常见害虫之一,放任不管的话会把庄稼咬坏,繁殖能力还特别强,杀之不尽,清理虫巢能管用一段时间,但过后又会卷土重来。 她之前没下手管,是想留着锻炼心月用金针雾诀除虫。 渡星河捏诀,泥土像豆腐块一样被切割翻涌,虫巢暴露在空气之中,同时响起沙沙声,活像干燥叶片相互摩擦,原来是成千上万只长着细小黑色绒毛的虫子争相钻动,还有受惊的慌不择路噬咬起同类来。 灵力在她指尖翻动,如笼薄雾慢慢压下,虫群在接触到白雾的同时立刻动弹不得,让她很轻松地就找到被保护在虫巢深处的黑毛虫后。 通体玉白色的它,在一堆蠕动的黑绒绒里尤其显眼。 渡星河正要用剑尖将它挑起,瞥见出来围观的参水:“棍子拿过来。 参水乖乖将棍奉上,就看见师父用他同吃同睡的棍子把肥嘟嘟的虫后挑起来,放入散发着药香味的碗里。 他仔细一看,发现碗也是他用来吃饭的碗。 毕竟洞府里有烟火气的东西不多,每人只有一个碗。 陡然被扔入药汤里,虫后呛水挣扎,无可避免地“喝”下大量汤药。 系统:【灌有孕妃嫔喝下红花汤,宫斗积分+500】 系统:【……宿主,这个被灌红花汤的好像不是人。】 “你敢说历史上的所有帝王都只喜欢人类?” 渡星河反问:“你就说它是不是有孕吧。” 当系统在黑毛虫虫后的体内扫描检测出八百个卵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没理它,反手将红花药汤倒在地上,接着用乱棍将虫后打死。 参水:…… 渡星河将滴着爆浆虫液的棍子还给他。 系统:【赐有孕的妃嫔一杖红,将其和腹中八百个胎儿打死,宫斗积分+1000!】 系统:【恭喜宿主解锁成就「打胎小队长」,打胎数量>10,奖励宫斗积分+2000!】 系统:【……】 系统:【宿主,刷分bug即将被修复。】 难得地,渡星河从高维人工智能的话语里听出了气急败坏的味道。 漏洞被修复不能再除虫刷分,她不免觉得有点可惜。 但刷了一大笔积分,倒也不亏。 “是我学艺不精,还劳烦师父亲自动手。”心月自责。 “不要紧,你最近的金针雾诀已经很熟练了,抓紧锻炼,争取在七天之前达至炼气巅峰,我就带你去秘境。” 天灵根要度过炼气期太简单了,比她都快。 渡星河曾教她一个诀窍。 每次身心俱疲,萌生动摇的时候,就念口诀——不努力就要当炉鼎、不努力就要当炉鼎、不努力就要当炉鼎…… 一下子怠倦全消,又要练他个三百回合。 “是,定不辜负师父期望!” 心月双眼亮晶晶的。 渡星河不为别的,下副本得带奶妈啊。 她偏科得严重,最温柔的心法都能变成杀招,剑尖对准自己都不晓得软化。 “师父我呢?” 蹲在水井边,打水浇棍子的参水可怜巴巴的问。 参水好赖是猿妖,修炼方式和人类修士不同,灵兽更像天生天养,遭难涉险才会变强,渡星河颔首:“把你也带上,这些天再好好练你的罗刹棍法。” 得到师父的承诺,两人修炼动力明显更足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渡星河除了两回虫系统都不再奖励她积分,她便歇了在此投机的想法,专心再将《霓裳剑经》的心法练到极致,每日的剑式练习亦不曾落下,恨不得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按理说原主踏入修真界也有多年,渡星河却是第一回体验到天天食用灵米的好处。 每日用充满灵气的食物滋养经脉,修炼起来效果极为显着! 普通宗门的内门弟子,都不敢像她这样敞开了吃。 灵田要养成,难! 得培养专门的灵植师,好的灵植师对灵根有要求,哪怕样样满足了,灵田也娇气得很,根本不像渡星河洞府里的灵田,每一熟都能体验丰收的快乐。 又一次吐纳小周天,渡星河长吁一口气。 她激活玉牒,看看修仙界的新鲜事,也顺便瞄一眼九阳宗的动态。 毕竟她在仙盟大比中约战的话都说出去了,要关注敌情。 元明尊者不喜欢弟子沉迷玉牒,也就苏衍和明栀有特权,她最爱花费灵石更新宗门日常,主题围绕着“我好笨但师兄师父包容我”、“原来我不笨我天赋特别高”、“我寻思我的待遇很普通呢,你们都没有吗?”展开。 渡星河就从一堆粉红泡泡里,大致得出他们的修炼进度,也用以鞭策自身。 正巧,今天明栀就发了一条感悟—— 【当亲传弟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每天能吃到两碗自家种的灵米,好好吃哦,把我的脸都吃圆了!好想师姐啊,苏衍师兄说师姐从来没吃过灵米,只要她回来我愿意把我的分一半给她!】 第33章 借朝露 师姐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在九阳宗时,用来凸显明栀的温柔可爱善解人意,师姐退宗下山,她还要时刻拿思念师姐来彰显自己的善良记恩,酷似深情前夫哥,每日就在朋友圈里更新“冬天到了,我想带她吃大餐”、“本来省吃俭用是为了送她金链的,现在用不上了”和“今日提车,副驾留着等她回来”等等的叫魂动态。 请客和送礼停留在想象阶段。 留着副驾更是匪夷所思的自我感动式付出,就如同明栀为她师姐留的半碗饭一样。 底下还有同门评论。 【羡慕明栀师妹,被收作亲传就是好啊!我也想天天吃灵米,明栀师妹好像已经筑基二层了吧?师妹好像拜入宗门还不到一年呢,大道可期啊。】 【像当年苏衍时兄也是差不多时间结丹的吧!】 【我们九阳宗的水土本来就不适合开垦灵田,之前倒是有百亩药园,被化神期凶兽践踏作乱,宗主出手将其镇压封印,可后来也成了宗门禁地,宗里的灵米便跟着断了供应。】 再往下一条,是苏衍发的: 【以她平庸的资质,你分一半给她是浪费灵米。自绝修仙路是她的选择,即使她回来认错,也只能从外门弟子做起。】 渡星河:“……” 她好像成为了团宠y的一部份。 不过,她的目的只是想对昔日同门的水平有个底,并未多言便熄灭玉牒。 这半年里在九阳宗时,明栀便是这般作态,她没有安全感,只能透过打压渡星河,从被疼惜,被宠爱的特权里获得安心感。 渡星河却觉得她至今没搞明白,她最大的依仗不是会香甜绵软会打小奶嗝,是她的天灵根资质,她分明可以傲视群雄,却非要在雌竞赛道上钻牛角尖。 这时,叩门声响起。 “进来。” 心月捧着满满一大碗的灵米饭进来,上面还扣着颜色鲜嫩的小白菜:“我算着时辰,师父这会该练完功了。” 渡星河却注意到,她左眼里的金光已经大成,掩盖不住了。 “把碗放下,过来,” 心月乖乖的走过来。 同为单灵根天才,渡星河看自家徒弟是越来越顺眼,她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完好的左眼:“你没落下过一天修炼,才有今日成果,正好把筑基丹吃了,我助你筑基。” 心月一愣,旋即狂喜。 她比谁都更渴望力量,筑基成功才算真正脱离了凡人行列,踏入修仙旅途。她也深知筑基丹的珍贵,一时之间小脸涨红,就要跪下给师父磕头。 看到她只能单手撑地,渡星河有点不是滋味: “别磕了,张嘴。” 渡星河用力捏心月的脸颊,将筑基丹塞入她的嘴巴里。 筑基丹入口即化,化作一抹温润热流淌入喉咙。 “打坐运功。” 心月下意识的照做。 渡星河以为,有筑基丹的帮忙,心月的筑基怎么也会比当初的自己轻松愉快。筑基丹里的药材成分能助修士提前打开经脉,聚引灵气,流经该去的地方。 自己筑基,就跟把西瓜塞进鼻孔似的。 就凭高于天的心气冲破经脉和气海,她的经验让任何一个宗门长老听了都会摇头失笑,哪里来的野蛮人,一股使不完的牛劲。 心月的问题,却在于她的不完整。 修行要认穴识脉,灵气走错穴位都会使运功失败,何况她少了不知多少穴位!她能修炼,但不能用健全人的筑基经验去套她。 “师父……” 心月睁开眼,不安地看向渡星河。 不幸中之大幸,她有让天下人修士都艳羡的天赋! 心月的周围灵气涌动,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漩涡,将周围的灵气吸入其中。高度的水元素亲和力让她引气入体的难度大大降低,灵气唾手可得,多得将她淹没。 “按着你还有的经脉运功,冲击气海。” 渡星河当机立断,握住她的手,助她引导灵力。 清辉透窗而入,洒在心月专注的小脸上,右眼的空洞处浮现淡淡金光。 渡星河助她引导灵力,绕开残缺的地方,洗涤凡躯,修补之前的暗伤和气血亏损,最后流到丹田,将气海拓宽得很宽,很宽,如同江河流入大海! 在这个过程里,两人的灵力共鸣,短暂地进入了一种“他心通”的状态。 心月的经历和所思所想,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她面前。 也在这一刻,渡星河才知道,她请下神力自救时所献祭的,不仅是右眼右手,还有女子胞宫。除非境达化神,不然怕是不能拥有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了,所以心月隐隐立过誓,要把师父的孩子视出己出,栽培守护。 渡星河:“……” 大道未成,没空谈情说爱! 借着“他心通”,她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了单灵根筑基时与天地之水融为一体的感受,万物与我为一的顿悟,虽然只有一瞬间,却对日后修行感悟有莫大好处。 灵气漩涡中心的心月睁开眼,正要尽诉对师父的感激,就看见渡星河原地跳起来,抄起剑就往外走,只余一个背影。 “师父?” 远远只听得师父的传音:“你把身上洗经伐髓逼出来的污垢洗干净,我去练剑,不要打扰。” 师父这么忙,还拨冗帮她筑基! 心月更加感动,只可惜那碗放凉了的灵米,她想了想,拿到厨房一分为二,当成自己和师弟的晚饭,回头给师父做热乎的。 参水正在另一边练棍,她放下碗就走。 …… 渡星河连饭都来不及吃,方才为心月筑基护法,借着和对方的心灵感应,她同享了一刹那的“万物与我为一”,以及最极致的水灵根元素亲和力,使得她久未有寸进的《霓裳剑经》,悟出了第二重借朝露。 在这一天一夜里,她不断一次次地挥剑,不知疲倦。 铮! 剑气爆发出惊人的轰鸣破空之声。 她对“借朝露”的感悟,竟在无意之中悟了剑气雷音的剑境。 浓稠赤霞漫过沼泽,笼罩着整个洞府。 头顶星月,斗转星移,渡星河的感官仿佛回到刚筑基时一样灵敏,呼呼的风声汹涌地从四方八面涌来,砺过她的脸颊,剑气雷音震动她的耳膜。 她的神识却与躯壳分离,飘浮在高处,审视自己的每一招剑式,是否臻至完美。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挥剑时,剑光闪动珠光,隐隐有一丝奇异的波动,将之前霸道的剑气雷音敛成一道暗波,暗波呈漩涡样,每一刻波动都在吸收周围的灵力,再在短暂时间内爆发出来。 如果说,“揽霜江”是冻结敌人,麻痹伤口加速坏死,那“借朝露”就是卷走对方的灵力,化作一个小小漩涡,再打出爆破伤。 “嗯?” 渡星河一愣,停下来凝神细思。 “终于成了?” 她的脸上浮现笑意,对即将前往的秘境更有把握。 修行路上每次悟道后酣畅淋漓的感觉,竟是比什么都上瘾。 …… 翌日,三人收拾出发,再次坐上小木舟。 渡星河掌舵,飞到高处,寻找像是“五仙谷”的地方。 巴幽南岭的地形稀奇古怪,她将【窥视帝踪】的罗盘拿掏出来,才一路绕开危险地界,足足飞了五日,才飞到了五仙谷附近。 “那修士说五仙谷是蛊修的聚居地,等会如果你们发现任何人影,都要告诉我。” 渡星河吩咐。 “是,师父。” 木舟往下飞,来到五仙谷的南边。 “秘境入口在哪里?” 渡星河发现罗盘上竟有五个点亮起来,她思量片刻,选择前往最近的那一个光点。 秘境入口的灵气波动幅度很大,特别好认。 然而,抵达罗盘指引之处时,却没见到任何像是秘境入口的地方。 “师父,罗盘上的光点在移动!” 心月提醒。 渡星河拧眉,光点北边挪动,她也跟着过去。 枝藤垂落下来,鼻端尽是植物和泥土的芬芳,参水把师父和师姐的黑脸都回忆了一遍,才忍住没有用那些枝藤荡来荡去。 就在他们即将与光点重合的刹那,三人耳畔同时响起—— “呱。” 端坐在肥厚叶子上,只有尾指大的金色蟾蜍张开两米高的嘴,将三人连人带舟暴风吸入。 咕嘟一声,周围又恢复寂静。 ……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三人跌落在冰冷粘滑的石板之上。 “师父,我屁股好像摔成三瓣了。” 参水委委屈屈的说。 师父却没回应他。 他抬头去看,面前是渡星河一袭白衣的背,以及前方…… 十二个浑身银饰,身材高大的男女修士。 他们穿衣风格比平云大陆上的凡人和修士都更加大胆暴露,最奇怪的是,他们十来个人由一根牢牢绑在腰间的粗绳连系着,这在其他秘境是绝对见不到的光景,太影响行动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见是外来人,为首的男子踏前一步,警惕地问道。 “在下渡星河,是来闯秘境的散修。” 她站起来,扬声道。 “秘境?散修?这是我们巫族的祭坛。”听到她自报家门,男子面上的敌意少了些,却还是一脸疑惑,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这里。 渡星河顿时反应过来,怪不得没什么修士来这个秘境。 要进入这秘境,居然得被一只蟾蜍吞进去。 难怪被这里的原住民当作自留地。 不过…… 她环顾周围,很难想象这是蟾蜍的腹中,如同男子所说,这里到处是由石块堆起的祭坛,而他们就在祭坛的正门入口。 敌众我寡,渡星河不敢轻举妄动,正当她思考对策时,男子旁边矮小些的姑娘拉了拉他的手腕,摇头:“试炼已经开始,我们不能在祭坛里自相残杀,阿兄就由她去吧。” 听了妹妹的话,男子面色再变化。 渡星河道:“我们互不干涉,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她已经进来秘境,哪怕原地退出去也要再等一百天。 渡星河等不起。 “哼!” 男子语气不善:“这是我们巫族的试炼,用不着你们三个外人帮助……你们就尽管去闯吧。” 渡星河颔首,示意两小只跟上。 她先走进入口,里面很暗,她两指一擦,亮光涌出,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呼……” 随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荡出:“这里气温明显比外面低了,你们跟紧,不要走着走着发现少了个人,或者只剩下自己了。” 渡星河一句话,让参水都精神了。 他说:“师父你好会吓人。” “不然你猜他们为什么腰间要绑着绳子?” “……” 参水回忆了一下方才看到的巫族穿着,发现的确人人腰间都绑着粗绳,不敢吱声了,片刻才问:“那、那我们要不要也……” “我们哪来的绳子。” 不过,渡星河也有自己的防范手段。 她把从属界面打开,在宫女列表里能看到二人的状态,免得频频回头检查,徒增慌张。 长洞很窄,蜿蜒着向下。 参水又提议:“不如我们来玩接龙吧,这样少了一个人随时能发现,能及时救回来。” 这主意不赖,难得地得到心月的认可。 渡星河也同意了,她来起头:“海市蜃楼。” 她开完头,后面沉默了一会。 参水张了张嘴巴:“师父,我不会成语。” 她一噎,是她思虑不周,太想当然了。 自己的这小破师门里,一只猿猴,一个不识字的,看来回去还得给他们扫盲。 渡星河沉吟: “我们报数,我是一,心月是二,你是三,循环报。” 这个简单,两人很快响应起来。 渡星河:“一。” 心月:“二。” 参水:“三。” …… 洞壁越走越宽,也越走越空旷,三人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他们不禁想,那十二个巫族人难道不走这条路?他们走得不算快,竟是没听见他们的动静。这报数法子是简单不用动脑,可也坏在太简单,不用动脑子上面,周围没有别的东西,渐渐都走得有点麻木了。 “一。” “二。” “三。” “四。” 参水的背后,响起阴凉柔软的报数声。 第34章 红花汤里游泳 听到四字的时候,长洞里静了一静。 “师、师父……” 参水喉咙发紧:“有东西搭住了我的肩膀。” 当他想要回头去看的时候,便被渡星河喝止:“不要回头。” 倒也不是因为听过坊间传说。 而是遵循她的行事守则——凡是敌人诱导她干的,她都不干,这光搭个肩接腔不发起攻击,不就是想他回头?她偏不让。 参水听话照做,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他说:“师父,它走了。” 下一刻,轮到心月说:“……师父,我肩上也有被搭着的感觉。” “不必理会。” 白茫茫的雾气弥漫开来,遮挡了三人的视线,甚至连走走前面的人是谁都看不清楚。渡星河索性闭上眼。 当视觉被斩断,其他感官顿时敏锐起来。 见心月也不上钩,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明显按捺不住了,它比之前离得更近,强烈的压迫感从后背袭来——参水和心月的形容都是“肩上被手搭着”,渡星河却感到自己的后背湿了一片。 在不知不觉间,她耳畔响起无数似有还无的呓语。 好像有人正在对她说话。 是…… 是参水的声音,他在抱怨她为什么带大家身陷险境。 接着,是心月遇袭受惊的尖叫。 “师父救我!” “回头看看我……师父!” “他发狂了,师父你回头看看啊!” 渡星河却仍然没有回头。 一直到前方有亮光,所有声音才骤然消失。 “师父,”参水惊诧道:“你后背都湿了。” 渡星河招来水镜。 水镜里,她的后背上有濡湿了的水迹,水迹形状像是曾有稚童趴伏在她的背上。 渡星河刚想解释,从另一条走道里走出来的巫族人却是哀嚎一片。 “阿兄,你怎么突然发疯?白图他们全被你打伤了!” 巫族少女一边埋怨,一边治疗同行者的伤势。 原本在入口时对渡星河神气得很的青年如今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听到他们骂我,又要袭击你,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们什么都没说,也根本不可能袭击阿图琳!”被打伤的白图面露不忿之色:“明明是你疯狂地大喊着要教训我,就连骨刀都掏了出来,你是要杀了我们吗!?我知道你嫉妒阿图琳喜欢我,但也不能在试炼里对同族出手啊!” “不可能!我明明听到阿图琳向我求救了!” 青年吼道。 渡星河很快收回视线,示意身后两人不要多事,快速离开此地。 青年却叫住她,问她:“你们也是从长洞里走出来的,有没有听到奇怪的说话声?” 他急于需要同样的遭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渡星河停住脚步,面上露出些许诧异:“没有啊。” 青年的面色由红转白:“怎么可能?” 渡星河:“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说罢,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青年,她迈步就走。 从长长的石洞里走出来之后,渡星河再次将罗盘拿了出来,不过显然地,这次没有在地下溶洞那么好运,一路上灵草灵石予取予求……在前往秘境核心的路上,还是会遇到危险。 祭坛后的路四通八达,走在干燥的石砖上,参水想明白了刚才的事情:“长洞里的邪崇模仿了我们的声音迷惑师父吗?” “它伤人的先决条件该是你回头过去看,但这种诱惑人回头的把戏太老掉牙了,放村子里的六岁小孩都未必会上当,所以第二种方法……就是迷惑队伍里实力最强的那个人。” 渡星河极轻地笑了一下:“可惜了,我不上当。” 她能留在身边的人,不可能这样跟她说话。 第二,她开着宫女面板,两人状态造不了假。 “秘境里的灵气浓度比外面高,你们不要浪费每一次吐纳的机会。”渡星河提醒。 穿过一条地下暗流,许多间房间展现在面前。 渡星河顺着罗盘指引,选择了中间那一间,推开门先是一道往下的斜坡,里面放着很多蒙尘陶罐,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凹槽。 “原来是墓室,但是棺材不见了。” 周围的其他房间,都是棺木主人附带的。用来当厨房和车马厩的耳室,还有前堂,甚至连水井和厕所都一应俱全。 参水:“哇,比我们洞府都设备齐全。” 心月瞪他一眼。 口不择言的猴子,怎么随意评价别人的墓室呢。 渡星河撸起袖子:“看来墓室的主人地位很高,多半有点身家,找找陪葬品。” 心月:“师父英明,我也来帮师父找。” 墓室依据着主人生前的居所布置,只是看起来都有点怪异。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主人屋里没有床。 渡星河打开陶罐,一阵强烈的臭味涌出。 还好她已经筑基,在臭味涌到鼻端的前一刻,就直接闭息。陶罐里是大量粘糊糊的昆虫尸体,它们看上去死了有一条时间,尸身腐坏,又有蛆在上面蠕动。 参水:“我好像要被臭晕了,师父有什么头绪吗?” 她将陶罐盖子合上。 心月搜索了旁边的耳房,同样是一无所获,但她眉头一皱:“师父,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很多脚步声,我去看看是不是那帮巫族人来了?” “慢着。” 渡星河侧耳倾听,那脚步声整齐划一又密集。 像很多只脚,但不像有很多个人。 “出去,不要在房间里。” 渡星河面色微变,带着二人从主屋里出来,就在走道之间,对上了八只眼睛。 那是一只在墙壁上高速攀爬的巨大蜘蛛! 一碰面,蜘蛛就喷出巨量蛛丝,向三人面门袭来。 长棍燃起火舌,参水一个跳劈,将蛛丝挡下,渡星河亦是不慢,矮身穿过丝网狭缝间,直取它的眼睛要害。 噗嗤! 剑尖砍进巨型蜘蛛的其中一只眼。 巨型灵虫和灵兽一样,肉都特别结实,不惧刀剑伤,即使找对位置砍了进去,劈进去之后要原样抽出来亦属不易,蜘蛛根本没把这修士放在眼里,然而很快地,它察觉到了不对劲,刺进来的剑尖居然……在吸它的灵力! 受伤时汇聚灵力到伤处止血是生物本能,却被她的一招借朝露利用,化为在它体内的小小风暴。 拔剑,引爆! 腐蚀性的血花喷了渡星河一脸,护体罡气本可完美挡下,可她竟然叫一声心月,就顺着爆破开的伤口砍杀进去。 再水火不侵的灵虫,内里都是柔软的。 而原本要提棍揍上去的参水呆住了,他顿住:“这这这,我怕误伤师父啊。” 师父杀进灵虫体内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你来点作用啊!” 心月着急。 出发去秘境之前,渡星河跟她说过,因为暂时还没找到适合她发武器和攻击心法,她给她的定位是后勤和治疗。 当时,师父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平时很冷静,但打起来的风格会比较激进,我要是在战斗里叫你的话,就是让你准备好要给我疗伤。” 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后,心月也不会冲动送菜。 毕竟师父还等着让她治疗呢。 渡星河想得不错,这蜘蛛起码是筑基后期的实力,体内都隐有结丹趋形了……灵兽灵虫都这样,前面易后面难,几乎没有悟道的可能性。 但,对她来说依然威胁不小。 这种程度的越级挑战,她就信奉一个战斗经验,逮住机会就往死里干,乱拳打死老师傅。就像这巨型蜘蛛,以为她一剑得手后会拔剑再砍,没料到她爆破出一个伤口后,本人直接往里钻,她不走了。 蜘蛛体内同样有着致命的腐蚀性液体和毒素,渡星河避毒光环一开,直接在里面矫若游龙。 系统惊慌失措地冒头:【宿主,我紧急给你申请了避毒光环的上限,你做了什么被人这样子毒啊!】 渡星河:“情况比较紧急,你听我娓娓道来……咕噜……” 在巨型蜘蛛体内说话太急,不小心咬到蜘蛛肉。 系统:【宿主这个毒素量,你好像用砒霜当身体乳,在红花汤里游泳,用鹤顶红做胭脂啊。】 渡星河:“优秀的人总会在不经意之间承受更多。” 在蜘蛛体内狂砍一气后,渡星河才趁它受重伤狂暴时闪身出来,参水亦抓住良机,带着暴戾火舌的长棍暴砍,两相叠加之下,将它直接打死! “嘶……” 渡星河活动一下肩膀,将沾上的粘液甩掉。 心月立刻上前双手输送灵力,快速修复着她的外伤。 渡星河提醒:“不要浪费灵力来给我止痛,后面受伤的地方还多着呢。” 一个才筑基不久的修士,即使水灵根天赋再高,灵力也有限,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心月咬住后槽牙才没哭出来。 参水惊叹:“师父你好勇猛啊,刚才我远远看到你肩膀都烂了。” “近看呢?” “近看是正在烂。” 渡星河让他别乱碰,上面有毒。 心月一怔,试图去净化师父的伤处,却发现她虽然皮肉遭到腐蚀,却没有中毒的迹象。 参水:“真的假的。” 他一根手指蘸了蘸师父肩膀上的紫液,手指头立刻就变成绿色:“要死要死要死师姐救我!” “别理他,妖修没这么容易死。他才蘸了一点儿,待会就好了。” 渡星河无语。 果然,过了一会儿参水就恢复正常了,他去墓室里的水井打水上来,清洗掉师父身上的脏污。在心月的治疗之下,渡星河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处恢复如新,这让她更满意自己的看人眼光。 狂战士出门,果然得带奶妈。 “好了,我没事了。” 渡星河阻止了心月继续往自己身上输送灵力的举动。 她把目光放在一旁的蜘蛛尸体。 妖修和灵兽的边界很模糊,但最明显的一点,便是有没有具体的灵智。参水这算是种族占便宜,人修炼气成丹,丹再成婴,而灵兽的肉身强横,只要稍微有点道行年头的,便处处是宝贝,全是画符炼丹制宝的原材料。 这对于其他队伍来说,怎么分配都是个难题。 但对三人来说,却是毫无疑问的全归渡星河所有。 “嗯?原来棺材在这里。” 渡星河将蜘蛛翻过面来,它的背部花纹竟酷似长方形的棺木。 只要把八只腿都缩起来,就能在凹槽中安睡了。 陶罐里死掉的昆虫,恐怕就是它的食物。 确认巨型蜘蛛已经彻底死亡后,渡星河将它收入储物袋里,那不成形的丹则喂给了居于手臂里的麒麟。 麒麟吸收了碎丹,得到的微弱进境亦反哺给主人。 “休整一番,继续出发。” 无论前方有多危险,修仙界里的各种天材地宝永远能令修士前仆后继地疯狂追逐,渡星河亦不例外,她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战斗经验。 她按着罗盘的指引,继续往里走。 而同一时间,终于解开误会的巫族人再度往前走,只是气氛明显没有之前好了,特别是受了伤的白图,只能由阿图琳扶着前行,让他感觉大失面子之余,也怀疑是阿图琳她继兄布塔故意为之。 “那女修就是故意挑拨我们,我们内乱就中她的计了。”布塔大声道。 “我们素不相识,人家本来就没义务跟我们说实话,何况你凭什么认定她在说谎?” “因为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长洞里的怪声……” 布塔分辩道。 白图却说:“长洞里不可回应,不能回头,可没说过会有异声,你要我怎么信你?” “你们不要再吵了!” 阿图琳阻止两人的争论:“前面就是蜘蛛棺的墓穴,我们先把避毒液涂满身,再往前走,小心为上。” 听到蜘蛛棺的名字,两人才噤了声。 阿图琳从随身携带的罐子里抱出一只肥嘟嘟的白虫,她一按虫身,虫便吐出汁液来,布塔忍着恶心将其涂在外露的皮肤上,嘟哝:“虽然他们侥幸过了长洞,但没有清醒虫的胆液,估计已经被蜘蛛棺吃掉了。” 他知道这里是外界修士所说的“秘境”,但同样也是他们巫族的祭坛,对于对当地毫不了解的外来人而言,光是剧毒就是致命的。 第35章 【日常任务:请怀上子嗣】 巫族一行人信心满满地来到墓室。 迎接他们的,却是满地的蜘蛛毒液和血…… “蜘蛛棺呢?” 布塔大着胆子走入墓室里,寻找每一个角落,却遍寻不获长老所说的蜘蛛棺。 “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白图屏住呼吸蹲下来:“长老说过蜘蛛棺的血是紫色的,而且有毒,那暗红色的就是人血了。” “可是……” 众人抬首,看向天花板、墙壁和地板的大片血污。 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么? “修士多的是保命法宝,他们受重伤能活下来不奇怪,但恐怕走不了多远,”布塔将他扶起来:“有他们在前面开路更好,反正我们只是要接到自己的本命蛊虫。” 巫族驭虫,与蛊共生。 而要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蛊修,必须经历五仙试炼,在祭坛献上自己的血,换取本命蛊虫,以灵气喂养,互相成就。 蛊修同样是御兽之道的一种,根据契约灵兽的力量反哺自身,但蛊修更加激进一点,他们想和蛊融为一体,让蛊虫寄生在自己的身上,化神期的蛊修甚至能让自己的身体变成无数只蛊虫。 聚则为人,散则成虫。 “就算他们能走到最后一步,不知道蛊灵血池的凶险,恐怕也会被诱导成为失去神智的傀儡蛊徒。” 布塔喃喃道。 …… 穿过墓室,渡星河来到一条地下暗河之上。 祭坛内部没有光,光源全靠她的照明术,她将光点往上移,照亮河道。 “嘶。” 参水倒抽一口凉气。 那并不是一条河,数以万计的蛇在长沟里交缠,扭动。在光源不足的时候看去,便会以为是流动的河流。 “你怕蛇?”渡星河问。 “之前小云山上很多蛇,有次我以为是树枝,拉在上面被它咬了一口狠的,之后看见蛇就心里一硌登。”参水挠挠脑袋 两人觉得他被咬亦不无辜。 渡星河拿出小木舟,预备飞过去,却发现飞行法器失灵,怎么也飞不起来。 她想御剑飞行,但剑亦如是。 而面前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破碎断裂的桥,仿佛成了过蛇河的唯一解。 渡星河抬头看了看满是岩石的上方,再回头看了看参水。 “师父怎么盯着我呀,眼神还变得犀利了起来。” 参水后退了一步。 渡星河说:“变回原形,把我们俩带过去,你是猿妖的话一定能做得到的吧。” “……” 有时候,参水真觉得自己师父挺癫的。 猿生艰难,老祖宗好像所托非人了。 迫于师父的淫威,参水只好从娇艳美人变回浑身毛茸茸的猿妖,他背起师父,师父再背上心月。 心月满脸通红:“师父,我会不会很重,怕压着你了。” 最底下的参水:“不是,你这问题不该是用来关心我的吗?” “你不重,”渡星河说:“都少了只手臂了,重不到哪儿去。” “算是给师父减负了。” 心月窃喜。 作为两个人修里唯一的妖修,参水却感到了些许无助。 他背上两人之后,沿着岩壁爬到顶部,尖锐的爪起到了固定锚的作用,将他稳稳地卡在上面。因为想到一回头就要看见师父,参水也不敢往下看了,就埋头往前爬,想一口气爬到对岸。 渡星河:“你最好快点。” “啊?怎么了师父。” “它要飞上来咬你猴屁股了。” 参水往下瞥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把它吓得魂飞魄散! 长沟里饿得双眼发绿的蛇窝没想到还能有这一招,它们互相堆叠交缠,从多条小蛇变成一条长蛇张开大嘴要咬向他的后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参水猿臀一紧,爆发出巨大潜力,在岩壁上行如壁虎。 就靠着有力一双猿臂,三人平安越过了蛇河。 落地的那一刻,渡星河拔剑回头,砍向追袭而来的巨蛇。 劲风荡起她的长发,剑势既成,破开蛇首的同时,背后的蛇群蔓延开厚厚的一层霜雪。密集狰狞的水蛇被冻结在冰层之中,可它数量太多,以渡星河的灵力,只够支撑四息。 可,两息就够了。 参水握持长棍,烈焰缠棍,他踏空数转,将冰蛇劈得粉碎! “快走!” 底下的蛇太多,杀之不尽,争取到更多的逃跑时间后,他收棍提溜起师父和师姐,往前方的通道就跑,两条腿快得出现残影。 还好蛇群没有追出太远,很快就将蛇群甩掉。 他慢下步伐来喘了会气:“秘境里都这么凶险的吗?” 渡星河颔首: “充沛的灵气都是用命换的,这还只是萤级秘境,有一处烛级秘境进去之后,修士会以自己的命下棋,输掉多少子,就输出去多少寿元。” “反之,亦能为自己增寿。” 记忆中,她对各地秘境的所知不多。 那烛级秘境斗寿棋,还是苏衍向明栀承诺,即使她迟迟未能筑基,他也会带她去烛级秘境刷寿,护她周全,让作为背景板的原身听了去。 就在这时,系统发布了一条随机的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请怀上子嗣】 【请怀上一名子嗣,但不一定需要把他生出来,宿主可以自由选择流产陷害他人,或者平安诞下争取皇帝宠爱。此次任务将发放五天,请在五天内努力侍寝,争取怀上!将以子嗣数量结算完成度,完成度越高,获得的奖励将会越好。】 “……” 见渡星河变了脸色,心月关怀道:“师父你还好么?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说罢,她就要摸过来检查血条。 渡星河按住她的手:“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荒谬的事情。” 上次系统随机发放的任务奖励特别好,《霓裳剑经》够她练到结丹后期,只可惜这任务她实在无法完成……如果是让别人怀上,她立刻就回去抓两条蛇出来配种…… 渡星河心中一动,何不试试? 她这么想,也真的这么干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一会,都别闲着,打坐运功。” 渡星河刚回头走上一段路,就听到前方发出动静。 原来是巫族十二人,每人手上举着蜡烛,蜡烛晕染开淡淡的绿光,被绿光所照射到的蛇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样,他们慢慢走过长桥,每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又碰到你们了。” 见他们个个神色肃穆,渡星河就朝他们挥手招呼。 不为啥,就是讨打。 布塔警告地瞪她一眼,却并未说话。 “没事,我不打扰你们,你们走你你们的,我忙我的。” 渡星河说。 这女修能有什么事要忙? 布塔不敢放下警惕心,一边牵头走着,一边盯着她,只要她有任何要攻击他们的举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渡星河的确是往桥的方向走,却在快要走上桥的时候,借着他们的光,俯身往底下捞了两条蛇出来。 她一手一条蛇,将它们紧紧贴着互相磨擦。 磨擦,非常大力的磨擦。 对巫族人而言,虽然要防范祭坛里的毒物,但毒物同样是他们的伙伴,眼见两条蛇被折磨得鳞片沙沙的往下掉,阿图琳不禁面露不忍之色。 “嗯?不对,”渡星河将两蛇分开,仔细地观察一下:“原来是我搞错了,你们是两条公蛇啊,对不住了,我的错。” 她将其中一条公蛇扔回去,挑拣出另一条雌蛇。 这光磨也不中用,渡星河只好兑了一颗暖情丹出来,碎成两半,一条喂半颗,再把它们拿到远离烛光之处,现场表演《动物世界》里的精彩片段。 而这整个过程,都被视毒物为伙伴的巫族人尽收眼底! 他们看渡星河的目光,从警惕,到疑惑,到震惊,到不解,再到畏惧…… 更可耻的是,这女修利用的是他们的凝蛇烛,对可爱的蛇蛇做出这种令人齿冷的行为! “这也不中用啊。” 监督着两条蛇圆房后,渡星河向系统求证是否完成任务,得到否定的答案,且两条恢复清醒的蛇欲咬向她后,她便顺手送它俩圆寂,尸身收入储物袋。 她站起来,看见桥上的巫族人正看向自己,目光里充满畏惧。 渡星河想了想,对方人多势众,前面她已经报过无礼之仇,这时就没必要再结怨了,便站起来摆手道:“你看,我对你们没恶意的,我走啦。” 巫族人目送她离开。 生活在环境恶劣的巴幽南岭里,巫族有着坚轫不屈的优良品质,如果今日是一个拔剑斩杀十里蛇群的外来修士,他们会敬重他,不会畏惧他。 但…… 在试炼环境里,碰到一个行为怪异,逻辑莫测的修士,却令他们不寒而悚。 难以理解,又带着一种戏谑的残酷。 这十二位巫族人抓破脑袋都想不到,渡星河的行为,只是想替皇上在畜生道开枝散叶而已。 …… 卡bug失败,渡星河不免有些遗憾。 她回到两个徒弟身边,把他们叫起来继续往前走,期间仍不死心——是不是物种的问题呢?有没有其他物种能让她试试? 前往祭坛中心的路上,三人还遇到了蜈蚣和蝎子。 渡星河把这俩毒物也试了,换来的是系统冰冷无情的判定和参水越来越微妙的目光。 在看到她将巨型蜈蚣的一侧步足翘起来,用另一只蜈蚣进行大圆满之事时,他的目光已如有实质。 渡星河瞥他:“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心月向参水频使眼色,让他少管师父的事。 参水:“对物种的喜好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建议师父回去看看大夫……或者师父喜欢点有人样的也行啊,蜈蚣我是真变不来,腿太多了,走两步我就得摔跟头。”他还惦记着讨师父喜欢,好提升自己在师门的待遇,先从不拿他的碗灭虫开始。 闻言,心月面色微变。 她不仅不懂得变形,手还少了一只呢,输在起跑点上了。 “我做事自有深意,是为修炼,无关风月,” 渡星河起身,看到罗盘上最后的光点:“走吧,前面就该是秘境的尽头了。” 蜘蛛、蛇、蜈蚣和蝎子都被他们遇到过了。 三人推开石门,后面豁然开朗,终于见到真正意义上的“祭坛”—— 左右分别是四种毒物的雕塑,在之前的场景里,因为长年的阴暗湿滑,导致墙壁和地板都无可避免地长满青苔,祭坛内部却很干燥,一切光洁得像有人日日来打扫之般,而正前方,则是一个圆形的血池和金蟾雕像。 地上铺满石板砖,藤类植物垂下来,开了一朵朵色泽艳丽的花儿。 “这……” 渡星河想了想,回去走了段路,从蝎窝里活抓两只蝎子,远远摔入血池里。 蝎子挣扎着被血池彻底吞没,转眼间恢复平静。 “师父你坦白跟我讲,如果没有蝎子,你是不是要把我扔进去试试深浅?” 参水忍不住问。 渡星河:“不要去假设一些没发生的事。” 血池仍然没有反应。 按照巫族的传统,其实只要滴血进去,再唱他们祖传的赞美诗歌,就能唤醒池里的蛊灵。 它没别的癖好,就爱听夸夸。 只是没想到,这回来的后代这么不上道,久久没反应,还扔只蝎子下来。 它只好纾尊降贵地在石砖上以血迹显灵—— 赞颂五仙,方现真身。 “赞美?哪方面的赞美?” ——它无所不能。 “它又是谁?展开说说。” ——五仙蛊灵。 虽然对方要的只是赞美,但渡星河看那满满一池的血,总觉得对方并非善类。很多民间流传的诡异里,被对方带着思维走,便容易被污染…… 这也是巫族人之前说的凶险。 若是完全顺从蛊灵,赞美它,便会在一句句的赞美里被它迷惑,相信它真的无所不能,言出即受缚,成为它温驯的蛊徒。 渡星河思索片刻,以灵力聚水,在血迹下对着开始书写…… 一刻钟后,巫族人来到祭坛。 想象中的宁静庄严不复存在,五仙雕塑气得变形,血池咕噜咕噜地疯狂翻滚着,蒸腾出的雾气使周围都蒙上一层血气。 而那女修面前,用水迹写着两行字。 它敢吃屎。 它敢一胎十八宝。 第36章 虫虫特工王妃 作为被巫族世代供奉的蛊灵,它每回听到的,都是编成诗歌的赞美。 巫族用许多族人的沉重代价,换取了和蛊灵沟通的规则。 赞美是必须的,但绝不可相信所赞美的。 巫族人在祭坛前向蛊灵唱的赞美诗,是用古巫语编写而成的。所以,他们熟记音节,但不知其意,便不会被影响。 而渡星河她仍在血池面前据理力争。 “怎么了,这不够厉害吗?我觉得很厉害啊!我就不敢吃!” “我也做不到一胎十八宝!”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以阁下的肚量,容纳一个师的兵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底下的石砖缓缓渗出血液。 这时,渡星河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朝布塔一行人笑了笑:“诸位又见面了,你们的目的地是这儿吧。我是外来人不清楚状况,你们先聊。” 布塔:…… 他们的五仙蛊灵好像被气晕了。 “道友说得对,那就让我们先进行仪式吧。” 阿图琳扬起小脸,笑着说。 从她的称呼中,渡星河猜测蛊修也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起码年轻一代仍懂得修士之间的规矩。 殿前的空地很大,阿图琳往前走,腰间系着的银铃响动,以她为首的巫族青年一起运功—— 渡星河从灵力波动之中猜测是运功,但这不像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功法。 他们诵唱着艰涩难懂的语言,这门语言的发音有大量的弹舌音,起伏极大,甚至能“听”到一种微妙的气味,非臭非香,屏息仍能闻到,捂上耳朵就没有了。她猜测这是一种能诱发共感的声音频率,才得到如此奇妙的体验。 随着歌谣声渐响,他们裸露在外的小腹逐渐发黑,最后从一张扁平的皮肤暴起成虫。 阿图琳将陶罐里十二人的精血倒入血池之中。 血池咕嘟咕嘟冒气泡,在到达沸点之时,血池呈喷泉状上涌,出现了一只比麒麟更四不像的生物。 它的头部如被锤过的蛇首,光滑外皮闪动着艳丽色泽,百根细足张开,强横有力的尾巴尖支撑它直立着。 “我听到有人呼唤我,是谁?” 蛊灵发出嘶嘶的声音,吐出分叉红舌。 它说的是只有蛊修能听明白的虫语,渡星河只能正在疯狂翻找系统商城里能够翻译其他语言的物品。 还好,翻译能力在宫斗文中算合理且常见,不需要另外申请。 系统冒头:【让我看看宿主是要当法老宠妃、波斯情妇、西域舞娘还是东瀛歌姬?】 渡星河:【是虫虫特工王妃啦。】 系统:【……6】 下一刻,渡星河终于听懂了巫族少女和蛊灵交涉的内容了。 阿图琳屈膝,求蛊灵为族人赐下本命蛊虫,定会以灵力和精元喂养,同觅大道。 这是巫族多年流传下来的传统,也是和蛊灵的约定,本是走个流程,每人都很肯定自己能接到本命蛊虫。 “我收到你们的诚意了,不过……” “你们所求,我没法回应。” 蛊灵说。 阿图琳猛地抬起头,其他人也面露愕然之色。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们做得哪里不够好吗?您要什么我们都能找来,这是祖宗约定好的传承。” 缺少了本命蛊虫,蛊修要怎么修炼?! 蛊灵原本平缓的语气激动了起来:“自五百年前起,神殿里再无新的蛊虫诞生,你们上一次进来,已经把最后的蛊虫接走了。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蛊虫,是一只都没有了!” 这一句震响,让祭坛都为之动摇。 …… 参水悄声问:“他们在聊啥呢,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嗡嗡嗡的。师父你听懂了吗?” 渡星河传音入密: “不孕不育的问题,还是近年最流行的绝嗣题材。” 参水纳闷:“你们外面还流行这种东西?” 渡星河转念一想,蛊灵绝嗣,那她刚才那句一胎十八宝岂不是戳人肺管子上了?于是她又往后退了点,削弱三人的存在感。 …… 在想明白过来蛊灵这番话的严重性后,巫族众人大骇,连最稳重的阿图琳都慌了神:“那,我们没有本命蛊虫,要怎么办?” 能用作本命蛊虫的毒物不是寻常灵虫,巫族和五仙蛊灵互相共生,才得延续万年。 蛊灵晃动百足,发出悉悉蟀蟀的声音:“我送你们出去,你们以举族之力,再找一个能孕育蛊虫的蛊王吧!或者亲自培养一个。” 布塔上前质问:“既然五百年前已经没有新的蛊虫诞生,你为什么不早点告知巫族,好让我们另寻出路?” 祭坛里的风幽幽作响。 不等他说完,渡星河就明白背后缘由。 蛊灵受巫族世代供奉,肯定得到许多好处,恐怕在发现自己无法再诞下蛊虫的时候,它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巫族的发展,而是绝对不能被巫族发现,怕他们弃它而去,另觅新蛊王。 万一过阵子就好了呢? 等秘境里的蛊虫存货用完,他们再一拍两散好了。 至于这临时提出,会不会导致巫族来不及寻找或培养新的蛊王,导致蛊修断代消亡,这只蛇头蜈足蛙身的丑八怪并不在乎。 但,它会如何回答? 巫族十二人紧紧地盯住它。 蛊灵:“嘶~嘶~” ……它决定假装自己不会和人类沟通来装傻。 再迟钝的巫族人这时也明白过来了,他们既气愤蛊灵不讲道义,又无奈拿它没办法。 过了一会,巫族人周围亮起金纹,白图连忙喊道:“等等!先别把我们传送出去!” 金光熄灭,蛊灵疑惑:“我这儿真没你们要的了……是觉得这儿灵气充足,适合修炼想待满五天吗?也行,你们自行探索。” “蛊灵大人!” 阿图琳顿了顿,仍有盼望地看向蛊灵:“族里的长老说过,您能从我们带着的本命蛊虫中吸收真元,反哺自身,难道和我们合作不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么?” 蛊灵:“你们说得不错。” 阿图琳:“那……” 蛊灵:“但我生不出来,一颗卵都憋不出来,到年纪了。” 阿图琳眼里的光又熄灭了,巫族人更是一脸如丧考妣。 参水探头探脑:“师父,他们又聊到啥了?一个个表情跟陆府办白事时哭丧的人似的。” 渡星河传音入密:“开始聊到无精和绝经了。” 话音刚落,蛊灵八只眼睛齐刷刷转了过来,看向三人。 渡星河看了回去,和它大眼瞪小眼x8。 它气势汹汹地立了起来,危险地眯起八只小眼睛:“差点忘了跟你算账,说吧,你来拜见本蛊灵,有何所求!” 渡星河站起身,走到蛊灵面前。 蛊灵的实力远高于她,压迫感之盛,让她光走两步,耳窍里就流出血来。 “不是我有所求,是你有所求。” 渡星河淡然一笑。 见她如此大胆,蛊灵惊怒之余,也有点好奇:“哦?你说,要是说得不对,我就把你吃了。” 毕竟,无论是巫族人,还是外来的修士,到它面前来无一不是恭恭敬敬的。此人敢在它面前口出狂言,想必是有所依仗。 的确,半炷香之前,渡星河在听完他们所说之后,心中便有一计顿生。 她气定神闲地起身:“我是平云大陆有名专治不孕不育的修士,人称生怀居士。” 背后的参水疑惑地看向心月,用眼神发问—— 师父还有这外号和这等本事? 心月瞪回去,居然敢质疑师父! 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渡星河吃定这帮蛊修不怎么在平云大陆行走,一个个又长得脸嫩,想来消息不会多灵通。 “专注不孕不育的修士……” 蛊灵惊疑不定,随即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人,也不属妖,我是毒之精,蛊之魄。生不出蛊虫的原因非任何丹药可治,不是病,是天命。你在修仙界有再好的医术,也治不好我这因果。” 它不禁有些伤感。 等之前拥有本命蛊虫的修士逐一殒落,它也会慢慢消亡于世上。 渡星河说:“死马当作活马治,反正你没有什么可失去的,难道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吗?” 蛊灵瞪着她,心里却开始有所动摇了。 要是能活,它当然不想死。 如果不是大限将至,它根本不会考虑和一个外来修士进行交易。 比它更动摇的是巫族人,布塔一改之前的警惕防备,向她说:“如果你能帮助蛊灵重新诞下蛊虫,你就是我们巫族最忠实的盟友!我们出去之后必定会禀明长老,重酬道友。” “你……” 蛊灵吐出红信子,嘶嘶作响,思考着她所言的真伪。 它深居秘境中,极少和外界来往,城府也比较浅。 见渡星河此情状,蛊灵心里信了大半:“……你说说要怎么治。” “我这治不孕不育之法乃独门绝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如果没有成效,你可以直接把我吃了,” 渡星河扛住压力,从容道: “那就是和我结御兽灵契,以我多子多福的气运助你一胎十八宝。” 从之前蛊灵和巫族的对话,她猜出它迫切需要诞下新的蛊虫。 而蛊修之法能让蛊虫短暂地寄生在修士身上。 蛊修把蛊虫养在丹田处,渡星河自然不想要那么紧密的联系,就手指头暂时连结一下,让蛊灵短暂成为自己身体概念上的一部份,既能享受她多子多福的光环,亦等同她生子,刚好把日常任务也完成了,再看看能否从蛊灵身上抠点好处。 第37章 好消息,老祖宗有救了 “结御兽灵契?!” 渡星河话音刚落,巫族少年和蛊灵都变了脸色。 蛊灵在巫族的地位,等同西幻小说里精灵族的生命母树,他们年年祭拜供奉,既给香火,又用猪牛羊三畜……哪怕是已经独当一面,能够在平云大陆上行走的蛊修,对蛊灵也是毕恭毕敬的。 而现在,有个人说要把他们老祖宗当神奇宝贝收进大师球。 这听了能不急? “不行,你就是想骗我当你的灵宠。” 蛊灵嘶的张开口器,毒液淌到地上。 渡星河一点不害怕,她说:“你们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横竖只是我的祖传能力刚好和你的需求对上了……你要是不着急,我也不能上赶着对吧,挺好,那我也没别的所求了。” 说罢她就转身,要带着两小只离开祭坛内部。 渡星河走得很果断,赌赢了她是白捡一便宜,赌输了她就白来一趟……也不算白来,她一路带着两人杀了不少巨型灵虫,回去拿来炼丹或者卖钱都不错,实在卖不出价钱还能喂麒麟吃,嘎崩脆。 参水觉得师父转身的姿势特像在坊市砍价似的。 一看就内有乾坤。 然而,没见过世面的蛊灵被唬住了。 它是靠诞下蛊虫,被巫族蛊修拿去以灵力真元喂养,它从中汲收力量,达至长生,一旦绝嗣,它就会慢慢开始衰弱消亡。 “等等!” 见渡星河真的要走,蛊灵从血池里飞出来,那长长的身子仿佛肠子一样抽之不尽,眨眼间就以身挡住了她的去路:“你……真的能帮我?” “我什么修为什么地位呢,怎能谈得上帮你,太折煞我了。” 她敬重的话语让蛊灵稍感满意。 渡星河话锋一转:“不是帮忙,所以你得给点好处。” “……” 岂有此理! 蛊灵:“我这里一只蛊虫都没有了。” 渡星河说它掌管着这么大的秘境,能没点积蓄?前面死在这儿的修士法器武器呢? 这话蛊灵听了没如何,旁边的巫族青年就投来异样的目光。 不过在修仙界中,杀人夺宝的事情都很平常,捡掉落就更不算什么了,只是由她一脸坦荡地提出略显违和。 蛊灵虽然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损失点物品是小事,它对契约外来修士心有芥蒂。 一旦契约成立,如果渡星河反悔不主动断开契约,蛊灵是不能攻击她的,即使想杀掉了事,自身亦会受到严重反噬。 它还在纠结,渡星河已经挑剔上了:“先带我看看有什么宝贝。” “也可。” 蛊灵直立起身,拖拉着长长的身子往里走,经过的石砖发出可疑的滋滋冒烟声,留下乌黑发紫的蚀痕。 渡星河示意两人跟上。 没得到蛊灵的许可,巫族人只能伫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怎么他们变成外人了? 还有,自家老祖宗真要给别人当灵宠去了? 这种事情……不要啊! …… 前方的墙壁石块往外挪,露出一个高且深的缺口来,后面是一道旋螺阶梯。越往下走,气温越低,她吸了吸气,冰凉空气刺得她胸肺生疼。 在秘境之中,头顶没有月亮,只有一片白雾。 蛊灵走在前面,它嫌立着走得慢,伏下来蜿蜒爬行,好似一条蛇和蟾蜍杂交出来的生物,又长出许多只腿来,踏在阶梯上,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 走了许久,迷迷滂滂的雾扑到脸上,三人终于来到井底。 “这是我平常睡觉产卵的地方,因为有许多年产不出来卵了,地方变得宽阔了起来,那些修士死后落下的东西我都堆在这儿了,你自个挑,不要太久。” 蛊灵盘成饼状,打了个哈欠。 “我能拿多少?” “你能带得走就拿。” 蛊灵浑不在意,这些物件它用不上。 渡星河仰起头,仿佛置身于井中,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物品,灵气驳杂地交缠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被搁置多年的怨气。 她走过去的同时招手让二人都来瞧瞧。 毕竟这里只是荧级秘境,境界太高的修士进不来,能殒落在这儿的修士就更一般了,难怪蛊灵看不上,留在这儿只为给刚出生的蛊虫当零食啃啃:“其实你不用翻了,都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倒是有好些你后面带的两个人能用上。” 它八只小眼睛瞟了瞟两人。 渡星河直接往储物袋里搜刮,里面还有好些灰朴朴的储物袋,有过了最佳赏味期限,但应该能给参水吃的丹药,武器也能铸了卖掉…… 就在她翻垃圾山的时候,【窥视帝踪】的罗盘有反应了。 光点亮起,指往垃圾堆的深处。 “棍子给我。” 渡星河头也没回,就把手伸向后方弯了弯。 参水认命地把棍子给师父。 果然,她用棍子挑开四分之一的巨人观,发现里面压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玉佩,灵气甚至比其他法器还淡漠些,上面还结了厚厚一层霉菌——宝贝的特征之一便是即使放再久也光洁如新,似有自洁功能,凡尘不沾身,所以压根入不了蛊灵的眼。 但,渡星河更相信罗盘的判断。 她将这玉佩珍重地收入囊中,其余也将能带走的都收走,甚至储物袋装不下的,她让参水提着,是一点都不愿意浪费,才回过身来,对蛊灵说:“可以开始契约了。” 一听到契约,蛊灵就头皮发麻。 它多大的虫了! 巫族的老祖宗,从来只有修士敬它怕它的份,死在这儿的修士无数! 它弯起八只眼,突然暴起发难,在渡星河肩膀上咬了一口。 “我给你注的是慢性毒,如果你骗我,我便是跟你一起死,也不会帮你解毒。” 考虑到还有求于对方,蛊灵加注了麻药成分。 这一口下去,不疼。 既是威慑,也是自保。 渡星河:“……我的肩膀怎么多灾多难呢。” 她有避毒光环,之前在毒蛛体内游泳都没事儿,被咬一口更算不了什么,只是麻药被判定为外来毒液,同样被无效化,那细细密密的尖齿在肩膀来上一口,疼得她眼角一抽。 “来吧,” 渡星河伸出手,示意蛊灵过来:“现成的血,就不再滴新的了。” 蛊灵跃起,化作流光,竟是钻入了她的肩膀之内! 第38章 坏消息,老祖宗认主了 那长长的蛊灵,足足钻了四息之久,才全部进入她的肩膀里。 蛊灵不是寻常灵兽,它依附修士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和巫族蛊修一样,成为渡星河的蛊虫,但她不同意视它为本命蛊虫,所以它无法进入她的丹田识海,只能以灵宠身份屈居一二。 它自觉已经很纾尊降贵,岂料进去后立刻被点名:【好大一条虫!母亲这是给我吃的吗?】 凝麟在她的手臂上游动,凑到蛊灵面前。 神兽幼崽的压迫感立刻让蛊灵要透不过气来,哪怕它现在的修为在凝麟之上,物种压制也让它下意识地想要避其锋芒。 “不是,你吃点好的。”渡星河轻拍手臂上的刺青。 【哦……那你过去点儿,别挤着我了!】 凝麟口气恶劣地驱赶蛊灵。 蛊灵一噎,不和幼崽计较,只是心里对渡星河的能力多了一层希望……居然能将神兽收作灵宠,看来她虽然自身稍弱,的确是有点依仗的,说不定是平云大陆上哪位修仙世家之后,专治不孕不育。 这么地想着,它自愿融入渡星河的手臂里,慢慢地化作一体。 契约刚缔结成立,蛊灵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治?” “你不用把雄蛊叫过来?” “我是最完美的雌雄同体,不是那种繁殖还要依赖别人帮助的弱小存在。” 蛊灵高傲道。 渡星河一边说,一边开始打坐:“行吧,你先等等,你都绝嗣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这话扎心却在理,想来自己的问题严重,蛊灵只好忍了。 只是它消停一会,却发现这生怀居士在窃取它的力量! 因为同居一体,又有从属关系,渡星河能主动打开这力量流向的水龙头,它却不能关上,登时大急。 渡星河安抚它:“您多厉害的蛊王啊!我的力量不足以解决你身上的因果,只好从你身上借点儿了。” 听着也很合理。 如果用修士境界来论的话,蛊灵起码是金丹后期,一个筑基中期能轻松治好它的病?要从它身上借点力量也说得过去。 蛊灵想想,还是小命要紧:“那你拿吧,别偷太多,小心把自己撑得爆体而亡……那你在我这借点儿,什么时候还?” “等我大乘期了就还。” 那就是不还,蛊灵闷闷不乐。 好在如它所说,她的确接收不了太多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只是这番获得的好处,堪比元明尊者亲自为她传功,使她修为大涨,几乎要冲破桎梏,原地结丹。 渡星河之前在玉牒上看到一些论道分享,大致了解到筑基和结丹最大的分别是灵气对修士身体的深入程度。 筑基乃修仙之始,洗经伐髓,打开气海。 踏入筑基后的每一步,都在用灵气去洗刷经脉,充盈气海,争取悟出自己的道……当然,后者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实在太早太早,能够摸索到一点儿门槛,已经算是悟性很高。 偷够了蛊灵的力量,渡星河才暗中服下多子丸,同时叫它:“你离我远点生。” 蛊灵钻出来,只用尾巴尖和她勉强连着。 很快地,它便发现这生怀居士所言非虚,它腹中蔓延热流,高高暴起,将那层柔软的皮撑成半透明。为了接下来半个月的食欲设想,渡星河别开了视线,也叫两人别看。 看,是对眼睛不好。 不看,是对耳朵不好。 渡星河听着只觉大珠小珠落玉盘,而参水说:“听着像窜稀。” 憋了足足五百年蛊灵足足生了一天一夜。 师徒三人甚至原地待不住了,得往楼梯上走,而蛊灵早被自己所诞下的淡金色球体所淹没。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生子啊! 【日常任务“请怀上子嗣”已完成!】 【核查完成度……】 【核查完成,宿主一次生了个272宝宝。】 【……】 【恭喜宿主超额完成此次日常任务,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呃,宿主这一胎生下的数量太多,超出任务奖励上限,奖励需押后发放。】 系统震惊不解。 它觉得自己有一个离经叛道的宿主,却总能神奇地超额完成发放下来的宫斗任务,甚至创下一胎两百宝的壮举,前无古人,后也挺难有来者的。 这些崽崽记在她的名下,又是一大笔积分进账! 只是这两百个崽把她的子嗣面板塞得满满当当的,还不能分类归纳,她随手打开一个来看。 【名字】:待定 【年龄】:0岁 【母妃】:渡星河 【身高】:一米 过了一会,这个崽崽的状态却变成了(已死亡),名字直接灰下去。 察觉到这一点的系统连忙关怀宿主,可是遭人暗害,可从商城里兑换物品自保还击! 渡星河低头往井底看了一眼:“哦,没啥,是被它兄弟吃了。” 系统肃然起敬。 都说天家无亲情,手足相残,宿主所在的皇宫居然残酷到了这个地步。 终于有点宫斗的味道了。 过了很久,蛊灵才从底下探出头来,面露喜色:“是我冤枉你了,生怀居士,我来替你解毒!” 说着,它就在渡星河肩膀上又来了一口。 渡星河:…… 她现在说她根本没中毒好像也来不及了。 算了,渡星河说:“那我给你解开契约吧。” 蛊虫正满意于这修士说话算话,但它心中一动,问:“契约解开之后,我还能生吗?” “我只能保你这一次产卵,契约解开之就没有效果了。” 果然! 蛊灵心里一咯当。 要养出成蛊是很难的,得堆数量,两百多看着很多,吃剩下来的才能送去当蛊修的本命蛊虫,能剩下两三只都算不错的了,远远不够啊。 只要能活,蛊灵当然不想死,特别是在它发现渡星河有真本事之后,立刻动摇了。 它咽了咽口水:“其实也不用解开……” “不解开,你就得当我的灵宠了,你真愿意?” 渡星河继续不紧不慢的态度,反而让蛊灵更不想错过这机会了:“我不能离开这里,但我们只要契约还在,我吸收到的真元也有你的一份,你可以托那帮巫族人进来带话……哦,和我保持结契,只要提的要求别太过分,他们应该会听你的话。” 第39章 编个故事把她尊成老祖宗 同一时间,被冷落在祭坛里的巫族人为了不浪费在秘境里的时间,决定分批行动,一部份守在这儿等蛊灵回来,一部份则去探索秘境。 巫族蛊修依附这秘境而生,里面的一切毒物都对他们修炼大有好处。 只是缺少本命蛊虫的阴影,依然如同乌云一样笼罩在他们头上。 终于在第二天,白雾弥漫之时,蛊灵再度出现了。 “把你们族人都召集过来。” 巨虫嘶嘶声的吩咐。 “是,蛊灵大人。” 守在祭坛的阿图琳应声,她摇动起手中的银铃。 随着铃声响起,铃中忽然钻出无数黑色的线条,往出口游去,不一会儿,便陆续有巫族人回来,他们在蛊灵面前行礼。 布塔眼尖地注意到蛊灵的身体比之前薄了些,这正是刚刚诞下过仙虫的特征,惊喜叫道:“蛊灵大人,您又诞下仙虫了!” 众人纷纷面露喜色。 只是喜到一半,就看见从背后洞窟中探出头来的渡星河,她神清气爽地迈步走过来: “人都齐了?挺好。” 此情此景,仿佛丈夫推开产房,就看见黄毛从里面走出来。 巫族众人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蛊灵说:“我和生怀居士结了契约,以后见她如见我,同时需要定时向她上供……”它顿住。 之前巫族供奉给它的,多是灵石、猪牛羊和搜刮来的稀奇材料。 但这一回要给渡星河讨好处,它不清楚人类修士需要啥。 于是它回头:“灵石?” 渡星河:“多多益善。” 蛊灵:“猪牛羊?” 渡星河:“我辟谷了用不着,香蕉他们有种的话可以分点给我徒弟。” 背后的参水听得感动不已。 师父惦记他呢,真暖心,如果不用他的棍子扒拉虫和尸体就更好了。 蛊灵:“巴幽南岭里药材多,许多只有巫族晓得怎么采,生怀居士问到,你们尽量满足她。” 毕竟签订了灵宠契约,从现在来看,蛊灵是亏的,但她以后若是有机缘,修为境界大涨,它作为被契约的一方亦能有所裨益。 当心态扭转过来之后,它就想渡星河混得好点了。 起码得结丹吧。 不然说出去实在丢脸。 没有人不喜欢白得的好处,渡星河让它继续往下说,薄唇掀起浅淡的笑意,蛊灵八只眼睛四方八面地转动了一下,实在词穷,过了一会才想出来:“……给她再烧点没满月的婴儿和童男童女?” 不要钱的什么都好,渡星河正要点头,猛地反应过来:“不对。” “你喜欢满月的?” 蛊灵疑惑。 底下的巫族人纷纷用畏惧的目光看向渡星河,她摆手:“够了够了,不要活人。” “要尸体?” “也不要!前面说的就够了……你们之前也给它供奉生灵?” 渡星河想起来蛊修在平云大陆上很不受人待见,被当成邪门歪道。 阿图琳摇头,怯怯地看她一眼:“我们只会杀羊祭祀。” 渡星河语塞,在蛊灵眼中,自己是有多么邪恶啊! 看安排妥当了,蛊灵让他们挑选出修为最高的人来领本命蛊虫,这次没领上的,就得等百天之后再来。 “所以蛊灵大人你是真成她的灵宠了吗?” 布塔问。 五仙蛊灵在巫族里地位太高了,太神圣了,平云大陆管这些叫毒虫,他们却奉为仙。如今让一个外来修士把蛊灵契约走了,这滋味……他们面上挂不住,更不敢想回去之后族里会有何反应。 被当面问出,蛊灵嘶嘶两声,故作庄严道: “这是我和她的约定,不要多问。” “不服者,可以弃领仙虫。” 一说到这,布塔也不吱声了。 谁让关键技术让人家拿捏住了呢? 技术上掐脖子,真硬气不起来,换别的渡星河兴许帮不上忙,生子那太简单了,她系统发瘟一样把生子当日常任务,那自然是愿意生的蛊灵多生,把指标生满,超额完成! 巫族十二人面面相觑,都想有位勇士出来说他不要仙虫了,就不认渡星河,可这也等同绝了自己蛊修这条路。 等了又等,没人说话。 他们不说,渡星河就说了:“他们把你当老祖宗,那我是什么?” 老祖宗它主人? 巫族人的脸立马绿了。 阿图琳绞尽脑汁,磕磕巴巴地提出:“我们将她尊为圣女……” 布塔猛地转过头来:“我们定好的圣女不是你吗?怎么能把位置让出来?” 阿图琳想捂住阿兄的嘴,让他快别说了。 圣女在巫族精神地位高,但当务之急是给这外来修士定一个大家都体面的头衔,自己吃点亏不要紧。 果然,下一秒渡星河就点点头:“我不抢别人的东西。” 蛊灵快被他们烦死了。 它在渡星河这没面子是一回事,既然签订契约,两者便是共荣辱,她在外面让人轻视,等于它也丢面子,于是一锤定音,把老祖宗的叫法定了下来。 “……” 布塔彷徨地看向妹妹。 阿图琳移开目光,不想说话了。 …… 在五天之期结束之前,蛊灵就借助着渡星河的生子buff,搁井底埋头产卵。 而渡星河师徒三人则在秘境里修炼。 她同坐于井底,吸取蛊灵的力量。 在第四天的时候,她起身,拍了拍刚生产完,吃了两颗虫卵补充体力的蛊灵:“在忙吗?” “刚忙完,” 蛊灵误会了她的意思,爪爪勾起其中一颗硕大虫卵送到她面前:“你也想吃?” 渡星河婉拒了它的招待,道:“我好像要结丹了,帮我压制一下。” “……” 要不是跟她结契了,蛊灵真想让她离远点儿,雷劫别劈中它。 结丹乃夺天地造化,天劫阻道,非外人能够帮忙。 如果她不是在这里和蛊灵进行了交易,光靠自身,恐怕距离结丹期还远着,所以她也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天雷既是劫,也是好东西,许多修士想炼制和自己完全契合的灵器,就只能等劫雷洗礼。 渡星河想再等等。 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扛不住雷劫。 “过来。” 看到渡星河这进境,蛊灵就知道她没少吸自己的力量。 吸完还要让它帮忙压制,外来修士真够无赖的。 蛊灵将这三天里,培养得最满意的仙虫翻出来,它剖开虫卵的表壳,从里面捞出来一只晶莹剔透的幼蝎,它爬到她的背上,隐入其中。 原本在气海里疯狂翻涌的力量,立刻被遏止住了。 渡星河闭上眼,原本空无一物的气海里,果然多了一只小蝎子。 只不过,和刚出生时相比,它胖乎乎得几乎爬不起来了。 她在气海里拨弄了它一下,小胖蝎四脚朝天的翻不过来身,委顿成一团。 “等你想结丹了,就找个安全的地方释放它的力量,到时候你要是喜欢它呢,就留着,不喜欢就杀了。如果你到时候实力不够,也可以拿它来挡一挡雷劫,别把自己劈死了,我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毕竟是批发的崽崽,蛊灵说起来是一点都不心疼:“我在它身上留了刻印,其他蛊修身上的本命蛊虫都怕它,你到处闯荡的时候遇到了,不用表明身份他们也知道你是老祖宗。” 要是可以,蛊灵真挺想把她毒倒在秘境里。 但五天之期一到,她就会被驱逐出秘境。 利益将两者紧密地连结在一起,它只能尽量保全她的性命,别不声不响的死掉……起码在它想出办法来解决自身绝嗣问题之前,活着。 “还有……” 蛊灵想起来:“你身边带着的那个修士不是少了只手么?我这儿正好有一只蝶蛛,让她拿着去养,好为你疗伤。” 它说的蝶蛛是一只长着翅膀的跳蛛,蜘蛛体形极小,背后长着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能够飞起来,是专修疗伤类型的蛊虫,在井里算是很罕有的品种。 渡星河:“原来你这儿还是有漂亮虫子的。” “最漂亮的一只不就在你面前吗?” 蛊灵自得地挺了挺身。 看在它刚给自己批发大放送的份上,她就不拆它的台了。 蝶蛛依附在心月身上,渡星河拿着蛊灵的话鼓励她:“等你修炼再有进境,它能在你背后化出同个样子的蝶翼来,甚至不必御剑飞行。” 心月自然对师父感恩戴德。 蛊灵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为什么会送她蝶蛛?不就是看在师父的情面上,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师父看重她……果然,她在师父心里还是比猴子重要的。 而参水看了看伪装成满腮胡子壮汉的师姐,实在难以想象她长出翅膀的样子。 五日之期转眼即至,他们全部被金蟾吐出五仙谷外,外面有巫族人早早地等着,迎着完成试炼的新生代蛊修。这次是族长之子布塔第二次进去,他的职责是保护好族中圣女预备役阿图琳,带着族人接到自己的本命蛊虫,平安无事地出来。 一个蓄着白胡的驼背老人由族长搀扶着,走在最前端,一见到有人从金蟾口中吐出,便迎了出来:“你们可有受伤?人都齐全地出来了吗?” 每到迎接族人试炼归来,都是他们最意气风发的风光时刻。 这一回,他们却沉默不语。 仔细一看,都低着头,脸隐隐发红。 族长心里一咯当,连忙清点起人数来,发现十二人完整归来……不对! 怎么还多出来三个人? “你们三位是?” 族长警惕道。 外来修士误闯这秘境的事,历来是发生得少,但不是完全没有,巫族排外,族长立刻就暗中唤出蛊虫,要试试为首修士的深浅。 只是他的蛊虫才到渡星河的面前,就停住不动了。 渡星河气海里的幼蝎好不容易成功翻身,就发现有胆大包天的虫子在窥视它,当即一怒,吓得它俯伏在地,瑟瑟发抖。 修蛊同体,族长一个腿软,跟着站不稳了。 还是那苍老的白胡老人扶住他的手,责备道:“怎么这么不稳重。” 就在这时,阿图琳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声颤抖的声音传遍现场:“这位是……蛊灵大人钦点的老祖宗,让我们巫族对她奉为上宾,见她如见五仙蛊灵。” “……” 一句话,让巫族炸了。 “阿图琳,话可不能乱说!”族长喝道。 阿图琳垂下眼睫,并不分辩。 她已经把话美化过了,总不能说他们进秘境一趟,发现老祖宗被人收进大师球里当灵宠吧:“阿爸,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吧,”她回头问渡星河:“老祖宗,你要回我们族地休息一下么?” “刚从秘境出来,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也休整一番,我三日后再来拜会。” 渡星河说。 “好,我三日之后阳光最烈之时在这里恭候老祖宗。” 见她不立刻要上门当大爷,还给了他们解释和准备的时间,阿图琳松了口气。 现场巫族人都懵了。 他们再看看平常性子最暴烈跋扈,谁都不服的族长之子布塔虽然涨红了脸,却是一言不发,没有反驳阿图琳的话,心中更是惊骇不已。 渡星河走后,他们回到族地,阿图琳才将在秘境里发生的事逐一道出。 本命蛊虫乃是巫族命脉,这么一说,倒也说得通了。 族长面色难看:“可以许诺给她丰厚回报,怎么、怎么能让……” 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更难受的是白胡老人,他乃巫族长老,如今是族里年纪最大,最德高望重的人,万万没想到人到晚年,还能蹦出来一位老祖宗,显得他年轻不少,当起孙子来了。 过了会,族长才道:“……刚才我放出蛊虫想试探她,结果居然近不了她的身,想来也是蛊灵大人的指示。” 愁云惨雾笼罩在巫族头顶。 此事,他们没有在全体巫族面前公布,商议一番后,决定隐瞒下蛊灵被契约成灵宠的事儿。 编个故事把她尊成老祖宗,可以。 让族人知道自家老祖宗多了个主人,万万不行! 而这时候,回到洞府的渡星河,则在接收系统拖延数日的奖励。 【现在将为宿主发放奖励——】 【在宫廷斗争中,妃嫔献艺的时候最容易遭人陷害嫉妒,还在担心舞衣被撕烂?被发了狂的猫咪扑到身上?让我们为宿主打造一件无敌的绝美舞衣吧!】 第40章 防御法宝【玉骨衣】! 系统模拟出了许多华美的衣裳。 轻柔飘逸的舞服上由上百个一流绣娘熬红了眼精雕细琢出来的绣花,上面的金色暗纹在舞动起来时,便会有异彩流转的光泽感,平添华美贵气。 连头饰亦一同备好,完美妆点己身。 有荷塘春色的淡雅,有灿金配紫的贵气,亦有周身大红的明艳,为了诱惑宿主,它甚至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条西式的蓬蓬裙,层层叠叠着银色流光,搭配一条金色飘带,娇俏可爱。 系统:【请宿主选择舞衣!】 系统:【如果这些都不满意,还可以根据宿主的要求定制哦!】 第二句是按规矩说的。 坦白讲,跟渡星河有关的奖励,它都不太想跟“定制”沾边…… 果然,渡星河轻轻摇头:“这些我都不喜欢。” 她细细思量,修仙界的科学水平很低,没人实验过到底什么境界的灵力能防得住核武。 渡星河大致想象了一下。 按核武的破坏力来说,上亿度的高温和破坏力就不是结丹期以下的修士能抵御的。但,只要修士提前有所防备,提前遁地跑路,生还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元婴期修士神识达方圆千里,掌握空间之力还能瞬移,看不上这点凡人手段。 现阶段是很够用的。 渡星河提出要求:“我想要一件衣袖两侧各自搭配一门m100型的等离子光束加农炮,腰间搭配两门mmi-m15型“旗鱼”电磁炮,身上有核引擎和反中子干扰装置,配置五对背部机翼,用核能反应堆作动力……的舞衣,系统你看可以吗? 系统:【……】 它的宿主好像要组建自由高达军团了。 遗憾地,由于无论她如何瞎掰,坐在里面用意识操纵的十八米高机甲也不符合舞衣定义,所以她的定制需求被驳回了。 坐在里面不算穿,一下子就把渡星河的选择范围收窄了许多。 “我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是想要一件能穿在身上的航空母舰而已。” 她幽幽叹气。 “罢了罢了,那我想要一件免疫一切攻击,debuff反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自带清洁功能防有心人在我献艺之前将它弄脏,最好还有隐身功能的舞衣,至于剪裁样式……” 渡星河取来纸笔,给系统描画出一套理想战斗服装。 通体黑色,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呼吸孔的战甲。 她在庭院里作的画,参水来摘香蕉时路过瞅见:“师父在画什么?” “我在设计新衣。” 参水将半干的图纸拿起来端详一番:“此衣物从头包到脚,穿着放屁是不是会鼓起一个包?” 他问完,头上就被师父打得鼓起一个包。 渡星河让他摘了香蕉就到一边玩去,别来叨叨她。 她将图纸上交给系统,换来系统震耳欲聋的沉默。 渡星河振振有词:“古人作风保守,我身为天子嫔御岂可在光天白日随意起舞取悦他人,即使不得已献艺,也该是雅艺而非俗艺,当然要把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古人风评受害。 若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一身穿搭到圣上面前,被当成要行刺的刺客当场格杀的可能性比较高。 修仙界会飞的暗器多如牛武,当然要武装到牙齿。 系统:【……】 系统:【………】 它只是一个高维人工智能,并不真正具备审美,但常识告诉它,这是不对的,不能真给宿主搞这么一套黑皮战衣,要是真给了她,她恐怕能成为第一个从此到结局都没露过脸的穿越者。 渡星河引经据典:“琵琶女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态流传千古,那全遮面的我岂非更上层楼?” 经过精密的计算和被逼至绝路的退让后,系统交给她一件【玉骨衣】,是带有旗袍改良的黑色劲装,设计非常贴身,方便她要求的近战格斗……宽袍广袖的衣袍是很有修仙者那味儿,就是打架不方便。 免疫一切攻击当然不可能,但只要是实力低于她的敌人,那攻击就会被衣服所自动化解,杜绝被弱势方偷袭的危险,亦能一定程度上抵御同阶和超阶修士的攻击。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自洁功能都能成立。 至于隐身功能…… 系统质问她,隐身了如何献艺。 渡星河欠身:“献的正是一支《帝王的新衣》。” 一番据理力争的拉扯后,防御法宝【玉骨衣】增加了消耗灵力能够隐身的功能。 仿佛为了平衡她的实力,隐身要消耗的灵力不少。 不仅绝不可能穿着当隐形人畅行江湖,甚至在战斗中都不能长时间使用。 但,渡星河穿了一下,发现它所定义的隐形,不仅是视觉欺骗,直接无法碰触! 这等于她可以在和其他修士作战时,隐身半秒躲避关键伤害! 等同游戏里的“无敌帧”。 以弱胜强,全靠身法! 【玉骨衣】这听着很纤纤弱质的名字,是系统最后的倔强。 …… 穿上玉骨衣的第三天,渡星河独自去了和阿图琳约好的地点。 阿图琳早早地候在那儿,见到御剑而来的老祖宗,心中登时一颤。 他们巫族上数好几代都没有会御剑的! 这分明是个剑修,蛊灵大人糊涂啊! “阿图琳拜见老祖宗。” 阿图琳心里淌着血的行礼。 渡星河摆手:“走吧,带我去你们的族地。” 阿图琳轻吸一口气,说:“老祖宗见外了,该是我们的族地。” 既然空降老祖宗的事儿已成定局,这三日里,巫族高层想出来的解决方法便是捏着鼻子认下来,把渡星河当作自己人,那都是自己人了,就没什么丢不丢脸的了。 渡星河一路跟着她走,穿过雨林进入一处山洞,洞里有许多肥硕蜘蛛懒洋洋地结网,对两人视而不见,阿图琳解释:“我们身上都有仙虫,毒物会把我们视作同类,如果是外人误入此地的话,蜘蛛会攻击外人,同时惊动禁制。” 穿过山洞,阿图琳掀开雾气,一个村落浮现于眼前。 山谷里有许多更粗壮的大树,巫族人顺势在上面搭建树屋,不同大树之间是错落有致的桥梁,将它们连结起来,人一旦上了树屋,便不必下来也能到处串门子,十分简便宜居。 “老祖宗来了!” 阿图琳高呼一声,立刻有人出来迎接,带渡星河登上树屋。 入乡随俗,她便不御剑飞行了。 上树屋不用爬,走进一个藤蔓织成的结实笼子后,笼子不徐不疾地升起,转眼间人就到了树屋之上。渡星河一看,操纵树笼的是一只以蛛丝为索,近两米高的蜘蛛, “请老祖宗往这边走!” 阿图琳将她带到巫族的核心巨树,由族长、长老和一众骨干接见了她。 屋里人均结丹,长老更是金丹后期修士。 长老是资历最老的,但巫族里亦有天才,只是都没镇守族里,选择外出游历。 除了阿图琳和布塔,每一位境界都比渡星河高。 偏偏,还要叫她一声老祖宗。 “蛊灵大人决定的事,我们都已经知晓了,”长老深吸一口气:“仙虫对我们蛊修至关重要,您对我们巫族有大恩,如今和蛊灵大人结下契约,等于和巫族结下不解因果,说奉为上宾都见外生份,以后老祖宗就是我们的一员。” “只是不知,老祖宗之前的来历?” 他垂询。 巫族高层对了三晚的账,难得地连上通信玉牒,愣是没能找到所谓专治不孕不育的修仙世家。 更别提是生怀居士。 渡星河沉吟,用最简单的话如实叙述了巫族自己被九阳宗逼退的经历:“治不孕不育是我的一点家学渊源,这点恕我不能告之各位。” 听完后,众人反而面露喜色。 蛊修在平云大陆本就备受歧视,如果来了个看不起他们的世家大族后人骑在他们头上当老祖宗,他们道心都要破碎。 如今,老祖宗说自己也是三大宗弃子的散修…… 散修好啊,散修就可以是蛊修。 族长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说了:“既然九阳宗狗眼看人低,老祖宗不如直接转修蛊道?” 布塔附和他爹:“对啊对啊,反正老祖宗在剑修道上境界也不算很高。” 阿图琳:“……” 好累,毁灭吧。 “我们蛊修虽然被视为歪门邪道,但说白了也只是万千大道里的其中一道,既不残害妇孺,也不伤天害理,只要你愿意,巫族定当对你倾囊相授。” “我们是独一份的蛊修,巫族传承不比三大宗差。” “何况,你身上还有蛊灵大人亲赐的天品仙虫!” 长老傲然说道。 渡星河眼眸闪烁一下,问:“如果我说都想学呢?” 若在拥有《霓裳剑经》之前,巫族向她抛出橄榄枝,她会毫不犹豫地接下! 而且从巫族长老的话中能听出,蛊灵给她的小胖蝎,大有来头。 但,如今已有了一门适合她的剑经…… 她不想轻易动摇己心。 “容我一句劝,贪多嚼不烂,老祖宗还是要有所取舍的好。”长老劝道。 “我犟种,我多嚼几次,” 渡星河眼里闪动着勃发的野心:“只要您愿意教,我就学,学到多少,都是我的运道,与人无尤。” 第41章 圣女是身份,性别是男的 自赋天资奇才而目空一切的年轻人,长老见过不少。 布塔就是其中一个。 见渡星河坚持,长老没再泼她冷水,反而邀她在族地住下,好传授她蛊修之法,教她让身上的天品蝎子变得更加强大:“本命蛊虫的初始品质越好,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但只要用心去培养,未必会在日后落于他人。” 待渡星河尝到修蛊的好处,到时候自然就成为他们的一分子了。 阿图琳走到她身边,欠了欠身:“请容我为老祖宗点出蛊纹的位置。” 得到渡星河的同意后,阿图伸出素手轻触她的后腰,所碰之处唤起冰凉之意,隐隐可见一只仙蝎轮廓: “世人皆误解蛊修以身饲虫,其实仙虫等同剑修手中的剑,但剑修手中的剑能易主,而本命蛊虫即使主人身死道消,也不会为别人所用,而是会一同死去,它便等同我们修士的道。” 长老叫族长取来一方木盒,交给渡星河,道:“你说你的名字叫渡星河可是?那倒是有缘,此经为《蛊神诀》,惟拥有上品仙虫以上的蛊修可炼,族里已经很久没出过如此得蛊灵大人青眼的年轻人……但这卷经不能被带出族地之外,你走之前得还给我。” 木盒覆满银精铸刻的图纹,光是捧在手里,便能感到它那股来自远古的气息。 渡星河立刻明白,巫族这是真把她当自己人了。 对方倾囊相授,她自不客气地收下的同时起身: “谢长老传道借经。” 长老颔首,让阿图琳带渡星河去住的地方。 她一走,布塔就坐不住了:“怎么能把《蛊神诀》给一个外人?即使她有天品仙虫在身,也不是巫族人。” 布塔这回得了一只上品仙蛊,放眼这一代都是拔尖儿的,却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外来修士比下去,他本就年轻气盛,又怎会有惜才的想法? 在他看来,蛊灵、长老和亲爹都疯了。 族长皱眉喝斥:“放肆,注意你和长老说话的态度。” “布塔这急躁性子得养养,” 长老笑了一声,只道:“如果她今日只是一个莫名得了蛊灵大人青眼,被赐天品仙虫的散修,我会招待她好吃好喝,不会教她半句驭蛊之方,但她和蛊灵大人结了契,又拿捏着仙虫的繁衍关键……她即使之前不是巫族人,以后也该是。” 被好剑认可的修士,会被同为剑修的高看一眼。 蛊修亦如是。 既然能交好,那再卖一个人情又如何。 “别气馁,把你的本命蛊虫给我看看。”长老招手。 布塔应了声是,一只青蛛从他眉心中间跳出来,温顺地蹦到两位长辈面前,长老将它捧起来,仔细端详,面上露出两分满意来: “把孩子带回去好好教,他和阿图琳才是我们巫族新生代的希望。” “布塔,你要记住,没能获赐天品仙虫,未必是一种不幸。” “蛊修要满足仙虫的欲,仙虫品级越高,越是欲壑难填!” …… 在五仙谷中,树屋连绵不绝,渡星河跟在阿图琳身后,逐渐深入谷中。 “我们给你留了最好的屋子,这两天还都是我去打扫的呢,”阿图琳仰起脸,水盈盈的眼澄澈透亮:“我一直都在族地生活,从来没去过外面,也没见过外面的人……在祭坛的时候是阿兄对你太不客气,我代他跟你道个歉。” “小事。” 渡星河不以为意。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么?” 阿图琳的小脸儿腾地红了,眼里全是对同龄友人的盼望。 “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我在巴幽南岭有自己的洞府,只要修炼的时候你别打扰我,”渡星河说着,想起自己也想多知道一些巫族和蛊修的情报,才缓下语气:“我会从九阳宗离开就是因为我这人不擅言辞,没朋友,如果你想要一个手帕交,那你找错人了。” ……缓了,又好像没缓。 渡星河咂咂嘴巴,自觉尽力。 阿图琳往前一步,笑容甜得漾人:“不要紧,就有空的时候我们聊聊天,我给你说说巫族的事,你给我说说外边的事。” 从阿图琳之前用“道友”和她相称,渡星河就猜她对平云大陆的修士规矩略有些了解。 俨然是一个自幼被封闭在族地里,却对外界充满好奇心的小姑娘。 渡星河颔首:“只要不打扰到我修炼,其他随你。” 打发掉阿图琳后,她想裁下纸人传信回去洞府,又担心它无法穿过大半个巴幽南岭。 她一顿,想起自己气海里的胖蝎。 躺平的小胖蝎:“……” 它只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 这不是它该承受的遥远旅程! 渡星河毫不留情地把它从气海里赶出来,将写好的信塞到它钳子里:“送回我的洞府里。” 传信回去,让二人别担心,还有带一些灵米回来,她要每日进食灵米来提升修炼速度。 小胖蝎听完都呆滞了。 所以它不仅仅要送信,还得扛米回来? 蝎生艰难。 …… 在巫族族地住下之后,渡星河展开《蛊神诀》,先大致观察了一下功法内容。 阿图琳说仙虫要以灵力、精元和毒物喂养,再在修炼时让它反哺修士,本命蛊虫等于修士的“影分身”,两者同时修炼,等于一个人拥有双倍成果。 而《蛊神诀》,更是把这一点发挥到极致,能达到三倍,甚至四倍之效! 所以它对修士拥有的仙虫品级要求极高。 中品及以下的仙虫,本身承载不了那么多的力量。 每只仙虫,都有自己的独特喜好。 有好淫者,会诱使修士颠鸾倒凤,流连烟花之地。 有好杀者,令鼓励修士大开杀戒,没事就去猪圈里杀两只猪解瘾。 当小胖蝎气喘吁吁,背着沉重米袋回到巫族族地时,渡星河和它当面感应了一番,发现它喜欢看她受苦。 渡星河提起它的后颈晃了晃:“不是说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居然盼着我受苦。” 她心中一动,用剑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那原本通体透明的蝎身,竟亮起一点晶莹的光来。 渡星河拿着这件事,又去拜会了巫族长老。 见她寻来,长老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想必是为了天品仙虫的特性而来?” 渡星河将原委道出,他从胸口处接出一只金黄色的蟾蜍,蟾蜍背后镶嵌着一颗圆润的明艳红宝石:“巫族里能接到天品仙虫的修士不多,我是其中之一。” “它叫舍得。” “每死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它的力量就越强大。” 渡星河听完觉得小胖蝎对自己还算不赖。 她也不知道原身爹娘亲戚在何处,而且能让女儿流落到街上当野童的凡人,恐怕早就活不成。不过,她一思量:“那如果不断孕育下一代,岂不是力量无限倍增?” 生下来之后,迎接他们的自然是非正常死亡。 修仙界追求力量追求到疯魔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渡星河平静地望着长老,他爬满皱纹的脸庞上扯了扯嘴角:“每个人听到舍得的欲求都会这么问,但是没有用,因为那种为了换取力量而诞生的下一代死去,我不会伤心,只有马上又得进境的满心狂喜。” 渡星河:“你试过了?” 他又笑了:“我试过了。” 树屋里静了静,长老移开视线,问她:“你给你的本命蛊虫起名字了吗?” 气海里,水晶一般的小蝎翘起脑袋。 渡星河说:“暂时叫小胖。” 啪叽。 小胖又趴了回去。 …… 还好,满足蛊欲只是养蛊的其中一环。 不是说不满足它,它就不能用了。 渡星河提溜着小胖回到树屋,再次开始修炼。 只不过,这次是和小蝎一起修炼。 《蛊神诀》分五重,“蝎影”、“蛇蜕”、“蚀蛛”、“蟾泣”、“蜈祭”,以五种毒物起名,内写驭虫之术,仙蛊乃万毒之首,掌握这种力量,便能使万毒听令。 阿图琳每日寻摸满满一桶的毒草送过来,喂给小胖吃。 只是小胖吃饱之后,往往就不爱动弹了。 对这情况,阿图琳笑言:“老祖宗炼化了它的力量,但毒性还在它体内,满足食欲之后就贪懒也是天性使然。” 可见这是仙虫常态。 渡星河直接掏出自己身上备着的聚魂解毒凡,碾碎了强灌进小胖腹中,将它体内毒性尽数化解,一秒空虚,恢复饥饿状态。 “你现在饿了。” 小胖萎靡不振地呸呸呸,想把那讨厌的药丸子吐出来,却是徒劳无功。 可恶啊! 它吃了满满一桶毒草,跟没吃似的! 主人还没开始品尝痛苦,它就已经非常痛苦了。 而在巫族族地好就好在,一切毒物都唾手可得,有阿图琳为她送来,省却许多麻烦。 但渡星河始终不喜欢住在别人的地方,她惦记着心月和参水的修炼进度,便在将《蛊神诀》内容全部记下之后,向族长和长老提出请辞。 见她去意已决,两人没再挽留,只是说:“你身有仙虫,下次再来到族地附近,它会为你引路,永远为你留着屋子,不会让别人住进去。我们巫族都团结,你出门在外,遇事碰见同族,可以向他们求援。” 和大宗门相比,巫族更充满了抱团的脉脉温情。 在原主记忆中,九阳宗从来只会叫她别在外人面前丢宗门和元明尊者的脸。 渡星河点头:“如果遇到同族,我也会施以援手。” 她不爱说温情的话。 但只要说了,就会做到,可见在短短的时日里,还是被巫族长老成功地笼络住了。 善意是真的,行为是真的,背后的动机如何,渡星河不去深究。 在她离开前,那个花一样娇美可爱的蛊修女孩依依不舍地拉住了她的手: “老祖宗怎么就要走了?早知道你这么快要走,我就不兜圈子了!” “你有事要说?” 渡星河记得在秘境时,阿图琳身边有个叫白图的青年对她殷勤备至。她的确是很好看的,雪白的皮肤,干净灵动的眉眼,只是身材略嫌平坦了些,几乎没有女性特征。 这段日子来,两人的确有过不少交流。 但渡星河愣是没发现她在“兜圈子”,兜的是哪门子的圈,难道是想她把她带上?从她的言谈中,能听出对云游四海的渴望。 阿图琳说: “我喜欢你,可以跟你结成道侣么?” “……啊?” 渡星河有些怔愣,随即道:“虽然我在道成之前不想风月之事,但理论上,我喜欢男的。” 阿图琳更高兴了:“那敢情好,我就是男的呀!” “……啊?” 渡星河问他不是巫族圣女么? 阿图琳仍旧是笑: “圣女是我的身份,但我是男的,阿兄一直想要个妹妹,才坚持把我当女孩。” 巫族里的年轻人,身上都有股用不完的原始精力和热情,他满眼对她的向往:“你不比我大多少,却见识广博,实力强大,还有比大丽花更明艳的美貌,我就喜欢你,你看我行么?” 渡星河拨开他的手,说:“谢谢,但是不行。” 被拒绝了的阿图琳亦毫不气馁,他想了想:“祭坛里跟在老祖宗身边的男子可是你的道侣?我可以接受共侍一女的,你这么厉害,不只有我一个也正常。” “……” 渡星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乔装成男子模样的心月。 话都扯到哪里去了,她失笑,直言:“我只对修炼有兴趣,但是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 阿图琳想说老祖宗就很好。 渡星河接着把下半句说完:“而不是我这种最好的。” 剑气鸣动,脱鞘而出,她轻轻跃上剑面,没再跟他多言就离开了。 别人的喜恶,是他们的自由,却与她无关。 她心情好说两句,听不听得进去,则是他们的事。 穿过大半个巴幽南岭,渡星河在回到洞府之前,经过南岭的边缘地带,远远地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快速遮掩自身气息的同时,往那方向眺去一眼。 只看了一眼,她便收回视线。 如果没看错,正是九阳宗那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师妹。 第42章 霉运符 苏衍停住脚步,往东南方的天边看去。 “师兄?” 明栀轻声问。 “没什么,只是刚才好像被谁看了一眼……”苏衍低头,看见小师妹惴惴不安的目光,他向来冰冷的英俊脸庞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可能是盘旋在林子里的飞鸟。别怕,有我在。” 他两指捏诀,剑便悬于身侧。 谁不知大师兄苏衍最宝贝他那把碎魂剑?清洗保养都不假手于人,从来不借别人用,更别说是御剑飞行时带人了。这时,他大手扣在明栀腰后,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扶她上剑。 上剑后,明栀打开一把油纸伞。 它通体白色,仿佛从新雪中取来再折成伞,伞面撑开之后,那侵蚀灵气的毒雾就被隔绝在外,支起了一方小小安全天地。 明栀故意没把伞撑到最大,而是微微收着,让防护范围变窄,她把身子靠在苏衍的背后,娇声:“对不起师兄,我好没用,师父给我的法器我没办法完全撑开。” “那你记得抱紧一点。” 她那点拙劣的小心机,骗不过苏衍的眼。 可那又如何,他就喜欢小师妹为他花心思,不像渡星河,只会闷头办事,从来不知变通……想到曾经的师妹,苏衍面上的笑色淡了下去。明栀以为师兄不耐烦了,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袍:“谢谢师兄陪我来,别人都笑我傻,梦到的事情也信。” 五日之前,明栀梦到巴幽南岭的沼泽底里有一片秘地即将开启,里面有她想要的等着她。 那梦做得极其逼真,仿佛怕她记不住,第二晚又做了同样的梦。 明明她没去过邪岭,梦里却很贴心地为她指明方向,生怕她不认得路。 明栀醒来之后,找来巴幽南岭的地图,和梦中的景象如出一辙。 她心脏砰砰直跳,试探过宗门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秘地的事后,便想独占这份机缘,但她实力不够,不敢独自前往,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在了向来很宠她,又最厉害的苏衍师兄头上。 明栀根本没有跟别人提过她做梦的事。 只不过是让苏衍更有当救世主满足感的话术而已。 “以后这种事,跟我就说行了,我陪你去。” 苏衍淡淡道。 这时候,渡星河正不远不近地吊在两人后面,观察了一会儿。 她记得苏衍是结丹期的修为,只要不近到某个距离,就不会被发现。虽然听不清二人说的话,可却见证了他们甜蜜的御剑双飞。 见到那把碎魂剑,勾起了原身的一些远古记忆。 苏衍很早就得了那把剑,且视若珍宝,小时候他们外出历练时,他受了重伤,是原身把剑绑在腰上,再背着失去意识的他,回到扎营地点。 醒来后的苏衍,却嫌弃她碰了他的剑。 从这一点上,渡星河觉得这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锁死,钥匙沉塘。 “系统,我要兑一张霉运符。” 系统欣喜冒头:【宿主,终于要下手害人了吗?】 “对。” 系统摇旗呐喊:【宿主加油!弄死她!师兄就是你的了!】 “……” 渡星河手一抖,差点把符用歪了。 “为什么我要杀一个女的,就是想要她的男人?”渡星河一脸费解:“我就不能想把他们全杀了吗?还留个活口让他有报复的机会?连他家的蚯蚓我都要对半剪开用沸水煮透!” 当两人飞得深入邪岭后,她将霉运符的使用目标锁定白伞。 虽然过往的经历已经证明这坑爹系统的能力极强,但她不清楚两人身上是不是有其他保命法宝,避免触发其他防护,锁定白伞是最优解。 用得太早,他们可以撤出邪岭。 就要在二人深入邪岭后,再断了他们的避毒法器。 甩完霉运符后,渡星河便捏诀加速飞剑,离开此地。 且看这一回,还有谁来干那吃力不讨好的救人事儿。 …… 片刻,一只黑鸟在两人头上飞过,拉了一坨小小的鸟屎,正好砸在伞上。 明栀哎呀一声,觉得这太破坏气氛,悄悄用灵力洗刷掉上面的污迹。 她没注意到的是,那点灵力的变化,吸引了紫雾。 紫雾在那一点聚集起来,侵蚀起白伞。 明栀依偎在师兄的背上,不时用脸蛋儿蹭蹭,和他说些无关要紧的事,甚至能抽出空来在通信玉牒上更新传道:【和苏衍师兄来了一个据说很危险的地方,可是有他在身边,我只用在他的碎魂剑上乖乖站着就好啦,师兄的剑上就是此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炫耀的同时也隐去了地点。 立刻有同门评论: 【哇!大师兄居然让你碰他的剑!】 【你们去哪儿了?很危险的地方……这么偏的地儿要传信上玉牒一定很费灵石吧,羡慕死了,我只能在问心崖上蹭公用的。】 【师妹,你在哪儿?】 最后一条,是二师兄薛宴光问的。 明栀立刻手忙脚乱地在私聊解释了起来。 她的心神全放在通信玉牒上,连白伞被紫雾侵袭得少了五分之一都不曾注意,直至防御破开,一抹紫雾掠过她的臂膀,顷刻间,如同火舌舐过她的皮肤,疼得她惊呼出声:“啊,好痛!” 剧烈的疼痛让明栀险些儿摔下碎魂剑,还得苏衍捞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掉到泥地上去。 邪岭的泥土变幻着斑斓色彩,一看就饱含剧毒。 “谢谢师兄……” 苏衍往伞上看去。 这时,白伞已经被腐蚀掉许多地方了,甚至被腐蚀的速度在加快,转眼就要失去两人容身之处了,他不禁问:“法器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一点都没发现吗?” “师兄,我真不知道,对不起。” 明栀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道歉。 情况紧急,苏衍便不再责怪她,而是用剑气破开紫雾,撑起一个类似防护罩的东西。 只是这紫雾无时无刻在吸收他的灵力,他独木难支。 两人又飞得颇为深入,要撤出去竟是来不及了。 “只能继续往前飞,据说沼泽上的毒雾会稀薄一些……到时候我来护法,你净化百护伞。” 他说。 第43章 帮玉佩认主 巴幽南岭天上的毒雾更浓,却影响不了渡星河的飞剑全速前进。 沼泽依然不时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气泡,上面所建的洞府云雾环绕,不时有幽光传出。 看仔细了,是正在打坐练功的心月。 随着她运转心法,背后隐隐有一对薄如蝉翼的羽翅扬起,一呼一吸间展翅又收拢。因为她在洞府外练,渡星河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她一踩飞剑,灵力催动剑气加速,刚好停在她旁边:“怎么不进屋里练?” 虽然这儿没人,要是有想法想脱光了在大门前练功也行,还能利用那份紧张感鞭策自己不要懈怠走神。 就是不留神可能培养出一些小众喜好。 “师父你回来了!” 心月站起来,只是她刚才在运功,贸然打断,灵气在体内横冲乱撞,疼得她猛烈地咳嗽起来。渡星河连忙把手按在她背上,替她把灵力理顺了:“……我是回来了,不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你悠着点儿。” “是我听到师父的声音一时太激动了,倒让师父替我操心了。” 她脸颊红红。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在外面练功?” 心月不假思索道:“这儿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师父回来。” 渡星河喉头一紧,哑口无言。 她只好摸摸徒弟的脑袋:“我去的地方都凶险,跟着我有什么好的。” “那师父就拿我垫背,地上凉。” “算了吧,就你那小身板,我嫌硌。” 渡星河摆手,让她进洞府去。 心月觉得没啥,棺材板不都是木材?不过师父喜欢软点儿的,那她就多吃点,争取以后给师父垫背的时候不硌着她。 渡星河自己随口两句话,有人连棺材都给她备好了。 她将在秘境里带走的东西在地下室里全倒出来,每样清点,分门别类地摆好,有些她用不上,又比较有价值的就准备卖到商会去——这些物件都沾着血,自己脱手怕会惹上麻烦,卖给商会是最妥当的。 “还有这件,到底是什么引起了窥视帝踪的注意?” 渡星河拿出她拿走的那块玉佩。 洗干净玉佩上面的铁锈后,露出原本的粉色,竟是一片芙蓉玉,被雕凿成月亮的形状。 “你俩能看出上面的玄机吗?”她问麒麟。 只可惜麒麟虽然有血脉传承带来的天地灵物知识,却缺少到处游历的经验,表示没看出玄机来。 她嘀咕:“遇事不决先浇点血上去试试反应。” 渡星河划破指腹,往玉佩上按。 玉佩被她的血洗得锃亮,依然没有丁点反应,没触发认主,也没冒出来一个老爷爷要教她世间上最牛逼的法术。 用尽浑身解数,渡星河拿它没办法。 两相情愿的做不到,她只能强取豪夺,进行一些强制爱了。 她拿起剑,在上边儿刻下自己的名字和通信玉牒编号,上书“玉佩有主,捡到请归还”。 剑修的底子摆在那里,刻玉佩这种精细活完全难不倒她。 她正刻玉佩呢,外面却传来响动。 仿佛有人在说话。 洞府自带隔音,若非外人故意用灵力扩音,是传不到屋里来的。 “师父,我出去看看什么动静。” 参水扬声道。 …… 少顷,门吱呀一声的打开。 从门缝中走出来一个风姿绰约美娇娘……的脑袋。 “你有啥事啊?” “我乃九阳宗首席亲传弟子苏衍,带着师妹路经此地时法器受损,请问可否开门借贵地休整一番,定有酬谢。” 苏衍横抱着师妹,宁愿自身受毒雾所侵,都不让她有丁点损伤。 明栀师妹全心全意地依赖他,崇拜他,他不能让她失望。 在抵达沼泽后,意外发现上面居然有一座未加遮掩的洞府,他心中一喜,却发现被禁制拦在外面。 苏衍不是没想过硬闯。 但考虑到能在毒雾环绕的邪岭建下洞府的人必不简单,能友好协商,自然比打起来强。 参水把脑袋缩回去:“我要先去请示一下师父,两位在此处稍等。” 渡星河万万没想到,两人会走到沼泽这边儿来。 当时离得太远,她听不到二人对话,只看见了搂搂抱抱,以为他们是寻找秘境,或者某些在此地生长的灵草来的,怎么偏偏就往这儿走了?渡星河留了个心眼:“你去问问他们来这儿的干什么的。” “问完就让他们进来吗?” “你在想什么呢?” 渡星河面露诧色:“当然不让,问清楚只是为了更好地嘲笑他。” 何况,她觉得他们并不会说实话。 听到师父的回答,参水一下子安心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师父。 参水刚出去,渡星河就开始捣鼓对洞府的加强防御。 她打开系统商城,一通翻找。 系统:【宿主的宫殿已经百毒不侵,还要加固何处?】 渡星河:“我需要被核弹炸了也破不开的坚固堡垒,最好还要法防的。” 纵观穿越史上,物理宫理系统见过不少,法术宫斗还是第一回见。 见商城里找不到她想要的,渡星河便说:“你去申请一下,我不想皇帝在我宫殿里的时候,有其他人进来打扰,防护等级给我拉到最高!” 说完,她去找从秘境里拿出来的符箓。 全都是还没来得及使用,前任主人就挂掉了的符箓,她效用不拘,全收拾出来,加强禁制。 手臂里的凝麟开始磨牙了: 【母亲不喜欢外面来求助的人吗?放我和哥哥出去,把他俩吃了!】 “我正有此意。” 仇家野外相见,从来只有往死里干的。 对方如果选择擅闯洞府,那她就不得不出手了。 正好渡星河想试试他们的深浅,更想知道这段时日来自己的进步有没有用,能不能比过宗门大派培养出来的苏衍。 实在打不过,就骑着麒麟跑路!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夜麒游到她的颈项上,蹭了蹭她的下巴:【母亲别担心,万事有我和妹妹。】 待参水出来,问及两人途经这里的来意时,苏衍面上掠过一抹不快,但还是压着性子解释:“不过是修士到处历练,没有特别的事情,” 他一顿,把九阳宗的剑穗展示给对方看,自证身份:“现在可以让我和师妹进去了吗?” 砰! 参水关上门: “不可以。” 第44章 我就劈一剑,你拿全副家当炸我? 大门一关,扬起烟尘无数。 苏衍那句“谢”字还没说出口,就吃了闭门羹。 还好他离得远,距离洞府大门还有一条石子路的距离,不然尘埃都要扬他脸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把九阳宗抬出来了,对方也不让他进门。 苏衍还在发愣呢,参水就翻身爬到洞府屋檐上。 去而复返的他手上拿着香蕉,横卧在上面剥皮开吃,一点不受毒雾影响,悠然自得的模样看了就叫人手痒痒。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苏衍发问。 参水眼珠转了一圈,他看出来师父不喜二人,甚至有戏弄之心,便说:“这儿是我师父的洞府,不是坊市里的客栈,我师父喜静,不收外人,顶天了能收留一人……不过我看你的实力比怀中的女子强上许多,你要是真怜惜她,就把这一个位置留给她,让她在我师父的洞府里休息一番。” 万物凉薄,少有重情义之辈。 苏衍盯着他瞧了片刻,道:“那敢情好,请你照顾好我小师妹。” 参水望向他。 苏衍的修为远高于参水,所以他看不穿他的深浅,料想他自身能运功隔绝灵力,才愿意先安置好师妹。参水猜得不错,苏衍身上有护身的法器和符篆,只是激活需时,他的灵力一直用在保护明栀上面,才无遐分神。 紫雾时时刻刻地吸取着苏衍的灵力,如同被万蚁咬噬,他自不好受。 “好,你把她抛过来吧,只容一人通过。” 参水坐起身,一本正经地说。 苏衍不疑有它,摸了一下明栀的头:“乖,你在里面等着我接你。” “师兄待我真好,那你快点来接我,” 在他怀里的明栀双眼亮晶晶的,感动于他优先考虑自己,她吸吸鼻子:“师兄不在我身边,我会害怕。” “好。” 苏衍双手发力,将她抛给参水。 这里他亦是被参水的话语给诱导了,放手让她走过石子路不也一样? 偏偏他一路硬撑着保护明栀已是不易,脑子没转过来。 自立洞府的修士不喜太多人打扰也合理。 只见明栀被高高抛起,苏衍算得精准,该正好落到参水的位置,被他接住。 然而,参水没接住她。 她扑通一声掉到沼泽里去,发出惨叫:“师兄——” 苏衍目眦欲裂,冲上去将沾满沼液的明栀抱起来。 沼泽内充满粘稠的迷之液体,平日里洞府的垃圾全往里丢,全都被消化得一干二净,更何况是活人。明栀好歹是筑基期修士,哪怕她战斗意识再薄弱,身上护体罡气依然是客观存在的,自动保护了她。 只是被沼液烫伤了些,但不严重。 问题是丢人。 她娇气爱美,平日梳洗入浴都要用无垠雪水。 元明尊者座下也没有不爱干净的。 当初明栀被渡星河救回来,也被嫌弃一身血污无人关心。 是她照顾她,给她疗伤清洗身体,养好了才得到问心崖上众人的喜爱。 “师兄,我好疼。” 明栀小声嗫嚅,很是委屈,可是她有严重洁癖的师兄现在只想把她扔出去。 他忍着恶心,施法净去她身上的脏污。 虽然这下子又让他所剩无几的灵力更加捉襟见肘,但他不后悔,毕竟抱着一滩脏东西真的太难顶了! “多谢师兄替我解围,”明栀丝毫不知刚才她师兄在心里管她叫脏东西,她哽咽着大声说:“不救就不救,何必故意戏弄我师兄?你太恶毒了!” 参水笑嘻嘻的往后一倒,直接消失在两人眼前。 “你敢戏弄我!” 意识到自己被对方戏耍了之后,戾气染上苏衍的眉眼,他直接拔剑要破了这洞府的禁制,哪怕这洞府属于一位金丹真人,他也要寻个说法,九阳宗的亲传弟子没有随便遭人欺辱的道理! 他一剑劈过去,存了试探的心思。 禁制被动摇,怎么也能把此女口中的师父逼出来。 然而,参水那一波拖延时间,刚好让渡星河有足够的时间加强对洞府的防护,这一剑下去,带起数以百计的符箓! 噼里啪啦,火花带闪电。 金刚符用在加固大门上,剩下风、雷、水、火、土灵符备齐,五种属性轮番爆炸!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隆! 苏衍劈了一剑,却像劈在加油站的油仓一样,连他本人也始料未及——普通的禁制会把入侵者反弹出来,也可能是给予适量惩戒,遇到高深残酷一点的地儿,亦有可能触发致命一击。 但这洞府截然不同。 它跟苏衍到处游历多年认知里的洞府都不一样。 它布置下的符箓没有特别高级的,就胜在数量多,跟不要钱一样用。 “妈的!” 他想都没想过,会被这样轰炸。 五行属性怼着他脸来了一通,风吹雨打火烧雷电,最后还有小山从天而降,砸在他身上。 本来从秘境里挖出来的符箓,要是珍惜着用,够渡星河用很久。 但她遇事从不抠门,就喜欢梭哈。 无论兜里有多数筹码,通通推出去,对方若只想试探留了手,那这一回合就会被她占尽先机,杀个片甲不留。 之后?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她就要赢下第一局! “我不过试了一剑,何至于此!”他惊怒交加。 疲于奔命的苏衍既要自保又要护住师妹,从师父那得到的护身法器光芒狂闪,到最后都黯淡下来了,肉疼得他一抽一抽的,他气得眼都红了,可这一番轰炸也让他忌惮起洞府主人的实力,决定燃烧真血遁逃。 察觉到师兄想跑路,明栀连忙死死攥住他的手臂: “不行!师兄,这里有秘地要开启,不能走啊!算算时辰,也快了!我们可以躲进秘地里!” “我们如果就这么跑了,秘地开启若被别人发现……” “师兄,我不想放弃!” 明栀双眼发红。 是她梦到的,她相信秘地里有机缘等着她! 苏衍的耐心有限。 他犹豫了两息要走还是要留,就在这时,沼泽池底发生了异样的动静。 原本只不时冒泡泡的粘稠沼泽,竟是缓缓浮现一个漩涡。 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大。 猛然间,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里头涌出,裂开了一个差不多四丈长的裂缝。 秘地,真的开启了! 第45章 大方无私渡星河 苏衍跟着元明尊者多年,见多识广,立刻辨认出这是秘地开启的先兆,他服下回灵丹,剑光一闪,朝着那道裂口飞去。 “逆星令开路!” 他两指间有光芒乍现,六星飞镖从他指间飞出,在前面探路。 机缘总伴随着危险。 秘地可不全是放着宝物,任人予取予求的福地,他见过太多兴冲冲地一马当先闯入秘地之中,死无全尸的蠢货,倒让后来者轻松捡漏。 见前方平安,又不受紫雾侵扰,苏衍大喜之余也升起一丝得意。 这洞府主人不让他进去,他不还寻到地方休息了? 但想到洞府里的人,苏衍不禁警惕起来。 在这之前,苏衍也没把师妹的梦当真,只是陪她出来走走罢了,如今真见到秘地……师妹就算了,她向来乖巧温顺,事事以他为先,但他当然不想分给外人。 见周围没了毒雾,明栀踉跄着站起来: “师兄,这里就是我梦中的秘地!” “你梦里可还有其他线索?” 苏衍捏诀,周围骤然亮起,两人也见到了一副奇异景象—— 他们身处于沼泽内部,原本乍看是暗紫色的墙壁,细看之下便发现,那是缓缓流动的沼液,有一股神秘力量将沼泽撑开出一个“肚子”,可容人通过。 苏衍不着急,他先打坐恢复灵力,服吞丹药治愈身上的伤。 “我、我想想啊……” 明栀含糊答应着回忆,暗中也服下了一颗解毒丹。 这解毒丹是秦清越给他的。 师兄向来高傲善妒,即使他嘴上不说,又和秦清越关系极好的样子,却不喜她和秦清越走得太近,所以哪怕师兄身中紫雾的毒,她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服丹,省得掰扯不清。 一股清流涌入腹中,明栀顿时感觉好多了。 明栀一边回忆着梦里的细节,一边说:“我就记得秘地开启之后,里面有一条很长很深的灵矿,只要再过一会,此处秘地会保护它呼唤的人,我猜就是我吧,不然干吗让我梦到它呢?”她笑了下:“这次换我来保护师兄了,无论秘地里有什么,我都让师兄先挑!” 她依靠在苏衍身上,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甜意。 这是属于她的机缘。 但她愿意和身边的人分享。 有时候明栀真的会被自己的无私感动到,她更希望通过这种让利获得强者的怜爱,让她轻松把好处收入囊中。 “虽然这里是沼泽内部,可我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它在呼唤我,对我格外亲近。” 明栀小声说。 之所以如此笃定,也是因为她自小仿佛有神佛在暗中庇护,哪怕是快一年前遭受重伤,也是逢凶化吉,被人救回九阳宗,从此仙途坦荡,平步青云:“再过一会,里面的门就会开启……” 梦到秘地开启的机缘,她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带着这股迷之优越感,两人把凶险秘地当成约会胜地,就差在这啵嘴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说话了:“不是你俩。” “诶?” 明栀愣住,环顾四周。 “不用看了,就是我在说话,没见过法宝的器灵吗?”门上裂开一个嘴,得叭得叭。 寻常修士用的,只能叫法器。 只有法宝才能诞生出有独立意识的器灵,没想到这里连用来看守的一道门,都是器灵,门后面到底是何等珍贵的异宝!? 饶是苏衍,此刻也不呼吸粗重了起来。 “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会让我觉得你想把我拆下来带走的。”器灵咕哝。 “无主器灵,谁见了不心动?” 苏衍坦然道。 “你心动就心动着吧,我不是没主人,只是她出去很久没回来。” “你主人走了多久?” 一个能拥有法宝的修士,苏衍警惕起来。 “没多久,也就六千年,她说出去整点馒头就回来了。要是她不回来,带着她玉佩的就是我要等的人。” 门灵显然没什么时间观念,六千年当六十天来过。 苏衍握紧明栀的手:“师妹,玉佩在你身上吗?” “不用问啦,你们身上没有玉佩,我能感觉到的,” 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好今天要开门的,她不回来,我也一样要开,不过你俩再等等吧,还没到时辰。” 前方的门缓缓开启。 只打开一道小缝,便有奇异力量溢出,使他们精神一振。 “再打开一点,我们就进去。” 苏衍呼吸重了些,渴望地问:“请问能不能快点?” “我早听说人命都短,比不得我们器灵,但你俩是活不过今天了?催催催,再催就给我滚!” 说罢,门竟鼓了起来。 它是吸了一口气呼出,将两人吹飞,狠狠撞落在墙壁上,又沾了满满一背的沼液!苏衍从未如此狼狈过,可对方明显是实力不低的器灵,又怕真惹怒了对方,不让他进入秘地,只好忍气又忍痛。 就在大门即将开得足可容纳通过一人的时候,一抹凉意从他们耳侧掠过,竟有人影一个滑铲冲到大门前,啪一声的往上面的凹槽扣了个不知道啥玩意。 他们没看清。 但大门说话了,还一连说了三句话: “我的老天,真回来了。” “……不对。” “玉佩不是你的,你身上没有她的气息。” 刚才大门刮的那一下,那股强大的气劲把二人冲刷得撞出内伤,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也阻止不了这人。 苏衍远远看着,竟觉得这来人的背影有点儿眼熟。 是谁? “这怎么不是我的,你再品品,上面还写我名字呢。” 这人的声音也非常耳熟。 只不过,昔日听上去的语气不是这样的,此刻的她声音既冷又脆,似是一把冰珠子撒在地上,有股不管他人死活的张扬活泼。 听了这话,门灵又细细地感受了一番玉佩的轮廓和纹路。 它一边感受,还要一边念出来:“渡星河,玉佩有主,捡到请归还……” “对,我就是渡星河。如果它不是我的东西,又怎会写我的名字?” 渡星河这三字一出,立刻唤醒了苏衍和明栀的久远记忆。 居然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手中又怎会掌握秘地的玉佩? 难道,她退宗下山,就因为继承了此番机缘?! 好多个疑问在苏衍心中连番炸开,最后却化作被曾经平庸师妹愚弄的愤怒,碎魂剑飞到手中,冲天剑意酝酿…… “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门灵答应了的下一刻,渡星河就被它接纳了。 身后两人眼睁睁看着她跨入门后——原本坚硬得刀枪不入的门,在她跨过去的瞬间,变得像豆腐一样绵软,那道剑光只削去了她的发尾,余下全劈在了重新变得坚硬的门上。 莫名其妙挨了一剑的门灵:? 不是,它发现这些人类真的有病。 这地儿又不是他的,他不仅催它开门,说急了还拔剑劈人,真当它器灵没有脾气的吗? “那个,门大哥我们打个商量,” 门灵正要动手,却听到进去了的那女修问它:“我跟门外那俩有旧怨,你能不能变得透明不隔音,让我对他们落井下石一番?” 这个要求也很奇怪,但它能满足。 于是下一秒,苏衍就见到了门后的景色—— 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见不到尽头的银色矿脉。它以银为主色,却不是单纯的银,而是流转着闪闪星沙,识货的修士只消一眼,便知道这是一种极为珍贵的金属矿石,名为绛河石。 历来观天象者都以北极为基准,天河在北极的南方,而南方又尚赤属火,便称为绛河,也是银河的多种别称之一。 绛河石是用来炼器和炼剑的绝佳矿石。 这个产量,即使是三大宗门来了,也会不惜一切争抢! 他的呼吸粗重,眼都红了。 他身旁的明栀也激动不已,这景象,和她梦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 在现实里,她被隔在门外,而渡星河却在门后。 “你们好你们好,听得见吗?”渡星河朝门外招手,看到故人狼狈,她心情极佳:“从你们的表情看出来,应该是听得见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跟踪我?你从前就喜欢跟着我,莫不是早对我存了别样的心思。” 苏衍蹙起眉,明栀也露出紧张神色,一副生怕师兄被她抢走的样子。 “我喜欢你?我家里鱼缸造景是差只王八所以要把你放进去吗?”渡星河纳闷:“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进来之后的大声密谋我都听见了……这儿叫秘地是吗?苏衍。” 突然被点了名,苏衍横过去一眼:“是又如何。” “以前你们碰见点啥好东西生怕我说要,又不好不分给我,所以都死命藏着,不给我看,我多看一眼都骂我不老实,妄想自己不配的,你们很自私,但我却不一样,我很大方,我很无私。” 苏衍绷着的唇线略见放松。 是了,渡星河恐怕也是想回去九阳宗的。 如果以献上这处秘地立功,宗里肯定会让她回来…… “所以我决定让你们看着我挖矿拿宝物。” “不必太感谢我,都好好看着吧。” 第46章 矿灵爆改剑灵 听明白渡星河的话之后,两人傻了。 特别是苏衍,他不敢相信的盯着她半天,意识到她不是开玩笑之后,一直端着的冰块脸破防了: “渡星河你目无尊卑,之前忤逆师父,如今连师兄都不放在眼内了!” 长年累月留下来的印象,是很难更改的。 苏衍记忆中的渡星河,就是一个总是垂头埋首的闷葫芦,做什么都成绩平平,谁人拜托她的事她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办,好像没有自己的意识喜恶…… 明明他才是她的师兄,她却对谁都一视同仁。 要说多讨厌渡星河,苏衍自问真没有,就是看不上。 有时,苏衍会故意叫她去危险的地方采摘灵草,同门历练时,分配给她又难又麻烦还学不到东西的任务。 不是不会拒绝吗?那就多吃点苦好了。 直至她那张木木的小脸因为冷言冷语露出些许难过的神色后,苏衍才感到一丝松快。 现在看到自己曾经看不上的人退宗之后居然过得好好的,还掌握了秘地传承…… 这些,其实苏衍都能接受。 人各有命。 偏偏渡星河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点优势就跳脸嘲讽! “我早就与诸位恩断义绝,我为何要将你放在眼内,你很重要吗?” 渡星河反问。 她身处矿脉中,绛河石照耀间碎了一地星芒,也照亮了她的脸。 文人爱赞颂女人那温婉一低头的韵致,而渡星河注定与这种美态无缘,她昂着首,周围的亮光在她眼睛织了一层洒金的网,苏衍才惊讶她的容色不差,秀美的眉眼却透出张扬不羁来。 “仙路必争,这回算我们狭路相逢了。” 当渡星河微微偏过头,大片阴影爬上她的颈项,将她轮廓拉出更深的层次。 苏衍沉默了下,理智回笼:“这么长一条矿脉你带不走,你不分给我俩,我就通知宗门。” 渡星河调转视线,轻轻地瞥了他一眼,笑了:“原来你也有工于谋算的一面,九阳宗待你这样好,你还有私心呢。” 苏衍摇头:“秘地里的矿脉总有最好和次好之分,我们发现秘地有功,将最好的先分走是人之常情,难道你真觉得自己可以独占?别想得太简单,你保不住的,闹大了各方势力都来争抢,那都不是我们乐于见到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渡星河却有点走神。 记忆中的苏衍师兄眼高于顶,最常说的话是“哼”、“呵”和“随便”。 原来当站在他平等的位置之上,他是懂得说人话的。 渡星河装作被说动了的样子: “容我考虑一下。” 苏衍冷冷一笑:“我只给你半炷香的时间。” 渡星河让门灵把门变回不可视化,在矿脉中御剑飞行,一路疾驰。 谁也想不到,沼泽底下居然藏着这么个大宝藏。 她的确带不走。 她不仅带不走,她其实也不会挖矿——她两世为人唯一挖过的矿,就是玩《黄金矿工》,还老是抓到猪和石头。 渡星河求助系统:“有没有带走整条矿脉的方法?” 系统爱莫能助。 还有一策,便是把麒麟放出来,让它敞开肚子吃,绛河石自助餐,吃完就跑。 凝麟抗议:【母亲我是麒麟,不是饕餮。】 “乖,你可以是。” 【……呜。】 两分钟过去,想不出对策的渡星河准备放出麒麟,周围却响起一声慢吞吞的疑问:“你想带我走?” 她回头,发现是门灵在和她讲话。 “我是在琢磨把整个秘地带走,不是一道门……你有什么办法吗?” 说罢,渡星河居然从一道门上面品出了惊讶的表情。 它说:“谁跟你说我只是一道门?整条矿脉都是我,你要光把我的身体带走,把头留下……在我睡觉的这几千里,人类变得残暴了许多啊。” 残暴得它都有点害怕了。 经过一番解释,渡星河才知晓门只是它的头部,它的身体是整条矿脉,这里以前是它主人用来炼器的地方:“一走就是五千年,买馒头就不回来了,你说这可气不可气!” 渡星河问是哪儿的馒头。 矿灵说:“天界的。” 渡星河:“你说话挺能吞字儿啊。” 这下弄明白了,秘地的主人飞升去了,留下用来炼器的地方,而因为封闭太久,这里历经各种地形变化,甚至长出了沼泽。渡星河心中一动,问:“那你愿意跟我走么?既然我手上拿着你主人给的玉佩,跟我走了之后我们实现共同进步。” “你以前的师父什么水平?”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金丹真人。” “我主人飞升了,你觉得我作为她的器灵又是什么水平,用得着跟你实现共同进步?” 好清醒的矿灵! 矿灵叹气:“我拜托过主人,如果哪天她飞升了又不肯带着我的话,就给我选位器修传人……结果弄半天,还是来了个剑修!剑修有什么用嘛!” 它说的器修,渡星河猜测是死在秘境里了。 器修入道有多种方法,最常见的是将本源精魄和法器连结在一起,法器都是成长型,修士的修为有进境,它也跟着变得更加强大,甚至诞生器灵。 但前期若没有强大法器相助,会比较弱,打不过剑修,死得稀里糊涂的。 渡星河清咳一声:“谁跟你说我是剑修了?” “难道你是器修不成?” 渡星河微微一笑:“我可以是。” 她抬手按在绛河石的石壁上:“整条矿脉都是你,若全祭炼成剑,剑修和器修又有何不同?你别看我现在只是筑基中期,我契约了麒麟和一位万年蛊灵,身上还有天品仙虫,天灵根都拜我为师,我就是修仙界最有潜力的年轻人,那些大能只会想着炼化你。而我不一样,我想和你一起飞升。” 手臂里的麒麟听着有点熟悉。 母亲好像就是用类似的说辞把它拐走的。 矿灵狐疑:“你真像你说的这么有本事?” 渡星河从储物戒里变出罗刹棍,此物非凡品,乃慈悲海的至宝,连矿灵都观之一震! “你看,我有这么好的棍子不用,就是跟你有缘。” “偷偷告诉你,我早就境达结丹了,只是压制着修为,留着天雷给您洗礼呢。” 劫雷洗礼对修士来说是生死劫,对法宝来说却是修为大进的好机会。 渡星河再下一帖猛药: “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折断手上这把剑,以后用剑只用你锻的。” 这么长一条矿,能炼多少把剑? 万剑归一,把矿灵爆改为剑灵,这神器不就有了! 第47章 她就是我的最后一把剑 半炷香的时间转眼即逝。 眼见里面没了动静,苏衍心中纵有许多不愿,还是通知了宗门。 “放心吧,我们献上秘地消息,该我们的那一份不会少。” 他安慰明栀。 明栀攥着师兄的衣袖,面露委屈。 原本认定了是属于自己的机缘,却变成了旁人的,如今还要让宗门先选,她捡剩下的,其中的心理落差,怎教她甘心:“师兄说得对,只是宗门那边该怎么说?我明明梦到了却不上报……” “你不是跟其他人也说了吗?只有我把你的请求当真了,他们都是人证,不是我们藏私,是别人不信。” 明栀可疑地沉默了一会,才坦白:“……其实我只跟大师兄你说了。” 话说到这里,苏衍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过,他是被明栀归作自己人范围里的,因此也没太多不悦,拍了拍她:“等下我替你想个周全的说辞。放心吧,有渡星河在前,长老和师父都不会怪你的。” 反正遇事先怪渡星河。 …… 秘地开启,无主器灵,绛河石脉。 这三个消息,足以让九阳宗派出真正的高手赶过来,巴幽南岭虽远,他们全速赶至,也就大半天的时间。 五个金丹长老遁光赶过来,还有元明尊者亦位列其中。 人未到,驭火剑的威压先至。 “师父!” 一感应到师父的气息,明栀的眼眶立刻红了,她不管不顾地迎上去,眼看就要被金丹真人的剑意所伤,元明尊者见状,皱了皱眉,还是收去通身剑意,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头:“还是这么莽撞,要我怎么放心让你自己出去历练,”当发现她受了伤后,他的视线扫到苏衍身上:“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师妹的?” “是弟子的错。” 苏衍行礼。 见他果断认错,元明尊者便没揪着不放,道:“这就是你们发现的秘地?进不去?” “是的师父,这道门是器灵,当它快要打开的时候,突然来了个人将一面玉佩扣到门上,自称是此处秘地的传人,门接纳了她,就不让我们进去了,” 苏衍面色凝重:“弟子万万没料到,这个人竟然是渡星河!她言谈之间对九阳宗和师父轻慢不敬,弟子气不过,就和她争执了起来,她言下之意,是要独占此秘地,将绛河石全部据为己有……” 另一个金丹长老也听闻过这事。 毕竟居然有亲传弟子要退宗下山,这事让元明尊者在同辈修士之间丢了脸,他们九阳宗面子也过不去,他惊讶:“苏衍你结丹已久,居然没将此女拿下?” 仙路之争,可不讲究先到先得。 拿到宝物只是运气好,能保住才算本事。 按他们正常思路,苏衍当时就该拔剑杀了渡星河,夺走她手上的玉佩。 “始终曾有同门情谊,弟子想等各位来了再作定夺。” 苏衍凛然道。 来的六人,包含他师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嗯,看来是没打过。 “渡星河的事且按下不表,”长老宋时奇吐出心中的疑惑:“你说这里有器灵,但我感觉不到,这道门就是最普通的一道门,顶多比寻常的门更加结实。” 苏衍愣住:“不可能,这道门方才还跟我们说话!” 周围静悄悄的。 “是不是器灵,一试便知。” 元明尊者拔出驭火剑,赤焰从剑身蓦然腾起。 此焰曾焚杀妖魔数千,气势之暴烈,金丹以下不敢直视,而他径直朝门劈去。 没有想象中器灵受击的反应,门很直截了当的就融化了。 门后黑漆漆的,空无一物。 受此重击,支撑着此地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击穿,沼液重新淹没空洞,五位金丹长老自然不受影响,他们轻松御剑起飞,元明尊者皱了皱眉,灵力也庇护住了二人。 宋时奇侧目看过来:“我们相信苏衍作为你弟子的眼光,没想到是白走一趟,这根本不是秘地矿脉,只是一处被弃置的洞府罢了!难道苏衍你没见过真正的秘地?这番劳师动众实在……” 他摇头叹气。 虽然没说重话,元明尊者最要面子,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他的一道剑气立刻鞭挞在苏衍身上。 苏衍的腰一弯,喉头涌出腥甜。 上首是师父冷冷的声音:“丢人!” 苏衍本来是惊怒交加,如今是惊大于怒,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亲眼所见的矿脉转眼间就黑漆漆的消失不见?难道是什么掩眼法?但是他很确定,哪怕只见到一面,渡星河的修为肯定在他之下,境界分了高低,掩眼法就骗不过他的眼睛的。 元明尊者:“明栀,你来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是,师父。” 明栀便将抵达邪岭后的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重点刻画了在沼泽上洞府所吃的苦。只是两人都没把洞府和渡星河联想到一块儿去,毕竟参水口中喊的是师父,他们万万没想到,她退宗半年多,就自立门户当起别人的师父来了。 “洞府?”宋时奇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来时,并未在沼泽上见到你所说的洞府。” “……啊?” 两人齐齐露出错愕神色。 而被苏衍挂在嘴里的渡星河,早就带着一家老小跑路了。 矿灵也清楚自己落在九阳宗手上,就是一个被炼化的下场,两害取其轻后,它便相信了渡星河画的饼,和她来了一招金蝉脱壳。 她将洞府收起来,扫清生活痕迹,连飞舟班也等不及,坐上飞行法器跑路。 渡星河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地图,决定将目的地设在西边荒漠。 离九阳宗越远越好。 矿灵尽可能地缩小,可也是一个比人还高的银球,它还在抱怨:“门外那俩赶着投胎的也是剑修,这个修仙界真是没法待的,掉下来一颗天外陨石要砸死九个剑修,大道万千,逮着把破剑死磕!” “我就不是。”参水说。 矿灵:“玩棍子的更低人一等,一边去。” 参水灰溜溜的夹起尾巴。 渡星河打开通信玉牒,在上面搜索器修的修炼方法。 看了一会,她冷不丁的突发奇想:“既然法器种类不拘,你能融成心月的义肢,你们合二为一,共同进步。” 被点到名的心月抬起头。 矿灵:“你还惦记着共同进步这事儿呢。” 矿灵:“我的老天啊,她比你修为还低。” 矿灵:“嗯?不对,她是个天灵根……” 它沉思起来,天灵根它想要,渡星河也很有潜力。 修士才做选择,它这条矿脉别的不多,就是矿多,可以分散投资:“你说的一万把剑,本来我刚好够炼的,若你要分一部份做她的义肢,就只够炼九千九百九十九把了。” “不要紧,” 渡星河说:“她就是我的最后一把剑。” 第48章 能飞就是飞行法器 “我们就坐这木舟去么?” 参水扶着木舟边缘,探头出去。 八品法器本来就飞得比剑慢些,还坐了颗硕大的矿灵,挤占了乘坐空间,把三人都挤到一边儿去了,它的飞行速度更是下降了一半,飞得颤颤巍巍的。 方才要跑路的时候,渡星河是御着剑,在木舟后边推,充当螺旋桨的作用。 她猜测九阳宗会派出数名金丹真人,一路狂奔,逃出了他们神识能扫描到的范围内,才敢歇一口气。 “那要得坐上十年的路程。” 渡星河说:“我在想办法,都别急,矿灵比长生种还能活,修士死绝了你都不会死,急什么?” 矿灵一噎。 见到他们的坐驾只有一个八品法器,还一副前路茫茫的样子,矿灵不禁担心起来,试探着问:“你们不回家吗?” 参水:“我家就是座猴子山,没啥好回的。” 心月:“我村里出来的,师父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无形的视线落在渡星河身上,她摆摆手:“谁厉害谁教我修仙谁就能短暂当我的家。” “……” 以为投靠到仙门世家千金的矿灵梦碎了。 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的穷。 渡星河从那张坑坑洼洼的银盘球体里品出了嫌弃的意思:“要说完全没靠山也不是吧……你隔壁驻地的巫族,我是里边的老祖宗,说好了每年度都要给我分灵石材料的。” 她寻思是飞到远一些的飞舟站点,再乔装易容上船。 但矿灵问起来,渡星河就有了新的想法。 她矿灵身边一坐:“这木舟是我买回来的,八品法器,当时没见识,觉得能飞就很厉害,见到你才知道这些不算什么。” 好话谁不爱听,矿灵哼笑:“从前我主人随手炼出来的破烂都是上品法器,这种垃圾能飞起来就不错了,还是换一个好点的载具吧!” 矿灵说完,渡星河就很是器重的拍了拍它: “那就你吧!” 矿灵:? 三个人转过头来,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它。 矿灵拥有多变的形态,像要变成剑或者义肢这种精细物件,则需要修士从旁辅助,但如果单纯只是要飞起来…… 理智告诉矿灵,它要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 但渡星河来了一句:“不过你飞的有这木舟快不?没它快就算了。” 面前硕大的银色球体凸出一个井字。 一个八品法器也配和它比! …… 两分钟后,三人收起木舟,坐上了变得扁平的矿灵。 它将自己从一个球体,变成了一块饼状物。 人坐在上面有点硌屁股,但修士不讲究这些,能打坐修炼已经很好。 渡星河使劲夸夸它:“哇!飞行速度恐怖如斯!便是和商会飞舟相比也不差些什么了,木舟和你真是没法比。” “同为法器,亦有差距,何况我是产生了灵智的矿灵,拿我和它们比太欺负器了……”矿灵正得意洋洋,饼面上突然竖起一根尖刺,戳得参水跳起来:“别在我上面偷偷放屁。” “呜呜呜呜!” 参水捂住受伤的猴臀,委屈巴巴。 难得多了一个小伙伴,结果新来的地位也比他高。 高效的飞行法宝就位了,只是肯定谈不上多么舒适,下雨了会挨淋,中午是烈日暴晒,为了避开人烟,渡星河在规划路线时刻意绕开了修士坊市,偶尔到凡人镇上补给食物。 心月和参水都未能完全辟谷,干吃灵米太影响幸福感,索性路过凡人市镇的时候都去囤下一些食材,顺便探听消息。 这项任务往往交给最会来事儿的参水。 他到屠户买肉时变成衣领开得很低的美娇娘,面对瓜果摊的女摊主,又幻化作丰神俊郎的玉面书生。他买到手的肉都是部位最好,斤两只多不少,水果也都是甜津津的。 参水还有一个被玄朝修士抢了娘子的可怜书生人设,到处打听选择哪个前进路线不会碰见修士,旁人听了他的遭遇都很同情,纷纷给予建议。 他谢过诸位后,又好奇道: “难道修士在这边的风评很不好么?我说要避着修士,竟没人疑心我是作奸犯科之徒。” 小云山在玄朝地界内,修士受到大玄律例约束,若有人说自己要避着修士走,那身上多半不干净。 于是参水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修士的地位是很高,很受人尊重的。 梅山镇的镖局大娘听罢却笑了:“咱们凡人在修士面前,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似的,鱼儿在大海里游,肯定不想碰到渔民啊!别说你了,我们都不想碰见修士,何况你又说你娘子……有什么好疑心你的,都是可怜人,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干坏事,你有握过刀吗?” 参水摇头,他是耍棍的。 “那不就得了!你们书生就喜欢幻想自己哪天把笔扔了,就能立刻当大将军守家卫国。” 镖局大娘调笑道,看他长得乖,给他塞了些馒头和饼子,让他别在路上饿着了。 参水有个优点,他爱吃香蕉,但只要是别人白给的,是什么他都不挑,还吃得特别香,被渡星河评价为讨口子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他接过来拿起饼子就啃了一口:“谢谢姐姐,好好吃。” 一声姐姐,把大娘喊得心花怒放。 渡星河在梅山镇后山上,等徒弟回来。 看他说去买些物资回来,结果不仅有肉有菜,手上还捧着大把馒头和饼子,扬了扬眸:“你还吃馒头呢?” 储物袋里就有大量收割下来的灵米,主食吃不完。 参水跳到矿灵身上,把在镇上所见所闻转述给师父听:“是镖局大娘硬塞给我的,没要钱,估计看我可怜……师父别瞪我,我知道凡人挣钱不容易,走之前绕路在她家底下埋了块下品灵石,改她家宅气运。” 灵石对凡人来说,绝对是好东西。 像是有正向效果的辐射石头。 “嗯,行走江湖不要随意欠凡人因果。” “凡人不都是身死债消?修仙界没人在意这个的,你是凡人出身的吧。”矿灵说。 矿灵当她心太善,渡星河只当它不懂,像她这样的美女,路边不小心踢到一个小乞丐他都可能是十来年后的疯批病娇大魔头,他也不是来寻仇的,就是来和她演百来万字的虐恋情深故事,那多可怕呐。 心月烧火做饭的时候,渡星河托着腮帮子看了看快乐吃饼的参水:“让你买点肉菜回来,你还化缘上了。” 结合他们往西飞去的目标,渡星河越发觉自己像在取西经了。 …… 前往西边荒漠的路上,可谓且练且行,边走边薅。 薅什么? 就薅通信玉牒里,发布的各种任务,还有路过遇到有灵兽妖邪,就去揍一把,遇到打不过的往矿灵上一跳,加速跑路。 “飞飞飞,每天就是飞!我还不如回去当一面门灵!” 矿灵气急败坏。 渡星河让它往好的方向想:“你在沼泽底下宅了那么多年,也该活动活动一下筋骨了。” 矿灵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它现在最大的念想,就是监督渡星河和心月好好修炼,以后带着它纵横修仙界……要说这俩苗子没成其实也不打紧,它随便找个地方一猫,再当一回秘地,睡他个三千年,再等后人来发现自己。 不过,这两人对修炼都特别上心,用不着它督促。 这让矿生有点寂寞…… “啊啊啊啊!” 参水捂着屁股跳起来:“我又没放屁!” “你别闲着,你也练点什么。” 矿灵一无聊,就变出尖刺去戳参水的屁股,看他跳脚。 参水鄙视它:“我在你身上练棍怕打坏你,师父还要用你来炼剑呢。” “打坏我?” 矿灵嗤笑,在大饼子一样的身上变出一个凸起来的球充当人头: “来,朝这儿打。” 所谓孰可忍,孰不可忍,参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抽出棍来往矿灵头上就是一棍。 嗡! 仿佛金石相撞之鸣响,震得旁边打坐修炼的渡星河和心月同时睁开眼,往师弟身上看去,却见他惊恐地瞪着前方,发出悲鸣:“我的棍砍豁口了!” 矿灵高傲点评:“棍状垃圾。” 渡星河和心月又齐齐合上眼,懒得理他。 宝贝武器砍豁口了,参水委屈地坐下来,跟矿灵哭诉:“都怪你挑拨我,我的棍子砍坏了,你怎么赔。” 看这小猴儿真抹起眼泪来,矿灵便嫌弃地融出一点点绛河石,帮他把豁口补上:“屁大点事哭得我脑壳疼,让你用这么脆的玩意当武器,那不闹着玩么?” “它很好使的,是师父买给我的。” 参水小声说。 闹了这一出,他便放心在矿灵身上练习罗刹棍法。 它将自己展得更扁平,宛若阿拉丁魔毯的中华修真版本。 它们嘀嘀咕咕说的话,渡星河并未放在心上,虽说她和矿灵约定了要炼剑,如何处置自己的一部份也是它的自由。她只烦恼起离了邪岭,便很难找到毒物喂养小胖,偏偏当它吃饱之后,修炼起来像有两个自己同时在练,效率惊人。 思索片刻,渡星河用通信玉牒的发了一条疑问: 【人在十万焰山附近,这边可有什么毒物聚集的地方?】 第49章 社交达人渡星河 回复渡星河的,大多是想用信息灵石的。 出售假信息的,只要买家没死,有一口气来通信玉牒上传道打假,那这卖家的玉牒就算是废了,没人会再相信他。 但硬要说的话,在通信玉牒上,对买家是没有保障的。 所以大额交易只能面交,修士坊市也活得好好的。 找上来要跟她交易的人有四个,渡星河筛选一番后,选择了一个自称在十万焰山修行过,历史发言也对得上的陈姓修士—— 【灵植师千万别来十万焰山,辛苦播种三天,一天就全晒死了。】 【这么嫌弃你别来啊,十万焰山很热吗?不热吧,说到底它一直都这个气候,你多来两个云雨术降降温不就好了!】 【你以为我没用吗?雨水没落地就被晒成雾,把我的种子蒸得半生熟,发不出芽来了……我也不想来,但我道侣是火灵根,她待在这儿舒服。】 底下,全是笑他怕道侣的。 陈修士直接不回复了。 他和渡星河说:“之前在十万焰山待过一段时间,因为是要长住的,想寻一方好田,但这儿火毒太多,全是毒地,根本种不成作物,你要是感兴趣,我就给你划个大致的方位,那边儿都是被火毒渗透得特别严重的,只用给我五十块下品灵石就行。” “火毒不是指疮疡肿毒的病症?” 陈修士说不是:“你人在十万焰山吗?应该见到那连绵不绝的火焰山脉了吧!原本普通的火山灰会令土壤变得肥沃,但这儿里面流出来的焰浆有毒,渗入土地,那片地就坏了,凡人在此长期生活,也会导致皮子焦脆,我走之前还见过村民蜕皮,不过对火灵根修士来说,倒是一个很适合修行的地方!我道侣每年都要在这儿住一季。” 渡星河向他交付了五十下品灵石,同时也得到了一幅地图。 地图上是陈修士做的笔记,记下了哪些地方受火毒侵扰严重,哪些地方勉强能种下灵植,只是时常需要用法术改善环境,等于仙术版的恒温果棚。 她捣鼓通信玉牒的时候,小胖爬上了她的肩膀,轻轻地啄了下她的耳朵。 渡星河:“怎么了?” 小胖挥舞钳子,期盼地看向她。 它能汲取她的痛苦变强,渡星河把它捧到手上对视片刻,大致解读出它的意思—— 有事吗? 没事的话可以捅自己两刀吗? “不可以,这种修炼方法一听就很容易走火入魔。” 小胖失落地搓搓钳,又示意渡星河喂它吃有毒的。 它还是喜欢之前在巴幽南岭的日子,到处是毒草毒虫,每顿都过得有滋有味。 陈修士的抱怨不无道理,对于火灵根以外的修士来说,十万焰山实在太热了。 地面见不到绿植,热气升腾,肉眼所见之物隐隐扭曲。 环顾周围,满目苍夷。 土地被晒得焦裂,即使听陈修士所说这儿有凡人聚居,渡星河还是很难想象凡人如何在这种地方长期居住。心月正盘腿打坐,清心静气,驱逐燥意。 渡星河看到她额上的薄汗:“要是实在扛不住,我们就不休息了,全速飞过十万焰山。” 四季更迭和超脱的修士无关,筑基期修士不受寒暑侵扰。 但十万焰山的酷热和当地灵气有关,修士需要分出灵力抵御,修为浅些的自不好受,特别是与之相克的水灵根修士。 “按师父所想行动就好了,我扛得住,何况在这份酷暑里要时刻保持灵力运转,我觉得对我修炼很有好处。” 心月朝她扬起笑脸儿。 心月把这当成重力训练室一样,条件越是艰苦,她练得越来劲:“师父不是要给小胖寻找毒物吗?可找到了?” “找到了,我们就往东飞。” 说罢,渡星河就往左转了一下方向盘。 在这旅居的日子里,她发现矿灵能随意控制自己身上的凹凸,便给它画了图纸,让它在身躯上变出一个方向盘和操纵杆,好随时调整方,免得还要一句句的说往左往右。 往上飞之后,渡星河俯瞰下去,发现了陈修士所说的凡人村落。 一个个方形地窖下面,挖出了供人躲避烈阳的窑洞。 有一个幼童探头出来,见到居然有人在天上飞,便激动叫闹起来,不到五秒就被家中长辈捂着嘴抱了回去,一个浑身穿得严严实实的妇人走出来朝天磕了三个头,才急匆匆地关上门躲起来,责备女儿:“你若惹来仙人注视,被仙人掳了去,娘亲也救不了你!” “可、可是她会飞……” 女孩忍不住小声反驳,见娘亲的脸色越发严肃,甚至往存放藤条的柜子看去,才乖乖地认了错。妇人将她搂入怀中:“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只是被仙人抓去的小孩要被吃掉血肉吸去精魂,你哥哥他就……” “娘亲别哭,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调皮了!” 眼泪打湿了女孩的肩膀,她连忙反过来安慰妇人。 她是独生女,妇人口中的哥哥是她的表哥。 一个月之前,仙人来到他们村中,带走了十个孩子——带去哪里,拿来做什么,一概不知,唯一提出异议的两家,在弹指之间被抹杀。 其中一家,就是女孩的舅舅。 把两件事联想起来后,女孩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母女俩浑身一颤。 在十万焰山,白天是见不到凡人的。 酷热之下,使他们养成了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更别说是这时候来串门子了。 妇人推开女孩,面上的肉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狠狠一咬下唇,她飞快回到卧室,打开地板上的活板门,把里面藏着酒都掏出来,再将女儿塞进去,只留一小道透气的缝,让她无论如何不要声张:“我等会就咬死了说我家没有小孩,仙人要索就索我的命,你听话,乖乖的。” …… 门外。 “师父,要不还是我去敲门吧,你都多久没和凡人打交道了,等下把人吓坏了不好。” 参水劝道。 渡星河寻思自己好歹是个人类,怎么在社交上还能比不过一只猴。 “你一边儿去。” 见无人应答,渡星河又敲了两下门。 这一次,门很快被打开了。 妇人鼓起的勇气,在开门的刹那都化为恐惧,她用尽全力推开门,嘴巴颤了两下,想好的说辞全部忘掉,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渡星河:“……” 被藏起来的女孩听到母亲的尖叫,竟是忍不住冲出来,哭着说:“仙人我跟你走,你不要杀我娘!” 渡星河:“…………” 矿灵更加震惊:“原来你们是逃犯吗!?” 第50章 矿灵:早知道烂秘地里了 “胡说八道。” 渡星河一把提溜起小女孩的后衣领,从兜帽里露出一张瘦削的小脸。她黝黑的皮肤上有蜘蛛网状的白痕,细看之下,是水分不足,皮肤干裂的迹象:“我不带你走,就是来问一下路的。” 她拿出通信玉牒,注入灵力之后,上面显示出一幅地图来,其中一座山脉上被陈修士标记着,显示是受火毒污染最深的地方:“这儿怎么去?” 陈修士说这边经常有火山爆发,地貌变动,所以地图仅供参考,有错漏之处,可以向当地居民查询。 可是陈修士没说,当地居民这么怕修士啊! “你真不带我走吗?” 女孩强忍恐惧,小小声问。 “你们这有拐小孩的?” 渡星河立刻想到的是有人冒充仙人之名,拐骗小孩,才把她吓成那样,见到修士就怕。 修士对凡人出手,是为人不齿之事,三大宗门的宗规就包括不能轻易杀伤凡人,也不能修习牺牲活人性命的道法……但强掳凡人取乐或者祭炼的事还是禁之不绝,哪怕有善良的修士愿意管这闲事,天下之大,根本管不过来。 只能盼自家村镇里能出一个能修仙的好苗子,他日报仇雪恨。 报仇,也是修仙界的经典节目。 见小女孩抖成了个筛子,说不出话来,渡星河放下她:“算了,走吧。” “师父不是问路吗?” “再问下去我怕把她吓死。” 渡星河从储物袋里变出半扇猪来,放到女孩旁边:“这是吓到你们了的赔罪。” 这等无中生有的仙家手段,再一次震惊了女孩。 眼看着仙人转身要走,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三步作两步的跑上前,拽住她的衣袂后摆:“求仙人救救我哥!” 渡星河顿住脚步:“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修士,不是什么仙人。” “姐姐你会飞,还会用仙法,就是仙人!”女孩冲到她面前,深知这是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便向她下跪磕头:“我给仙人立长生碑,求求仙人救救我哥!他带走了村里面好多人,舅舅问他要带哥哥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他就把我舅舅杀了。” 眼泪淌过脸颊,洗下两道白痕。 渡星河蹲下来:“你要给我立长生碑啊?” “嗯!立了之后我天天拜,仙人一定能长命百岁!” 女孩眼眶含泪地点头。 凡人国度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岁。 村子里年纪最大的是位四十三岁老人,百岁那肯定是仙人才有的寿命了。 殊不知渡星河筑基后寿元已达二百年,且随时能渡劫结丹,再获三四百年的寿命……祝她长命百岁,得算夭折。 “行吧,进去说说怎么个事。” 渡星河捏捏女孩的小脸儿,眼神示意参水把昏倒在地的妇人扶进去。 …… 一个月前,村子发生了一件怪事,村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走到了村子的中心,围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蓝袍修士。他没有回答任何人的疑问,手轻轻一点,一条绳索就从袖口飞出来,绑住他选中的孩子。 用同样的手法,蓝袍修士绑走了十个小孩。 想要阻止他的两家人,则通通被灭杀。 女孩曾小满努力回忆着当天发生的事: “狗娃被抱走了,他娘亲求仙人放过他,她可以拿女儿来换,仙人说他这次不要女孩儿。” 渡星河:“带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小满摇摇头,小声说:“我不敢跟上去,但是他说一个月之后会再来一次,所以我才那么害怕……对不起仙女姐姐。” 在她们说话间,曾大娘醒转过来,小满向娘亲解释事情始末后,曾大娘脸上才没了恐惧,感激地要向渡星河道谢,只是这头还没磕下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了回去:“不用这么快感谢我,我得观察一下,丑话说在前头,打不过的话就当我没来过。” 两人愕然,还是曾大娘先反应过来:“那是自然,仙人愿意出手相救已经感激不尽。” 仙女姐姐旁边的大饼儿:“还没开打就先怯战,鄙视你。” 渡星河:“万一是位金丹期的邪修,我可打不过啊。” 矿灵还想嘲她两句,就见小女孩轻轻地拍了拍它,水汪汪的眼睛盈满谴责:“座骑怎么能这样对仙女姐姐说话呢!” 矿灵:“……” 矿灵:“早知道就烂在秘地里了。” 虽然心中有气,矿灵也懒得跟一个皱裂小土豆计较。 渡星河一行人便在曾家住下了,曾大娘的丈夫外出做活,暂时不会回来,有什么尽管吩咐她和小满。她们对渡星河充满感激,但仍不敢生出攀附之心,恐惹了仙女不快。 渡星河席地而坐,正打算修炼,通信玉牒却收到了来自春慈大师的消息: “听闻小友在打听十万焰山的毒物,可是去那里闭关炼丹了?我之前在那发现了两处天然地火洞穴,你若不嫌弃,可以试试在那处开炉。” 春慈认定她背后有一位丹道高人,这是跟她示好来了。 渡星河笑纳了这个误会,又拿曾家村发生的事向他打听一二,春慈听了后回复道:“我去的时候没有听说过这种事,不过这种掳夺幼童的修士,想必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修炼,小友注意安全,勿要冲动行事。” 杀人夺宝的事,无可避免,但始终为人所不齿。 掳夺凡人的修士被被定性为邪修,人人得而诛之,杀他是替天行道,夺他的宝更是理所当然,所以哪怕私底下生吃小孩,面上也是一副正道修士的模样。 向春慈大师道了谢,渡星河将那两处地火洞记好:“十万焰山的确是闭关炼丹的好地方,只可惜我身边少一个丹炉。”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矿灵。 矿灵:“干吗?” 这剑修一望过来,它就觉得准没好事! 渡星河:“我想要个丹炉。” 矿灵:“你想要你去买一个,你看我干吗?” 渡星河:“我看你就挺像个丹炉。” 矿灵:“……” 矿灵从一面扁平的饼状物开始膨胀、膨胀、再膨胀,竟是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两米高的炉子! 下一秒,丹炉飞起,整口炉倒扣住渡星河。 第51章 看到剑修就烦 渡星河一顿好说歹说,矿灵才将她放了出来。 只是在丹炉里说话,回音震得她耳朵一阵阵发麻,出来后她揉着耳朵,回头跟它打商量:“你变小点呗,我用不惯这么大的。” 矿灵咻一声变回饼状,不予理会。 渡星河打坐修炼期间,心月给曾家家里见底了的水缸重新注满水,安慰惴惴不安的小满。 一天一夜过去。 当天际鱼肚白时,阵阵笛声从村外传来,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曾家村荡开,家家户户的人像失了神智一样往屋外走,他们都只穿着亵衣就出来了,赤脚踩在地面,脚掌被烫红了也不自知。 但,没有一个小孩。 自从那仙人来过一次后,曾家村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在睡前把孩子绑在床板上,仙人问起,就说孩子都送走了。 曾小满也被捆在床板上。 村子里,一个蓝袍修士正踱步而至。 不同境界的修士对周围的感知范围和精细度是不同的,但他将神念释出,凡人藏匿孩童的小把戏完全瞒不过他的眼,只是蚁蝼可笑又徒劳的挣扎。 “呵。” 他嗤笑,看到从曾大娘屋里慢吞吞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哦?还漏了一个,过来。” 蓝袍修士招手。 而这时,曾家屋内,渡星河正查看此人的信息。 一般情况下,修士之间互相判断实力,只能从对方周身的气息中判断,强者审视弱者会更加清晰,反之,弱势方即使知道对方比自己强,亦很难分辨强多少个境界,更别提各种掩饰气息的手段。 但,渡星河发现宫斗系统的其中一个妙处。 自适应世界后,她看一个人,能从面板属性上的“位分”,准确查验出对方的境界。 而眼前的蓝袍修士,乃是筑基九层,接近结丹! 论境界,比渡星河高。 能强掳凡人来修炼的,肯定在修仙路上特别不择手段。这种人别管天资如何,实力多半不差。 扪心自问,渡星河有点想跑路。 偏偏这时候系统蹦出来:【这人位分比你高啊宿主,快去请安。】 渡星河:【啊?】 渡星河:【我们宫斗文主角遇上位分比自己高的都是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的。】 她回头问飘浮在她背后的矿灵:“这人身上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吗?” “有点不入流的护身法器。” “你的入流是什么标准?” “反正防你是够了,”矿灵冷笑两声:“你打算怎么办?说好了,连一个未结丹的修士你都搞不定,就别怪我另觅明主,或者把你徒弟给我融合一下。” 渡星河淡淡一笑: “区区筑基。” 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矿灵不禁高看她一眼,问她有何对策。 她吐出两字:“偷袭。” 矿灵:“……” 渡星河:“我之前从死人身上扒拉了一堆二手符箓和法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它印象中剑修不干这种偷鸡摸狗,暗箭伤人的事儿啊。 那蓝袍修士捏诀念咒,家家户户的绳子应声而断,女童被呼召出来,渐渐醒转过来的大人面上满是绝望,想到前两家之死,却是敢怒不敢言。 参水幻化而成的小满就掺在其中,乖乖跟着蓝袍修士走。 小胖趴在参水的后颈上,无论被带往何处,渡星河都能感应得到他所在的方位。 …… 第一次幻化成孩童,参水有点不习惯这短短的手脚和小土豆视角,走路同走同脚,跄跄踉踉的。 后面另一个女孩桃花悄声问:“小满,你中邪啦?” 参水:“……” 小屁孩,不懂他猿爷爷的高超演技。 桃花抹眼泪:“不知道我弟弟还活着不,小满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长得这么好看我不想死,等下如果要死的话,我们牵着手好不好。” 除了曾小满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兄弟姐妹在上一轮被蓝袍修士带走了。 桃花说了一连串的话,每个音节都在抖。 她应对恐惧的唯一方法,就像不想独自一人到草丛里嘘嘘一样,要牵着好朋友的手一起去。 十个女童腰上都系着粗麻绳,走在最后面的三个女孩拼命想解开绳结,指头和虎口都磨出血来。走了一会儿,蓝袍修士停下来,嘟哝:“太慢了,要是我会袖里乾坤就好了……把这帮小药引全带到袖里去,可惜储物戒保存不了活物。” 他回头,枯枝一样的手点了点队伍尾巴:“走得最慢的那个,我就把她的手剁下来。” 愣神一秒后,尾巴队伍的两人连滚带爬地往前走,前进效率大大提升。 一不留神,桃花就落后了。 她拽了拽参水,催促:“你走快点呀,我不等你了,落后手要被剁掉。” 参水特别豁达:“他要杀死我们,那一具尸体有没有手,它重要吗?如果一定要有人被剁手,那就是我吧。” 正好和心水师姐凑成一样的。 一人少一边,何尝不是一种完整。 参水就吊在队伍尾巴,其他小孩见到有人做牺牲者,就不再互相推搡,只是不时回头不忍地看他,桃花把藏在娘亲编的补丁口袋里的半个鸡蛋糕掏出来,塞到他手里:“小满,记得要做个饱死鬼。” 参水:“你人还怪好的咧。” 鸡蛋糕甜甜的,参水觉得不能白吃人东西,万一师父放弃救援,决定跑路,那他……那他等下也得把桃花捞出来。 一串人继续走着,走往焰山深处。 地面越发滚烫,不用蓝袍修士催促,她们也自觉小碎步走得飞快,稍微慢了一点,面上便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 终于,他们来到一处山洞,面前是流动着的一潭岩浆。 滚滚黑烟蒸腾而起,裹挟着暗绿色的岩浆往四周压去,表层刚冷却一点又被烧融,脉脉流动之余,不时发出“呲——”的尖啸声,热浪扑到众人脸上,呼吸纷纷急促起来。 岩浆之上,搭建了一个青色丹炉。 丹道之中,丹炉大小不一,蓝袍修士用的这个丹炉就是偏大的那种——炼丹炉皆由玄铁所制,才经受得住地火燃烧,丹炉越大,造价自然越是昂贵,他耗尽家财,也才打造出一个半人高的丹炉。 岩浆亮得灼人眼球,丹炉高高在上的巨大阴影淹没了抱作一团的孩子们。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谁最吵闹,我就先把谁扔到丹炉里面。” 蓝袍修士回头叮嘱道。 他指尖一动,麻绳的另一头便牢牢系在岩石上。 他施法清洗丹炉内壁的小小血手印,把储物袋里的药材倒入炉中,作法起炉。 区区一些凡人孩童,在他眼中与蚁蝼无异,他略施禁制,根本不怕身上还系着粗麻绳的她们逃脱。上次他将男孩们的舌头割掉,结果经验不足,待要用到的时候才发现失去过多死了两个,这回便不敢再提前动刀了。 小胖用钳子划拉了一下参水的后颈,示意宿主已经接近。 他便往前走了些,让蓝袍修士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别看其他小孩。 随着渡星河往山洞深处摸索而来,小胖顺着脊椎骨往下爬,尾巴高高竖起,宿主那边心念一动,它的尾巴便狠狠地蜇入参水的屁股! “嗷!” 疼得参水原地蹦起来,变回原形,猿臂一伸,割断系在岩石端的麻绳,把一帮小豆丁全扫到怀里,带到角落找掩体。把小孩们系着的麻绳反倒省了他的事,让他轻易把她们全逮住藏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电光闪掠而至! 有敌袭?! 在蓝袍修士反应过来之前,攻势已到! 他以为会见到一把无往不利的剑,不料压至面前的,却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这丹炉足足比他的丹炉大了一倍,面上刻有一张狰狞的恶鬼脸,张牙舞爪。 兵器榜包罗万有,但肯定不包括丹炉。 毕竟谁都知道丹修打架不行,也没人会让很难培养,培养起来还很费钱的丹修推到前线去肉搏。 渡星河嫌矿灵飞得不够快,在后面炸了道驭风符,为它开路。 那沉重的丹炉死死扣在蓝袍修士头上。 丹炉要从内部锁住丹药炼制时外溢的能量,自带高法防,他在惊愕间使出的法术,全部被锁在炉内,除了震得他眼耳发麻外,竟是起不了一点作用,反而触发了渡星河贴在矿灵炉内的爆炸符。 噼哩、啪啦、噗呲、呼呼…… 蓝袍修士万万没想到,他修习丹道多年,竟有一天被困在炉中,被狂轰滥炸。 矿灵面色也不太好看。 这声音听着太像它在窜稀了,它是一位要面子的灵。 要不是姓曾那小女孩拿布给它擦了身,它才不会同意配合渡星河的战略。 “何方修士,报上名来,我是丹修章锋,有话好好说!” 丹炉里响起男人的怒吼。 章锋觉得有商讨的余地,他是丹修,修仙界没人不想和炼丹师打好关系。 他在炉里狂嗑丹药,被炸掉的血肉疯狂生长回来,连痛觉也被麻痹掉,激活护身法器。 丹炉之外,等待他的,却是一个正在蓄大招的剑修。 在渡星河的手中,一点霜意悄然出现。 五息过去,矿灵升起,重见光明的章锋正要和这野蛮修士好好说道说道,迎面而来的却是当头一剑。 ——渡星河根本不想跟他讲道理。 一个杀了无辜凡人的修士,她还要跟他坐下论道吗? “妈的,剑修!” 章锋吐出一句脏字后,保命法器挡住了这致命一剑。 他们丹修没别的,就是有钱,也惜命。 之前是轻视凡人没有防备,面对同为修士的渡星河,他把看家的法器符箓全掏出来应敌了,当她再次攻上去,却被一面飞扬起来的红巾挡下。 丹修符修器修这三兄弟,那可真是看到剑修就烦。 “跟你们剑修讲不了道理,那就来尝尝道爷的丹吧!” 章锋手中变出一个葫芦,径直往嘴里倒一颗颗透着血腥气的丹药,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膨胀起来,撑裂了本就被炸得粉碎的道袍,道道青筋暴起,双手向上振臂高呼。 往地上碾碎一颗丹药,山洞内便响起一声洪亮的轰鸣,背后的岩浆开始涌出…… 渡星河回头:“这也是丹药?” 矿灵往那堆小孩前一站,免得波及到凡人:“丹道万千,能召唤出些奇奇怪怪的力量很正常,都嗑药了,你指望他们多正常?” 从岩浆里爬出来一个异形。 异形身上有四十只短短的手脚,嘶吼挣扎着攀附到章锋的身上,两行血从他的鼻孔流出:“空有一身蛮力的剑修,真当我们丹修治不了你了!” 那面红巾是他买来专克近战的,特别是修为比他低的剑修,能拖延上许久。 章锋背后的异物越来越扭曲畸形,一股强大的怨气慢慢地与他融合。 即使是见识不多的渡星河,也知晓不能让他施法成功。 渡星河的面色阴了下来。 “好笑,谁跟你说我是剑修?” 她冷冷一笑。 她是到处乱学野路子的散修,剑道是她最专精的一项,当她在练得最好的一项上也打不破对方的防御,其他驳杂功法该是更加不值一提。 “其实,我也是丹修!” 渡星河把之前自己炼的和春慈大师送的回灵丹尽数服下,将自己气海灌满,堪堪达到能放出全力麒麟的标准。 她手臂上的瑞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山洞中的一只双头麒麟,这仿若小山的兽影,给章锋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还有,练得不太好的蛊修。” 小胖从参水身上跳下来,回到渡星河的身上。 每日就十二个时辰,她能分到《蛊神诀》上的实在不多,幸好还有一招开挂:【系统,我要生孩子了,来点防止大出血的光环!】 系统:【宿主,你没怀孕。】 渡星河:【难道我没怀孕就不能生孩子吗?总之我要大出血了,你看着办吧。】 系统:【……】 在章锋的注视下,渡星河一剑捅向她自己。 章锋:? 你们剑修好像真的有点疯批在身上的。 章锋突然觉得自己嗑药修仙真是正常得令人流泪。 第52章 解锁成就「吕后遗风」 和章锋想的恰恰相反。 渡星河觉得自己特别冷静—— 她怕自己说服不了系统,挑的位置正好是小腹中心,骨盆最中央的位置。她虽然没学过医,修仙第一步却是了解自身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清楚知道妇人分娩,都是这儿出血,所以往这捅,她就是在宫斗,需要止血。 伏在她身上的蝎子在顷刻之间,从晶莹剔透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仿佛有谁拿着一管红色颜料,注入了它透明的体内,将它染得通红。 它吸饱了宿主的痛楚,整只蝎子酩酊大醉般从颈后摇摇坠下,融进她的脊椎骨中。如果将渡星河的衣袍拨开,定能看到她白皙如新荔的背部皮肤底下,是清晰可见的红色脊梁骨,一路沿至后腰,闪耀着红光。 “……真痛。” 渡星河喜欢赌命,之前和陆有为一战,她顶着致命伤就要干到底,上回在巨型蜘蛛充满腐蚀性液体的体内一通捣乱,也没少受伤。 但疼痛就是疼痛。 哪怕再习惯,再勇猛,该痛还是得痛。 被蒙在鼓里的身体疯狂分泌肾上腺素自救,使她大脑处于一次更兴奋,更清晰,甚至飘飘然的战斗状态,她薄唇勾起笑:“这不比嗑丹强?” 说着,她也没忘记嗑止血丹。 系统一边扣她的宫斗积分,一边给她修补受伤的内脏。 “真满足一次仙虫的欲求,我才明白《蛊神诀》的强横之处,太适合我了。”渡星河的声音充斥着一种轻柔的愉快情绪。 躲在矿灵后面的阿水:“我师父她说啥呢?” “所以,”矿灵不可置信:“她把丹修跟蛊修都说了个遍,就是没有器修?” 它就知道这剑修欺骗它的感情! 只是想把它骗成九千九百九十九把剑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渡星河再次提剑,激活剑尖一抹霜意。 “没用的。” 章锋笃定地驱使红布要挡下她的攻击。 当红布再一次将自己往渡星河剑上引,让她剑势偏离时,红缎上竟蒙上一层白色,被冻结片刻。 就这片刻,够了。 凝麟浑身闪烁着迷幻的七彩光泽,它张开巨口,咬向章锋背后的怨念集合体,被炼化的孩童被它尖牙碰触的刹那,喷薄出一片烟雾。 而渡星河的剑,则砍在了章锋身上。 他的保命法器和符咒不要钱一样触发,混乱的灵力让她像碰到高压电一样,经脉像被大卡车碾过。她已经用本能和剑术闪避、卸劲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避无可避,索性不避,她一剑捅在章锋的腰腹上,竟无力再将剑拔出来捅第二下。 “哇!” 她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饱尝痛楚的蝎蛊狂喜,她的尾龙骨艳红欲滴,竟化为一条巨大的蝎尾,倒竖起蜇在他的头盖骨上! “啊啊啊啊——!” 痛楚原样反馈到章锋身上,仅仅是一瞬,他就崩溃了。 这一刻,他想的居然不是后悔作恶多端,踏入歧途。受蛊毒影响,他明白了自己和面前的剑修正在共享痛楚。 而这剑修,该死的并不在乎!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也无力再支撑术式完成。 丹药能在短时间内强化他的躯体,却不能让他的精神变得更坚强。 麒麟饱餐一顿后,回到渡星河的手臂里。 夜麒:【母亲,我将死去的孩子们送入轮回了。】 凝麟:【哈哈哈哈哈!好强的怨气!母亲!那个修士可以让我吃两口吗?刚才那一坨黑色哥哥一边咬一边掉眼泪,很影响我食欲啊!】 麒麟是宽容慈悲的瑞兽,只是被系统的龙凤胎buff影响,将它一分为二,哥哥夜麒心肠软性子悲悯,妹妹则严重受了孵化它的渡星河性格影响,十足的凶悍暴戾。 孩子性格随妈,就不挑那么多了。 “吃两口,别吃死了,他对我还有用。” 渡星河想了想:“两只腿可以吃。” 她从昏迷过去的章锋身上搜刮了一通,转头对矿灵说:“帮我一个忙,把这帮小孩带回曾家村,顺便跟他们说,掳走小孩的修士已经被我解决,不会再有人拐走村子里的孩子了。” 矿灵:“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器修?” 渡星河:“这是重点吗?” 矿灵:“我只听器修的话。” 渡星河从善如流地说下去: “我本来就是器修,刚才只是骗敌人的,他不知道我真正的底牌是你。” 矿灵狐疑地盯了她一会,直至身后响起孩子的啜泣声,它才冷哼着变成一个特大丹炉,吆喝着让阿水把小孩抱到丹炉里。虽然见过了坏人要把她们炼成丹,可矿灵变成的丹炉却让女孩们充满安全感,她们互相依靠着,桃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满原来是只大猴子!” 曾家村的小满尚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 作为唯一没被带走的女孩,她和村人一起焦急地等待,终于等到远远飞来的大炉子,大炉子在曾家村稳稳落下,矿灵往前一倒,里面的小土豆们骨碌骨碌地跟着滚出来。 矿灵不愧为顶尖法宝,它在山洞前往前一堵,身后的小孩都没受到战火波及,除了被赶着走时脚底全磨烂了之外,竟没受太大的伤。忍了一路的小孩见到爹娘后才敢放声大哭,把矿灵哭得脑壳疼,还有村民要给它磕头,它赶忙招呼心月:“你替她们治疗一下,再跟我回去找你师父。” 蝶蛛从心月的手心跃出,飞过孩子堆,摇下带着灵力,闪闪发光的鳞粉,让她们所受的伤加速愈合。 治完小孩后,心月很自觉地往丹炉里钻: “师父受了很严重的伤吗?矿灵快带我过去。” 矿灵:“肚子划拉了个洞。” 心月大怒:“邪修下手居然这么狠毒。” 矿灵:“你师父自己划的。” 心月愣住:“诶?” 当心月坐着丹炉来到山洞时,章锋已经被渡星河拿冷水滋醒了,他下意识要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双腿没了,崩溃怒吼:“你有病啊!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是曾家村出来的修士?我道歉,我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同村的凡人炼丹,但我是问过他们的,他们要是说自己村子里出过修仙者,我哪会拿他们来炼丹。” 他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这就跟道上混的要唱名对切口一样,越是玩邪道的越不想遇到硬茬子。要早知道曾家村有剑修撑腰,他就换个地方拐小孩呗,不差这点。 他轻慢凡人性命的模样落在渡星河眼中,更让她不快。 但她不跟这种人掰扯对错。 渡星河笑了:“我们剑修杀人不讲道理。” 系统:【将敌人做成人彘,宫斗积分+500】 系统:【恭喜宿主解锁成就「吕后遗风」,奖励宫斗积分+1000!】 系统倒抽一口凉气,好残酷的宫斗! 第53章 你们剑修不讲武德 章锋一激灵,低下头: “你不是还没杀我么?我甘拜下风,我认输了,你饶过我,我们还能交个朋友,我给你炼丹。” 只要保住性命,手脚都能重新长回来。 渡星河招手让心月过来,叹气:“果然不带你还是不行,受了好重的伤啊,疼。” “我现在就给师父治。” 蝶蛛飞得太慢,还挨了心月的一巴掌。 系统和止血丹只是让她不再流血,真治疗还得看水灵根修士。温暖的灵力脉脉注入伤处,被她自己剜开的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舒服得她眼睛微微眯起,心情都好上许多:“不错,又有进步了。” 剑修破破烂烂,徒弟缝缝补补。 得到师父夸奖,心月既高兴又心疼,看向章锋的目光更加不善,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才好呢。 渡星河背靠着岩壁坐下,后背和地面烫得她的肉快熟了。 她转头看向矿灵:“可不可以……” 矿灵:“不可以。” 渡星河:“我还没说呢。” “别寻思了,我是正经矿灵。那要不你说说可不可以啥?” 矿灵倒是要听听她嘴里能否吐出象牙来。 渡星河叹气道:“想问你能不能变成一张床或者一张椅子,让我坐坐呐。” 矿灵:“我看你就像一张床。” 渡星河只好起来,另辟蹊径的对剑喊了声“起!”,翻身坐在悬起的剑上。 矿灵觉得她也就欺负欺负这把没孕育出剑灵的剑了。 “等等,你们谁理理我啊!我是丹修啊!我可以炼丹!我很有用的!我会炼很多种丹!我可以去曾家村的宗祠磕头认错,没必要为了凡人的生死闹得那么僵吧!我好疼啊!至少给我颗疗伤丹药!” 章锋声嘶力竭地喊着。 渡星河坐着飞剑慢悠悠地到了他面前,纳闷:“你认定我是曾家村出来的,难道我就不能是位见义勇为的正道修士?” 章锋望她:“你看着也不像好人呐。” “我哪儿不像好人了?” “妖修管你叫师父,剑修也没有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你修的是哪门邪路子?何况虽然没明着说,但谁不绕着蛊修走?我们走偏门的,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今儿算我着了你的道,我认栽,我不记恨你。” “你是哪条道上的偏门?抓孩子有什么用?” 渡星河原本只是看他是丹修,要从他口中挖出一些丹方来,见他为了活命一通吹嘘,跟她套近乎起来,便也想听听平云大陆上的“邪路子”,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路。 于是她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疗伤丹药,抛到章锋面前,看他慌忙拿嘴接住,咽了下去。 大约是身上好多了,又看渡星河像是不杀他了,章锋竟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是正道宗门弟子,有话好好说嘛。” “长话短说,我听不得废话。” “邪路偏门都是旁人诋毁,我从来不对修士下手……也不妨告诉你吧!你说自己也是丹修,我的法子该对你有用。” 丹道也是道,要提升境界却很难。 在结丹期之前,大量喂养丹药能让凡人轻松炼气,无痛筑基,但要想结丹,甚至追求更高的境界……不是做不到,是做得到的丹药,往往要元婴化神期大能出手,寻得真正稀有的仙材天宝,才能炼制出一颗辅助修士结丹的丹药。 有这功夫,有这材料,去干点别的不好吗? 结丹都要靠嗑药,在大能眼中就是废物,别修仙了。 章锋从黑市上弄来一份丹方,能炼出夺天地造化丹:“丹方在我的储物戒里,你把我手拿过来,我抹掉上面的神念,你自个寻去。” 不疼了之后,章锋心态特别好。 他觉得眼前这剑修和自己是一条道上的,都不是啥好人,自己既然有可利用之处,不如搭伙成大事。 从他的储物戒中,渡星河找到一张干燥厚实的丹方。 绝对不是纸,质感像是某样动物的皮子。 “山和尚的脑……活傒囊?” 山和尚是一种聚居在深山里的妖魅,喜食人脑。 傒囊居于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特别娇弱,一离开居住地就会死,要抓活的简单,得在原地炼成丹。 章锋嘿嘿笑起来:“十万焰山既有山,又有地火,能原地炼丹,是我寻摸了好久的好地方。” “还用十个孩童入丹,丹料这么邪性,你敢炼就算了,还敢吃?不怕把自己吃死?” “我若是结不出丹,寿命亦有限,不如放手一试,”章锋颇有几分得意:“其余的丹料都不好弄,但我们炼丹师没别的,就是人脉广,喜欢广结善缘,费了一番功夫,总算集齐了。” “丹方谁卖给你的?修士黑市又是什么?” 章锋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下:“拿到这丹方都是十来年之前的事了,我不太记得……” “那好办,我很擅长帮人恢复记忆。” 渡星河视线一扫过来,小胖便跳到他脸上来,用尾巴蜇入他的太阳穴,将之前储存下来的“痛感”灌注进去,让他又死去活来了一遍。 “啊啊啊啊啊啊!!” “想起来了吗?” 渡星河垂眸望向他。 …… 背后,矿灵和参水说小话:“我寻思你师父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参水:“瞎说,师父可好了,特别热心善良。”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章锋暗暗后悔,他就知道这些剑修没一个有耐性的! 除了固定的修士坊市,还有一种修士集会,开启时间地点都需要熟人告知,不会对外宣传开放,这类集会所售卖的情报、物品甚至是灵宠都比普通的修士坊市更高品级,又或者是更危险。 章锋所说的黑市集会,六年开启一次。 期间,修士会隐藏气息和身份进行交易。 “时间,地点,交易方式……我不会拷问啊!” 渡星河苦恼起来,回头:“矿灵,你能变成刑具不?” 矿灵不吱声。 它在酝酿一长串骂人的话,却被章锋当作是默认,他大叫:“不用拷问,不用拷问!都说交个朋友,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了。” 他这副作派,倒招了矿灵嫌弃:“你就不能吃点苦头再说吗?” “我要是能熬得住苦修,我就不用寻摸别的方法来结丹了。” “这倒也是。” 努力在修仙路上是最无关要紧的一项。 没有天赋、悟性和机缘就是不行,但透过对自己下狠手,用苦修来加快明悟修行的人还是有的,有天赋的炼丹师被富养在丹房之中,旁人待他们总是客气和善,欠缺应有的磨难,心境便难有寸进。 “慈悲海的南边,有一处黑齿城,你活捉一只鲛女交给里面的黑齿,或者展示有价值的物品说要交易,他们就会留你下来出席晚上的欢宴,你去二楼,集会在那里举行。” 章锋口中的黑齿是慈悲海中鲛人的分支。 黑齿男多女少,性情凶恶,是海中一霸,他们的眼泪不能化为有价值的鲛珠,也不能捕捉深海中的流光,织水成鲛纱,出售换取灵石。 但是,投射进深海里的月光在他们手中能化作实形。 新月成镰刀,收割性命。 章锋接着叨叨起了北溟鲛女,说她们比陆地上的女人好多了,她们温柔多情,相貌美丽,身段妩媚,也不像黑齿鲛女那样凶恶残暴。 渡星河:“照你这么说,北溟国早该被灭族了。” 章锋形容的北溟鲛女,都是利他属性。 “差点儿,给她们撑腰的海主醒来了,便是百万黑齿,也断不是她的对手,”见渡星河还要问,章锋连忙说:“海主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黑齿嫌晦气不爱提,说在海里提海主的名字,她会有所感知。” 渡星河问了他一些所知的修士势力和地理环境的问题,提出要看他炼丹,他亦痛快答应:“你从我储物戒里拿出生骨丹……我备得不多,只能把手长回来,你得让你徒弟抱着我炼。” 此项苦差就落在参水头上。 抱的时候章锋还跟他打商量,问他能变成一个美妇人再抱行不? 参水二话不说变成了一个能倒拔倒拔垂杨柳的七尺大汉。 …… 这七天里,章锋真想在渡星河面前卖弄一番本事,好让她和自己结交,又深知丹成后总要他亲自试丹,便没有弄虚作假,每一炉拿出了看家本领。 毕竟,按炼丹师的常识,看一遍是学不走的。 就着山洞里的地火,章锋把会炼的丹全炼了一遍,他嘿嘿一笑:“你有意修习丹道,不如我俩就结伴同行,我教你炼丹,你为我护法可好?” “好啊。” 他看出来这剑修不简单,能有她保护,他结丹更有把握了。 这回受的苦,丢的财产就当好事多磨。 下一刻,章锋却砸在了她的鞋上,被她轻轻踢开,骨碌骨碌地滚了一路,撞在山洞壁上才停下。 他面上凝固在一片愕然之色。 似乎不明白两人聊得好好的,她分明很想学炼丹,他又露了这么多手,她怎么还会杀他呢?愕然中又透着一股“我就知道”的沉痛…… 你们剑修,就是不讲武德啊! 第54章 紫极慧瞳 鲜血从剑尖滴落下来,淌到地上。 划破大动脉的时候,血在喷溅到渡星河脸上的前一刻,便在空中凝住,一息后淅淅沥沥地落到地面。 劈这一剑的时候,她没有用灵力。 再普通不过的一剑,哪怕是一个路过的凡人女孩双手拿稳剑柄也能扫出来。 他视凡人命如草芥,那就让他死在凡人的手段上。 “剑修?” 渡星河将章锋的身躯踢落岩浆,顷刻间被火舌席卷,“嗤”的烧起一缕黑烟: “杀你还用不着仙家手段。” 见状,参水跟心月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师父不是真的要把这恶心玩意带在身边。 “我要用这里的地火开炉炼丹,你们各自修炼,无事不要打扰我。” 渡星河回头,吩咐道。 矿灵:“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章锋果然惜命得很,特别精于强化身躯自保、增加修炼速度和治疗的丹方,炼给她看的,就有力神丸、冰心丹、踏风丹、生骨催肉丹、护脉丹、养气丹、聚梦丹等等…… 渡星河用盗眼记下了章锋会的丹方和炼法,就差实践了。 其中最有价值的两个丹方,是聚梦丹和明心破障丹! 此丹的作用是助修士结丹时,保护修士不被心魔侵扰,能够更加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应付雷劫之中。此丹随着炼丹师的修为境界,当炼到天品之时,连渡金丹雷劫亦能服用,他炼出来之后很舍不得:“药材既难找又贵,你就别让我试丹了,留着日后吃不好吗?连我也只买到了能炼制两颗的药材数量。” “药材贵就算了,炼出来的丹量还少!你还说自己是丹修,我们做丹修的,既要惜命,也爱财。” “道友还是防着我啊。” 当时,章锋唉声叹气的。 渡星河还是没同意,他只好一脸沉痛地服下了丹。 聚梦丹,则是集天地灵气,浴地火而成的丹,服用后能增加吸收灵气的效率。 剩下的,对渡星河帮助不大。 但历来丹方都经过千百年的增改,是前人经验的累积,渡星河要踏上丹道,就得熟习这些基础丹方,明悟药材受灵气影响后,被不同火候炼化出的药性特质。 渡星河将章锋的丹炉洗刷过一遍后,直接拿来就用。 他积攒下的药材,也全部成了她的练习材料。 岩浆上喷涌出的地火被她一抓,飞到炉底,化作一朵灼灼青莲。 阴阳五行,灵气流转,将药性诱发而出,又达到平衡之巅,不泄半点药性! 章锋固然是渣滓,但他在炼丹上的资历却是实打实的。 她全神贯注,气海都被药香充盈。 “砰!” 四颗紫丹从丹炉中飞出,落在她早就备好的盒子里。 如果章锋还活着,这时也该被活活吓死。 她炼出来的丹量,竟倍杀于他。 即使是春慈大师来了,也不敢说拿着同样的药材,能够炼出四颗明心破障丹! 其余丹药,在她手里,亦是一样高产。 渡星河面上现出满意之色。 炼出来的丹药,哪怕她用不上,也能卖钱。 那一颗颗弥漫药香的成丹,全是她日后的修仙资本。 “师父可要休息一会?”见成丹从炉中飞出,渡星河吐纳歇息,心月捧着灵米煮成的饭给她:“师父辛苦了,快吃点东西补足灵气。” 渡星河接过碗:“张开口。” 心月乖乖张开嘴,便被她塞了一颗聚梦丹进去:“对修炼有用的。” 参水在旁边蹲着看。 矿灵:“羡慕不?” “师姐在师父面前真的跟两个人似的,”参水若有所思:“按照我在师父心中的份量,御剑飞行的时候她俩站在剑上,我该挂在剑底下边儿。” 还好他有猿臂,挂得住。 参水刚说完,渡星河就把力神丸和踏风丹分给他,给他说了分别的作用:“以后打起来先嗑药。” 参水多容易满足啊,师父惦记他,他欢天喜地的谢过渡星河。 渡星河摆手,让他变回去。 这几天,他负责抱着只剩上半身的章锋,为了恶心他,参水变成了一个相貌极为丑陋的男人,往那一站,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隐隐作痛。 参水欢呼:“好嘛!我早就想变回去了。” 她低头整理储物袋的功夫,他又成了貌若娇花的妇人。 渡星河抬眼却是一怔。 “你脸上的毛没变全。” “诶?” 参水摸摸脸,手感细嫩,滑溜溜的,一通检查也没发现哪里有毛,转头过去让师姐检查,心月也说:“我没看见,都变回去了。” 当渡星河走到参水面前,摸向他的鬓角处,心月便见到他原本白嫩的脸庞现出金棕色的毛来:“这不是有吗?” “疼疼疼疼!师父别这么用力,把我原形都抓出来了。” 参水泪眼汪汪。 这回,连渡星河都察觉出不妥来了,便问心月:“原本他脸上的毛,你看不见?” 心月摇了摇头。 矿灵在旁冷眼瞧着,见这剑修沉思半晌,原以为她要说出个什么惊天结论,结果她哈哈一声:“看来我最近眼神挺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矿灵:…… 剑修怎么会有心魔呢? 想不通的事他们就不想了。 矿灵忍无可忍,道出真相:“你早就该结丹了,又从丹道中悟了五行平衡真意,境界到了,自然能看透虚幻。” 它摇身一变,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面倒映出渡星河的身影。 她的一双眼里,竟隐隐透着浩瀚紫意。 “能练出紫极慧瞳的,都是在丹道和器修上极有天赋的人……你在九阳宗真是浪费时间,他们练剑的有个屁的识才眼光!” 听到矿灵的话,渡星河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皮:“丹道上极有天赋?我之前遇到过一位无量宗的火灵根弟子秦清越,别人也说他很有丹道天赋。” “那算个屁。” 矿灵的口气很大,只是接下来它说的话,也是它能看不起秦清越的原因:“同样的紫极慧瞳,我只从前任主人那见过,你说你有没有天赋?” 听它再次提到那位已经飞升的老前辈,渡星河才动容起来。 第55章 丹道大会 “你把灵力调动到眼睛上试试。” 矿灵说。 修士可以透过调动灵力来强化某个部位,从而突破人体阈值,而体修则是在突破人体阈值的方向狂飙突进,越飙越狠,达到极致的单体爆发。 随着渡星河将灵力聚到眼睛,瞳孔隐约浮起一片紫影,越来越亮。 同时,她也感到灵力被大量消耗。 当渡星河问出心中的疑问,矿灵理所当然地说:“紫极慧瞳本就不能在筑基期控制自如的,任何一样能力都有代价。” 跟她玉骨衣的隐身功能一样,都需要消耗大量灵力。 矿灵飞近,环绕着渡星河飞了一圈。 它的动作太快,镜中她的眼睛划过一道紫光,她若有所思:“你前任主人飞升之前,眼睛射出的紫光岂不是能照亮一室?” “……我劝你善良!” 矿灵觉得她该在想象一个很大不敬的画面。渡星河揉了揉额角,才将老前辈大喝一声,双眼射出紫色激光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器修和炼丹师的高低之分,除了对火候和灵气的掌控,就是神念辨识对药材药性和材料灵性的能力……紫极慧瞳,就是等于把一切的真实,摊开在你面前!” 渡星河保持着对慧瞳的激活,在她的注视之下,周围的一切时间流速仿佛慢了下来,和启动盗眼时的感觉很像,却有细微的不同。 矿灵的飞动轨迹,灵气的流动轨迹,全都清晰可见起来。 她的眼睛逐渐理解了一切,却不会被过高的信息量冲得头疼反胃。 “你就是天选器修!” 矿灵越说越激动。 当它停下来时,却听到渡星河说:“它很适合用来战斗啊。” 矿灵:“啊?” 渡星河转头过来问它:“你的前任主人用什么武器的?” 矿灵一脸警惕:“弓,怎么了?” “怪不得。” 渡星河恍然大悟。 这等于狙击手自带八倍镜和全景监测,比对剑修的提升大多了。 这时,洞外传来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曾大娘手上提着两个大桶,背上背着一麻袋,见到渡星河后先是恭敬万分地深深一拜:“仙人!你想要的土我拿来了!” 被掳走的孩子都被送了回来,曾家村对渡星河感激极了,想要回报,仙人却不要凡人的东西,在他们的再三恳求下,她才提出需要被污染的毒地泥土。 这项“美差”就落到了曾得仙人赠送的曾大娘头上。 她每日来之前都要用珍贵的水洗脸擦手,激动得要落泪。 渡星河:“好,放下吧。” 曾大娘将土放在地上,小心不漏出一星半点。 “明天不用送土来,我们要走了。” “就要走了么?”曾大娘一愣,忙道:“那我们明天来送仙人一程。” 听见仙人要走,曾大娘面露不舍。 如果能让仙人一直留在这儿庇护曾家村,要她天天来送土,她也愿意啊! “不必。” 她不过顺手帮助了一下曾家村,并不想牵涉太多在其中。 想来这是和仙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曾大娘再次郑重地向她道谢,代表全村向她磕头。 在曾大娘走后,小胖才爬出来,慢吞吞地吃起了土。 泥土蕴藏着大量火毒,可入口的滋味远不如会爆浆的毒虫和脆生生的毒草,啃一嘴的沙石,更让它觉得蝎生艰难。 “吃快点。” 渡星河嫌它吃得慢,便给它炼了一炉健胃消食丹。 吃撑之后运功修炼,服下解毒丹,再继续吃。 想到快要离开十万焰山,在旅程中可能一时半会找不到蕴藏灵力的毒物,渡星河想着拿点凡毒打发它,让它别闲着,便打开系统商城,查看毒物分类。 在宫斗剧中,最热门夺命毒药鹤顶红,其实是砒霜的别称。 系统激动:【宿主终于又想着害人了吗?!砒霜价格量大从优!屠宫!】 ……然后它就看见宿主下单了一吨砒霜。 把戚家十三口灭门也用不着这么多啊!难道是想让后宫三千佳丽全部升天? 系统委婉提醒:【砒霜加到汤羹之中,如果用量太大的话,搅拌进去会变得黏糊糊。】 “不用担心,我不加到汤羹里。” 渡星河沉吟: “但是,这样的话,砒霜吃起来会有点干巴呢。” 渡星河瞥了眼正在吃土的小胖。 她发现小胖吃缺少水分的沙石时,进食速度会有些慢,但加水又会稀释毒性。 系统将后台的美食食谱调动出来,方便宿主亲手烹调能够掩盖下毒痕迹的美食……接着,它就发现宿主又加购了大量鸩酒。 渡星河满意地点点头:“砒霜里加鸩酒,就不干巴了。” 系统:【……】 这是干巴的问题吗? 到底是怎样的奇人异士,才会服下一壶加了砒霜的鸩酒? 渡星河抚摸着小胖的蝎子脑袋,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搞定毒宠的粮食问题后,她打开通信玉牒,把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炼丹疑问发给春慈大师,春慈一一回答之后,笑道:“小友可是已经用上我提到的地火洞穴?我是不介意和小友探讨丹道,但要是让你师父知道了,怕要误会我越俎代庖。” 渡星河假模假样地开编: “我师父从慈悲海得了一个丹方,回来之后就闭关研究丹方,连我都不见,还好有大师拨冗答疑。” 听到是从慈悲海得到的丹方,春慈有好一会儿不吭声。 这也是渡星河的目的。 从章锋的话中,慈悲海对炼丹师来说仿佛是个很特别的地方,那边有大量平云大陆没有的药材和奇丹妙方。 她想着,春慈的境界地位都比章锋高,想必知道得更多。 春慈却不欲在慈悲海的话题上多谈,他说:“你还在十万焰山的话,附近有一个丹道大会,获胜的奖励丰厚,小友若是没有其他要事,可以顺道去报名参赛,和其他同道交流交流。” 他报出地点,果然离这不远,坐矿灵飞行的话,大约两天就到了。 说完:他一顿:“不好意思,我年纪大了,刚才忘了一件事,小友还是当我没提过吧!” 渡星河疑窦更深,便追问下去。 春慈尴尬道:“我想起来九阳宗的人也会来,小友怕是不愿意见到那边的人。” 第56章 三人行必有要饭的 “师父,我们去哪?” 参水用手遮光,眺望远方。 “历火岛。” 在渡星河的劝说下,矿灵变回饼状的飞行法宝,又敛起通身气息,装作凡品。它叨叨:“只要你有金丹以上的实力,我就不用低调了,我这过的都是什么艰苦日子呐!” 渡星河盘腿坐在它身上,气定神闲: “这就要跟你说说扮猪吃老虎的乐趣了。” 她回忆了一下以往看过的畅销小说,中译中一下给它编了个《大乘期才开始器修》、《我有一个器修世界》和《器修要飞升》的故事…… 两日的路途,她歇下来的时候就讲一段,把矿灵听入迷了。 讲故事的同时,她还有意无意地把主角的人设往自己身上靠。 矿灵颇有微词:“大帝之资,就你?” “就是我,” 渡星河微微一颔首:“不瞒你说,我还有系统传承在身。” 宫斗系统,怎么不算系统呢? 矿灵将信将疑。 有点怀疑她在忽悠自己,但暂时没有证据。 …… 春慈大师之所以会跟渡星河提起在历火岛上的聚会,因为这次丹道大会只面向六十岁以下的炼丹师,用意为着鼓励年轻小辈。 要培养一个炼丹师太费时间了。 修仙界就有一个说法--丹道控火十年入门。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筑基增寿后,也才两百余岁。 但要知道十年只是“控火入门”,辨识药性呢?提纯灵性呢?炼丹师本人又极难有进境,唯一的盼头是炼出能增长寿命的丹药,或者赚钱去砸天材地宝……讲那么长远的没用,刚拜入宗门的小豆丁们只看到了炼丹师拉出来都一溜的老头老太,远不如剑修看着飒爽帅气。 宁愿在山上每天挥剑五百下,也不愿守着丹炉地火。 而有那心性,却没那天赋的修士大有人在。 条件苛刻,能成者自然更少,许多炼丹师终其一生亦只能在低阶修士使用的基础丹药里打转。 矿灵的飞行速度很快,两日后,渡星河三人如期抵达历火岛。 历火岛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火山,由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堆积而成,面积不大,会在这儿聚居大多是炼丹师,到处弥漫着一股硫磺味。 刚出火山群,又入火山岛,参水苦着脸:“才凉快没两天,就热起来了。” 心月扶着矿灵的边缘往下望:“这儿水源倒是比十万焰山多。” 她记得曾小满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去打水。 “那是火山的蓝色焰火,”渡星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道:“后边些的绿松石色湖泊才是水。” 大量高纯度硫被岩浆点燃,便成为自然界中难得一见的蓝色火焰。 又冷又明亮的蓝紫色火焰,流淌在凝固的硫磺之上。 光是悬浮在上空,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当参水探头出去,矿灵便刻意低飞,快速窜过一处火山口,它的时机掐得极好,黑烟喷薄而出,呼了他一头一脸,原本白皙的脸庞尽是乌痕。 “咳咳咳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哈!” 他咳得有多痛苦,矿灵就笑得有多快乐。 参水缓过来后,向渡星河控诉道:“师父你看看它!” “你没事把头伸出去不是找削吗?” 渡星河吸着经小胖炼化的灵气,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找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降落。” 矿灵在整个历火岛上盘旋片刻,身边有海鸥飞过,其中有试图把鸟屎拉在它上边儿的,被它侧身灵敏闪过,接着整块饼儿撞过去,把那海鸥撞得坠落海面。 “敢在太岁头上拉屎,找死。”矿灵冷笑。 见到此番场景,参水突然觉得矿灵待自己挺好的,实在不该抱怨。 它降落在一处没人的海岸。 矿灵问:“这次我又该变成什么模样?” 一个银色大饼跟着走,在修士之间太显眼了。 矿灵没忘记自己的珍贵价值,在这剑修身边待着挺好的,自己有话语权,不高兴了无聊了能欺负猴子玩,并不想被别人抢去。 渡星河夸了它一句有自觉性:“你最极限能把自己压缩得多小?” 矿灵想了想:“巴掌大。” 说罢,它顿住片刻,拼命压缩自己,周围景象也跟着被融化扭曲。 眨眼之间,它就变成了…… 一个碗。 一个非常朴素,圆润的碗。 要说有什么特点,那便是这碗口深且大,一看就很能装,而且以往矿灵无论变成什么,也是绛河石的色泽,这回居然伪装成了一个雅致的木质碗。 渡星河心情复杂:“是什么让你想要变成一个碗的?” “之前陪参水到镇上去的时候他叫我变的。” 渡星河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徒弟。 参水后退一步,咽咽口水:“师父,我就是饿了。” “你就是馋的。” 好嘛,合着偷偷到镇上讨口子去了。 当真是三人行必有要饭的。 “以后参水让你变成别的物品,你不必理会。” 渡星河算是发现了,矿灵怕是因为在秘地里独自孤寂了太久,虽然嘴巴坏,没耐心,耳根子却很软,连参水也能使唤它。她让矿灵在身上开个洞,用红带子系着,把碗往腰间一挂,便是一件不起眼的防御法宝。 “师父和矿灵变成的碗真是相配!” 参水凑过来须溜拍马,试图挽回在师父心中的好感度。 渡星河抄起碗,对着他的头便是一记重击。 砰! “嗯,挺响,是个好碗。” 矿灵:“那可不。” 参水双手捂住被痛击的地方,泪眼汪汪:“那我呢?” “你也响,是个好头。” 参水迟疑,不知是否算是一种赞美。 按着在天空往下看时记着的路线,渡星河一行人找到了历火岛最人烟稠密的坊市。 南边入口处立着一面旗,旗上写着渡星河不曾见过的复杂阵法,旁边另一面旗则写着“云来坊”,人还没走进去,已经听到悦耳飘渺的仙乐和商贩的叫卖声,半空中也是各种用仙家手段飘浮着的彩带。 “瞧一瞧看一看,都是最新运到的灵药材料,绝对比纯丹堂卖的便宜实惠。” 有炼丹师走过来问:“能掰点试药吗?” “小本生意,试不了药。” “道友看看这批灵兽幼崽不?外表可爱还能助战,通通三百下品灵石一只,你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用心养好了升阶还算你占便宜呢。” 见渡星河是女修,摊主立刻薅起来一只胖乎乎的仓鼠,展示给她。 仓鼠呆呆地看着她,被摊主捏住耳朵后,才本能地释出微弱电流试图反抗。 “谢谢,不用了,我是剑修。” 渡星河婉言拒绝。 三人走进坊市,一阵凉意扑面而来,暑气尽消。 这竟有一个将整个坊市包裹起来的降温阵法! 修士洗经伐髓后不染纤尘,像渡星河就不介意在酷热环境中修炼,但做生意的地方,肯定要弄得安逸舒适,有闲情逸致去干些贪图享受的事儿,才能从他们储物袋里边掏出更多的灵石。 渡星河正欲去问丹道大会在岛上的举办地点,却听到一把颇为熟悉的男声:“栀栀可尽情挑选,就当是师兄之前答应给你的生辰礼物。” 渡星河抬眸看去,正好看到声源的侧脸。 原主曾经的二师兄,薛宴光。 他惯会装作好人,摆一副翩翩君子的款。每次在原主想要为自己争取应有权利和尊重时,他就跳出来说原主不知足,不谦让,不善良,对她失望。 “当真?” 另一把男声响起:“那你可以挑两件了,我也给你买一件当生辰礼物。” 明栀站在两人中间,笑得灿烂:“可是我想要这次丹道大会第一的奖品,清越哥哥会舍得割爱吗?” 秦清越低头温声道: “丹道人才辈出,我不敢打包票说能夺得第一,不过如果能拿下头名,肯定不会对栀栀不舍得。” “那不就得了!你谦虚,我却对你最有信心。” 明栀牵住他的手晃了晃。 三人说话声不算大,就是正常交谈的音量,但修士聚神倾听,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心月对渡星河的一言一行最为关注,她亦看去同一方向,认出了在飞舟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秦清越。见到这些跟师父套近乎的活物,她心中警铃大作,学着明栀的样子跟着牵起她的手,轻轻晃动: “师父,我也对你最有信心。” 渡星河收回视线,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参水凑过来正欲开口。 渡星河:“滚。” 第57章 爆明栀的金币 修士的耳朵何其灵敏? 秦清越抬眼往渡星河的方向看过来,却只见到一个高挑纤瘦的背影翩然离去。 “清越哥哥?” 见他忽然走神,明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秦清越回过神来,见到明栀担忧的目光,便温柔地摇了摇头:“刚才好像看到一位旧朋友了……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也不一定。” 他记得在飞舟上,渡星河炼制出了天品的聚魂解毒丹,更是深得春慈大师青眼,说她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那么,以她的年纪,出现在丹道大会也不奇怪。 只是想到她和九阳宗的尴尬关系,秦清越便没把自己所想说出来,把话题重新拐回到面前的摊子上:“不用等到过生辰,现在也可以给你买礼物,听闻这云来坊里就有卖灵宠幼崽的,我们去选一只?剑修虽然不会御兽,但灵宠从小养起,与你亲近,想必会自愿与你结契。” 等到三日后的丹道大比开始,自然能知晓她是不是真的来了。 薛宴光的注意力全在师妹上,并未留意到秦清越的分神,他说:“我刚才去逛过,灵宠幼崽只要三百下品灵石任意挑选,但品质都太低了,不值得栀栀和它们结契。” “我说的自然不是那些摆出来任人抚弄挑选的便宜货色。” 秦清越淡淡一笑:“我有万奇楼的玉牌。” 听到万奇楼的名字,薛宴光面色一变。 劫火岛不大,岛上的高消费场所却不少,其中就包括万奇楼和千机堂。 前者不定期展览拍卖稀有灵宠,后者则是专售法器的,只要灵石和人情到位,也能够让炼器大师出关专门为你打造一件专用法宝,据说两者背后都和商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并不在各大坊市开设摊位,而是独自盘下一栋高耸入云的琼楼玉宇,光是入场票,就是上千的灵石! 而拥有他们的玉牌,就等于是贵客,可享有更尊贵的上宾待遇。 “不愧是秦道友,要拿到万奇楼的玉牌,往年没少在那边消费吧?怎么没见你带着几只厉害的奇宠异兽?” 薛宴光的话里不免沾上酸意。 名门大派的剑修弟子,也远远比不上炼丹师有钱。 何况秦清越还是炼丹师里的翘楚。 薛宴光带刺的话,却并未刺激到秦清越,他和颜道:“薛道友过誉了,我炼丹赚来的钱有一部份要上交宗门,剩下的,也大多用来买稀有药材,一年过去,手上也没剩多少。” “那还能拿到万奇楼的玉牌?” “万奇楼要抓捕稀有灵兽来拍卖,它们性子烈,难养活,自然少不了跟丹药打交道,我悟出一帖能使灵兽幼崽平静下来的静心丹,就和他们的楼主有些交情罢了。” 修士用的丹药,许多都不能给灵兽直接服用。 用时要酌情减量,更要考虑到被抓捕的灵兽恨人类入骨,对人类送到嘴边的丹药不吐出来就差不多了,怎会主动吸收丹药效用。 “世人皆知我们炼丹师柔弱不能自理,楼主便想送我一只火元素的鸟类灵兽护身。” “我终日在丹房里,遇不到危险,倒是更想把它送给栀栀。” 随着秦清越的话,明栀双眼越发明亮。 她当然听出万奇楼卖的灵兽有多稀有昂贵了,更何况是能飞的鸟类灵兽:“清越哥哥真愿意送我?” “既然跟你说了,肯定是愿意的,想带你过去,就是因为火舞玄鸟鸟蛋快孵好了,楼主催我去拿呢。”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大喜过望的明栀脸颊红扑扑,握住秦清越的手又紧了几分。 凡间男女大防等等的封建观念,修仙界统统没有。 实力大于天,强者就是要羞辱弱者,规矩只能用来维持基础的秩序,限制不了有能之士。明栀对不同男修的示好,也被他们当作她是性情中人,是天灵根的率真自然,没往她刻意经营的方向去想。 都天灵根了,拿这心思时间去修炼自强不好吗? 秦清越心中一暖。 他会对她如此大方,当然因为二人早就在私底下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只是栀栀怕外人阻挠闲话,坚持要等自己结丹后才公开关系。 秦清越尊重她的想法。 但依他看来,他和薛道友的关系不错,薛道友又向来以君子人自赋,想必即使对他如实相告,他也会开心祝福他们,替他们守好秘密。 “栀栀……” 秦清越正想说两句情话,却被明栀急急打断: “我还没去过万奇楼,可否请清越哥哥带路?” 秦清越一愣,随即道:“当然可以。” “我也没去过,这回是托秦道友的福,沾你的光了。” 薛宴光说。 他这话终于引得秦清越多看了他一眼--今日的薛兄话里话外总带着股挤兑的酸意,这是以往都不曾有的,实在奇怪。不过秦清越人好,只当人人有心情不佳的时候,他理当要多包容些,只是话里再没想着替对方圆话,只是淡淡道:“不妨。” 薛宴光一愣,眼底掠过愤恨:“栀栀不是还要挑我送她的礼物?还是说,有了秦道友的珠玉在前,就不愿意要我的了。” “当然不会,这可是薛师兄的一片心意,我在问心崖上就期待好久了。” 明栀仰着脸笑道,三言两语把薛宴光黑如锅底的脸色又哄回常态。 …… 同一时间,渡星河一行人在云来坊绕了一圈,却被迫在最初卖灵兽幼崽的摊位停下。 倒不是她看上这些便宜货色了。 而是她身上的两只开始作妖。 凝麟:【妈妈,饿饿,饭饭。】 小胖:【主人,饿饿,饭饭。】 仿佛被某种强横的捕食者盯上,被关在笼子里的幼兽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三百灵石一只任君挑选,肉多肥美。 小胖看上的是爬行灵兽区,那边多是身上带毒的,外貌长得稀奇古怪,并不受修士欢迎,不过会有一些炼器师和炼丹师买回去当材料。 孩子要吃饭,渡星河总不能真的饿着他们,只好叫住摊主:“你好。” “道友你逛了一圈是不是发现还是我家最便宜实惠?”摊主是位身材壮硕的修士,见到渡星河回来,面上堆笑:“来挑吧,还是三百下品灵石一只,随便带走,都很亲人,要是有不亲人的……横竖你是剑修,打到亲就是了。” 在灵兽里,也信奉拳头硬的就是老大。 除了当作助战灵宠外,这种低级灵兽摊子面向的客人都是用来制作灵食、炼器或者炼丹的,当然不会在意亲不亲人……要说亲人,可能都挺亲的,因为人好吃,灵兽见了都想尝尝咸淡。 这时,同样绕了一圈,正在端详首饰的明栀手上动作一顿,闻声不敢置信地望了过来:“四师姐?” 话没说出来,就被同样发现了故人的薛宴光用法术掩住了声音。 在屏声术下,除了同行的三人外,哪怕是站在前面的首饰摊摊主,也是听不到他们对话的。 薛宴光提醒:“不要打草惊蛇,看看她是来干什么的。” 秦清越一脸复杂。 果然,他没看错人,就是渡星河。 “师姐难道是想挑只灵宠么?” 明栀盯着看了一会,差点压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她还以为四师姐在外面混得多好呢! 上次宗门热议渡星河退宗后成为了一名炼丹师新秀,年纪轻轻就炼出天品丹药,前途不可限量,让她煎熬不已。后来亲眼见到她进入秘地,得到传承,明栀都以为她要打一出翻身仗了。 “四师姐……” 结果,就这? 三百下品灵石一次的灵兽幼崽,她都看不上。 因为努力忍笑,明栀的声音听着微微在颤抖,两人却以为她是为渡星河的落魄所黯然神伤。毕竟,明栀在九阳宗里立的形象就是很思念四师姐,生怕她退宗后在外面挨饿受冻。 这时,明栀也没忘记自己的人设,她哽咽着说:“散修的日子不好过,这种品质的灵宠怎么能保得住师姐的安全?我有九阳宗遮风挡雨,又有师兄保驾护航,那只火舞玄鸟还不如送给四师姐呢!” 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显得自己很大方善良,何乐而不为。 薛宴光看向师妹的目光越发柔和。 他说:“栀栀心善,但那只火舞玄鸟是秦道友送你的专属礼物,怎可转赠别人呢?何况你虽然叫着四师姐,但她和九阳宗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她遭到再多的劫难,也是她自找的,活该。” 这话明栀太爱听了。 她想让薛宴光多说点,便说:“终究是我欠她的,如果不是我身子弱,四师姐为我找灵草时受了伤,她又怎会怨我呢!我相信清越哥哥也明白我的想法。” 有时候,明栀会被自己说漂亮话的功夫感动到:“清越哥哥,你说可是?” 她等着秦清越反驳自己。 秦清越却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那只火舞玄鸟就送给渡星河吧。” 他是和明栀两情相悦,但他也并非不分事理之人。 之前在方舟上听渡星河所说,虽然渡星河是刻薄了些,但人不坏,的确也是栀栀亏欠她,他也不想心爱的小姑娘对别人有所亏欠,欠人家的就该偿还。 明栀愣住:“……啊?” “正好我之前在飞舟上与她倾谈过,又同为丹道中人,不算唐突。” 明栀慌张:“等等,清越哥哥,我怎能把你送我的礼物转赠别人呢?” 她根本不想补偿渡星河! 命令渡星河去采药的是师父师兄,她只是跟着出主意而已。 是渡星河愚不可及,明明已是再加一根稻草都会倒的骆驼,也不向他们示弱,险些儿把性命搭进去……是她自己傻,又怎能怪到她身上? “这多失礼啊,还是想其他补偿吧。” 明栀强颜欢笑。 “不要紧,还好我只是刚才口头上说要送给你,并未真的送出。火舞玄鸟没经过你的手,还是全新的。” 明栀:“……” 她这回是真的绷不住了。 她知道秦清越是心软纯良的君子人,也特别喜欢她营造出来的形象,可她从未想过,君子人会把她的话当真,居然真为了一句“不亏欠”,就把宝物双手奉上! “清越哥哥,这毕竟是我和四师姐之间的事,还是由我来负责吧。” 这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是傻子呢! 明栀急得不行,偏偏面上还要装作欢喜状。 她灵机一动:“四师姐性子洒脱,往贵了送只会招她反感,既然师姐看中了这儿卖的灵兽,不如我去帮她结帐,不求能完全补偿她,能让她对我少两分反感也是好的。” 做什么都好,总之先让清越哥哥忘了把火舞玄鸟送人这件事! 当明栀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渡星河在说话: “这些猫狗形态的……” 明栀心中不屑。 师父没带四师姐见过好东西,眼皮子就是浅,只会选可爱亲人的灵兽:“四师姐好久不见,你要买灵兽是吧?摊主,她这单我帮她结账。” 前面秦清越搞的这出委实气到她了,她着急把此事敲定,便提了语速,不似往日细声慢语。 “猫狗形态的都不要,剩下全给我打包起来,” 渡星河一顿:“特别是带毒的,都不要漏了。” 摊主愣住,随即脸都笑烂了:“道友是位炼丹师吧!要这么多的材料啊,可要那小店先处理了再送到府上?” 渡星河颔首:“正合我意,总共多少灵石?” 摊主心中速算了一下:“道友是要把我的摊子包圆啊,我摆出来一口价的卖的都是比较便宜的灵兽幼崽,后面还放着些贵的,你要是都要了,算上处理材料的费用,总共六百三十二颗中品灵石的价格,这还是打过折又抹了零的价格。” 要知道她第一回去秘境,大搜特搜,所得不过几十中品灵石。 还好在蛊灵和章锋身上搜刮到了两笔巨款,六百多的中品灵石她完全承担得起,正好把家里两只崽崽喂得饱饱的,最好能把麒麟养到升阶,她结丹时就更有把握。 渡星河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没想到有冤大头亲自送上门来。 既有这种好事,她当然笑纳。 渡星河和摊主交换了通信玉牒,嘱咐他材料的处理方法,以及把材料都处理好之后记得联络自己,转头看向呆立原地的明栀:“记得结账。” 说罢,她就走了。 云来坊有金丹修士看场子,摊主完全不怕有人逃单。 他扬起笑脸看向明栀:“这位道友要现付吗?” 当秦清越和薛宴光赶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栀栀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竟是晕过去了! 第56章 她好像熟了 “你醒啦?” 秦清越身上的丹药多,随便摸一颗出来喂给明栀,不久后她便悠悠醒转。 而明栀睁开眼,第一眼见到就是满脸堆笑的摊主。 “呀!!!” 她尖叫一声后退,倒在了薛宴光的怀里。 灵兽摊主摸摸鼻子:“我有这么吓人吗?” “我家小师妹有点怕生,让摊主见笑了。” “不要紧,我就是想等她醒来把账结一下,这位道友把我的铺子包圆了,我收拾完能休息好久,感激她还来不及呢,好久没碰见这么大气的客人了,还得是大宗门的修士,阔气!” 灵兽摊主竖起大拇指。 明栀心头一阵钝痛,差点又气晕过去,然而秦清越炼的丹效果卓绝,牢牢护住她的心脉,气急攻心没攻下来,她乘机装作虚弱的样子,等了一会…… 薛宴光:“多少,我来付账。” 还真让她等到了。 明栀不禁松一口气。 元明尊者疼她,师兄让着她,每次历练去秘境都让她拿大头,私底下更是补贴不断,让她的小金库越发充盈,可要是付了这笔灵石,她就分文不剩了:“还是……” 还是师兄好这句话还没说出来,秦清越就打断了两人的话:“薛道友难道忘记栀栀方才说的话了吗?她想亲自补偿渡星河,连我要送的火舞玄鸟都拒绝了,更何况区区六百三十二颗中品灵石。” 明栀:“……” 她开始怀疑秦清越是四师姐派来的卧底了。 她看向薛师兄,薛宴光却是一副被说动的样子。 “你看,刚才栀栀不就想阻止你吗?何况栀栀之前说过,不想收我们贵重的礼物,要有心意的。”秦清越继续说。 薛宴光恍然大悟:“秦道友说得对,我差点就想岔了,还是让师妹亲自来吧。” 明栀:“……” 这两人怎么分不清好赖话呢。 偏偏,明栀真不舍得打破自己一直以来努力营造的完美形象。面对三人投过来的目光,骑虎难下的她说不出一句“还是你俩谁来把账结了吧”,只好含泪掏出灵石结账,她一边结账,一边软着声气说:“不过我没想到四师姐真的愿意让我买单,我还以为个性高傲的她不会同意的,可能这笔灵石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灵石都花了,明栀就想听听他们声讨她。 秦清越叹道:“渡道友的行事莫测,不过实为性情中人。” 他一回头,看见明栀捂着嘴巴。 “栀栀怎么吐血了!?” 两人大惊,又是一顿手忙脚乱。 …… 渡星河不想给明栀扯皮反悔的机会,带着两只就走了。 “师父,他们是你以前的仇人吗?” 心月对那个带着敌意看师父的女人耿耿于怀。 心月能感觉到明栀身边的两个男修都比自己强,打起来肯定要吃亏。 “谈不上仇人,很多笔烂帐,遇见了就讨回来一点。”渡星河轻描淡写。 矿灵:“一张口就要了人家六百多零石,参水你输了。” 参水挠挠脑袋:“输哪了?” 矿灵:“你是要饭的,你师父是土匪,我得改变一下形象才配得上你师父呐。” 说罢,它就从之前的质朴木碗,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金碗。” “真阔气!” 要不是金碗挂在师父的腰上,参水都想摸摸,沾沾贵气。 小云山穷得很,他过得最滋润就是当陆老爷侍妾的时候,戴的却也只是银饰头面,没见过金子做的碗……想来,玄朝皇帝用御膳时,用的也该是这种碗?那他师父岂不是有了帝王待遇? 他把自己的奇思妙想说出来后,接了句:“师父是女帝,那我跟在师父身边,也不一般呐。” 渡星河点头:“嗯,封你做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 参水不晓得大内总管是什么职位,但都总管了,肯定是不小的官。 在他喜不自胜的时候,渡星河也按着指引,来到此次丹道大会的报名地点—— 妙火门。 妙火门的总部建在一处永不熄灭的火山口之上,最难得的是里面同样有着不同品质的天然地火,只租给登记在内的炼丹师,对成员约束不多,更多是记个名儿,遇事好站队。毕竟丹修自我保护能力较弱,更要抱团生存,免得出现“炼不出某某某丹就要你全家陪葬”的场景。 放眼平云大陆,谁要是敢这么干,以后就别想买到高阶丹药了。 因为丹道大会的缘故,来往此处的人不少,只是到处见不到入口。 渡星河还想往前走,却被一位女修叫住:“看你探头探脑的,可是在找妙火门的入口?” “正是,请问道友可知晓妙火门在哪儿?” 那女修看见她负着剑,说:“剑修要进去怕是有点难,你看那边有个特大的丹炉,你走进去之后控制火焰达到灵性平衡,就会触发阵法,将你传送进去了。” 渡星河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了一个三米高的紫砂丹炉,白烟从中袅袅升起。 “谢谢道友提点。” 非火灵根的修士,要在炼丹时控火,对灵力控制的精细程度要求会更加苛刻。 渡星河转身,跟两人说: “你们在外面等我。” 心月乖乖点头,小声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师父一定要吩咐我们。” 参水附和:“对啊对啊。” “你可以去附近逛逛,多留意周围,有特别的事可以等我回来告知我,”渡星河和颜悦色地说完,转头跟参水说:“而你,你可以去要饭。” …… 安排好他俩后,渡星河便遁入那巨大的紫砂丹炉之中。 刚一进去,她就感受到里面混乱驳杂的灵力。 要将它们全捋顺并不简单,很适合作为对一个炼丹师基本功的考验,而渡星河从来不惧挑战: “有意思。” 她掐诀运功,清喝一声,原本无序的火焰凝住一刻,接着被她牵引着,流动起来! 渡星河释出神念。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筛子,将焰火中的灵力笼罩住,进行筛选。 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渡星河理顺了紫砂丹炉里的焰火,但那女修所说的传送阵却迟迟没有触发,她所感到的唯一最大变化,竟然是…… 她好像熟了。 凝麟:【妈妈好香好香。】 夜麒:【不要什么都想吃,吸溜。】 连最听话的夜麒都馋得流口水了。 渡星河分出一丝灵力来加固防护,就在她起了疑心的时候,上方出现一股吸力,将她“取”了出来,周围热浪顿时全消。 只是环顾周围,她竟然回到了原地。 而面前,是一个气急败坏的白发炼丹师:“我好不容易才把丹炉里的火焰灵性全打乱,只是出去一小会,怎么就被捋顺了!?” 他气得要命,只是看见渡星河身上的剑,才没动手。 人贵自知,剑修他是真的打不过。 “……那是你的丹炉?” 渡星河意外。 “难不成还能是你的?” 炼丹师幽怨地看过来。 “这当中必有误会。” 渡星河抱拳致歉,让他息怒:“我只是想进去妙火门,那不是要进入妙火门的必经考验吗?” “你想进去妙火门你从正门进去,你遁入我的丹炉干什么?” 炼丹师一脸匪夷所思。 修仙修到痴傻的人不少,但他再看一眼渡星河身上的剑,又想想可能剑修就这德性,看到啥都觉得机缘来了,先劈两剑试试,没把他的炉丹劈开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请问正门在哪?” 渡星河略感不妙。 炼丹师带她绕去后面的一条狭道,再往前走一小段,便看见一处由奇石打造的高楼,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牌匾之上刻着妙火门三字,非常显眼。 “……” 也就是说,如果那女修没有拦下她,她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正门。 动作再快点儿,丹道大会的参赛申请都登记好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动我的炉子?”妙火门正门就在面前,炼丹师说话也硬气了起来:“别以为你是剑修我就怕你,里面全是我的人,我们丹修很团结的,动起手来他们都会帮我!” 这时,另一个认识他的炼丹师经过:“郑天路你在喊啥?你要动手打谁?” 他定睛一看,和渡星河对上眼睛。 他连忙后退两步:“我靠剑修,有事还是玉牒联系吧。” 郑天路眼睁睁看着道友走入妙火门,连影儿都不见了。 渡星河开口:“郑道友,我相信我们之间有很严重的误会,或者说,我被人戏弄了。” 第57章 融羽真人 听渡星河说完事件原由后,郑天路面色一变再变,怒色却消失了。 最后,定格在尴尬和恼怒之间。 他对渡星河深深一拜: “原来如此,这倒让我很羞惭了,因为戏弄你的人……应该是我的师父,她答应我不再碰我的丹炉使坏,没想到她会借旁人之手。我跟师父的事,竟连累了道友,是我的不是,道友可否让我将功补过,为你在妙火门带路?” 郑天路暗叫倒霉。 师父使坏就算了,骗的还是个剑修! 万一对方怒从心中起,拔剑把他劈了,他到何处说理去? “好,” 渡星河一顿:“顺便跟我说说你师父吧。” 她吃亏了肯定得讨回补偿。 能在妙火门被人称一声师父的,想必手上有不少丹方。 郑天路说:“我的师父是融羽真人,她在妙火门是天级炼丹师……按理说该很受人敬重的,但她喜欢对徒弟恶作剧,其他人都待不住,这么多年过去也就我跟师姐留了下来。” “那你和你师姐的性子肯定很好。” “我师姐会整回去,师父玩不过她,这些年她俩决定合起来玩我。” 郑天路忧郁地看向远方。 妙火门的内部有一根巨大的核心圆柱,上面挂满灵草样本,一呼一吸尽是玄妙的药香:“对了,还没问你来妙火堂是做什么的,买丹药吗?今儿算我替师父向你赔不是,你要的丹药如果是我会炼的,我就给你炼一盒。” 在他的带路之下,两人来到了二楼靠山的药园。 刚推门而入,一个三寸高的人参娃娃就蹦跳了过来:“小路你好慢啊!怎么才回来,得替灵田松松土了。” 渡星河刚要夸一句可爱,就见人参娃娃的两条根须打在了郑天路的小腿上,立刻浮现一道红痕,十分凶残。只是见有客人在,人参娃娃才没继续揍他。 “是晚辈不周,路上耽误了事,”郑天路回头向她解释:“幼童只是人参的外貌,能成精的,都得有些年头了,这位是药园里的人参王。” “后生,你分明是剑修,怎会来到药园?” 人参娃娃好奇地晃了晃两条根须,发现渡星河在盯着它的根看之后,不悦地皱起了眉。 人类果然都是足控! 待郑天路将她遇到的事又复述了一遍,她的凄惨遭遇逗笑了人参娃娃:“融羽真人促狭!后生你别动气,药园里多的是好东西供你挑选,等下就拿着这件事威胁她,不用客气。” 渡星河:“我看前辈就挺好的。” 人参娃娃惊讶:“那后生你这也太不客气了。” 成精的草药才能称得上药王,乃药园之根本,自然不能被轻易带走。不过,人参娃娃看在她差点被烤熟的份上,决定送她一份自己的洗澡水。 郑天路面露艳羡之色。 人参娃娃说得轻松,药王药液在外面也是千金难求之物,以往它都不轻易送人的,宁愿用来浇田,都不分给他,今儿是看在融羽真人的面子上,才赠给渡星河一份洗澡水。 “那我烧水泡澡去了,你们去树屋上找融羽吧。” 语毕,人参娃娃晃着身子钻入土里。 在药园的上方,果然有一座树屋。 那是渡星河不曾在外面见过的树木,每一片树叶都像被烧透了一样,燃动着灼灼火光,盛开的花朵花蕊中间长亮着色彩夺目的光芒,璀璨得使人不敢长久直视,哪怕匆匆看上一眼,都会在视网膜留下残影。 “漂亮吧?那是我师爹送给她的树。” 见渡星河驻目,郑天路便带了炫耀之意的说起。 丹道大师融羽真人的道侣是一位强大的灵植师,沉迷培育新品种,知她喜欢凡间的热闹,又因为炼丹注定要长年被困在丹房之中,便以凡间举办盛会时满天烟花为灵感,专门培育出了一棵修真界版本的“火树银花”。 “很漂亮,” 渡星河顿了顿: “也很厉害。” 她自踏入修仙路之后,都在借前人的路,兑换系统给的剑经,偷别人的丹方,但在修仙界里,已经有人结合过往的经验和理解,把自己想象的画面化为真实。 渡星河有所感悟,此地却不是供她打坐冥想之地,于是她拔出剑。 郑天路惊愕:“怎么还是要劈人啊!” “不是要上去树屋吗?飞上去。” 她跃上剑,不忘带了一手他。 郑天路看了眼树屋下的花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他所有的反驳欲都消散在脚下剑尖的寒芒之中。 算了,剑修爱咋飞就咋飞吧。 …… 说是树屋,却不仅仅是一个屋子。 以火树银花为圆心,周围围了一圈宽阔的竹子基底,上面生出厚厚一层草坪来,踩感柔软舒适,既有庭园,亦有溪流秋千,充满生活情趣,分明是一幢复式大别墅! “师父!” 郑天路跳下飞剑,往屋子的方向走了两步—— 呼啦呼啦! 绿油油的草坪,竟飞出来两根藤条,将郑天路拖倒,当他即将摔个狗啃泥时,前方又弹出一面肥厚的巨大蘑菇,藤条之力将他深深按在蘑菇上,藤条自动收回,在反作用力之下,郑天路直接起飞,伴随着极为凄厉的:“师父啊啊啊啊啊我恨你!!!!!”叫声,变成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咚一声落入二楼的水池。 “神经病!竟敢惊扰本王入浴!” 经土遁而行,早一步到达水池里泡澡的人参娃娃两须狂甩,将他抽得在水里直打转,再打包送到岸边。 而饱受摧残的郑天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疗伤丹药服下,静待丹药起效。 动作之熟练,令人不忍直视。 两息后,郑天路爬起来,向一楼的渡星河招手:“师父的机关我都触发过了,道友你可以过来了。” “我觉得我在剑上站着挺好的。” 除了青锋三尺,渡星河对这片草坪已经失去了信任。 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逐渐逼近。 “哈哈,小路把你带进来了。” 首先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朵巨大的花灵,它的根须化足,走起路来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而花蕊中间,坐着的正是在妙火门外,和渡星河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修。 她的相貌奇妙,皮肤细嫩如初生婴儿,五官却有慈悲之相,本该是老成持重的眉眼,狡黠灵动的双眼又会让人把她判断成一个顽童,相反的元素在她身上组合成一种强烈的矛盾感,只是之前和渡星河打招面时,故意收起眼中的玩色,才让她错判这是一位面善可靠的女修。 这是一位丹道上的金丹真人! 纵然前面被她戏弄过,渡星河此时还是抱拳行礼:“晚辈渡星河,见过融羽真人。” “你好呀,小孩儿。” 融羽真人从花灵上跳下来,她所走过之处,地上的小草竟争相眷恋地缠绕她的赤足,却又不敢真的将她绊住,树的枝条微微垂下,想与她更加亲近。 渡星河感慨:“境达金丹之后,万物也景仰前辈的风姿。” “跟金丹没关系,”融羽真人说:“我道侣把他一部份融入了这树,他最喜欢我的腿,搞得树上的草木之灵也争相效仿起来。” 渡星河懂了,这是棵足控树。 “之前在外面戏弄你是我的不对,不过对你这么出色的炼丹师来说,要重新控制火焰里的灵性,想必不是难事。” 融羽真人笑道。 “她是炼丹师?不是剑修吗?” 郑天路愣住。 “在剑道上是更加精进,可丹道上同样出色。小路你不想想,你花了多少时间彻底打乱紫砂丹炉里的灵性,又才出去了多久,就被她重新捋清?” 郑天路费了两天时间才将丹炉中灵性打乱,当发现火焰变回有序时,他气得眼冒金星,竟没有注意其中的时间差。 是啊,他才出去了两个时辰! 这个剑修,居然用两个时辰就能完成他两天的成果。 “前辈过奖了。” 在绝对的境界差距下,渡星河深知自己在融羽真人面前,就像一张打开的宗卷,毫无保留。 融羽真人走近了些,目光停留在她的双眼许久。 须臾,她唇角微扬:“你师从何处?” “我之前是九阳宗元明尊者的弟子,不过早就退宗下山了,现在以散修之身到处游历。” “元明……” 融羽真人念叨了一下这名字。 她从不记住不重要的人和事,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位何许人也,竟然放跑了一位天赋绝顶的炼丹师:“你可愿放弃剑道,拜我为师?” 郑天路起疑:“所以师父是看中了她的天赋,才故意拿我的丹炉试验她?” 融羽真人:“那倒不是,单纯就想整整你。” 郑天路决定闭嘴。 不过很快,他心中又升起一份希望来——他拜入融羽真人门下后,一直受师父和师姐戏弄,如今要是有师妹入门,不仅可以转移这两尊大佛的注意力,说不定他也能欺负欺负小师妹呢!当然,他也会很疼师妹的!只是师门传统如此! 融羽真人把目光重新放回渡星河身上:“你意下如何?虽然小路说我爱欺负人,但我亦有爱才之心,定不像那元日尊者,使你明珠蒙尘。” 在短短两三句话的功夫,她就把元明尊者的名字记错了。 一位金丹真人看到了她的闪光点,想将她收入门下,渡星河不是不感动的。 但,弃剑专心修习丹道,怕是更难求仙问道。 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融羽真人淡淡说:“世人只看到了炼丹师富得流油的一面,但选择了丹道,每日要面对的就只有熊熊燃烧的地火,你可要想好了。” 郑天路觉得丹道就是最好的道。 炼丹师不仅有财,经营人脉也简单,只要在丹道大成,那些剑修体修符修都会上门来主动结交,根本不用亲自下场打架,影响炼丹师形象! 不用挨打,不差钱,这还用考虑? 然而,渡星河说:“是晚辈对不起真人错爱,我放不下手里的剑。” 大道万千,她就喜欢亲自砍人。 在刚穿越过来那一夜,她在问心崖上受了重伤,她以剑作拐杖,在雪地里走了好久,好长的路。 更多的,则是她识海之中的封印,冥冥中告诉她,她所求之物,只有剑道能给她。 丹道再富,也得依靠他人。 而她潜意识里,不想靠任何人。 渡星河做好挨一顿胖揍的心理准备,金丹真人再好说话,拂她面子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听完她的话,融羽真人面上却不意外,反而更加欣赏:“你没有被眼前的好处蒙蔽,没浪费了一双紫极慧瞳。” 郑天路一脸莫名其妙,渡星河却浑身一震。 见她此番情状,融羽真人忍俊不禁:“不然你以为自己是如何在短时间来看破火中灵性流动的?哎呀,身上还有法宝,不走丹道亦不当器修,就抓着把剑不放,果然是我认识的剑修……你比那元昊尊者好多了,我看好你。” 郑天路张了张嘴,想提醒师父又叫错人家名字。 转念一想,罢了,惹师父不快等下挨抽的还是自己。 “谢谢真人抬爱,今后我还是不会放弃炼丹的,这次来妙火门就是想报名丹道大会,只可惜没法拜入真人门下了。” 渡星河诚恳地说道。 融羽真人啊的一声,想起来:“小路也是这届丹道大会的吧?你们得碰一碰了,有意思,本来他已经在心里预订这次魁首了,如今看来鹿死谁手还未有定数。” 她眼含笑意:“我最要面子,第一名旁落会使我面上无光,不如就在妙火门把你录入我的记名弟子,这样你俩无论谁拿第一,我都能拿去吹嘘了。当然,这声师父我也不让你白喊,真传的本事教不了你,其他还是能教一教的。” 融羽真人把话说到这地步,渡星河还有什么不明白? 融羽真人分明很中意她,只是也明白她更属意剑道,便不逼迫她弃剑入丹道,只留了一点缘份。 而叫一声师父嘛…… 只要能教她本事,叫义父亦不妨。 “徒儿飘零半生,未遇明师,今日真人若不弃,愿拜为师父!” …… 待渡星河以融羽真人第三位弟子身份登记入此次丹道大会后,郑天路整个人都迷茫了。 不是,他怎么寻仇还寻出一位师妹来呢? 也好,日后就不只他一个被师父师姐欺负了,他还可以欺负师妹。 怀着雄心壮志,郑天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痒痒粉,偷偷撒向渡星河。 药粉还未落到她身上,就见她的后颈里钻出一只肥蝎,将痒痒药尽数吸走! “师兄?” 渡星河察觉异动回头,不禁笑了:“果然心善,还替我喂宠物。” “不是,其实我是想……”欺负一下你的。 后半句没说完,她就铮一声的拔出了剑。 “师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第58章 入住最好的房间 听闻渡星河要在历火岛上找住的地方,郑天路立刻笑了:“师妹,登记之后有安排好的洞府给我们住的。别担心,有师父在,咱们住宿环境不会差。” “师父不会因为想作弄你,让你住桥洞吗?” “……” 郑天路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性,面色也变得惊疑不定。 他悬着的心,在领到天字八号房的令牌时终于放了下来:“哈哈哈,我就说师父不会那样对我。” 工作人员看他一眼:“等等,你是郑天路?” “对,我是融羽真人的二弟子。” 工作人员说:“融羽真人带了话来,八号房给新收的三弟子,她给你留的是另外的房间。” 渡星河便从他手里接过门牌。 天字房的门牌由暖玉所制,里面蕴藏着沁人药香,郑天路说:“天字房的门牌挂在屋内,有宁神的安眠功效。” “做得倒是精巧细致。” 这次丹道大会的住宿分为天玄地三批。 “散修来得早的能分到玄字号房,来得晚就只能去地字房挤一挤,而最宽敞舒适的天字房自然是留给修仙世家和大宗门派的弟子,”郑天路有意向她炫耀师门实力:“作为融羽真人的弟子,肯定要住得最好的。” 妙火门财大气粗,玄字和地字号房的住宿环境其实并不差。 但人活一张皮,能出席此次盛会的,都以拿到天字房门牌为荣。 “喏,这是融羽真人给你的。” 工作人员交给郑天路的,是一个毛绒绒的门牌。 上面刻着“万奇楼贵宾”的字样。 明明刻着贵宾专用,郑天路却感不妙。 “不行,我现在就得去看看师父给我安排了一间怎样的屋子,师妹跟我一起去吧!” 他品出有剑修在旁的好处了。 特别有安全感。 “好,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我得把两个徒弟接过来一起住,”她一顿:“他俩离不开我。” “师妹这样年轻竟然就收上徒弟了?” 渡星河淡淡说:“不过是两个和我有缘的同路人,叫我一声师父。” 其实是两个宫女。 “原来如此。” 郑天路点点头,没再多问。 修仙界奇人异士极多,大多有自己的缘法和苦衷。 渡星河在二人身上留了一丝气息,他们又没有刻意驱除,很轻易就找到了。她说了一下在妙火门遇到的事儿:“按照辈分,郑道友是你们的师叔。” 两人老老实实地叫了声师叔。 郑天路哪见过这种阵仗?以往他的师门地位都低到尘埃里去,连融羽真人用的药王都能踩他头,这时立刻有了翻身作大哥的感觉:“哈哈哈哈,师侄真乖。来,师叔给你俩一点见面礼……你俩有储物袋吗?” “有,师父给我们置办好了。” “那别跟师叔客气,出门在外得有点灵石傍身。” 说罢,郑天路就跟过年给小孩发糖似的,一人发了两百中品灵石。 两人跟着渡星河游历,手上从没留过钱,对灵石价值没有概念,下意识就往她方向看向,待她轻轻点了点头,才敢收下。 心月局促:“谢谢师叔。” 以前在她村里,发糖都没有女孩的份,更别提压岁钱,能分块猪油渣尝尝味都算疼她的,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人的好意。 “这么多吗????”同样不晓得灵石贵贱之分的参水却把情绪价值拉满,上前跟他好哥俩了:“师叔大气!怪不得我刚才一见师叔就觉得特别投缘呢!” 渡星河侧目,怀疑参水所说的投缘是投元。 行行出状元,参水用他丰富的化缘经验,在前往妙火洞府的路程上一句不停地夸师叔,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便已获得了郑天路的巨大好感,他一边被夸,一边把丹药往外掏:“我也没师侄你说得这么好,哈哈,这养颜丸你拿去,对皮肤好……你也是剑修吗?” “我修的是棍法,不过师父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师叔要是乐意教我,更加是我的荣幸了。” “炼丹一时半会也教不来,我多给你点丹药傍身吧。” “师叔对我真好!谁要是做师叔的徒弟那真是修仙路上享不完的福。” “行了,” 渡星河顿住脚步,晃了晃手上的门牌:“师兄,我先带他们去认认房间的路,有事玉牒联系,或者你来八号房找我。” “好,师妹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在历火岛还是有点身份的,谁欺负我郑天路的师妹,我必定要他吃不完兜着走。万一遇到事了,有我保护你!” 郑天路说得豪气干云。 在他的人生中,还是第一回这么有男子气概。 只是在说完后的两秒,他顿了顿,补充:“但是师父除外,师姐也除外。” 有点男子气概,但是不多。 …… 妙火洞府占据了整个历火岛的背面,岛上所有能冒出天火的地方都被妙火门所掌控,炼丹师要使用都得预先申请。引起渡星河注意的,不仅是处处飘逸的丹香,更是其玄妙的空间阵法,将本来的空间增加三倍,海面上有永不停歇的歌舞表演,谁见了都得叹一句美人如画。 而渡星河经过岸边,就见到一个修士正一刻不停地描画着美人。 每给一位画好的美人点亮眼睛,她从画中游出,嬉笑着用柔荑抚过他的脸:“来一起玩呀。” 修士不为所动:“去去去,我忙着呢。” 画姬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怎么把我画得这么小?” “玲珑小巧的身段才美。” “那是你觉得,我才不喜欢。” 被画姬嫌弃,修士把笔往洗笔池里一掷:“你不满意就自己来画。” “自己来就自己来。” 画姬撅起红唇,钻回纸上,颈项以下全变回水墨线条,她伸出右手来执笔,给自己添了几笔,把原本只有些微起伏的身段改得波涛汹涌,才重新从画里游出来,欢喜地飞到海面上的书画船上,与其他莺莺燕燕吹拉弹唱。 渡星河驻足片刻,正当她奇怪怎么画的只有女子时,一个背着画板的女修就在他旁边坐下。 男修:“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都画了大半船了。” “迟到早退就是我的修行之道。” 女修一挥手,画笔悬在半空中,颜料自动调配出常用色。 画布徐徐展开,女修轻点几笔,上面便出现一位身材颀长,相貌俊美的男子,眉眼如星,款款地看人一眼,便似一握落满了花瓣的春水。 她回头,见到渡星河就问:“你是妙火门的客人吧!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我给你也画一个呗。” 男修说:“我快画完了,可以由我去招待女客的。” 女修嗤笑:“活人哪有纸上的好。” 他看向女客,渡星河却看都没看他:“要真让我选,我也选纸上画的。” 那男修还想说话,看见她背上挂着的剑后,顿时噤声。 算了算了,想要什么自己画就是,何必招惹剑修呢! 妙火洞府的庭院设计得极为精巧,处处是三人没见过的奇花异草和珍稀玉石,周围保持在一个舒适的凉爽温度,地板是有着云纹的石板,石板底下画了保温阵法,即使有客人突发奇想赤足走路也不会感到冰冷。 地字号房在最外围,并邻着玄字号,天字号则在最里边儿,以流动着一道蓝色岩浆的地脉隔开,上面搭了一条由鲛纱搭起的桥。 参水好奇:“这桥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贵,”矿灵冷冷道:“炼丹的就喜欢臭显摆自己有钱。” 渡星河拍了一下碗:“你醒着呢?怎么之前一直不说话?” “听到某人说这辈子不会弃剑,心死了,不想说话。” “……” 渡星河假装欣赏远处的风景。 这一看,竟然看到了三个穿着九阳宗宗袍的年轻修士,正往玄字号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明明我们才是来参加丹道大会的,怎么更好的房间反而给她住了?” “毕竟是薛师兄,我们人微言轻……” “明栀师妹阻止过的,说她住玄字房就行,是薛师兄不同意,说我们应该礼让她。” “凭什么啊! “薛师兄说我们学炼丹的以后多的是发财路子,明栀师妹以前过得苦,没住过好的房间,难得出来轻松一下,想让她住得舒服些。” 她穷她有理啊! 三人面上是如出一辙的烦闷。 渡星河便想起原主在九阳宗时,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让她让让明栀,她可怜,她刚入宗门,原来当损害到自身利益时,他们也会觉得凭什么。 这时,渡星河玩心大起,她叫住三人:“你们说的明栀师妹,可是九阳宗的明栀?” 三人看了过来,竟是没认出来面前这人是传说中的那位退宗的逆徒。 “是的,道友也认识她吗?” 渡星河点点头,笑意盈盈:“算旧识,上次见面还是在云来坊,我挑好了一批灵兽,结账时一算才知道要六百多中品灵石,原本囊中羞涩的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明栀道友就走过来,直接说帮我把账结了,明明我俩交情不深,又非同门……多大方,多阔气啊!” 听到她这番话,三人登时变了脸色。 要知道明栀在九阳宗里的形象可是贫穷却上进的小可怜。 “道友此话当真?”九阳宗弟子问:“可能是你认错人了。” “她身边跟着两个修士,一个叫薛宴光一个叫秦清越,正在陪她在云来坊闲逛,出手特别大方,你们认识吗?” 三人不吭声了。 他们当然认识——秦清越在新生代炼丹师中颇负盛名,他们想向他请教一二,明栀以清越哥哥正在准备丹道大会没空为理由拒绝了他们,他们原本没放在心上,毕竟丹道大会极为重要…… 可没想到,准备是这样准备的,他们才是代表九阳宗的炼丹师呢!明栀师妹竟然一点不在意他们的名次,亏九阳宗的长老和元明尊者待她这样好。 “罢了,也可能是我认错人,毕竟我和明栀交情平平,一时记错人的事也是有的。” 渡星河轻飘飘地搁下这句话,转身就带着两小只过桥去了 独留心酸不已的九阳宗三傻在原地发呆。 …… 走过桥后,她手握门牌找到了八号房。 天字房之中地段亦有优劣之分,八号房就在最好的地段,印证了融羽真人在妙火门的地位。 参水到处摸摸,心中欢喜又遗憾:“我从未住过这样好的屋子。” 比师父之前的洞府都更豪华呢。 矿灵鄙视他:“眼皮子真浅,这也叫好屋子,在我大放异彩的年代,这种屋子都是给打杂的住的,大乘期高手住的那才叫琼楼玉宇。” “那高手住的是啥样的,你给我变一个。” “你也配。” “我就配!” 在他们争执不休时,心月走到渡星河身边,把郑天路给她的灵石和丹药都献到师父面前。 “都给我?” 渡星河看她一眼:“修仙离不开灵石,你以后有的是用得上的时候,留着吧。” “我就算花用灵石,也得师父同意,还不如都给师父。” 参水的耳朵动了动,转头望过来。 不愧是师姐,拍马屁的技术恐怖如斯!他都没想到这方面呢,便屁颠颠的把自己的份也交给渡星河:“我的也给师父,我身上不要留钱,我就喜欢化缘。” 渡星河之前就包圆他们的花用,对两人从未抠门。 这时他们记恩图报,她便不再多劝,直接收下。 【收下两个宫女的孝敬,积分+10】 渡星河的眼角轻轻抽了一下。 这时,她的玉牒传来一阵微弱的灵力反应。 她激活玉牒,发现是郑天路来了消息。 “呜呜呜呜师妹救我!” 同样传送过来的,是他的影像。 郑天路头上搭着一只厚实的毛绒绒爪子,爪子主人正是结丹期的灵兽火睛虎,满是倒刺的虎舌往他脸颊上舔了舔以示亲密,连护体罡气都微微颤抖。 “我就说师父特意给我换的屋子能是什么好房子!” 渡星河:“我看它挺中意你的。” “我怕老虎……蛇还好点,起码不扑我也不舔我的脑袋……就在旁边站着玩,怪有意思的,我以前见到的蛇不都该爬来爬去?就它喜欢站着。” 画面一转,旁边果然有一条粗如石柱的蛇竖立着。 蛇舌斯斯吐着,竟将那只火睛虎驱逐走了,郑天路惊喜地摸摸它的脑袋:“难道你知道我害怕,在保护我?” 参水探头过来:“师叔小心点哦。” 郑天路哈哈一笑:“师侄害怕蛇吗?真可爱。” 参水:“在我们山上的蛇这么做,一般是为了量度它的身长有没有超过你的身高,能不能直接把你吞下去。” “……” 郑天路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第59章 叫我咪咪就好了 “呜呜呜师妹救我!” 渡星河沉吟:“我不怕灵兽,你来住八号房吧,我们换着住。” 她身上有麒麟护着,寻常灵兽敬着麒麟,根本不敢对她动手。 更别提她能从系统商城兑换好感度光环。 系统:【宿主,这光环是对人用的。】 渡星河反问:【历史上就有许多喜欢猫狗异宠的皇帝,讨得宠物的欢心,就是成功获宠的第一步,更何况你难道没看过宫斗文里的女主角的驯兽情节?没有就是你书库太少,建议增加亿点细节,再说了,狗皇帝难道就不能是狗吗?】 在系统陷再次陷入混乱的时候,渡星河已经抵达万奇楼了。 郑天路在楼下瑟瑟发抖地迎接她,把要保护师妹的豪言壮语都忘在脑后。 负剑的小师妹是多么的有安全感啊! “我进门后才知道这是万奇楼的主题套房,主打的是灵兽和修士的亲密互动,平常不轻易对人开放的,看在我们师父的面子上才让我住五日……我真是谢谢师父了!大费周章就为了让我睡不着觉!” 郑天路飙泪控诉。 渡星河和他交换门牌。 郑天路过意不去:“我自己都害怕的屋子让你住……不如我们一起住在八号房?” 妙火门给客人准备的住处,当然不是单间,里面不仅有客房,还有会客室和炼丹房,多住一个人绰绰有余。 他正说着呢,储物袋便飞出来一颗拳头大的棕色丹药,丹药表皮裂开,裂成一张人脸形状,赫然是一个美貌女子的脸庞:“万奇楼的屋子是师父给你准备的,你不能不住……咦,这位就是小师妹吗?” 浮空的丹药转脸过来。 渡星河见她不是融羽真人,又叫她师妹,想必就是那位还没见面的师姐了:“师姐好,晚辈渡星河见过师姐。” “嗨,客气。” 据郑天路说,这颗巨大的增灵丹是师姐走前炼给他的,吃下之后能短暂提升大幅灵力:“只是这模样实在难以下口,师姐说要一口闷药效才最好,我的嘴巴张不开,正在向体修请教如何把嘴张得更大。” “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们点增灵丹吧。” 说罢,刻着师姐脸庞的丹药直接裂开。 原来它中心是空的,放着许多颗正常大小的增灵丹。 郑天路颤抖:“所以师姐你说要一口闷是骗我的?” 丹壳裂开后,壳上的人脸就消失不见 渡星河清点了一下里面的增灵丹,分一半给他。 看到师兄这么惨,她便说:“我陪你在这边住吧,师姐说你不能不住,也没说我不能住。不过我在妙火门登记的住址是天字房……心月,你代我住在那儿,有任何事蝶蛛飞过来通知我。” 心月不想离开师父身边,但既然她安排了,也只能点头:“参水你伺候好师父,师父若有半点闪失,我定不放过你。” 参水:“以师父的实力,要是有闪失,那我这水平的早就成灰了。” “那我也要把你扬了。” 而郑天路感激不已:“师妹你真好,我听说丹道大会第一轮比试要去秘境里寻找药材,有我在身边,想必定能一起携手进第二轮。” 他潜心修习丹道,平时又帮忙打理药园,对于自己在药材方面的见识颇有自信。 渡星河颔首:“我们是同门,当然要互相帮助。” 正常人拿出来的资本都是很实际的。 “我也会保护好师兄。”她言简意赅:“谁动你,我就砍谁。” 郑天路开始喜欢剑修了。 他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丹修就该有个剑修师妹! 在郑天路的带路下,渡星河来到万奇楼的贵宾楼层。 万奇楼采用了中空的井字楼设计,中间则养着不同的奇珍异兽,惹得体内凝麟阵阵骚动。 郑天路介绍:“这是森罗雁贝和九节章鱼。” 凝麟:【海鲜……】 郑天路:“这一层是苍炎狸。” 凝麟:【野味……】 渡星河不动声息地用手帕擦了擦流到手腕上的麒麟口水。 看来住处定下来之后她得催一下那灵兽摊主,孩子饿得瞧什么都是食物。 郑天路拿出毛绒绒的门牌,按在门上,铁门便应声而开。 门内的套房装潢非常豪华,只是十来只灵兽齐刷刷地转头过来,看向郑天路的目光堪称贪婪——灵兽哪怕经过御兽师的驯化,也依然保留着一定的动物天性,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欺软怕硬,郑天路越怕它们,它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那火睛虎瞪着郑天路,发出一声虎啸。 “师妹你看它!” 郑天路往渡星河身后一躲,控诉道:“我刚才吃了一颗能和灵兽沟通的它心丹,它竟然威胁我要叫他大王,不然就把我的皮舔掉一层。” 他万分期待地看向师妹腰间的剑,想看她拔剑震慑四方。 然而,她只是将外袖子撸起来,露出上面的狰狞刺青,那刺青竟像活转过来一样,张开了口,属于麒麟的灵力荡过全屋。 “师妹这是……?” 却见渡星河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之后,一室的灵兽都伏在了地上。 特别是火睛虎,四爪朝天瑟瑟发抖。 见渡星河望过来,它喵呜一声。 渡星河:“它说什么?” 郑天路惊疑不定:“它说叫它咪咪就可以了。” “哦。” 渡星河和颜悦色的说:“看来万奇楼的灵兽还是很亲切,很讲道理的嘛。咪咪这名字也很适合它。” 听到这话,地上的火睛虎头一歪,居然不要脸地又喵了起来,分明在卖萌。 郑天路:…… 师妹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厉害亿点! …… 同一时间,三个九阳宗炼丹师正与明栀和薛宴光享用灵食。 明栀双手合掌作感谢状:“还好这次出来宗门给报销,不然我还吃不起这里的灵食呢,好幸福哦。” 薛宴光满眼宠溺地看住她。 炼丹师张维却幽幽地说:“区区一顿灵食,明栀师妹怎会吃不起。” 明栀一愣,抿了抿嘴:“我本就囊中羞涩,怎么你也笑话我。” “师妹还囊中羞涩,那我们九阳宗就没有富裕的修士了!” 另一个炼丹师朱盈秀也附和道。 明栀不知所措起来,向薛宴光投去求救的目光。 话说回来,明栀这回说自己囊中羞涩是真没说谎。 她的灵石都用来结那灵兽摊子的账了,储物戒里所剩无几,现在吃穿用度都让薛宴光和秦清越来付,分币不掏。 “你们怎么跟师妹说话的?” 薛宴光的面色沉了下来:“师妹的出身不好,幸得天道垂怜,有一身好天赋,你们竟也嫉妒她的天灵根不成?还是说,还记挂着分房间的事?是我自作主张把天字号的房给栀栀住,你们心里有气就跟我说,不要对她阴阳怪气,话里带刺的欺负人!亏她还记着你们,让秦道友答应丹道大会结束之后,就来指点你们,现在他太忙了而已。” 张维却不服气:“出身不好,一掏就是六百中品灵石?” “你们听谁说的?” 薛宴光一愣。 他们做同门多年,哪怕交情不深,彼此也是很熟悉的,张维瞪眼: “看来那位道友说的是真的,我们真是开了眼界了,六百中品灵石说送就送,多大气啊!怎么连吃灵食也要报销,竟是挤占宗门资源,攒下家底送给外人么?没时间跟我们交流丹道,却有时间陪明栀师妹逛云来坊!” 一番话,把明栀说得面红耳赤。 薛宴光仍在追问三人是在哪里碰到那道友的。 朱盈秀说:“她带着两人,往天字号房去了。我们没天字房的门牌,就没追过去。” 话里,明显带着怨。 “天字房?怎么可能?” 明栀一愣。 以渡星河的散修身份,能挤进玄字房已经很了不得了,怎会是天字房呢。她满腔委屈,哽咽着说:“那是退宗下山的四师姐,她怪我害她在问心崖上受伤,我过意不去,一直省吃俭用,攒下灵石就为偿还给她,不成想却让你们误会了……对不起……” 她抹起眼泪来,三人没想到一个修士说哭就哭,面面相觑。 薛宴光怒气再也压不住: “看你们把明栀师妹都弄哭了!还不快向她道歉!” 三人的辈分始终比薛宴光低,在第一轮寻找药材的测试中也要仰仗两个剑修的保护,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歉。 只是他没见到,一直没吭声的于益义两手藏在餐桌下,在通信玉牒里疯狂输入—— 【道友们谁懂啊,问心崖上小师妹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60章 搞钱要紧 【明栀师妹发生什么事了?】 明栀作为元明尊者新收的亲传弟子,被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即使是内门弟子,也鲜有能与她碰面同行的,更别提是外门弟子了。 对她的印象,大多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 出身低微,天赋绝伦,美貌柔弱。 她被三个师兄偏爱,也不碍着别人,何况剑修大多天然有股仗剑走天涯的傲气,礼让弱小也是应该。 【我就一句话,以后任何宗门活动,千万要离她远远的,不然气得道心不稳,最后还要被按头向她道歉,自个憋屈。】 【到底怎么了嘛?再卖关子诅咒你下次炼丹全闷碎在丹炉里。】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么?】 在妙火门食堂里最沉默的那位九阳宗炼丹师,在玉牒上以灵力输入文字,写得飞快,句句精准吐槽: 【薛师兄心疼她,把原本给我们订好的天字号房让给了她,让我们在玄字号房休息也一样……怎么一样?天字号房有地火能炼丹!我们仨得练习啊!她要地火暖炕吗?口口声声说她是同门,是师妹,好,那我们是路过的甲乙丙三枚呀。】 【丹心峰长老原本定的是雅悦师姐带我们来的,是薛师兄自告奋勇说明栀师妹和秦清越关系好,可以引荐着指点我们一番,结果霸占了最好的房间之后就把我们晾一边去,我现在连秦道友本人都没见过一次,人家忙呢,忙着陪明栀师妹逛坊市,我是他们双修阵法里的一个法器吗?】 【还有最重要的,她掏出六百中品灵石给渡星河结账了。】 【说是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灵石……】 【你们想想九阳宗谁没让她白吃白喝过的。】 输入最后一行字,上首便响起薛宴光语重心长的教训: “你们学学于益义,他跟你们一起,有说过栀栀一句不是吗?” 知道同道是什么德性的朱盈秀和张维脸都憋红了。 朱盈秀用手肘捅了捅于益义:“你说句话呀。” 于益义:“我没话想说。” 想说的都在通信玉牒上说完了。 他神清气爽地开始吃饭,甚至得了薛宴光一抹欣赏的目光,觉得他够善良礼让,殊不知九阳宗论道版块里的同门纷纷回忆起自己以往是怎么“被礼让”明栀的,事事要让着她不止,她但凡有所求,又摆着贫穷的姿态来,很多同门女修都免费给她丹药和符箓。 【合着……我们是冤大头啊!】 【同门情谊,也不是这么消耗的。】 有些事不挑破,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被一语道破,就像惊动了蟑螂窝,里面的蟑螂拖家带口地涌出来。 【会不会是渡星河勒索她?明栀师妹向来柔弱……】 只是,这个猜想很快被否定了。 渡星河往日在九阳宗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就是逆来顺受又面目模糊的平庸之辈,又怎敢威胁九阳宗最受宠,身边又有薛秦二人保护的小师妹? 明栀费煞苦心经营的完美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 …… 万奇楼内。 “一个一个排队来,不要急。” 服下它心丹的参水吆喝着,让房间里带毒的灵兽排好队,挨个从自己的毒腺里将毒素挤出来,喂给嗷嗷待哺的小胖。 迫于麒麟的淫威,再凶暴的灵兽只能乖乖挤出毒液。 当小胖被喂饱后,克服了对灵兽恐惧的郑天路便将新鲜出炉的解毒丸和健胃丹喂给它。 它萎靡地缩成一团,不愿张嘴。 “师妹,它不想吃解毒丸。” 正在一旁打坐的渡星河眼睑掀了掀:“往他它腹部划一刀,找到消化食物的脏器,把解毒丸塞进去。” 郑天路:“……” 郑天路:“要不,小胖你还是从嘴巴里吃吧?” 听懂了自家主人的话,小胖委委屈屈地张开嘴巴。 小胖把解毒丸咽下去之后,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郑天路打开门后,就看见万奇楼的层管欠欠身:“我是来投喂灵兽,防止它们饿起来控制不住兽性的。” 层管是个年轻的女修,她头上趴着一只鼠王。 鼠王爪爪一挥,数十只鼠鼠就顶着餐盘进来,分发灵粮。 其他灵兽兴奋地迎了上去,火睛虎看了一眼渡星河,愣是不敢上前进食。 渡星河瞥它一眼:“吃吧,咪咪。” 得到她的允许,火睛虎才上前吃起它的那份灵粮。 层管头上的鼠王疑惑:【炙煞大人,这个女修士为什么叫你咪咪?】 火睛虎:【老虎的事你少打听。】 灵兽之间的对话,渡星河并不关心,就连通信玉牒上九阳宗的风波,也不曾在她心中引起波澜,在那三个九阳宗弟子面前谈起明栀的事,不过是她临时起意之举,不会多花时间纠结舆论是否占尽优势,那都不是她心中的正道…… 这一刻的她,只有明日的第一轮考验。 至于其他妙火门为了打响名气准备的娱乐活动,她都无心关注。 …… 丹道大会在妙火门中举办。 翌日清晨众人在约定的时辰里,来到了它的第三层。 渡星河和郑天路一起走,受到了不少冲他来的注目礼。 他嘴角上扬,向她解释:“我还是有点名气的。” “第一轮采药,别人都带了有战斗能力的帮手,如果不是我,你也该准备了队友?”渡星河才想起这事来。 他完全符合炼丹师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她怀疑强悍点的灵草都能将他弄死。 郑天路低头看了眼通信玉牒:“我雇了打手,不过师妹和两位师侄要一起,又只能五人一队,所以我就取消了三人的委托,只留下一个修为最高的……算算时辰,他也差不多该到了。哦,他在那呢!” 话音刚落,旋螺楼梯的转角处,便走出来一抹纤瘦高挑的身影。 他戴着半张面具,因此渡星河先看到的,是他的小半张右边脸。 她打开面板一看,结丹期九层剑修。 渡星河转头问郑天路:“他不会采着采着就突破渡劫了吧?” 万一雷劈歪来,砸她头上多不好。 “不会,” 那人先答了: “天劫也不能耽误我赚钱。” 第61章 不接合欢双修委托 “哪位是我的雇主?” 面对男子的疑问,郑天路忙道:“我我我,我是郑天路,不过她是我的师妹,这俩是我的师侄,我想你也保护好他们。” “……” “有问题吗?” “有,得加钱。”他说。 郑天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多困难的问题,原来只是加钱啊。” 两人商讨好要加的灵石之后,男子便不再多言,守在四人身边,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比自己更强的打手,加以防范。 参水好奇问道:“师叔,这位高手你是从哪里雇来的?” 渡星河循声留神。 “商会不仅能买情报,还能雇佣高手做事,不一定收灵石,万物皆可作酬金。嘶,道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见雇主向自己看过来,男子便报上名来: “敝人天笑,雷灵根修士。” “我叫郑天路,你叫天笑,我们倒是有缘,你就姓天么?”他叨叨着。 他垂眸: “我没有姓。” 天笑,谓不雨而天空有电火。 根据他的灵根,渡星河觉得这名字是后天才取的。 …… 其他参赛者陆续来到第三层。 和渡星河想象中的不同,明明丹道以难突破着称,在场居然大多是结丹期的修士。她将心中疑问和郑天路说,他惊讶道: “看来师妹在丹道上的天赋绝伦,却没怎么接触到丹道文化啊!任何炼丹师的聚会,雇上一帮打手是很常见的。” 丹道大会,拼人脉更拼钱财。 法财侣地,又怎敢言钱财无用。 “除了背靠大宗门的炼丹师,可不都要雇人么?”郑天路激活自己的通信玉牒给她看:“你看,商会募兵榜上六十岁以下的高手大多都是接单中的状态,就是来赚丹道大会参赛者的钱。” 募兵榜的名次按接单金额划分。 有些境界高的忙着修炼,因此排得靠后,不过这种高手往往被请出山一回,所得金额便是一般修士难望项背的。 渡星河往下翻,终于在第九名看到了天笑的名字。 上面写着雇佣注意事项。 第一条就是不接合欢双修委托。 渡星河:“啊?” 这个募兵榜,它真的正经吗? 且不说这双修正不正经,那守在旁侧的天笑扫过来一眼,右边脸浮起极淡的红晕,闷声道: “这个加钱也不行。” 郑天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渡星河。 他早就眼馋其他宗门里的小师妹,如今有了,肯定要待她好,于是说: “我很有钱的,师妹我可以给你找更漂亮的,雷灵根双修多蜇人啊,我给你找个带水灵根的……师侄,你扒拉我干吗?” 心月拽住他的袍角,暗自着急,又组织不出语言。 还是渡星河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解了围:“师兄误会了,我只是好奇上面写的内容,这募兵榜的业务范围居然这么广?” “既然灵石到位,不过损些肾水而已,修炼要紧。” 凡俗道德观念,亦限制不了修士。 会在募兵榜上掷重金雇人双修的,图的自然不是皮囊。 “诸位,我是妙火门的门主申怀楼,也是这次丹道大会的主事者,”门打开,一个手持藤杖的老者走了出来,他和颜悦色:“在场诸位皆是未来可期的丹道新秀,接下来在进入药王境之前,将会发放各自的身份玉简,玉简上附有机关,拿到之后请注入你的一缕神念,当你第二次注入,就会激活上面的防护符,其他参赛者也不应该再攻击他,十息心内,便会有人去接引你。不过,上面的防护符文一旦被激活,也代表你放弃了比赛资格。” 有一张年轻的稚嫩脸庞提出质疑:“我们是炼丹师,为什么要搞这些打打杀杀的?就单纯比拼炼丹上的功夫不好吗?” 申怀楼的视线扫过来,面上笑意不变:“因为我们要炼制的灵草包括能一巴掌把你扇进猪笼里的食肉草,许多灵草也会吸引灵兽来自己身边共生,而不是光只有长在药园里的灵植。” “炼丹师可以不知道怎么打斗,但一定要懂得用人。” ——试炼,可以说是在军备阶段就开始了。 雇用了不合适的人,没依附到强大的宗门,或者自身天赋未能让宗门向你投放资源,让厉害的修为你保驾护航,这些人无形中就被淘汰了,只是仍怀着一丝希望。 万一呢? 万一碰了运气,所需的药材正好在自己周围,还没有别人来跟自己抢。 修仙界本就是赌命的地儿。 “第一轮试炼,我会告诉你们第二轮试炼中我的需求,你们要通过我说的需求,去想象自己应该采摘哪种药材。” 丹道大会举办了许多次,历来都是这个传统。 考验的是炼丹师的丹方储备,灵草药性了解、不同药材平衡补足之道以及用人的眼光。 它的本意始终是给年轻一代炼丹师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奖励是很丰厚,但再丰厚也不至于让炼丹师们杀人越货—— 在药王境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会被同步直播出来,还会被纪录在档,往年的丹道大会纪录也全部查看得到。 为了一次丹道大会杀伤他人性命,与人结仇,划不来。 但,以往有出过某位炼丹师识人不清,雇用的体修脾气特别暴躁,在帮雇主采药的时候,因为别人出手争抢,直接把那个争抢的炼丹师打死,拿巨大的灵草叶子包裹住,揉巴成一团交给雇主。 雇主打开那沾满血气的叶团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即使他一再解释说自己没叫那体修杀人,被杀的那位炼丹师和他背靠的宗门依然恨上了他,结下不解之仇。 所以,在分发身份玉简之前,郑天路吩咐天笑:“如果对方没想下死手,我们尽量别杀人。” “好” 天笑颔首。 天笑知道世人对他们这种受命办事的人颇有误解。 但他并非嗜杀之辈,若是委托他办事的价格就能让他杀人,那他岂不是很廉价?要他杀人,那是另外的价钱。 唉,这帮柔弱的炼丹师。 得到天笑的首肯后,郑天路又转头叮嘱渡星河:“师妹,哪怕不杀人,也别把人开肠破肚啊!” 天笑侧目。 渡星河:? 师兄到底把她当什么人了! “那万一师兄要的药材就是别人的肠子呢?” 郑天路惊慌失措:“我不是那种炼丹师!以活人内脏入药的丹方也要不得!” 渡星河:“我开玩笑的,师兄。” 然而,她师兄仿佛有点不相信这仅仅是一个玩笑,不时用忧心忡忡的眼神看她,既想将她性子掰回来,又想如果她真误入邪道,该如何为她打掩护…… 总之,先努力炼丹攒下一笔封口费吧! 郑天路暗暗下定决心。 参水哈哈一笑:“师叔多虑了!我们师父人特别好,才不会给人开肠破——” 话说一半,他突然想起渡星河和章锋交手时,为了喂饱小胖,一剑捅入自己的小腹……他没见过她捅别人,但见过她捅自己 “怎么了?”郑天路关怀地问。 “哈哈,没什么。” 参水只能以打哈哈糊弄过去。 在两人交谈期间,渡星河将自己的神念注入玉简,那巴掌大的玉简浮现她的名字,又融入她的手背之中,只变作一朵地火莲花的青印。 “这是防止你丢失玉简。”郑天路说。 其他人纷纷惊讶妙火门身份玉简的神妙。 渡星河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随着她的修仙路步步往前,她身上印的玩意是越来越多了。 “那么,我现在公布第二轮试炼需要的丹药。” “病人是至阴之身,受不住阳性太猛的丹药,中了厉火蛇毒后又做了一些简单处理,只在体内残留了一半的毒性,接着他被剑气所伤,血流不止,希望有一颗丹药,既能解他的毒,治他的伤,又能把他为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暗病治好。” 众人听罢,议论纷纷 “厉火蛇毒就算了,最后的要求又是什么?” “嘘,不要在这里讨论。” 不同队伍的炼丹师互相防范着。 有人心里有数,也有人面露不安。 待专人来检查过一遍他们的储物法器里没有私藏药材之后,申怀楼掏出一个刻满咒文的葫芦:“接下来我将把你们送到药王境中,请不要抵抗。” 两息后,大厅里的所有人便被吸入到他的法宝葫芦之中。 渡星河留了神,在强烈的晕眩感之中,仍能感知到自己并非被吸入葫芦之中,葫芦只是一个媒介,将修士们传送到某个地方。 当周围的景色稳定下来时,渡星河感觉到自己正在下坠。 旁边是郑天路的尖叫:“啊啊啊啊!!!” “小心。” 他尖叫没两秒,就被天笑直接拦腰抱起,顺带捞了一手参水。 而渡星河的剑铮然出鞘,将她载在上方。 她正想寻找心月的位置,却见她用努力凝聚出来的蝶蛛翅膀,扑棱扑棱地滞空。 飞得不熟练,起码是飞起来了。 “我在这,过来。” 渡星河招手。 心月迅速锁定了师父的方向,朝她飞来。 在空中,五人占据视野优势,看清了所在的环境。 他们被投放到了一片方形的地图,视线尽处是迷雾,地图里既有树林、山谷也有涧溪平地,可以说是囊括了大部份灵草生长所需的地貌。 天笑让四人稍等,遁光出去片刻。 待他回来后,说出重要信息:“此地跷蹊,在一地里包罗了四季气候。森林上方下着雪,山谷里却是春雨连绵。” 渡星河将心月带到自己的剑上,和郑天路讨论起来:“难点就在于最后一项,病人既是至阴之身,可治筋痿之症必要用到催阳的药草。” 心月:“筋痿之症是什么?” “就是阳萎,不能人道了。”参水说。 “你懂得倒多。” “略懂一二,略懂一二。” 参水谦虚起来。 郑天路思忖片刻,很快有了决断:“三样要项之中,止血是最简单的,可以放到后头。得先找到既能催阳,又不伤他根本的药材,先往春天去。” “我来开路。” 为首的天笑电光一闪,便往山谷处遁去。 渡星光眸光微暗,催动剑意,竟以筑基巅峰的境界,硬生生以同样速度追上去,不落下半点。她是从结丹境压制了修为,不算费力,倒苦了两人带着的乘客。 心月还好,御剑不过飞得快些。 天笑那边却是一路火花带闪电,把郑天路和参水电得叽里咕噜。 落地后,郑天路揉着腰走得一步三晃。 只是他向来胆小,碍于这杀神肃冷的面容,满腹抱怨化出一句弱弱的提醒: “哥,你霸气侧漏了……” “……” 天笑敛了电光:“以往没带过人飞,请见谅。” 这是一个被绿色覆盖的山谷,大量植被茂盛地生长着,远处还能听到灵兽嘶吼之声,灵气竟也被外界浓郁。 灵气浓度越高,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第一轮试炼,已经开始! 第62章 枪修 “这一届你最看好谁?” 妙火门洞府的沙滩上,不仅坐着许多丹道前辈,还有部份各大宗门的强者。 大能的时间宝贵,自然不会浪费在一个面向丹道新秀的大会上。 所以来到现场的,大多是和进入药王境中人有关系的,师父或者同门不放心,便来一趟历火岛观看……除此之外,丹道大会也是历火岛的经典旅游卖点之一,在海上以幻象形式同步直播,好不惬意! 被问到看好谁,无量宗的长老说:“都是年青杰出之辈,我只能说,很希望清越这孩子能更进一步。” 单灵根的秦清越被无量宗寄予厚望。 “秦清越的天赋跟心性确实没话说。” 比起经年在药园里闭关的郑天路,秦清越的名气更盛。 便有人酸溜溜的说:“别的不知,在争抢药材上,他肯定占尽便宜,谁不知道他跟九阳宗的剑修关系最好呢!这回九阳宗的炼丹峰弟子来参赛,派出的剑修还和他逛云来坊去了。” 说来,这事也颇让人诟病。 九阳宗强者如云,若论六十岁以下的,明栀真不算最出色的,甚至称得上弱!是元明尊者力排众议,派她出来,怕是存了利用这宝贵机会让她趁机增广见闻,结交丹修之意。 可要是因为实力不够强,导致自家炼丹师在争抢药材时吃了亏,他们又往何处说理去? 九阳宗长老宋时奇神色淡淡: “我们和无量宗的关系向来稳固,谁有异议?” 九阳宗始终实力强悍。 宋时奇发了话,说酸话的那人便再不敢言。 过了会,申怀楼才道:“融羽真人的弟子郑天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看好他。” “哦?他这回怎么只雇了一位结丹期九层的修士,剩下的队友不免弱了些。” 丹道大师挑剔地说道。 申怀楼淡淡一笑:“你有所不知,那位女修是融羽真人新收的记名弟子。”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嘀咕:“倒更像剑修。” “谁像剑修?” 听到这带笑的声音,众人回首看去,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春慈大师。 “我还以为春慈道友不会来了,来,坐我这儿。” “出了点意外,原本要办的事不用办了,便不想错过今年盛会。” 因为是中途坐下的,春慈便问起众人之前谈论的话题。 听到一半,他面带惊色的打断:“你们说的……可是渡星河?” 申怀楼奇道:“你认识她?” “何止,原来她的丹艺是由融羽真人所授,倒是不奇怪了。” 春慈徐徐将在飞舟上与渡星河的一面之缘道出。 听到她居然能够稳定增量地炼出天品聚魂解毒丹,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又道怎么可能? 稳定,代表她对地火的控制已臻化境。 增量,意味着她对炼丹有了超越旁人的感悟。 更要命的是,她还如此年轻! 哪怕是再高傲的丹道大师,听到这等恐怖的天赋,也不禁面露艳羡之色:“既有这等天赋,怎么落到了融羽真人的手里!” “你对融羽真人有何不满?她在丹道上的造诣不输你我。” 这回换申怀楼瞪眼了。 “我是质疑她收徒只为拿弟子取乐。” “……” 虽然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反驳。 “而且还只是记名弟子,不是亲传?” “如果她是我宗门的弟子,我必将她收作亲传,倾囊相授!” 丹修老头们争论不休,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九阳宗长老宋时奇的面色渐渐涨红…… 他也认了出来,药王境的年轻女修,正是从九阳宗退宗的渡星河。 当时,宋时奇对此事是颇有意见的。 他觉得既然把人收作亲传,就得好好教,是元明尊者亲自挑选,亲自结下的仙缘。 然而,元明尊者说—— 渡星河资质平庸,心性懦弱,不堪大用。 望着药王境里身姿从容的姑娘,宋时奇简直要被元明气笑了。就是不知道宗里丹心峰的长老知道这等丹道天才被拱手送给别人当记名弟子,又会作何感想? …… 山谷里,渡星河时刻有被窥视的感觉。 她尝试催动紫极慧瞳,想看破迷雾,眼瞳深处却传来阵阵刺痛。 矿灵吐槽:“什么都想看,你这要是碰到邪神一定死得很快。” 渡星河收回视线。 他们来得早,并未看到其他修士。 郑天路在周围看了一圈,提出要求:“我要找寻一株……不,两株生长在日光照射下的寒骨草。师妹也要炼丹,所以得找双份,就是附近灵草太多,灵气驳杂,反而不好找!” 渡星河却道不妨。 “师兄,你记得寒骨草的灵气么?” “自然记得,我没少用这一味入药。” 小胖从渡星河的后背爬到颈上:“你模拟出寒骨草的灵气波动,再让小胖吸一口你的血,我来找。” 她识得的药材少,一双紫极慧瞳却能破伪。 用来寻找药材再方便不过。 “稍等。” 渡星河的眼闭上再睁开,眸中紫气浮动,周围的景象落入她的五感里,万物有了声音、气味和味道,她的神念在山谷中穿梭,终于在某处找到了同样波长的灵气。 “找到了,走!” 她踏上剑。 这回郑天路说什么也不肯被人带着飞,自行使用飞行法器。 越是深入山谷,灵气越是浓郁。 地上的浓浓绿意仿佛能滴落下来。 渡星河用紫极慧瞳寻找特定物件时,所见的视角仿佛热成像夜视仪,只得大致的轮廓。 “小心,寒骨草旁边有灵兽看守。” 天笑颔首:“体型挺大的。” 五人在渡星河的带领下,飞到了寒骨草所在之处的附近。 他们低头往下一看。 好消息,山谷中里长满寒骨草。 坏消息,那有两层高,浑身满布尖刺,枝叶剔透的寒骨草,正用它的叶子将一只巨大的猿类灵兽叉成了串烧,绞碎,让其血肉浇了自己一身! “我看到的原来不是看守寒骨草的灵兽,而是它的猎物。” 渡星河面色微变。 那株被血肉滋润了的寒骨草餍足地合起叶子。 其余密密麻麻的寒骨草,却都饥渴难耐地盯住飞在天上的五人,它们磨娑着骨刺,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参水:“师叔,你怎么没说过寒骨草长这个样啊!” 郑天路瑟瑟发抖: “我拿到手的都是处理好了的药材。而且寒骨草自带很强的法术抵御能力,采集起来难度很高。” 忽然,天上乌云蔽了半边日光。 底下的寒骨草便不约而同地挪动根部,呼啦呼啦的跑到了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渡星河:…… 这植物有点太动态了。 “要两株是吗?” 一直不说话的天笑开口。 渡星河俯视寒骨草群,它们亦虎视眈眈着天空上的自己。 “对,但你下去的时候肯定会被其他寒骨草攻击。” “我可以短暂麻痹它们的行动。” “好。” 两人相视一眼,作战计划已了然于胸。 郑天路:“他们在好什么?” 参水:“我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周围雷光乍现,天笑仿佛从虚空之中拔出了一柄覆盖着蓝紫色纹路的长枪,凌空一撩,灵力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快速充盈了枪身! 参水大惊:“避雷针!” 天笑:“……是长枪。” 凶暴的雷系灵力在半空中蓄起,让天上仿佛出现了第二个太阳,亮彻谷中。 “落雷!” 当雷霆之力暴灌进寒骨草群的中心地带时,一抹雪白身影从高空爆射下来,剑光凝结成冰刃,而第一剑,居然没能彻底割断寒骨草的坚轫根部! 中间的寒骨草被电晕了,外围的寒骨草却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 灵力再次集中到双眼之上,分析战局。 她的身体如风,剑光先至,枪影随后跟上,将那摇摇欲坠的寒骨草根茎彻底割个干净。 “走。” 在天笑长枪摧枯拉朽的清场下,为她争取到了抢走寒骨草的空隙。 枪身所过之处,刺骨尽碎。 两人成功从上千株寒骨草的围攻之下夺走两株,未受半点损伤。 “飞去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郑天路在天上大喊。 他们飞到一处由悬崖所遮蔽的阴凉处,回到看到寒骨草不再追来,才让天上三人落地。心月第一时间用灵力检查师父身上有没有挂彩,发现周身完好后,仍忍不住:“万一有内伤呢?师父让我的灵力深入检查一下可好?” “……不好,没事,骨刺没打中我。” 渡星河把巨大的寒骨草掷在地上。 她瞥见颤颤巍巍的郑天路,便说:“两株应该够了吧?师兄怎么抖成这个样子?” 郑天路:“你们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只要取走寒骨草的草木之心就行了,不用整株带走。” “……下次记得早点说。” 渡星河坐到石块上,暗自吸收储蓄在小胖身上的灵力。 她对境界比自己高的修士,都有股不服输的心。 平常打斗,她其实不太在意身上挂彩,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偏偏和比自己强的人合作时,她因为不愿意让对方顾及自己,身法直接提了一个档次……换作平时的话,先吃两根骨刺,试试被洞穿的感觉再谈其他。 “你是枪修?” 渡星河抬眼问。 “对。” 那道雷就轰在渡星河的耳边,掩护她。 强大的灵力余波让她本能地心生战栗,更是激起她的好胜心。 她也想变得这么强。 不,她想要比他更强! 心随意动,她那由蛊灵出手,由小胖助她压制境界的禁制,竟隐隐有了松动之意。 渡星河心中一慌,连忙打坐静心。 她还有事要做,千万不能在这渡结丹的劫啊! 在此渡劫,虽能让矿雷同享雷劫,却连累周围小伙伴要为她护法了。 而守在一旁的天笑,则丝毫不知自己被当作了假想敌,他还挺高兴。 队伍里有不会分走他酬劳的厉害剑修,看来这一趟任务会很轻松了。 应该,不会出现要他冒生命危险的场合吧? 同一时间,秦清越和九阳宗一行人按着原本留在对方的神念,在药王境中成功聚头。 见到心向神往已久的秦前辈,九阳宗三子却有点心情复杂。 这采到的药材,该怎么分啊? 第63章 结丹炸鱼 郑天路很自然地揽过了处理寒骨草的任务。 当渡星河坐过去时,他说:“不要紧,都是我做惯了的,只不过这次没经过初始处理,会有一点费劲。我看别人宗门里师妹都是被师兄疼爱着的,杂活给我就好了。” 虽然他师姐也没疼过他。 以前倒是在他被欺负的时候,护过他,但他永远无法忘记,师姐训斥他们的话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我不会处理寒骨草,师兄教我就是疼我,” 渡星河抬起另一株寒骨草,同时激活盗眼:“我是想从师兄身上学到真本事的,我不怕累,只要你愿意教我。” 郑天路定定看着她,慢慢明白过来,也想了许多:“是我想岔了。” 渡星河说想从他身上学本事,他先是被满足了虚荣心,可听到后半句时,笑意淡了少许——他听说师妹之前离开九阳宗,就是因为元明尊者将她收作亲传后,却对她差别待遇,放任别人使唤她,让她无暇修炼,也吝于教她。 师妹看似孤傲,何尝不是因为从来没有被同门真心接纳过? 分明是个认真又好学的孩子。 经过一番脑补后,郑天路看她的目光堪称慈爱。 郑天路:“那你看好了。” 药材的处理方法,他在药园里学了个遍,早就娴熟于心,闭着眼都能快速处理,但他怕师妹看不明白,便刻意放慢动作,告诉她每一步的要点:“寒骨草故名思义性寒,但它的趋阳性让它日日浸泡在金乌之下,平衡了它身上的寒性。” “在接触它的时候,你需要先用水把双手泡凉。” 郑天路看向参水,不等他接话,渡星河就说不必:“师兄,手拿来。” 他伸出双手,渡星河利用揽霜江,让两人手掌结起一层薄冰。 既保证低温,亦不影响操作。 郑天路道:“这招真方便,你竟不是火灵根?” “我是三灵根,水木土,修的功法能用灵力化冰霜。” 这下不仅让郑天路佩服得五体投地,观看海镜的丹道大师们更连称不可能——灵根不带火,控制地火的难度便会翻倍升级,她等于在赛道上比别人瘸了条腿,却仍能得到融羽真人赏识,可见其天赋之恐怖。 “她是现学的处理手法?” “郑天路处理原材料的手法真细致,你们也别总说融羽真人不会教徒弟。” 从寒骨草里面取出的草木之心如同一个晶莹软弹的果冻,果冻中心封着一朵琉璃质地的骨花,取出之后,再放入储物戒里。 忽然,原本生活着寒骨草的峡谷里又响起动静。 侧耳细听,该是有修士斗法。 渡星河:“看来有其他人也发现了寒骨草。” 郑天路问:“想去看看吗?” “……是有点。” 以往元明尊者带师兄们去游历,都会嘱原主守崖。 原主傻乎乎的以为是师父的看重和信任。 因着这一层,渡星河明明在修仙界许久,却没见过多少修士之间的斗法:“还是先把正事办了。” “耽误不了多久。” 郑天路摆手,说他在附近看看有没有适合入药:“天笑,你跟她去一趟,必须全须全尾的把她带回来。” 天笑颔首。 对方暂时比自己强,渡星河也没什么好矫情的,直接御剑起飞,而他特别自然地站了上来。 渡星河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会飞?” 天笑的声音温润:“顺路。” 他接受委托的工作信条,便是能省一点灵力是一点。 他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卖命的。 渡星河便没管他,径直往灵力波动最大的方向飞去,果然远远就看到剑光缭乱,既要防范对方,又要和寒骨草缠斗。 两方身穿的衣袍她都不认识。 但不妨碍渡星河盗眼一开,就是一顿偷。 嗯,蓝衣修士的剑法不错,黑袍修士的身法亦是顶尖,还有三个…… 她发现,上面的人打得如火如荼,却各有三个人在边上观战。 “那仨为什么不打?” “都是炼丹师。” “哦。” 两人飞在天上看戏的行为很快引起了两边的注意,被怒目而视:“来者何人!?” “我就想问问,底下那么多寒骨草,为什么你们不合作,非要打起来?” 对方给出的答案也很好懂。 原来炼丹师之间的私人恩怨,进来药王境后,更是激化矛盾。那四位受雇而来的修士本来不想动手,奈何炼丹师临时加钱,加得实在是太多了。 渡星河:“那你们慢慢打。” 说罢,她真在剑上盘腿坐下了。 细看之后,她发现同阵营的修士在施法出招之间互有配合,打出的效果比单打独斗好出许多。 “不能再拖下去了!” 随着一声高呼,左边的炼丹师掷出一粒金色丹药,落到己方修士手中。 他没有犹豫,果断服下。 源源不绝的力量涌出。 “不妙,是借天丹!” 另外一方的炼丹师亦不甘于人下,同时掷出丹药。 渡星河越看越觉得既像神奇宝贝斗法,也像金铲铲打到一半给棋子上装备,总之跟她想象中仙气飘飘的斗法相距甚远。 渡星河若有所思地看着逐渐白热化的战局:“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笑静听她有何感悟。 “我们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下去打晕他们捡漏如何?” 天笑提醒:“药王境里发生的事会同步出现在海镜上。” 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事就别想了。 不过她这种作风,在散修之中很常见,他并不意外。 “抱歉,” 渡星河轻描淡写地甩锅:“以前在九阳宗都是这么教我的,一时想法没拧过来,在改了。” …… 海镜前,九阳宗人受到了异样的注视。 没想到你们九阳宗浓眉大眼的,也干这种勾当! “当中必有误会。” 九阳宗长老宋时奇涨红了脸。 偏偏他说不出来这是污蔑,因为以元明那性子……说不定真是这么教的!杀人夺宝的事干就完了,怎么还拿来教徒弟呢? 观战观得差不多了,渡星河没忘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不让师兄久等了,我们回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谷中却异变陡生。 修士斗法,殃及花花草草,不少寒骨草的骨刺被削落在地,还有爆裂符在地上炸开,翻起泥土无数,呼得寒骨草群灰头土脸。 轰隆隆!!! 地面隆起一株巨大的寒骨草王,它挥舞的骨刺将其中一个修士扫落在地,愤怒溢于言表。 渡星河服下一粒它心丹,想听听它在骂什么。 【你们有病啊!非要在老子床头打架!老子把你们全扬了!】 说罢,它就真的抓住蓝衣修士,把他摔飞在谷外。 天笑神色凝重:“我进来之后就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修为被药王境轻微压制了,看来是妙火门不想让试炼变得太过简单。” “他们觉得寒骨草好应付,却没料到会将沉眠的寒骨草王激怒,灵力都耗费在内斗上了……不然还不至于被抓着甩出去,它没有这么强。” 狂暴的草王对着所见的活人发起攻势。 【我可不是吃素的!看招!】 面对草王的愤怒,有避让不及的炼丹师选择激活身份玉简,等人来救。 身份玉简被激活的瞬间,炼丹师身上出现一个防护罩子,将草王骨刺弹开,震得它发麻。 草王惊疑不定:【这啥玩意?】 趁着草王疑惑的瞬间,渡星河持剑冲刺,在冲刺的过程中,浑身上下覆上一层由揽霜江结成的冰甲,直取它藏着草木之心的位置! 而原本在剑后的天笑,则是直接被甩了下来。 怎么说呢,挺突然的。 但他也没干看着。 再次一道落雷,将要劈向渡星河的骨刺击开。 睁开紫极慧瞳,如同展开领域,周遭一切皆无法逃过她的眼。 剖开,取心,遁光跑路。 “走!” 天笑还没来得及降第二道雷,就被遁成剑光的渡星河揪住后领,往和师兄定好的集结地点飞去。 其逃跑路线之熟练,让观者深信,此子绝非第一次干这种别人挨打她捡漏的事! 至于随行的结丹高手…… 天笑觉得被揪着飞还挺省力的,安之若素起来了。 “师兄!” 湖边,正在采药的郑天路只见一道银光掠过,自己就被掀翻在地,滚了足足两圈,发出沉重的“砰!砰!砰!”声响。 “师兄,你看这草木之心的品质是不是更好?” “师兄,你怎么口吐白沫了?” “师兄,醒一醒啊师兄!” 渡星河招手让心月过来,用灵力治疗一番,仍然没有反应。 心月:“没有受伤,只是晕过去了。” 渡星河将目光缓缓转到天笑身上。 天笑:?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渡星河:“你把电流调到最微弱,电一电他。 根据她几乎没有的医疗知识,电击想来能够把人电醒。 “我怕把他弄死了没人给我结账。” “不会死的,有我徒弟在呢。” 渡星河拍了拍心月,委以重任的态度让她非常受用,附和了一句:“是的,哪怕被雷击得焦黑,我也能把他救回来。” 金主都这么说了,天笑便尽量压低自己的灵力输出,轻之又轻地电了一下躺在草地上的郑天路。 一阵叽里咕噜后,郑天路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一边被天笑扶着起来,一边服下宁神丹:“师妹,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太奶在跟我招手……我是被筑基期的灵兽撞了吗?意识好像都涣散了,嘶。” 渡星河微笑:“想不起来咱就不想了。” “好吧。” 犹豫了一刻后,郑天路选择了听师妹的话。 师妹说不重要的,那肯定是不要紧的事。 师妹怎会害他呢! “对了,师兄你看看,这草木之心是不是比之前的两颗更好?”渡星河问。 郑天路接过来一看,面露惊喜:“和之前两颗的品质有云泥之别!师妹,你是怎么找到的,可有受伤?” 渡星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再三保证自己没受伤,他才放下心来:“没受伤就好,既然是你取到的,到时候你就用这颗品质最好的入药炼丹。” “那之前的两颗草木之心,就都归师兄。” “你留着一颗,万一炼丹时出错,还有弥补重来的机会。” 渡星河不语。 只要师兄不出错,她炼丹就不会出错。 …… 五人集合之后,便一同去寻找能够入丹止血之物。 飞过连绵山脉,周围的植物由翠绿变得焦黄,落叶铺了满满一地,清爽凉快的空气拂在面上,教人格外舒心。 他们便知,这是来到药王境的秋天了。 秋天的药王境依着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平静无波,清澈的湖水因为水深不可测,使得积聚成幽深的墨绿。 “我认为妙火门出了一道陷阱题,他说受剑气所伤,血止不住,引我们往外伤的方向去想,可是外伤治起来多简单?甚至不需要炼丹,唯一的一种血流不止的可能,便是持剑人修的是至阳之剑法,要先将剑气净化,才能修补伤口。而能够先净化,再治内伤的丹药,则需要用到湖母。” 郑天路口中的湖母,是一种生长在特定湖泊之上的浮游生物,外形酷似透似透明的伞,边缘长着细长的触手,用以吸收空气中的灵气,也能捕捉一些飞虫作食。 “不过……看来别人也这么想。” 抵达药王境唯一的湖泊时,他们并不是最早的一批。 十五个人站在湖边,其中还有一半是渡星河认识的人。 秦清越表情复杂地看住她:“星河道友,好久不见,没想到真在丹道大会遇见你了……正好,我们应该合作。” 这里有四队人,两队是无量宗和九阳宗,而他提出要跟郑天路合作,无疑是孤立了另外一队人。 那队人身穿淡黄色道袍,正是此次参与丹道大会的离烛宗弟子,他变了脸色:“秦道友,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得倒是和平共赢,但湖中到底有多少只湖母,又够不够你们平分?” 两队合作,本身已是在钻规则的空子。 离烛宗弟子不想落下风。 这时,渡星河说:“话还挺多,谁理你。” 说罢,她便直接提剑入湖。 她身穿的玉骨衣有避水功能,对筑基期修士而言,水中屏息更非难事。 郑天路亦给剩下三人分发能够在水中呼吸的丹药,跟着下水。 原本在湖边想谈判拉扯一番的修士顿时慌了阵脚,纷纷追下水去。 ——这便是炼丹师和剑修的不同之处,前者遇事想谈判共赢降低风险,后者只想把挡在面前的全杀掉,干就完了,没干过自认技不如人,多犹豫思考一秒就是给他们脸了。 就那迟疑的几息,渡星河已游到湖泊深处。 秋天的湖水比她想象中更加冰冷刺骨。 但她也很快,见到了在湖里飘浮的透明湖母。 它们浑身闪烁着淡蓝色光芒,一呼一吸皆在游动。 渡星河眸光一暗,快速清点数目。 那离烛宗的弟子顾虑不无道理,前来夺取湖母的修士足有二十人,撇除掉不需要湖母的打手,剩下要参赛的炼丹师也有十一人,可是她睁开紫极慧瞳,搜索所见的湖母,却只有九只! 九只,要怎么分? 渡星河二话不说,飞身而出,正要拿下最近的一只湖母,可她刚有动静,原本懒散地飘浮着的湖母竟在水中消失了! “不对,不是消失。” 渡星河自语,紫瞳捕捉到它的逃跑路线,游动不输剑光! 她感受到其他修士入水,全速下潜。 不能再拖了。 她剑光一闪,灵力喷薄而出,所经之处,竟在湖水里结出一条冰柱,直将那只湖母牢牢冻结住! 被冻结住的湖母无处可逃,只能沦为她的囊中之物。 当渡星河将它收入储物戒之中时,薛宴光和天笑同时赶到。 想起这哥们的雷灵根,她一激灵,赶忙传音入密:“不要放电!还差一只!你拿了咱们就走!炸鱼可耻!” “……好。” 天笑的战斗经验何其丰富?一眼扫过去,他就知道湖母的数量不够,必然要打起来。 然而这在水中,他颇有投鼠忌器之感。 天笑毕竟是在场修为最高的,他要夺走一只湖母并不难,于是眨眼之间,众人就发现湖母只剩下七只了! 他们立刻参与起争夺。 只见明栀素手一抖,展示出她戴在手上的栀子花环,它通体雪白,哪怕在水中亦有暗香浮动,是元明尊者送她的定制法器,灵力涌动,朵朵看似无害的栀子花飞去,罩向其中一只最近的湖母。 因为先前看见渡星河抓捕湖母,发现它在水中的速度极快,她以栀子法器作大包围,便万无一失。 明栀面上露上势在必得的笑,那只湖母也的确离她最近,可谓占尽优势。 可是因为担心师妹,也服丹潜水下来的郑天路,同样游到了距离那只湖母极近的位置! 他不仅服了能水中呼吸的丹药,还有在水中增速的飞鱼丹,更同样认出了湖母近在眼中,下意识地伸手去取。 眼看着那六朵栀子花就要包抄攻向师兄,渡星河再次出剑,将那六朵蕴藏灵力的栀子尽数冻结! “你!” 明栀瞪向她。 薛宴光见师妹受委屈,只是顾及要夺取湖母,才顾不上理会她。 原本,明栀最近也最好获得的湖母现在落到郑天路的手上,她只好去争夺更远的。 湖畔中,法器剑光华彩不绝,各显神通。 明栀咬牙再次催动灵力,冒出更多的栀子花,薛宴光同时也提剑刺出,配合师妹的攻势。 然而,就在她快要再次得手的时候,她听到渡星河的声音:“坏了。” 跟着她来的那个男子问:“怎么坏了?” “我境界压不住了。” 天笑:“……啊?” 渡星河服下明心破障丹,以防在渡劫时遇到心魔。 天上乌云攒动,雷光似龙,在云中游出钻入。 因为争夺湖母的关系,周围灵力气息涌动变成常态,麻木了修士们的感知,并不知危险即将迫近。 说时迟,那时快,渡星河扯开腰上的金碗:“保护师兄!” 矿灵立刻化作巨大丹炉,将一脸懵逼的郑天路罩入其中,顺便封了个口。 湖泊上的雷影重重,电光如有实体,贯顶而下! 湖泊中众人最后的记忆,是一片白。 结丹的雷劫是冲渡劫者而来的,其他人只是被波及,何况他们进药王境前都带了保命法器,这次雷劫并不致命,但,也仅仅只是不致命。 离渡星河最近的天笑和明栀都遭了殃。 前者本就是雷灵根,修为也高,压根不怕。 后者却是连人带法器被电焦了,晕歇过去。 “这就是结丹的感觉吗?” 玉骨衣先挡一层,渡星河握紧剑柄,灵气从每个毛孔涌入,每一道落雷都将她凝炼压缩到极致。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想看清雷劫的来源,却忘了自己还开着紫极慧瞳。 渡星河先是看到黑压压的乌云,阵阵雷光在云层间闪动。 再然后,是一段段闪现的画面。 光鲜炫目的皇宫,许多任帝王,包裹在她身上的金银丝刺绣,穿着华服自尽的女人,还有抱着她痛哭的妇人,烛光好亮,映在她眼里,成了耀眼的碎芒…… 被刻意压制着的记忆封印随着境界突破而消解了大半,渡星河却仍看不清记忆里的主角是谁。 人太多了。 一个人的一生,真的能见到那么多人吗? 她穿越之前,到底活了多久? 别人结丹醍醐灌顶,渡星河却恰恰相反,她之前活得挺明白的,如今却迷茫了。 “别看了,”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盖上她的眼睛:“先把劫渡过去,我给你扛两道了,我好亏。” 渡星河拨开他的手:“我也有钱。” “那您继续看。” 雷劫当然不能全让他人扛了,但有前辈为其护法,的确轻松许多。 可当雷劫落尽,结丹成功,渡星河也没看明白穿越前的自己到底是个啥,能活那么久,见尽王朝更迭。 看来,只有等她境达金丹,才能彻底拨开迷雾。 当最后一息吐尽,渡星河完全告别的过往的自己。 在筑基时,她觉得自己大不一样。 但结丹后,渡星河才发现之前的她是多么浅薄。 湖水笼罩了她的周身,她却不再需要屏息,她甚至能从水中抽出所需的氧气,沉重而清晰的心脏跳动之声,以她为核心,在湖泊里荡开。 “我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健康过。” 她笑意跃上唇角,眉眼弯弯 随着寿元增加,渡星河正式踏入结丹期,成为一名结丹修士。 看一眼被电晕了的其他人,渡星河毫不犹豫地取走了剩余的湖母,顺便让矿灵把师兄也捞上水面。 既为竞争者,削弱别人便是增强自己。 没把他们身上的钱财法器全薅走,是她知道有海镜同步直播之后,最后的良心。 “师父!” 渡星河刚出水面,心月便扑了过来: “我、我以为师父被雷劈死了,参水不让我下去,让我等雷劈完之后,再想办法下去救你。如果师父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活了。” 接着,心月的灵力就不要钱一样往她身上灌,修补每一处被雷劫所伤的地方。在她的治疗之下,渡星河破损的心脉被逐一修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渡星河摸了摸她的发顶,却对惴惴不安的参水点点头: “你做得对。” 心月被掳去当为玄朝延续血脉的工具,和神明做了交易,失去右眼右手,又被渡星河所救,精神状态本就不正常,对她的信赖和忠诚非旁人能够理解,在必要时候,更需要参水拉她一把。 参水的罗刹棍法以火为主,在湖里战斗力会被削弱,不如在上边等着。 原本被劈晕在湖水之中的修士渐渐浮上水面。 天笑把那句话还给她:“炸鱼可耻。” 矿灵重新变回金碗,坐在地上的郑天路傻傻看向她: “师妹,我们刚才是不是遭天谴了?” “不是,我刚才突破结丹,让天笑给我护法,他说要加钱,你帮我把账结一下。” 原来不是遭天谴,只是渡雷劫了啊! 郑天路大松一口气,一边贺喜师妹突破,一边掏钱付账。 天笑收好灵石,静静听他们贺喜了一会儿,才道:“恭喜道友,只是我这也有个坏消息。” “你说。” “我在结丹巅峰待了许久,上次差点渡劫,因为心魔中断,暂时也不想再渡,但是,”天笑一顿:“方才道友渡劫,我帮忙护法站得太近,分到好多雷劫,被劈得有点想突破了。” “……” 众人面色一变,齐刷刷地后退了两步。 突破金丹的雷劫跟突破结丹的,不是一个强度的。 渡星河突发奇想,踩着水面走到明栀旁边:“要渡劫的话,就能抱着这个人渡?” 天笑默默看她一眼,还是郑天路觉得实在太过危险,在储物戒里翻箱倒箧,找出能压制修为的丹药让他服下。 “老板,有点难压。” 他长得好,一脸被憋住了的忧郁模样往那一站,眼睛委屈得波光闪闪,郑天路都有点同情他了。 然而,渡星河一句话将他打回结丹:“在这渡劫就扣工资,还渡吗?” “……谢谢,压制住了。” 第67章 当玉牒侠被禁用玉牒 “就这么把他们丢着不管吗?” 见渡星河再次御起飞剑,郑天路回头看向浮在水面之上,昏迷不醒的十五人。 他一直待在炼丹房和药园里,不太接触外人,自然不如其他修士杀伐决断。 渡星河一顿:“师兄说得有理。” 说罢,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湖母,衡量过昏迷过去的人实力之后,塞到了其中一人的手中:“走吧,走晚了要被追上了。” 她跃上剑,没忘记捞一把心月。 参水很自觉地坐上郑天路的飞行道具。 五人飞远后,渡星河才说:“待他们醒来后,要是发现一只不剩,肯定会记上我们,但如果发现别人也有,那嫌疑就分散了。比他早醒来的,又会不会去抢夺他手里的湖母?筑基到结丹期的修士,苏醒的时间点该不会相差太远,总之给他们添点乱子,我们赶快把要收集的药材都采到手,必要时就从别人手里抢。” 郑天路:“……” 系统:【有超过十个以上的人觉得你诡计多端,十分阴险,宫斗积分+5】 渡星河的手抖了一下。 “师兄,你会觉得我很阴险吗?” 郑天路摇头:“我看到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手冻结栀子花的,何况突破境界时遭到雷劫本非你所愿。” 心月也说:“师父再单纯善良不过。” 渡星河觉得她最近思考问题的方向,越来越有娱乐圈被提纯过的粉丝那味了。 当然,团队里亦有不和谐的声音。 “阴险,太阴险了!” 矿灵试图通过晃动自己发出更大动静。 但它不算人,所以不被渡星河计算在内。 想来,该是有正在观看海镜同步直播的人觉得她阴险。 既是无关要紧的人,渡星河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师父,我呢?为什么师父不问我?喂?” 参水指向自己,天笑瞥他一眼。 这一眼被他敏锐地捕捉到,得意地哼哼两声:“师父也没问你。” …… 药王境中,遇到危险的队伍不少。 但渡星河这儿,当真是抢足了注意力—— 明明是从九阳宗退宗的弃子,却在出走后顺利筑基结丹,每一步修为的提升,都如同一个巨大的耳光,凌空抽到问心崖上的旧日同门脸上。 一介散修,怎么可能? “融羽真人也太会教徒弟了。”有人猜想。 “融羽真人丹修,丹道有几个能结丹的?从她扛雷劫的过程来看,她仍然是以剑修入道的,”另一人低叹:“既然没放弃剑道,何苦离开九阳宗。” 作为三大宗之一,想入剑道去九阳宗,已成为平云大陆的共识。 可以说,百年都没出过一个主动退宗的。 即使有再多的恩怨委屈,赖也要赖在宗门,退宗下山,等于自绝仙途……如果渡星河当时不是自以为激活了无敌系统,怕是也会选择留在宗门虚与委蛇,徐徐图之。 渡星河退宗一事传出来,九阳宗的说辞是她资质平庸,自请退宗。 资质平庸? 她不仅在六十岁前能炼出天品丹药,同时还是一位结丹剑修! 如果这资质平庸,那世间就没有天才了。 “她才几岁?据说是和秦清越同辈的?那比苏衍还年轻啊!退宗前不过炼气期,退宗后居然还能顺利筑基结丹,了不得!” 离烛宗的人斜着眼笑了笑:“这等天赋,去何处不被当成亲传小心呵护?肯定是受了天大委屈,才要退出宗门。” 宋时奇不说话了。 只要没点到他的名,他就装死。 他心里气极,上次被元明的弟子忽悠到邪岭白跑一趟,这回又因为他的徒弟在这里大丢脸面,待他回去九阳宗,定要清算一番…… 对了,这回也有那个叫明栀的姑娘。 元明把她当沧海遗珠,天灵根是了不起,可是如珠如宝地养着,竟不如一个三灵根的散修,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招了自家长老厌恶的明栀,才缓缓醒转。 比她醒得更早的,是另一个阵营里的结丹修士,正为渡星河留下的那一只湖母大打出手。 “清越哥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明栀下意识地望向秦清越。 秦清越一脸复杂,手中攥着莹莹发光的湖母: “刚才……” “明栀!唯一的那只湖母在你的清越哥哥手里,快抢回来啊,这可是我们第二轮试炼炼丹的必备药材。” 张维大声道。 薛宴光拔剑:“秦道友,我必须以宗门为先。” 无量宗的弟子护着秦清越想撤退,本已艰难,如果薛宴光再出手,他的湖母怕是保不住了。 “师兄,不要!” 他刚要出手,腰身便被明栀抱住。 “栀栀?”薛宴光不解。 “我们原本是要合作的,何况凡事也有先来后到,我们还是另寻可以替代的药材吧,”明栀低声说着,眼眸中泪花闪现,可怜极了:“我实在不愿见到师兄你和清越哥哥刀剑相向。” 两队之前的确是合作关系。 如果没有之前的矛盾,明栀这番说辞,顶多被人觉得她太重视道义,以后怕要吃大亏。 然而有了前车之鉴,九阳宗的三个丹修就觉得在明栀眼中,同门还不如她的清越哥哥重要呗。 拿了宗门那么多资源,胳膊还往外拐? 而从明栀的角度,她又不是丹修,自然是对自己慷慨大方,又俨然是丹道新生代领头羊的清越哥哥更值得她去讨好。 没有无缘无故的圣母心发作,全是利益决定立场。 “等出了药王境,我再来向五位赔罪!” 薛宴光不忍心动真格挣脱师妹,只能眼睁睁看住秦清越在同门的保护下,成功脱身。 “对不起,师兄,我……” 明栀抹眼泪道歉。 薛宴光摸摸她的头,拭掉她的眼泪: “唉,我早知道你纯善心软,我没怪你。” 九阳宗三子面面相觑。 不是,损失的不是他们仨吗?师兄怎么原谅上了? 朱盈秀举手:“师兄,我怪她。” 张维也举手:“我也怪她。” 于益义…… 药王境内不得使用通信玉牒,他无处可输出,当薛宴光看过来时,他说:“我不光怪她,我也怪你,我都不知道你俩是来干吗的?我们来丹道大会参赛是你们展示绝美爱情的一部份吗?” 薛宴光不悦:“你怪我?” 于益义:“不怪你也行。那就是你作为剑修实力不如秦清越一个丹修,自知不敌,所以索性不出手,那我就不怪你了师兄,你不是徇私,你是真的弱。” 第68章 多子多福的庇护之怀上五胞胎! 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薛宴光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便是这八个字。 “……现在是丹道大会,我是你们的师兄,对我的决断有什么不满,也该等回去再说。” 冷静下来后,薛宴光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湖母已失,但不是完全没有可以替代其药性的药材,你们还需要我们保驾护航。” 于益义还想继续骂,被朱盈秀拽了一把。 他回过头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丹道大会重要,回去再说。 “走。” 见到三人屈服坐上飞行法器,薛宴光搀扶着明栀御剑起飞,对她好言安慰一番。他自以为摆平了队伍里的矛盾,却不知如今他并非公正处理,只是用“实力”让三人低头,将怨结得更深。 绝对的实力在修仙界固然能横行无忌。 可又是绝大多数的修者,达不到“绝对”的高度,还是得遵守规矩。今儿三个炼丹师屈服于形势,待回到九阳宗,便是清算二人之时! 海镜外,众人脸色各异。 宋时奇不敢装死了,他铁青着脸骂道: “元明教出来的好弟子!之前当真被此子装出来对炼丹师的敬重骗了,听他说他和秦清越的关系极好,才特许他带着师妹来丹道大会的,没想到他会是这般主次不分,是非不辩之辈,等回去一定好好惩治他。” 不由得他再沉默了。 再沉默下去,就是默认薛宴光的言行等于九阳宗的态度。 九阳宗苛待有天赋的弟子,致其退宗下山,这固然使他们面上无光。但他们对待自家炼丹师的轻慢,甚至用实力差距令对方屈服,这点才是致命打击。 每个宗门混出头,打好根基之后,想的都是开始培养自家的器修和丹修。 不同宗门之间相争,看轻别人的炼丹师不要紧。 甚至抱着“先杀后援”的心态,去偷袭截杀对方的炼丹师,都是宗门斗争中常见的手段。 问题是,九阳宗对自家的炼丹师居然也如此傲慢? 谁还愿意跟他们合作办事? “呵呵,原来这就是九阳宗嫡系子弟对炼丹师的态度。” “大开眼界。” “春慈大师,原来在九阳宗,丹修的地位这么低么?” 被问到的春慈大师眉头紧皱,终于在宋时奇盼望的目光下开口: “我往年因为曾在问心崖上短住作客,九阳宗待我未有轻慢之处,想必当中定有误会,看错弟子秉性亦是时有之事,回去好好教导便是。只是我也替那三个可怜的炼丹师说句公道话,他们不是要求他们师兄必须打败其他修士,将湖母抢到手,只是想师兄尽力而为……怎么惩处弟子,是他亲传师父的事,我不能越俎代庖,但可否让宋长老代为作主,给他们一点补偿呢?” 他搭好下台阶,宋时奇赶忙顺坡而下,当即许诺了许多好处补偿三个弟子,其他丹修面色才缓和起来:“九阳宗是名门大宗,我就说办事不会如此糊涂。” “我等修士非不讲道义之辈。” “那是,连同门都不帮,那真成什么人了。” …… 药王境内,渡星河一行人来到了夏天的海边,寻找可催阳的药材。 “师兄可有想法了?” “凡人相信以形补形,觉得动物的鞭为大补之物,其实不无道理,却想得不够深。” “师兄请说。” “你想,净身和阉猪,最要紧是除去哪个物事?” 渡星河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和郑天路说起此事时的心有戚戚然不同,参水听得津津有味:“之前小云山上不结果子,生灵死绝,我也想过净身入宫来着。” “啊?” 四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 在万奇楼住宿时,郑天路就知道了参水妖修真身,而结丹期巅峰的天笑亦能轻松看穿他的化形。 “考科举是不可能考的,修士也不要妖修,但只要切了就能吃皇粮,太划算了吧!总不能看着我的前妻和崽崽们饿死。” 经参水一说,这竟然成了一笔很理想的买卖。 上岸的第一剑,除了斩向意中人,也可以是挥向二弟。 参水:“还好遇到师父,我才保住了根,太感激师父了。” 渡星河:“不客气,但我不想和你的根扯上关系。” 郑天路轻咳一声,将话题拉回来:“总之,要兼顾本阴和催阳两效的,就得从海里找,还请师妹和天笑为我护航。” 附近没见到其他修士,五人这回一同入了水。 郑天路指哪,他们就打哪。 大抵是考虑到炼丹师的战斗力,妙火门更把试炼重点放在如何从要求中识得所需的药材,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海中灵兽并没有特别强悍的,甚至不需要渡星河出手,参水和心月二人足以。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也是两人冲在最前头的原因。 渡星河闲不住,她就跟那海中虎鲸似的,路过的双头毒虾她都想扇两巴掌。 然而,她一运功,就发现了来自丹田中的异样。 结丹修士能返观内视,她一看,竟看出了不得来。 “道友,” 渡星河游到天笑身边,面上难得露出些微的迷茫神色:“我有事想请教一下你,关于结丹的。” “可以,等出了药王境,” 他补充:“事关己身,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海镜还在直播着呢。 渡星河心领神会:“那便等出去。” 两人的对话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她结丹过程出岔子了。 这才对嘛! 要是散修也能无痛筑基,顺利结丹,还要拜入宗门干什么? 这等天赋,太叫人眼热。 她这么一说,反而消除了许多旁人对她的过度关注。 采集到足够的药材后,五人退出药王境,向申怀楼登记在药王境内所得,又经过做了双重的保密手续,将药材封存在妙火门药柜里,待明日再用。 郑天路和天笑的雇佣关系结束,渡星河有事所托,他才稍作逗留。 当然,也是师兄结的账。 “说吧,你遇上什么事了?” 渡星河一脸凝重:“我结了五颗丹。” 闻言,天笑的面色更加凝重:“你走火入魔没发现?” “真结了五颗丹。” 听她言之凿凿,天笑便道一声失礼,探向其丹田之位。 结丹是修士在筑基和金丹之间漫长的过渡期,结出来的丹会是在丹田气海中,类似液体和固体之间的暧昧状态,透着明亮温暖的勃勃生机。 而这生机,渡星河有五颗。 “……” 天笑收回手,略微沉思后道:“我不曾听过这种事,不过修仙界中万事皆有可能,我观你神台清明,气海宽阔,称得上是完美结丹,不用担忧太多,或许能从中觅得对修炼的好处。” “对凡人来说,体内真元只能暂存肉身,有灵根才能吸收灵气为己所用,单灵根不也就好在结丹没有瓶颈?丹本就是法力凝聚之物,结丹之后,灵根上的天赋差异就不重要了。” “你走的这条修仙路,也许以前从来没人走过,未必你就走不成。” 最后,天笑还是建议她再问问自己的师父。 挂名师父也是师父,能问为什么不问? “是我之前想岔了。” 渡星河颔首道谢。 “不客气,让你师兄在募兵榜上给我打个五星好评。” 得到渡星河允诺后,两人交换了玉牒,他说:“以后有活儿直接找我,不用给商会赚中介费。” “接私单你不怕被赖账?” 天笑淡淡一笑:“赖账我赚得更多。” …… 回到万奇楼的房间后,渡星河打坐修炼,静心感受结丹后的不同。 吸收着天地灵气,五团受到天雷洗炼的丹雾变得更加凝炼。 修士在突破境界后,都会获得一段进步飞快的红利期。 她更要打好根基。 五颗丹一起缓缓转动,渡星河很快感受到了它们的不同之处—— 每一颗,竟对应着不同的五行属性! 就在她逐渐掌握五颗内丹的同时运转后,系统不合时宜的鞭炮罐头音效响起。 系统:【恭喜宿主在多子多福的庇护下,怀上五胞胎!】 系统:【一段时间不见,宿主又怀啦!】 系统:【让我看看宿主怀的是谁的孩子!男的女的!】 系统:【呃……】 “咳咳!!!” 渡星河险些被气出内伤。 她往走火入魔方向想过,猜疑过蛊灵,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因为麒麟有了机缘。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多子多福的影响! “你这什么强盗逻辑啊!按你的逻辑回路,万一我得结石,是不是也要会被影响得果实累累?” 面对宿主的质疑,系统手忙脚乱地查错。 最后它得出结论:【胆结石和宿主现在怀的不一样。】 “好,我现在怀了五胞胎,那什么时候生?” 渡星河质问完,倏地想起之后的境界,可不正正就有“元婴期”? 元婴,怎么不算婴? 但元婴是待一颗无形无质的金丹炼成后,炼化元神,显化婴儿之举,并非真生出另一个孩子来,按这么算,岂不是我生我自己? 在数次主统交锋中,系统都是率先沉默的那一个。 但这回,轮到渡星河说不出话了。 见宿主如此消沉,系统也想方设法地安慰宿主:【商城里有无痛打胎药,宿主可要……?】 “不行。” 渡星河一口拒绝。 她好不容易结的丹,比起打掉它,她宁愿做一个坚强的五丹妈妈。 系统小心翼翼地补充:【宿主嫌怀得多的话,可以只打掉一部份。】 系统商城出品的减胎丹,必属精品,说打哪个就打哪个。 渡星河还是没理它,再次打坐运功。 灵气入体后,被自动分门别类,充盈到对应元素的丹里。 虽结五颗,却又是一个整体。 一个小周天过去,同住的郑天路不敢打扰她,当旭日初升之时,渡星河的额头浮现一层薄汗,她睁开眼,眸中紫意大盛。 “原来如此!多怀居然真是福!” 经过一次完整的修炼,渡星河惊讶地发现,多丹竟提升了她的修炼速度,而且让她能掌握其他的五行之力,再不受灵根所限。 至于结婴时,结出五个自己怎么办…… 那太遥远了,起码现在来说,渡星河是得了天大好处。 “师兄,走,我们去第二轮考验了。” 渡星河站起身。 一念之间,污尘便从身上消失,皮肤白皙得几乎发光,精神气令人不敢逼视。 郑天路看她精神不错,悬起的心放下大半。 他交给渡星河一个储物戒:“你昨天打坐修炼的时候,我去跟师父说了你成功结丹的喜讯,这里面是我和师父各自炼的丹,都是对稳定气海有好处的。” “谢谢师兄。” 她接过储物戒,面上不显,心里暖暖的。 “这都是同门该做的。” 郑天路赶紧说。 听说师妹不会在历火岛久待,他更要抓紧机会让师妹体验到同门爱,好让她快点忘记九阳宗那帮混蛋! …… 两人一起走入会场。 第二轮的试炼就在妙火洞府海滩上一片非常宽阔的广场上,上面提前布置好了丹炉地火和屏蔽阵法,防止谁炸炉影响到其他人,也防止自带丹炉的参赛者在炉里提前做手脚作弊。 “接下来就靠自己了。” 郑天路拍拍师妹的肩。 “还得仰仗师兄呢,等下师兄别怪我一直看过来偷学一二。” “哈哈,师妹真幽默。” 屏蔽阵法只是让炼丹师们不受外界因素干扰,但互相怎么炼丹是看得见的,也不怕被偷学了去。 先不说偷学的难度,在丹成之前,谁又知道谁的炼丹手法是正确的? 阵法透明,本身也在考验炼丹师的心性。 有不够自信的炼丹师,便会因为临时看到其他人的炼丹手法和自己不同,产生了自我怀疑,把定好的丹方改来改去,左添一点右加一把,最后炼出了一把黑糊糊。 还不如专注自己的丹炉。 “你要真能学会,我不介意你多看我,但丹道还需专注自身。”郑天路叮嘱道。 两人交谈间,九阳宗的三个炼丹师也在同门陪同下来到现场,明栀提着一袋热腾腾的灵食和水,交到朱盈秀手中:“这是我特地买回来的灵食,可以补足灵力,怎么能饿着肚子炼丹呢。” 朱盈秀盯着她,有点不想收下。 她昨天劝于益义屈服,只是在药王境内还要依靠二人,不代表她原谅他们了。 “在药王境内,是我做得不对,我会改的,秀秀对不起,不求你们原谅……” 说着,明栀眼里已有楚楚泪光。 薛宴光看不得她受委屈,见朱盈秀迟迟不接过灵食,指责她苛刻的话又到了嘴边。 “哦,那拿来。” 于益义一把接过灵食,分给张维和朱盈秀:“该吃吃该喝喝,她不是不求我们原谅吗?的确不原谅,早干吗去了?发神经。” 薛宴光还要说话,三人往有着各自编号的丹炉里一站,任凭外面洪水滔天,他们也听不见了。 明栀泪光闪闪地看向渡星河,她立刻拿着药材进入自己的屏蔽阵里。 和其他修士相反,渡星河并不急着引火。 她甚至坐在飞剑上,看向郑天路。 “她这是干什么?” 申怀楼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难道是毫无头绪,只能望着她的师兄求助?但,郑天路也顾不上她啊!” 这毕竟是对炼丹师来说极为重要的场合,郑天路纵然宠师妹,也是先把自己的丹道放在前头,并未注意到师妹在看着自己,一心只有眼前的丹炉。 于是现场便出现了一副奇景。 郑天路认真炼丹,渡星河暗中观察。 薛宴光淡笑:“果然,她根本不会炼丹,只是不知道使了什么卑鄙手段,让融羽真人收她为徒。” 明栀还想着宗门的事,秀美的眉宇间添上忧愁。 唉,她真不是故意的呀。 她怎会不向着九阳宗呢?只是清越哥哥待她极好,又教她如何能对他刀剑相向?于益义太不体谅她了。 随着时间流逝,半数的炼丹师都炼好了丹。 妙火门长老和裁判看如向渡星河的目光也越来越失望。 她的这番表现,若给融羽真人看到,合该重新考虑将她记在名下一事才对。 “呼……” 郑天路丹成,颗颗透着浓郁药香的丹药飞入裁判席上的锦盒之中,杜绝作弊的任何可能性。 他这才有空抬头往师妹的方向望去。 自己炼成了,师妹呢? 就在这时,渡星河终于收起剑,一拍丹炉。 五丹之一的火丹应她念起,引动地火,原本和凡火只有颜色之别的火焰,在神念的牵引之下,变成了朵朵火莲夺目绽放。 这一次,渡星河终于能使用控火诀了。 火性暴烈,在她神念牵引下,乖顺得如臂使指。 随着炼制完成的人越来越多,还没炼好的炼丹师心理压力就越来越大。 一个又一个完成了,渡星河她还在炼丹! 当掌握了火丹后,炼丹才真正变成了一种享受。 她并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师兄说,这一昧丹药的重点达到阳阴平衡,绝不能让其中一样压过对方,可鲸白子的阳性却太重。” 渡星河看向药材的眼瞳里,有紫意缓缓流转。 在紫极慧瞳的审视下,药材灵性被她尽数掌握,将误判的风险降到最低。 “有了。” 她暗使揽寒江,丝几白雾缠绕鲸白子,再投入地火的烘烤里。 烘烤时长和火力,竟臻向完美。 只是这一操作,又耽误了些许时间。 仆役已走到了意味着试炼时限结束的鼓前,准备敲响它。 鼓声一响,便是炼出天品丹药,亦不计入成绩。 郑天路攥紧拳头,眼中忧色更深。 薛宴光边笑边叹气摇头:“还不如早些放弃,别让这么多人看她笑话。” 郑天路猛地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你!” “我怎么了?” 薛宴光把手放在剑上。 郑天路以前被剑修和体修欺负过,他最怕的就是这些能打的。 但这人取笑他师妹,气得他一边怕,一边放狠话:“你再说我师妹的丧气话,我就花钱找人打你!” 他打不过,他请来的人还打不过么! 薛宴光面色一冷,正要和他好好说道,场中异变陡生。 渡星河炼的丹,炼成了! 丹炉被震开,一抹金光照得周围大亮,接着便是丹药飞往裁判席…… “咚!” 噗噗噗噗~ 鼓声起,但丹药还在飞! 她到底炼出了多少丹? 不是炼六颗就好了吗? 渡星河的丹炉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一样,噗噗噗噗噗的飞过来,没完没了,同样的药材,足足翻了三倍! 最后,写着渡星河编号的锦盒里,丹药堆成了小山高。 众人惊骇的目光看向她,又望向那丹药山。 “这……” 申怀楼正色,先裁定了最要紧的事项:“丹成在鼓声响起前,渡星河炼的丹合规。” 明明是最晚炼成的,渡星河却抢足了风头,成为全场最闪耀的炼丹师。 妙火门长老们开始了漫长的评定时间。 他们会一眼筛掉最差的,剩下最好的五份,再作细裁。 不出意外,秦清越和郑天路都留到了最后,还有纯丹堂的叶艺。 让众人意外的两位,则是最晚成丹的渡星河和九阳宗的朱盈秀。 没拿到湖母的她聪明地选择了裸海蝶的蝶骨,炼出来的成丹也极为出色,让宋时奇挽回了一点颜面,努力向其他人证明:“我们九阳宗还是很重视丹道的,盈秀这弟子打小我就看好她。” 台前,朱盈秀的脸庞兴奋得红扑扑的。 因为那俩癫公癫婆的缘故,使得众人对九阳宗的炼丹师只留下了一个被坑的小可怜印象,可是被同情绝非他们之愿,他们是想来打出一番名堂,让丹道大师们记住他们的名字。 她做到了! 等待出结果需时,参赛者可以自由交谈。 往年,出色的参赛者都会交换玉牒信息,结下同届炼丹师的情谊。 秦清越看了看渡星河,他走到朱盈秀身边,替明栀向她道歉:“栀栀太心软,有时有糊涂之举,我因此受益,倒不能再说什么,只是以后你在丹道上有何疑问,都可以来跟我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是打从心底地感到歉意,想要补偿。 九阳宗三人之前也总说想请教他。 “不必了,” 朱盈秀摇摇头:“你要拿自己来补偿我们,我不能代表张维和于益义他俩拒绝你,但仅就我自己,我不想跟你交流丹道。” 她神色平静,眼神坦荡。 丹修是不擅战斗,可同样是修仙者,同样有自己的道心。 “你们聊完了吗?” 渡星河踱步过来,闲闲地问一句。 “……朱道友,我们下次再聊聊,真的很对不起,”秦清越走到渡星河身边:“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啊?我不是问你,你们聊完就把朱道友借我呗。” 渡星河理都没理他,看向朱盈秀。 刚结丹的她还不能得好地掩盖气息,狂傲的剑意让她连头发丝都透着危险。 “好。” 朱盈秀也不想跟秦清越说话了,她便跟着她到郑天路那边去: “叶艺的玉牒拿到了,咱俩也交换一下。你好,我叫渡星河,” 见朱盈秀盯着自己,渡星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怎么都看着我,我真是炼丹师啊。” “你不是剑修?” “双修,单修剑道太穷了,炼丹能挣钱。” 渡星河直言自己的穷困,把朱盈秀逗笑了:“你这么年轻就结丹,又怎会穷,到处多的是人愿意花钱请你当座上宾。” 这修仙,有时跟科举挺像。 能中举,就不会穷,别人会主动送钱来,全自动发家。 渡星河也明白此理,不免想起那个爱财如命的雷灵根修士来。 郑天路咦的一声:“师妹你缺钱早说啊,我多的是,以后出门就刷我的储晶卡。” “好说。” 三人友好交流,除了叶艺还愿意搭理秦清越外,这位以人缘好着称的无量宗亲传,竟像是被孤立了一般。 终于,妙火门裁定出前五名。 “第五名:纯丹堂叶艺。” “第四名:九阳宗朱盈秀。” “第三名:无量宗秦清越……” 听到秦清越只得了第三名,台下等待的明栀面色大变。 怎么能够!? 同门得到奖励,不会分她,但清越哥哥早就答应将所得奖励分她,而她又很需要第一名的奖励,所以才在一番权衡后,阻止薛师兄抢夺秦清越手中的湖母。 没想到,有她横插一脚,秦清越居然也没拿到第一名。 输给郑天路就算了,渡星河她凭什么? 明栀一脸的不服气。 而台上,申怀楼也露出迟疑的神色:“对于第一名跟第二名的排序,我们刚才争论了很久,怎么会两个人的炼丹手法如此相像呢?不说是不相上下,简直是一模一样!这要如何分出高下?” “我们只能采用最朴素的验证方法——” “试丹。” 众人面露恍然之色。 怪不得比以往耽误了更久,原来是要试丹。 “最终发现,渡星河的成丹在阴阳平衡方面更加出色,在三倍成丹数量之下,居然保证了药性不失,的确更为出色……” 申怀楼宣布:“丹道大会第一名,渡星河!” 第69章 除了丹修和剑修 丹道大会第一名的奖励,是能够洗炼灵根的补天丹。 炼丹师修行艰难,因此也研究出了不少能够“走捷径”的丹方,只是所需的材料罕见难寻,炼制起来条件苛刻,往往有价无市。 当盛放着补天丹的金黄色锦盒递到渡星河手上时,许多炼丹师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谢谢。” 第二名的奖励是一个由上品玄铁所制的丹炉。 郑天路收下丹炉,面上没有一丝不满。 这可比他之前用的好多了。 上面还有妙火门门主亲自刻下的纹路,能增加地火的稳定性。 “师兄这丹炉真好啊。” 渡星河说完,腰就被无风自动的金碗撞了一记:“唔!” 矿灵没别的,就是硬。 它什么也没说,但渡星河知道,它不爱听人夸其他东西。 “远不如你的补天丹价值连城,”郑天路说完,才想起来:“你已结丹,此丹对你就没用了。” 修丹道能结丹的,当真如凤毛麟角。 剩下三人也陆续收到了奖励。 “师兄还没结丹吧?” “自然。” “那这补天丹就算我后补给师兄的见面礼。” 想到递给他会被拒绝,渡星河直接将锦盒抛给他,他怕摔坏丹药,下意识就接住。 “师妹?” 郑天路一愣。 渡星河早就走到场外,和前来迎接的俩徒弟打招呼。 他只好跟上:“师妹,这是你的头名奖励,怎么能给我呢?” “师兄掏灵石结账的时候,可不似此刻忸怩。” “怎么一样?” “哪里不一样?”渡星河反问。 郑天路顿住,可没片刻便笑起来:“师妹待我真好,虽然是师父收的,却跟亲生的没两样。”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这师妹是最面冷心热的。 他待她以诚,她就也对他好。 渡星河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毛骨悚然,便道:“我本来的确是为了补天丹而来的,但在药王境里顺利结丹,补天丹便用不上了。” “可还有你身边的师侄。” 即使不谈先来后到。 渡星河分明是把心月当亲传来疼的。 “我徒弟?” 却见渡星河微妙地弯了弯眼睛:“也不妨跟师兄坦白,她是天灵根。” 如果天灵根还要用到补天丹,那是真的太想省劲偷懒,或者遭遇灵根受创的意外。 郑天路:…… 他早晚要跟这些天赋怪拼了! “星河道友。” 只是没料到,刚接受完同门的恭贺,秦清越就走了过来。 渡星河便问:“有事?” 秦清越本来打好了长长的腹稿,却在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明白到一件事--前面铺垫的废话太多,她会直接离开:“我知道你已经结丹,用不上补天丹,可以卖给我么?我很需要它。” 渡星河本来想说喂狗了也不给他。 话到嘴边,想起来自己刚把补天丹送出去。 她脸上作惊讶表情:“真不凑巧,我刚送人了。” “送人了?” 他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语气尽是不可思议。 那么珍贵的补天丹,谁舍得白白送人。 渡星河说:“送给我师兄了。” 她轻描淡写得就像是随手送出了一件伴手礼。 秦清越张了张嘴,他还想说,明栀因为在秘境里失足跌下拷魂池,伤了灵根,使修行受阻,可否通融一二,将补天丹割爱? 可他问不出口。 就这耽搁的片刻,渡星河一行人已大步离开。 当明栀追上来,问他可要到了补天丹时,他摇了摇头。 薛宴光叹气:“栀栀你总说渡星河人好,此事可见她是已经完全弃曾经的同门情义于不顾。如此不义之辈,谁做她的同门,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背后的张维问:“他在说啥?” 于益义:“在报自己玉碟编号呢。” “薛道友不要这样说。” 竟是秦清越阻止了他:“星河道友将珍贵的补天丹送给了她的师兄,且未收分文,可见她的确如栀栀所说,是对同门极好,处处惦念着同门的好人。” 明栀开始怀疑自己灵根受损是被他气出来的。 如今论气她的功力,渡星河都得往后挪一挪。 秦清越拍拍她的肩:“灵根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 前五名可以在妙火洞府住一段时日,正好让渡星河有了短暂的落脚点。 “师兄呢?” “我当然有地方住,师父是故意让我住到万奇楼去的。既然是师父的安排,我就不反抗了。” 倒不是郑天路服从性高。 是弟子的反抗,只会让融羽真人更兴奋。 与其面对加倍的未知恐怖,与灵兽同寝也并非不能接受的事了:“还好有师妹。” 郑天路都要开始喜欢剑修了。 满满的安全感。 “师妹,我送你过去。” 想到不用再和大量灵兽作伴,郑天路步伐飞扬起来。 向灵兽的浓烈体味说再见! 再不用在漫天毛毛中睁开眼! 怀揣着对未来美好寄望的郑天路来到天字八号房前,迎面而来一个修士推着板车而至。 巨大的板车上,是数之不尽的灵兽肉山。 推板车的修士见到有人回来,也是眼睛一亮:“这位是渡星河修士吗?” “我是。” “这是阁下订好的灵兽,麻烦签收一下,”他拿出灵契来,由于明栀早就心不甘情不愿地付了货款,这交起货来就更轻松愉快了:“不同灵兽的血被抽出来封存成血丸,打包在箱子里头,贴了封条,板车上的保鲜阵法能维持七日,请阁下自行选择妥善的保存方式。” 渡星河拿着清单对比着检验一遍后,就利索地签收了。 反正都是要进麒麟肚里的。 渡星河发现师兄一直盯着自己,便道:“师兄要是看见可入丹想要的,尽管拿去。” “不必不必。” 郑天路想,万奇楼的灵兽这么怕她,背后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好奇:“师妹购下这么多灵兽肉,是为何意?” 难不成师妹其实暗地里还兼修厨道? 厨修做的灵食都是一等一的美味,要真是如此,看来他有口福了。 “实不相瞒,其实我除了丹修和剑修,还是一位……” 渡星河徐徐道:“御兽师。” 郑天路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学得这么驳杂的。 偏偏还真让她学成了。 矿灵:“你荒谬。” 第70章 崽崽不和,多是渡星河无德 郑天路初闻其声不见其影,环顾周围却无所获。 渡星河:“我怎么就荒谬了。” “你宁愿当御兽师都不当器修。” “这几天我想办法把你炼成剑,你就是剑灵了……话说回来,你就不能自己变成天下第一剑吗?” 郑天路这才发现,是师妹腰上挂的金碗在说话。 “这是师妹的法器吗?不对,有自我意识,这竟是一件法宝。” 矿灵暗暗点头。 终于有明眼人看出它的不凡了。 “很快就是我的剑灵了,但有时候也可以是我的丹炉。” 渡星河拍拍它。 金碗里化出一个嘴巴形状来,咬住她的手:“哦,现在是耗子夹。” 郑天路见过的法宝不多,更别提是跟主人斗嘴的法宝了,他猜想是因为师妹初入结丹境,还压不住灵智初开的法宝,便安慰道:“等师妹的境界提升,法宝就会听你的话了。” “师兄可知我要是想将它炼成一把称手的剑,该去找谁?师兄有相熟的器修吗?” 渡星河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毕竟矿灵现在就挺听她的话的,只是不能让它意识到这一点。 “器修啊,我认识的都是炼丹炉的,炼剑厉害的还真不知道,我们可以问问师父。” 郑天路说,可以等她喂养完灵兽,再一起去找师父。 师父在炼丹师里算是特别爱宅在丹房中的那种,特别好找。 “那劳烦师兄等我片刻了。” 渡星河将板车推入宽阔的茶室里,不想让旁人看到麒麟进食。 凝麟:【妈妈,饿饿,好多肉肉!】 它不知道从谁的话语里学到了“妈妈”这个新叫法,听上去真像稚童撒娇。 “出来吧。” 得到允许后,渡星河的手臂里泅出黑雾。 黑雾渐渐化成三米高的五彩异兽,它一昂首,头顶就碰到天花板。 即使美食当前,难得能出来放风的麒麟还是忍住了食欲,先蹭向渡星河,两个头一个一边,狂蹭她脸颊。麒麟的鳞片坚硬无比,即使是结丹期的她也不得不运转灵力,才扛住了崽崽撒娇。 【我好想妈妈,吸溜。】 【妈妈香香软柔的,吸溜。】 好消息,妈妈比食物重要。 坏消息,口水全蹭妈妈脸上了。 “快去吃吧。” 看它俩蹭得差不多了,渡星河便把麒麟推开,让它们投入到进食上。她本想施法将脸上的口水净去,却发现麒麟就连体液都自带法抗:“矿灵,变个手帕?” 矿灵:“我看你就像手帕。” “好吧,改变材质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点。” “……” 金碗上再次冒出条条青筋。 矿灵没有人类的血管,但经过连日来的学习,它学会了人类表达情绪的特征——那些被参水和渡星河气得差点晕过去的人,就是这副模样。 两秒后,渡星河先是将脸探进自己制造出来的水球里,接着拿着钢铁般柔软的帕子,拭去麒麟的口水。 渡星河打开子嗣面板。 已经进化过一次的麒麟第二次进化所需的能量高得夸张。 第一次需要一万,第二次就是十万。 “第二次就进化就能金丹了么?”渡星河盘算着。 【哞?妈妈,我记忆中应该出生后不久就该直接到金丹来着,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凝麟愧疚地说。 要是它更强,不需要依赖母亲的灵力,母亲之前就不会受那么多伤了。 渡星河微微一笑:“不要自责,就算你永远只是筑基期,妈妈也爱你。” 一句话把崽崽感动得又舔了她一头一脸。 渡星河怀疑,麒麟没直接到金丹期的原因是亲妈不见影踪,落到她手上了。 她就是真假千金文的变种,真假妈妈。 麒麟的亲生母兽到底去了何处,抑或是在某个事件里面殒落,恐怕她短时间内是得不到解答了。 同为麒麟,夜麒和凝麟的吃相却大不一样。 夜麒叼起一片肉,灵兽的肉在经过它的牙齿时便如嫩豆腐一样被割开,轻松吞咽下去,它更专注于吸收能量。凝麟却爱享受撕咬开肉的感觉:【妈妈也真是太疼着我们了,明明只要买活的回来就好啦!我还可以玩玩它们!】 说完它顿住,小心翼翼地看向渡星河:【妈妈,我是不是太残暴了?】 高傲的麒麟不在乎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唯独不想被母亲厌恶。 “怎么会?我们家凝麟最可爱,也最招我喜欢了。” 渡星河说完,向来温驯寡言的夜麒便望过来。 虽然什么都没说,眼里全是委屈。 矿灵:“哎哟,你看这孩子好像要碎掉了。” “过来。” 渡星河让它将头伸过来,在它头上亲了一下:“妈妈也爱你。” 夜麒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有点高兴。 此时,一阵巨大的灵力波动在身侧涌起。 【哥哥——】 【妈妈怎么可以亲它!妈妈是我的!】 狂怒的凝麟竟是连肉都不吃了,直接开始暴揍哥哥。 而夜麒向来是温柔的性子,还好它自愈能力强,一边挨打一边自愈,皮糙肉厚的竟也没受多少苦,只是善妒的凝麟将它被渡星河亲到的那一片鳞片咬下来吞掉才算完。 矿灵凉凉道:“子女不和,多是父母无德。” “生活枯燥乏味,蛤蟆评价人类。” 矿灵:“呵呵。” 除了毒物留给小胖之外,其余都进了麒麟的肚子。 可能是能在云来坊随意售卖的灵宠等级都没有太高的,撇除掉之前吃到的,进化值只提升了六千多。 【进化值】:9213\/ 渡星河忧心地看向麒麟,半大神兽吃穷修士啊。 凝麟疑惑:【哞?】 “不要紧,以后我炼丹赚灵石养你们俩。” …… 郑天路在客厅等师妹喂养灵兽时,顺便给心月和参水看了一下修炼进度。 渡星河没当过师父,更不知道如何教人,对两人的态度比起徒弟,更像对待小弟,有事使唤他俩干,刷到的装备宝物都分他们一点。 心月很珍惜变强的机会,《霓裳剑经》的心经部份一直没落下过,加上她是单灵根,本就受天道所眷顾,修炼起来事半功倍,竟也直逼筑基九层:“以后我想出去采药都不用雇护镖了,待你也结丹,有你和师妹保护就足够。” “结丹是什么感觉呢?和师父一样,被雷劈么?” 心月一脸迷茫。 结丹对修士来说至关重要,心月曾问过师父,但渡星河结了五颗丹这种怪事怎能向她解释?又怕自己的五丹和正常修士不一样,不敢拿自己的经验教人。 “师叔你是怎么结的丹?” “哦,师叔我还没结丹。” 郑天路有时真的挺想掐死天赋怪的。 转念一想,他在丹道之上亦算天赋异禀,待服下师妹送的补天丹,结丹之期指日可待,于是他转过来安慰师侄:“你既为天灵根,结出一品内丹对你来说不难,不必太过担忧,说不定过两年不见,你的境界就比你师父高了。” 心月压根没想过自己能超越师父。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仅仅代表她能更好地保护师父。 “修行最要紧是明白自己的道,你是为了什么踏上修仙路的?也不怕你笑话,有好些人修仙是为了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如果真能成道,你能说他心有杂念吗?杂念就是他的道!但你要想好了,你要为这份道心付上几百年甚至千年的努力,不得变改,且时时遭遇生命危险,美人、财富、权力等等,在生死面前大多不堪一击。” 郑天路说修仙修心,修一份信念。 能够一次次在生死关头熬过来的信念,支撑修士走过漫长登仙路的力量。 “谢谢师叔,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笼罩在心月脸上迷雾渐渐散去,她的心思亦清明许多。 郑天路赶忙阻止:“你先别明白,你别在我面前突破。” 这两天他受的精神冲击真是一波接一波。 比他年纪小的师妹扛雷劫结丹,又拿下丹道大会魁首,把他这个妙火门里人人称道的天才都对比得黯淡无光了,现在又来一个天灵根师侄! 郑天路疑神疑鬼,甚至开始怀疑融羽真人收渡星河为记名弟子也是折磨他身心的一环。 难道,这也在师父的计算之中!? “好,师叔,其实我现在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想法,怎会这么快就有所突破呢?” 心月见他的脸色变了又变,连忙安慰道。 她是不喜欢男人,对陌生人也很抗拒,但郑天路对他们的好意她全都看在眼内,便把他划分到了“自己人”范围里,甚至比参水的地位还略高一笃,自然不愿看到他难过。 郑天路:“不好说,这么久了我也就见过你一个天灵根。” 天灵根不去大宗门当亲传,来当一个散修的徒弟。 师妹身上必然有大秘密。 只是师妹没有主动提起,郑天路便不作打听,只是又和参水聊了一下:“我师父座下有一只金丹花灵,你下回见到了可以向它请教一下妖修的修炼方法。” 这时,渡星河从房间里走出来,四人便一同去妙火门拜访融羽真人。 再次来到药园,人参娃娃正泡在水里,水面咕嘟咕嘟地冒泡,里面泡着多种药材,香气四溢,参水感叹:“不愧是师公的药园子,就连人参都能泡上药浴来了。” 人参娃娃睁开眼睛,用须须打了一下它的头:“臭猴,要不是看在融羽真人的面子上,我又怎会浸泡在灵药残肢里面?太残忍,太血腥了!呜呜,本王跟那种暴虐无度的君王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它淌下泪来。 只是泪还没落到浴桶里,就被遁光出现的融羽真人用小瓶接下:“药王的眼泪,好东西,不能浪费。” “……” 人参娃娃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融羽真人一脸惋惜:“不哭了吗?” “不哭了!” 渡星河提议:“可否在它面前将灵药一片片削皮,受那凌迟之痛。” 药园里有灵智的小药王们纷纷转过头来,惊骇万分地看着她。 “这女魔头是谁?!” “好像是融羽真人新收的徒弟!” 闻言,融羽真人犹豫:“能开灵智的都是小药王,好好养育便是取之不绝的药材,平时我取些根须或者枝瓣来用都很小心,生怕伤到了根子。” 有小药王小声抗议:“放屁,上回把我都采秃了。” 郑天路点头:“能割的部份就那么点,削不了多少片。” “不要紧,师父师兄忘了吗?我是剑修,” 渡星河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剑法好,能削好多片呢。” 药园里的小药王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真是毫无药性的大魔头! 突然,浴桶里的药液变了颜色。 融羽真人一看,大喜: “药王吓尿了,不错,药液浓度又有所提高。” 人参娃娃年岁不知几何,虽然心性纯稚,但平时爱在小辈面前摆他老气横秋的架子,这次却是真切地丢尽脸面,竟是哇一声的钻进了药液里,没脸见药了。 四人便被融羽真人带往二楼之上,只是在树梯上升到一半时,他们所站的位置竟然裂开一道口子。 未等他们掉下去,渡星河便一手提俩,捞住师兄和心月。 “哎呀,星河身手太好了。” 融羽真人一脸惋惜:“原本以为这次能把小路的屁股摔成三瓣的呢。” 郑天路死死扒着师妹的手臂不敢松开,感到了巨大的安全感。 呜呜,还是师妹好! 只是…… “对了,师妹,我们是不是忘了个人?” 渡星河只有两只手,能捞的人有限。 还有一只漏网之猿。 “师——父——” 参水攀爬在树上跟他们打招呼:“我没掉到地上,我会爬树。” …… 到了树屋上,融羽真人让他们坐好,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灵食家常菜,颗颗灵米饱满润泽,红烧肉更是香气四溢,勾得他们食指大动。 郑天路抬头:“师父,里面没加巴豆吧?” “他们的没加。” 郑天路:“……师父!!!!!!” “哎呀,”融羽真人身边的花灵迅速缩小,变成一个大小适宜的花凳,她坐下来:“跟你开玩笑呢。” “我就知道师父还是疼……” “是加了断肠草啦,记得自己炼解药丹。” 融羽真人向渡星河解释:“我以前都是这么锻炼他的。修士都是在生死关头里最能突破,只有对死亡的恐惧胜过懈怠,很多炼丹师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缺少被死亡威胁的机会。你别看小路还没结丹,他的境界在同龄炼丹师里算高的。” 渡星河问她这教育理念有跟其他人说过吗? “之前被纯丹堂请过去当过客席讲师,那边的学徒可喜欢我了,我走之前收了好多灵石感谢呢,但说纯丹堂和妙火门距离太远,让我别辛苦过来讲课。” 融羽真人笑说。 但渡星河觉得那边的学徒是在花钱送瘟神。 “我现在觉得同修剑道的徒弟也不错,一定很耐玩,”融羽真人兴致盎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巡梭:“星河的徒弟真是卧虎藏龙,还有一只小猿猴呢。” 郑天路提出质疑:“师父你刚才说了!是耐玩!” 她惊讶:“我说了吗?” 郑天路正要点头说是,却发现顶上的树枝忽然抽条,将他的头牢牢固定住不止,还封上了他的嘴巴:“……” 在融羽真人的威压面前,三人默契地忽略了郑天路的惨状。 毕竟修仙的向来“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传统。 见小猿猴看着自己,融羽真人便点了他的名,让他有话便说。 “我想请教师公座下花灵妖修的修炼手法……” “好呀,” 融羽真人起身,草坪立刻长出连根的舒适座椅来:“你们去聊吧,我和星河聊聊,你结丹之后,是不是有许多疑问?” 渡星河点头,犹豫一会后,将自己结了五颗内丹的事道出。 融羽真人一招手,渡星河坐下的椅子便长了腿一样,移动到她身边:“竟有这等奇事,我给你看看。” 气海中,五颗内丹散发着不同属性的气息。 “关于结丹的事,你知道多少?” 渡星河摇头,她道:“我退宗前不过是炼气修士,元明尊者觉得我筑基无望,更不会跟我说结丹的事。” 再一次让融羽真人觉得九阳宗不靠谱。 渡星河有此等天赋,居然觉得她无望筑基? 融羽真人嘴上没说,心里觉得九阳宗那帮剑修是修剑把自己修傻了。 “大道万千,每个人的道不一样,结成的丹也略有分别,你来看看我的。” 融羽真人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腹上,卸去防备,使得她很轻松就能探入她的气海中。金丹真人体内的力量碾压而来,即使对方无意恫吓,渡星河亦是一阵心跳加速。 好强的生机! 渡星河闭上眼感受。 和自己结的丹不同,融羽真人的金丹焕发着浓浓生机,甚至有翠绿枝条缠绕在上面,它的色泽并非单纯的绿,每一寸都浓缩了融羽真人的修行,对丹道和灵耕的理解。 她结的五颗丹,却仅仅有金木水火土的力量。 是因为她自己的道还不够明晰吗? 渡星河收回手,眼里浮现对融羽真人的敬意。 “五颗内丹对你修炼有什么变化吗?可会变慢?” 渡星河摇头:“以前周围的灵气因着不同属性,吸收的难易程度有分别,如今却是每一种都能轻松为我所用,但终归是五颗,想把它们填满,可能需要更多的灵气。” 融羽真人越琢磨,越觉得她收的徒弟不一般。 炼的丹量比别人多就算了,内丹都能比别人多! “修行没有绝对的规范,就连经过上千年反复锤炼的丹方都有更改微调的可能,何况是修士?你不用太担心,日后再有异动再来告诉我。” 听了融羽真人的话,渡星河便放心大半。 她知道自己新收的小徒弟争强好胜心强,便拿手点了点渡星河的肚子:“你既有火丹,便以此丹入丹道吧。” 渡星河腰间的金碗把自己气得快融了。 渡星河趁机问:“师父我想知道你可认识会炼剑的器修?我想炼一把属于自己的剑,顺便给心月炼一只义手。” “这个你倒是问对人了。” 融羽真人摊开手,掌心冒出来一朵花瓣特别巨大的粉红奇花,随着她的意念,花瓣上出现一行又一行的字:“我有一个丹炉要返修,打造它的人是一位金丹器修,你拿着丹炉和此花去寻他,便说是我拜托他的,他该会帮你。” 让一位金丹器修给自己打造武器,这是渡星河之前想也不敢想的。 提到帮,这肯定是师父的人情了。 渡星河感激道谢。 “其实就算你不提,这跑腿的活也会落到小路身上,还得麻烦你呢。” “师父说笑了,金丹真人遁光飞行一日不止千里,只是给机会我跑腿罢了。” 渡星河不是那等好赖不分之人。 师父对她的恩情她都记着。 融羽真人却面露尴尬:“倒也不全是……我不能去见他,我道侣会不高兴。” “金丹真人的道侣,也会争风吃醋?” “不过区区金丹,即使是合体期化神期,也未必能跳出七情六欲,”融羽真人叹气:“他在西边荒漠的慈悲海里,方便给炼出来的法器冷却,座标我发到你的玉牒上,近了自有感应。”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渡星河原本定好的目的地。 “你不急着走的话,就再留下来一阵子,我教你炼丹。” “我都听师父的。” 融羽真人很高兴,在小树屋旁边分出三间小屋来,让三人就此住下。 被解开禁言的郑天路担忧地看向师妹。 和师父同住,这得是多水深火热的生活啊! 不过,郑天路也有一点阴暗的小心思——桀桀桀桀,来了新人果然分散了师父的注意力,终于不是他受苦了。师妹,不要怪师兄心狠啊! 参水好奇:“师叔不住这吗?” 郑天路:!!!! 师侄,师叔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至于斯? 参水并不懂师叔的悲痛,只是觉得师叔人特别好,既然要住下来,最好天天能见到。 “对哦,差点忘了小路,抱歉呢。” 融羽真人一拍额头,立刻化出第四间屋,只是和前三间精致如童话的小屋相比,第四间就略小了些,三角房顶,中间拱形入口,放着一张小床:“为师差点就成为眼里只有三胎的偏心眼爹娘了,放心吧小路,师父心里有你的。” 左看右看,都挺像狗屋的。 郑天路沉痛地吃完师父所做的灵食后,便立刻去丹房炼制解毒丸。 当他炼到一半时,肚子却一阵绞动之痛,小腹内似有尼亚加拉瀑布滚滚而下,又似有十万只筑基期巨象奔腾袭来…… 他大意了! 师父加的并非断肠草,而是泻药! 千百种药材就在身边,解毒丸已炼了一半,要将它的药性从解开断肠草的毒,变成解开泻药的毒,是何等困难! 而他快忍不住了! 融羽真人遁光而至,来到他面前:“桀桀桀,我已把药园内的茅房撤走,你炼不出,就只能到园子去拉!” 郑天路大惊。 药园有一半时间由他打理,他和药王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能当众做出这么有失斯文的事。 “加油吧,悟道就要在生死关头啊!” 大笑一番后,融羽真人扬长而去。 的确是生死关头,只不过是社死的死。 别人死到临头突破,他是迈不过这个坎就下让小药王们屎到淋头。 “啊——啊——” “我再也不要吃师父做的饭了!!!” 悲痛的嚎叫,传出去很远很远。 吃下的上品灵食既化作他控火炼丹的力量,亦在同时冲击他的命门,两种力量既要助他成仙,又要将他拉入无间地狱,他整个人仿佛要被撕裂成两半,却仍要保持神智清明,拼命思考对策。 郑天路汗出如浆,临时往丹炉中加入数种药材,更改药性,催动地火,终于在险之又险的关头,丹成玄品止泻丹,防止了一场药园社死惨案! 而在炼丹房外看了全程的渡星河三人,亦是被震慑到。 渡星河:“我可以肠子流了一地,但里面的东西不能流一地。” 参水:“师父上次提剑往自己肚里捅,没碰到吗?” 渡星河一笑:“你再问下去,下一剑就会落在你身上。” 参水识趣地闭上嘴。 …… 对融羽真人有所提防的渡星河,在休息一晚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来到了某个非常湿热的地方,周围没有光,闷着浓烈的怪味,地面似是一张柔软的绒布,踩上去不会发出脚步声,稍微用力些踩,它还会微微凹陷下去。 “这是哪儿?” 渡星河发现自己的佩剑和矿灵都被取走了,手上多了一个新的储物戒。 她神念探入其中,发现里面放满各种药材。 这时,地面竟隆隆抖动起来。 地面渗出淡色液体,鞋底被液体漫到,立刻发出被腐蚀的声音,眨眼间就被融掉了底。 渡星河抬头,上方亦是密封的。 她一觉睡醒,竟然来到了某种灵兽或者灵草的胃里!? 第71章 以前没人愿意教我 融羽真人的药园里,不仅有灵田,还种植了许多体形庞大的植物。 药园大门前立着“禁止游客擅闯,违者生死自负”的牌子,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想全园子里都是对修行大有裨益的大小药王,植物在其中跟着受到滋养,境界的境长速度会有多恐怖? 就连在灵田里钻来钻去,帮助融羽真人松土的蚯蚓都足足有水缸那么粗,且有结丹期修为。 其中就包括一株猪笼草。 所以,渡星河被困在黑暗之中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它。 思考期间,酸液渐渐漫上来。 “小胖,这个你能喝吗?” 小胖摇了摇蝎头。 这是腐蚀性液体,但不算毒,它消化不了。 结丹后修士的身体强度大大提升,为了让渡星河有危机感,这株困着她的猪笼草起码在结丹六层之上,分泌出的胃酸能够突破她的护体罡气。 酸液漫过她的脚掌,在顷刻间见了骨。 爬到她后颈上的小胖蹭了蹭她,然而还没尝够她的疼痛,她便飞了起来——结丹修士不必依靠法器和剑就能遁光飞行,只是耗费灵力不小,她刚才又沉浸在思绪里,才一时不察,被酸液侵蚀脚掌。 “师父取走了我的矿灵和剑,给我备了各种药材的储物戒,该是想让我调配出能让猪笼草将我吐出来的丹方。” 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想通原由和师父的用意,全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直接的方法。 她以身养仙蛊,随时能用灵力催生出积攒下来的剧毒。 别说催吐了,直接把这株猪笼草毒死都易如反掌。 但,融羽真人既然有心锻炼她,猪笼草又是药园里的植物,动辄用杀招,怕是惹了师父失落。 渡星河将神念深入储物戒,同时激活紫极慧瞳,识别每一种灵药的药性。 “干燥的虎耳片,”她扫过它们身上的灵气,大量信息进入她的眼:“皂荚粉和牯岭藜芦的根茎,能够使人涌吐,不知道对猪笼草有没有同样的效果。” 渡星河开始觉得自己像一把超市扫码枪了。 她不忘提醒系统:“我要开始酿毒了。” 系统:【什么毒?肠穿肚烂散、断子绝孙丹还是含笑半步癫?】 “催吐的毒。” 系统索然无味地打发了她五点宫斗积分,并表示下次这种小事就不用通知它了。 这和宿主之前动辄就要一吨砒霜的杀伐决断截然不同。 她终究是变得心慈手软了! 心慈手软的渡星河将催吐毒调配好,倒入猪笼草分泌出的酸液里。 片刻过后,仍是没有反应。 渡星河尝试思考,思考失败。 “罢了。” 渡她闭眼,回忆起在药王境内看到的修士斗法,其中一位便是体修。 她用盗眼将对方的招式学了个十足。 只可惜差在身体强度上,威力始终不如体修专精,但在手边没有武器的时候,也不失为一种攻击手段。 “碎山掌!” 渡星河扎紧马步,腰微往后转,拳腰带动肩,肩带动拳,灵力自腰间聚起,出手的一击,甚至震荡了周围的一切! 从内部受到重击的猪笼草大量分泌酸液,囊内顿时排山倒海了起来。 渡星河不断遁光闪避,再施两掌,它终于扛不住,上方亮光乍现,新鲜空气涌入,她立刻飞出禁锢,果然还在药园之中! 一株巨大的猪笼草正委顿在地,不断呕吐。 它吐出来的酸液烫到了纳凉闲聊的小药王们,疼得哇哇乱叫。 “师妹!” 候在外面的郑天路递过来打湿过的热毛巾:“擦一擦脸,我烧好水了,师妹可以去洗澡,可有受什么伤?你调配出的方子和我一样吗?”他把自己当年调的药方报出来,渡星河才发现少了一味穿肠瓜蒂,药效不够。 心月上前,治好她脚掌上的腐蚀伤口。 因为知道是融羽真人有意考验,她便没有多话,只是加强了手中输入的灵力。 渡星河:“师兄熟练得令人心疼。” 郑天路羞涩一笑:“这有什么,看到你也受罪,师兄心里暖暖的。” 同门情谊摇摇欲坠。 听到师妹少了一味关键药材,郑天路疑惑:“那师妹是怎么出来的?” “如果药材没选对,那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树屋上,融羽真人坐着轻轻晃荡的繁花秋千。 她还是第一次收求生能力这么强的徒弟,看来得调整恶作剧的强度了。 “好!” 融羽真人跃下草坪,将渡星河带到自己的炼丹房里:“你还会碎山掌,难道曾拜入撼山宗门下?” “师父见多识广,但我只是有缘受过他们指点,学得一招半式,并未拜入门下。” 融羽真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碎山掌只传男不传女,难道星河还有我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渡星河:“……” 可恶,散修缺少见识的短板暴露无遗。 她只好说:“是在药王境内,见过一个体修使用碎山掌,只要是我见过一次的招式,我都能依样画葫芦地用出来,炼丹亦是如此。不过想再精进的话,还得自己花功夫练。” 像碎山掌,不能空有招式,背后是体修无数个日以继夜的努力,练得双掌柔嫩无茧,却又能抵御兵器,硬撼法器,才算是练到家了。 许多体修宗门都有自己强化身体的秘诀,是无法用盗眼观察得到的。 当然,这也因为渡星河近期对体修没有太大的执念。 不然抓个体修过来,她多的是让对方老实交代的方法。 “那你看着我炼丹,试试重现。” 渡星河颇有信心,融羽真人炼一炉,她就学一炉。 见她的确能炼出一样的丹后,融羽真人略一思索,再起一炉,只是这一次,地火却从青色变成浓艳的粉色,形状亦不再是常见的莲花,而是朵朵桃花…… 桃花的形状,和融羽真人丹田内金丹缠绕生长着的花叶略有相似。 巨大的灵力压榨着药性,药材在丹炉中被反复淬火,提炼。 炼丹房里的灵气被尽数卷入炉中,渡星河咬破舌尖,用疼痛来保持清醒,才没有在强大灵力的威慑下移开视线! “丹修到突破金丹后,就能够改变地火。” “你能用眼睛观察学去大半,已经很了不起,但丹道亦非光看就能学会,知道吗?” 在融羽真人眼中,渡星河是天赋思禀的奇才。 怕她拿着天赋浪费,自己要拿出真本事来,才能让她服气,跟她学习。 “我知道的,”渡星河说:“只是以前没人愿意教我。” 她只得去观察,去偷师。 东偷一招西学一式,拼凑出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了。 见她天纵奇才,却不得悉心栽培,全凭一股意气野蛮生长,融羽真人心软得不行,越看越觉得她像长在石缝间的花,更加喜欢了: “你偷学的,是春慈的手法吧?忘了他的,跟我从头学起。今后你晨起和夜间都要修行《控火诀》,我再传你《御植术》九式,待你习得基础,便能自行历练……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炼丹房里,更不喜欢朝夕打理药园的灵耕日子,放心,教你的都是能在旅途上用的。” 第72章 朴素勤劳渡星河 《控火诀》有七式,渡星河只会其二。 乍看挺唬人,能让旁人说出“此子有宗师遗风”的评价,可远远谈不上融会贯通,但行走江湖足矣。 融羽真人从第一式教起,她便天不亮就到师父专用的地火前,开始学习控火。 面对晨光,让体内的火丹运转灵力,想象将地火搓圆按扁。 随着她想象越发深入,周遭景物渐渐褪去,只余下熊熊燃烧的火,在黑暗中点亮朵朵青莲。 “星河,地火和凡火有什么不同?” “地火为阴燃火,无法被创造,它是天地初开之时就留存在地肺的仙火,有灵气的地方才能长出。” 渡星河记性好,也从融羽真人这儿听到许多上古传说。 在地火的多种来源中,她相信的是“地火是被仙人种下的灵花”学说。不过,徒弟要相信哪一种,她就不强加控制了:“像你师兄,他觉得地火就是天道应运而生的产物,非仙人所为,恰巧有个莲花形状罢。” “太没有想象力了,你千万不能学了他。” 虽说不强加控制,说到郑天路的不上道时,浪漫主义的融羽真人仍然忿忿,她满眼希祈地看向新收的女弟子—— 渡星河蹙眉苦思:“地火呈青色,是因为有大量的铜元素吗?地火如果没有氧气,会不会熄灭?” ……行,这位更不浪漫。 借着历火岛上地火仙洞,渡星河修习《控火诀》,试图把朵朵地火青莲翻转腾挪,通过提高磨擦力让它燃烧得更猛烈,使一旁同样使用丹炉的郑天路大惊:“师妹,你要这么大的火干什么?炼什么丹?” “啊?” 渡星河茫然地看过来,素手一抬,炉盖飞起,里面呼出的卤料香气几乎要将郑天路淹没过去。 “我在大火收汁。” “师父叫我实践练控火,不好干烧丹炉,总得做点什么才是,又不想糟蹋师父这儿的药材,就做点灵食得了。” 炒菜要好吃,火候至关重要。 同样甚至更好的食材,在家里做,滋味却比不过下馆子,除了没有宽油热锅外,便是火力没有人家的猛,炒不出镬气来。 “只是用丹炉来做菜,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丹道?” 郑天路犹豫。 渡星汁催动地火,将葱蒜爆香:“等做好了师兄一起吃。” 她同时控着两个丹炉的火,一炉做红烧肉,一炉做爆炒藕片。 莲藕是在药园里拔的,不知怎地,那些爱说碎话的小药王都有点怕她,一听她问园子里有没有莲藕,竟是自告奋勇地帮她去拔,选了一根外形格外饱满的,还将上面的泥土洗得干干净净的。 见处理得如此干净,渡星河就直接拔剑把它切成薄片。 剑光欺霜,每一片莲藕都厚薄统一。 小药王们相拥发抖,更加坚定了不能招惹女魔头。 一刻钟后。 心月提着食盒过来,里面是蒸好的灵米,颗颗晶莹饱满。 渡星河对火候的控制可谓出神入化,那么大的丹炉,翻炒大量的食材,却没有一样夹生或者焦掉的,全都保持在了完美的状态,既逼出食物和调料的香气,又保留了藕的鲜嫩。 “你说这丹炉做菜,怎么会这么美味呢?师妹太会做饭了!” 郑天路顾不上多言,直接埋头苦吃。 “其实我还是一个厨修。” “嘎?” 郑天路惊愕抬头。 “这回是开玩笑的。” 渡星河抬眼:“你没叫参水过来吃?” “他和花灵学习妖修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之法,我看他正修炼着,就没去打扰他,我就把他的那碗灵米喂给他了,师父不必担忧。” 这回轮到渡星河惊讶了:“喂给他?你俩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两人萌生了跨种族的感情? 心月冷静地说:“他学花灵把自己种在土里,只露一个头在外面,双腿化根,吸收养份,让我像对植物一样对待他,我就把碗里的米饭扣他头上了。” 补足了灵力后,渡星河继续投入到对《控火诀》的练习之中。 系统很疑惑,为什么每次宿主的晨昏定省,都在烧火呢? 渡星河给出的回答是:“犯错了,被打发去当烧火宫女。” 系统大惊。 又过两天,系统发现宿主不是在烧火,便是在种田。 系统欲言又止。 渡星河:“其实我是种田文女主。” 融羽真人传授她《御植术》,提高她与植物的亲和力,又道她本来是水土木三灵根,天生的灵植师材料,学起来是事半功倍。于是在种田之外,她还投身到照顾大小药王的事业当中,短短七天,药园子里的人参就都瘦了一圈。 学会《御植术》后,渡星河就不用剑光除虫了。 当一只拳头大小的翼虫飞过灵田,原本平整的地面陡生异变。 噗噗噗! 三根木刺拔地而起,贯穿翼虫。 确定虫子死透后,木刺缓缓回到地里。 这本是让灵植师催生灵植的功法,在渡星河手里,却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术。 …… 听闻妻子新收的徒弟夺得丹道大会魁首,又在传她《御植术》,身为正统灵植师的沧九重坐不住了,带着他新培育出来的灵花种子,坐上最早一班的飞舟,直奔历火岛。 这等聪慧的奇才,九阳宗不要,他和融羽可就收下了。 在飞舟上,他向九阳宗的友人打听过这位叫渡星河的姑娘,得到的评价都是“虽为亲传弟子,却平庸低调,想不起什么令人深刻的地方”…… 好没眼光的剑修! 沧九重脑海里立刻出现一个朴素勤劳的小可怜形象。 他们灵植师喜欢亲近自然,比炼丹师更容易遭旁人误解,可知灵米灵植都出自他们辛苦打理的灵田?顶尖的灵植师更是能够培育出许多神妙功效的奇花异草。 沧九重这次回来,就带着他新培育出来的防身灵草,想着当见面礼。 毕竟灵植师和炼丹师一样,都是很柔弱的。 “融羽宝贝,我回来了——” 沧九重推门而入,就看见他想象中朴素老实的渡星河控制着狂野生长的植物,正在穿刺捕杀一只闯入灵田的火睛虎,它怒吼挣扎,泥土却缓缓缠上它的双腿,用功法催动田地吸收养份,把火睛虎当加餐吸收了。 灵植师沧九重呆立在原地。 ……不,《御植术》不应该用来做这种事的啊! 第73章 师爹竞争上岗 “啧。” 动脉被洞穿的火睛虎兽血溅了渡星河一脸。 她抬手,脸上的兽血便像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抹消掉般,聚拢成血球,落到地上,融入灵田,成为整片药园的养分。 渡星河看见有人进来,便礼貌性地笑了笑:“是来找融羽真人的吗?” 融羽后面俩字,她没往宝贝方向想。 只当是师父新的外号。 “呃……” 沧九重欲言又止。 “夫君~” 同为金丹,沧九重在踏入融羽真人神识范围时就已被发现,她从树屋上飞下来,扑到道侣怀中,转了三圈半才堪堪停下,刮起的罡风将另一片田上的虫尽数斩杀:“你终于回来了,可带回来什么有意思的新品种?” 两人结为道侣,并非历经过生死考验,而是志同道合。 “当然有,你看。” 沧九重拿出来一个箱笼。 乍看朴素平凡的箱笼刚拿出来,矿灵便咦的一声。 正好,融羽真人招手叫她:“星河,你也过来瞧瞧。” 渡星河便走了过去,探头一看。 小小箱笼之中,居然另有乾坤,里面俨然是一片缩小的农田,上面有无数小小人儿在活动,见盖子被掀开,他们也只是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向天上的三张面孔恭敬行礼。 直觉告诉渡星河,里面都是活人。 而且,是没有灵气的凡人。 “这是缩地成寸的空间法术。” “师父,缩地成寸不是用来赶路的吗?” 空间法术学习难度高,修炼起来还很危险,大多要有精通此道的长辈从旁护法,在发生空间错位等等意外时及时出手救助。风险太高,渡星河一直没想过学。 等境界上去,就一道通万道了。 “原理是一样的,你看,灵田和人不就被缩小了么?”融羽真人一顿:“只是九重你这样做,被人知道了肯定要说你干涉凡人命数的。” 她罕见地严肃起来。 沧九重也跟着露出心虚表情。 难道师父的道侣居然绑架凡人为自己做苦工?可是箱笼里的凡人分明面个个带笑容,见到“仙人”也并无恐惧怨愤之色。 “你不说我不说的,谁知道?我只不过是把受水灾所害,房子田地的毁于一旦的凡人接到箱笼之中为我种田罢了!” 沧九重介绍道:“箱笼里有夹层,底下是他们的房子,谁想变回原来大小回到凡人城镇之中,我从来不拘着。” 他挑开一扇能看到夹层的小窗。 小窗里的房子是微缩版本的豪华府邸,难怪凡人们乐不思蜀,这已经是他们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我提着这箱笼到处走,五百年来只有一个人走了。其他人问他是这里的日子好过吗?他说好过,太好过了,只是家国逢难,他不能躲在仙田里苟且偷生,他想回去让同胞也过上一样的好日子。” 沧九重浑不在意地说:“我把他在箱笼里所得换成十倍的凡人米粮,大约有上万吨粮食吧!用一次性的储物戒保存着,只能取不能存,等里面的大米取光了,戒指的储物法术也就跟着失效了,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也不知道成功了没,多半是失败了,万吨粮食够顶什么用啊。” 渡星河:“……” 不是,哥们你知道一万吨不需要征夫运输的军粮是什么概念吗? 渡星河觉得如果取走这万吨粮食的人只要略有几分计谋,现在已经黄袍加身了。 “融羽你说的五行花,我也培育出来了。” 灵田的一角,是一个迷你花园。 被他轻轻一点,袖珍花儿立刻变回原本大小,泥土从他指缝间落下,他亦不嫌脏污。此花有五瓣,每一瓣都散发着不同属性的灵气。人类有多灵根,而植物因为构成简单,灵气属性大多单一,五行平衡的花草必是灵植师精心培育的产物,非野外天生天养可得。 融羽真人接到手里端详一番,十分满意:“星河的固本培元丹要用到此花,才不得已催着你回来。” 固本培元丹是家里有条件的修士在结丹后才吃得起的。 能帮助结丹修士平稳度过境界突破后的五感紊乱期,防止灵力暴走。 炼制此丹时,一般就只用到和该修士同灵根的药草。 于是听见渡星河的固本培元丹要用到五行花时,沧九重惊讶:“居然是五灵根的结丹修士?” 五灵根能境达结丹的,在平云大陆中亦算凤毛麟角。 不是没有,毕竟有底蕴的修仙世家备受宠爱的嫡系若真出了个五灵根,自家人也会捏着鼻子用天材地宝将他的修为怼上去,普通人肯定没这待遇。 “她是水木土三灵根的,五行的事说来话长,”融羽真人将五行花收起,说:“她不在药园久待,我本在教她《御植术》,但既然你回来了,由你教她更好。” 沧九重:“……我已经见识过她的御植术了,跟我的可能不大一样。” “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渡星河说:“灵植师和炼丹师不一样,是要除虫和驱赶被吸引来的灵兽的,按理说该很能打才是。” 像心月,熟练使用金针雾诀之后,除人跟除虫没分别。 沧九重却道不然,灵田一般都在宗门内部开垦,有宗门大阵保护,妙火门的灵田是个意外:“不过我好歹是金丹期的灵植师,寻常灵兽不敢近身。御植术的本意是让我们去了解植物和土地灵性,与它们沟通,和自身的灵力交融,达到想要的效果。” “像五行花,就是我用自己的灵力,在发芽之前改变它的特性。” “不过,你不想种田的话,其实没必要学御植术。” 矿灵开口:“对啊!别学御植术,还是快点去慈悲海找那位器修学习吧!” 到底是只有灵智而不通人情的法宝,矿灵一开口,周围都静了静。 “慈悲海,器修?” 沧九重重复了一遍这俩关键词,危险地眯起眼。 “呃……” 融羽真人心虚地移开眼。 郑天路暗暗佩服。 能反过来坑师父的,也就师妹一个了! “你还有跟他互通书信?你不是答应我把他玉牒编号都拉黑了吗?” 融羽真人:“我是把他玉牒拉黑了。” 沧九重面色稍缓。 融羽真人又道:“所以我都寄花信给他。” 当所有人噤若寒蝉的时候,矿灵问:“花信是渡星河你帮忙去送的那封信吗?” 渡星河向它频使眼色。 可惜被挂在腰间的矿灵并不懂人情世故,“所以那器修也是你的师爹之一吗?” …… “你在外面还有多少个道侣!” 这还是渡星河第一次看见金丹真人被活活气哭。 在她快要把自己的紫极慧瞳瞪得掉出来时,矿灵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闭上了嘴巴。 融羽真人一拍桌子:“别闹,沧衡子不是你弟弟么?你连亲弟弟的醋也吃,说你无理取闹难道有错?” 参水:“哎,对。” 沧九重拍回去:“我俩是亲兄弟,我还不知道他?他就是喜欢你,他还说炼丹跟炼器都要先天火灵根,他和你才更加相配。” 参水和一堆大小药王嗑起了瓜子:“也对,兄弟。” 融羽真人哄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把道侣哄好,他仍耿耿于怀:“你让新收的徒弟去跟他学炼器,分明是觉得我不如他。” 他并不知道渡星河想找器修炼剑的事,便有所误会。 “那我就要让你徒弟知道,御植术的厉害之处!” 看来他不拿出真本事来,是不能够服众了。 第74章 师爹的见面礼白虹 要说渡星河多么想学御植术,那真没有。 从最初穿越时,搁在九阳宗的狠话中就能窥视到她偏好的冰山一角—— 如果这时沧九重说要传授她的是什么《焚狱圣诀》、《诛仙剑法》或者是《至尊传奇无敌一刀九九九秘籍》,她都会惊喜地来一句“果真吗?义父”,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拜师认大哥,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功法的不尊重。 即使绑定了宫斗系统,她那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心没有变! 就是喜欢酷的,帅的! 只不过时势不由人,有金丹真人愿意教她,那别说是种田,即使是画符的,渡星河都感激不尽。 “还是不要为难师爹了。” 她的确没什么下地种田的气质。 顶多是多子多福能保佑灵田大丰收。 融羽真人待她好,在丹道上使她获益良多,她又怎能蹬鼻子上脸的要她的道侣拨冗教她。 沧九重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不要为难我这个师爹,就是要为难其他师爹了?还是说有多少个师爹?” 别说渡星河没见识过妒夫,她穿越过来之后,对男女之情,风月之事,都淡漠得像隔了座山—— 男人女人,不就器官不同? 区区器官,在修仙界,喜欢可以多长些,不喜欢也能割了缝好。若非心月少的胳膊是献祭给水神了,渡星河有的是办法让她长回来,中意的话多长几条右手都行。 于是她没注意到融羽真人对她使的眼色,实话实说“我刚拜入师父门下不久,还不晓得有多少个师爹。而我独自在平云大陆上历练,更看重保命的法子,御植术要真不能用来打打杀杀,那恐怕给我学了也是浪费……” 沧九重:“你也觉得器修比较好?” 渡星河这回聪明了,她先把手扣在矿灵上,用灵力包裹住它,把它的声音包裹在里面,传不出来。 器修天下第一! 急死了的矿灵无声呐喊。 怪不得前些天它听到渡星河自言自语说自己是什么种田文女主。 后三个字它没懂,种田它听懂了。 想想啊,她修剑道,让它炼化为剑。 那她去当灵植师,去种田,那它岂不是要变成农具,比如一根钉耙!? 矿灵光是想象了一下,金闪闪的碗顷刻变绿。 它拒绝! 沧九重:“谁说我们灵植师杀不了人?” 郑天路小声提醒:“师爹你刚才说的,灵耕师应该专注于天地日月灵气和四季更迭的变化,多留神脚下泥土和被滋养的苍生万物,而不是着眼于和他人的杀戮。” 渡星河猜想,他的亲弟弟显然不在滋养的苍生万物之列。 沧九重却是一笑: “尸体能使土壤肥沃,像星河悟出来的,催生植物枝条使其暴涨,穿刺过活物的身躯,我觉得就是很好的想法,若敞开来想一想,便会发现能做成肥料的不止灵兽,例如金丹期修士。所谓鲸落万物生,不知道能化成多好的一片灵田!” 渡星河:…… 她想得保守了,原来他弟弟属于肥料的行列里。 “师爹愿意教,肯定是我的荣幸,”她一顿;“我以前在邪岭建下洞府的时候,也曾种过一片灵田,那时多是徒弟心月替我打理灵田,若师爹不介意,可否让她也跟着听一听?” 有事徒弟干,不然收来作甚。 然而落在沧九重眼里,却不一样了。 在他眼中,渡星河跟心月就是大孩子带小孩子,俩娃无依无靠在平云大陆流浪的故事他早就听融羽真人说过,难得的是星河这孩子的心性,得了机缘她不忘拉徒弟一把,并不藏私。 “当然,”沧九重一拍额头:“差点忘记,我给你们都带了见面礼呢。” 他在储物戒里扒拉一下。 金丹真人的储物戒容量自然比渡星河他们用的大得多,只见他掏出来一件又放回去:“不对,这是种子。哎呀,钉耙原来放这了,我再寻思寻思……你们仨有什么忌讳不?” 三人齐刷刷的摇头,他们全是实用主义。 心月得了一个盆黑色吊钟花,每日能自动吸收周围亲近水元素的灵气,凝结成满满的露珠,水凝而不落,积满了摘下来吃掉,就能获得精纯的水系灵气,对水灵根修士修炼大有裨益。 “星河的好说,我早就备好了,只是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 沧九重想象中的渡星河柔弱不能自理。 结果到了发现,好嘛,结丹剑修,御植术都能用成杀人术。 “我原本培育了一株防身灵草白虹,它兼具防御、战斗和飞行,遇到金丹修士时能帮你挡一阵子,金丹以下能帮你战斗,打不过能包裹住你遁地逃跑,可你既然是剑修,战斗这一点就用不着了,我要加强它的防御。” 沧九重一边咕哝,一边将出土了的白虹插回盆栽里,灌入灵力,更改它的特性。 融羽真人:“白虹是你取的名字?” “对啊,你说你新收的徒弟叫星河,给她的见面礼起名我就往天象的方向想了。” 白虹如刀,日为君王,于是白虹贯日被凡人相信为帝王被威胁之兆,或者将有重大的变革发生。沧九重想得简单一点,九阳宗不是以金乌太阳自居吗?看他们小徒弟一剑贯之! “沧师公,那我呢!” 参水满眼希祈地看向沧九重。 沧九重低头看去,以金丹真人的眼力,一眼看出他是只猿妖。 但他融入得太好了,在土里埋了几天学着花灵教他的心法进行光合作用……啊不,是吸收日月精华,令沧九重也不确定起来——也许,这是一种新品种的猿头菇?跟猴头菇一样,属于齿菌科,是一种真菌。 猿妖喜欢什么,沧九重不知道,但灵植喜欢什么,他太懂了。 于是他在储物戒里又捧出一大握的泥。 即使远远看去,也感受到泥土里散发出的灵力。 沧九重亲自用这握泥土把参水埋得只剩个嘴巴,用来呼吸。 “这黑土是我从最北带回来的,特别有营养。” 参水:“……” 第75章 御植术之转基因 “御植术的核心,就是操纵植物,改变植物的特性。” “水木土灵根的你天生就适合修习此术。” “自古民以食为天,粮从地里出,灵植师等于掌管了天的更迭,在玄朝,御植师和国师是平起平坐的,御灵田更是由天品阵法保护的王朝重地。” 沧九重徐徐讲述道。 矿灵:“就是种地的。” 沧九重扫过来一眼,他晓得此物是渡星河的法宝,他笑笑:“要按这么说,炼器就是打铁的,炼丹师不就也烧火搓丸子?” 矿灵哼的一声,无法反驳。 “御植术真正的入门,是找到打开植物心房的门,找到那串密码。” 沧九重传给她一段生涩难懂的口诀,字字微言大义,不解其意便不起作用,要解其意,背诵时就要耗费心神,还好她已经结丹,若是在炼气期和筑基期要背诵此口诀,怕是背得满头大汗也起不了作用。 “每次都要念吗?” “只是帮助你找到门的方向,等你熟练了之后,就可以直接翻墙进去,毋须把门打开了。” 沧九重泰然自若地说出了很刑的话。 御植术对没有受灵气影响诞生灵智的植物都有效,渡星河不曾想过它们还有“心房”这么玄的东西,于是更加认真听讲。 沧九重亦是言传身教。 然而,待她真正背好口诀,释放此术的时候,才发现师爹口中的打开植物心房…… 是指用法术提取植物的脱氧核糖核酸。 俗称dna。 改变它的特性,是用灵力将它分离重组整合,改变植物原有的性状,甚至是赋予其新的性状。 “……” 脑海里有一把声音告诉渡星河,这叫转基因技术。 沧九重:“掌握了御植术之后,就再也不用看见新植物就留影在玉牒上查询,破解它的内核,它的本质就在你面前一览无遗。” 嗯,还有什么比掌握了遗传密码更本质的信息呢? 渡星河嘴角抽动,但御植术显然比她所知的任何转基因技术更加厉害。 “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沧九重是个很有耐心的导师。 他将手放在那株曾吞没渡星河的猪笼草身上,当他的掌心冒出湛然光芒之际,原本柔轫的囊袋在顷刻之间变得硬如钢板,甚至连原本属于绿植的青色也变成了金属银! 渡星河亲自去试的时候,却发现就连一株灵智未开的小草提取起来都有着海量信息。 更别提灵智已开,踏上修仙途,把自己基因编码改得更复杂的灵草灵花了。 可以改写,就可以破坏。 那人呢? 修士能逆天改命,能增寿,是不是因为透过炼气把自己的基因组更改了? 想想核辐射之所以致命,便是因为它释放出的带电粒子会破坏人体细胞中的脱氧核糖核酸。 而《御植术》可以做到的比核辐射亦差不了多少。 察觉到御植术的真正厉害之处后,渡星河便练得异常刻苦和专注。 费神不要紧,嗑丹练! 暖情丹用在提升专注度的方向尤其显着,她一颗接一颗,脑子疼就嗑师兄给她的养神丹,嗑得系统怀疑统生。 系统纠结:【宿主,嗑暖情丹的对象能不能起码是个人?】 渡星河坐在灵田里,抚摸一株植物。 “谁说草木不能是皇帝?” 她指腹湛光一现,花的叶瓣上竟然自动分裂了开来,渐渐现了一个朕字的纹路。 所有动植物进化的路线都是为了繁衍,这株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长出这样的纹路,如果它能结出果子,将种子传播出去,那它的后代身上都会生出同样的纹路。 下一秒,异变顿生。 它的翠绿枝条染上灰黑色,很快蔓延遍体,扭曲枯萎,分解变形,融化流入灵田之中,成为灵田养分的一部份。 看到她练习御植术失败,沧九重说:“刚开始的时候都会这样的,你没掌握它灵性脉络的完整性,使它分崩离析了。” 等于被灵力加速的基因崩溃。 系统:【宿主,你的皇帝驾崩了?】 渡星河又默默蹲到另一株植物跟前去,田里全是皇帝。 要了解小花小草的灵性脉络已经如此困难,何况是修士?距离渡星河想象中的“改写命运”,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师爹,既然御植术能改变植物的灵性脉络,那岂不是能增加灵田的产出?” “你很有悟性,” 沧九重赞赏地看她一眼:“但关于生育,是灵性脉络中最困难的一环,轻易更改,易生难产畸变之果。我就是在此基础上研究的新品种。” “我有一事拜托师爹。” “星河且说。” “请师爹提取那片灵稻田里关于结谷数量的灵性脉络。” 待沧九重提取好之后,渡星河便去打水浇肥松土,做出照料这灵田的举动:“请师爹再测。” 虽不明星河此举意欲为何,沧九重还是照办了。 亮光起,他神色骤变。 关于生育部份的灵性脉络,竟然在完全没有动用任何灵力的前提下,被完美地改变了。 不用他问,渡星河直说了:“我自修行以来,只要是我照料过的灵田,产量都会大大提高,恐怕就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改变了它的灵性脉络。” 她等于一个移动的核污染源。 如果修仙真的是改变凡人的灵性脉络,那她会结出五颗金丹,恐怕也是因为在无形中更改了自己的遗传密码之修仙版。 “怪不得融羽说你修剑道可惜。” 沧九重脱口而出。 渡星河:…… “师爹,人各有志。” 她就是不热衷种田,不爱当后勤,更喜欢杀个七进七出。 不过,能获得好处的话,也不会去避讳去做。 上天所赐,若不珍惜使用,岂非浪费。 “九阳宗到底是怎么同意放你退宗的?就算你在问心崖上受委屈,炼丹峰和炼器峰……甚至是药园,都会将你当成祖宗供起来!” 沧九重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缘份,我也不想待在九阳宗,自由点好,想学啥学啥。” 她心自由,拘在一处,反倒误了修行。 “也好,这回让我和融羽捡到宝了。” 沧九重显然对渡星河这个悟性高的弟子非常喜欢——能结成道侣,肯定得是志同道合之辈,她珍惜的奇才,他亦重视。只是他不像她那么爱戏弄弟子取乐,教徒弟如养花耕种,非常有耐心。 有耐心之余啊,也不免想炫耀一二。 通信玉牒上发言最频繁的,就是炼丹师、灵植师和炼器师了。 没别的,这三门职业都得等。 等炼好的时候,就刷刷玉牒呗。 因着这点特性,丹道大会的结果讨论热度极高,其中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在药王境内结丹的九阳宗弃子渡星河——这弃子的名头还是九阳宗之前放出来的风声,暗示她是被劝退的。 【丹道大会第一,不到三十岁结丹的炼丹师,这叫平庸?】 【她是副修丹道,以剑结丹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九阳宗怎么会放一位丹道天才走?培养出一位炼丹师你知道多难吗?】 【鄙人认为是九阳宗内部出了问题,君不见那两个剑修徇私,没有出全力为三位同宗门的炼丹师护法,反倒成全了无量宗的秦清越?】 修仙界的人都没往情情爱爱的方向想。 他们就认为是九阳宗的问心崖和炼丹峰有矛盾,故意给对方使绊子,杀杀他们的威风,才更合理。 合理归合理,也太小家子气,有损大宗门之威了。 这时,还没太多人议论渡星河。 毕竟修仙界从不缺天才,每隔一阵子总要出来一位天纵奇才,看得修士都麻木了,更津津乐道九阳宗的丑闻,夸夸融羽真人有眼光,丹道大会第一第二名都在她的门下,谁还敢说她不会教徒弟?那倒是教一个压过二人风头的年轻炼丹师出来啊! 沧九重往玉牒里注入灵力,将之激活。 他的玉牒薄如蝉翼,平时轻轻依附在手背,宛若第二层皮肤,即使是在下田耕作,也不会错过来自道侣的信息。 【见到了道侣新收的徒弟,发现她在灵耕上的天赋更高,想抢过来一起种田了怎么办?】 融羽真人为他向商会购买了天品尊贵玉牒,期限为一个甲子,沧九重就连发论道消息的文字都有异彩流转,特别显眼,立刻引来无数修士调侃。 【那就拐过来!】 【等等,沧大师的道侣……那不就是融羽大师?沧大师所说的徒弟,不会又是渡星河吧?】 众人一盘算,好像只有渡星河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修剑能在三十岁前结丹,丹道和灵耕都是得到大师认证的天才。 沧九重不光说,他还附上被渡星河照料过的灵田产量,还用留影术上传了她诛杀灵兽的画面……杀点灵兽在修士们看来真不算什么了,剑修嘛,能打是正常的,重要的是被她打理过的灵田产量。 他还克制了点,怕把实际数量说出来,会招致利欲熏心的小宗门争夺。 要是渡星河愿意一直留在妙火门的药园里修炼,倒是不必担心。 他知道星河更喜欢到处游历,才留了个心眼。 可即使如此,她在灵耕上的天赋也让许多修士惊叹了。 【我家宗门要是有这产出,外门弟子也顿顿吃灵米!】 【此子实属耕道天才!】 【把我们丹道大会第一拐过去种田?你们耕田的真的疯了。】 也有修士提醒,渡星河主修的还是剑道来着。 没人理会。 灵植师毕生所追求,就是农作物的品质和产量,能有此天赋,证明渡星河受天地灵气所钟,再结合她的修炼速度就不奇怪了,是老天爷追着她喂饭吃。 渡星河剑道上的造诣挑不出毛病,丹道和灵耕上更是出色。 九阳宗不缺剑道天才,光是问心崖上就出了仨。 后两者,他们是真缺啊! 看到这产量,这成绩,打理宗门灵田的长老何音眼睛都红了。 不久之前,炼丹峰的复长老就因为丹道大会的事情和元明尊者吵得不可开交,扬言不再向问心崖的弟子提供任何丹药,副宗主虽然也对元明尊者弟子颇有微词,但他执意要护明栀,他也只能从中调停…… 刚调停完,何音就又骂上门来了。 “你知道九阳宗的地质有多难种灵稻吗?就不说咱这儿不好了,灵气匮乏,到处都难种,但副宗主您也体谅体谅我啊。” “岂有此理,他不喜欢渡星河,送过来给我啊!” “沧九重这人说话比他道侣靠谱,渡星河能得到他的认可,搁我这儿起码也得是个亲传,不就是金丹吗?谁没有似的!” 近数千年来,平云大陆上的灵气越发稀薄。 无人飞升,能突破金丹往后境界的人更是跳水式减少。 大宗门要巩固地位,就更重视人才的培养。 何音一顿抱怨,她的性格也不能真的打到问心崖上去,也打不过,这是剑修和灵植师之间的战力差距。 于是唯一造成的变化,就是明栀曾经在玉牒上炫耀的每日两碗灵米待遇没有了。 问就是没有! 有种元明他自己来灵田抢! 元明尊者丢不起这个人,又抵不过明栀的眼泪,他自掏腰包在外面买,倒是花不了多少灵石。 这点连锁反应,都没传到渡星河本人耳中。 见她修炼得刻苦,沧九重自是不想拿琐事来打扰她——修仙为修心,除了极少数绝世天才,踏上修仙路还一心想着吃瓜的,吃自己瓜,吃别人瓜的,都难在修炼上有寸进。 比起那点破事,渡星河更关心她破土而出的白虹。 白虹乃沧九重悉心培养的防身灵草,本来乃是兼具了战斗、防御和飞行的全面战草,结果见到渡星河后,被他按回土里,重长一遍。 灵智已开的白虹觉得自己挺冤的。 更冤的是,主人不来照看它的时候,就有一个非常恐怖又强大的法宝扣在它刚露出来的芽里,朝它低语:“变小变小变小变小变小……” 跟那诅咒别人胎死腹中的恶毒嫔妃似的。 这却更激化了白虹的争强好胜之心。 它拼命吸收日月精华,要早日重新长出来,保护主人! 从盆栽里长出来的枝条焕发着神秘的异彩,在沧九重的授意之下,离开故土,与渡星河融为一体:“以后白虹就是你的护体灵草,和灵植师本人一同成长,我削减了它攻击的强度,提升了防御,不妨碍你用剑。” 护体灵草的强度,关乎到灵植师本人的安危。 白虹是沧九重好不容易才找寻且培育出来的天品灵草,纵然比不过那些传说中的上古神草,也是在平云大陆上一流的存在了。只是不想让星河徒增心理负担,才没跟她说白虹的珍贵,只道出护体灵草对灵植师的重要性。 渡星河只知道,挂她身上的东西又变多了。 小胖从后颈爬出来,暗中观察白虹。 除了对矿灵有些畏惧之外,白虹对小胖的存在倒是适应良好,毕竟一株植物上面有点虫子再正常不过,不吃它就行…… 【嘶!】 白虹刚这么想完,小胖就往它叶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没有毒的。】 小胖大失所望。 待渡星河谢过自己后,沧九重说:“既然白虹已经养好,你随时可以走了。” 见她微怔,他道:“融羽说过你更想主修剑道,待在药园里对你没有好处,该学的基础都学明白了,走在路上别忘记了就行,有事在玉牒上跟我们说,咱们搞后勤的,别的不多,就是人脉多,何处没有承过我们情的修士呢?我和融羽只盼你没忘记我俩教你的。” 剑道是个人的修行,丹道和灵耕却不然。 灵植种子的培育和改良是一代代的传承,他看出渡星河身上有不一般的因果,把灵耕的种子种入她的道里,不知能结出什么样的花。 光想到这点,教她就值回票价。 沧九重又道:“你带着的那个妖修,他学花灵吸收日月精华,能减少天生带着的杀伐戾气,让修炼更加平顺,但终不是大道,他得跟着你在战斗里才能真正提升自己。” 该是感人的离别感言,渡星河却不禁想——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让师爹从参水身上品出了杀伐戾气? 至于心月,沧九重没有多言。 此女的修仙天赋不比渡星河差,本来也是灵植师的料子,只是执念太深。太深的执念,既能是修行助力也恐成心魔,他说了没用,要星河跟她说才管用。 “那我总得跟师父说一声,这几天总是见不到师父。” “你师父闭关炼丹呢,没这么快出关,我陪着她便是。她最不喜欢离别场景,之前你师姐出去游历,她都不舍得。” 沧九重如此说道,渡星河便不再坚持,只是走前在融羽真人的炼丹房前再次行了正式的师徒礼才走。 郑天路对她很是不舍,临行前往三人的储物戒里塞了许多灵石。 他心有戚戚然: “你们一走,就只剩我遭师父的罪了。” 他送别到门前,却不知又触发了什么机关,竟被藤蔓绑住双腿往后拖。 “走了。” 渡星河将参水从土里扯出来,抖落一身的泥。 第76章 师姐温漱玉 历火岛上的停舟坪。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飞舟班次,渡星河难得有些无措: “商会近两个月都没有去慈悲海的班次?为什么?” “非常抱歉,商会的飞舟目的地和班次是根据当地气候和多位金丹术数师演算出来的,至于具体的原因并不会对外公布,我也不晓得。” 前台的男修士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旁边有人认出了渡星河是今次丹道大会的魁首,恭喜她一声之后说:“西边荒漠要经过禁法森林,飞舟运营成本大大增加,去那边的人不多,班次便少了。” 现代公共交通工具,大多有国家扶持把控,哪怕是不赚钱的公交车和高铁路线,也会保证一定频率的班次,让当地居民生活得更加便利。 就在玄朝,也曾经有大臣提出既然和商会合作,不如拨一笔灵石出来让国境内的飞舟航班稳定下来,使偏远的穷乡辟壤亦能受惠。 上书此建议的大臣,就来自某个商会飞舟永不落的山沟沟里,那儿没秘境,没灵草灵花亦没有地火,修什么的都不会往那边去。 只是提出来,立刻就被驳回了。 有本事的修士要靠自己飞出大山,不难。 ——没本事的就别想着飞出来了,原地呆着吧。 基于修仙世界的特性,基建相关的事迟迟没有落实,这大臣是位元婴期的土灵根修士,气得下朝直接飞回老家,动用法术改变地形,每天下了朝就回来开渠炸山修路。 曾有传言,玄朝的基建全靠土木灵根修士自发去办,此事不知真假,不过相关的流言在通信玉牒上经常很快就被淹没。 “那要是赶路的话,就只能自己飞过去了?” 渡星河犹豫。 那人又道:“自己飞得多慢啊,你可以试试在玉牒上找找,看有没有小型商会专门飞这条航线,那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原来如此,谢谢道友指点。” 那人忙道不敢,心中更觉得渡星河果真是当代天才,醉心修炼不问世事,竟连这种出行常识都没有,又道九阳宗真是半点不教她,任人自生自灭呗,登时对这大宗门的印象又坏了三分。 于是他又提点了一句:“历火岛只有这么一个停舟坪,你去附近转转问一下也行。” 渡星河思忖两秒,把这个重任交给参水。 参水拍着胸膛保证事儿必须办到位。 “师父,我们不能飞过去吗?” “从历火岛去慈悲海,直接赶路也得三四年,回来可以直接去后一届的仙盟大比了。” 不一会儿,参水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师父,附近会飞去慈悲海的飞舟航班昨天刚出发了,下一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要等吗?” “不等。” 渡星河很快作出了决定:“查一下它下一站会停在哪儿,我们追上它。” 半刻钟后,三人就回到了最原始的版本——渡星河脚踏飞剑,心月跟参水在后,有白虹将两人捆好,使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全速前进,她一边嗑回灵丹一边飞,不眠不休,终于在飞舟停下的那一站,赶上了。 许多飞舟的前进方式都不仅是飞行,还挟带空间跃迁法术,一旦飞得远了,就不是结丹期修士能够赶上的,也就这一般才提前出发了一天,还刚好在不远的城镇要补充乘客,才让三人成功登上飞舟。 和商会巨大的飞舟相比,这一艘竹叶商会的飞舟显得寒碜许多。 它的形状如梭,大小只有前者的三分之一,渡星河和紫极慧瞳看了两眼,发现舟身的木料灵气亦不如前者足,处处透露着经费不足,粗制滥造的气息。 倒是很符合三人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形象。 “上品房和中品房已经住满了,只得到下品舱去挤一挤。”参水买完票回来说:“我怕再耽搁连下品房都买不着,就赶紧买了三间。” 渡星河问明门牌号之后,带三人去安顿下来。 她原想在飞舟上租用炼丹房,却被飞舟上的工作人员一脸莫名其妙地告知这儿没有炼丹房。 “我们这是小商会,搞不起能移动和保存地火的法阵。” 女修一顿:“道友是炼丹师?” 渡星河颔首。 出门在外,炼丹师还是挺受尊重的行业。 “好年轻的炼丹师!不过真不是我不愿意租给你,是飞舟上没有炼丹房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咱竹叶商会的飞舟,秉承着四个字的精神,能飞就行!”女修掷地有声的说完,还推销道:“不过一周之后飞舟上有一个拍卖会,道友可以来瞧瞧有没有中意的物品。” “这么穷的飞舟,拍卖会上能有什么好东西?” “道友这话说的就偏颇了,我们会途经锦华州,要去西边荒漠的话,只能坐我们竹叶商会的飞舟。” 听女修说的,会登上锦华州的乘客都非常富有。 “当然,天品房就是被他们全预订满了。” 渡星河没再多问,打听好拍卖日期和时辰后,就回到住房里去,顺便警告矿灵:“不要在我身上学我的声音。” ——那句这么穷的飞舟,就是矿灵吐槽的。 渡星河嘴唇都没翕动一下。 那女修只当乘客在玩花活,没指出这点。 渡星河在玉牒上面查询了一下,发现锦华州,接近玄朝的核心地带,许多有着千百年历史的修仙世家都聚居此处。 她对女修所说的拍卖会仅仅是起了一点好奇心,并未太放在心上,转眼就跟师兄报起了平安。 师兄将她拉入了一个叫【相亲相爱大师门】的玉牒群组,里面包括还未与她见面的师姐温漱玉。 渡星河将自己上了竹叶商会的飞舟,以及七天之后会有拍卖会的事说出来。 郑天路:“竹叶商会的飞舟啊,会飞些奇奇怪怪的地点,我之前坐过,飞得特别快,但不是很稳。还有你住的地品房?天品房实在不能匀出来一间吗?千万别嫌贵,穷家富路,我师妹不能受委屈挨穷气。” 渡星河:“被预订完了。” 既然被订完,那就没办法了。 过了一阵子,群组里蹦出来一句话—— 温漱玉:“废物。” 这句话一出,郑天路气急败坏:“师姐又骂我!那都订光了我有什么办法嘛!难道师姐就有什么法子?” 温漱玉回复得言简意赅: “天品房八十八号,报我名字去住。” 第77章 黑恶势力?钞能力! 郑天路百思不得其解:“房间不都订满了吗?师姐你怎么弄到的空房?就连竹叶商会也要在师姐你的淫威之下低头?” 黑恶势力登场! 温漱玉: “我把每一班飞舟的天品房八十八号都包了下来,这数字旺我。” 原来是钞能力,渡星河肃然起敬。 师兄已是她见过最有钱的人,丹道果然人外有人,壕外有壕。 郑天路:“师姐果然挥金如土。” “我这几年都在外面游历,少不了要坐飞舟的时候,自然要未雨绸缪,都像你那就完了,师妹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郑天路好气哦,但又没法反驳。 他嘀咕:“不是还有地品房?” “那是让灵宠和座骑住的。” 师姐就连在玉牒上发出的文字都有湛然金光漫出来。 渡星河谢过师姐,便去找飞舟上的工作人员换房,听闻她要搬到八十八号房去,登时面露难色,吞吐道:“可不可以把房费补给您,道友就在原有的房间里将就住着?” 渡星河轻轻抬眉:“不必。” “实在不成,我们还有其他补偿。” “这房间为我师门长辈安排,不能轻易更改。” 来自师姐的好意,渡星河自不会因为三瓜两枣就舍了去。 提到是长辈安排,工作人员没办法,只能给她更换房间。天字号房设置了持久稳定的空间法术,推开一道门,里面有着客厅和茶室,连带两个卧室,一主一次。 心月瞅了眼天字号房的布局之后,在渡星河身侧温温柔柔地说:“次卧只有一间,我在师父门前打地铺就好了。” 参水一激灵。 这语气,怎么这么像陆老爷妻妾讲的话呢? ——心月自然没在后院里待过,但她家兄弟姐妹多,自小在需要孩竞的环境里,装懂事扮可怜获得多一些的生存资源,全是融入生活里的本能。 何况,她也想和渡星河近点儿。 “万万不可啊师姐!我就在客厅的树上挂着就行,还有一种家的感觉。” 参水从善如流地爬上客厅里的绿植,往矮树上一挂便是完美融入。 矿灵:“哇,活猴。” …… 另一边厢,飞舟上接待渡星河的那位修士却是愁眉苦脸。 “怎么就刚好碰上温漱玉的后辈来坐飞舟呢?” “你问我啊,我哪知道,我只知道鱼浮你要完了。” 他的同事幸灾乐祸地笑道。 飞舟有一项不成文的操作,那便是售出的舟票会超过飞舟上的最大房间数目,说好听点是避免资源浪费,往实在了讲,就是飞舟背后的商会在见缝插针地挣钱,榨干每一滴可利用的资源。 鱼浮的情况又略有不同。 由于温漱玉大手笔地包下了许多飞舟上的天字号房,而不谙分身之术的她自然是坐不完的,特别是竹业商会的飞舟……可以说她仅仅是在买一个“万一会坐”的可能性和保障,房间绝大部份时间是空置下来的。 多浪费啊。 天字号房,一天得不少灵石呢。 要放在平时,竹叶商会只是一个小型商会,飞的航线又小众,飞舟根本住不满人,鱼浮再忿忿不平,也只能在心里骂一句都是修仙的,臭炼丹的就是有钱。 适逢拍卖会要在竹叶飞舟上面举办,客流量暴增,天字号房满了,有人高价想搞到好房间,负责八十到一百号房的号的鱼浮就心动了。 过往一年,八十八号都没人住。 反正房费是包年交了的,经他手出租多少天,就是净赚多少天的灵石。 鱼浮认识一些其他飞舟上打工的修士,便刻意去打听温漱玉的行踪。 她是平云大陆上颇有名声的炼丹师,有心算无心的话,要知道她在何处并不难,确定她绝对不会中途登上竹叶商会的飞舟之后,鱼浮便决定把她的房间偷偷租出去,赚点零花补贴自己。 得知温漱玉在雪山极地,自认为做了万全之策的鱼浮便美滋滋地将八十八号房租给了宿家的少爷。 “你别看我笑话了,你那儿能匀间房出来给我吗?” “没有了,都住满了。” “那我咋办啊?” 鱼浮瘫坐在位置上。 同事笑他:“我之前让你别这样干,你不是说自己有万全之策吗?快用你的万全之策想想办法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鱼浮从岗位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信纸微微发黄,看上去似乎有一些年头了。 同事见状问:“这是谁给你写的求情信吗?” 鱼浮:“是我的辞职信。” 遇事不决,就是跑路—— 这便是他的最后一计! “……你就想着辞职了?你把房租给谁了,跟人家说清楚状况,把钱退了不就行了?顶多自掏腰包给点福利,本就不值当什么。” “唉,问题就在这,我租给宿乐游了。” “宿乐游……大玄宿家?” “对。” “那是不好办了。”同事亦是叹气。 此趟飞舟会途经锦华州,宿氏便是其中一个知名的修仙世家,其嫡系子弟都跟火灵根沾边,性情都比较暴躁,是名声在外的不好相处,更是飞舟工作人员眼中的恶客,曾有竹叶商会的工作人员因为在服务宿家人时出了纰漏,被符箓炸烂了手。 可相应地,宿家子弟出手都非常大方。 被炸烂手的那位,不仅得到医药费,还有大笔赔偿,就自认倒霉不报官了。 “我去装孙子。” 鱼浮叹气,在玉牒上联络买家。 他将情况大致说明——宿乐游在买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预订的是超售房,对突发情况也能理解才对。 “你告诉她我是谁,让她把房间给我让出来。” 宿少爷却是寸步不让。 竹叶商会是小型商会,房费比不得之前坐的大商会飞舟,天字号房一天的房价不过十来块中品灵石,旺季会上涨些许,但规模和住宿条件摆在这,涨极有限。宿少爷随便从指缝间漏点灵石出来谈判,都很好办。 鱼浮面有难色地前去敲响了渡星河的房门。 当她打开门,听完他长篇大论的劝说后,只给了两段简短的回复: “不认识,不让。” 第78章 谈笑之间浅尝两杯鹤顶红 “可是……” “如果没有别的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鱼浮还想争辩,声音却淹没在渡星河的漠然眸光里。 能够长租飞舟上天字号房,只为出行时百分之一的方便,想必有着深厚背景,他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见她当真要关上门,下意识地抬手拦住:“炼丹师不都想着与人为善——” “我不是炼丹师,” 随着铮然之声,渡星河背后的长剑飞了出来:“我是剑修。” 寒光乍现,结丹剑修的煞气四溢。 鱼浮瞬间醒悟过来,将手收回来的同时,门亦应声关上。 他毫不怀疑,刚才自己只要慢了一秒收回手,她的剑就要砍向自己的手了。 “这个女修……真他娘的凶!” 鱼浮脸色煞白。 他心里发苦。 宿家少爷不好惹,渡星河亦非善茬。 门关上后,心月迎上来:“师父,是谁惹你了?” “没谁惹我。” “剑都飞出来了。” “……让它出来透透气。” 渡星河走到她身边:“不必理会无关要紧的人,抵达慈悲海之前首要之事是为你冲击筑基九层。” 要说修仙的路,除了一开始险些被抓去当妃嫔,心月真是比她顺利太多了。 单灵根结丹前无瓶颈,她又比明栀刻苦。 渡星河每回和明栀碰面,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心月。 不珍惜自己的天赋,就会被老天爷收回去。 “我听师父的。” “你修仙要多有自己的想法。” 心月非常认真:“我就是出于自己的想法想听师父的。” 渡星河难得地语塞:“我之前不是听你说过,你聚气的最初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想依靠别人?” “是啊,我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之后就是想跟师父一块,”心月轻声狡辩:“我没想依靠师父,要是能让师父反过来依靠我就更好了,师父会怪我僭越么?” 在旁人眼中五大三粗的魁梧糙汉,在渡星河的视角里仍然是钟灵毓秀的少女,心月的美细致到肌骨,待旁人有多冷傲倔强,对她就有多乖巧柔顺。 “当然不怪你,但是……” 渡星河觉得这样还是不好。 “哪里不好?” 渡星河暗忖——心月是单灵根,比她有主角相,再这样惦记她,哪天她就要横死街头,而心月为她一夜白发,疯魔屠城。 仙侠剧一般都这么演的。 再想想,当人家的师尊,在修真界分明是高危职业啊! 渡星河悠悠叹了口气,神情肃然。 不行,她还是得多练。 这么地想着的时候,渡星河转过头去,正好看到自己第二个徒弟正把尾巴变了回来,用尾巴勾住树杈,将自己倒挂在屋内的树上,见师父望过来,参水兴高采烈地朝她挥挥手: “师父,看我倒反天罡啦!” 渡星河:“……” 罢了,是她多虑了。 渡星河从系统里兑换了许多颗暖情丹,却是给心月使用,助她突破筑基巅峰。 当系统再次问及,她便轻描淡写地说:“我都说了要让宫女爬床为我固宠,既然她不愿意,我只好用些丹药辅助了。” 系统悚然。 是了,这种事她分明是有前科的,只是没想到她做得越发熟练。 好恶毒的宿主! “对了,再整点鸠酒来。” 渡星河说。 系统:【先来一吨?】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渡星河摆摆手:“来一箱。” 那语气,跟在大排档叫老板上点啤酒似的。 结丹之后,渡星河对毒素的耐受度又增加了。 不说百毒不侵,起码也能够谈笑之间浅尝两杯鹤顶红而不动泰色,期间还掺杂了一些修仙界才有的毒,凡毒破坏人体,仙毒直捣灵根,双管齐下,有种生死看淡的不羁。 参水见师父手里拿着酒杯,甚是好奇地咽了咽口水。 还没提出来想喝呢,就挨了矿灵的骂:“你师父喝的这玩意倒我碗里我都嫌埋汰,你还馋上了。” 参水一想也是,见两人要动真格的开始修炼,便忙不迭躲进次卧里,生怕被波及。 待心月服下暖情丹后,渡星河在她旁边坐下,与她一同打坐修炼。 在修仙界中,一提到双修,绝大多数人会往阴阳调和的方向去想,殊不知此事与风月无关,二人同练《霓裳心经》,灵力与真气交融,都不藏私,互相提升。 一股隐隐的寒意从心月身上透出来。 筑基之前,因为单灵根的近乎妖孽天赋,心月的修炼速度远超同侪,马上要无痛结丹。 周围的灵气凝聚成雾,围绕着二人缓缓转动。 只是渡星河那边的雾气,却弥漫着淡淡的紫意,其中蕴藏的毒素,就连参水亦不敢轻易触碰。有次在渡星河修炼时,他手欠拍了一下她的肩,被紫雾浸染的掌心第二天便差点烂得能见到骨头,最后还是心月大发慈悲,给他净化毒素疗伤,长出新的肉来。 当紫雾浓郁得要噬主时,来自心月那边至为精纯的水灵力便开始净化毒素,将其维持在一个只能为渡星河所用,却又不伤己身的浓度。 暮色四合,飞舟穿过云层,降落上客又起飞。 天字船舱一阵骚动。 “不能进去,真的不能进去……宿少,我再给您想办法好吗?我怕你们打起来,现在里面住的是一位剑修,这剑拔弩张的,伤了和气多不好?” “让开。” 宿乐游冷冷吐出两个字之后,竟是直接用鱼浮之前给他的门卡将八十八号房门打开。 他要看看,是谁这么傲,竟然不给宿家面子! 鱼浮汗流浃背地让开,随时准备跑路。 里面住的可是一位结丹剑修啊!宿少爷有背景,身上肯定有护身法器,身边还跟着三个侍卫,他就一臭打工的,没薅到东家羊毛已是极为痛心,绝对不可能再为这份工受皮肉之苦。 他想好了。 等下要是打起来,剑光一现,他就跑路。 门,打开了! 漫出来的,却不是那湛然剑光,而是浓浓紫雾。 之前鱼浮的话,宿乐游并非全然没听进去,他做好准备接剑,护身符箓都亮起了灵光。 然而那张符箓只有物理防御。 紫雾有色无味的,五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这是毒! 不出三秒,他们就晕倒在了走廊里。 这点动静,甚至没能让渡星河掀一下眼皮。 第79章 很明显,她不可能是剑修 “真没有公德心。” 眼看着紫雾要往走廊蔓延开来,矿灵骂骂咧咧地飞起来,把门关上。 至于门外倒地不起的五人,那就不关它事了。 待紫雾散去,五人在吐纳间自动排走了一部份的毒素,才缓缓醒转。 最先醒来的陶舜是一名结丹体修,紫雾侵入他的身躯后,被强化的五脏六腑隔绝在外,灵台丹田却被蒙蔽压制,浑身酥软无力。 “宿少爷,醒醒!” 陶舜将宿乐游扶起来,用灵力助他将毒素逼出。 紫液从他的指尖凝聚滴落,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他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葫芦的丹药来——因为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拿不出对症的解毒丹,还好宿家为孙儿备下了居家旅行必备的百搭丹药,甭管中了什么毒,总能缓解一二,撑至寻到医师。 给宿少爷喂完丹药后,陶舜给了另外三人每人一个耳光:“都清醒一点!咱们中毒了!” 五分为公,剩下的九十五分全是私人恩怨。 “他妈的……” 宿乐游的面色苍白,低声咒骂。 他和鱼浮的境界最低,前者有丹药和陶舜相助,后者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多个耳光,抽得脸颊肿得老高,捂住脸爬起来时,惊愕地发现自己聚不起灵力,一聚就散:“我怎么晕过去了?” “刚才我们都中毒了!” 陶舜没好气地说完,将看向八十八号房的目光收回,瞪向鱼浮:“她居然在房间里早就备下了能侵蚀修士灵根的毒,你还误导我们她是剑修!” “我真没有!” 鱼浮冤极了,他直呼自己分明看见渡星河背上飞出来的剑,又是她亲口承认的剑修。 “总之,先把她叫出来。” 陶舜沉着脸,再次敲响了八十八号房的房门。 没有回应。 鱼浮小心翼翼地问:“要再将门打开吗?” 想起扑面而来的紫雾,四人的脸皮便是忍不住的一抽。 不过,早有准备的话,要挡下那雾并不难。 正当他们犹豫间,门主动打开了。 “有事?” 渡星河冷冷地问。 烛光映着她光滑细洁的脸庞,点亮出独特的况味,声线却透着一股凉薄。 陶舜沉下脸,说出来的话可谓恶人先告状:“我们有事想找道友谈一谈,如有冒犯的地方大可开诚布公地说,无论如何也不该放毒伤人,道友可否告之我们下了什么毒,或者把解药给我们就更好了。” “有事找我谈一谈,就是未经我同意,拿着门卡直接打开我的门?”渡星河扫了两人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这事是我们冲动了,有得罪之处还请道友原谅,但是解药……” “原不原谅要看你们的诚意。” 渡星河伸出手来,明摆着要灵石。 她看出这五个人里,作主的是被簇拥在中间的宿家小少爷,他戴了一条火狐围脖,身穿绣着暗纹的白袍,令她想起问心崖上元明尊者叫她打理的鱼缸,里面有两尾养得胖胖的红白锦鲤,便和此人十分相似,艳红的围巾绕着雪白的身条,富贵喜庆得格外扎眼。 渡星河既不想生事端打起来,又不想轻易放过对方,自然得掰点好处下来。 看她还敢要好处,宿乐游一瞪眼,倒是陶舜先一步掏了灵石。 这灵石是宿乐游出门前,宿家家主交给他身边侍卫的。 遇事要用灵石打点,宿乐游性子骄横,他拉不下脸来办的事,就由他们代办。 “你家少爷就值这么点?” 见糊弄不过,陶舜才从储物戒里拿出来的一袋品质绝佳的灵石,隐隐透着浩瀚精纯的灵气,光落在上面,折射出赤色霞光,是渡星河只在坊市和融羽真人那儿见过的上品灵石——师父说,修仙要把视野放得长远,特别是女修,不可被蝇头小利哄了去,上品灵石可以没有,但不能没见过。 “既然收下灵石,那道友……” “让一让。” 收下那一兜上品灵石,渡星河越过他,扣住宿乐游的手,小少爷面露惊慌,下意识想挣脱,不成想她力气大得出奇,他皓白的手腕好似被铁铸成的手铐箝制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一只半透明的蝎子从她的袖口里钻出来,爬到他的手上,咬住他手腕上的血管,将毒素尽数吸走。 要是换作别的毒,还真解得没这么省事。 偏生中的是她修炼时外溢的毒雾,才如此好办。 “你,大胆,还不快松开小爷的手!” 宿乐游脸颊飞红,既羞也恼。 渡星河根本懒得理会这个刁蛮少爷,五息过去,小胖从半透明变成淡紫,才钻回她的袖中,她亦松开手:“我已经解开他身上的毒,我修炼时周围的灵气会被影响化成毒雾,这事是你们贸然进来所致,并非我有意下毒,倒打一耙的话就免了,你要真想颠倒黑白……太麻烦,不如来干一架。” 对错有什么要紧? 把道理掰扯给围观群众看没用,修仙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要打吗?” 渡星河说完,背上的剑便飞出,落到她手中。 她形容冷漠,墨发如绸,冰肌玉骨。 陶舜瞪着她:“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修的道是有两分邪门,但修为绝非我们的对手。” “我知道,但是要打吗?” 渡星河还是很平常地问。 她当然知道这位小少爷身边的保镖修为不低,为首者境界和她之前碰到的天笑不相上下,她亦无十足把握,但她没有能在谈笑间化险为夷,四两拨千斤的话术,她只知道这伙人好像要欺负她。 另一方面,渡星河想的则是这仨像个打手。 打手,遇上她这种玩毒的阴险小人,多半是想避战的。 ——男频爽文里,不乏比主子更爱上窜下跳的喽罗,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仗势欺人,然而在一般情况下,保镖比雇主更不希望干起来,毕竟一旦干起来,多少得受点伤。 渡星河猜的,正是陶舜的想法。 此子不过结丹初期,就敢跟他们三人干起来,显然是有秘密武器啊! 这些玩毒的最是麻烦。 很明显,她自称剑修只是幌子! 第80章 小胖变大胖 两边看似剑拔弩张,其实都不想打起来。 之前一直装死的鱼浮跳出来,自知人微言轻,便先声夺人地扇了自己四个巴掌,正手扇完反手扇,活像一串被点着了的鞭炮。 这一串巴掌打下去,即使是杀气腾腾的二人,也不禁转目看向他。 “……不打不打!打什么呀!都是我的错!我安排得不妥当,不到位!我该死!我欠打!不劳两位动手,我先自罚四掌。” 鱼浮深知,要是让两边在这打起来,就不是辞职跑路能解决得了的。 如果装孙子认怂那解决,那这孙子他今天就当定了。 都是出来混江湖的,陶舜经验何其老道?他一瞪眼睛,装作才想起来事情原委的样子,怒骂:“都怪你贪财无能,收了灵石又办不好事儿才弄得我们和这位道友有误会。” 他向渡星河使了使眼色。 渡星河淡淡颔首:“原来是一场误会。” 闪动着寒芒的剑回到她的剑鞘之中。 鱼浮点头哈腰,他原就是个普通打工修士,身上掏不出多少灵石来,但亦有两分眼力见,朝着宿家小少爷一顿示弱谄媚,他果然很吃这一套,没一儿便摆手不予计较。当鱼浮提出要把自己的员工房间让出来时,宿少爷嫌弃地皱皱鼻子:“我不住别人的屋子。” 他看了看八十八号房,还是想住这儿。 要坐这种小商会的飞舟已经很委屈他,居然还住不到最好的房间,双重委屈。 宿乐游其实是不大愿意收手的,更想把渡星河打服,杀伤性命也无所谓,横竖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是他的打手……当陶舜暗自着急时,参水从里面扬声:“师——父——” “怎么了?” “我把茅厕拉堵了,怎么办呐?” 参水把自己从前凸后翘的美妇人变成了相貌奇丑的壮汉,挠挠屁股走出来,和五人打了个招面,他一眼就看出谁是这五人里身份最高的那位,伸出那只刚挠完屁股的手,要跟宿少爷握手:“你好你好,就是你们想要住这儿吗?我师父可好说话了!人特别温柔,都好商量!” 说罢他冲渡星河赔了个笑脸,小声道:“茅坑里的都溢出来了,对不起师父。” “罢了,我也不是非得要住。” 宿家少爷何等矜贵人儿?从来没听到这么肮脏的话语,他后退一步,以袖掩面,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见参水还要热情地迎上来,他几乎原地跳起来,带着三个侍卫前呼后拥的走掉了。 二人关上门。 渡星河扫他一眼,他立刻变回漂亮女郎:“嘿嘿!” “你倒是机灵,”渡星河坐下来,参水便给她奉茶:“不想我跟他们打起来?” “能不打起来自然是最好的,这种人跟他较劲没意思。” 渡星河点点头,清点陶舜递来的一兜子上品灵石,足足有十块。 她激活通信玉牒,在师门群组里说了自己遇到的事。 其他人都是离线状态,只有师兄在。 郑天路:“没打起来吧?” 郑天路:“下回他如果再来找你的事,你就说房是温家千金给你住的。” 得知没打起来,郑天路松了口气,又道师妹还是年轻:“不要动不动就拔剑,跟他掼浪头就得了。” 见师妹又听迷茫了,他说:“咱们修仙求的,不就是长生么?十个修士有九个都惜命,对待境界远不如自己的人才会杀伐决断,打起来之前先自报家门,我师父和离烛宗宗主有姻亲,我师兄和某某化神期大佬吃过饭,搁关系,这就叫掼浪头。” “全用唬?” “倒不全是,有时两边掼着掼着发现——这不自家人嘛!当场一笑泯恩仇,所以最能平事儿的,往往是人脉最广的。这点我们炼丹师有优势,哪个修仙的不用与丹药打交道?要说你之前那倒霉师父元明,也跟妙火门订购过丹药,不是咱们师父炼的,但师父认识,也算能扯上关系。” 郑天路接着说: “宿家在玄朝是了不起,师姐的温家也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 “他们两家估计还结过姻亲。可惜师姐不在,不然能问问她,和那宿家小儿如何论辈份。” 群组里,温漱玉的名字一直是暗的,多半是在炼丹,没空查看玉牒消息。 渡星河也不想特意拿这种小事去烦师姐。 …… 飞舟上,一晃数日过去。 没有炼丹房,渡星河便潜心练剑,将结丹渡雷劫后拓宽的气海稳固下来。 “咦?师父你看,小胖是不是变大只了?” 拿毒物喂养小胖的心月捧着它走到渡星河面前。 原本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胖蝎,如今却足足涨大了一倍,蝎尾垂落下来,勾住她的手腕。 “《蛊神诀》中,有说过蛊虫会随着宿主修为的提升体形变大。” 渡星河捉住它的蝎尾,整只蝎倒挂下来。 这姿势让它不安极了,挣扎着将虫腹卷起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正常抓蝎子的手法。 小胖的哀怨几可化为实体—— 如果不是不能噬主,它第一个要蜇的人就是主人! 渡星河:“是变大了。” 非常努力才把自己卷成一个蝎球的小胖扬起豆豆眼,还是想听到主人夸它。 “能炼化的毒量也应该增加了,多喂点,我这不缺解毒丸。” 小胖:…… 蝎球啪一声地平展开,软趴趴地吊着。 早知道它就烂在蛊灵的肚子里了。 这时,门被叩响了。 参水去开门,见到陶舜和另外二人绷着脸站在门外。 一问之下,才知三人回去后,丹田气海处笼罩的阴影无论如何吐纳都去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渡星河了:“上品灵石我们掏不起,想商量一下——” “原来是这件事。” 渡星河起身,二话不说就替三人解了毒: “小事罢了。本来就是误会,就当交个朋友。” 对宿家少爷来说,一兜上品灵石不算啥,给他免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承了她的人情。这三人却不一样,出来行走江湖,自然是多个朋友少个敌人的好。 原本在三人的印象里,渡星河便是孤辟乖张又见钱开眼的邪修。 如今看来,却是他们有所误解了。 “那事的确是竹叶商会的工作人员太过贪婪,害得我们差点打起来……我们少爷脾气有点冲,没办法。那会也不想真干起来,我是体修,本来对用毒的就不是很有办法……” 初次印象不佳,却在渡星河释出善意后,对她的观感逆转过来,好感大涨。 四人相谈甚欢。 渡星河:“但我真的是剑修。” 陶舜:“哈哈,渡道友真幽默。” 第81章 致命的失宠惩罚! “你们过来找我解毒,宿乐游知道吗?” 渡星河问。 参水给他们倒茶,顺便从储物戒里拿出三份放着聚神丹的方形锦盒给三人——修士打坐入定后,方能达到灵台清明,沉静舒缓的状态,很多修士相信在这状态里议事和工作会更高效,聚神丹便是一种能让修士在毋须打坐入定,就能获得同样效果的丹药。 此丹销量庞大,价格虽然被压了下来,却是妙火门盈利前十的丹药之一。 曾有言论说修士对聚神丹上瘾会影响修炼。 何况丹毒再微薄,日积月累也很可观。 渡星河瞥他一眼—— 好家伙,聚会迎客先散烟这一套他都学会了。 “飞舟上很安全,宿少平时没事不喜欢我们绕着他转,我们在飞舟上自由行动,不用跟他报备亦可。” 另一名叫伏霞光的剑修说道:“他去看歌舞不会带着我们的。” 即使是竹叶商会这种小型飞舟,舟上仍然有寻欢作乐的地方。 “宿家在商会飞舟上有长期套房,要不是最近都没有飞往西边的航班,也不会在小商会的飞舟上将就……还刚好碰上竹叶商会办拍卖会,平常空房间多得卖不出去,今儿却要住不下了。闹出这种事来,他面上无光,咱们也麻烦。” 渡星河心中一动:“你们要去慈悲海?” 伏霞光刚点头,就被陶舜瞪了一眼,他笑说:“宿少临时说想去,我们只能舍命陪少爷了,不过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会不会中途下舟也是未可知的事。他这两天就又惦记上过两日的拍卖会了。” 他显然不想暴露宿乐游的行程。 渡星河亦乍作不知,让他把话题带过去:“竹叶商会不过一介小商会,还能有东西让宿家少爷看上?” 据陶舜所说,竹叶商会的大本营就在西边荒漠,那里有众多小势力,争端多而驳杂,还有许多未被大规模开发的资源,竹叶商会手上的稀罕物品可不少:“倒不说价值多高,就是只有它这有,所以拍卖会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来……它心里明白得很,主流的商品是干不过大商会的。” 伏霞光插话道:“哈哈,其实主要是有脏货啦。” 他憋了好久,一逮到机会就叭叭叭的说:“来历不明的,从修士尸体上扒下来的,不好处理的,都可以在这儿出手,你知道为啥拍卖会还得等好几天?就等着飞出大玄国境,飞到禁法森林上,没人管得了!” 陶舜瞪他两眼,都没能让他住嘴。 “只要飞舟一天没飞出大玄国境,飞舟里都是安全的。” “之后嘛……” 伏霞光服下聚神丹,眼中精光闪现:“就各凭本事了。” 渡星河正在思索他所说的内容,脑海里却响起系统提示音: 【触发激励任务】 【触发原因:经检测过后,宿主已经很久没有侍寝,也很久没有怀孕了,经系统判定,宿主已进入“失宠”状态,“失宠”是非常危险的!为了让宿主警惕起来,系统将给予一定惩罚。】 渡星河神情一肃。 难道是不侍寝就要抹杀? 【当宿主处于“失宠”状态,每一个月,将扣除三十天寿命!】 这对于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的古代人来说,既严苛又残酷。 为了让宿主更直观地观察到自己面对的死亡威胁,系统还将她的寿命拟成血条,让她看到不争不抢一个月会损失多少寿命! 渡星河仰起头,又往左看。 虚拟投影出来的血条穿过了参水的脸,抵到房间尽处。 哦,忘了她结丹期,足有六百年的寿元。 【激励任务内容:请宿主展示才艺,并获得一百人以上的认可。】 【任务期限:不限】 【任务奖励:解锁后台的“随从升职”功能。完成后,将消除宿主的“失宠”状态,请用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地争宠吧!】 因为还有旁人在侧,渡星河便没跟系统掰扯,淡定地关掉任务提示,头上那血条却是怎么也关不掉,长长地横在头顶,好在也不妨碍什么,就随它去了。 “渡道友是用毒的,防身的法子不少,该可安心。”陶舜说。 “竟然这么危险?” “明面上肯定还是守规矩的,在船舱里各种致命法术甩出来,飞舟还飞不飞了?”陶舜让她别太担心:“他只是给你提个醒儿。” 渡星河颔首道谢。 拍卖会开始前,竹叶商会将拍卖品展览出来,渡星河便带着二人钻进去逛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琳琅满目的展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到处观看的客人大多戴了面纱或者变装,渡星河这才明白陶舜为何提醒她要备好斗笠和面具。拍卖会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出入,只是都看不清他们的真容,参水好奇得很,还是渡星河往他头上一拍:“不要盯着其他人看。” 淡淡的灯光洒在会场里,只足以看清路和展品。 渡星河先是去看了兵器分类,看的过程中小腹不断被矿灵敲打,从另一道门穿出来的时候,都快被敲出来腹肌了。 “那边人特别多,师父去看看?” 参水眼尖地看到左边房间人头涌动,便提出想去看看热闹。 只是当走到那半掩开的房门后,参水立刻后悔了。 房中有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面关着一个细瘦伶仃的青年。笼上,挂满多样禁魔符,前方则是拍卖品说明—— 水灵根炉鼎。 “可惜是个男的。” “女的你能在这买到?起码得到黑齿城才见得着。”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 “不看了不看了,我们去看看丹药吧。” 参水满心悔意地拽了拽师父和师姐。 师父没跟他说过心月的来历,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参水也知道师姐是罕见的水灵根女修,见到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感到愉快。 “我们走。” 渡星河挽起心月藏在长袖下的冰凉小手,走出黑暗小道,将那些评头论足的话语都抛在脑后,只是辗转来到的,却不是丹药区,而是拍卖稀有宝石的。 才平静下来的矿灵竟又开始敲打她的小腹。 “看宝石也要闹?” 渡星河觉得自己跟一条矿脉有点暧昧了。 矿灵低声骂她:“闹个屁,你去看看最里面的那颗宝石。” 第82章 落红 听到矿灵的话,渡星河便往房间深处走去。 角落里,就放着一颗奇异的石头。 光落在它上面,边缘浅淡地晕染上一层渐变红色,核心越发璀璨,流丽异常。 矿灵:“炼器的好材料,特别适合嵌在我身上。” 渡星河:“炼器不止看材料,还要看成本。” 见她不想买,矿灵急了:“嵌我身上不就等于嵌在你的剑上?好处终归是你得的,剑修怎能对自己的剑小气。” 这倒是说得在理。 按照常规套路,曾有飞升前主的矿灵该有着非一般的目光,带着她三言两语便在拍卖会上以低廉价拍下物品,旁人笑她鼠目寸光的时候,殊不知她已经捡走最大的漏。 渡星河嘴上没说,回头就去找飞舟上的竹叶修士打听那颗石头。 结果被告知那是他们这次拍卖会上的压阵拍卖品龙吟髓,起拍价就是上品灵石,估价没个一千上品灵石下不来。 竹叶商会的拍卖品摆放位置亦有讲究,越是贵重的,反而不会放在显眼的地方,就等着把客人吸引到边角来,好卖的放在哪儿都能叫上价,还不如让差些的放在显眼处。 渡星河从展会里出来后,矿灵迫不及待地说:“怎么样?我就说了吧,那石头就是好!” “一千上品灵石起拍能不好吗?” “你就说它好不好吧!” “我还以为跟着你能淘到宝,捡到漏。我真怕我下回去仙盟大比,你看见九阳宗宗主的戮火剑,也跟我说那玩意好,就要那把,整回来融了给你镀身。” 矿灵说那不是一回事:“你就想着捡漏,鄙视你。” “我们找材料不仅要看看材料的好坏,还要看看材料的价格。” 矿灵唉声叹气的。 参水刚才绕到另一边看衣裳去了,回来才听到师父和矿灵的对话,他咦的一声:“师父看中了的东西很贵,钱不够?” 说罢,他用手斜掩着嘴,低声说:“我看飞舟上不少富家公子,还有舟上画舫楼船,想来我还算有几分姿色,要是能为师父成就大业……” “行了。” 渡星河把他的手按下:“把你的屁股收起来,我暂时还用不上。” 参水的脸上浮现三分憾色。 他是真的很想为师门做贡献来着! …… 被渡星河拒绝了的参水却没放弃报效师门的念头。 在妙火门的时候,融羽真人曾提醒过他,灵兽和妖修的路子不一样,动植物更不可混为一谈,像花灵本来扎根土地,历经寒暑千百载,对炼气修士来说最难的静心和天人合一,对花灵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自然。 要它懂人性,入红尘,那才是修行。 妖修则反之。 参水身上有一种许多修士都没有的特质—— 他知足,捡着啥练啥。 误打误撞之下,花灵便引他学了五行术,学会钻入土下,日行千里。 此术与他原有的罗刹棍法结合,融羽真人教他土遁到敌人身后,再对人施以棍棒教育,嘱他好好保护渡星河。 参水自是应了。 不过他觉得在武力上,自己也就是个给师父打配合,侧面策应的命,谈不上保护。 他相信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于是渡星河用不着他的时候,他跟药园子里的一帮大小药王套近乎,甚至不惜变形成一株猴头菇,其他药王看到他白白胖胖的十分讨喜,嘴又甜得很,便不吝于分给他一些边角料,洗澡水。 这些对指望着日月精华修炼的妖修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搁以前在山上,是要争出妖命才可得的。 修士追求心静,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药王们又何尝不对鲜活热闹的世界感兴趣? 人参娃娃们喜欢这大胖猴菇,才把好东西分给他,想满足他的欲求,让他过得更好。 灵药想要好的阳光空气和水,那妖修呢? 棍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他得好好练。 还有,他想多多帮上师父的忙。 听到那女魔头的名字,人参娃娃们嘀嘀咕咕的,让他可要小心了,别哪天被师父发现猴头菇亦可入丹,他小命休矣。 最后的愿望,则是想让化形术更上阶梯。 人类在植物眼中都大差不差的,人参娃娃们不太明白,但还是尽量满足了。 又道变形不能光变吧,得加些功能。 经药园一众药王精心优化后,全新的变形术出炉! 参水悄悄地摸到飞舟上的画舫,衣香鬓影,倩影处处。 其实画舫另一侧有接待女客的。 毕竟一花一木都有修行的时代,岂可只有男修快活?但术业有专攻,参水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擅长从男人身上搞钱,便去了接待男客那一侧。 竹叶画舫想出来了一个新活动,让舫里的姑娘头上都插着不同的花簪,以此为代号,有牡丹,有海裳,亦有百合等等,争奇斗艳……花嘛,这个参水熟,他变出了一朵药园里最稀奇的点鹤花。 这花一般见不到,认识的人也不多 点鹤花的生存条件非常苛刻,价格不菲,通身雪白,唯一点红,伴有剧毒。 身家浅些,家里没点积累的富家公子怕是都认不出来这花。 偏偏就有一位认出来了! 没了天字号房,得挤小房间的宿家少爷宿乐游都不爱在屋里待着,在飞舟上到处寻欢觅乐,他装得风流,在家中有严母管束,要他刻苦修行,倒没真怎么见过女人,远远一瞧,便被头上缀着点鹤花的姑娘吸引住了目光。 点鹤姑娘比其他女子年纪要大些,成熟一些,风韵却更迷人。 选的花也名贵,配得上本少爷。 宿乐游迈步过去,折扇轻轻一拍点鹤姑娘的肩,待她转过头来,便按着画舫的玩法,将对方头上的花簪摘了下来:“小爷我看上你了……啊?????” 随着花簪摘下,啵的一声,点鹤姑娘的头顶竟像被开了瓶的碳酸饮料似的往外喷血。 这姑娘还捂着头,不吱声。 在宿乐游以为自己失手把人弄死了的时候,她才吐出一句话来: “见红了,得加钱。” 第83章 无恶不作渡星河 宿乐游有许多灵石,胆子却只有一个。 而且还特别小。 被血溅一脸,他两眼往上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等等,我可没碰你啊!” 参水很吃惊,他反应也快,长臂一揽把人接住了,没让这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直挺挺地摔到地上去。两人闹出的动静招来不少异样目光,他便摆摆手说:“我朋友昏倒了,我去照顾他,大家继续吹拉弹唱,不必在意。” 还是有人认出了宿家少爷,让参水带他到包厢里歇息。 “他能有什么事,受伤的分明是我。” 参水往头上抹了一下,碰到受伤的地方,雪雪呼痛。 好在妖修体格堪比筑基体修,这点伤很快就愈合了,他龇牙裂嘴一会,便很快抛在脑后。 宿乐游眼睫颤了颤,睁开眼。 “你醒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脸。 宿乐游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参水:“我去,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他用包厢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脸庞,把血污洗掉,露出一张原来的芙蓉脸来。 在镜里端详了一下镜中人的美貌,参水才露出满意神色。 不愧是自己后天捏的脸,模样就是好看呐。 “头……好痛……” 当宿乐游再次悠悠醒转时,才瞧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参水,除了头上那朵点鹤花不见了之外,再没半点受伤的痕迹,他捂着头坐起来,不禁疑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这回是真醒了?可别再晕过去了。” 参水坐过来,给他斟茶递水,大献殷勤。 全因参水记师父说这男的特别特别有钱,随便从指缝间漏点出来就是陆老爷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财。他在这挣了钱,回去给师父买买买! “……我不记得我们有这么熟稔。” 宿乐游矜持地说,心里却对他的主动殷勤十分受用,觉得全拜自己的魅力所赐。 参水瞪大眼睛:“你把我的簪子摘下来了。” 都流血了,不能不认账吧! 有钱还这么抠? “害你受伤的事我会补偿你,送你满满一院子的点鹤花可好?” 给漂亮姑娘的,当然要送花了。 参水:“我不要花,我就要灵石,我也要十块上品灵石。” 宿乐游一乐,这还是个不贪图富贵的好女孩。 能摆满一院子的院子的点鹤花,少说要数百上品灵石呢,转手卖掉也不止十块上品灵石。 “区区十块,也值得你放在嘴边念叨。” 宿乐游绷住笑意,随手在储物戒里掏出一袋灵气浓郁的灵石,塞到他手中:“拿去。” 陶舜当时拿出来的,自不可和宿少爷本人掏的相提并论。 随手一掏,都是数十块成色极好的上品灵石。 参水掂了掂,美滋滋收下。 “那你是要跟我睡觉吗?我现在特别缺灵石,你要多给我点,也不是不可以。” 宿乐游愣住。 他眯起眼睛:“你为什么缺灵石?” 参水其实有一个“爱赌的爸、生病的妈、上私塾的弟和破碎的家”的完整悲惨故事,但想到和眼前人又不是长久相处,人设不必立得如此丰满,便如实回答:“我师父想要龙吟髓,我要出来赚灵石给她花。 前一秒还沉浸在自己无敌魅力里面的宿少爷差点没绷住。 他听到的是什么鬼话!? 好好的姑娘出来卖身挣钱给师父花? 宿乐游点他:“没有师父会让徒弟干这种事来赚灵石的。” “她也不让我干,是我自愿的。” 参水说得特别情愿。 小云山上的猿猴没有单偶的忠贞观念,看对眼了就贴一下,不分公母,跟抓跳蚤一样是交流感情的社交活动——抓抓跳蚤就能赚钱,多划算的事儿。 然而短短两句话,一个擅长掌控人心的师尊形象已然跃于宿乐游的脑海之中。 看看参水那天真无邪的表情! 在师父的控制之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出卖的是什么! 这时候,宿乐游的内心涌出一种广大男性都难逃此瘾的救风尘情意——他握住参水的手,说:“我不要你跟我睡觉,但你也不要再出卖身体了。你师父就死了这条心吧,龙吟髓不是他能肖想的东西。” 龙吟髓,他会拍下来。 “……啊?” 参水一脸迷茫。 宿乐游:“对了,你师父是谁?” 参水一秒切换到自豪状态:“我师父叫渡星河!” 这名字有点耳熟。 宿乐游把这渡星河三个字河放在嘴边念叨了一会,越念越觉得在哪里听过来着。 …… 拍卖会当天。 渡星河并不知道自己在外的风评已经从玩毒的邪修,变成逼良为娼的魔尊,她身后跟着心月和参水,来到拍卖会场的一角坐下。因为住在天字号房里,工作人员把三人安排到较为清静的贵宾区里,远远就瞧见了宿乐游一行人。 “师父师父,你看。” 渡星河收回目光,手上便一沉。 竟是满满一袋的上品灵石。 “你从哪里搞到的?偷蒙拐骗的事情你干不来,该不会又重操旧业了吧!”渡星河心中警铃大作。 “没呢,是有个少爷不小心误伤了我,随手给的医药费。” 参水说。 他说的算是实话,那冤大头自己说不要跟他睡觉的。 渡星河将信将疑地盯他一会,抓过他的手,往手臂上一掐,过会儿便出现一个小点儿。 系统:【宿主,请问你作为一个妃嫔为什么要给别人点守宫砂?】 渡星河:【我怕皇帝被戴绿帽子。怎么了,我不像是会为皇上设想的人吗?】 系统无言以对。 而不远处,宿乐游亦注意到这一边,也看见了他牵挂着的点鹤姑娘。 再一看,点鹤姑娘竟然将他给她的灵石,原样送到了另一人手中! 那人,想必就是她口中的师父了! 渡星河正好转过了脸,只留给他一个清冷侧颜。 宿乐游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他也喜欢仗势欺人,寻欢作乐,可在他眼中,这时的渡星河却如同行走在人间的恶鬼。 “我在你身上点了守宫砂,你要是遇到喜欢的人我就不说啥,但踏上修行的路,就不能用妖的思维去做事了。那是你的肠道,不是你的生财之道。” 渡星河压低了声音,在参水耳边警告道。 看见点鹤姑娘面上露出害怕神色,宿乐游更加揪心。 第84章 飞舟遇袭 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昭示着拍卖会开始。 周围的说话声静了一刻,便立刻转为低语,场子的气氛亦是火热起来,宾客的注意力也聚焦到台上的拍卖师和拍卖品。数名容貌秀美的男女走上拍卖台,而长相最为中性,难辨男女的白袍修士则满脸笑容地朝四周来宾拱手以礼,他的白袍上绣着金色的竹子纹路,在灯光下流动着熠熠流光。 “欢迎各位莅临我们竹叶商会的拍卖会,希望今日各位都能拍到自己心仪的宝物。要是没遇到有缘份的,也请留下来在会后小聚,聚会上的餐饮都是不收费的。我是今日的主拍卖师程茂,很荣幸主持这一次的拍卖会,能将那么多宝物带到大家身边。” 渡星河打开面板,能看到程茂是金丹期的修士。 竹叶商会的小只是相较于大商会。 能够拥有飞舟,且在平云大陆上安全航行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我们拍卖会的第一件物品,是由我们竹叶商会供奉之一不奇大师亲手打造的飞狐灯。” 开场白后,便是直入主题。 程茂一顿,身后有侍女手捧锦盘走上,掀开盖在上面的黑布,盘上是一盏直壁平底三足的提灯,灯里关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狐狸幼崽。 见周围光芒大亮,小狐狸惶惑地竖起尾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强壮一点。 只是当自身足够弱小时,连展示兽牙都像是在卖萌。 “不奇大师将御兽和炼器结合在一起,将白月飞狐炼进提灯之中,这盏灯拍下来之后我们有完善的流程让它认你为主,哪怕是炼气期的修士,也能轻松驾驭。” “注入灵力,或者放入灵石,灯会自动吸取力量,飞狐便会引来月光作刃,指哪打哪,又能凝结光盾,是攻防一体的利器!” “如果贵客说打打杀杀的事情有别人来做,那这罕见的白月飞狐关在提灯之中,又何尝不是一番美景?” “此灯由五百中品灵石起拍,便请开始吧。” 场下的矿灵啧啧道:“炼器结合御兽,这路子多么适合你走啊。白月飞狐很罕见的,这么小的也不好抓,光是它就值五百了。” 渡星河:“哦。” 矿灵:“难道你不心动?” 渡星河:“心动了,钱包没动。” 矿灵:“不动动脑子搞钱,鄙视你。” 渡星河目光飘忽了一下:“把你卖了就有钱了。” 矿灵不吱声了。 渡星河有许久没清点自己的身家,但她身上的灵石其实不少,只是没想花在这儿,唯一有点想要的龙吟髓……那是真的拍不起,索性不去惦记了。 台上的拍卖师程茂向宾客展示如何让白月飞狐听话。 注入灵力后,心念一动,便能让被关在提灯里的飞狐体验到被火雷鞭挞的痛楚。 提灯里的飞狐幼崽只是亮了亮尖牙,就被电得惨叫起来。 渡星河蹙了下眉,有点不想看下去。 这时,宿乐游却在她身边坐下,冷冷地说:“你很享受这种场景吧。” 这一句话没头没脑的,渡星河不明其意,便不接话。 她毋须向任何人自证善良。 如果有人误会她是看到灵兽被囚禁虐待会感到愉悦的恶徒,那就误会去吧,正好以此觉得她不好惹,少来招惹她。 当个不好接近的恶人,行事反而更加方便。 “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参水坐不住了。 宿乐游面上却露出了然神色,忿忿道:“你还替她说话,她都拿你的身体来生财了。” 渡星河:…… 慢着。 当恶人可以,恶心人不行。 她还没吭声呢,参水恼上了:“师父不许我这么做的,师父对我特别好……你说我师父不好,我也讨厌你。” 就这一句讨厌你,够正常女的学十年,都仿不出这个招直男喜欢的味儿。 宿乐游更加忿忿然。 此番对话落在陶舜三人耳中,却是毫不意外。 修仙界并非满嘴仁义道德的地方,活人都能成为拍卖品,更何况参水这情况。 当然,大宗门还是禁止这种事的。 可渡星河在他们看来,分明是邪修。 邪修干点坏事,再理所应当不过,他们是不会管旁人闲事的。 渡星河收回视线,看向台上,懒得跟这被猿妖迷得晕头转向的小少爷争辩一句。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拍到龙吟髓时,宿乐游瞥她一眼,径直出价。 矿灵说她的性子和攻伐最盛的龙最为相宜,连和慈悲的瑞兽麒麟都差了点意思。 “五百上品灵石!” “五百五十!” “七百。” 看来不少人对这龙吟髓感兴趣,转眼间就从底价飙升到七百上品灵石的高价。 宿乐游眼皮一掀,就有陶舜代为出价。 “七百上品灵石,还有更高价吗?” 程茂面色红润地扬声问道。 轰! 他的话音刚落,飞舟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 飞舟的飞行有法阵保护,不受普通气流影响。 若是连内部也能够感受到颠簸的话,肯定是遭遇袭击或是遇到灵涌异象。 “发生什么事了?” 通告乘客的声音在全飞舟荡开:“防护法阵已开启,请不必惊慌……” 后续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另一把声音打断了他。 “听得到吗?” 原本刚安下的心,又浮动了起来。 那把男声有些飘忽不定,但很快稳定了下来。 拍卖会场里的人还好,暴露在飞舟甲板上的乘客,才是首当其冲地遇害。 在甲板上的人发现,飞舟的周围突然出现许多黑点,一息之间,防护罩子告破,黑潮蜂拥着涌入其中。飞舟上不仅有能够燃烧精血逃跑的修士,还有筑基之下的普通人,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黑潮淹没。 “是蜘蛛!” 修士凝神细看,悚然道。 每一只,都有筑基以上的修为。 筑基境在飞舟上不够看,算是弱小底层,但胜在它带有毒性,数量庞大,杀之不尽,还有结丹乃至金丹的蜘蛛! 用灵力传开的声音冷漠地说出下面这句话: “我以蜘行观观主之名宣布,飞舟被占领了。” 第85章 蛛群 竹叶商会的飞舟上不缺高手。 拍卖师都是金丹体修,更有元婴期坐镇。 就在飞舟来到禁法森林中心地带的高空时,蛛群忽然汹涌降临,撞破防护罩,迅速占领飞舟。大部份商会不爱飞禁法森林这条航线,便是因为在其上空的灵气稀薄得近乎没有,飞舟运行全靠燃烧灵石,票价下不来,森林里更是奇诡处处。 就连身在飞舟里的乘客,实力都会在无形中被压制。 唯有一位例外。 降落在飞舟甲板上的男人手上捏了一份木质竹简。 当飞舟穿过一团灰色的云层,周身影影绰绰的灰色气流让他的身影变得晦涩不清,在赶至甲板上的护舟修士将蜘蛛清扫掉一批后,他的竹简铺开,念起生涩的咒文。 “《千蛊录》!” 有识货的修士叫出了那竹简的来路,变色道:“用火攻!” 竹简紫光大作,无数新的黑色蜘蛛从竹简里涌出来。 漫天火焰向男人袭去,而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竟掀起一面火墙,将攻击挡下。 他收起竹简,掩住薄唇一角: “过时的应对手法。” 当飞舟穿过灰云之后,蜘行观的劫匪已经牢牢把持住了舟上战斗人员。 被称作观主的男人立在高处,无数涌入舟里的蜘蛛与他实时共感,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知悉飞舟的内部结构,找到了他想要的地方。 …… 拍卖会现场。 众人面色阴晴不定,尝试拿出玉牒,却在转瞬之间想起在禁法森林之中无法使用玉牒,神念传音也会被隔绝在内——森林里的灵兽不可怕,可怕的是同行的修士。 权贵身边都有打手保护,陶舜等人听到蜘行观的名字后,更是如临大敌。 “蜘行观?” 渡星河念了一下它的名字。 “在拉帮结派的邪修之中,蜘行观算是比较有名的,”陶舜向她解释:“少爷,咱们和渡道友之前是有些误会,可现在分明来到了该通力合作的时候,就不要再介怀之前的事儿了……何况你和这位姑娘,不是也挺有缘份?” 他们三人保护宿乐游,是因为收了宿家不菲的佣金。 不是天生就喜欢当人狗腿子,过那剑尖舔血的生活——陶舜觉得世人把体修和剑修一起看作只会打打杀杀的修士实属冤枉,体修炼体,脑子不也是身体的一部份? 可见他们体修的脑子都是很灵活,很好使的。 能够讲和的,就不想动手。 此番变故还是勾起了宿乐游的一丝不安,他面色不虞,却没有出声反对陶舜的话。 陶舜压低了声音: “比你们用毒的更邪门,他们是玩蛊虫的。” 渡星河:“……” 她后颈一痒,小胖探头探脑。 “咦?道友的后颈怎么鼓起来一块——” “你看错了。” 渡星河抬手,淡定地将小胖按回皮肤下,重新融进脊椎之中。 “出了点意外,拍卖会暂时中止,请各位客人先回到舱内休息……” 见迟迟没有再听到飞舟长通知全体的声音,程茂强装镇定,稳住局面。 “那刚才拍的龙吟髓呢?” 宿乐游打断了他。 “已经成交的拍卖品,随后会由拍卖师将展品送至对应房号并验收付款,还没拍槌的就等拍卖会再开时继续拍。” 程茂说完,催促宾客疏散。 出席这拍卖会的有不少是修为较低的筑基修士,甚至筑基之下,在恐惧使然,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出口挤,有小孩摔倒,还没来得及大哭就被他炼气七层的母亲抱起来捂住嘴,生怕走慢了被蜘行观的邪修盯上,散得比贵宾席的客人更快—— 他们自矜身份,也自负有人保护,嫌弃地瞥了一眼陷入混乱的低阶修士。 “看来今日你的龙吟髓是拍不到了。” 宿乐游嘲讽:“不过,即使拍卖会顺利进行下去,你拍得起吗?” 渡星河竟然一笑:“拍到一万上品灵石我都跟。” 轻描淡写一句话,将不差钱的气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宿乐游变了脸色。 他没看出来对方家底如此丰厚。 一万上品灵石,即使是宿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掏出来的。 宿乐游定定看她半晌,惊疑不定:“你能拿出来一万灵石,还看得上陶舜拿出来的碎银几两?” 渡星河正悄悄放出小胖,让它到处查探飞舟现况,便随口回答:“本就没多大事,灵石只是给双方一个面子过得去的下台阶,顺便交个朋友。” 小少爷满身尖刺戳了个空,自个讪讪然的不好意思起来。 对方还想跟他交朋友呢。 参水传音入密:“师父从哪里弄来的钱?” 他和心月师姐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师父,想不出师父是从哪儿生的财。 渡星河目不斜视: “编出来的。” 纵然飞舟遭到劫持,结丹以上修为乃至带着打手的少爷千金们都不是很慌,毕竟他们多的是逃生手段,便是在万米高空掉下来…… 那就掉下来呗,爷会飞。 密密麻麻的蜘蛛占据飞舟内部,甚至破坏了保持飞行平衡的阵法,使飞舟剧烈地颠簸起来,甚至上下倒转。 逃生人群里,夹杂了一只从墙壁爬过的水晶蝎子。 当它从拍卖会场里窜出来时,奇异的画面出现了—— 蝎子所过之处,黑潮自动避让开来。 即使有避让不及的,也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快看,这里没有蜘蛛!” 筑基以下碰到蛛群难有活路,看见有一片被开辟出来的安全道路,炼气和筑基初期的修士纷纷跟在蝎子身后。 被吩咐出来探查情况的小胖回头一看,跟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小胖疑惑。 怎么回事呢? 又想到蛊灵受巫族崇拜,它一个跟了巫族老祖宗的仙蛊,被磕两个头也是很合理的,登时理直气壮起来。借着它的势,好多原本要丧生在蛛潮之下的修士都成功躲回有加强防护阵法的房间之中,想来蜘行观看不上他们身上那点财物,该能够保住一条性命。 而利用蛛群占领飞舟的观主陈不染,亦察觉了异样。 他的蛛群,竟像是在躲着什么走? 第86章 观主陈不染 宿乐游不愿意跟其他人一块挤,迟迟没有动身。 陶舜张望四周,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渡星河看他淡定,便说:“你对你侍卫的实力很有信心。” 大敌当前,还这么坐得住,分明是信任陶舜三人能保他周全。 “我有许多名贵的护身法器,就算那些都保不住我,蜘行观冲竹叶商会拍卖会来的,与我无仇无怨,我有的是灵石,大不了破财消灾。杀我等于和宿家结下死仇,走火入魔的邪修才会这么干。” 小少爷抬起下巴,矜贵又高傲。 他说的每个字都有足金份量。 “那你再坐会,我先走了。” 渡星河起身。 方才派出小胖探路,就是因为她不想贸然出去。 小胖将探查到的安全路线反馈给她,她就不在此地久留了。要是实在不安全,她甚至萌生了弃舟坐矿灵逃生的念头。 “我们也走。”陶舜显得有些紧张。 “为什么非要挤一起?” 宿乐游皱眉。 陶舜:“能不和蜘行观的人碰面是最好的。” 宿乐游别开脸,心里觉得他太懦弱,下回不想带他了。 “观主起码在元婴境以上,我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他未必会亲自出手,但万一和蜘行观的人发生冲突,招了他的注意就棘手了。” “反正他不敢杀我。” 宿乐游听罢,也没太在意。 在灵气稀薄的今日,修炼到元婴后期的人凤毛麟角,但宿家供奉就是一位化神期大能。 三人听罢,面上都不是很好看。 蜘行观的人不会杀宿家少爷,但肯定不会对他们仨手下留情。 说是这么说,宿乐游一想,还是跟了上去。 渡星河要是死了,她的房间是不是就空下来了? 她的徒弟,他也能照顾好。 如果由他出手,点鹤姑娘难免会怨他怪他,可要是死在蜘行观的人手上,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想通这一点之后,宿乐游心情大悦。 渡星河没理会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的四人。 按着小胖的指引,她沿着后门小道,穿过飞舟食堂,来到后厨,这边的人早就疏散离开,甚至有半只刚烤好的烤鸡躺在烤炉里,无助地冒着蒸气。 渡星河一晃神的功夫,那半只烤鸡就到参水手上了。 渡星河:“你干吗呢?” “救助烤鸡,不然它要冷掉了。”他掰下来最嫩的鸡腿部份递给她:“请师父吃。” “谢谢,不必。” 见师父是真不想吃,参水便边走边啃起鸡腿。 渡星河选择走的道路本是用来运输食物的,因为飞舟上的灵食来自大型灵兽,这条管道宽度不小,并不狭窄逼仄,可容纳五六人左右并行。 只是缺少光源,仅仅能勉强视物。 空气在干燥管道里流动,磨擦过管臂,发出丝丝异响。 刚烤好的鸡腿肉香四溢,冲淡了紧张氛围。 渡星河的方向感不错,又有小胖带路,即使拐过三个弯都确信自己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管道里弥漫着食物的气味,宿乐游皱了皱鼻:“你们要去哪里?” “总之先离开这里……” 渡星河话没说完。 而就在这时,天花板忽然塌陷,扬起灰尘无数。 “过来!” 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渡星河便一手一只,拽着他们翻滚躲避。 在护体罡气的保护下,残瓦碎片自没伤到他们。 可是随着天花板塌陷而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崩塌的天花板让冷光白顶灯倾泻下来,笼住六人。 他们忽然生理性地打了个寒战。 “恐怕是走不成了。” 斜地里落进一把嗓音,微哑音色与温和得出奇的语调组合起来,像是冰冷流沙埋过颈项,带来被钢丝陡然绞紧的。 渡星河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就直面了元明尊者的威压。 那当真是像仙侠剧里的霸道男主角,连衣袂都锋锐如剑,一抹剑意就能将她拍至重伤,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然而眼前人的修为明显在元明尊者之上。 空气中飘浮着的尘埃在光照下熠熠生辉,他立在一片巨大残瓦之上,眉眼隐入背光,神情被氤得模糊不清。他有正常的五官,眉目温雅。 但渡星河第一个反应是—— 他真是人吗? 真是和自己一样的生物? 修仙乃逆天而行,每一次突破,身体都受雷劫击打淬炼,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改变了这么多次,在元婴之上的更高境界,那还真的能算是人吗? “你是谁?” 宿乐游身上携着多种价值不菲的法器,还真将来人的威压隔绝在外,甚至没感到害怕,还以为是蜘行观的一个部属,尽管用作警示的贴身玉佩在他腰腹上烫出一小片红印子,他也没有后退:“我是宿家第一百三十六代嫡系子弟宿乐游……” 他想自报家门,谈判一二,有话好好说。 然而男人的一道目光扫过来,便将他像扫垃圾一样横扫在地,嵌入墙中,动弹不得。 这一记罡风将宿乐游身上的保命法器触发了个遍,身上五颜六色的光芒闪动,活像一个捏了就会变色的发光捏捏玩具。 陶舜三人大急,却被无形威压定在原地。 “我是蜘行观观主,陈不染。” 他说:“我不是来找他的,你们可以把他抬走。” 话音落下,压制住三人的禁锢便松动了些,陶舜走过去正要探一探少爷的鼻息,宿乐游就睁开了眼,满眼惊恐地瞪着他。 在法器护体之下,宿乐游没晕过去,但他的内脏好像碎了大半,只是以往灵药没少吃,全靠过硬的身体素质扛着。 除了眼珠子能动之外,他连张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见少爷还活着,陶舜松了口气,扶起他就要告辞。 看了眼渡星河,他想起之前相谈甚欢的画面,以及她无偿解开他的毒,行走江湖最要紧是义气,他便不顾少爷反对的目光,喊她:“观主发了话,我们一起抬少爷走吧。” 他想要带着她一起全身而退。 东家的羽翼不用白不用。 “不行,她不能走。” 陈不染一句话,让陶舜的心狠狠地沉了沉。 化神期的大佬点名要留人,就那点一面情谊,他也不可能说豁出性命要保她,便低声道了句告辞,将宿游乐背了起来。 陈不染的目光落到这个女修身上。 他想知道自己的蛊虫化身为什么会绕开她行经的路,又引起了蛛群恐慌,连他都使唤不动。 被堪称恐怖的强大威压笼罩在身上,渡星河光是站着已费尽全力。 冷汗氤氲了她的额。 身后却有丝丝凉意传来—— 是尚未结丹的心月,将自己精纯的水系灵力慢慢地传输给她,护她的心脉,连自己安危亦置于度外,只求减轻她的一分压力。 而刚好就是这丝凉意,让渡星河的神智清醒了一刻。 “你要找我是吗?我不认识他俩,我自己跟你走。” 渡星河将小胖从脊椎里召唤出来,说道。 她命令它咬破她的后颈,生噬血肉的咀嚼声从颈后响起,利用痛觉压下对强大敌人的恐惧。然而当小胖现身,她的血又漫过肩颈的那一刻,原本强大得不可名状的男人身影晃了晃,竟是没撑住,往前一跄踉。 当陈不染再抬头,已是一脸惊疑莫名,脱口而出: “老祖宗!?” 不远处一步三回头的陶舜和等着看她怎么死的宿乐游都瞪圆了眼。 第87章 刚才外面人多,哥给你跪下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陈不染想铲除掉眼前的不稳定因素,但他杀念刚起,本命蛊虫就疯狂警告他,直至他打消念头,它才安份下来。 剑修可以不听剑灵的话,但蛊修却必须重视本命蛊虫。 要说这不是让虫寄生了么?修仙大成者哪有受人制肘的? 本命蛊虫没有成形的个人意识,与宿主共生,利益一致,如果大难当前,本命蛊虫亦会牺牲自己求让宿主多活一刻。而修士本身选择了这条道,就只能一头黑地走下去。 “你……” 陈不染看着渡星河,苍白脸庞浮起红晕。 他从所知里搜肠刮肚一遍,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巫族曾发来玉牒消息,指秘境里的蛊灵找到了传人云云,此人辈分极高,蛊灵与她共生,出门在外要对此人以礼待之,切不可杀伤其性命。 她如果死了,蛊灵也要遭殃。 蛊灵乃巫族所有仙蛊的母体,不仅对它俯首低头,还天然对它有亲近濡慕之意。 他虽然是巫族出身,但干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少说有数百年没回去看过,免得给族地添麻烦。和平云大陆各大宗门的修士人数比起来,巫族人实在太少太少,因此也格外会抱团取暖,只要碰见是同族的,都会施以援手。 在渡星河将本命蛊虫召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危机已经解除。 陈不染不会再想杀她。 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辈分这么高! “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家人。” 赌上化神期的尊严,陈不染硬是重生站直了身。 他想和面前的女修解释清楚,同时又有些埋怨—— 咱们一族的,学那宿家小儿麻溜的自报家门不就好了吗? 非得二话不说就开始挖自己的后颈,搞得血淋淋的,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放他们走。” 要在跨阶对手面前保持心智清醒并非易事,渡星河下了大剂量,她不仅让小胖在她的后颈上咬开能呼啦啦灌风的洞,为了能让第二句话清晰地说出来,她连舌头都咬破了,盯着陈不染:“我跟你走。” 她往前走一步,想证明自己是真的愿意跟他走。 渡星河的血,别人闻着只觉是寻常血腥味。 蛊灵为了保住这位生子圣手,是下了狠功夫的。 它也不管巫族人在外会不会丢脸,当独属于她的那股腥甜在空气中变得越发浓郁时,陈不染体内的本命蛊虫就更急了。 “我不杀他们,你别害怕。” 陈不染的蛛蛊急得团团乱转,甚至影响起了陈不染的想法—— 他不仅心疼起了她,还萌生出游子与慈母的倾慕依赖,脱口而出:“阿娘。” 渡星河:“……” 陶舜和宿乐游一行人:“……” 他们即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中了蛊毒的幻术,也没疑心两人真是母子关系。 得亏化神期强者对身体的操纵几乎到了百分百,陈不染脸庞上的绯红消褪,只余下耳尖上的一抹血红暴露心声。偏偏这时候许久没见到自家观主的蜘行观弟子寻了过来,见到此番情景,不禁纳闷:“区区结丹期,又有什么值得观主在这儿久留的?” 真别问了。 再问下去,陈不染都想强行提前突破了。 他的人生要不被雷劫劈成灰烬,要不原地飞升,换个位面生活。 “飞舟上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已经被我们控制住,拍卖会的物品收走,我们还有一柱香时间撤退。” 蜘行观弟子汇报道。 他们钻的是飞舟在禁法森林上飞行的空子,蛊修不受此地影响,但竹叶商会规模再小,敢搞飞舟的就不可能没半点靠山,失联半个时辰,就会有援兵赶至。 陈不染颔首: “好。” 有实力不必遵守规矩—— 这话放在修仙界更合适不过,纵你阴谋诡计万千,我一剑破之。但现实就是,绝大部份修士和组织都没到那个份上,即使是一方巨头,亦不想引起公愤。 杀人越货,蜘行观两样全干了。 但肆无忌惮地留在原地等对方援军补给,再干一架,那叫缺心眼,缺心眼的不论在正派或者反派都活不久。 “你们退下,我要亲自处置他们。” 陈不染冷声道。 那数名蜘行观弟子立刻露出同情神色。 他们观主向来杀伐决断,对待敌人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让他亲自处置的下场肯定很是悲惨。 为免被殃及池鱼,蜘行观弟子应声后就离开了。 陈不染眼皮一掀,宿乐游一行人就像清扫垃圾一样扫出了管道,料想他们也不敢回来。 如今,管道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心月身上有仙蛊的气息,想来是老祖宗的随从。 巫族生活在岭中,与大自然紧密联系,热爱小动物,老祖宗身边带只猿妖也很合理。 “你……” 陈不染朝渡星河走了过去。 刚走两步,就被心月拦住了。 在陈不染的视角里,仿佛是一只蚂蚁当起了拦路犬,而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杀死。 “刚才外面人多,我给你赔个不是。” 刚才还一脸桀傲不驯的陈不染说道。 他尽量敛去自己身上的威压,渡星河才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我们认识?”说出来的话稀碎得一吹就散,她皱眉,抓起在脖子上啃个没完的小胖:“还吃,就知道吃。” 小胖啃得太深,把她气管啃出来个洞,声带也受影响,说话跟漏风似的。 却见陈不染面上露出诧色:“老祖宗真会说笑,你难道没认出来我是巫族人?” 蛊修之间能互相感应。 毕竟他们用的本命蛊虫都由蛊灵所生,见面就该知道是自己人。 陈不染从储物戒里拿出天品伤药,交给她的随从:“我有百年没回过族地了,现在流行见面就先捅自己两刀的打招呼方法吗?” 他问得特别诚心。 “不是……” 渡星河摇头。 “您别摇了,我怕你头掉下来。” 陈不染越紧扶住她的头,还好那圣品伤药有肉白骨的功效,蝎子咬出来的伤很快就疯长出血肉来,强烈的麻痒盖过疼痛。渡星河对疼痛的耐受度高了许多,痒还是第一回,不由皱了眉。 陈不染见状心里一咯当,心说族人居然所言不虚。 见了老祖宗,那跟见了亲妈似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可惜见面仓猝,不然还能跟老祖宗多讲两句话,也听听你说族地的事情,”陈不染赶忙说:“我也没带别的见面礼,竹叶商会的拍卖会上可有你中看的物品,挑一些走?” 第88章 修仙界零元购 渡星河本以为以自己的身家财富,此生注定和拍卖会上的龙吟髓无望。 没想到在蜘行观这儿,找到了新的希望,实现零元购。 看她迟疑,陈不染接着说:“杀人夺宝在修仙界是寻常事儿,我只夺宝没杀人,已是积了大德。他们技不如我,那便回去勤加修炼,老祖宗不必自责。” “你没杀人?” “不重要的人也许死了些吧,要紧的没下死手,要让飞舟上的战斗人员失去反抗能力,少不了伤亡,没杀光就不算杀人。” 陈不染轻描淡写地说:“凡人寿元不过百,往后是跟天道争来的。逆天而行所得,修士相争时总有人得还回去。何况你以为竹叶商会拍卖品的来历很干净?不涉因果的珍稀物件都是另外的价钱。” 两句话让渡星河心中升起一阵凉意。 她杀过人,谁要杀她,抢她的东西,她动手的时候从未犹豫,但仅仅隔着数米距离的眼前人,却是真真正正的重案主犯,目的明确,态度平和,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与眼前人为敌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渡星河只道:“我需要一样叫龙吟髓的,如果对你来说很重要的话就算了。” 陈不染在心里把拍卖品名单滤了一遍。 听到老祖宗想要的物品后,他明显地松了口气:“等会我就让人把龙吟髓拿过来,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恐怕不顺路,就不耽误你们赶路了。” 渡星河没问他们的目的地,直截了当的就说不顺路。 陈不染心领神会,和她聊了一会儿族地近况后,一个蜘行观弟子就恭恭敬敬地捧着锦盒过来,陈不染铺开竹简,召出一只拳头大的蜘蛛,它张开大口,把锦盒吞入其中: “我走了之后,竹叶商会可能会排查飞舟上的乘客有没有顺走失窃物品,由它吞入腹中,再放入储物戒之中,便可掩盖气息。” 渡星河道谢后,将它收入储物戒里。 而陈不染给她的天品伤药,她没完全用上。 把伤及喉咙的地方补上后,渡星河带着一身伤走出管道。 这时,蜘行观的人已经尽数撤出,留下一地狼籍和安抚救援的人员。有见势不妙坐飞行法器自行逃生的,这时见风头已过,慢悠悠的又飞回来,飞舟甲板上便是琳琅满目的飞行法器。 毕竟要靠自己飞出禁法森林,难度极高。 “伤员到这边来。” 见渡星河一身的血,飞舟工作人员招呼道。 “只提供基本救助,其他的得收费,嫌贵就等到目的地你再找人治。”舟上的蓝袍医修摆手说道。 “那我就不要你给我治,有其他人吗?” 有伤者抗议。 “没别人了。” “飞舟上就你一个医修?” “那倒不是,其他人都去救更要紧的人了,凡事要分缓急轻重嘛。” 蓝袍医生说着,朝里面的屏风隔间扬了扬下巴。 那屏风被蛛群啃出了一个大洞,能窥到屏风后的一角风景。 所谓更要紧的人,看上去却没受多大的伤。 宿乐游躺在榻上哼哼唧唧,周围绕了一圈医修对他嘘寒问暖,他自个又捧着盛载珍稀灵药的药碗在小口啜饮:“我被一下子扫出去了,能没受点伤吗?再仔细查查……我难受!我爹都没打过我!” 其他伤者无可奈何,即使有医修从屏风内退出来,也先关注那些额外缴交灵石了的修士。 宿乐游哼唧了一会,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一身暗红,大马金刀地坐着的渡星河,不由吓了一跳:“你居然还活着!?” 渡星河瞅他一眼,没理他。 “你徒弟呢?你把她送给观主了?” 宿乐游嗷的一嗓子,招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迫于群众压力,渡星河不得不回应他:“他带我另一个徒弟回屋里休息了。” 直面化神期的威压,对修为较低的二人来说都不好受。 特别是心月,拼命想为师父分担,让渡星河保持灵台清明,灵力外输,事后力竭昏迷,由参水把她背回房间里歇着。 “当真?” 宿乐游将信将疑。 众人却见渡星河朝他勾了勾唇:“你倒是关心他,他有多看你一眼吗?还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我。” 吃瓜群众:!!! 原本断了臂在哀嚎的伤患都闭上嘴,竖起耳朵来听。 “我有的是灵石,他跟着我才会幸福。” “他喜欢我。” “你修的歪门邪道,难登大雅之堂。” “他喜欢我。” “……” 宿家小少爷哪受过这种气? 他怒急攻心,差点背过气去,还好旁边全是医修,每一个放在凡间里都是神医,把他救活过来就顺手的事——渡星河不知自己是否眼花,这回医修救人要比之前积极得多,就想把宿少爷弄醒让他接着说。 陶舜在一边低声劝道:“少爷咱又不缺女人,想和宿家结亲的女修多如过江之鲫,何必为这置气。” “你不懂,点鹤姑娘她和其他女修都不一样。” 越是养尊处优的人,越相信感觉。 一见钟情很来电,又得不到,就更上头了。 听罢,渡星河暗暗点头。 参水和其他女修当然不一样,因为他是男的。 随着时间过去,竹业商会的人出面安抚,飞舟很快恢复了秩序,乘客的面色都不大好看,但气氛没有多么沉重——修仙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飞过禁法森林本就是有风险的一条航线,没造成太多人员伤亡已属万幸。 有工作人员清点损失,浑身是血又和宿家少爷起矛盾的渡星河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在平安降落之前,她重新过起了顶着超长血条的低调日子。 唯一的波澜,便是宿乐游锲而不舍地到她面前晃悠,就想找参水。 看他整天在面前打转甚是烦人,只是渡星河刚想告诉他参水的真实身份,他就摇开折扇,傲慢地说:“我想明白了,你也是女修,跟点鹤姑娘达不到阴阳调和,可是你也对本少爷有意,才出手阻拦?” 渡星河:“……” 系统:【宿主!你终于开始搞雌竞了!让我看看你的对手是谁!】 它自动检测起了参水的身份信息。 系统:【不对。】 第89章 心月突破 系统对比了一下参水和宿乐游的数据。 片刻,它得出结论:【宿主,你是真的饿了。】 渡星河竟无言以对。 “我劝你不要对我有多余的念头,我不喜欢你这个款的。” 宿家小少爷趾高气昂。 渡星河点头表示理解:“山猪吃不了细糠。”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话中之意,渡星河便强行将房间门关上,并关闭了门铃功能。 “心月有醒来过吗?” 当门关上后,渡星河便一改方才的冷漠,坐到榻上旁边,把手放在心月的额头上。 见参水摇头,渡星河皱了眉:“今日再不醒来,你就去请飞舟上的医修来看看。” 自从被陈不染的威压倾轧过之后,心月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由于心月的水灵根身份,非必要的情况下,渡星河都不想将她交给别人检查,免得惹来觊觎,节外生枝。 蛊随修士,半透明的蝶蛛原本停靠在心月的额头上,见她来了,便扇动翅膀飞到她的肩膀上,依恋地啄了啄她。 “师姐到底是怎么了?” 参水掩去平常的玩笑之色,焦急道。 “我不清楚,” 渡星河摇了摇头,“蛊灵说过,分发给我们二人的蛊虫和修士本人状况息息相关。蝶蛛没事,她也该没大碍才是。” 这也是她能沉住气静待数日的缘故。 不然早就将医修请过来了。 事后如何让人闭嘴,则再作打算。 渡星河由白日等到夜晚,飞舟穿过云层,周围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保温阵法被蜘行观的人破坏了,外面的风呼啦啦地往里灌,筑基以下的乘客都躲在舟里临时搭建起来的大厅里取暖。待飞舟外的景色暗了下来,渡星河才起身,去找了医修来说。 值班是个蓝袍医修,听完渡星河的描述后,他判断: “多半是低境界直面化神期被灵力影响导致的昏迷。” 化神期高手即使什么都不做,周身灵力亦会对修士造成影响。 正道大能在出席公众场合时会敛起自己的威压,免得误伤无辜,匪类就没这顾忌了,撞上算别人倒霉。 每人受到的影响不一,医修说:“我见过遇到木灵根高手后,多长了一层皮的。” “长在哪儿?” “原本的皮子下,再长了一层,有吃过双皮奶吗?那就是双皮人。” 医修说这还好,只要去掉一层皮,慢慢调养即可,不是大问题,让她也别太担心。 渡星河考虑片刻,还是将医修请了过来。 在他的视角里,榻上躺着的是位特别壮硕的男修,哪怕被诊出是水灵根,去当炉鼎的价值也大打折扣。这医修的法器是一排由木打磨而成的针具,他娴熟地提起一根针让针头没入她手腕的血管里,木针渐渐被浸染成艳红色。 “呃……” 医修沉吟。 参水探头探脑:“她怎么样了?救回来会流口水吗?” 医修摇了摇头,收起木针:“这事不归我管啊。” “治不好了?您想想办法。” 听医修这么说,参水已经在想风光大葬的事儿了。 师姐不喜欢男人,他会记得只烧女纸人下去的。 然而,医修却说:“他没事儿,就是在突破,在结丹呢。” 一句话把师徒说懵了。 “雷劫呢?” 参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在药王境内,师父挨的那好几道天雷。 即使没劈着他,回忆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不是每人结丹都得渡劫的。他是天灵根,很多天灵根结丹顺利的话就不会引来天雷。修仙向天道争命,天灵根顺天而为,何用渡劫?”医修看了两眼渡星河,纳闷道:“结丹修士怎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原主明明出身大宗门,自小也勤学,偏偏被师兄们使唤愚弄,每日光是完成日课和师兄们的跑腿已是疲于奔命,又经常因为后者被迫缺课,便错失了一些对寻常修士熟知的知识点。 天灵根,亦即是单灵根,在修行路上能得到的好处不是只言片句能说尽的。 渡星河:“……” 不好意思,是她没想到有人能这么主角相。 气运之子竟然就在她身边。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在结丹之前已经遭遇过重大劫难,且涉及天道的因果,”看到心月少了一只胳膊,右眼眼皮底下空荡荡,医修便有了一些猜测:“这种情况下,雷劫便会被推迟。”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渡星河并不羡慕。 别人人有天灵根,她还有系统呢。 系统:【宿主终于认可我了。】 渡星河懒得理它。 往常玄幻文主角都是戒指老爷爷,搁她这,来了个戒指老嬷嬷。 整天就撺掇她去宫斗。 “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等突破完了就醒了,具体你别问,问我也不知道,天灵根本来就罕见,被化神期大能威压激得突破的更是少之又少,我行医半生独见这一例……要我说嘛,您甭担心,睡一觉就结丹放眼修仙界,都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你就当他是闭关去了。” 医修收下诊金就走了。 知道心月是在突破之后,渡星河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顺便将之前剩下的明心破障丹喂给她——这丹药能防心魔,虽然不知道天灵根在梦中突破会否遭遇心魔,但有事没事先嗑药准没错。 “这么说,师姐不仅没事,还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参水问。 渡星河点头:“要是她实在醒不过来,就拜托你直接坐回程的飞舟,将她送回历火岛上。我会拜托师兄代为照顾,她不用吃喝拉撒,只要提供一间安全清静的屋子就行了。” “那师父我们不一起走了吗?” “你们在药园跟随真人,得她指点一二,都比跟着我有用。要是醒不来的话,也是为我徒增负累。” 天字房里有一大片的窗户。 清霜般的月色泻进来,洒在她的脸庞上,眼比玉轮淡漠。 “你出去吧,我守着就是。” 见参水快要哭出来,渡星河摆手,将他赶到客厅的树上。 关上门后,她打开系统商城。 “有没有和入梦有关的道具?”她问完后,面前的虚拟光幕立刻出现一排相关道具。 【荒唐梦】:使用后,将会对方架构不可描述内容,但内容逼真程度根据宿主的想象力而定,请母胎单身的宿主谨慎选择。 【惊梦】:使用后,对方将会在梦里见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请宿主谨慎用量,切勿频繁使用,有风险导致攻略对象雄风不振。 【入梦】:使用后,你能进入对方的梦境。 渡星河选择了第三样。 对心月使用此符后,坐在椅子上的她闭上眼睛,坠入同一梦境里。 …… 当渡星河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村落里。 她来到了一条林间小路里。 茂密的竹林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隔了一层叶,暗了下来,前路却不难看清。 渡星河环顾四周,远处的竹叶融成绿影。 这是心月的梦境。 她记忆不清的地方,画面自然也跟着看得不真切了。 渡星河沿着小路往前走,穿过竹林之后,她看到了一座村子。茅草屋零散地排列着,还有好几家格外破落的茅草屋,连个土墙都没有,四周的墙仅仅由树枝累插起来。竹林后是一条浅河,有妇人坐在河边洗衣服,其中有一个婆子抬头看见来了外人,便喊了一声。 本来正在笑语交谈的她们纷纷抬头,看向渡星河的方向。 妇人瞪直了眼,叫喊起来。 她们讲的虽然是土话,但分辨起来并不费力。 渡星河听明白了,女人们有些以为她是下凡的仙女,有些以为她是大官太太。 “我并未嫁人,只是路过的修士。” 渡星河道。 她想自己白衣负剑,仙女下凡太夸张,修士风范还是该有的。 只她一低头,就发现了不对。 自己穿着的,不是系统奖励的玉骨衣,而是一袭华丽无比的宫装! 红缎金丝,绣着百鸟朝凤。 不等她质疑系统,系统就跳出来解释了。 系统:【这是道具自带的效果,宿主一定要做皇帝梦里最美的女人。】 仔细一看,她的皮肤隐隐透着光。 不是文学修饰的白得发光,而是真的在发光。 怪不得竹林遮着阳光,一路走来也没觉得多暗,合着她自己就是光源。 “兽狮是什么?穿这么漂亮的姑娘看着也不像大虫啊。” “哎哟你不记得了,龚老三家出了个修士,修士就是能当官的。” “丫头也能当官么?” “资质好就能当官,男娃女娃没关系,隔壁村子就有个丫头命好,双灵根被送到府学里了,只要有筑基丹就能当官。” 那年轻点的小媳妇喃喃自语:“原来会煮鸡蛋也能当官。” “这女神仙看上去比龚老三家的厉害,走路还有花。” 渡星河心说自己还有这等本事? 她往前走两步,一步一朵莲花,还往下掉着花瓣。 “……把这些特效给我撤了!” 系统再三确认,宿主是真不需要,才满是遗憾地撤走了这些特效。 衣服换不掉,那倒简单,渡星河直接拔剑,裁掉多余累赘的宫装下摆,四刀下去,凤袍爆改国潮短裙。 只是她这番举动和长剑的寒芒惊到了那群农妇。 十来个壮青年提着农具和村长一起走出来,警惕又畏惧地盯着她。 第90章 进入心月的梦 “仙长,你来我们龚家村做什么?路过还是探亲找人?是龚老三家的亲戚么?” 为首的老人在成群青壮年农户的保护下,对渡星河喊话。 渡星河尝试运转了一下灵力。 灵力还在,但小胖和麒麟都没反应,手臂上也是一片光洁白皙,看来它们没有跟到心月的梦里来。 “我是……” 她记得心月本名阿七,又在龚家村,该叫龚七。 只是话到嘴边,渡星河便想起来,心月在验出水灵根后,就被送到了户官手里去献给皇帝,她本人分明是不情愿的,出逃之后不仅没提过想回去看看家人,更欢天喜地的改名换姓,可见和家人有本难念的经。 渡星河不爱揭人伤疤,又觉得做人往前看是最好的,便从来没提过心月家中的事。 如今,竟不便提她名字打草惊蛇。 屠村是简单,就怕这里是心月的梦境,大动干戈会伤了她。 思忖片刻,渡星河才道:“我在执行公务时路过此地,曾听同僚提过他家在龚家村,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留宿一晚?赶了两日的路,实在有些乏了。” 龚家村只出了一个在玄朝当官的修士,也是龚家村村民在方圆百里都面上有光的事儿,渡星河稍一引导,他们就自动把剩下的部份想象出来,纷纷露出笑容来。 就连不苟言笑的村长面色都缓和了下来:“原来仙长是龚虎的朋友。” “我家的西厢房还空着,仙长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给你住吧。住得舒服,也可以多住几天,不急着走,我们龚家村没别的,就是风水好,人杰地灵,特别适合修炼。” 见渡星河是女修,村长也不怕她对村中女眷图谋不轨,将她迎到村里来。 “仙长要跟着我们一道吃吗?我让二郎他媳妇多做点饭。” 渡星河颔头:“有劳村长了。” 别说梦中用不着吃喝,她早就不吃凡食。 不过她要向村长打听心月的事,餐桌上就是最好的谈话地点。 村长搓着手说:“仙长跟猫崽儿……龚虎的关系可好?” “猫崽儿?” “猫崽儿是他叔公给取的名字,贱名好养活,但他出息之后就重新取了个名儿,虎不就是厉害点的猫么?也算是没忘掉他叔公的恩情。” 提到龚虎,村长满是褶子的脸上尽是骄傲。 尽管龚虎仅为筑基,放眼玄朝中不值一提,可在村民眼中,却是真正的仙人,是整条村子的骄傲和依靠。 “他办事牢靠,为人朴实,深得大家信任。我俩虽然是同僚,但始终男女有别,交情不深,不过经常听他提起自己的家乡,便也有些好奇。” 渡星河说。 把交情说得深,万一对方问起关于龚虎细节的事儿便要漏馅。 果然,村长点了点头:“他是不太会跟姑娘讲话。” “你还想问什么?” 村长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龚家村既然能出一个有资质的,那咱地儿肯定没问题,这么多年咋没出第二个龚虎呢?” 他想请渡星河指点一下,或者让她在村里收个徒弟。 他家金孙狗娃就挺机灵的。 渡星河让他别太贪心: “祖坟不能总冒烟。” …… 村长给她安排的西厢房打扫得很干净。 这也是村中唯一的砖瓦房,看着就是比泥瓦房好,敞亮又结实,乡下地方没几个这么干的。 其他人倒是想借屋子给渡星河住,沾沾仙气。 奈何住得太差,实在拿不出手。 环堵萧然,屋内装潢一眼望得到底,门板还漏风。 村长让她自便,她就真的没当自己是外人,到处闲逛。村民知晓她是“仙人”,都不敢拦她,还有朝她拜拜的,令她纳闷的是,村中不论男女,只要地里的活干完了闲下来往旁边一坐,都不是歇脚,而是五心朝天的打坐,口中不约而同地念念有词。 念的什么? 结丹修士的耳力好,有心去听的话,村头榕树下大娘婶子的窃窃私语,她搁村尾都能听得见。 村民念的是《引气诀》。 各大宗门外门弟子都能拿到的口诀,不是稀罕物。 一问之下,才知这口诀是龚虎带回村子的。 村民奉为圭臬,连三岁小儿都能倒背如流。他们深信只要日加念诵,哪怕自个成不了仙,灵气在体内日积月累,也能让子嗣赢在起跑点。 “仙长也帮忙看一看,我的引气诀练得好不好?” 大娘憨厚地笑道。 凡人能够炼气入体的已是万中选一,即使将灵气稀薄的问题撇开不谈,即使能将《引气诀》背得烂熟,亦难以牵引灵气,而即使误打误撞地吸引了一缕灵气,资质不够的身躯便像四处漏气的袋子,根本留不住灵气,更遑论是在体内积累灵气,惠及子孙。 不过,渡星河驻足看完,还是煞有介事地夸了她两句。 片刻,下起了如豆大雨。 当村民行色匆匆地回屋里避雨的时候,雨水自动避开了渡星河,她踱步在满是泥泞的小路上,周身干净。心月的位置不难找,这里每间屋子看似一模一样,细看之下却有清晰和模糊之别。 最清晰的那一家,想必就是心月的住处了。 有贪玩的小孩不惧雨水,一路追逐着朝这边来。 渡星河抬目望去,竟是三个小孩儿被追着跑,最后的小孩儿手握一根长长树枝,两三下就摁倒最慢的那一个,另外两个亦被她扫倒,跌在泥里。 “呜呜呜呜!” 被摁倒暴揍的小孩哇一声哭出来:“阿七你欺负人!我要告诉我爹去!” “是你们先来招惹我的!把我的娃娃还给我!” “母老虎还学人玩娃娃!” 三个男孩被那身量纤长的女孩连打带踢,寻常树枝在她手里如同方天画戟,神勇非凡。偷走她布娃娃的胖娃眼见打不过,就把藏在布兜兜里的兔娃娃掷到地上,原本雪白的兔子立刻被泥泞淹没。 最终,以三人抹着眼泪鼻涕落荒而逃作结。 “哼。 渡星河猜想过很多种心月悲惨童年的可能性。 独独没想过她会是村中一霸。 转念一想也合理,天灵根哪怕未入仙途也受天地灵气所钟,体魄远超常人。原主当年流落街头,能以女童之身在乞丐中挣扎求存,也是因为她特别经得起饿,力气又大。 心月没管脸上的伤,把地上的布娃娃捡起来。 她用手擦了擦布娃娃,可只是将泥浆抹开,眼圈儿红红。 “给我吧。” 这时,上方响起一把清冷的嗓音。 龚七抬头看去,见到一个熟悉的生面孔伫立在旁。 明明没有打伞,雨水却似有灵性般避了她去。 “你是谁?” 龚七问出来时,手已像有独立意识一般将脏兮兮的玩偶递了过去。 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对她信任极了。 到了渡星河手里后,玩偶身上的泥巴顷刻之间褪得一干二净。 “我是你师父。” 龚七:“我没拜过师父。” “那你现在给我磕三个吧。” 龚七想说凭什么,可又奇异地,她的身体先于理智跪了下去,竟是极为情愿地要给眼前人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只是她还没把头磕下去,肩膀便被一只手扶了起来: “逗你玩的,你早就磕过了。” 在龚七被渡星河碰到的刹那,豆大雨水不再落到她的身上,衣衫也变得干爽起来,她疑惑地看向眼前人:“姐姐,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谁的远亲吗?” 龚七还以为那句师父是玩笑话。 渡星河却犯起了难。 她是来到心月的梦里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将正在突破的修士从梦境里揪出去啊。 渡星河蹲下来:“你记得参水吗?” 龚七茫然地摇了摇头。 “渡星河呢?” 龚七正想再次摇头,心脏却传来被攥紧一样的顿痛,脸色苍白下来:“我、我不知道……” “不记得就算了,不必硬记起来。总之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想修仙吗?我教你成仙的本事。” 龚家村没人不想修仙,小女孩的双眼亮了起来。 “我就住在村长的西厢屋里,你每日天不亮就要来找我。” 龚七先是想答应,接着想起家里的活。 没她帮衬,娘亲就要受累。 “屋里的活就由它代劳。” 渡星河变出一张纸,用剑裁出人形后轻轻吹一口气,纸人便膨胀得和她一样高:“就是怕火,做不了灶上活,其他都能干。” 这时,龚七看她的眼里已经满是崇拜了。 “好厉害的仙术!仙人师父当真愿意教我?” “当然。” 龚七兴奋得脸蛋都红了。 小女孩眼睛清澈澄亮,水当当跟宝石似的,也不像长大后总绷着脸,渡星河没忍住,上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儿。 …… 当渡星河提出要用帮忙种田来换取长住时,村长一家欢喜地答应了下来。 她说收到官府传信,原本要办的事不必办,让她休个长假,她又看中了村中一个根骨极好的孩子,便想留下来教她。当然,她说的帮忙种田,也不是真的下田去耕种,而是用法术施雨翻土,费不着什么功夫。 梦中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 在心月的梦境里,渡星河有大把时间,吸不了灵气,她能打坐炼心,等同闭关入定。 数年光景过去,在渡星河的教导之下,龚七抽条长高,从一打三的熊孩子,变成了笑容明丽的少女。 也就是这一年,龚虎的小弟龚家旺回乡探亲。 他带了个能测灵根的法器回来,要给乡亲的孩子们都测一测。 龚七受仙长指点,早成了村人眼中第二有仙缘的孩子,立马唤她过去也测上一测。 “让七七姐先测!” 孩子们闹哄哄的。 “都别急,一个个来,”龚家旺好奇:“七七姐是谁?”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龚七的仙缘和渡星河的事儿。 这可把龚家旺听迷糊了。 龚虎只是一介小小户官,进境又慢,同僚都不大看得上他,更没听说过当官的能在乡里一待就是数年。 当见到龚七的真面目时,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老家居然有容貌这么出色的姑娘! “来,测测我的灵根。” 龚七漫不在乎地伸出手来,让他去测。 跟着渡师父修炼多年,她早就对自己的灵根心中有数了,不过孩子们闹着要她先测,她才没推辞。 当测试结果出现在法器之上时,龚家旺眼睛瞪得溜圆,霍地起身: “竟然是水灵根!” 第91章 热心助人渡星河 “水灵根是什么意思?” “还有呢?” “七七姐是不是特别厉害?” 年龄参差不齐的村童绕着龚家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他们知道灵根越少越好,但不知道水灵根意味着什么。 “虎哥知道村里出了个天灵根的娃肯定特别高兴,前途无量啊!” 龚家旺看向阿七的目光炽热了起来。 龚七的爹娘闻讯赶至,拽着他的手要他说个明白,到底是有多前途无量。他眼珠子一转,只道姑娘这灵根待在村里可惜了,他要通知虎哥,让虎哥把她接出去,踏上渺渺仙途。 “接出去?那她怎么许人呢?不如等她婚事定了再……” “都要修仙了,还许配个屁!” 龚家旺眉头一跳,缓了语气:“叔啊我说话直接了点,以你闺女的资质,只要潜心修行,筑基就是十年之内的事,你把她许给凡人,不就等着守活寡?你目光放长远点儿,日后就连你孙子的孙子都得受她庇护。” 他打听了一下,知道阿七还是完璧之身,也没许过人家,更满意了。 旁边的阿七不以为然地开口:“爹,我说过了我不嫁人,我跟师父学《霓裳剑经》都练到第二式了,我要做剑修。” “不嫁人怎么行呢?”她娘惊慌。 纵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天赋了不得,她娘还是很难接受不嫁人这种离经叛道的思想。 “以你闺女的资质,以后肯定要跟仙人结亲的,凡人只能给她当臣仆。” 龚家旺附和道。 阿七却皱眉:“仙人我也不嫁。” 龚家旺只当是孩子的意气话。 给其余的孩子测完资质后,他在家里住下,并用玉牒给虎哥发消息。 他是凡人,不过是虎哥带着出去才侥幸窥见修仙者的生活,得用灵石才能激活玉牒,平时轻易不会动用,今儿是真正事态紧急,才用上一用。 “果真?不会是测错了吧?” 龚虎也很激动,再三向他确认后,抚掌而笑:“本来让你回来帮老乡测灵根就是想能出第二个出息人,可惜了,偏偏是水灵根……不,不可惜,我在官途上能更上层楼的话,一样能带旺家乡。” 扪心而论,他是真想带着全村一起发财。 他龚虎在玄朝啥也不是,就是个小小户官,官场边角料,在老家里却是不折不扣的神仙。他怎会不爱龚家村?只是有时也恨,恨自己的出身穷,修仙处处要钱,资质不够,更要钱!偏偏他没钱! 当再一次升迁的机会被同僚走关系抢走之后,龚虎都快心灰意冷了。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水灵根女娃,就出在了龚家村。 他常说自己老家是风水宝地,没人信,让他别太把自己那点修为当回事,这回却是打了所有人的脸!他不敢想象这个女娃能换取多大的利益! 更快地,他想起今年是玄帝的选秀年。 自己只要把水灵根女娃献上去,不仅能换取重赏,以后就算朝中有人了。 想她一介农户女,能进宫伺候皇帝为妃为嫔,这是多大的造化和福气?是该对自己感恩戴德的。 龚虎想得很好,叮嘱小弟看牢阿七,他立刻回来。 “可是,那女娃说她不嫁人。” 龚家旺犹犹豫豫地说。 “老家能说亲的对象没有能配得上她的,且等着,我回来给她说个好的。” 玄朝皇帝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亲事? …… 渡星河将神识收回。 她的神念遍布全村,家家户户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渡星河的境界提得太快,恐心性跟不上,便一直盘膝打坐,使灵台清明,修一颗清静的心。 身在心月梦里,想的却是自己渡劫时所见的影像。 她的《霓裳剑经》修炼进入了瓶颈。 渡星河不是没想过换《蛊神诀》练练……小胖都在外边儿呢,练不了。 第三式,摧雪峰。 其力可撼山岳,呈万丈雪崩之势。 “师父!” 这一声叫唤,将渡星河从沉思里惊醒。 当她回过神来时,阿七已经扑到她怀里,双手环抱住她,像只依恋主人的小兽:“我果然是水灵根!家旺叔说我是万中无一的资质!” 渡星河有些出神。 原来心月在被掳去当秀女之前是这样热情的性子,她平常都不会双手拥抱她。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少了只手。 “师父,这几天下雪呢,你还往山上跑。” 阿七替她拂去肩上的积雪。 渡星河说:“我在悟道。” “悟道就要往山上跑吗?” “悟的招式叫摧雪峰,那我寻思着多看看雪山能不能有所感悟吧。” 渡星河说得直接。 阿七想了想:“那我陪师父一起悟。” 她不顾寒冷,就在她身边坐下,沾了一屁股墩的雪,冷得她哆嗦:“嘶。” “冻成蛇了,埋汰。” 渡星河失笑,抬手往她眉心一戳,暖意便流遍全身。 “明明坐在冰天雪地里,身体却这样暖,这就是仙人么?” “不知道,我和真正的仙人还有好远好远。” 渡星河起身,把剑拔出来,照着《霓裳剑经》里的招式依样画葫芦舞了一遍,却根本没有撼动山岳的效果,也不知道是身在梦中还是未悟得其意的缘故。 倒是她的小徒弟看得专注又神往。 “来,你也试试。” 渡星河把剑抛给她。 阿七接住剑,揽霜江使得有模有样。 一套剑式下来,她小脸红扑扑的望向渡星河。 如果她有尾巴,这时肯定摇得跟电风扇叶一样,求夸奖,求表扬。 “不错,原来剑也是很适合你的武器。” 渡星河拿回自己的剑,牵起她的手。 这数年来,阿七跟着她刻苦修炼,稚嫩的手早起了一层茧子。 …… 翌日清晨,龚虎就赶到了龚家村。 村民许久没见过他,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儿迎了出来,要为他接风洗尘。 “这些都不重要,龚七呢?” “七七姐这会该在她师父那儿,对,就是你那位同僚仙长。” “同僚?” 龚虎一头雾水。 他可没听说过自己有亲近的同僚。 只是听到阿七居然还拜了师父,不由大急:“她在哪儿?我要去找她,怕她被村外人骗了。” 渡星河在村子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村民对她只有敬仰没有疑心,可见龚虎说了,便给他指了条路,说是在山上。龚虎一步百里,奔袭到山头上。 大雪飘扬,白茫茫的一片。 他仙术学得不到家,吃了一头一脸的风雪。 冬日里天亮得晚,清晨里仍是一片黑。 修士视力好,龚虎远远就看到一袭纤长身影伫立在山峰上,如同冷月寒枝。 他心头一跳。 这人境界比他高! 坏了,他没想到,自家这鸟不生蛋的破落村子,居然还有第二位修士。 可让他放弃阿七,他实在不舍得。 龚虎停下,扬声:“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兄弟,收了我村子里的姑娘做徒弟?我们对她另有安排,怕是要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兄弟?” 那人回头,开嗓清冷曼妙:“你还不配跟我称兄道弟。” 二人离得很远,龚虎连她的相貌都看不真切,只是听声音辨认出来是位女修,那股尖锐的杀意却竟就到了他的面前,抵住他的眉心,使他直冒冷汗,不敢动弹。 “阿七过来。” 渡星河招手,让阿七走到她身边:“他说的另有安排,就是把你送去当炉鼎,你知晓炉鼎是什么吗?” 阿七摇了摇头。 龚虎却是知晓的,他大急:“你血口喷人,她是我同村的姑娘,我怎会把她送去当炉鼎。” 渡星河不理他,向阿七解释: “炉鼎就是被男修用来采阴补阳的女修,吸取阴元,提高境界。水灵根修士是最好的炉鼎,极有希望诞下天灵根的子女,”她一顿,看向龚虎,冷冷一笑:“那你说说,你打算把她带去哪儿?” “你把我想得太龌龊,我要带她拜入无烛宗门下,修炼正经功法,你说得对,她是绝佳的炉鼎之身,只有三大宗能护得住她。” 龚虎快速思考,将原本的想法藏得严严实实。 他觉得自己这番说辞想得不错,甚是正派。 不料,眼前人却长叹一声:“我本来不想用搜魂术的。” 搜魂术,乃是令正道修士谈之色变的禁法之一。 别人的灵力在自己神魂中搜刮一圈,毕生修为得被废掉一半,龚虎吓得嗓音发颤:“你不可能会搜魂术,这是正道禁术!” “说得对,” 渡星河颔首,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正道了?” 她当然不会搜魂术。 但要让人说实话,未必非得要用法术,毕竟她也略懂一些拳脚。 见他还犹豫,她一抬手,竟有无力吸力将他抓了过去。 这一抓,将龚虎三魂吓掉了七魄。 “我说,我说,” 他大叫:“我再怎么坏,也真没想让她当炉鼎被人吸死!我没良心的吗?今年是玄帝的选秀年,我是大玄王朝的户官,要将她举荐去选秀,进宫当娘娘享福!她拜你为师,你等于她半个爹,等她在宫里生下一儿半女,你也会得到玄帝厚赏的!仙途茫茫,谁也说不准能变得多强,但她送进宫肯定有受用不尽的福,这是对她好啊!” 决定仙路成就的原因有许多,灵根只是其中之一。 天灵根的确是万里无一的天才。 到底能修成什么样,没人能打包票保证。 但水灵根女修进宫,他们得到的好处,以及她日后的前程都将有保障,怎么想都是双赢的买卖。龚虎觉得自己都把话说到这儿了,哪怕眼前这女修不愿放人,龚七也该回心转意,只要龚七有进宫意愿,他大不了叫援兵…… 渡星河听罢,问她:“那你想进宫当娘娘吗?” 阿七:“我不想。” 一刻都没犹豫。 “你为什么不想?” 龚虎傻了,问她难道真做能成仙的梦? “先不说平云大陆多久没人飞升了,你一乡间竖子,哪怕真能拜入大宗门,仗着单灵根被收作亲传,等待你的也是不见天日的苦修,进宫吃好喝穿漂亮衣服不好吗?” 龚虎以为自己连珠炮的发问能唤醒阿七的理智。 渡星河说:“你慢慢考虑,不着急。” “不用考虑了,我就是不想,进宫当娘娘好日子是皇帝给我的,我自个修仙能把命运掌握在手里,不一样能吃饱穿暖?”阿七偏了偏头:“你说进宫的日子这样好,那你自己进宫去,不必带上我。” 龚虎险些被气吐血。 他是官迷,也想提升境界,但他想更上层楼就是想妻妾成群,受万人景仰,不是真的喜欢每天打坐苦修,过辟谷的没滋没味人生。 他料想进宫当妃嫔不就是女人的最高待遇? 如今龚七能啥苦都不吃就一步到位,她竟然拒绝。 “我是男的我怎么进宫?” “我打个岔,” 渡星河将剑拔出来,寒芒湛湛: “男的当然可以进宫,仅仅需要和自己的二弟断绝兄弟关系,我可以帮你一把。” 第92章 师徒突破 灰蒙蒙的天际边缘升起了日出。 一线光落在渡星河的剑上,映得它似一道索命银勾。 “前辈,咱们可以再谈谈。” 龚虎咽了咽口水。 修仙界有许多断肢重生的手段,不过是得费些灵石。 但只要是男人,都对胯下之痛有着不一般的恐惧。 渡星河却牵起阿七的手,把剑交到她手里:“心月,你第一次杀他的时候我没见识过,可以再表演一次吗?” 她还没来得及装出疑惑的神色,就听见师父说:“其实我是不介意再陪陪你,但飞舟还有半天就要降落,梦再不醒,我们就要原途返回了。” 心月恍惚看向平静的师父。 她怔怔问:“师父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心月说她没想骗师父,是慢慢才把那些事情记起来的,屡次怀疑过哪一边是真的。 直至渡星河将真相揭穿,心月才肯定了自己是在做梦,只是不知为何,师父能够进入自己的梦境之中——不过,师父能干的事又岂止这一件,她并不太意外。 师父真是太太太了解她了。 心月感动难言。 “哦,我没发现,我蒙的。”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要更换策略了。” 渡星河把自己的n b告诉她:“你要是再不醒,咱俩就一起在梦里进宫选秀,正好我有个当娘娘的理想。”刷一刷宫斗积分,合理利用规则。 一旁的龚虎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明白了这句话,打岔道:“前辈想选秀入宫的话我可以帮忙引荐!就是你的境界太高,可能在宫里行走要自愿戴上一些禁制。” 渡星河听罢莞尔。 这毕竟是心月的梦,结合她的经历和想象所架构出来的,超出她认知范围的部份,只能靠想象来弥补了。当初户官龚虎切下她的一指,盖因龚虎自己的境界不高,怕压制不住她,想以此断了她练剑的念想,却不是玄帝的硬性要求。 进宫后,的确不能修炼。 法器符篆都是被严格监管的物品。 但区区结丹修为,根本入不了玄帝的眼——修仙界实力至上,举国之力培养出来的皇帝,命格和国运绑定,要是能被一个结丹修士威胁到性命,那这皇帝也别当了,能唬得了谁? 只是心月把两者联想在一起,才使得龚虎说出这番话来。 “你用自己的剑再杀他一次。” 渡星河说的话,像是将心月的心脏翻了个面。 把那些积压在阴暗处的想法掀到太阳底下来,晒一晒。 而她并未察觉,聚满灵力的气海开始形成漩涡,整个梦境里的时间都为之停滞,东边的太阳卡在两座山之间,光未移动半分。而被大雪封了数日的山巅,重新刮起风雪,意味着她的心境不再平静。 “好。” 在师父的鼓动下,提着剑的心月来到龚虎面前。 她永远记得,是他和家旺叔来到村里,告知她是世间难寻的水灵根,将她骗到送入宫中的马车上,他贪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每扫过一寸,都能听到灵石相撞的脆响。 “等等,你要干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愿意就不愿意,我做长辈的还能逼你不成?你信一个外人不信村里人?” 寒芒映着龚虎的眼,他汗出如浆,见动之以情无用,开始威胁:“我是玄朝户官,本命竹简就放在当地的官庙里,一旦竹简碎裂,你就担上弑官造反的罪名了!你境界是比我高,但还没高到能在玄朝国境内胡作非为的地步,我劝你冷静,不要自毁前程!” 在心月记忆中,龚虎有着恶鬼的面容。 此时,师父站在她身侧,她这才忽然发现,这不过是一个绝望又贪婪的懦夫罢了。 “嗯?” 渡星河见她抬头望向自己,便扬了扬眉。 师父带笑的眼被剑光一晃,点金似的,明亮温暖。 “雪下得好大。” 心月瞧见雪落满了师父的头顶和眉眼,不自觉地开口道。 人想逃避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转移注意力,避开压力源,因此在面对艰辛且难以展开的工作时,许多人会忽然觉得有许多家务活要干,给自己凭空制造一些假性迫切的琐碎活儿。 “这不重要。” 渡星河轻轻歪开了头,任由雪落满眼睫,心月的逃避心理越强,环境就变动得越剧烈,山上传来轰然巨响,厚雪似浪,滚滚而下。 “师父,要雪崩了!” 心月攥住她的衣袍:“他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她话未说完,一根树枝从袍袖落入渡星河的指间,她修竹般指骨勾住斑驳枝条,在心月面前晃了晃。 还好这里是心月的梦。 以心月对她实力的滤镜加成,以树枝代剑,让她瞅上一眼,遍地皆是的树枝都能秒变轩辕剑。 风裹挟着雪,缠在枝条之上,凝结成剑! 在这之前的数年间,渡星河一直太在意如何外放灵力,而要撼山动岳,得耗费多么庞大的灵力?五颗内丹都不够她作的,这一回,她试着把放到远处的目光收回来,敛神内视。 ——当遍寻不获答案的时候,先找到自己。 灵芒聚于一点,渡星河的周身气息暴涨,雪剑悬天,如华剑光亮彻天地,将那滚滚落下的雪崩,尽数斩去! 要练成摧雪峰,讲究的竟不是释放,而是在气海内反复锻打,酝炼。 剑招既出,势不可挡! 万丈塌雪,被一剑荡开,只余被荡成齑粉的细雪铺满视野。 雾霭散尽,心月呆呆地看着师父。 雪下,她清冷的眉眼带笑:“解决了,继续你的事儿。” 突破剑招瓶颈的渡星河心情大好,不允许小徒弟逃避。 越是想逃,越是易结心魔。 避无可避,退亦无路。 心月攥紧手中的剑,在龚虎的瞪视下,将长剑刺入他的胸膛。 她倏然松了手指。 剑身卡在他的胸腔上,一时半会没咽气。 ——谁要误她仙途,她就杀谁! 当渡星河再一次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时,那种将大自然都掌握在手里的强大气势,让心月心潮澎湃,渴望得无以复加。 “这不是能做得很好吗?” 不知何时,滞然许久的太阳缓缓升起。 天光大亮。 第93章 抵达荒漠 一念起,天地宽。 当心月从床上缓缓醒转时,周围的灵力涌入体内,使她有种闭息许久,终于能畅快呼吸一回的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劲儿,连带大脑都轻飘飘的,像是高浓度吸氧后的轻微目眩。 水满则溢,而溢出的灵力,流入她的心脏。 每一下脉动,血液将灵力带到四肢百骸,彻底改造每一处。 在渡星河看来,人体就像一个系统,境界提升则是系统升级版本。按心月的进度,她早早就把更新资料片下载好了,只是迟迟没有同意更新,一直选择忽略,在她入梦带她斩杀心障后,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心月坐起身时,看向扑到床边的参水: “师父,师姐,你俩终于醒了!” “你俩睡这么久把我担心坏了,我还去找了医修……” 参水把这连日来的担忧委屈尽数道出。 当时,医修过来给渡星河把了个脉。 得到的结论是这位也在突破,以后这种好事儿就不必通知他了,还有出诊费承惠两百下品灵石。 参水身上没留钱,都在师父的储物戒里,医修看他掏不出钱来,脸色立时变了,两人也没想到能先赊账欠着,结果就是参水在飞舟上兼职打工还债,昨天才把这笔债还完。 期间,还被宿乐游碰见过一回。 这一幕落到少爷眼里,更坐实了参水“勤工俭学”的纯良人设,以及跟着渡星河那邪修混,三天得饿九顿的刻薄形象。 “你俩睡着的这些天我饿死了,刚刚买了一袋子香蕉回来,还没来得及吃,就全飞到师姐的床上来了。” 心月低头一看,床上果然撒了六根香蕉。 境界突破引发异象,甚至会使落雨急停,风止雪滞。 “还给你。” 心月拿起一根香蕉,只是很正常的握物动作,香蕉却在顷刻间被捏碎。 她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心月不信邪,连着拿起第二根、第三根…… 在她伸手探往第五根时,参水急忙道不必,抢救走最后一根。 “刚突破是这样的,一身用不完的牛劲。” 渡星河活动着发僵的手腕。 她将腰间的碗解下来,扔给心月: “矿灵结实,可塑性强,你拿它熟悉一下自己现在的手劲。” 心月动容:“谢谢师父。矿灵是师父的法器,竟然也愿意借给我,我为师父添许多麻烦了。” “没多大事,以后记得报恩就行,哪天给我挡挡刀之类的。” “谁要伤害师父,肯定要先踏过我的尸体。” 心月绷着小脸道。 矿灵道:“你俩母慈女孝的时候有考虑过被捏得皱巴的是我的头吗?” …… 历经数载波折后,飞舟在西边荒漠的竹叶商会驻地降落。 西边荒漠又叫应苍沙漠。 传说中,上古苍朝的应苍帝陵墓就埋藏在西边荒漠里面,不过至今未有人找到确切的地点。一同下舟的修士里都在讨论应苍帝的话题,渡星河对这种故事不感兴趣,倒是参水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黄沙弥漫。 周围能见度不足十米,谈不上看见壮丽的景色,就要被沙子迷了眼。 有护体罡气的修士不受沙子侵扰,筑基以下的游客就要受点罪了。竹叶商会的驻点建在人多的地方,周围有市集和摊贩,无一例外地用兜帽把脸遮得严实。 四周是滚动的浪浪黄沙,建筑物都低矮错落地并排着,不敢建得太高,怕受风沙侵蚀。 “师父,这里真的会有海吗?” 心月不禁发出疑问。 渡星河颔首:“地质运动会改变地貌,沙漠的储水能力低下,之前的水资源除去蒸发掉的部份外,大多渗入到地下。” 地下水的概念心月还是有的。 毕竟龚家村里就有水井,她环顾四周,看到有摊贩在卖水,价格令人咋舌。 “你们要找海?”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三位仙长是第一次来到应苍沙漠吗?如果要找海的话,没有向导带路,是很难找到的,一位好的向导也能让仙长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危险。” 渡星河一看,声音的主人是一位高大少年。 他同样穿着风衣兜帽,还戴了一副有着修复痕迹的护目镜,只有少许皮肤露在外头,被晒成极深的棕色:“我叫格日乐,三位应该是来这里历练的宗门弟子吧!你们人生路不熟,即使有法宝护身,也容易在这儿吃大亏,不如雇我当向导,我自小在这儿长大,你们要去哪儿我都能陪着。” 西边荒漠就没有低于炬级的秘境,能来这儿历练的,大多是结丹或以上的修士,每一伙看上去都很不好惹,格日乐年纪轻,对他们心存畏惧,千挑万选才大着胆子来跟渡星河一行人搭话。 只是在风沙中撞上她视线的一秒,他就有点儿后悔了。 如墨睫羽下,渡星河的眼眸冷芒猎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的确需要一位向导,但我为什么要选你呢?” 格日乐结巴:“我、我便宜!” 论财力,渡星河今非昔比。 比不得背靠宿家的富贵小少爷,但炼丹师也不会缺钱。 于是她兴致缺缺地转头就走,不料格日乐接着挽留:“三位来应苍沙漠要找海,可是想见鲛人?我娘亲就在北溟,北溟鲛人排外,不轻易放人进城,但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渡星河顿住。 被她杀死的丹修章锋就曾提过黑齿城里的黑市集会,以及北溟鲛女。 “我三位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随意在集市里问问,能带人到北溟鲛城的向导不多,价格都特别贵。” “你能带人去北溟鲛城,何愁接不到活?” 面对渡星河的疑问,格日乐声音透出一丝黯然:“应苍这儿做向导的活儿很排外,我不是漠民,他们有自己的马队,不会接纳我的。” 渡星河没全信他,还是在集市里问了其他向导。 格日乐的价格只要他们的三分之二,但不提供马队,他只有一匹白色小马:“我平常只接落单的旅客,能和我一起在白龙上挤挤。” 渡星河打断了他:“等等,你管你的马叫什么?” “白龙,是匹白色的马,”见她问起,格日乐赶忙道:“它体形比寻常的马要小一些,载两人都有点吃力,不能够四人同骑的。” “……” 她倒是没想把马当驴使。 只是《西游记》的含金量还在提升。 谈好了价格,渡星河便说不必骑马,她有飞行法器。 矿灵再次打岔:“等等,你说的飞行法器,请问是指我吗?” 即使格日乐知道修士有许多神奇法术,在听到她腰间带的碗都能开口说话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好,那我去打包一些路上的干粮和水,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第94章 会跑路的海 食物这事儿也好办,参水储物戒里就不缺。 有些是他化缘回来的吃食,有些是离开历火岛之前,融羽真人硬塞过来的新鲜蔬菜,说是自家灵田种的外头买不到,上回种的灵米也还没吃完,丰盛得像过完年回城前被奶奶塞满的车尾箱。 “沙漠中不好找水源,三位有备上水吗?这边买可能会贵一点,不过我也有门路。” 渡星河看心月一眼:“我们取地下水就行了。” 有水灵根的结丹修士在,去哪都渴不着。 格日乐一噎,搜肠刮肚地思考自己还有什么作用。 渡星河:“你只要负责带路就行了。” 给修士当向导的是轻松,但这钱也不好挣。 应苍沙漠是三不管的中立地带,修士之间干起仗来,凡人向导就要遭殃。看他们没有要准备的,格日乐赶忙去找庙里求了道平安符,求应苍帝保佑这一路顺风顺水,人和钱都平平安安。 “应苍帝还保佑这个?多少钱一张,我给师父师姐也搞一张。” 参水说。 他在飞舟上兼职打工赚的灵石还剩了一些,手里有钱就想花掉。 渡星河瞥了眼:“有用?” “求安心嘛,这种平安符都卖个香火情,不会贵到哪里去的。” 说完,参水问了问格日乐这一张符多少钱。 听到价钱后,他大惊:“你给我们做一趟向导才能买一张半,值得吗?” “仙长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凡人向导接活都得买的,只要捏着这张符求应苍帝保佑,就能把我传送回盛阳市集的应苍庙里,是保命的宝贝。” 原来是存档复活点,那就不得不买了。 本来觉得没用的渡星河也给大伙都备下一张。 …… 四人出发,离开盛阳市集。 在飞舟待了太多天,待得人都快发霉了,哪怕盛阳市集周围弥漫着满天的黄沙,能见度极低,三人的精神也振奋起来。矿灵骂骂咧咧地化作巨碗,还带半个罩子,遮去大半的沙砾。 “其实我觉得可以变成透明的,然后留个透气的口子。”渡星河提出改良方向。 矿灵道:“你修仙不牛逼吗?还要呼吸?” “这不你身上还有个凡人,我是可以不呼吸,他会死的。” 格日乐战战兢兢,自己谁都惹不起。 在飞出数十公里后,飞离了沙暴范围的三人,终于见到了沙漠苍茫辽阔的真面目。渡星河站起来眺望远处,见到成群的骆驼商旅整齐划一地路过,在这张淡金的地毯上留下转瞬即逝的脚印。 接下来的几百公里,都不见人烟。 格日乐不敢松懈,一直扒在碗边,观察那在渡星河一行人眼中毫无分别的沙面。 “沙漠里有许多凶猛灵兽出没,我们不能疏忽大意,它们大多数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尽量得绕开来。” “都有哪些?” 矿灵闲着无聊,让他讲讲。 结果格日乐掏出来一本《荒漠灵兽图鉴》:“法宝大人,你看吧。” “那渡星河你来讲讲。” “不是你要看?” 矿灵理直气壮:“我认得的字不多。” “文盲,鄙视你,”渡星河想说这个句式很久了,只是她转念一想:“不对,你之前化作丹炉的时候,丹炉上不是刻有许多艰涩难懂的文字?” 矿灵存在的历史悠久,兴许它所学的文字早已在时间的长河中失传。 矿灵:“我瞎编的,看上去比较厉害嘛。” 渡星河觉得这玩意能和参水玩到一块去不是没有道理的。 “沙漠蜥蜴群、沙鼠群、金丹巨蛙……” 渡星河把《荒漠灵兽图鉴》上的已知兽群名字都念了一遍,格乐日补充:“沙漠里的灵兽大多昼伏夜出,我们白天行动的话不必太担心,等天色黑了可以稍作休息。” “按这速度,大概要多久能抵达慈悲海?” 因为格日乐是向导,矿灵的飞行方向也由他来决定的,其中就转换过不少次方向,甚至是原路返回一小段。 “荒漠上有数百个海子,你们旅人却都喜欢到慈悲海去,可不就要在寻路上费点劲么?” “数百个?” 这数量超出渡星河的想象了。 再细听之下,才发现是叫法问题--应苍沙漠上有大大小小的湖,湖水有咸淡之分,咸的话通通叫作海子。虽有海之名,大小却不一。 矿灵:“海子再多,也不用走回头路吧!” 来来回回的,颠得它晕。 要知道它原本是深埋秘地中的一条矿脉,宅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如今出来当上飞行法器,日子过得太动态了,有点受不了。 格日乐一脸无辜:“可是慈悲海是会移动的海子啊!” 同样的话,渡星河在章锋那儿也听过。 移动的海子也叫游移湖。 湖面时大时小,时时变化着,还可能在一夜之间,移动到百里之外。不过由于海子的移动没有规律可言,被人类观察到的移动次数并不多。 格日乐指向不远处的一片高地,平整的沙面上生长着一些灌木,还能取来生火,乍看之下,像是沙漠旅人扎营过夜的好地点:“你看,上边只有灌木却不长草,证明此地曾经有海子来过,不知何时又会重新变成湖泊,这些神出鬼没的海子,只有我们向导能找得到!” 渡星河的视线扫过来,格日乐忙道: “寻找移动海子的方法只有我们漠民能掌握。” 人家就这点谋生技能,渡星河也没打算问。 见她不追问,他便暗暗松口气。 沙面一片平静,再壮丽的景色看上一两个时辰也会腻味,渡星河很快就不关注外界的事儿了,而是在矿灵碗内盘腿闭目打坐,和心月双修。 参水:“那我呢?” 矿灵:“你问我啊?” 没人理他,参水甚是寂寞,学着花灵教他的方法吸收了一会天地灵气之后,便掏出他的棍子,练起罗刹棍法来。 只是碗内空间不大,他每九式总有两棍会敲在矿灵身上。 棍击碗底,发出咚的悠长声响,仿佛在进行颂钵音疗。 敲了二十七下后,每敲一下,矿灵就说:“减一。” 参水:“减什么?” “你的功德。” 参水悻悻然地收起棍子。 …… 沙漠上的风景跟复制粘贴似的,这片浅金色的地毯仿佛无穷无尽,当矿灵飞过一处高地时,格日乐忽然低呼:“我看见沙蛏洞了,大家小心。” 渡星河睁眼,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沙面被风修得平整,连多余印子都瞧不见,更遑论是洞了。 在格日乐的视角里,那浅色一些的便是沙蛏王在沙下行走时拱起的痕迹,正追逐着他们的飞行法器:“能飞得再快些吗?一旦让蛏王进入两百米的范围内,它就会暴起伤人!” 第95章 亲缘符(加强版) 渡星河看不见所谓的蛏王洞,但她感受到了从后扑面而来的威压。 这起码是一只半步金丹的灵兽! 矿灵胜在稳定,能够长时间飞行。 若论速度,却是不如渡星河全力御剑飞行的,她正打算让矿灵缩小,把三人捆绑打包遁逃之际,地下忽然传来地动山摇的异动—— 一只庞然大物从沙漠中升了起来! 这条沙蛏目测体长约有六百多米,蓝鲸在它面前得沦为跳蚤之辈,它身上裹着两面甲壳,中间探出橘红色的肉来,乍一看过去,它的头部像一块巨大的太岁肉,透着柔软无害的肉粉色。 “这就是蛏王?” 参水惊讶道。 随着他的疑问,蛏王的头一分为三瓣,那竟是一个庞大的口器,里面长满一圈尖牙,连接着深不见底的消化食道!它追逐着飞行中的矿灵,为了更接近一点,它内部的脏器开始外翻,在太阳下被灼烧出怪异的香气,熏得人头昏脑胀。 “捂住口鼻!” 格日乐顾不上水资源的珍贵,把毛巾打湿后分发给众人。 渡星河婉拒:“我可以闭住呼吸。” “你闭气能闭多久?” 渡星河:“两天吧。” 格日乐气愤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不想说话了。 内脏在前面追,皮却在后面赶。 “要怎样才能撇掉它?” 渡星河问。 灵兽和人类不同,没那么多保命的法器,可以尝试越级挑战。 “蛏王休眠的时候,很难从沙面上观察到,我们怕是不小心惊醒了它……蛏王很记仇又排外,只容许自家幼蛏在地盘出没,其他活物通通杀无赦,只能跑了!” “哦?” 原本面色凝重的渡星河心生一计,向系统兑换【亲缘符】。 此物在修仙界略显鸡肋。 人类有辩证思维,修仙界有幻术骗局,高阶修士只要起了丁点疑心,都会往幻术的方向上想。相比起来,灵兽就非常单纯好骗了。 系统:【宿主这回想为自己弄一门什么样的贵戚?】 系统:【……啊?】 系统:【上回猿猴还有个人样,这……宿主……这条亲戚认不得啊!】 渡星河淡定:“都说了不要物种歧视,我发现我跟蛏王这种贝类动物可能是亲戚。” 她伸出手,虎口处有握剑导致的薄茧。 贝类动物的壳由边缘细胞所分泌的物质形成。 “你看,既然我的皮肤也在角质化,怎么不算一种贝类呢?” 虽然不懂渡星河此话之意,矿灵还是第一时间挖苦:“那我建议你转业当器修,剑修的话你就是剑贝了。何况半步金丹的灵兽虽然有智慧能听得懂你套近乎的话,但这也意味着它们同样有分辨谎言的能力。” 渡星河直接将亲缘符拍在穷追不舍的蛏王兽身上。 矿灵:“我劝你现在跳下来开始御剑飞行,这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了!” 矿灵视物不靠眼睛,它能感觉到蛏王兽把它的胃从肚子里往前吐出来,企图粘住面前的猎物。 胃酸滴落在沙漠上,在顷刻之间腐蚀出一个洞。 渡星河:“我是你爷爷!” 蛏王兽一顿,不太相信。 “好吧,这个亲缘关系太近了,”渡星河换一个:“那我是你姑姑的姐夫的表妹。” 矿灵飞行的速度很快,风猎猎作响,碗内的格日乐怕得抱头祈祷,并未听清仙长丧心病狂的发言。 参水听到了,没听明白。 心月觉得师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而矿灵…… “这个世界终究是活成了剑修们想要的癫样。” 它长叹一声,正要化作空心圆球将四人保护在体内,身后饿得连胃都追出来的蛏王兽却停住了。 怎么回事? 矿灵接着飞出一段距离,才敢停下。 这个时候,蛏王兽开口说话了: “姑姑的姐夫的表妹……要怎么称呼?” …… 矿灵:“卧槽?” 渡星河欠了欠身:“叫我表妹就可以了,表哥好。” 蛏王兽慢慢地把胃收回去,三瓣张开的口器里隐现尖牙,它略带埋怨意味的说:“你变化太大了,第一眼没认出来,倒是招呼一声,害我追了那么久。” “好久没来这儿,以为表哥认不得我了。” 蛏王兽:“我正午睡呢,闻到一股人味出来瞧瞧,你带着的那三个是什么?” 唾液又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沙漠上。 渡星河镇定自若:“我妈给我带的口粮,怕我不会觅食饿着了。” 听到渡星河这么说,蛏王兽也不好意思去分后辈的口粮。 “你看上去也很像人。” “修成人形了。” “未到金丹就有人形?” “我天赋比较好。” 两边寒嘘一番的话让矿灵听得麻木了,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儿。 言语间拉扯数回后,蛏王兽还是将信将疑:“表妹,我们蛏王都能钻地,你钻一个给表哥看看。” “当然可以。” 渡星河跳落地面,施展遁地术,在地里穿行自如。 这才打消了蛏王兽的最终疑虑。 “那我回去继续睡觉了,附近都是我的地盘,你别闹出太大动静噢,有灵兽欺负你就跟表哥说,表哥给你出气噢。” “表哥真仗义。”渡星河毫不吝啬地称赞。 蛏王兽晃了晃头,钻入沙地之中,它庞大的身躯在沙漠中却如鱼入水,不消一会,沙面就恢复平整,仿佛一切只是他们想象出来的海市蜃楼。 “走吧,” 渡星河足尖一蹬,回到碗内。 格日乐往角落又缩了一点,他满是畏惧的说:“蛏王居然是你的亲戚!” 矿灵:“你真有这么一门亲戚?你是蛏王化形?没看出来啊。” “等飞出了我表哥的领地范围再说。” 一路安静无话。 这亲缘符对灵兽使用比她想象中的效果更好。 渡星河坐下来翻看系统商城,见到原本的亲缘符居然有了变化。 【亲缘符(加强版)】:由于宿主多次使用此符,被系统判定为攀亲戚走后门的高手,此后加强版的亲缘符能让宿主变本加厉地乱认亲戚。 ……总觉得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怨气。 第96章 入海 “我们到了!” 过去两天半,当渡星河的耐心快将告罄的时候,格日乐才满是喜色的宣布。 “到了?” 参水一窜两米高。 坐在矿灵上穿行沙漠比在飞舟还无聊,他都开始怀念打工生涯了。 环顾四周,却仍是苍茫沙漠。 “到哪了?海在哪?” 除了一片灌木地,极目望去,都见不到能称得上是湖畔或者海洋的地方。 “追海是追不到的,我们得等海来找我们,” 格日乐信心满满地说道,让仙长们就在此处扎营过夜:“不过别睡太死,半夜水涌上来的时候,就是海来找我们了。” “海来了?” “对,今夜海一定会来!” 格日乐支起了一个简单的营帐,防的是从四面八方来的风沙。 他生起火来,既能威慑漠中野兽,也帮仙长们烧饭。 烧出来的吃食,渡星河亦分他一份--他不敢吃得太多,每回小半碗灵米下肚,就精神充沛得有点想满沙漠乱窜狂跑,才能将一身牛劲发泄出来。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格日乐没睡着,他打起精神守夜,双目在沙漠的黑夜里亮得像一只小豹子。 当沙面微微现出湿意时,格日乐就叫醒众人:“海来了!” 渡星河一直在打坐,闻声睁开眼来。 也就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周围的积水已涌起到脚踝高。回荡在夜里的,并非涓涓流水声,而是大海涨潮时的浪潮声! 海浪一浪接一浪地拍过来。 即使格日乐早有准备,也被拍得摇摇晃晃,难以站稳。 “好大哥,扶我一把。” 他看了眼美艳参水和壮汉心月,选择靠向后者。心月眉头一皱,直接用左手扶住他,把肢体接触的范围控制到最低。 “你们有在水中呼吸的本领,我却得依靠外物,” 格日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兽骨打造的面罩戴到脸上牢牢扣住,才向三人道:“等下入了海你们跟紧我,我把你们带到北溟鲛城就走。” “好。” 海水没过了众人的眼,与飞沙混合在一起,能见度被降到最低。 浪势带着人下沉,格日乐打手势示意他们不必反抗,顺势而为即可。 四人互相牵引着,一起被带到了沙漠中的深海里-- 为了确定是海水,参水偷摸尝了一口,是咸的。 他们真从沙漠来到大海里了! 慈悲海里有鲛人生活,又有两座城池,时有修士来交易,参水想象的是话本子里海底龙宫的景象--色彩斑斓的鱼儿游来游去,数之不尽的夜明珠将大海缀得灯火通明,即使不能点火,也该是热闹非凡的样子才是。 然而周围除了水流之声,再无其他。 渡星河嫌格日乐游得慢,让矿灵变成一面梭子状,四人坐在上面,全速前进。 有矿灵相助,海底航行的效率大大提升。 只是游了半日,格日乐皱眉,面露不安。 按照往常的效率,差不多该见到龙绡城的外围了。 今日却静悄悄的,别说城池,连鲛人也没见到一只。 沙漠中会移动的海,说着玄乎,其实真正意义上有海洋规模的,也就慈悲海一个,其他顶多是咸水湖。 就在他忐忑不安时,渡星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在用传音入密,现在渡你一口气,你刚才五息间看了我三回。不看路,看我做什么?老实回答。” 格日乐刚冒出来冷汗,就被海水冲走。 “仙长,这里可能……不是慈悲海,” 他思虑再三,还是无法顶着渡星河给予的压力说谎:“我没来过这片海域,不如我们原路折返,先上水面再作打算。” “走错了?” 渡星河激活玉牒,上面有融羽真人给她留的花符,上面有器修大师沧衡子的座标,只要两者距离近了就会有所感应。 而现在…… 花符亮起,意味着对方所在的红色花瓣指向南方。 渡星河颔首:“没走错。” “可是这里跟我知道的慈悲海不一样,”格日乐面露豫色:“既然你觉得抵达了地方,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你要是觉得我没带你进北溟鲛城,我可以退你一部份的钱。” “随便你。” 渡星河扫过来一瞥。 “谢谢仙长大人有大量!” 格日乐连声道谢,在水流冲刷之下,并未注意到后颈上的轻微刺痛。 见格日乐退还部份钱财后,就沿路游回去了,参水忍不住说:“师父,万一他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呢?不该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更加安全?” 经年与人类打交道,参水是有些街头智慧的。 心月没想到这一层,向他投来意外目光。 “我让小胖咬了他一下,他若是对我心怀歹念,便会毒发身亡。” 参水:“师父想得周全,是我白担心了。” 心月不吭声,在江湖经验上竟输师弟这么多。 有花符作路引,三人便往着它所指的方向游去。 越往深处,水压越大,海面上的光亮也照不到这儿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来到了阴曹地府之中。 好在深海中利用趋光性来捕猎的鱼类不少,渡星河随手抓来三只灯笼鱼,一人提着一只作照明之用。 那灯笼鱼仿佛有些灵智,不服被人当作工具,拿到手上光就熄灭了。 “它不亮了,师父怎么办?” 参水求助。 渡星河往鱼腮上来回抽了两巴掌,熄灭了的光才缓缓亮起。 花符将三人引到一面崖壁,壁上有一个只容一人通行的洞,渡星河试了一下宽度,收着点肩膀就能游进去。 “我先进去,你们跟在后面。” “还是我先进去吧!山洞我钻得多,有经验。” 参水自告奋勇,变回原形的他更灵活了。 只是这番模样,令渡星河想起一种名为水猴子的网络热门生物。 “如果前面是死路,我们就原路折返。” 两人已经结丹,普通的地动山摇伤不了她俩性命。 保护一只灵活的猿崽亦绰绰有余。 “器修大师住的地方真奇怪啊……” 渡星河若有所思。 进去前,她激活玉牒,向融羽师父说一声自己已经大致找到了沧澜子的位置,等见到他本人再跟师父报平安。 第97章 皇陵 “师父,这边能呼吸呢!” 参水钻进洞里游了一段路途后,惊奇地叫道。 正常人在游进洞穴里面时,都是面朝下,好看清前路的,他猿性使然,到处观察,竟看到洞壁上方有一个坑洞,把脸往上仰,还能自由呼吸,只是吸到的空气阴冷湿润,还透着一股子霉味。 看他甚是新鲜地见一个洞都要进去吸一下,渡星河不得不给他解释:“这是水下气穴,就像你将杯子快速倒扣进水里,杯中原本的空气和水互斥,气便被藏了起来。水里的气穴有大有小,不过我劝你不要呼吸得那么畅快,因为……” 还没说完,前面的参水就顿住了。 他捂着鼻子呛出一连串的气泡,在师父的帮助下缓过气来后才抱怨:“刚才那个气穴里的气味好难闻!差点把我熏晕!” “气穴里不一定是无害的气,许多原始洞穴里见不着其他活物,就是因为藏有大量有毒气体。” 长穴里沉积的淤泥被参水这番动静扬了起来,能见度又降了些许。 见状,渡星河便召出小胖,让它在前面探路。 她能和蛊虫同步五感,它所见即她见。 洞穴里极为安静,三人屏着息,只有水流过耳际的声响。 不知游了多久,前面终于现出一线亮光来。 两侧由原始的洞壁,变成了被精心雕凿过的纹路,附有细长坑道,里面放满夜明珠,照亮了三人的脸。 就在这时,渡星河沉寂已久的系统再度复活。 【检测到宿主正身处特殊地图:皇陵,请问宿主是否需要帮助?】 渡星河:“……” 她想起刚绑定这坑爹系统时,就冒称过自己在地宫寻找皇帝。 没想到今日竟一语成谶。 回旋镖打在身上,让渡星河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问题来了,这是哪个皇帝的墓? 面对这问题,系统表示这在它的权限之外,无法提供信息。 她再问同行的二人,想当然地,两位乡巴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知道玄帝,他不是唯一仙朝吗?” 渡星河本想用玉牒查询一下,却发现输入灵力后,玉牒依然没有反应,仿佛被变成了一块普通的凡玉。 她皱了眉头,再问到矿灵可知此处的来历。 矿灵:“我能识字已经很好了。” 渡星河再次失语。 怪不得里都得给主角配个见多识广的戒指老爷爷,带着一帮文盲走天涯的滋味非外人可道也。 当参水得知他们可能来到一处皇帝的陵墓时,大为振奋:“皇帝墓里的陪葬品得有多豪华啊!说不定就是一段机缘呢,师父!” 矿灵点评:“只要见识够短浅,处处都是机缘和未解之谜。” 虽然心里面很不爽,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渡星河便问系统能给予什么帮助。 在光影重重的狭道里,伴随着“登登登登!”的效果音,一面虚拟光幕展开。 【恭喜宿主来到特殊地图皇陵。】 【宿主已触发特殊任务,完成后会获得神秘奖励,任务失败的话会遭到三道电击惩罚!】 “哦?” 说到电击惩罚,渡星河顿时来了兴致。 不知是否跟她穿越前的身份有关,她对疼痛的耐受度比一般人高,穿越到修仙界后,更是动不动就照着要害砍,她提出:“给我来一下试试。” 向宿主再三确认后,系统给予了一道电击。 当电流挞过全身,渡星河活动活动手臂,发现肩膀僵硬的问题得到了缓解,颇为舒爽。 系统给予的电击强度,不到雷劫的十分之一。 只要自身足够强大,电击惩罚就等于电疗按摩。 “好了,有什么任务你接着说来听听?” 系统反过来让渡星河汇报现况,结合她身处的景状才能发布为她量身打造的任务。 渡星河漫不经心的眼扫过长坑里的夜明珠,张口就来: “我是先帝的宠妃,先帝驾崩后我被送来守皇陵,但新帝早就觊觎我的美色,正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迎我回宫。” 这坑爹系统就喜欢这种狗血剧情。 果然,系统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只是轻微地质疑了一下宿主的皇帝是怎么死的,跟她大量购入鹤顶红是否有关。 渡星河:“我命硬克夫。” 再看看她那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血条,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经过短暂的等待后,系统发布了任务。 【你来到了皇陵,这里沉睡着你深爱的夫君,你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 【第一个任务:到皇棺上睡一个时辰。】 【任务奖励:指引你安全获得皇陵里的贵重物品。】 【宫斗处处需要钱财,皇陵岂可白来一趟?但陵墓里往往有着重重险要机关,只要你跟着系统的指引走,必然能平安获得宝藏!】 渡星河听罢,颇有些不以为然。 以她现在的实力,何处去不得?凡间帝王的陵墓暗藏的机关,大多是毒气和刀枪,这两样都伤不了她。 渡星河无视掉系统,招呼二人游出坑道。 “咦?” 坑道的尽头,竟是一片水帘。 穿过水帘,前面的风景不仅变得广阔起来,还充满空气--纵然森冷潮湿发闷,却切切实实地是氧气,即使让一个筑基境以下的凡人来到这里,都能正常呼吸的空气。 “作为水中气穴,这也太大了点。” 更重要的是,大自然中的水中气穴许多都是偶然生成,而皇陵却是活人打造的建筑物。 除非…… 打造它的,是强大得能改变自然的修士。 周围的墙壁上刻满测浮雕壁画,渡星河留意了一会,发现是以图像记载着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想必是用来歌颂皇陵主人的丰功伟业。 渡星河原以为会看到各种攻城战。 不料第一幅壁画,就是一名大人物张开双臂,天降十二道闪电,打得敌人抱头鼠窜。 渡星河:…… 这该不会是仙朝皇帝的陵墓吧? 这下子她是真相信格日乐带错路了,可花符上的指引不会骗人,那位器修大师必然在这里。 在权衡过后,她决定先找到器修大师,再去想任务的事儿。 第98章 应苍帝汗流浃背 周围照明的,不仅有会发光的夜明珠。 在没刻着浮雕的地方,则长满了一种发光苔藓,幽幽绿光将本就昏暗的地宫映照得更阴森可怕。 参水声音都有些抖:“师父,这里是不是死过人?” “……” 渡星河:“你要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再想想你的问题。” 参水赧然:“我就怕走着走着踢到骷髅之类的。” “不会,都在棺木里躺着呢,”渡星河一顿:“踢到盗墓者的尸体倒是很有可能。” “你要是怕就往后走点,我们在前面开路。” 心月说。 她不怕尸体,正好有事儿是她比师弟强的,便迫不及待想在渡星河面前表现一番,成为师父的心腹。 渡星河瞥了一眼。 很好,近战开路,奶妈走中间,另一个近战殿后,安排合理。 “前面是不是有人?”参水眼尖,看到原本空荡荡的走道尽头被黑影所遮盖,便握紧了手中的棍。 “不是人。” 师父一句话,把参水的自信心干碎了一半。 当走近了些,才发现那黑影当真不是人只是两排手持法器的陶士兵俑,雕得是栩栩如生,眼珠子仿佛都会动一样…… “啊!” “又怎么了?” “兵俑瞪我。” 渡星河一掀眼皮,果然,原本直视前方的兵俑,如今竟不约而同地对三人怒目而视:“那你瞪回去。” 参水听话地挨个瞪回去,一双猿目瞪得铜铃大。 “等等,师父,既然它们的眼睛能动,那身体是不是也……” 未等参水说完,周围的兵俑便突然暴起,挥动手中的武器,砍向三人。 渡星河往后一跳,兵俑的戟刃险险扫过她的发丝。 在被削下来的发丝落地之前,她拔剑出鞘,剑戟相碰,幽暗中擦出火光。 渡星河的剑虽不是法宝,行走江湖却很够看的了,加上灌注灵力后,更达削铁如泥的效果,可是砍在这兵俑身上,却只砍出了一道豁口,她悚然一惊:“退后!这里太窄了!” 没有队友保护机制,很容易误伤队友。 兵俑非血肉之躯,死战显然不划算。 三人后退到甬道之外后,兵俑没有追上来,而是收了手中的武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站岗。 “我猜得不错,比起追杀我,对它们来说守着这条路的优先级更高。” 渡星河打开系统,鉴定起眼前十二兵俑的境界。 每个都等同结丹一层的实力,且寻常刀枪难伤它们半分。 渡星河想在玉牒上寻找融羽真人的帮助,但玉牒却始终未有反应。 “师父,我们要原路返回吗?” 参水问。 离开陵墓的范围,对玉牒的影响也该消失。 但,渡星河还有另一种选择。 她用只有系统听得见的声音问:“皇棺在哪?我想我夫君了。” …… 应苍帝睡了一个短觉。 大约有一百年的光景,他才起来巡视自己的地宫。 自小在皇宫里长大的他不喜欢和外人接触,近数百年,最合得来的也就一位年轻器修沧衡子,他提供场地,让他帮自己的陵墓修建得更加尽善尽美。沧衡子还有一手打造兵俑的好手艺,每一个都依着他的喜好来捏。 巡视一圈后,应苍帝很满意地躺回他的棺材。 棺材盖子严丝合缝地扣上,不漏一丝光,太适合修炼了。 躺进棺材后,应苍帝想起一些旧事。 圣章太后想为他选妃成亲,被他严词拒绝时,她提出自家不仅有皇位要继承,还需要后代延续香火,难道他想百年之后无人为他上香?看见别人儿孙成群,自己孤家寡人的不难受? 应苍帝:“我突破合体期最少能活八千岁。” 应苍帝:“别人成群的儿孙死绝了,朕都还硬朗着呢。” 只要活得够久,就没有问题。 熬死了催婚的人,他们口中要绵延万年的国度亡了,儿孙满堂的宗室都因为不同的原因死得绝了后,应苍帝越发觉得自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唯一的错误,是他也怕仙途孤独,利用自己的规则之力,复制了父皇、母后和妹妹的灵魂,依附在沧衡子打造的陶俑身上,陪他度过漫漫长生。 ……结果就是他们死了还在催他成亲。 这会,太上皇陶俑又溜到他的陵墓主室来,劝他不要经年待在地宫里,出去透透气:“我对儿媳妇的要求不高,女的,活的就行。” “……” “半死不活的都行啊。” 应苍帝:“父皇,朕五千多岁了。” “对啊,你都老大不小了,还当童子呢?你们修仙要保持纯阳之身?我看你也没少做手艺活啊!我像你这么大……不对,没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晚彤册都是满满当当的,不像你,看见生人就手抖,偏偏是修仙的奇才,我真担心你哪天飞升了该怎么办呢。” 应苍帝在棺材里翻了个身,装乌龟自闭。 太上皇陶俑看他油盐不进,就守在棺木旁,等他起来。 就在这时,主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师父,你怎么找到这条小路的?一路走过来,竟然什么机关都没有!” 应苍帝闻言一惊。 他的陵墓建得偏僻,多年来未有盗墓贼闯入,可机关也不是白设的,只有一条非常隐秘的道路是安全的,这人居然知道入口在哪? 怎么会有外人!? 他的神念才刚隐蔽地铺开,便发现自己棺材盖上坐上来了一个年轻女修。 渡星河向系统确认:【死同穴需要把棺材盖掀起来吗?在盖子上睡一个时辰行不行?】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在棺材盖上躺下,同时回答参水:“你们在门外为我护法,我要在这待一个时辰。” 两人听罢,便退至主室外,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渡星河发现这棺木旁也有一个陶俑,没有攻击她,只是好奇地看了过来,用低哑的声线问她为何入墓。 渡星河:“哦,这里葬着我前夫呢。” 虽说死者也有名声,但堂堂帝王陵墓,后宫佳丽三千,分她一个名额又何妨。 陶俑瞳孔地震。 棺材内的应苍帝汗流浃背。 第99章 话说她到底是谁啊 主墓室里静悄悄的。 渡星河见陶俑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索性不去管它,在棺材盖上躺得安详。 区区一个时辰,正好在这儿修炼一下。 旁边的太上皇陶俑先忍不住了:“你什么时候和陛下成亲的?我竟然没见过你。” 他怎么不知道!? 应苍帝也很想知道。 但他暂时还没酝酿好见外人的勇气,只能在棺木之中继续装死。 “没见过我很奇怪吗?” 太上皇陶俑又道:“可是你们都没拜过堂……” “如果一个人成亲没邀你来喝喜酒,你该反省一下自己的为人处事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听着竟然很有理有据。 渡星河反客为主,一套话术扣得对方哑口无言。 太上皇陶俑有点恍惚。 它承载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应苍帝双亲驾鹤西去之前最大的心结就是儿子终身未婚,如今见到做梦都想要的儿媳妇,又见对方如此理直气壮,它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你们为什么分开?” “这个啊……” 渡星河的视线飘忽了一下:“因为他心中另有所爱,只是拿我当白月光的替身,我得知真相后出家修炼,永不相见。” 太上皇陶俑更加震惊:“我竟然不知道他心中有一片白月光。” 皇棺里的应苍帝也不知道。 他开始怀疑渡星河是不是认错人了。 太上皇陶俑:“不过他从未跟我们提起过你……”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补,还好渡星河阅读面广,从容掏出失忆梗应对:“我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后来他因为意外失忆,独独把我忘掉了。” 由于要在棺木上躺一个时辰,渡星河又不想和这些硬得发昏的陶俑打起来,对方想说说话,她就接着。只是这陶俑就对她和皇帝的爱情故事感兴趣。 渡星河便让系统发六本宫斗小说的文档过来,开始胡说八道。 她说:“当年我和皇上吵架,他把我挂在城墙上暴晒三天三夜,还派人去问我知错了没。” 太上皇陶俑:“竟有此事!那你认错了吗?” 她又说:“我死遁了。” 毕竟是拼凑而成的故事,渡星河东一块西一块地讲,太上皇陶俑也听得稀里糊涂,屡次精准提出质疑。为了弥补故事逻辑性的不足,渡星河交叠双手:“那么,接下来让我来讲讲行房的事吧。” 遇事不决搞颜色。 人们对搞颜色部份的逻辑缺失总是比较包容的。 渡星河向来百无禁忌,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端着一张坦然的冷脸讲述令人面红耳赤的内容,棺木里的应苍帝听得道心大乱——如果说之前是不敢出来见生人,现在是绝对不能出来了。 但他到底什么时候干了这颠鸾倒凤的事啊! 粗如儿臂又是谁量的尺寸? 应苍帝偷偷比划了一下,量出结果后,心中悚然一惊。 难不成,这女修说的过往是真的? 不然她怎么知道他的隐私? 以应苍帝的境界,生命的奥秘都快被他参破了,实在很难接受自己居然会失忆。 他从未觉得一个时辰如此漫长。 相对地,渡星河倒是觉得躺着唠嗑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弹出了系统通知音: 【恭喜宿主完成特殊任务!】 【即将向宿主发放皇陵地图和安全路线……】 眨眼的功夫,渡星河脑海里就多了一幅巨细靡遗的地图。 只是有地方还是一片黑雾。 她皱眉问及,系统理直气壮:【这里他还没想好怎么建,反正建好了的部份都提供给宿主了。】 人都入土了,墓还没想好怎么建,这些工匠怎么回事…… 渡星河在心里吐槽,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太上皇陶俑问:“你要去哪儿?” 它觉得她再等一会,它儿子就该酝酿好见人的勇气了。 “我太想他了,哪怕见不到他的人,带点他的东西走也好让我日后睹物思人。” 渡星河将主室的门推开。 她发现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有时真的很好用,能把功利的目的包装得漂亮,听上去情有可原——盗墓是非法勾当,但在旧情人的墓里带走一点物品以作纪念,却是深情之举。 当主室的门再次关上时,皇棺盖子被缓缓推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棺沿,支撑着应苍帝坐起身来。 他凝神沉思:“慢着。” “慢着什么?难道你连墓室里的东西都不舍得给她?不过是身外物,对爱过的女子不能斤斤计较。” 太上皇语重心长地说道。 应苍帝:…… 可是他根本没爱过啊??? 话说那到底是谁啊??? …… “师父!” 两小只迎上来,渡星河一扫之前的忐忑,信心满满:“我已经知道路该怎么走了。” 三人回到之前十二武俑守着的走道。 这次,渡星河在墙壁上找到龙首底下的避光珠,将其握在手里再走过此道时,十二武俑便对三人视而不见,毫不阻拦的就让他们走了过去。 门后,是一处偌大的墓穴。 墓穴里放着六排棺木,在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后,不约而同地揭棺而起。 睡在棺木中的,居然是一群肤色发绿的僵尸。 僵尸的鼻孔呼出阵阵白雾,两眼空洞地望向三人。 渡星河心中一紧,僵尸是墓穴之中常见的妖怪,能从肤色分辨其修行,皮肤发绿,便是结丹之上,更何况僵多势众! “师父,要打吗?” 参水握紧手中的棍子,倒也不惧。 僵尸聚阴而生,最怕阳火,恰好被参水所克。 “别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渡星河的视线扫过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僵尸。 它们身上穿着款式统一的宫装,结合所在的陵墓,她猜测它们生前分别是宫女和太监,跟着到地下伺候皇帝的。 “大胆!见到本宫,尔等还不快下跪请安?” 渡星河清喝一声。 它们眼睛和耳朵都烂透了,闻着人的活气而来,她这一句话里饱含灵力,才使得它们听见。 僵尸们一哆嗦,顿在原地。 僵尸乃是吸收阴气而生,怨气聚喉的产物,纵有实力,本身并无智慧,生前是啥样儿的人,死后就是啥样儿的尸,它们沾了应苍帝风水宝地的福,才得以修成绿僵,宫规更是深入本能之中。 但,也仅仅是停顿了一刻。 啥证明都拿不出来,凭什么怕她? 好在,对方既然生前是宫女太监,渡星河就有空子可钻了。 第100章 凤袍加身 渡星河就不信了,偌大的宫斗系统,能没一个和管束宫女太监有关的金手指? 事态紧急,自己翻找来不及了。 渡星河:【现在有十来个宫女太监想弄死我,给我推荐相关物品。】 系统大惊,想问宿主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只是它旋即想到,以它宿主的性格,犯众怒亦是合情合理,一点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六样相关推荐的物品以虚拟光幕的形式出现在渡星河面前—— 【震慑光环】:激活后可让初次见面的人感受到你不怒自威的王霸之气,不敢小看你。(曾有宿主在选秀时面使用该光环,成功震慑皇帝后令帝生疑被拖下去诛了九族,请谨慎使用) 这个光环,渡星河之前真有留意过。 结论就是在修仙界有点鸡肋,风险大于收益,也就在拜入宗门时能用来为自己加分。 先不说在修仙界有不少根据心情阴晴动手的修士,被“震慑”后感到不快而随手杀之的风险,明明此人实力低微,却能使强者感到被震慑,对方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 这人怕不是身怀秘宝吧? 杀了薅过来看看。 【收买】:消耗五十宫斗积分发起一次收买,有机率能让隶属其他势力的宫人为你所用(收买难易度根据双方地位和宫人性格决定,收买失败不返还积分) 收买机率十分玄学,是个用来大量回收积分的功能。 对渡星河来说则十分鸡肋。 会踏上求仙路的,不说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都是不甘屈居人下,想要逆天改命的。 发动【收买】成功机率极低。 检测真话和是否叛变的物品现在统统用不上。 渡星河的目光落到最后一样物品。 【皇后故衣】:某位想要假装自己是已故皇后转世投胎的宿主提议加上的物品,将自动生成该朝皇后的凤袍,请宿主谨慎使用,有一定概率被赐死。 瞧这出息。 都想到转世投胎这一招了,还只敢冒充皇后,就不能说是先帝吗? 问就是秦始皇,打钱。 思绪纷沓而过时,成群的僵尸一涌而上,尸气成白雾,朝三人扑过去。 而渡星河身侧,光华骤现—— 一只形似骏马而身有双首的彩兽,站在她身边,低低咆哮。她一手搭着凝麟的犄角,黑得像浸过墨的眼眸无惧地看向一众僵尸,冷玉般的容衬着一身张扬似火的凤袍。 【滚!】 麒麟乃吉祥瑞兽,天生克制至阴的僵尸。 这一声吼,如有实质,将成群僵尸喝停在一步之遥。 只是吼完后,凝麟犹犹豫豫地回过头来,蹭了蹭渡星河:【妈,它们存放得好久,都烂一半了,我能不吃么?】 凝麟的心情就像午睡大半天,醒来发现午餐是一盆烂橘子。 “……不要你吃这个。” 渡星河轻拍它的头。 凤袍上繁复的金丝纹走势在幽暗暮室里依然流光溢彩,一众僵尸见到她身上流云一般舒展开的凤羽,终于信了她真是皇后娘娘,纷纷跪了下来。 “你们在这跪半个时辰,”渡星河一顿:“动一下都是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可都记住了?” 腐化的声带说不出话来,只有阵阵白雾呼出。 它们是头也不敢抬,仅用眼睛余光扫过金黄袍角。 渡星河迈步往前走,示意二人和麒麟跟上。 墓室后来到一条地下河道,原本屏着呼息的参水才悄声问:“原来师父以前还是位皇后?居然和此地有渊源?” 入仙路要斩凡尘,修士过往是什么身份都不奇怪。 渡星河也悄声回答:“我编的。” 僵尸在妖物之中不算高级,尸毒、风水、黑猫跳过、被雷击中等等的原因都可能产生尸变,是越有年份越厉害不假,偏偏保留了作为人的弱点,却没有人的智慧,生前恐惧何物,死后照样被牵制。 “僵尸居然这么好骗?” “眼睛跟耳朵都烂完的玩意,能有多聪明?” 翻身坐上麒麟的渡星河反问道。 她在筑基时与麒麟结下契约,如今进入结丹期,灵力终于能够自由让麒麟现身,供她骑驭。 地下河水湍急,搭着一道小木桥,渡星河把花符拿出来,座标正指向桥后。 “虽然跟师父说的地方略有不同,但总之是被我找到了。” 三人往桥上走,河底忽然有黑影闪过。 渡星河向来是往前看的,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唯有好奇心特强,四周张望的参水瞧见了:“师父,水下有东西!” 下一刻,一道巨物从河水中升腾起,冲着三人而来,将木桥撞得粉碎! 心月张开蝶蛛幻化成的翅膀,顺手捞了一把不会飞的师弟。 渡星河直接拔剑,使出在心月梦中悟到的摧雪峰。 ——剑修普通的出剑和凡人剑客的劈砍并无太大分别,是灵力赋予了它不一样的力量。在千分之一秒里,灵力和剑势同时爆发,便是摧雪峰的真义。 在水中怪物的眼中,便是眼前的三个活人消失了一个。 一道恐怖的灵力在右侧爆开,长剑插入它的七寸。 “居然是木头做的蛇。” 在看清怪物的真身是一条蛇后,渡星河就奔着它的要害去,不料它中剑后竟还有力气用尾巴攻向她,而她身体猛地往后一仰,那足以将人脑袋打爆的尾巴便擦着她的鼻尖划过,一击挥空,摧雪峰的灵力在它体内寸寸爆发。 “核心在哪啊?” 找不到木蛇的动力核心,渡星河只好把它全爆了。 她将剑拔出来,唯一完好的蛇首颈项间嵌着一颗灵兽内丹。 “原来核心在这。” “师父!” 心月飞过来,替她治好鼻尖的擦伤。 她鼻梁要是再塌半寸,就毫发无伤了。 渡星河把灵兽内丹抠出来,抛给参水:“可以试试炼化。” 【我呢?】 凝麟渴望地仰起头,却发现母亲刚才击杀的是一堆木头,不禁失望。 【妈妈,饿饿,饭饭。】 “下回给你找点好吃的。” 渡星河看见它的目光滴溜溜地往参水身上瞟,便拍了拍它的头:“这个不能吃。” 【好叭。】 参水仍不知道自己被师父的宠兽视作了备用粮,他尝试去理解了一下一人一兽的对话,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根香蕉,剥好皮喂到凝麟嘴边: “你饿啦?分你一根!” 凝麟盯着他两秒,一头将他手中的香蕉顶飞。 在电光石火间,夜麒叼住那根被妹妹顶飞的香蕉,骨碌咽下,朝参水微微点头。而他居然从一张兽脸里,读出了歉意——麒麟是长生种,渡星河自觉穿越过来许久,在麒麟眼中不过刚破壳不久,对母亲还有幼崽一样的依恋,凝麟非常嫉妒能够整天陪在母亲身边的参水,连带着迁怒他送给它的香蕉。 抵达木桥彼岸,渡星河怕还有其他危险,便要他们保持之前的阵形。 她在前面开路,参水殿后。 麒麟兴奋地踢动蹄子,希望这次来点能吃进肚子里的对手。 由于有了系统给的地宫地图,渡星河很清楚前方是哪里…… 皇帝的陵墓和一般的坟墓不同,往往一切追求在生前过着一样的生活,于是便有了守陵的妃嫔和宫女太监。守陵和殉葬,真说不好哪一样比较残忍。 守陵的女子白日要清扫墓室,布置寝居,夜晚还要像侍奉活人一样,准备歌舞表演,献给早就发烂发臭的尸体。 在去见器修大师之前,渡星河决定先去搜刮一点前夫哥的遗物。 万一有她用得上的先拿着,让大师给改改。 另一边厢,太上皇陶俑把应苍帝的事儿跟妻女都说了一遍,两人对这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接受度非常高,让父子俩都有点意外。 公主陶俑:“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 太后陶俑:“梨园都是这样演的。” 双手抱头的应苍帝坐在自己的棺材上,从未如此迫切希望自己拥有能够自证清白的守宫砂。 第101章 陵园购 “咦?那女修去了你的私库。” 公主陶俑戳了戳应苍帝:“皇兄,要去看一看吗?” “……她要去就去吧。” 应苍帝不是很有勇气去看。 他的私库里什么都有,年轻的时候爱到处闯秘境,争天下,夺宝物。且战且行,边走边捡,往私库一放就是好多年,根本没拿出来看过。而这数千年来,从未有修士真正找到应苍帝的墓,久而久之,人们也以为他的存在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说……即使有人误闯这片海域,也会被结界拦在外面。 整片海中地宫,都在应苍帝的掌控之中。 没有得到“邀请”的人,除非境界远超他,不然是进不来的。 而渡星河手中的花符,就是邀请函。 …… 穿过蜿蜒小径后的水帘,渡星河一行人来到了别有洞天的钟乳洞穴。 在整个墓室里,用作照明的夜明珠随处可见,每一条路的两侧都有专满用来镶嵌夜明珠的坑道,唯独是进了这被刻意雕凿过的洞穴后,坑道不见了。 这里琳琅满目的宝物金光灿然,根本用不着夜明珠照明。 与这里存放着的宝物相比,夜明珠黯然失色,沦为凡品。 参水看得眼都直了: “可这……都是死人的物件吧?” “修仙界杀人夺宝是家常便饭,我这回只夺宝,不杀人,积大德了,”渡星河想了想,轻轻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的话,等会我念两卷经超度一下他。” 这时,悄咪咪溜过来偷听的公主陶俑悚然一惊。 它回去应苍帝身边,应苍帝问它:“那女修有说什么吗?” 渡星河那句话讲得轻,宝库本身依着天然洞穴而建,声音失真,公主陶俑惊疑不定: “皇兄,她说她要超一下你。” 应苍帝:“……” 另一边厢,参水惊讶:“师父还会念经?” “我当然会。” 回答完参水后,渡星河不由一愣。 她是什么时候背的佛经? 肯定不是穿越之后的事,那就是穿越前背的了,她闭眼思索片刻,脑海里渐渐出现自己跪在佛前,一边念经一边拣佛米的场景。梵华楼的两侧燃着成排的蜡烛,外面霞光焚透了天,唐卡浸染在烛光里,阴晴难辨。 自己在求什么? 渡星河往深了想,识海便一阵灼痛,只好暂时放下。 她刚回过神,就听见心月理所当然地说:“师父什么都会。” 渡星河在洞穴里转了一圈,拍拍矿灵:“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矿灵:“有啊。” “在哪儿?” 矿灵:“我就是。” 渡星河就当没有听到,她眼尖,看到角落一个散发着淡淡水意的盒子,将之打开后,只见里面躺着一把骨凤箫。 凤箫也叫排箫,这骨凤箫由多个参差不齐的小骨管按长短排开,再以白玉镶起。 矿灵看了眼,唔的一声:“是个乐器法宝。” 锦盒里还有一卷功法,此箫可吹奏《迷神音》,修炼后以灵力催动法器,能使听众心神大乱,甚至震碎心弦。渡星河将锦盒合上,抛给心月:“拿着。” 不等心月推辞,渡星河就直截了当地说:“第一,我修的道够驳杂的了,不必再多一样。第二,用乐器当法器的就没有近战的,我不喜欢。” 在两方大战时,比起在后面当吹拉弹唱的辅助,渡星河更喜欢一剑开路。 “第三……” 渡星河侧眸,眼底有几分温情:“凤箫能用单手吹奏,再适合你不过。” 秉持着“信则开棺即死,不信则升官发财”的理念,渡星河甭管有用没用,看上去不危险的就收入囊中,实施修真界的陵园购。 矿灵:“你就不怕日后被这墓里葬的大能后人认出来?” “我承认我是有赌的成分,但万一他无后呢?” 矿灵看这墓室的规模,又观这琳琅满目的宝物,一看便知墓室主人的底蕴不浅,怎么想也不像绝后的相。 渡星河大肆搜刮了一番,直至储物戒再也放不下才罢休。 停手后,她没忘记之前跟参水说的,还真盘腿坐下来诵经一番。 同一时间,还能活个数千年的应苍帝人在家中坐,莫名其妙就被超度了一下。 …… 诵着诵着,渡星河触发了第二个任务。 【你在先帝的棺上睡了一个时辰,请向他写上一封情信诉衷肠,并在有第三者见证的场合下将其烧掉,以显情深。】 【任务奖励:一件定制首饰】 【历史上,唐太宗驾崩后,得了重病的徐充容拒绝服药,写下深情诗文,要追随太宗而去,后被唐高宗追封为贤妃,徐氏家族亦因此飞黄腾达。后宫妃嫔的深情姿态是一种手段,被人看见才有价值。】 渡星河不戴首饰,但跟定制沾边的,她就感兴趣了。 她在心中呼唤系统。 系统:【请问宿主需要什么帮助?】 渡星河:【生成一封给先帝的情信。】 系统:【……】 它是宫斗系统,不是chatgpt! 话虽如此,系统的设定是必须给宿主提供力能所及且不违规的帮助,渡星河这一要求,还真专业对口上了。 渡星河沉吟片刻,就地取文房四宝,落笔如有人工智能相助。 自动生成的文章就不追求啥文采了,看着就不像人写的。 她把系统生成的文章原样照抄一遍,便招手叫凝麟:“来个火。” 凝麟听话地低下头颅,张嘴喷出一道极小的焰火,刚好够点着一沓纸。 鲜亮着的墨痕还未干透,就被火舌席卷进去,化作缕缕黑烟。 参水:“师父你在哪儿拿的纸?黄黄的,还挺厚实。” “箱子里拿的。” “这么厚不像用来写字的。” “可能皇族用的纸比老百姓用的要好一些吧。” 三个没见识的乡巴佬并不知道,那是应苍帝用来书写圣旨的黄纸,是他众多认主了的日用法器之一,不用送到他面前来,在渡星河落笔书写的那一刻,他就感应得到。 一品,是封情书。 再品,内容狗屁不通。 在应苍帝为自动生成的文章所迷茫不已的时候,完成任务的渡星河心满意足,再次掏出花符,终于肯去办此行的正事了。 第102章 沧衡子 顺着花符的指引,渡星河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从另一条道走去。 这条长廊宽阔得多,它是圆形的,中间的圆柱上同样镌刻满了歌颂皇帝的画像,在走了一个半圆的时候,三人才从那圆柱里看到一面静止的水帘。 “咦?” 参水伸手去碰,却被水流打湿了。 他以为是凝固了的水,其实是周围无风出现的层流现象——可这里又怎会有这么纯净的水质? “进来吧。” 帘后,响起一把沉静的男声。 三人走进去后,渡星河立刻自报家门:“晚辈是融羽真人的弟子渡星河,奉命来返修丹炉,师父托我,一定要将此信亲手交到器修大师沧衡子手上,请问你是不是……?” 听到融羽真人的名字,坐在炼器仪后的男人眼里终于勾起波澜。 “我就是沧衡子,把她的信给我好。” 他起身,从渡星河手中接过花信。 也不知道融羽真人在信中写了什么内容,沧衡子的面色一变再变,肩线紧绷着将信件看完,过了良久,才松弛下来:“也亏你找到这里来,我换了地方没告诉她,信件送不出去。你应该发现了,这里会屏蔽玉牒,连我也不例外,不过正好,以前我太沉醉于他人对我的评价,在舍弃玉牒后,反倒得到了更多。” “我欠融羽良多,她拜托我给你炼制法宝飞剑,这活我接下了。” 沧衡子淡漠的眼看了过来:“只是你才刚结丹,器灵愿不愿意认你为主,那得看你自己。太多人追求极品法宝,多少世家子弟开天价想向器修定制能越级挑战强者的法宝,却不知法宝有灵,和修士是双向选择,即使是器修本人,也不能强迫器灵低头。” 法宝本身珍贵稀少,对材质和镌刻铭文的要求极高。 再者,器灵亦有性格爱恶。 得不到器灵的认可,它就不会为人所用。 沧衡子说完,就见到眼前女修腰间别着的碗翻了个面,发出得意大笑:“听到了没有!我们器灵是很有骨气的!捡到我你就偷着乐吧!” 渡星河把矿灵从腰间解下来,交到表情诡异面色复杂的沧衡子手中:“我的器灵。” 矿灵:“对。” 矿灵:“不对,什么你的,我们很熟吗?” 沧衡子看它只有一个碗大小,本来已经在考虑得锻成一把多薄的剑了。 然而,把碗拿在手里用法术检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岔了,这竟是一条生了灵智的矿脉! 这条绛河石矿脉含量,都能锻出供给全宗门使用的剑了! 而渡星河居然说,她要用来炼一把剑? 一把剑,要怎么把这条矿脉用光? 未等沧衡子思索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渡星河犹豫了下,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因为是额外的事儿,大师想要什么报酬我都会尽力满足,今日给不出来,他日我也会挣到。” 沧衡子让她但说无妨。 在她开口之前,多种猜测流经沧衡子心中。 既然他已经答应给她锻造一把剑,那猜她再想要一个防身道具。 是有些贪心,但既然是融羽的徒弟,他可以给予一个相对优惠的价格。 “我的徒弟因为一些变故,少了一只眼睛和右手,无法通过服丹药长回来,那我想兴许能为她造一只灵活的义肢。” 渡星河说罢,沧衡子的目光落到她身后站着的女修。 的确是缺了一只右手。 既然是从融羽那边带话过来的,肯定早就试过丹药断肢重生的手段,沧衡子一句原委没问,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小事一件,我顺手就炼了。” 再没提报酬的事儿。 他让三人坐下:“来说说你想要一把怎样的剑,还有量一下你的身高手长。” 在炼器仪旁,是一张朴实无华的四脚木桌,种种散发着玄妙气息的材料堆成小山高,上方开着两个大洞,一个地火岩浆汨汨而下,一个则流着质地纯净的冰冷海水。 一条长长的绳子从桌上飞起,缠绕到渡星河的身上。 随着它的动作,沧衡子在纸上记录下对应的尺寸数字,务求做到完全合心合意,如臂使指。 “对自己的剑有什么想法吗?” 渡星河坐下:“是有那么一点想法,但可能会很麻烦。” “你把我当成普通的器修了?在我这没什么麻不麻烦的,越有挑战性的想法越有锻造的价值,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成为一名优秀器修的先决条件,寻常法宝我还懒得锻呢,何况你是融羽的徒弟,不必跟我客气。” 沧衡子淡漠的声音里暗藏高傲。 看他这么说,渡星河便把自己万剑归一的狂想描述给他听。 要锻一万把剑啊…… 沧衡子:“我觉得你还是跟我客气一下吧。” 他有些无语,不过还是认真地考虑起可能性。 矿灵本身能够改变物体大小,再刻些空间铭文……其实也不是不行……光想想就是无比繁重的工作量和对技巧的高要求,可作为一名有追求的器修,却不免兴奋了起来。 要知道,不是每个器修都有机会用一整条的绛河石矿脉来打造一把剑的。 恐怕九阳宗宗主都做不到这么奢侈! “但要达成你想要的效果,剑就需要一个强力的核心。” 渡星河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块龙吟髓,放在桌上:“大师,你看它合适吗?” 龙吟髓的边缘晕开一层火烧云般的霞色,光华从核心漫出来,璀璨夺目。 只一眼,便知晓它并非凡品。 “可以。” 沧衡子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分意外。 这块龙吟髓的成色极好,恐怕能拍出数千上品灵石的高价,没想到这女修的底蕴如此之深,是他小看她了,能拿出一整条绛河石矿脉的人,又怎会没些底子呢。 渡星河其实还有一个想法。 “我练的剑法叫《霓裳剑经》,以灵巧着称,但有时我的打法又适合近身肉搏,能不能在战斗中切换轻剑和重剑形态呢?” 数量和大小都能变,形态也该能变才是。 重剑和轻剑各有优缺点,渡星河很贪心,两者的战略意义她全部都想要。 矿灵:“喂,我不是面团捏的。” 第103章 喜提精美棺材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矿灵要留在这儿,一刻不停地浸泡在高温之中,我会锻造出两把主剑,根据你的要求,一把重剑一把轻剑,各自能分为四千九百九十九把同等质量的剑。” 沧衡子的手扫过矿灵表面。 “剩下的两把,分别融作你徒弟的眼睛和手臂。” 他一顿,微微挑眉:“要改变主意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且不说绛河石何等珍贵,刚好少了那点材料,就完不成“万剑归一”的意象,这条矿脉又生了灵智,不能找别的绛河石补上,剑修能忍得了这等遗憾? ——可对渡星河来说,这恰恰是另一种圆满。 她摆手,让心月不要多言。 渡星河的神色松弛,侧了侧眸:“我是有一些主意,大师听听?” “你说。” “反正都是后天义肢,心知肚明不是原装的,就没必要往逼真的方向去追求了,不如试试增加它的功能性?例如镌刻一些能凝聚并增幅灵力在手心释放出炮弹的铭文,” 她比划了一下:“启动的时候炮管才会露出来。” 直白地说,就是手心射出激光之修仙版本。 “还有,我觉得可以在手里嵌入和储物戒同一原理的空间法术,容量不用太大,用来放武器、暗器和法器等等。” “说是义肢,但它本质上也是一样法器,所以手指可以做成可拆卸的,战斗时两指飞射而出,攻敌人之不备。” 参水居然大感兴趣:“听上去好厉害,师父我也想要。” “你四肢不是齐全么?” 参水想了想:“那我可以变成五肢。” 思路打开,谁规定人只能拥有两只手呢,三头六臂干起活来还多双手帮忙。 沧衡子悚然地看向二人。 还好,渡星河否决掉了参水的狂想:“五肢不行,你还是继续当一头二臂吧。” 沧衡子决定亲自问本人意见。 心月低下头,面露赧色:“师父对我这般用心,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一切依着师父。” 他觉得她还可以抢救一下,挣扎道:“可那将会是你的手。”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师父对我来说等同再生父母。” 沧衡子想,也许她是不想反对她师父的建议。 于是他换个问法:“那你自己有什么想加在手和眼睛上的?” 心月左眼放光:“我想把师父的容貌纹上去。” …… 沧衡子开始后悔答应给这俩炼制法器了。 虽然对法器的喜恶是自由的,但他还是想建议二人去看看医修。 最终,心月还是没能把师父的脸纹在新的手臂上。 主要是渡星河不同意。 参水把头挤到二人中间来:“要不要纹我的?” “那我俩都不同意。” 参水颇感遗憾,他觉得自己毛茸茸的脸还挺可爱的。 沧衡子向二人再三确认过之后,转头看向他:“那你呢?小猴子,反正都给她俩炼了,也不差你这一个,就是绛河石不够用了,我这有些边角料。” 他说是边角料,品质却都不差。 最重要是经他手炼制出来的定制法器,绝非寻常仙坊能随意购入的大路货。 器修大师问起此事,渡星河便打了个岔,把沧衡子拉到一边说话——那只猿妖将罗刹棍给她,她当时因为对参水有所保留,未将这事告知真正的猿妖传人参水:“还有一事,它说这罗刹棍是从慈悲海借来的,差不多到该归还的年限,只是它没有告诉我是跟谁借的,想来大师你云游四海,见识比我广,所以我想把罗刹棍给你瞧瞧,看看有没有头绪?” 她说得极客气,把对方抬得很高,料想他不会推辞。 沧衡子啊的一声:“我没听说过罗刹棍,不过慈悲海的事你可以问问陛下。” “等等,” 渡星河一愣:“陛下?” “对,你难道还没发现这儿是一座帝王陵墓?陛下就是指这座陵墓的主人……我虽然不是他的臣民,但这称呼也叫习惯了。” “是发现了,”渡星河说:“但我没学过通灵术。” “要找他是有点麻烦,却不至于要学通灵术,他还活着呢。” “啊?” 渡星河微现惊容。 …… 半个时辰后,重新坐下来的沧衡子向三人说明了应苍帝的情况。 这陵墓一直没建完,应苍帝不爱出门,终年待在墓室之中,待久了难免会看腻装潢,建完了的部份也时常要求更换风格,沧衡子便领下了这份活儿,来换取绝佳的炼器地利位置。 “除了修坟,我还给陛下炼制一些陶俑作伴。” “就一旬之前,我刚炼出来一条深得陛下喜爱的木蛇呢。对了,你们来时可见过它了?” 渡星河动作迅捷地踩住参水的脚,阻止他发言,冷静地说: “没见过。” 沧衡子不疑有它,跟着叹了口气: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哪天把自己玩死了连全尸都捡不着。地宫中处处暗险,你们也要多加留意。” 沧衡子说这是因为应苍帝长年居于此,光是外泄的灵力就够滋养一方成为难得一见的宝地,更易令动植物生出灵智来。 渡星河想到前面看到的那批僵尸。 想必就是受风水和应苍帝本人影响的产物了。 她转向沧衡子:“这三个月里,我是把矿灵留在这儿,还是留在陵墓中修炼?” 渡星河是属意后者的。 想想啊,连僵尸修行都能提速的好地方,人住着能差的了?她向来百无禁忌,住在陵墓里还方便她刷宫斗积分,一举多得,就看墓室主人乐不乐意收留她。 “你要是没忌讳,留在墓中修炼便是,就是墓里没有能住人的地方,也许要你住得委屈些,”沧衡子说:“好就好在这里的地火你可随意用来炼丹,别荒废了融羽教你的本领。” 渡星河忙说能让她住下便已足够,哪儿能再挑剔环境: “大师已帮我良多,你在这儿对着地火为我炼制法宝,我又怎能耽于享乐。” 沧衡子熟悉陵墓布置,给她热心推荐了可以睡下的地方。 就是没有家具。 “不要紧,别忘了我可是器修,现造一套不是问题。炼制法器最耗神耗时是镌刻铭文,随便烧点什么举手之劳罢。” 以往三人在外面露宿,都是直接在矿灵里打坐冥想代替睡眠,自然不需要寝具。 面对器修大师的热心帮助,渡星河也只能笑纳了。 一个时辰后,沧衡子就烧出了三张长方形的床。 由柳木所制,前端大而后端小,两个侧旁斜中带弧。他嘴上说着随便烧烧,还是在上边儿增加了能够宁神安眠的铭文。 就是…… 参水:“好一口造工上乘的棺材,连陆家老爷他爹去世时都没用上这么好的。” 渡星河侧目纳闷道:“这白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得这样深,倒是情深义重。” “那顿席面油水足,做得特别好吃!” 他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 渡星河发现自己还是高看他了。 “不过从外观上来看,大师,这三张床真的有点像棺材……” 她说得委婉了。 这造工,即使是放在有‘棺材之乡’称号的山东菏泽,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水平。 沧衡子哈哈一笑,摸摸后脑勺:“是吗?可能是我最近棺材做得多,惟手熟耳!别介意,你躺下去之后就会发现和真正棺材有很大分别。” “请问大师,具体的差异在哪里呢?” “主要在于你躺下去的时候是活的。” 第104章 阴间面圣 拉着三口棺床,渡星河寻了一处还在修建中的新墓室充当房间。 四季皆寒,阴风阵阵。 好在沧衡子实力摆在那儿,随手炼出的棺床镌刻下的铭文回路都蕴藏着引导灵气的真义,修士坐在其中打坐修炼,它便帮助自身形成漩涡,事半功倍,杂念顿消。 这竟然是一个很实用的日用型法器。 渡星河是实用主义,虽然外形看上去令人欲言又止,但她还是马上把它从“将就过三个月”定位,改成长期使用,居家旅行必备良榻。 往棺床里一躺,再把盖子轻轻推上,便是与世隔绝的安宁。 渡星河闭目与系统交流:“我来定制首饰了,系统,我可是对珠宝很有讲究的,寻常物品可入不了我的眼。” 【宿主请放心,系统出品必属高货,不会有半点瑕疵,只要是你提出来的要求,必然尽量完成。】 系统信心满满。 在她的意识之中,立刻出现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翡翠头面。 渡星河自动忽略掉那些太华丽,转个头流苏都会摔到脸庞上的款式,眼皮下的眸子轻轻转了转,语气带上一丝笑意:“许多能够卖出高价的珠宝都会拿去庙宇开光,或者雕刻出狐狸纹路,打着请狐仙娘娘来的噱头,有招财聚财,助孕补气血,祛除负能量甚至有助复合的功效,你的首饰能做到吗?” 她刻意把需求往婚恋的方向带。 在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后,渡星河话锋一转: “那我要有能够毁天灭地,助我一统修仙界功效的首饰。” 系统:【……】 “做不到吗?” 渡星河推测这要求太笼统,太广泛了,于是她定定神,决定在自己的众多设想之中,找出一样细分的需求:“我想要一个能够吸取他人灵力的首饰。” 见系统没有立刻拒绝她,她便慢慢降低强度:“太强了的话,那就必须要切实接触到才能吸取灵力。你想想,我戴身上的项链、手链或者簪子,能有多少与人直接接触的机会?再说了,妖女从精壮男性身上吸取阳气,我吸点灵力,我也是祸水。” “不过我的占有欲很强,我接受不了皇帝把我心爱的首饰摘下来赐给其他嫔妃,所以它必须认主,只能属于我。” 渡星河每句话都在往宫斗桥段靠拢。 在她再三细化需求后,系统终于同意在功能性上让步,让她尽管再对材质挑剔一二:【玻璃种满绿!无瑕天然珍珠!晶体通透!超高纯度黄金,应有尽有!】 然后,准备好接受一切刁难的它,便看见宿主定制了一根素簪。 不仅没有配饰和流苏,就连多余的纹路都没有,光秃秃的银簪。 见状,系统不禁庆幸自己不是人类,没有血清素、多巴胺和γ-氨基丁酸这种会影响情绪的东西,不然它是真的多少有点想给宿主来一拳。 光秃秃的银簪出现在渡星河的手心,她也是不挑,随意地往发上插好。 推开棺材盖,参水稀奇地看她一眼:“师父,你为什么要把一根筷子插在头上?” 渡星河:“……这是簪子。” “太素了配不上师父,换一根。” 参水不识货,也知再好的银簪说到底也是银,竟从储物戒里变出一根金簪来。 那是一根缀蝶金簪,蝶翅膀雕成镂空的样式。 造工不算顶好的,却实打实是金子打的。 “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但这簪子我另有用途,金簪你留着,戴你头上好看。” 想也知道是其他男人送的,不是陆老爷就是宿乐游,风流事迹听着很可乐,把战利品笑纳过来就大可不必了,渡星河摆手拒绝,却认可了他这份心意。 另一边厢,到底是做主留下了融羽的徒弟,沧衡子想着还是该通知陛下一声。 他深知陛下的毛病-- 应苍帝拿捏不好与人相处的分寸,年少时游历四海,听见周围的修士作恶多端时,都会松一口气,随行的侍卫怕他学坏了难以跟宫里交代。细问之下才知,他觉得坏人能直接杀了非常省事,好人却要与之周旋,应对起来很是麻烦。 实力不够的时候还要硬着头皮与外人打交道。 如今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世间难逢敌手,同等修为的都冲击飞升去了,不会来寻他的事儿,由着天性来,便过起了地宫盖棺的日子。 即使同住在陵墓之中,平时二人并见不上面。 毕竟在给他修坟,作为乙方的沧衡子也经常有要跟甲方确认需求的时候。 结论就是找不到人。 即使是书信来往,应苍帝也要酝酿一番。 当然,以他的境界,委实不用怕任何人,仅仅是抗拒和人交流。 这三日里,渡星河除了自己修炼,就是到沧衡子的炼器房来,借他的地火炼丹,于是也见证了一把他和墓室主人的交流方式--透过活泼的公主陶俑:“我已经拜托公主殿下去找陛下了,只是今儿陛下也没来,是因为什么事耽误了吗?” 光用肉眼观察,公主陶俑真不像泥土捏成的。 她一袭鹅黄色粉裙,周身幽兰之气,眉眼神态更娇憨可人。 沧衡子:“陛下呢?怎么没见到他?” 公主陶俑:“皇兄说,硬要说见面的话,倒也不像是完全不能见,但是……抱歉,明天一定会出来的。” 第二天,公主陶俑:“皇兄说,现在见面的话有点勉强,明天一定能来。” 第三天,公主陶俑:“昨天真是对不起,明天皇兄一定会来。” …… 第四天,当耐心尽失的沧衡子决定带着渡星河亲自登门拜访时,应苍帝总算是来了。 在幽暗的墓室拐角走出来一位白发如瀑的黄袍谪仙,他以雪缎遮目,似是一座埋藏在冰川深海地宫里,遗世沉眠的雪山。 沧衡子:“陛下这身穿搭是有什么用意在吗?” 应苍帝的浅色薄唇翕动了一下,片响才听见声音:“不想看见人。” “整座墓能逃得过你的神识?” “……少看一点是一点。” 应苍帝说他大部份时候会刻意收敛起自己的感知范围,毕竟陵墓里没什么好看的,他也不想听见沧衡子的动静。 行吧,沧衡子尊重他人命运,把话题拐回正事上:“友人找我炼制法宝,在陵墓里借住三个月,跟你说一声认一认人,免得一不小心碰上面把你吓着了。” 话音刚落,渡星河就上前一步向他为盗取墓室宝物的事道歉,正要承诺归还,应苍帝就后退好大的两步,苍白脸庞染上绯色: “那点东西你要就拿去便是,只是我想知道一件事。” “陛下请说。” “你躺在我棺材上所说之事,当真?”他的脸更红了:“就是我在棺材里听到的那些话。” 渡星河:…… 不是,原来你就在里面听着啊? 第105章 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几天,应苍帝一直在反复焦虑渡星河的话,甚至一度想过给自己搜魂。 以他的境界,谁能抹消他的记忆? 应苍帝不是没想过对方在胡说八道的可能性。 可任何事儿都得有动机,渡星河分明以为墓室主人已死,她这么说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真实性一下子就提上来了,更何况世间稀奇古怪的事儿层出不穷,即使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够他煎熬的了。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应苍帝今儿来就是想问个明白,自己到底是何时欠下的风流债。 他原以为这么缱绻的事儿得拉扯一番。 结果渡星河啊的一声: “陛下放心,那都是假的。” 炼器室外齐刷刷响起三声失望的叹气。 陶俑一家子在门外听着呢,都以为陛下铁树开花了。 既然宫斗系统的事不能对人说,饶是渡星河,也很难编出合理的说辞来圆她之前的行为,于是她坦然承认一切是自己无中生有的:“我临时起意想编一段爱情故事,没想到棺材里还有人……让陛下见笑了,也请陛下别怪我。” 她这么说,想必会被当作怪人。 但渡星河不在乎,谁行走江湖没点怪癖了。 白绸遮眼,看不见应苍帝的神色。 门外的公主陶俑却坐不住了,它探出脑袋:“就不能假戏真做吗?我看戏文里都是那样演的,先成婚后相爱。” “那这个恐怕是做不到。” 三个陶俑齐齐露出失望神色。 应苍帝薄唇微抿:“那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体隐秘?说的,却大多对上了。” 听到这狼虎之词,参水、心月和沧衡子齐刷刷地转头看她,她更加惊讶无辜:“我和陛下素不相识,何来身体隐,”她否认到一半,想起自己曾经对着陶俑大放厥词,讲了许多如实复述出来就会教坏小朋友的内容,不禁轻咳一声:“那都是我编的,陛下不必介怀,我并不知晓你的隐私。” ——不过,那是以前不知。 经他这么一质问,现在也都知晓了。 隔着白绸,渡星河看不见应苍帝的眼。他停了几息,显然也反应过来了这一点,袍袖下修竹似的指节收紧,很想原地渡劫,换个位面生活。 按理说,当面编造人家感情生活,该尴尬的是渡星河。 可又有句话叫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显然,渡星河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皮实,她接受度特别良好,还能反过来安慰他:“当时只有咱俩和一个陶俑听见了,再没有其他人。” 应苍帝声音都放轻了:“写给我的情信,也是假的?” 怎么连这个都看啊! 渡星河眼神跟着滞了下。 不过合体期的大能早就超出人类范围,在她眼中属于另一种生物,甭管如何看到的,烧掉的信被他看见亦是合情合理,往全知全能的方向想就是了。 “对,也是假的,” 她如实回答后,想了想补充道:“我没事就爱写点文章,可惜文笔不行,让陛下见笑了。 “……我知道了。” 应苍帝颔首,语气平淡,声线却像霜雪落尽,掺着冷意。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原地消失了。 “陛下人呢?” 参水张望。 沧衡子想了一会,才得出结论:“应该是遁地术,他是五行术的高手。” 修仙修的是自己的道,修得最好的术,背后往往藏着最原始的欲求。 而应苍帝一开始的愿望,是随时随地能找个洞钻进去。 想不见谁,就不见谁。 在刹那之间,便能缩地成寸,将空间扭曲折叠起来,在最短时间到达目的地,去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畅享自由的空气。 …… 主墓室里。 “陛下不出来了?” “我儿也怪可怜,这三天没少纠结这事儿,没想到只是一场误会。” 应苍帝心头一梗,他筑基之始曾被说有修无情道的潜质,后又被否决了——无情道要断七情绝六欲,得足够漠视他人。 而人性最玄妙之处,便是社恐往往是最在乎他人感受的。 过于敏感,便惧于接触。 于是这三天应苍帝想了许多,疑惑过也恼过,要是修为高的都是看破红尘的完人,那修仙界就没那么多破事了! 隔壁仙尊跟徒弟爱得死去活来,抽谁谁谁的剑骨,又在一夕之间疯魔屠城。 而他只是为一封情信心烦意乱,也很合理。 “往好处想,虽然皇兄没体验到男女之情,好歹也体验了一把被欺骗感情,”公主陶俑有些同情的说道,将盖得紧紧的棺盖推开一道缝,探头进去:“皇兄真哭啦?” “我在修炼。” 应苍帝抬手,把它的脸用力推出去。 修士要清心静气的手段还是多,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种事了,架不住冥想一会儿脑海就出现渡星河那张浑不在意的脸,好像只有他为这事烦恼,她压根没当回事,说过就抛在脑后,被当面戳穿也一脸浅淡笑意—— 她说她没事就写写情信,那她给多少男修写过? 难道她碰上一个棺木,就会倾诉一番爱意吗? 应苍帝觉得天底下喜欢睡棺材的活人应该不会太多。 其他收到情信的男修,修为有他高吗? 应苍帝不禁在心生比较之意,又觉得那些人必然远不如他矣。 同一时间,渡星河正拿着用给他写情信换来的定制首饰找到沧衡子:“大师,可以将它融进我的剑里吗?” 沧衡子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银簪,不免疑惑:“为什么要把一根筷子融进剑里?你留着吃面条吧。” 听到渡星河说这是一根簪子后,他更震惊了 丹修和器修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没有穷的。 原材料是耗钱,可经过他们的手,便能翻出泼天富贵。 怎的到了渡星河这里,却把日子过得只能戴一根光秃秃的素簪呢?沧衡子想象了许多故事,想来这多半是哪位长辈的遗物,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殊不知渡星河想的是—— 将簪子融进剑里不就容易接触到敌人了? 思路打开,立马拥有一把能够吸收敌人灵力的剑,岂不妙哉! 第106章 你可以来找我 沧衡子尊重甲方意愿,将银簪抛入炼器仪中。 下一刻,银簪原样从仪里飞出来,哐一声的落到桌面上。 “呸呸呸!” 正在被融化的矿灵:“不要捡到什么都往我体内扔!我这不是收破烂的!你要是扔点金银珠宝下来也行,净扔些不值钱的玩意,你前夫没给你聘礼?” 矿灵既高傲又爱惜羽毛,渡星河的天赋是勉强入得了它的眼…… 可区区一根光秃秃的银签子想融进它的体内? 它拒绝! 渡星河唏嘘:“没想到你是这么物质的矿灵。” 一人一灵嘴里没句实在话,偏偏旁边的沧衡子听得瞳孔地震,不禁疑心起应苍帝跟融羽她徒弟真有一腿,怪不得陛下才鼓起勇气出来一回,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盖棺自闭了。 原来是近乡情怯。 沧衡子特别理解,他作为器修却离群索居,便是不愿面对最暗恋已久的女修成了嫂子这件事。 “换些好东西来,起码要是龙吟髓水平的。” 矿灵的声音从炼器仪里传出来—— 如果不是墓室主人还活着,渡星河如今还真搜刮到不少不输龙吟髓的宝石。 虽然对方说不在意那些身外物,她还是把搜刮来的东西都还回去了。 只留下那实在适合心月使用的骨凤箫。 “真没有,烂命一条,要不我也跳进来?” “都说我不是收破烂的。” “别急。” 渡星河跟它说了银簪的神妙之处,它将信将疑:“要做到吸收灵力需要很复杂的铭文回路和特殊材质,它分明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筷子,顶多能用来试毒。” 两人叙话间,沧衡子打岔:“有此神效的话,它最不济也是法器,可我在它身上感受不到法器的气息。” 渡星河猜测,系统出品的,等同一种规则之力。 说能吸收灵力,它就是能做到。 比起法宝,少了灵性,却更加蛮横直接。 “空说无用,不如大师亲自试试?” 同样感到好奇的沧衡子痛快答应,运转灵力接过银簪,仅仅是搭在手心上,便令他悚然一惊——这根毫不起眼的簪子,当真在卷走他的灵力,他尝试抵御,却徒劳无功: “怎么会!?” 它明明不是法器…… 在他发出惊叹时,银簪还在一刻不停地吸取着他的灵力。 流速虽然不快,在一刻不停的情况下,也很可观。 那种力量持续被抽取的感觉实在惊心,沧衡子忙道:“我信了,快让它停下。” “碰不到就停了。” 渡星河将银簪拿回来,在它手上,它就变回了一根寻常簪子。 原本的筷子在沧衡子眼中已变成内含炼器奥秘的物品,很想拿过来研究一番,可这是他人之物,他嘴唇翕动,终是没有问出来。 见他这般情状,渡星河便主动提出将银簪交给他先研究一番: “拆解也无妨,琢磨不出什么来的话,再将它炼进剑里吧。” 渡星河不过是想知道系统力量的逻辑,然而她的大方落在沧衡子眼中,便是对他的无私和信任,原本他帮助她只是出于对融羽徒弟的爱屋及乌,这会却是真的对她有了好感,视她如自己的晚辈: “放心,我会很小心研究的,必不会把它弄坏。” …… 解决掉银簪的事儿后,系统又发放下来一个新任务。 【斯人已逝,深爱着先帝的你不愿意接受现实,还像以往一样供奉他。】 【任务奖励:200宫斗积分】 【许多皇帝希望自己死后能过着和生前别无二致的生活,并付诸了他们力能所及的努力——让活人来伺候一个棺材,献上新鲜瓜果和歌舞。】 这任务简单,刚好之前大量兑换消耗了许多宫斗积分,渡星河便想着完成一下,多攒些积分以备不时之需。 已知应苍帝还活着,不能再到主墓室去了。 幸好,陵墓里还葬着其他人,而曾经完成第一个任务的她已经掌握陵墓的结构,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信心十足的渡星河本想独自前往地宫里的另一边,参水却自告奋勇地跟了过来。 于是,由他带上瓜果,两人一同出发。 而心月则是因为要炼制义肢的关系,被迫留在炼器室,给沧衡子打下手——水灵根的她在辅助炼气冷却上极有天赋,对方又是帮了她和师父大忙的人,她虽然很想跟着师父一块儿去,但终究没有任性。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拜祭。” 同一时间,自闭在主墓室棺木里的应苍帝眼皮轻颤了一下。 长睫一颤,他竟感知到那女修带着身边的猿崽儿来到了……他爹的墓室。 去那儿干吗呢? 应苍帝坐直身,俊美脸庞上盈满茫然。 地宫里,只有应苍帝的墓室部份由沧衡子帮着翻新了,放着他爹皇棺的地方保留了太上皇生前的审美, 建得华丽雄伟,被世人遗忘在海里数千年,宫门金漆微微剥落,现出里面的冷色玄 这次没有任务要求,渡星河便没往棺材上躺。 太上皇的皇棺停放在英武殿里,保留着对逝者最起码的敬意,她连殿都没进去,倒是认认真真地上了香——好赖是要借用人家的头衔来完成任务,望对方泉下有知别怪罪她。 她上完香,把参水储物戒里的瓜果奉上。 系统:【宿主,这位好像跟任务一的对象不是同一个啊。】 渡星河反问:【前朝能有三朝元老,后宫就不能有三朝宠妃吗?】 至于歌舞? 渡星河小声说:“我不会唱歌跳舞,但我的人会,他表演了等于我也演了。” 她原本是想自己唱两首歌糊弄一下的。 参水硬要跟来,倒是帮上忙了。 面对师父的要求,参水懵了:“我不会唱小曲儿啊!在陆老爷跟前我也只负责貌美,没有才艺……硬要说一技之长的话,我会哭丧,我会背好一些哭词呢。” 他说以前山中日子没有那么难过时,他也会变成人下山骗吃骗喝。 参水喜欢热闹,村中红白事都少不了听壁角,有时看人家席面好,还会混上两筷子肉,倒是不敢吃多了,怕被发现挨打。听得多了,便把白事上的哭词记住了,少人的时候他就去应聘,谁也不晓得他打哪儿来的,看他肺活量惊人,嚎得真情实感,他又不要银两作报酬,只要准他跟着坐下吃席,还真有不少人愿意让他来当白事气氛组。 渡星河想了想:“敬着逝者的就行。” “师父放心,哭词还能不敬着逝者?席面没吃上,就让人打出去了。” 参水拍着胸膛打包票。 “阵阵哀情似海深,一生莫忘养育恩……” 参水才嚎一嗓子,面前便投下了一道长影。 两人抬眼。 明黄矜贵的衣袍出现在他们面前,袍袖间的龙爪云痕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你不是说都是假的么?” 应苍帝的声音轻淡。 而她想都没想:“这也是我的个人爱好。” “……” 偏偏旁边参水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我师父爱好特别广泛!” 渡星河噎了一下,施施然找补:“我在殿外并未打扰到殿中人,献上的瓜果也都是新鲜的。” 应苍帝当然知道是好的,也能分辨出眼前人并没有恶意。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般猜想流经过应苍帝的心头,最后化为一句: “我也有棺材,你可以来找我。” 第107章 义父! 渡星河还在思考对方用意,那颀长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难道又是遁地术? “我在。” 清冷的嗓音在周围响起来。 其音若金,铿锵深沉。 上回有沧衡子这熟人在还好,减轻了应苍帝的不适,这回直面两个陌生人,他道心都要不稳了,便略施法术,使己身化整为零,既身在此处,又看不见。 周围空旷得很,应苍帝的说话声跟加了混响效果一般,甚至还令人生起一种仙乐飘渺的错觉。 “我是不想打扰陛下。” “我不会从棺材里出来的,不算打扰。” ……问题是他出不出来吗??? 渡星河行事是不讲究,可那是对实力相当或者略低于自己的,半步渡劫的应苍帝在她眼里就属于另一种生物,得敬着远着,起码现在惹不起,既然对方态度和善,那她自然客气着来:“上回惊扰到陛下休息是我办得不对,陛下是还介怀那事么?” 对方不在面前,渡星河连观言察色都做不到。 周围沉寂了一下后,应苍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结了五颗内丹,你不能按常人的方法来修炼。” 渡星河愕然,不知为何他会说起自己的结丹状况。 实际上,应苍帝也不知。 修仙修的是心,这仿佛是天下人的共识,然而仙途何止万千,金丹期往上的糊涂人亦不少,倒是拧巴的不常见——甭管追求的是正道邪道生财有道,只要坚信自己的道,那这仙就修得下去,他亦是如此,从不入世,坚持单机练级,练到现在快满级了,临门一脚,却卡在了七情六欲上。 在地宫里闭关太久,仙人也会孤单,遇上一头撞进来的有缘人,他竟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只是应苍帝实在想不出话题来。 最后话到嘴边,也只能说说修炼的事儿。 “陛下愿意指点晚辈?” 渡星河讶然道。 她不惊讶对方能看穿她的丹田,但他点出她的修炼方法有误,难道是要指点她?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只想知道代价会是什么。 她有什么是对方看得上的? “你身边的水灵根女修,她的右手和眼睛只能等她自己碎婴重塑肉身,不过骨凤箫很适合她。” 轻淡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渡星河却是听得寒毛直立。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并无与应苍帝抗衡的实力,可她还是梗着脖子扬声说:“别的事情晚辈都能答应,唯独我徒弟自幼命苦,我答应过要保护她,恕我不能把她给你,我修炼得慢些就慢些吧,比别人多走点弯路也不要紧。” 应苍帝听完,却更加疑惑:“我要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渡星河一时语塞。 世人对修仙大能最大的误解,想必是他们聪明绝顶,面面俱到。 修仙界以实力为尊,有实力就不必虚与委蛇,多的是天赋极高,脾气性情都难以相处的高境界修士,应苍帝他脾性倒是不坏…… 只一点,闭关太久,不会说人话了。 他想到哪说到哪,捡一句扔一句,被渡星河误解了而不自知,静默片刻后,才啊一声地反应过来:“你以为我要把她当炉鼎?我不修这种歪门邪道,”他笑了一下:“你待徒弟倒是好。” 不是打心月的主意,那都好说。 渡星河松一口气,忙将之前玄朝发生的事隐去对象地点告诉他,以表明自己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有前车之鉴在。 “原来发生过这种事。” 应苍帝的声音淡淡,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渡星河再次愣神:“她虽为水灵根,却不能生育,也会被送进宫里吗?” 渡星河想的是心月有暗疾,便问应苍帝有没有方法可解。 “她体内没有胞宫,和她的右手眼睛一样,只得等碎婴重塑肉身了。” 炉鼎要尽可能地拓宽经脉,容纳更多的灵力流转,自身却不必修炼,更没可能境达元婴,等于这辈子直至被用得爆体而亡,香消玉殒,也不可能再次长出胞宫,孕育后代。 如果当时心月就有这缺陷,怕是也不会被送进玄帝后宫里了。 渡星河听罢,心中有了想法。 和手眼一样的毛病,那就只能是献祭给共工那一回了! 是了,手眼都是能用肉眼观察得到的,体内的缺失却不能够。 心月却从未跟她提过。 筑基后的修士跟解开基因锁似的,原本不能够控制的器官也能自主控制,自由操纵肾上腺素的分泌,眼球内睫状肌,调整对焦,甚至能做到活活把自己憋死。区区一个癸水,更是想它来就来,想它不来,它就永久休假。 好在,心月那性子也不像对结婚生子有很深的执念。 渡星河扬起脸,问:“陛下要指点我修炼么?可我区区一介结丹,没什么能给陛下的。” 总得有利可图。 未等应苍帝发话,悄悄跟了过来的公主陶俑探出头来:“皇兄至今无后,仙子你……” 别说无后了,他连姬妾都不曾有。 应苍帝深知妹妹那被才子佳人戏文话本腌入脑了的性情,不禁大急,直接施法让它噤声。 要真让它把后半句的话说出来,他都不用渡劫,就跟原地被雷劈了似的! 他绝后就绝后,与别人何干。 何况他刚才点出了渡星河的修炼误区,妹妹再这么一提,岂不是让她误会自己是在威胁?他从没这么想过,也不可能这么干!从方才渡星河提及水灵根徒弟的话中能窥见她高洁的品德操守,她又怎会答应呢?不对!他就没这想法!管她答应不答应! 应苍帝方寸大乱。 未等他再组织好解释的话语,渡星河就特别响亮地应了:“原来如此,那我还真能帮上忙。” 应苍帝道心不稳。 他只是闭关得太孤单,想找人说说话呢,难道真要开启先婚后爱的剧本了吗? 渡星河接着说: “既然陛下为无后所苦,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愿拜陛下为义父。” “日后摔盆和哭灵我都能干的。” 参水虽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积极附和:“对对对,这些我都可以教师父。” 被施术禁言的公主陶俑瞳孔地震。 但想想…… 好像也不是不行?皇兄都孤单那么多年了,说不定根本不喜欢女人,愿意收养个干亲也能慰其寂寥,它心里是很同意的。 系统:【宿主,你这有违人伦。】 渡星河:【又不只一个王朝,我认他作义父就是亡国公主了,标准和亲宫斗剧本。】 这居然是个很令人信服的理由! 渡星河是不在乎的。 要是叫声义父能换取修仙资源,那她可以从筑基叫到飞升。 “……不必,” 良久,当应苍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听上去便虚弱了许多:“就当这也是我的个人爱好。” 第108章 讨口封(感谢暖阳大大的白银盟) 白送上来的机缘,岂有不收之理。 听到对方不要做她的义父,渡星河还有点惋惜。 要是有个合体期的义父,谁敢不敬着她? 又道华夏人向来有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对方岂止千岁高寿,这一声义父,她是叫得心甘情愿的:“陛下好心指点我,我却无以为报,实在过意不去。” 渡星河还是想旁敲侧击出对方意欲为何,才能安心承他的情。 “……我不知道,” 剥离了几分清冷,现出他语调里迷茫的底色:“我闭关修炼许多年,近千年却没有寸进,沧衡子劝我入世,我还是不想,但既然有人来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让一个长年累月关在屋子里的人走出去,难于上青天。 可如果只是打开一扇窗,那勉强能做到。 应苍帝补上一句:“你且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他说得爽快,渡星河倒有些脸热了。 对方多坦荡,她却在谋算空巢老人,来时还对着人家的私库大搜特搜呢。 “我明白了。” 渡星河拱手行礼,表达自己的敬重:“请陛下现身受我一拜。” 她猜想他方才突然消失,是怕吓到了她。 谁料周围静默片刻,才响起应苍帝的回答: “……你也别勉强我。” 说罢,他便消失了。 ——原本也看不见他的人影,只是合体期修士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即使他不现真身,渡星河亦能感受得到他就在周围,无形的灵压甚至使她没法畅快地呼吸。 只不过,渡星河没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勉强他的事情? 她还能勉强合体期的大佬? “师父,这么说,师姐以后不能有孩子了?” 参水忧虑地问道。 虽说碎婴后重塑肉身能恢复,可那得是多遥远的事? 渡星河颔首:“兴许吧,你别在心月面前说这事,她自尊心强。” 按她对心月的了解,心月该不在乎有没有后代。 可是被人满怀同情地提起,又是另一回事。 “我明白的,”参水若有所思:“不要紧,我生得多,以后连着师姐一起孝敬。” “……” 渡星河觉得他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好,就不用通知小云山的猿崽了。 完成任务后,两人回到沧衡子的炼器室。 渡星河将参水交托给他照看,自己则是出去一趟:“我想去找真正的慈悲海,但又怕去了之后回不来了,大师有没有办法?还有一件事,大师可听说过黑齿城的地下交易会?” “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个简单。” 沧衡子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金丝打造的笼子。 他推开笼门,一只金蝉急速扇动着翅膀,悬停在两人面前: “它会给你带路。” “至于地下交易会,那边很危险,我给你指路的话,融羽要怪我了。” 话虽如此,沧衡子还是把自己所知的一部份告诉了他。 …… 明月高悬,天上星辰发着寒光。 在广阔的沙漠里,竟有一片湖海,倒映着漫天星辉。 咕咚—— 平静的湖海传来细微动静,渐起波澜,似有巨物从深处升起。 渡星河从海水里走出来,衣袂和头发都未被沾湿分毫,乌眸如浸霜雪。当冰凉夜风过她的脸,她才有了回到陆地上的真实感——哪怕她是很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也不喜欢住在地宫里,感觉随时要得风湿。 “又要到海里去……” “等等,”渡星河举目眺望片刻,才想起来:“我好像没问大师怎么找慈悲海的位置。”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渡星河很快和自己的疏忽和解,释出神识在方圆百里来寻找活人,一路辐射着往外找。好在荒漠虽大,旅人可真不少,不久便让她找到了一队商旅,且连带着护镖的,实力都在她之下。 “嗯?” 她御着剑飞近,俯瞰下方。 沙漠里升着篝火,牵头的男人挥舞手中火把,和一只四米高的黄蝎子缠斗。 “妖物惧火!护着火,千万不能让火熄灭了!” 镖师大叫。 然而话音刚落,便是一阵阴风吹来。 这一阵风,将凉水漫过了五脏六腑,将旅人本就不多的勇气吹散,更坏的事情发生,众人来不及护,篝火堆和火把瞬间熄灭,周围的光源只剩下木炭上密密麻麻的小火星,以及黄蝎子那绿油油的眼。 好在,那领头的镖师武功不差,手中提的尖刀更是低品法器,战鼓声起,在拼了命的关头,虫躯最终被切成六段,却也折损了两名兄弟。 陈姓茶商见镖师阴着脸,讪讪然的不知该如何道谢,又怕触了对方霉头——保护商队是他们份内之事,可朝夕相处的弟兄被妖兽所杀,难免迁怒商人。 就在这时,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嘻~” 陈商人扭头四下环顾。 除了黑暗,却什么都看不到。 镖师再次拔刀怒喝:“何方妖邪,区区小鬼还敢作崇,爷爷一刀把你宰了!” “你们说~我像什么?像不像人?” 冷汗浸润了镖师的背,这是有精怪修炼到关键时刻,来讨口封了! 见多识广的都知道,若是没有保命手段,遇到讨口封的只能自认倒霉,不顺着它的意去说,坏了它的道行,它必不会放过你。若是顺着它去说,它是得道了,谁的气运能经得起它耗?只是如了它的意,它要是有点良心的,还会福泽此人子孙,以作弥补。 萧萧风声吹过,镖师心中悲哀,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撒童子尿!” 还在睡梦中的男婴被陈商人从襁褓里抱出来,往小屁股掐了一把,宝宝吃痛哭了出来,却尿不出来。 “嘻嘻~” 怪笑声忽近忽远地回荡在沙漠里,有镖师颤抖着手将火把重新点着。 当周围再次有了亮光,人们也终于看清那发出笑声的是个什么玩意—— 原来是半个人! 属人的那边,她穿着艳红的旗袍,脸盘子比月亮还白,嵌着一只丹凤眼,眼珠子不规则地乱窜,小小的嘴巴扬起,明明没张开,却能发出轻轻的笑声。 她只有半张脸和半边身是像人的,剩下的部份则长满浅淡带光泽的棕褐色兽毛,尖尖双脚在空中晃动,火光一照,照出它的爪子。 吃人的妖精要化人,讨口封是其中一个法子。 凡人的话要真那么管用,就不会是凡人了,但没关系,一个不够让它变人,那就问两个,总能让它有讨够了的时候,这商旅是它盯上的第三批人,在这之前,已经有二十来个人死在了它的手上,让它长出雪白的皮肤,干瘪的眼眶鼓起来,拥有像人的眉眼。 “你、你是什么东西!!” 陈商人惊怖得连连后退。 “我是人啊,”它仿佛被他的惧意所吸引,慢悠悠地飘了过去:“难道我不像人吗?” 惊恐的陈商人再也没法保持冷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比起看得见的妖兽,精怪妖魅更令他们丧失战意。 它像是听不见他的求饶一样,曼声问: “嘻嘻~那我像不像人?” 陈商人抬起眼,那白生生的圆盘子脸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上。 充满恐惧的哭腔响彻黑夜。 在千钧一发之际,陈商人感到身前一梗—— 一把长剑穿过妖物,剑尖堪堪停在他胸前挂着的玉牌。 “不像。” 渡星河收剑入鞘,平静回答。 第109章 鲛城 “仙人啊!多谢仙人出手相助!” 陈商人感激涕零,其他人也跟着松一口气,纷纷拜倒:“今日要不是有仙人镇着,我们定要命丧此地。” 眼前的女修美得惊人,望之清心悦神。 没人怀疑她会是第三只妖邪,都把她当成救苦救难的谪仙。她神情平静,跃动的火光倒映着乌瞳之中,晃人眼目,意志力弱点的都跪在地上磕头,涕泪横流,居然有仙人会在乎他们这些凡人行商的生死,怎教他们不激动! “饶……饶命……” 半人半妖的精怪后背长出一张脸来,哀求道:“我只想修成人形,从来没有对修士下手,只吸凡人阳气,仙人饶我一命。” 镖师一听这话,气血上涌:“凡人在你眼中就可以随意杀害了吗!?” 精怪根本没理他,径直向渡星河示弱谄媚,又许诺下好处:“我吸了许多没炼化的阳气,都储存在丹内,可供仙人取用,只求仙人留我一命。” 精怪的身子从中裂开,从里面吐出一颗璀璨夺目的珠子来。 ——斗败的一方献出自己的内丹,以修行换取一丝生机, “此珠既可延岁千年,又能增长修为。” 精怪谦卑地低下了头颅。 原本只会嘻嘻怪笑来吓唬凡人取乐的精怪,在强大的修士面前忽然变得会观言察色,做小伏低,讲起了人话来。 鹅蛋大的金珠熠熠生光,吸引众人目光。 刚死里逃生的他们不禁眼馋起这颗能长生的丹珠来,只是慑于仙人之威,不敢吭声。 渡星河只是瞥了一眼,手臂上的凝麟就愤怒地提醒她:【母亲不要中了它的诡计!它分明是一只斑鸠精,用自己的蛋冒充内骗人吃下,在体内吸取人的生机养神,最后从里面吞噬血肉,占为己有!】 “仙人请用……” 精怪将金珠颤颤巍巍地奉上。 这种吃人妖怪的修为,即使是真正的内丹,渡星河也看不上,只是见它死到临头还想着算计自己,不由生出一阵不快来,于是她召出小胖—— 只见她的后颈冒出一只通体晶莹剔透的蝎,从她的手臂爬到精怪身上,顺着它的小嘴钻入体内,精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顷刻之间变得干瘪内陷,只余一张皮子。 她一松手,皮便落到地上去。 没了妖力支撑,它瘪下去的皮上既有人皮、兽毛亦有羽毛。 这种妖物不知道吸死了多少凡人的精气,才勉强有似人非人的模样,经不起推敲,一剑就散。 蝎子顶开那层皮囊,爬回主人身上,融入其中。 周围鸦雀无声,她冷笑:“什么狗屁东西也来修仙。” 至于那颗硕大金珠,渡星河一道灵力打过去,金珠应声裂开,从中流出乌黑汁水,有胆大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倒抽一口凉气:“里面有只死鸟!” 没长成的幼鸟只有薄薄一层黑皮,稀疏胎毛湿漉漉地搭在上面,形状可怖。 只不过…… 渡星河刚才的举动,一下子让她从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变成阴晴难辨,手段残忍的煞星。 这放虫把精怪吃得只剩一层皮的手段,真是正道修士吗? 还是陈商人先反应过来,再次一拜:“仙人高明,看出妖邪想使坏,这哪是什么内丹?分明是想让孽蛋种在仙人体内呢,仙人火眼金睛,洞悉了它的奸计!要是连一只讨口封的精魅都能让人长生,还修什么仙?” 他转过身呼喝:“媳妇,快把吃喝的拿出来招待仙人。” “不必。” 渡星河抬手,妇人便停下去拿食物的步伐,她说:“你们有带上向导吗?我需要一个指路人。” “有的,有的!请仙人稍等!” 在漠中行走不带向导等于找死,陈商人转身去找人时,却发现那高大的汉子早连人带风衣的将自己埋藏在较为松动的一片沙下,要不是听到说那精怪被除掉了,肉眼还真找不到这位存心匿藏的本地人。 “我重金请向导来是当主心骨的,你倒好,有事就躲起来!” 陈商人气结。 那向导辩解:“那我不是没逃走么?” 众人侧目,都觉得他不是不想逃,而是怕逃跑惹了精怪的注意,才想到装死躲起来——他身上的风衣亦有讲究,能藏匿自己的生人活气,算是紧急避险的道具。 镖师将他一把逮过来,火把往他脸上一照,看清他的模样后,渡星河便笑了:“你这么快接到新活了?” 遇事往沙堆伏下装死的,可不就是她之前的向导格日乐。 “原来是渡仙长。” 格日乐忐忑的心立刻稳了。 其他人原本对这遇事就跑的向导很是气愤,见他跟仙人似是旧相识,才赶忙将脸上的不虞之色收得干干净净。 陈商人疑惑:“仙长跟他是旧识吗?请仙长恕我刚才不敬……” 格日乐朝她谄媚一笑。 渡星河垂目,淡淡道:“数日前我雇了他做向导,去了一片未知区域,他说这和原本说好的目的地不一样,提出要和我分道扬镳,原地折返,我便允了他去,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她质地清冷的声线,似浸润在凉风习习的夜色之中,平白融上几分幽静色调。 格日乐听罢,后颈打了个冷战。 “我要去慈悲海。” 渡星河语声随和,却不容反驳。 ——至于这队商旅接下来要去哪里,是不是顺路,又用不用得着格日乐,她统统不关心,也不理会。 好在,陈商人是极有眼色的。 根据经验,他这会距离目的地不过三十里远,镖师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商路,勉强能认一认方位……总之,他心知肚明,今日仙长能随手救了他们,亦能同样置他们于死地。 这向导,只有体面地让出来一途。 于是格日乐就被押送到渡星河面前,给她领路。 没了矿灵,好在心月跟参水也不在身边,她御剑飞行想去哪儿都使得。 格日乐犹豫:“仙长,那我的马……” 他还要骑着回去城镇呢! “我赶时间,你让马跟着商队走。” “没别的办法吗?” 渡星河想了想:“我储物戒里不能放活物,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把你的马儿带上。” 格日乐再不敢吱声,只是拜托陈商人照顾好自己的马,他一定会来接走它的。 路上耗的草料,他就提前掏钱报销了。 格日乐心痛难忍,他是来打工的,怎么还贴钱上班呢! “上来。” 剑气浮动,将长剑托举到悬停在二人面前,格日乐连攀带爬地站上去。 …… 没了别的顾虑,渡星河顺着向导所指引的方向御剑飞行,周围的景色快速往后掠动,使得格日乐的心脏快要跃出胸腔,吓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双目紧闭祈祷——好在慈悲海这两日移动的方位就在附近,不然要是御剑飞上两天,他怕是要死在剑上。 苍茫沙原,崇山峻岭,偶见沙尘暴席卷而来,渡星河不想绕路,以剑气开路,沙尘冲刷在她的罡气上,发出令凡人牙酸心颤的鸣响。 穿过沙尘暴,便是万里穹顶的云海,苍鹰盘旋而过,鹰眼中倒映出一抹蓝,那是地上的海子。 “仙长!到了!” “你确定?” 格日乐打包票:“这回很确定,一定是慈悲海!” 二人落到地上,渡星河最后呼吸一口新鲜干爽的空气,便渡入海中。 从灼热的地面骤然来到冰冷的海水中,一片湛蓝包裹住她,依着格日乐的指引前游,渡星河才明白他为何能一眼认出不是同一片海。 原因没别的,慈悲海太热闹了! 稍微往深处游了一段路,迎面就出现一位墨绿色长发的漂亮女妖,她曼声说:“道长是第一次来慈悲海?我可以为你带路,只要你给我一点灵石。” 格日乐原本被她的美色所迷,听到后半句话一激灵:“这是我的活儿!” “你是……” 蛇妖本来要嫌弃他是凡人,修士坊市都是凡人免进的,多瞧了两眼,咦的一声:“居然是混血男鲛。” 渡星河礼貌拒绝:“如你所见,我有向导了。” 蛇妖满是惋惜地游走了。 放眼过去,想当引路人来换取灵石的海中小妖还真不少,格日乐被同行竞争激起了斗志,竟比之前更殷勤主动地带路。 两人在珊瑚间穿行,远远听见鲛人的歌声。 格日乐在将她带到北溟鲛城的路上,不住地吹嘘自己:“刚才那说要带路的女妖你瞧见没?别看她说得好听,去鲛城这条路任何一个人都能给你指出来,难就难在进去,她是海蛇,肯定拿不到进鲛城的路引,我就不一样了,我娘亲在鲛城想放谁进来就放谁进来!” 渡星河好奇:“你娘亲手握大权,你怎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当向导?” 她有想过是血统不纯的缘故。 “……因为我是男鲛。” 说到这,格日乐不免有些沮丧:“当然啦,也有血统不正的原因,不借助外物我连在水下呼吸说话都做不到。” 海中生物大多是卵生,一窝能产出数以百计,于是海中都由拥有生殖能力的雌性执掌权柄。 而当抵达鲛城后,渡星河发现格日乐还是挺有海族本性的。 起码他说话水分很大—— 格日乐那在鲛城想放谁进城,就放谁进来的娘亲,其实是看守鲛城后门的鲛兵。 “你就说能不能进吧!” 格日乐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他娘亲的身影。 终于,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游了过去:“螺姐姐,我娘亲呢?” 被他搭话的女鲛正用铲子铲着城门上附生的细小贝类和藤壶,听他提问,眼圈一下子红了: “巴瑶被黑齿抓走了!” 第110章 水晶宫 听到是黑齿,格日乐的脸刷地白了。 “怎么会?我娘从来不出鲛城,难道鲛兵就眼睁睁看着她被黑齿抓走吗?海主不管?”他激动起来。 “不要提海主的名字!” 阿螺游过来,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半个月前尊上受了暗算,身中奇毒至今未醒,城里多半出了细作,让黑齿知道了这事,出兵劫走大批鲛女,巴瑶姐姐就在其中……” 黑齿鲛人一个个身强力壮,比北溟男鲛高上两个头,一口尖牙和利爪能徒手将鲛人撕成两半,深灰色的皮肤厚硬如甲,能够抓取月光作镰,收割性命,光是远远看见他们张开的背鳍,北溟鲛人就瑟瑟发抖了,他们在海里作威作福,只有海主能治得了。 黑齿还是顾忌着哪天海主醒来为鲛城撑腰,没敢把全部鲛女掳走,可即使如此,对被掳走的鲛女和她们家人来说,也是天塌了般的噩耗。 “护城的鲛兵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么?” “也是反抗过的,只是没反抗成功,”阿螺叹气:“黑齿有多凶神恶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尊上他们怕过谁?” 尊上不止一只想提升北溟鲛人的战力,可北溟鲛人天生的温柔爱美,男鲛女鲛一律喜欢织绡,对刀枪提不起兴趣,比起潜心修炼,更喜欢享受生活,要不是有黑齿鲛人虎视眈眈着,本可在慈悲海过上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 如今大难临头,他们也只能哭哭啼啼,求海主再救鲛城一回。 海水带走了格日乐的眼泪,再伤心旁人也看不出来。 “那我还能进鲛城吗?” 她问。 格日乐点了点头:“我有后门钥匙,我带你进去也一样的。” 他倒是想央求仙长救救他娘亲,可二人非亲非故,之前还见识过渡星河的残忍手段,他不敢问出来,便唉声叹气地带她到城墙后门处,打开一道红色的大门,带她进去:“为什么城墙会有一道后门,还有鲛兵专门看守?” “这是军用城门,鲛城有六道门,有不同用处。” 带渡星河进去后,格日乐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仙长想待多久?黑齿进过城,鲛城内该是戒严状态,我得跟着你,以防你被人抓起来扔出去,鲛城内去哪我也可以为你带路。” “想打听消息的话,该去哪?” “……仙长,我只知道城中吃喝玩乐的地方,你说想找最美的鲛人喝酒听曲我都能给你找到,但说到打听消息,我真不晓得。” 格日乐说想进鲛城的,大多是倾慕北溟鲛人美貌的。 北溟鲛人不论男女,都很有服务精神,特别是北溟男鲛婚后要顺从妻主,那股子体贴入微极受女修和女妖的欢迎,愿意为其豪掷千金。 有本地人带着,渡星河来到鲛城的大路之上,到处挂有灯笼鱼和明珠照明,只是大街上空落落的看不见人,偶尔有人影一闪而过,身上也包裹着长衣难辨男女,宛若一座死城,连格日乐也说:“仙长要是早一个月来,才能看见鲛城的繁华和热闹,可恨的黑齿自己生不出女黑齿,就来抢我们的女鲛。” 格日乐忿忿不平。 不过,他很快收起私人情感,尽责地向渡星河介绍起鲛城来。 大街上人少,可商铺不是真的不营业了,鲛城坊市里还有人出来摆摊,铺子也都开着。 两侧商铺的屋檐拥挤地连成一片,用的不是瓦片,而是类似贝类的质地,穿过拐角,甚至见到勾栏里朝她矜持一笑的漂亮鲛人。 穿过一片珊瑚,两人步伐停下来:“这儿是鲛城最大的丹药堂,仙长要打听炼丹的事儿来这准没错。” 掌柜看到有客人上门,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请问有什么需要?” “可以看看你这儿卖的丹药吗?” 掌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单子:“这里记着我们进货的丹药,别的得订制,毕竟我们这儿炼不了丹。” 渡星河扫了两眼,都是些寻常丹药。 “没有更稀有的吗?我大老远的来到慈悲海,就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其他地方没有的仙丹,”渡星河说着,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颗天品的明心破障丹:“我就是炼丹师,糊弄外行的丹药就不用给我看了。” 她记得那位拿小孩炼活丹的炼丹师章锋曾经说过,慈悲海对炼丹师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地方,那边有大量平云大陆没有的药材和奇丹妙方。 这跟掌柜给出来的单子对不上号。 闻言,掌柜的面色却一下子变得很差。 要不是他修为低,不是她的对手,她都觉得他要动手了。可即使没有动手,他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要找稀有丹药你找错地方了,该去黑齿城。我们店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别急着赶客。” 渡星河收回锦盒,在桌上放下一颗中品灵石,推到他面前:“为什么找稀有丹药要去黑齿城,你跟我说说,这颗中品灵石就归你了。” “你想用灵石收买我?” 渡星河把剑放到柜面上。 这剑朴实无华,上面也没有镶嵌宝石,看上去并不值钱。 接着,掌柜就听到她语气平淡地说:“不想要灵石的话,我也略懂一些剑术。” “……” 格日乐忙道:“掌柜的,我娘亲是北溟鲛女,算半个自己人,她第一次来慈悲海,不是黑齿城的人。” 他将面罩扒下来,脸颊两侧裂开一道缝。 见他有鲛人特有的鳃线,掌柜面色一缓,加上也忌惮渡星河身上的压迫感,便收下那颗焕发着灵气的中品灵石,让二人坐下来说话。 “你要是奔着丹药来的话,那真是找错地方了!” “慈悲海唯一的地火源头在南边,黑齿也不会炼丹,但他们的月镰能够在临魔海沟里的收割月芽种,据说可以提升丹药的稳定性和药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外来的炼丹师都爱到黑齿城去。” 月芽种,又一样没听说过的药材。 渡星河是半路出家的炼丹师,论知识面她真不如正经的炼丹师多,她暗暗记下这名字,准备回头问问师兄。 “那你有听说过黑齿城六年一次的黑市集会吗?”渡星河问。 见掌柜露出茫然神色,她只好再问:“那你知道谁有罗刹棍吗?” 掌柜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开药堂的,没听说过罗刹棍,干的也是正经营生。” “我平时干的也是正经营生。” “你都问黑市了,肯定是不给城主交税的,能正经得了吗?” 掌柜给她撇过来一抹懂她的眼神。 渡星河一直用灵力观察着掌柜的状态,确认他多半不可能说谎后,不禁有点失望。 黑市集会还好,她不是非得要去黑齿城,对罗刹棍法的事情却真上了心。 于是她从药堂里走出来后,便问格日乐:“你之前说对寻欢作乐的地方很熟悉,那鲛城最上流的歌舞坊在哪儿?” 格日乐愕然。 但是想到她一出手便是一颗中品灵石的阔气,也不奇怪了。 “那个,仙长喜欢男鲛还是女鲛?” “……无所谓,我只要去最有名的那一座。” …… 很快,一座足足有九层高的华丽宝塔展现在渡星河面前。 宫殿周围还间杂着矮一些的宫殿,由色彩艳丽的珊瑚和贝壳所搭建而成,还有一种细白如霜的绸缎,炫耀一样晾挂在外面,荡漾着飘开,日月的光照不到深海里面,这绸缎却焕发着温柔的光,似是一道道月华投射到海底,又疑是海中云雾。 见她驻目,格日乐在旁边笑道:“很美吧?这就是鲛纱,鲛人最神圣的东西。” 一条巨大的灯笼鱼在二人上方游过,它的尾巴绑着一条长长的鲛纱,上面写着七个字—— 「欢迎来到水晶宫」 第一条灯笼鱼跟在它后面,鲛纱上写着:「二人同行,一人半价」 渡星河来到这,终于见识到了鲛城热闹的一面。 “你们在最神圣的东西上面写这个啊?” 格日乐摸摸鼻子:“要生活的嘛。” “至少也题首诗词,这太直白了。” “鲛人是妖,能识字已经很好了,不能要求太多。你在这要找懂诗词的鲛人还得加价呢。” 没用的知识又进入了渡星河的脑袋。 她朝着那九层宝塔走去,前台是位气质特殊的鲛人,既有男相的俊俏,亦有女性的秀美,她朝渡星河笑得甜美:“客人你好,欢迎来到水晶宫,我是贝贝,请问你有熟悉的歌姬或者歌郎吗?” 渡星河沉吟:“你们这消费标准是?” 听完这里的不同价位之后,她暗暗庆幸师兄给了她不少盘缠。 普通的歌姬五十下品灵石一小时,最顶级的就十颗中品灵石了,当真是销金窟。 “你们这儿有没有经常接触达官贵人,人脉比较广,能打听事儿的人?” “预缴十颗灵石,酒水打赏另计。” 收下渡星河的灵石后,贝贝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金珊瑚打造的钥匙:“请客人到九楼。” 第111章 起意 一座白玉打造的升降梯,将二人送到九层。 周围一直有浅淡的吟唱乐声隐隐传来,纵然听不真切,却也令人升起一股心旷神怡之感,消耗掉的灵力甚至在缓慢增长。 “纯血鲛人的歌声真好听,可惜我是个五音不全的。” 格日乐感叹。 渡星河神情淡淡:“何止” 就连自己的灵台丹田,都受鲛人歌声所吸引。 可以理解为何慈悲海的鲛人深受修士追捧了,没沦为宠兽,背后该是因为受海主庇护。 「你已到达水晶宫九层。」 上方响起一把温柔的女声,渡星河抬头望了眼,上方是一片中空的琉璃板,里面养着一只会口吐人言的彩雀,它正是声音的来源——在陆地上,琉璃夹层养鱼的装潢不鲜见,她就在商会驻地见过一次,没想到在深海之中,反而流行用来养鸟儿。 周围见不到的,才叫稀奇矜贵。 出了升降梯,有四名侍从前来迎接引路。 格日乐钦佩道:“要不是跟着仙长,我这辈子都不敢来这种地方消费。” 就连地板砖都是白潮玉打造的,他踏过一步都觉得是亵渎,于是放轻了脚步,走得特别慢。 格日乐小心翼翼走了两步,再一抬头,发现都快看不见仙长的背影了,登时急忙加快脚步跟上去:“仙长果然见多识广,这光是一块就要价上百中品灵石的白潮玉,我走在上边都怕把它踩花了,是我太小家子气,远不如仙长从容。” 渡星河:“……” 她根本不认识白潮玉,还寻思这用的白色瓷砖呢。 穿过数条隔间后,来到里室,里面坐着一位身材娇小的鲛人,先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鱼尾巴,珍珠白的鳞片在鱼灯笼的映照之下,折射出色彩斑斓的微光,它的尾鳍长短不一,越到尾端越透明,款款地飘荡着。 侍从垂首:“宫主,我们把人带到了。” 被称作宫主的鲛人回过头来,露出婉媚绝伦的一张脸上来。 他苍绿色的眼眸穿过扇般浓密的睫羽,含着笑意望了过来:“客人请坐。” “原来你就是水晶宫宫主?” 略感意外后,渡星河大马金刀的在他面前坐下,直截了当地问:“我初来贵地人生路不熟,料想这里人流密集,想向宫主打听点事儿,我带的灵石不多,不过身上也算是有点高品质的丹药……” “姐姐别急。” 他双手将一份糕点交到她手里,笑时眉眼都是温软的:“水晶宫是我的家族企业,你既然买下了我的一个时辰,那我们就慢慢聊,你想问什么,只要是我能说的,我都告诉你,我们之间用不着灵石丹药。” 见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的关系已经快进“我们之间”了。 渡星河正要依着社交流程再次坚持要付费,宫主嗔她一眼:“我迎客的糕点姐姐也不愿意尝一口,是看不上我这儿的糕点么?那你下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份你喜欢的,让我也尝尝姐姐中意的口味,好让厨房改进。” “下次我给你带玄朝最好的御用糕点,” 随口画了个饼之后,渡星河便将糕点放在一旁,目光停在着宫主的脸上: “我想打听两件事,宫主先听听。” “好呀。” 他笑着点头。 “我想知道慈悲海谁人修炼罗刹棍法,还有,黑齿城六年一次的集会。” 渡星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态变化。 可惜,宫主一直保持着专注倾听的神色,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长廊传来一阵骚动:“等等,现在里面有人,你不能进去!” “有人便有人,我还怕谁不成?” 说着,门便被强行踹开,渡星河回头一看,是一名足有近三米高的黑甲鲛人,也是她进鲛城以来,见到最丑的鲛人,满脸横肉上一道刀疤从左额划到右下巴,背鳍黝黑,锋锐如刀。 “宫主,是时候跟我回去黑齿城了!” 他盯着宫主。 宫主淡声说:“大将军,你要找我,也得等一个时辰之后,我这个时辰不得空。” 黑齿鲛人岂是能好好讲道理之辈?那个黑齿立刻被激怒了:“废话那么多,我说要带你走就要现在带你走!我看谁敢拦老子!” 他身后跟着两个作小兵打扮的黑齿。 其中一个手上提着个脑袋,脑袋剁干净,底下连着一片血肉模糊的内脏。黑齿兵提刀将那女鲛的头一分为二,往三人面前一摔:“谁要多话,下场就如此鲛!” 头颅碌骨碌地滚到渡星河的脚边,碰到她的小腿才停下。 她不熟此地,宫主递给她的糕点也没吃一口,眼尾余光扫到那死不瞑目的头颅,竟也有点饱了,晚膳都不用吃了。 再一细看,模样还有点熟悉,是方才接待过自己的小鲛贝贝。 “理论上,我是不想多管闲事的。” 三只黑齿便看见这身材纤瘦的女客投来轻飘飘的一道目光,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味道。 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将头颅摔到她脚边的小兵便以眉心作分水岭,一分为二,跌落在地上,本应漾开的血被残余剑气封在切面之中,甚至能从切面看到里面仍在生理性跳动的五脏六腑。 “但我花了许多灵石买下宫主的一个时辰,谁再打扰我的谈话,我就杀谁。” 渡星河掀眼皮,看向为首的黑齿将军:“你可以试试。” 试? 怎么试? 他甚至没看清她是何时拔的剑,又是何时将剑收入鞘中的。 黑齿将军面色难看地盯了她一会,才移开视线: “宫主,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他转身就要走,渡星河却叫住他:“慢着。” 黑齿将军顿住。 “把你的垃圾带走。” 话音刚落,他浑身的肌肉都颤抖起来,条条青筋暴起,最终,还是眼神示意另一个小兵将地上的尸体背起来带走,重新关上的门是透光的,透过剪影,能看见二人还在门外坐等。 宫主眉眼低垂着,脸颊泛起淡淡的红:“让这等人打扰了姐姐的雅兴,真是对不住。” 他的声音清浅舒缓,一言一句都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原也不是你的错,黑齿鲛人果然霸道,”渡星河蹙眉:“他们不是要将女鲛掳回去生儿育女?怎么连你也要跟他们走。” 听到这话,宫主惊讶地望向她:“姐姐竟然不知?” “不知何事?” “我们鲛人百岁成年,成年才分雌雄,他们是看我长得格外美,要带我回去,逼我当女鲛。” 宫主迎着渡星河的目光片刻:“一般来说,鲛人会根据心上人的性别选择自己是当男当女,我还没想好,你更喜欢男鲛还是女鲛?” 被漂亮的鲛人倾情地望着时,会生出被爱的错觉。 奈何渡星河对这方面仿佛缺少了慧根,她说:“当男当女都一样,最重要是你自己喜欢。” “我喜欢当男鲛,也想当女鲛。最好能和所有人相爱。” 宫主说出了一种很小众的婚恋观。 他一顿,接着说:“姐姐提到的,是万法庙里不传外人的棍法。” 万法庙! 那只金丹猿妖曾说过,它在慈悲海游历时拜入一位僧人门下,它说得含糊,说是那位僧人也不曾告知他详细来历,渡星河亲历此地探听,才终于得知棍法出处。 好嘛,不传外人的棍法,让一只猿妖学了去。 她还教会了参水。 渡星河纳闷:“万法庙也在慈悲海里么?” “自然。” “罗刹棍法属火,怎么能在海里练?” 宫主唔的一声,笑了:“所以这才叫秘法嘛,我没去过万法庙,也只听别人说过,尚不清楚真伪,不过我能给你画个大概的海图。” “那便麻烦宫主了。” 宫主便在她面前开始捕捉海中的流光,那一线鱼灯笼投下来的亮光在他指尖有了实形。那从虚到实的一瞬,渡星河能从中觉察得到轻微的灵力变化,料想这该是鲛人天生就会的法术,向天地借光化虚为实。 很快地,一面简单海图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没忘在上面标注黑齿城的位置:“黑齿鲛人的暴躁脾气姐姐也领教过了,他们在海中横行霸道,见到漂亮女子就心生歹意,姐姐长得好看,还是离黑齿城远些好。” “我不怕他们。” 渡星河不知这是否激将法,但她就听不得这种话:“区区几条相貌丑陋的公鱼,我阉了做成鱼生。” “要是我也像姐姐一样强大就好了。” 宫主满眼濡慕。 渡星河细看海图,万法庙离这颇远,得游到西边去。 “至于姐姐问的,黑齿城六年一次的集会,我倒是略听说过,黑齿把我们北溟女鲛当作入场门票,以往常有修士因此掳了我们的女鲛去,尊上因此大开杀戒,此风才渐停。” “集会上卖什么的都有,卖的都是在外面不好出手的东西,灵石难以衡量价值,大多是以物易物的,看自己需求。不过,我听说得最多的,是稀有的丹方和药材,因为慈悲海唯一的地火源就在黑齿城。” 宫主一顿:“姐姐想去黑市集会吗?” 进入黑市集会的门票有两种。 一是拿出价值珍稀的物品以示交易诚意。 二是带一只北溟女鲛去。 “你知道确切的举办时间吗?” 渡星河反问。 宫主颔首,所说的日期大约在半个月之后,而渡星河的剑起码得等三个月后才能锻造出来,到时候她的实力会提升不止一个台阶。 见渡星河不说话,宫主也没多言,只是伸手去抚摸了一把茶几花瓶上湖水绿的珊瑚,一阵浅淡的宁神甜香便在屋内涤荡开来,等到她回过神时,宫主才看向旁边坐立不安的格日乐:“姐姐是外来人,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你不要为难姐姐。” 娘亲被黑齿掳走,格日乐怎能不急? 可他如此弱小,急也没用,无人可求,还不如先把接下来的工作做好。 听见渡星河和水晶宫宫主谈起黑齿,又见她轻描淡写就斩杀一鲛,心中顿生奢望。 “要是尊上没遭到暗算,可恶的黑齿人又怎敢这般放肆。” 格日乐恨道。 渡星河问:“我记得守城门的女鲛说过你们尊上中了毒,这么厉害的人物,竟也会受毒物所伤?” “虚无尘,” 宫主将花瓶推回角落:“原料是临魔海沟里的一种结晶体,经秘法炼制后,越强大的存在受影响便越强,虚无尘没有灵气,又有细作相帮,才骗过了尊上的眼。此毒唯有一物可解,就是今年集会的压阵拍卖品因果瑚。” 要打得过黑齿城,就需要海主苏醒。 但要海主苏醒,就需要黑齿城里的因果瑚。 留给北溟鲛城的,是一个无解的局面,只能将女鲛献出换取和平。 不言语的渡星河打开了系统商城,在里面翻找能够解毒的物品,几乎都只能对自己和自己的血亲使用,她不死心:【系统,难道抱养的皇子公主就不能同享此福吗?】 系统:【推荐商品[一胎六宝丹],宿主不必抱养别人的孩子。】 ……可恶,认养海主失败! 渡星河低头,那颗头颅还在脚边,她弯腰将贝贝惊恐睁大的眼睛合上:“如果我能把因果瑚偷回来,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理论上,自己该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 实际上,她是真的忍不了。 要说硬碰硬,渡星河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论来歪门邪道,她有系统相助。 “只要救醒尊上,姐姐就是北溟鲛城的大恩人,城中宝物任姐姐挑选。” “我水晶宫的鲛人,姐姐想要纳谁也可带走。” “或者姐姐喜欢小一点的,我也可以归你,你让我变男变女皆可。” 竟然是快进到献身环节了。 渡星河摇头:“献身就不必了,报酬可以后谈,你只要记住我不打白工就行。” 比起整个鲛城,她对强大的海主能给出什么报酬比较感兴趣。 还有…… “你跟尊上到底什么关系,为何会对她中毒的细节知道得这么清晰?” 事情发生得那么快,即使海主中毒的事人人皆知,中的是什么毒,要用何物去解,却不会大街小巷的去通知。 第112章 误闯万法庙试炼之地 “果然瞒不过姐姐的眼。” 宫主并不意外,顺势向渡星河坦白:“我的父亲有幸得尊上一夜恩泽,赐下圣卵一枚。虽然我不能在沧海殿里生活,尊上还是允许我不时到殿里探望她,这么大的事情水族不会瞒着我。” 渡星河回想起来,进鲛城以后她见到的鲛人鱼尾巴都是浅蓝色的,唯独他有一条珍珠白的尾巴,便显出身份的不同来。 宫主转头,看向门外两只黑齿鲛人的高壮影子:“我想过用玉牒向曾经来过水晶宫的修士求援,但是拿不定主意,没了尊上庇护的我们,无论在黑齿或者修士眼中,并无太大分别。“ 他仿佛不怕说这话会开罪渡星河。 “那我呢?说不定我也是想把你抓回去给我生孩子。我是炼丹师,不缺能让男子怀孕的丹药。” 岂料宫主柔弱无骨的身子倚靠了过来,在她怀中仰起一张漂亮的脸,海藻般长发迤逦下柔润的光泽:“能得姐姐恩泽,是我之幸。” ……渡星河快不能直视恩泽这个词语了。 “要真是如此,我跟黑齿城的鲛人有何分别?” “当然有,”宫主眼睛睁得圆圆的:“姐姐长得好看。” 鲛人,是一种看脸的生物。 要说看脸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看着高兴,妖怪寿命长,经常还没来得及衰老就莫名其妙死掉,对伴侣有相貌的追求,能受用许多年。 渡星河把他的小脸和身子一起推开,让他坐好了: “这么说,你大有来头啊。” “被尊上恩泽过又赐卵的没有一千也有数百,我算得了什么,甚至没继承到尊上强大的妖力。” 宫主说道。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门外的剪影动了起来,将耳朵往门上贴,试图窃听二人的对话。 “我要进黑齿城的集会,需要一个投名状……” 渡星河想说的是,水晶宫颇有积累,随便借她一件宝物,用来换取她参与黑市集会的资格。 “我还没分化,价值等同女鲛,亦有几分姿色。姐姐把我带过去,城门必然为你敞开。” 宫主唇角上扬,有种隐晦而孤绝的癫狂:“黑齿鲛人贪婪无道,我在鲛城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有尊上血脉,游得比寻常鲛人快,逃命自保不是问题,定不会拖累姐姐。到了要紧关头,姐姐不必管我,我死也要拉两个黑齿垫背。” 渡星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一个时辰还剩多久?我听闻鲛人唱歌奏乐都动听,让我见识见识。” 当屋内悠扬的歌声穿透到门后时,黑齿将军和小兵的心才放下大半,相信这神秘剑客真的只是来寻欢作乐的。 渡星河一手支着下巴听鲛人唱歌,眼帘半阖,却并未真的在看他,他只觉这女修的目光跟旁人都不一样,淡而不冷。 宫主足足唱满一个时辰,她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活动发僵的手腕。 “这事,我应下了。” 走到门边时,她闲庭信步般的步伐,骤然一沉。 紧接着响起的,是长剑出鞘的铿锵低鸣。 拔剑力逾千钧,薄刃转眼就从两只黑齿鲛人身上清出一条血路,拦腰斩断。 当剑光荡开时,宫主隐隐有种预感—— 那些等着他被分化为女鲛的人,多半是要失望了。 “十五日之内,我会回来接你去黑齿城。” 宫主想上前给她擦拭血污,却发现秽血半点没沾染到她的身上,她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谪仙姿态。 “不必相送,你好好善后。” 他追了两步,便停下来,行礼目送她离开。 宫主明白,姐姐说的“善后”,不仅仅是打理血腥现场——三个黑齿消失在鲛城,那边定会来寻说法,渡星河相信他能那么淡定,手上不会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 格日乐倒是追了上来:“仙长!” “嗯。” “仙长要去黑齿城,能不能带上我?” “不借助外物你连在水下呼吸都做不到。再说了,在陆地上你遇事也藏起来装死,带你去顶什么事?徒然让黑齿鲛人的晚膳多一道酸菜人,” 渡星河语气平淡。 怕死没有错,向导只是一份工作,凭什么要带路的给人卖命? 他的能力真就这么点,非不为,而是不能也。 “我并非有意奚落你,只是让你想明白,你娘亲肯定不会希望你去黑齿城送死。” 渡星河见过许多大奸大恶之辈,他们兴风作浪,损人利己,薄恩寡义,相比起来,格日乐只是一个赚点辛苦钱,在夹缝中求存的普通人罢了。 “只要尊上苏醒,肯定会把落到黑齿城里的女鲛都救回来,我想助仙长一臂之力。” 格日乐咬紧后槽牙:“不怕告诉仙长,盛阳市集里其他向导靠的都是凡人秘法,我是外来人,又混了鲛人的血脉,他们不信任我,根本不会教我真本事,我能在荒漠里当向导,全靠祖辈得过尊上恩泽,即使是第一次去的地方,我也能找到正确的路。仙长在黑齿城里行走,有我带路会更加安全。” 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智慧,他说:“仙长别忘记,我手上还有重金求回来的平安符,能够将我传送回盛阳市集,纯血鲛人纵然能上岸,实力亦会大减,他们不会追到市集来的。万一到了生死关头,我肯定会跑路的!我最会跑路了!” 说了许多,格日乐也不敢打包票仙长会带上他。 他是真的想多一分成功的希望。 他希祈地抬起眼,入目是仙长若有所思的眼。 渡星河说:“能带路的确很有用,但未必要你亲至,我没空管你,既然是血脉起作用,那我试试借借你的血。” 说罢,一只剔透的蝎便从她后颈钻出来。 水晶宫升降梯的灯光折射经过精心设计,再坑坑洼洼毛孔粗大的脸来了此处也被照得平整亮丽,这水晶蝎子更是浑身流转着慑人的光,似是被顶尖匠人打造的传世工艺品活转过来,有了自己的生命。 美归美,格日乐见识过这只水晶蝎子的本领。 顷刻之间,就能将一只精怪吃得只剩一张薄薄的皮子。 “仙长……” 格日乐恐惧地低呼,却没有退开,也没有求饶。 如果把他吃掉能把娘亲从黑齿城救回来,那他会忍着的。 冰冷的蝎子爬到格日乐的胸膛上,他害怕得牙关打颤,当疼痛传来的那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惨叫一声“哎呀娘呀”就软倒在地,回忆起了人生的走马灯。 当走马灯回忆到八岁时,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格日乐瞪圆眼睛,余光往上看,发现仙长正看着他,而他还活着,到处肉鼓鼓的,没有被吸干。 “我没死?” “把我想得这么坏,真令人伤心啊,”渡星河用完全不伤心的语气道:“你身上的血脉太稀薄,我求稳取了你的心头血,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好好休养,把气血养回来。” 小胖这一口嗦得够狠,格日乐如今的脸色黑中透病态的苍白。 “谢仙长大恩,救我北溟鲛城!”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身形一晃,又倒了下去。 渡星河让他别跟来,回去找宫主,让他照顾他一段时间:“我先去万法庙也得借你引路的能力,只怕到时候血不够用,叫宫主不要吝啬药材,多给你补补。” 她走前还留了一盒回血丹: “给修士用的,带去药堂,让掌柜给你稀释成混血鲛人也能用的程度,别闷不吭声的自己吃了,没把气血养回来,反倒爆体而亡。” 此事毕,渡星河唯一的感想,便是海主她人还挺雨露均沾的。 …… 带着宫主所编织的海图,渡星河直奔万法庙。 一道流光遁过慈悲海。 渡星河不忘用玉牒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发到师门群里,只是在快要提到应苍帝时,她犹豫了一下——应苍帝既然想要避世,自己向别人提到他的存在,会不会引起他的反感?考虑到如今自己的修为在他面前藏不住秘密,她便将这部份隐去不谈,免得给自己和融羽真人带来多余的麻烦。 万法庙的一切尚是未知之数,渡星河便没全力用在赶路上,偶尔停下歇息,恢复灵力。 慈悲海比她想象中更加大,信任着宫主给的海图,一路前往。 期间,她又抓过六只路过的无辜海族问:“你们知道万法庙吗?” 又问及对里面僧人的评价。 得出的最多回答是,他们很懒,不爱出来活动,特别长寿。 “万法庙就在前面海域,那边可冷了,不过位置也好找,特别显眼。” 显眼,能有多显眼? 很快,渡星河就知道了。 她居然在海里见到了一面凹凸不平的墙壁,再定睛细看,那凹凹凸凸的,是一道道的阶梯,数之不尽的楼梯在水里几乎是直立的。可谁会在海里走楼梯?即使是陆地上,修士也大把飞行的手段,这么地想着,渡星河倾斜着往上游,权当自己爬过楼梯了。 然而,就在她步入石梯的百米范围之内时,周身骤然一沉,仿佛有无形的大手,将她往下压! 渡星河一惊,却无法抗衡这股力量。 两股力量的对冲,使得她周身接触到的海水都沸腾起来。 两息之间,渡星河就被按回了第一级。 渡星河:“……” 出走半生,归来仍像宗门试炼。 渡星河抬脚往上爬。 果然,一步一个阶梯的话,那股神秘的力量就没再出现了。 只是…… 她往上看,这直立的登山长阶,无尽地往上蔓延,就连尽处都看不见。 “行吧,慢慢爬。” 十阶、五十阶、一百阶—— 走到第一百阶时,渡星河便感到周身的重量翻了一倍,抬步时亦有滞涩之意。 这难道是万法庙给访客的考验? 渡星河陷入了沉思。 她并不知道,自己爬楼梯的一幕,正正落入万法庙主持的眼里。 …… 庙内很黑,对凡人来说伸手不见五指,对深海妖族来说,亮光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影响视物,反倒还更加容易宁神进入静修状态。 “问心梯上有人来了。” “是谁?” “今天是万法庙修炼之地开启的日子,你们还有闲心去管外来人士呢?” “急什么,这一届只有净心要去啊,又不关我们的事。” 庙内的穹顶亮起一抹水光,倒映出来的,便是问心梯上的实时画面。 一个年轻女修正往上爬。 “是人类修士?那她该爬不上来,短寿种族太着急,爬问心梯是最忌心急的。” 当水穹顶出现画面,同时也照亮了庙内的景像。 万法庙里空无一人,只有底下伏着大大小小的圆鼓。 圆鼓很光滑,上面有着井字划分成的纹路,在海水里泛着沉雅的墨绿。如果渡星河在这儿,那她必然能精准地判断出—— 这是一群乌龟。 硬要细分的话,那便是海龟。 “上一个成功爬完问心梯的人,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你记错了,”另一只乌龟笑它:“那不是人,是只小猴。” “不是猴,是猿。” “这三样有什么不同吗?” “猿猴浑身是毛,人没有。” “人身上披着布帛,你怎么知道人身上没有毛?你扒开来看过?” 万法庙平静的生活,因为外人的来到而荡起波澜,它们就着人的定义争论了一番,最终话题却变成了:“不如把她放进来,问问她,主持的棍子到底去哪儿了?” “都怪净心,看话本把脑子看坏掉!” 从众妖的话语里,逐渐拼凑起真相。 万法庙主持的儿子净心不像其他僧人,能耐得住深海静修的寂寞,它对凡人话本极感兴趣,经过海购渠道高价购入了一本家传户晓的《东游记》,迷上了里面僧人和猿妖同行的历险故事,正好遇上游历到慈悲海的猿妖,一时鬼迷心窍,就将镇庙宝器偷了出来,赠给猿妖,希望对方能代自己看看这个世界,百年归还时,再跟自己说说遇上了什么好玩的事儿。 被点名批评的净心惭愧地缩起脑袋,过了一会儿又冒头:“不就一百年!又没有多久!” “你傻呀,它肯定不会还回来了。” “会还的!” 净心气得脸都红了。 众妖顾着欺负净心,一时竟忽略了穹顶上的画面。 “你们光顾着说我,不看看那修士?” “有什么好看的,她能登上来才怪,”有海僧不以为然地说:“问心梯无法借助外来的力量,只能靠自己或者万法庙的心法运功上升……” 它话刚说完,就见那穹顶影像里的女修士掏出了一根棍子,充当拐杖。 普通的拐杖借力不算作弊,在问心梯的允许范围之内。 这时海僧们还不觉得有什么,下一秒,就见到那女修士的爬楼骤然提升了一倍! 一倍、两倍、甚至是……五倍! 她几乎是在问心梯上风驰电掣!这是肉身能达到的速度吗?难道,这是一位突破规则之力限制的体修大能!? 未等众海僧想出答案,便有眼尖的海僧问出: “你们看……” “她手上拿着的拐杖,是不是主持那一根?” 穹顶距离拉近再拉近,近得那女修士手中的拐杖在众海僧的注视下纤毫毕现。 那雪白的棍子,可不就是万法庙主持代代传承的罗刹棍? 借、借给外人用就算了!好歹是去行走江湖,行善惩恶! 怎么可以拿来当拐杖! 显然,由于这罗刹棍正是万法庙的产物,不算外来力量,被问心庙所接纳了。 穹顶中,女修停下了脚步。 “她要做什么?” “问心梯是长了点,罗刹棍必须拿回来,我们谁去跟她交涉一下吧!” 还有海僧在纠结记忆错乱的问题:“我分明记得那哄骗净心的是只公猿啊!种族不对就罢了,怎么连性别也没对上!?难道我真的糊涂了?” “等等,今天修炼之地开启——” 很快地,画面又有了变化。 …… 当渡星河发现罗刹棍能用后,她便在阶梯上健步如飞。 可很快地,渡星河就不满足于健步如飞了。 她觉得一定有更快的方法! 于是渡星河想到,从金丹猿神的体内将罗刹棍剖出来时,其长宽让她以为那是一根嵌在胸腔内的柱子,复又在她手里变成常见的棍子大小。 她后来没有再试过,但如今值得一试。 渡星河原地一跃,两腿挂在罗刹棍上,心随意动,让它变高变高变高变高…… 话本里的定海神针,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转瞬之间,就看到了万法庙真正的大门。 渡星河心中一松,从柱上跳下来,把它变回正常的大小。 “真是辛苦我了。”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便抬脚往庙内走去。 里面静悄悄的,乍一眼看去,与陆地上的庙宇并无太大分别,最大的分别,便是地面弯弯曲曲的,地砖仿佛被充了气的往上鼓,人在上面走,像走在一个椭圆形上面。 环顾四周后,渡星河往大殿走去。 殿外没有灯火,到处是暗的,修士跟海族不一样,纵然同样能在黑暗中视物,眼睛却会有轻微的不适。她储物戒里掏出一只鱼灯笼,那被制作成工具的灯笼鱼经她一捏,立刻有温暖的光漫出来,照亮了周围的建筑物。 “有人在吗?” 她扬声。 前方,响起轰隆轰隆的密集脚步声,仿佛一堆重物以很快的速度前行。 罗刹棍在渡星河手里转了个棍花,她再次扬声:“我是来归还罗刹棍的,有人在吗?” 当大殿里刚冲出来一只绿色的圆滚滚,她脚下便一空,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所卷了进去。这股力量似乎不想伤害她,哪怕是将她强拽下去的,也并未让她感到疼痛,可她不是任人鱼肉的性子,即使明知无用,也运转了灵力抗衡,将周围的冰冷海水在刹那间蒸得沸腾! “要死要死要死!!!!” 原本,渡星河前方有一把稚嫩的叫声在响着。 在她开始反抗神秘力量后,那叫喊的内容就变成了—— “要熟要熟要熟!!!!” 咚的一声,两人来到了一个密闭空间。 周围没了海水,干燥得渡星河都有点不习惯了,她把手放在剑上退后两步,看向那嗷嗷乱叫的声源。鱼灯笼的照亮了二人……不,准确来说,那好像不是个人。 “好、好疼啊。” 只及她腰高的绿发男孩浑身都烫得发红,他委屈巴巴地抹眼泪,双手双脚连带着头都缩进背着的巨大龟壳里,往地在一趴,疼自闭了。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该是自己灵力暴涨时把周围的水弄得沸腾,顺带烫伤的他。 不过,莫名其妙被弄到这里来,她默认周围所有生物都是中立及敌对阵营。 何况在落到此地之前,见到的那只绿色圆滚滚,好像就是眼前这只小王八! “出来。” 渡星河上前,踢了踢他的龟壳。 见里面的人毫无反应,她直接将龟壳翻了个面,使他即使之后想要出来,也会因为四面朝天而站不来:“你是庙里的人吧,放我出去,我把罗刹棍还给你。” “……你把小猿杀了吗?” 龟壳之内,传来男孩闷闷的质问。 “没有,它死在谁手上我也不晓得,但它的金丹投影嘱咐我把罗刹棍还给你们。我跟它不熟,你们之间如果有因怨,也最好别牵涉到我。” 为了避免误会,渡星河把话说得特别清楚。 “你真没有杀小猿?”男孩探头出来,又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小猿肯定会把罗刹棍还回来的!不过是晚了一些罢了,它们真小气。” 他刚从龟壳里探出头,脑袋就被一只手扣住了。 男孩迷茫:“你做什么?” “防止你把头缩回去,”渡星河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放我出去。” “我做不到呀。” 渡星河把手往下移到他的咽喉上,面无表情地说:“龟壳再坚硬,被扼断脖子也是会死的,你再想想要怎么回答我。” “我真的做不到!今天是我们万法庙修炼之地开启的日子,你拿着罗刹棍走进庙来,玄武大人以为你是我们的一份子,把你也拽进来了!你看我这任你鱼肉的样子,像是拥有能强行把你拽下来的实力吗?!” 他焦急地解释道。 渡星河在思考他的话时,手不自觉地缓缓收紧。 当她回过神来时,他的小脸已经从涨得通红,便成淡淡发紫。 “是有几分道理。” 渡星河松开手,他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便大口大口地猛喘起来,佛系修炼的小乌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讲道理直接动手的煞星,眼睛包了包泪,正要哭出来,脖子又被卡住了。 只不过,这次她刚好控制在一个可以浅浅呼吸和说话的程度。 “要如何走出这个试炼之地?有危险吗?” 被拿捏住命运咽喉的小乌龟小声说:“不难的,没有危险,前辈们说过只是换了个地方修炼,哪怕什么都不做,时间一到也会把我们放出去。” 世间竟有如此简单的试炼。 怪不得她行走平云大陆没听说过万法庙,这么简单的试炼,宗门又有多少含金量? 渡星河:“那要等多久?” “很快的,”小乌龟悄悄地伸了伸脖子,想呼吸到更多空气:“也就三百年。” “……” 渡星河一个不快,小乌龟差点被掐死了。 小乌龟没见过这么凶残的生物,他是透过海购回来的话本子得知人类修士的事情,不识人心险恶,还想着跟她做朋友:“原本这一届只有我呢,现在有你陪着真是太好了,试炼之地自己待着也会孤单无聊的,我们做好朋友吧。” “做不了,” 渡星河松手站起来:“我们时间观念太不一致了。” 她尝试运转灵力。 灵力还能用,没有封闭她的力量,但她尝试一剑劈到墙壁上,无事发生。 渡星河拿出玉牒,亦显示是失联状态,打消了借助外力的念头,她提着鱼灯笼,踱步看清周围的环境:“除了硬等三百年,还有其他提前出去的办法吗?既然叫试炼之地,那总有通过试炼的方法吧!” 在这儿干等三百年,别说鲛城,仙盟大比都要错过了! 再想想,参水跟心月会何等心焦? “想要出去,就得把真武化身诀前三重学会,然后获得玄武化身的认可,”小乌龟伸出四肢,仰起脸来央求她:“拜托帮我把身翻回来。” 渡星河一脚把它踢飞,在空中转了三圈,刚好四足落地。 “谢谢你,你人真好。” 小乌龟觉得自己的新朋友脾气是暴躁了点,人还不错的。 暴躁很正常,大家都说人类修士的命短,逆天而为才能跟天道争命,行事和脾气急躁些乃人之常情:“对啦,我叫净心,你叫什么名字?” 渡星河没回答他的问题,秀眉蹙起: “这个真武化身诀,你学到多少重了?又花了多少时间?” 小乌龟净心高兴地说:“一重,我才五百岁呢。” 所以闯下窃棍大祸,长辈们也原谅了他。 毕竟他还是个宝宝呢。 五百岁,一重。 而她十五天内就得学会三重,得到玄武化身的认可? 第113章 真武化身诀 “起来,带路。” 渡星河走到净心旁边,鞋尖抵着他的壳缘,往上轻轻一挑,小乌龟连壳带馅的往上掀了一圈才手忙脚乱地站稳了:“那个,那个……” “嗯?”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渡星河。” “渡施主,”净心合掌:“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认得这里的路。” 话音刚落,他便见到渡星河后颈冒出来一只晶莹剔透,体内却缓缓流动着血球的蝎子。蝎子跳落在地上,走在两人跟前,小乌龟的反应有点慢,渡星河都走到楼梯了,他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渡星河顿住脚步,回头:“跟上,我还需要你跟我说真武化身诀的事儿。” 净心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据净心所说,万法庙里都是玄武后代。 “以前,玄武大人才是海主,不过如今的海主也很了不起,我们都很敬重她。” “真武化身诀的前三重是我们每个海僧都要练会的,再往后的话,就看个人悟性了。” 海僧卖命极长,修炼方法自然也与凡人有所不同。 往下走了一段路,前方变成了旋螺楼梯,周围也空旷起来。 渡星河低头目测,此时两人站的位置离地约有百米。 似是一道长风吹过,地面两行的灯一盏盏地亮起,为殿内提供了最基础的照明。 底下倒映着上方的景像,渡星河探头望去,甚至能见到自己的脸。 地上是一面镜子吗? 她环顾四周,在圣殿的正前方,嵌着巨大的玄武雕塑。 玄武塑像珥两青蛇,践两青蛇。 九层龟壳沉如山岳,镌刻着奥玄的纹路。 即使只是塑像,也能感受到其中漫浸出来的伟力,渡星河回头瞧一眼净心,净心就是很常见的小乌龟形象,跟真正的玄武判若两个物种。唯一的共通点,大抵是在细看之下,会发现它们的龟壳同样有着九层,这是与寻常乌龟的不同之处。 幽绿色的光从下往上照亮了玄武塑像的脸,透出两分阴森。 渡星河的目光落到玄武的背上:“它身上有四条蛇,你怎么没有?” “怎敢和玄武大人长得完全一样!” 净心惶恐地说。 “罢,下去。” 渡星河看这楼梯是螺旋的,光用走的要许久,便轻轻一跃,直接跳落到地面上。 净心睁圆了眼,扒着楼梯边缘往下望,跃跃欲试。 “我不会接着你的,自己走下来。” 渡星河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净心只好把头缩回去,按步就班地爬楼梯,好在他四肢着地的时候爬得颇快,远远看去,便是一只绿色圆滚滚在碰碰碰的滚下楼梯。 在等待他滚下来的时候,渡星河亦在参观周围。 殿内两侧点着成排的蜡烛,只有边缘这儿是有地板的,中间则是内凹下去的水池,池水清澈,未有其他生物。渡星河在楼梯上方俯瞰看见的倒影,原来不是镜子,而是这个长长的水池子。 长方形池的中间又搭着一条小路,直通玄武塑像底下。 渡星河走近了一看,便将原本要问净心的话咽回肚里。 ——六重真武化身诀的心法,就写在四面墙壁之上。 渡星河:“系统,将这三面墙壁记录下来。” 要通过试炼只需要学会前三重,那是当务之急的事。 但来都来了,没理由放过白捡绝学的事儿。 系统:【宿主,这跟宫斗无关。】 “肤浅了,乌龟是长寿的动物,我把此心法学下,回去教授皇帝,必能使其延年益寿,他这不高低封我一个妃位当当?” 系统:【那这些武学图又是在……】 渡星河镇定自若:“都是侍寝时的房中术。” 在系统庞大的数据库之中,愣是没有找到一个是要死死地卡住对方喉咙,并且肘击男方胸口的房中术样本。 但宿主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系统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将这套房中术归到“特殊爱好”的分类。 真武化身诀的第一重,是凝练金海体,利用深海之力引海淬体,同时强化精神力和身体,当炼成金海体,就能开始第二重了。 “渡施主!” 终于来到她身边的净心跟着仰起头看壁画:“这么说我没炼成第一重也情有可原,在玄武大人体内能吸收到的深海之力比外边的多了去了。” “……等等?我们在哪?” “在玄武大人体内啊!” 净心理所当然地说。 这偌大的圣殿,居然就是玄武真身的残骸。 渡星河伸手抚向墙壁,感受漫长岁月流逝镌刻下的痕迹—— “那个,渡施主。” “怎么了?是不能摸吗?” 渡星河疑惑问道。 “倒也不是不能摸,但你好像要把它抠下来了。” 渡星河收回手。 她刚才的确在想,玄武的尸体都能成为后代的试炼之地,里面蕴藏的力量是多么适合炼丹啊!就是没有丹方,抠点儿下去跟着矿灵一起融,也是一件美事。 带两根烧不化的蜡烛回去…… 看见渡施主环顾四周,双眼亮晶晶的,仿佛很喜欢这里,净心便跟着与有荣焉,殊不知她是想着如何偷家,偷不成抠点边角料回去也好。 只见她回头,唇畔挂起笑意:“净心,我们是朋友对吧?” “是的是的!” 渡星河谆谆善诱:“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你来说说你学习真武化身诀的心得吧。” 与此同时,在万法庙内观看直播的主持和海僧们心急如焚。 深海中没什么娱乐,海僧们过的是真正的佛系慢生活,唯一的变化便是试炼之地开启时,会将应届适龄的庙内人拉进玄武殿,却是从来没出过将外人带了进去的例子。 “主持,能不能把这女修拉出来?” “做不到,”主持摇了摇头:“我们都超过能进入玄武殿的年龄限制了。” “那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真武化身诀让外人学去……” 海僧语带不甘。 即使放眼整个平云大陆,真武化身诀都能称得上是一流功法。 所谓一流功法,就是用多少灵石都买不来,一方势力的立身之本,别说是传给外人,就连势力内部,也只有核心成员有资格修炼……放在九阳宗,那就是师兄和小师妹都能炼,却不会有渡星河的份儿。 万法庙海僧向来低调,修得强大也不在江湖中行走,知道的人并不多。 就连拿出来的《罗刹棍经》,也仅仅是主持悟出来的一套棍法。 和玄武大人亲自传下的《真武化身诀》,不是一个等级的。 “高阶修士只要不是体修,身体仍然能被法器和法术所伤,所谓的刀枪不入,仅仅是说凡人刀枪,但真武化身诀所凝炼过的肉身,即使是法器也难破其防御。对修士来说,简直是拥有了第二条命!” 这也是万法庙千年来未遇敌袭的原因之一。 纵你修士手握高阶法宝,这些把真武化身诀修炼了千年的海僧往壳里一缩,一律当成刮痧工具处理。一番狂轰滥炸下来,海僧们还会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壳被抛光得闪亮亮,如获新壳。 再者,海僧们也并非只能挨打。 这么一群高防高攻,又臭又硬的铁王八,真没哪家势力愿意招惹。 “真武化身诀没这么简单,光看壁画几乎不可能学明白,除非有人愿意教她,我们海僧里谁有这么傻的?” 这海僧话音刚落,水镜之中便响起净心快活无比的声音: “好呀好呀!” 海僧们:“……” 一起被拽进去玄武殿的,恰好就是海僧里最傻乎乎的一只。 …… 真武化身诀的好处,渡星河暂时并不知道。 净心强调,修炼此术的关键是引海入体。 想来这功法该是极适合心月来修炼的,渡星河不禁有些可惜,还好自己也沾点水灵根,并不浪费。 “我说修炼化身诀急不来,就是因为要让海的力量洗刷拓宽我们的经脉,这能着急吗?” 净心劝道,也想渡星河陪自己久一点。 他难得碰到外来的修士,也想听听她讲外面的故事,还有小猿的事情。 “我还有急事,不能不急,”渡星河仰着头,将教授第一重的壁海牢牢记入脑海之中,问:“你知道怎么打开金海吗?” 净心说:“你给玄武大人上香,就能进去金海修炼了。” 渡星河点起三根香,朝玄武塑像深深一拜。 周围顿时地动山摇起来。 遇事,净心下意识地缩回壳子里:“你不休息一下吗?这么快就开始修炼?还有三百年才会被赶出试炼之地呢。” 玄武塑像双耳上的两条蛇忽然暴起。 原本深灰色的石像身上开始浮现它原本的斑斓色彩,双蛇张开巨大的口,从中喷涌出金色的水,分别将一人一龟卷了起来,金色海水旋转着,把她和净心分别关在金色海球之内。 净心抗议:“是她点的香!我没点!为啥要我跟着一起炼!我困了想睡觉!” 玄武塑像自然没有回应他。 这个世界向来不缺高阶修士,在前后见过融羽真人和应苍帝之后,渡星河更深深明白到,自己的进步虽然很快,比起高阶修士和大能来说,还只是蝼蚁罢了。 可修士的肉身强度摆在这,渡星河在这之前,也是能用手指把铁当泥巴捏的。 不过,当金海囚住周身时,她才发现,自己不仅是蝼蚁,还是千疮百孔的蝼蚁。 沉闷的水压涌入耳膜,澎湃力量洗刷过她的道道经脉。 其痛楚,不亚于她初次筑基! 真武化身诀要求的是,在金海冲刷经脉的同时,自己用灵力运转真武心法,将身体发肤的缺漏都弥补起来,炼成金海体,达到无懈境。 学成三重需要三百年? 不吹不黑,渡星河对自己的悟性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三年不到,她就将《霓裳剑经》学到了第三重,从炼气直冲结丹。 在金海球之中,渡星河的五感被无限放大,不仅听到流水冲刷声,还能够听到体内内脏蠕动的动静。她很快便发现,真武化身诀的第一重之所以要修炼那么久,是因为自己身体的漏缺实在是太多了,要一点点的补起来,它的确是急不了。 “呵……” 内视片刻,渡星河就察觉到第一重亦有空子可钻。 “恐怕玄武也想不到,世间会有人同时结了五颗内丹吧!” 五颗内丹,五倍查漏补缺的效率。 与此同时,被迫在金海球中忍受疼痛的小乌龟有点委屈。 净心不喜欢修炼,不想强身健体,他只喜欢吃饭睡觉看话本子。 他早就知道自己时机一到,必然会被拉进万法庙的试炼之地,这是作为海僧的宿命和责任,好在玄武大人也是个佛系性子,不会强迫后代修炼,他可以在玄武殿里静静地泡水,哪怕学不会第三重,期限一到也能重获自由,这里还少了主持和其他海僧的唠叨调侃。 安安静静的,净心很喜欢。 可是……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渡施主上的香,他也会被迫修炼啊!! 和有意识地用灵力抗衡,保持平衡的渡星河不同,承受不住水流冲击的小乌龟像是置身于滚筒洗衣机之中,被冲刷得三百六十度无限翻滚,咕噜噜噜噜冒白泡。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净心都快落泪了。 呜呜呜! 放他出去!她还要修炼多久啊! 透过光海球,净心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渡星河。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个时辰…… 整整一天过去。 净心麻木了,但金海的力量又使他没法麻木到睡着,只能掀着眼皮无助看向对方。 她完全不用休息的吗? 就连在庙里同步观看直播的海僧们亦不禁惊叹于渡星河的勤奋:“这么说来,让净心跟她一起进去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要是只有净心一个,怕是直至试炼期限结束也学不会第一重。” “人的寿命虽短,修炼起来的悟性却不容小觑。” “就是苦了净心这孩子,金海岂是那么好待的。” “我看净心在庙里就是吃的苦头太少,才会养成这番天真的性子,想想要不是净心告诉她上香的事情,她能这么快想出召唤金海之法?该他受的,多受点,才会长记性!真武化身诀虽然难,但要是悟性好,认真刻苦修炼的话,根本不用学这么久,是净心太过疲懒了!” …… 哗啦啦! 蕴藏玄武力量的金色海水修补着渡星河的经脉和丹田,五颗内丹一刻不停地吸收这外来力量,其中和她水灵根的内丹更是毫无阻碍地融合在一起,从普通的雾状气海,逐渐变得凝练,色泽璀璨! 体会着体内的变化,渡星河心生喜意,更是不愿意停止修炼了。 好在,她的灵力也是有用光的一刻。 当金海球的束缚解除,渡星河落到地上时,身上的缺漏已被修补得七七八八。从肉眼来见,她还是一身的冷白皮,在看上去却予人截然不同之感,每一寸肌肤都熠熠生辉,令人目眩神往,移不开眼睛,就好像打完水光针一周后,红痕消褪,饱满的皮肤状态。 无比的舒爽! 比起外貌的改变,渡星河更在乎的是实力的提升。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与修士作战,那个叫陆有为的器修,所持的本命法器为青玉轮。 当时,渡星河硬扛下青玉轮的杀招,肩膀到锁骨处的皮肉条条绽开,溅了两人一头一脸的血,才成功突破法器的防守,给了陆有为致命一击。 换作如今,青玉轮根本破不开她的一层皮。 对她这种比起在远处搓大招,更喜欢近身作战的剑修来说,提升了不止一个阶的强度,也有更多战术可用了。 “哈哈,没想到还能有此收获。” 心情颇佳的渡星河转了转手腕,湿漉漉的身体和长发骤变干爽。 她回头,想去跟小乌龟分享自己的愉悦,便发现净心龟腹朝天的躺着,好像是死了。 “醒一醒。” 渡星河才将他翻转过来,他就哇一声的吐水。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纳闷:“你不是海龟吗?海龟也会溺水?” “我是玄武后裔!” 净心抗议,眼泪要挂不住了:“难道你完全不用休息的吗?我们就不能坐下来歇一歇,说说话?哪有人一整天都在修炼的!我看的话本里,修士也不这样啊!” 看他的确是十分凄惨,在他身边坐下的渡星河便多了两分耐心:“说说话?我不善言辞,看在同入试炼之地的情谊上,我倒是可以当你的陪练。” 刚好她想试试修炼真武化身诀之后能有多结实,就拿小乌龟试试剑。 小乌龟对人类的险恶缺乏认知,泪眼婆娑地说:“我不要陪练,我不修炼了,我要听你讲故事。” 渡星河说可以。 小乌龟满眼期待地仰起头。 “从前有只小乌龟,它喜欢听故事,然后听了个十分恐怖的鬼故事,嘎一下的吓死了,”渡星河拍拍他的龟壳:“故事讲完,来对打。” 净心:…… 他读的书少,但这修士好像在把他当猪骗。 净心正要再次抗议,却被渡星河一脚掀起来,一抹寒光现于眼前。 渡星河笑靥如花:“来,练练。” 他!不!想!练! 为什么把罗刹棍拿回来的不是小猿!他想念小猿了! 自打破壳出生以来,净心就没挨过打。 在他认知中,龟生只需要念念心法,就能在漫长岁月里一点点变强,慢一点也没关系,毕竟谁都不赶着去投胎。于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他,几乎是被渡星河吊起来打。 揍到一半,渡星河停手问他:“难道你没有还击的手段吗?” “我还没学。” “不过你挺耐打的,学会真武化身诀第一重了吗?” 被揍得怀疑龟生的净心正想说这问题她不是问过了吗?他还没学会呢……话到了嘴边,他却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竟然就在刚才这一天的高强度金海洗刷之中,他学会了。 渡星河是有五丹内丹增幅。 而净心再不争气,再懒惰,他也练了许多年了,只差临门一脚。 庙内,看到这一幕直播的海僧们亦是感慨不已:“有这修士监督,净心进步飞快啊!” “就是挨揍挨得有点惨,看自家孩子被打成那副惨状,心中怪不是滋味的。” 主持摇了摇头:“难道你们没看明白?渡施主是对净心手下留情了的,说是对打,却是指导啊。不狠下心果然是教不出成才的崽,连我都不曾想过净心能在一天之内突破真武化身诀第一重。” …… “我学会了!” 净心惊喜。 “学会就用出来,跟我继续打。” 渡星河执剑,再次劈向小乌龟。 她专挑硬处打,就想试试练成之后的强度。 每次剑光劈到龟壳上,都会被一道蓝光震回来。三番四次之后,渡星河就大约掌握到它的好处了,用此诀强化过的身体,能够硬扛越级修士的攻击! 更重要的是,它不像招式,更像一项被动技能。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渡星河收剑入鞘: “差不多就练到这里吧。” 一只绿色圆滚滚屁颠屁颠地滚了过来,净心冲渡星河嘿嘿一笑:“怎样,我也是很强的叭!你根本破不了我的防御!以后跟我说话,要叫我净心大师!” 渡星河神色淡淡,未被他的狂言引起半分波澜。 净心正要蹬鼻子上脸,却见渡施主身后凝炼出了一只长长的,淡紫色的倒钩尾巴,形似巨蝎。 其中隐隐散发出来的灵力,让他膀胱发紧。 渡星河说:“我是跟你陪练,不是要杀了你。” 她抬眼,目光落到变成半透明的玄武塑像后面的璨金海洋:“看到那片海了吗?” 小乌龟嘤嘤地点头。 “那是我刚才给你放的水。” 小乌龟不敢说话。 渡星河收回尾巴,从储物戒里变出回灵丹,哐哐就是一顿吃。 时间紧任务重,必须得借助点丹药的帮助了。 因为两人的修炼会同步进行,渡星河便给净心也扔去两颗,让他恢复点力气。待灵力稍微恢复一点后,她便再次请出金海球,钻入其中修炼。 玄武金海提供的力量,是在外面千金难求的。 不是说求不到,是渡星河没有这个钱。 能白嫖自然最好! 秉持着去自助餐一定要吃到扶墙出的原则,渡星河近乎贪婪地接受着金海的洗刷,流溢的金光缠绕她的四肢,道道金光有形,仔细去看,便似条条海蛇,其状一如玄武身上的蛇! 随着时间流逝,一道道金光不断穿透过她的体内。因为经历过洗经伐髓,结丹期的她身体经脉中,已经是没有杂质了,金海只是在强化她的身体,让她的每一下心跳,都更加有力! 就好像,在这之前,她是一名前途无量的法师。 误入玄武殿,硬是给她增加了额外的体质和防御。 庙内直播中,海僧们能够看见,一道纤瘦身影居于金海球之中,皮肤漫出湛然金光。 它们都知道,这个外来女修的体内,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玄武大人的力量和功法,终究是被她学会了。 即使仅仅只有第一重,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庙内鸦雀无声。 片刻,才有人问:“既然真让她学会了,要管一管么?” 言下之意,便是要不要为了玄武绝学的保密性,将这女修杀掉。 这跟罗刹棍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泄密! 换了平云大陆上,绝大多数的势力,也只有两种选择。 把她杀了,或者收归门下。 但物种都不一样,要怎么收进来? 这海僧刚问完,主持便否决了:“她学会第一重,身上接受了玄武大人的洗礼,等于得到了玄武大人的初步认可,我们杀她,便是不敬玄武大人。” 海僧们也没有质疑主持说的话。 毕竟万法庙在深海里,待久了,生来就缺乏战意,对小辈非常包容,才使得年纪最小的净心屡次闯祸,下次还是敢再作死。 这女修虽然物种不同,但还是个宝…… 不,宝宝都算不上了。 算颗蛋。 要他们扼杀掉一颗蛋,海僧们于心不忍。 何况是天赋这么好的。 “她的修炼速度之快,我辈不及矣。”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即使是结丹期,内丹的容量也是有限的!她往死里催迫内丹,不怕内丹破碎?” 海僧们艳羡又疑惑。 没龟想得到,这修士的内丹居然有五颗之多。 主持思索片刻,作出决定:“要是她真能从试炼之地出来,就问问她愿不愿意认玄武大人作义祖,上根香事儿就当过去了,但绝对不能将所学再传授外人。” 海僧们忧虑的,是这女修不愿意。 毕竟平云大陆上的修士,好像都很心高气傲的。 …… 当金海球再次松开束缚,渡星河彻底焕然一新。 她原地轻轻跳跃两下,不仅有用不完的劲,也是真正踏进了壁画上所说的金海体,无懈境。 再转头一看,净心也从好像死掉了,变成半死不活的小乌龟。 渡星河的视线一落到他身上,他就把四肢缩起来。 “不练不练!” “没事,你把四肢收着挺好的,方便我试剑。” 第114章 渡星河和净心的羁绊 庙内直播,海僧们看着这奇异的一幕…… 年轻女修对着一个缩头乌龟饱以老拳,拳拳到壳。 拳打尚嫌不够,长剑出鞘,寒光四溢。 长横的剑映过她浅淡的笑容,每劈下一剑,足边就跟着荡开一圈水波。 “这,这下手还是有点狠啊。” “剑是好剑,不然以她这样使,早就砍崩刃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净心的化身诀在她的连环攻势下,是用得越来越熟练了。” 真武化身诀第一重是被动招式,即使合眼入眠的时候,躯体依然保持着刀枪不入的强悍状态,可要是有意识地单独强化某处,就能承受更加强横的击打。 小乌龟闭眼瑟瑟发抖,道道蓝光亮起,才护住了己身。 真正的战斗经验只能从挨打中获得。 渡星河收剑入鞘:“来过两招,不要光是我打你。” “我没武器……” 净心刚伸头出来,迎头就是一棍子。 他捂住额头,便见到身边浮浮沉沉的,可不正是他借出去的罗刹棍? 净心正要控诉渡星河用棍子扔他,她便一脸费解地望了过来:“为什么要用头接棍子?算了,拿起来,打我。” “可是,我不会用棍。” 净心仰起脸,水汪汪的眼睛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罗刹棍经乃万法庙主持所创,众海僧的目光齐刷刷地转移到主持身上,仿佛在问—— 这不是你的崽吗?不该尽得你的真传? 渡星河皱眉,从他手里拿过罗刹棍,给他演示了一遍。 她不打算转修棍法,这套棍经到手后只粗略耍过数次,大多时候是为了教会参水,后面就让他自己去练了,于是这套罗刹棍法她练得一般般,自以为只有个花架子没实力……即便如此,落在主持和海僧们的眼里,还是比净心出色太多。 主持看得道心动摇:“反正馅是人形,给她套个龟壳……” “不行啊主持!那就成寄居蟹了!” 渡星河见净心接过棍子,依样画葫芦挥舞出来的棍法毫无杀伤力,便暂时放弃了拿他来练手。 她将目光放到玄武塑像上,若有所思:“净心,你说想离开试炼之地需要获得玄武分身认可,对吗?” 净心点点头。 渡星河让他接着说,把对玄武分身所知的细节都说出来。 在海僧们痛心疾首的注视下,净心倒豆子一样叭叭叭:“待我们悟透前三重,就以一滴血召出玄武分身,它会和我们切磋,不用打败它,只要展现出自己所学到的三重真武化身诀,获得它的认可,它就会将我们送回庙里……等回到庙里,我把我爹介绍给你认识!请你吃扇贝!” 万法庙的海僧们是避世,但好歹活了那么久,积累了做龟的经验。 净心这话一说,自己的血是保不住了。 好在只需要一滴。 果然,渡星河回过头来,笑得温柔:“净心,我们是朋友对吧?” “对呀对呀,”净心拍胸膛:“我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 “那真是太好了。” 渡星河更加高兴了。 两息后,净心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指腹上被剑划拉开的小口子——他是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但没想过会被兄弟插两刀啊!好在口子划得不深,他舔舔就快愈合了。 淡红色的血落到水池之中,瞬间消失。 水池干净纯澈,一眼能望到铺满鹅卵石的底部。 就是这么个平静又普通的水池,在落入净心的血液之后,异变陡生。 血珠如箭矢一样穿透水池,往下坠去。 不可视之物在池里腾挪转换,摇碎一池的平静。 似有什么要从水池的深处奔腾而上,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清晰,涌出池面的水簇拥成了一个纤瘦的人形,一双金黄色的竖目清清冷冷地挑眸望了过来,手执三叉戟便攻了过来! 好直截了当的打法,她喜欢! 召出玄武分身的净心见两人打得火热,生怕波及到自己,缩回龟壳之后,慢吞吞的发力滚到角落…… 他自觉做得很隐秘,不料却被全庙看了个正着。 有点丢人。 玄武化身没有灵智,只是本尊残余的力量投影,可依然是碾压层级的强大,三叉戟划过她的肩膀,发出刀剑相碰的刺耳声响。 无论从文学还是生物学角度,都极难想象人类的皮肉能发出这种声音。 来自真武化身诀的蓝光湛湛亮起。 每亮一次,都替她挡下一击。 这就是金海体的防御! 正当渡星河感叹玄武后裔掌握了一种何等可怕的防御传承时,真正的玄武后裔正缩成一团的角落瑟瑟发抖,溅起的水花都锋利如刃,流弹划在他的龟壳上,划拉出刺耳骇龟的动静。 最令净心害怕的,是他的新朋友一边打,还一边笑。 他悄悄看一眼,见到好朋友的手臂挂了彩,血都漫到水池里了。 净心一惊,发现她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什么人啊! 渡星河发现玄武分身是收着劲儿的,它招招皆非杀招,等于免费陪练。 半个时辰后,玄武化身便变回一滩池水。 渡星河没打尽兴,拍拍净心的龟壳,让他再捐两滴血出来。 再打两回合之后,玄武分再唤不出来了。 净心嘤嘤道:“每天只能召唤三次。” 渡星河内视己身,在高强度对抗下,她的灵力也用得七七八八了,只好盘腿打坐。 她闭门冥想,同时呼唤系统:“我想要个精神空间里的陪练。” 系统:【宿主,你要不再想想自己在说什么。】 渡星河心思一转,道:“许多宫斗小说中,提及男人宠爱一个女人,最终看的也是床榻上的体验,也有一些作者设定秀女进宫前会为了争宠,请嬷嬷教自己取悦男人的手段,那我就是想要个类似的陪练。” 系统怀疑宿主要干一些过不了审的事儿,并且掌握了初步证据。 渡星河:“只不过,对方会的房中术得按我设定的来。” 系统退让一步,接受了给她一个房中术陪练。 只不过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比一的,避免宿主沉迷房中术。 系统说:【其实以前有宿主也提过同样的要求,不过最后她发现模拟出来的人比皇帝的滋味好出百倍,渐渐消极怠工,也不愿意侍寝了。请宿主分清虚拟和现实。】 渡星河让它放一百个心! 心随意动,渡星河给模拟对手输入她学过的功法,并且将强度提升结丹巅峰,实力大约等同在药王境内,师兄雇佣来的那位雷灵根修士天笑。 空无别物的精神空间里,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渡星河没给它设计长相,所以本应有着五官的地方如今一片空白,宿主输入的武学和系统给予它的指令融合在一起——它要教导宿主行房,但行房就是把面前的人打到失去行动能力吗? 模拟出来的精神体不会怀疑主人,它忠实地执行命令,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渡星河变成一位房中术高手。 系统将宿主的设定纪录在案,下次再绑定新宿主,就能用上现成的了。 嘿嘿。 …… 待至灵力恢复得差不多时,渡星河再次睁开眼。 啊,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行房啊。 “休息够了,”渡星河起来活动手腕,没忘一脚把窝在旁边的净心踢起来:“过来,开始学第二重。” 缩起来才睡了一会儿的他迷茫地眼眸半阖:“我、我寻思我们也没有休息啊……你刚才不是醒着在打坐?不睡觉吗?” “结丹修士睡什么觉?打坐冥想就是休息。” 渡星河很费解地看向他。 从前,净心对外界的了解途径只有看海购来的话本,如今又多了一个渡星河。 外面的人类修士过着多么艰苦的生活啊,小乌龟肃然起敬。 他被押到第二重功法的壁画面前。 真武化身诀的第二重,教的是吸取天地间日月精华和五行之力化为己用,在炼成第一重之后,修炼此功法者在体内便会多出五条经脉,象征五行之意,许多力量能在其中完美的汇聚、融合,更能在皮肤之下形成冥力脉络,在短时间,能够将自身强度提升到到媲美真正的玄武。 于是,又名真武化身诀。 “我有多了五条经脉吗?算了,看看你的。” 渡星河把小乌龟翻来复去的查看,手贴在龟腹,臊得净心满脸通红:“渡施主,我还没成婚呢,你这样叫我以后的妻主怎么看我,呜呜……我不清白了……”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跟摆弄一只巴西龟没啥分别。 他的腹甲没有其他高龄海僧繁复的纹路,往接近心脏处的腹甲上以灵力查探,果然有两条经脉和别处的不同。 渡星河安慰他:“也没人知道,你还是清白的。” 观看庙内直播的众海僧:“……” 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渡星河在同样的位置自查一番。 这一查,心中跟着一沉。 “渡施主,你怎么啦?” 看见好朋友的脸色一沉再沉,净心拍拍自己的脸颊,待羞色消褪,才上前关切。 “……我真傻,我早该知道的……” 渡星河扶额苦笑,被自己气笑了,心中复杂情感无处宣泄,便一手扣住他的龟壳,顺时针一扭,看小乌龟高速运转并发出呜呜呜的惊叫,顿时宽慰许多。 净心多长了五条经脉,她长了十条! 当他激活功法时,腹甲近心脏处会浮现蓝光纹路。 而她的树枝状脉胳,则能从心脏上下延伸到颈项和小腹。 “怎、怎么啦……”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净心晕头转向的,仍不忘关怀他的好朋友。 渡星河:“没事,来修炼吧。” “……” 他倒宁愿有事了! 渡星河不管他心中的忧愁,看他如此关心自己,自己还百般欺负他,实在有点不该,便又变出一盒回灵丹来,掰开他的嘴服下:“这是帮助你恢复妖力的,其实你最大的问题是缺少战意,总想着避战如何能变强呢?没关系,你这毛病我也有解法。” 她从系统商城兑出暖情丹喂小乌龟。 净心只觉丹田处涌出莫名灼热,灵台闷闷的,他大吃一惊:“渡施主,这就是战意吗?我记住了!” “是的,以后你再有这种感觉,就是想和别人切磋或者修炼了。” 她谆谆善诱。 渡星河再次请出金海球,在玄武力量下凝练出淡蓝色的冥纹,吸收五行之力,汇聚到长剑之上。 多出来的五条经脉,她暂时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日子的好坏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得到的机遇已经太多,一时半会搞不明白,那就不去烦恼,潜心修炼便是。 很快地,渡星河就不满足于蛇口涌出来的金海了。 既然玄武塑像后面有一整片的金海,她能不能到里面去? 身随意动,渡星河顺着水流,游入蛇口。 “这里的力量更精纯!” 渡星河曾数度与心月双修,感受过水灵根修士的灵力,当时便以为这是水的极致。来到玄武殿后,才明白人外有人,妖外有妖,在掌管天地之力的上古神兽面前,个体的天赋还是差远矣。 丝丝蓝光在金海中显现,绞过她的身躯。 她体内的十条新生经脉仿佛磁铁遇到了异极,不可抗地相互吸引,汲取里面的力量,条条脉络被被暴力扩张。 如果有人看到这时的渡星河,会发现她原本白皙如凝脂的皮肤上暴起树状脉络,似由顶好的海蓝宝石精雕而成,浑身透着一股极淡的青蓝之色。 似是不悦她的闯入,海水浪涛嘶鸣。 渡星河只在里面待了十息,就被更强的海力推拒出来。 “哇!” 净心看见渡星河被玄武塑像“吐”了出来,赶忙上前接住她,见她浑身冒出丝状血点,便手忙脚乱地为她疗伤。海族妖力近水,多少带点治疗能力,沁人心脾的妖力涌入四肢百骸,她登时好受许多,半阖着眼摸了一把身旁人的头发:“谢谢你,心月。” 净心梗了一下,瓮声瓮气地强调:“我是净心,不是心月!” “嗯?” 渡星河单手撑着上身坐起来。 净心还要闹,却见她睁眼望过来的左眼尽是血红,几乎看不见中间的瞳仁了,才心惊地住了嘴。 渡星河倾前身,眯起完好的那只右眼仔细地端详了一会:“是我认错了,对不起。” 她摸了摸净心的头。 纵然他不止百岁,按海僧的寿命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小朋友,加上身高只比她的腰高一点,她看待他就跟邻家小弟弟般,揍归揍,疼是疼:“谢谢你,净心,要不是你我估计要好得更慢。” 方才海水震荡之下,渡星河受了内伤。 “我把眼底的瘀血清出来,你再帮我治一下。” 净心:“啊???” 他没惊叫完,渡星河就划开了自己的左眼放血。 净心手忙脚乱地将淡绿妖力传输到她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她愣是没喊一声疼,只是出神地看向前方,血从眼眶里落下,淌过脸颊。 “是不是很疼啊?”净心问:“你好端端的冲进玄武大人的塑像里干什么?” “里面的力量更加精纯,但我暂时承受不住,差点就爆了。” “……” “但我这不是没爆么?” 渡星河唇畔浮现笑意,经过更精纯的金海洗礼后,她又朝目标近了一分。 海僧都是佛系的性子,历来就没出过一个修炼如此急躁的后裔,径直就往祖宗金身的嗓眼里钻,一边钻,一边哈哈大笑好纯正的力量。 玄武意识要是还在此世间,怕也是要被她吓吐。 “在试炼之地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刚才……玄武大人的塑像想来只是想把你吐出来。” “嗯,我有控制好分寸,没有硬闯。”她笑说。 当渡星河发现快到极限的时候,就顺从海水流势把自己冲刷出来。 以她现在的肉身强度,从高处摔到地面也是毫发无伤。 将玄武殿探索了一遍之后,渡星河给自己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完整行程—— 每日挑战三次玄武分身。 试探玄武塑像对她的忍耐程度,把自己弄得血呼刺啦之后,让净心来治疗。 待到灵力耗尽,便闭目在精神空间里练习全新版本的房中术,由肘击进化到游天身法,可谓龙骧虎步,神鬼莫测。 【宿主,为什么你练习房中术需要这么大的空间呢?不是要一张床就够了吗?】 期间,系统也有过怀疑。 渡星河理直气壮:“一般人的床榻岂可和龙床相提并论?系统你狭隘了。” 系统:【原来如此。】 渡星河这行程排的,被万法庙内的海僧们看在眼内,不禁心生惧意。 在不受外力影响下,海僧能寿达七八千年。 长寿换来的是消极的战斗欲望和缓慢的进境,天生不喜开拓地盘,只想在深海中龟着——这么长的寿命,要都像渡星河这么活,得多痛苦啊?人类修士,恐怖如斯! “我、我真的练不动了,渡施主饶了我叭……我只是一只龟龟……” 净心就像一只误入996大厂的咸鱼,被卷生卷死,怀疑龟生。 如果慈悲海以外的世界都是这样的话,他就再也不提想出去游历的话了! 五日内,渡星河硬生生靠着冲击玄武塑像的咽喉,借最精纯的玄冥之力将十条新生经脉拓宽打通,也轻松汇聚周围的冥力为己所用,甚至能凝聚到长剑和身体各处。 “净心你看。” 听到渡施主叫自己的名字,累得快归西的净心才勉力掀起眼皮。 在他的视角里,渡星河已然分出了三个重影。 她抬起手,皮下的血管闪烁起湛然蓝光。 不过瞬息之间,她的右手手背便聚炼起一层青色腕甲:“真武化身诀的二重炼至极致,便能将玄冥之力外放凝炼成战甲,覆盖全身,你难道不想要吗?我现在只能聚出巴掌大的战甲,你是玄武后裔,认真修炼起来该不会比我慢。” 净心气若游丝:“我承认你才是真正的玄武后裔,我只是一只海龟,你就饶了龟龟叭……” 见他的确不想要,渡星河才遗憾地由他去罢。 玄武残留下来的力量太诱人,她一度想改变主意,干脆长留在此地,或者待到三月之期,再去应苍帝的墓里领取自己的法宝——鲛城的事与她何干呢?但她一合眼,就会想起惨死的贝贝,被掳走的女鲛,还有分明只有一面之缘,却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宫主和格日乐。 但那些,都不是催促她学成离开的关键原因。 “龟龟,你不渴望力量,是因为还没碰到无能为力的时候。” 渡星河坐在净心旁边,拍了拍他的龟壳。 每当她回忆起鲛城的事,被封存的前世记忆便针刺般痛:“愤怒的尽头是无奈,我不要因为不够强而愤怒,我就要开开心心的到处恣意妄为。” 净心的眼皮颤了颤,仰头看她:“所以这就是你每次把自己搞成血人还在笑的原因吗?” “那不然呢?” “我以为你喜欢挨揍。” 小乌龟不懂她。 真武化身诀的第三重,才真正涉猎到“攻击”的范畴。 玄武留下来的绝学,自然不只是单纯的挨打。 炼成金海体,打通新经脉后,炼者的肉身达到无懈境的强度,能够将吸取在体内的冥力变成一个微型漩涡,接着把翻倍的力量击打出去,震荡破敌。 而渡星河发现,这跟玄武塑像把自己“吐”出来的力量很像。 “海浪的冲击力是乘法,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拍打膝盖,一重接一重浪,最后化作海啸崩山之势。” 渡星河暗道:“这跟摧雪峰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真武化身诀还有一点,它不仅能吸取五行之力,还能将敌人之前打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吸收,积聚,再打出去,其武学理念很接近太极的借力打力。 想通这一点,渡星河就不知疲倦地嗑药猛练。 玄武殿里是有海鲜的,净心就要吃从金海里掉出来的小鱼和扇贝。 他将肉都剔好了要分享给好朋友,却被渡星河婉拒——不提她本就辟谷,即使她不辟谷,光是吃下去的丹药数量,就够把胃塞得满满当当,根本不会感到半点饥饿。 就这修炼强度,让万法庙内的海僧都有点不是滋味:“我们玄武殿待着,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我当年在里面也没这么急着出来啊。” “她半个月把我们练上十年乃至百年的功法学会,我们面子该哪搁摆?” 若是用海僧的寿命长度来对比修士,三百年之期也就一次长点的夏季训练营,人少进去还有点无聊,人多进去就跟摆脱长辈管束的欢乐小天地似的,每天就是吃喝玩乐睡大觉。 真武化身诀? 玩无聊了才学一下,谁也没想过能天天叫玄武大人的分身出来陪练。 这修炼拼搏程度,自不能和渡星河相比。 “她好歹是结丹修士,也有数百年寿命,至于吗?” 海僧们看得心虚不已。 无论看客作何感受,渡星河已经初步掌握到第三重的力量了。 …… “净心!” 渡星河一叫净心的名字,他就很自觉地把胳膊伸出来,任她取血。 血滴落在水池里,被蛇鳞覆盖半张脸的玄武化身又被召唤了出来。纵然它没有感情,净心仿佛也在它身上窥见到了一丝无语和疲惫…… 它手持三叉戟,两周如一日地欺身攻了过来。 渡星河抬手,苍绿腕甲在刹那间覆上手腕,戟刃划拉过腕甲,后者毫发未伤。 玄武分身轻皱眉头,切换攻势。 随着她开始吸收周围的冥力,腰腹和颈项处经脉亮光大作,它的一招一式被她尽数吸收,再震荡出去!硬吃她一招剑式,它的身影微晃,发梢现出水意。 “好!” 这是渡星河第一次把它打得形神不稳。 下一刻,异变再次陡生。 周围的池水蒸腾成雾,将玄武分身包裹其中,当烟雾散去时,它便从纤瘦的蛇鳞少年变成了浑身严丝合缝地覆盖全身的战士。 饶是渡星河,也不禁吃了一惊: “你还有第二形态?” 十五日之期将近,渡星河知道自己不剩下多少时间了,她最好速战速决,获得玄武分身的认可。 可是要怎么打破这一身的战甲? 玄武战士并没有着急发起攻势,而是静静地和她隔水相望。 她现在尽全力也只能让战甲覆盖到差不多小臂的长度。 万法庙内,主持点评:“她已经非常厉害了,但玄武殿内的试炼不能操之过急,待她能让苍甲覆盖八成的身体时,才有和玄武大人分身一战之力。” 有海僧提出:“她是修士,说不定身上有其他防御法宝能用?要是高阶防御法宝的话,效用也等同苍甲了。” “嗯,这要看她的造化了。” 如果储物戒里有备着高阶防御法宝,运气亦是实力的一部份。 …… 沉思片刻,渡星河觉得自己需要一件防具。 她把目光缓缓转移到旁边扒扇贝吃的海僧净心身上。 小乌龟:“嘎?” 小乌龟:“啊啊啊啊渡施主你把我提起来干什么——” “把四肢缩回去,凝聚妖力到龟壳上。” 渡星河一手提剑,一手拿着新得的盾牌,向玄武战士发起冲刺! 第115章 玄武义女? 渡星河混迹江湖当散修一年多积累下来最有用的经验,便是强者不拘泥武器。 诚然,她是剑修。 但别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锅碗瓢盆一样管用。 龟腹没有把手可握,渡星河就用灵力吸附,龟壳本就坚硬,净心在求生意志的爆发下,真武化身诀的水平再上一个阶梯,强化过的三叉戟竟是不能伤他分毫! 战意滔天,风声啸啸。 海僧们:“不对,玄武殿哪来的风声?” 主持道心动摇:“……是我儿子的哭声啊!” 渡星河手提挚友,且战且进,与玄武分身战得难分难解,动态视力不够好的,只能见到残影晃来晃去。 “呜呜呜,还要打多久啊……” 当事龟的感想就是想吐,非常想吐。 这始终是一场试炼,而非生死搏斗,玄武分身在看似包裹全身的战甲下,仍然有一些部位是相对薄弱的,经过渡星河观察后,发现分别在其后颈和眉心。 “快了,强者分高下只在刹那之间。” “那、那你快点,我快坚持不住了……” 净心气若游丝地说。 但当三叉戟哐哐哐劈在他的背壳上时,光芒湛湛,愣是全程保持着高强度的真武化身。 “你不是坚持得挺好的吗?这些日子来我有观察过你,不愧是真正的玄武后裔,你的妖力起码能保持一个时辰的真武化身。” 始终在用人家当手持盾牌,渡星河难得地夸奖道。 此话落在万法庙内海僧们的耳中,却是悚然一惊—— 这女修观察了净心那么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准备拿他当盾牌用的?好深沉的心思,好残酷的算计! 净心眼冒金星:“不、不是妖力的问题,是我晕得想吐。渡施主你也不想挥舞着一面会吐的盾牌吧。” 说时迟那时快,渡星河再次将蝎子小胖召唤出来,钻到龟馅里咬了他一口。 她冷静地说:“现在你吐出来的东西带麻痹毒了,面吐的话对着玄武分身吐。” 净心:“……” 海僧们:“……” 系统欣喜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宿主,我检测到很多人觉得你是位恶毒深沉的女子,看来宿主在宫斗路上非常成功!】 “啊。” 三叉戟险之又险地擦过渡星河的脸颊,她薄唇微勾,笑得格外兴致盎然。 净心还是要脸,努力忍住了没吐出来。 渡星河在战斗中还能分出神来瞥他一眼:“你要忍着也没关系,别咽回去就行……罢,咽回去也不打紧,我会给你解毒。” 玄武分身仿佛听不到二人的对话,只专注在攻击和防御里。 这段时间,渡星河天天跟他打,对它的战斗习惯了如指掌,它在同一场战斗中具备一定程度的学习能力,多次受到同样的攻击时,它会下意识地采用相同的应对方法。 在前十次进攻中,渡星河有意地针对它眉心的弱点,培养它将防御重点放在脸部的战斗习惯。 在第十一次,她提盾跃起,水池被蹬得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玄武分身抬手,用最坚硬的护臂挡住来自上方的攻势。 硕大的龟盾阴影笼罩住它,使它忽略了一闪而过的灵力动荡—— 渡星河从系统处获得的防御法器玉骨衣的固定技能,消耗灵力隐身。 隐身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即使是在平日,她也无法长时间地隐身行动,把它当成能够偷偷潜入秘地的隐形衣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现在的她,也仅仅能做到隐身两秒。 两秒的时间。 对于潜入来说太短,对战斗,却太长了。 渡星河任由龟盾自由落体,她则是借助对龟盾往下蹬的力,隐身凌空翻到玄武分身的身后,一剑刺入它最薄弱的后颈,积压成百层的冥力在它的要害处震荡开来。 电光石火之间,玄武分身的所有动作都停滞住。 哐当一声,小乌龟落到水池,咕噜咕噜地沉了下去。 一切尘埃落定。 玄武分身重新化作一滩水。 玄武殿再次响起轰隆轰隆的动静,一股风从上方涌入,将渡星河托起。她没忘记把水池里的净心捞起来,两人迎着风往上升,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往储物戒里灌了大量的金海水,甚至试图抠点碎石走。 可惜,渡星河没有得逞,就被吐回了万法庙的冰冷地板上。 环顾四周,正是她来时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周围多了数十只不同深浅的绿色圆滚滚,颜色最深的那一只,墨绿得近乎纯黑。 敌我未明,渡星河抄起盾牌抵在身前,警戒地看向他们,再缓缓道:“我没有敌意,来到此地只是受他人所托,前来万法庙归还贵派重宝罗刹棍。” 为首的墨绿色龟僧定定地看住她: “我相信你没有敌意,但是……” 他悠悠地叹气:“施主,能否先把我儿放下来?” 渡星河顿住,面不改色地将再次被提起的净心放回地上,他迈着小短腿爬回主持身边,怯怯地唤:“爹!渡星河她是我新交的朋友,你们不知道,她在试炼之地对我很好的,你们不要凶她。” 把试炼全程都看在眼内的海僧们顿觉悲哀。 自家孩子傻成这样子,救回来怕也是流口水的伽货色。 “你是历年来最快得到玄武大人分身认可的海僧,”主持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而看向渡星河:“我们的玄武殿本来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当中出了一些差错,真武化身诀不能流落到外人手上,不然按庙规论罪过,子债父偿,我得自废千年道行。” 海僧们大惊,净心更是流下了宽条泪: “都怪我,爹!要废就废我的,不要废你的!我可以倒欠七百年!” “好孩子。” 净心扑到主持的龟背上,哭得更凶了。 主持平静地说:“但因为我现在是主持,所以我决定废掉这一条庙规。” 净心一下子就止住了眼泪。 渡星河适时附和:“主持英明,缘份的事来得突然,怎能视作你的罪过呢。” “施主说得很对。” 主持颔首,话停在嘴边,迟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提出要渡施主认玄武大人作老祖呢?对方要怎么跟自己的爹娘和宗门交代? 即使是在万法庙里德高望气重的主持,也会有犹豫的时候。 随着他的沉默,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渡星河开着系统视角环顾一圈,海僧们被识别为了宫廷池塘里的乌龟,每一只都道行高得让她心惊,对方占尽数量和实力优势,甚至能说出废去修行这样的话,她要是再硬碰硬,必然对她极为不利!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渡星河便是俊杰中的翘楚。 “诸位,我已被融羽真人收入门下,虽然只是挂名弟子,可暂时也不想再拜入其他宗门……” 果然! 人类修士都是很有傲骨的…… 海僧们正忐忑焦急着,便见这人类修士抱拳作揖: “玄武大人的绝学不能流落到外人手中,那如果我不是外人呢?既然我有缘踏入玄武殿,不如就将玄武大人拜作义父吧!可能你们不知道,我打小就没了爹娘,最渴望父爱。” 一言出,满座惊。 海僧们没想到是她思想觉悟得这么快,主持则是认为她认玄武大人为义父的话,辈份有点太高了。 净心打断:“慢着。” 正当也想提出此事再议的主持感叹自家崽靠谱了一回时,净心接着说:“这事得征求玄武大人的同意,我们去起卦吧。” ……真要拿这种事去打扰玄武大人吗? 偏偏海僧们都是优柔寡断的慢性子,愣是等到全体回到庙中,开始起卦了,也没人提出异议来。 噼啪、噼啪…… 龟甲灼卜,主持起卦。 在修仙世界,这类占卜是真的能直达天听。 对着玄武这个等级的存在使用金手指风险太大,火光映进渡星河眼里,她已经在思索认义父之后,能去攀附什么关系。 实在不行,她也跟着出家吧! 渡星河正出神地想着,占卜却有了结果。 “……吉,” 主持用一种不可思议,如梦似幻的语气迟疑地宣判: “玄武大人同意了。” 第116章 再返鲛城,血洗黑齿 不怪主持惊讶,渡星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走上前,想亲眼确认占卜的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不如二次占卜确认一下玄武大人的意思?” “我们不能经常拿事情去打扰玄武大人,每次回应都是真言。” 主持摇了摇头。 有了玄武大人作保,海僧们这才真正地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渡星河从万法庙海僧的口中得知,玄武已经不在这个位面,留在慈悲海里的尸体更像是被它从舍弃的前躯,如今成为了更高等的存在,不会干涉此间的琐事,光是残留的力量便足够保护它们偏安一隅。 “原本我只是想让你给玄武大人上香,磕个头就送你走。” 主持将用来占卜的龟壳妥善地封存起来,叹道:“看来渡施主是真的跟我们有缘,我们不会质疑玄武大人的意思,你愿意留下来的话,日后待遇一切比照着我来,我会亲自教导你真武化身诀的后三重。” 玄武的决定即为万法庙的最高意志。 没有一个海僧提出异议,甚至为渡星河让开路来。 “——不过,我猜渡施主不会留下来。” 主持的龟馅是位面容和蔼的老者,他定睛望向猛地抬起头的渡星河,缓缓说道:“我参透不了玄武大人的用意,但你始终是人,不是海僧,我们待在这里吸收玄冥之力就能增长修为,延长寿命,修士却需要到处游历,方能求得长生道,留你在深海孤庙之中,就是扼杀你的未来。” 主持完全道出了她的所想。 “此地幽清避世,其实是静修的好去处,”渡星河将手放在剑上:“可惜我有必须去做的事。” 拯救鲛城,还有仙盟大比。 她的性格注定只能一直和他人产生连结,认可她的道的,便追随她而来。 “净心从试炼之地出来得那么早,是沾了你的光。” “他是个怪孩子,明明同为海僧,却向往外面花团锦绣的热闹生活,我拘得他一时,拘不了他一世。” “我会压着他把真武化身诀修炼得更加熟练……” 不等主持把铺垫的话说完,渡星河就用一百宫斗积分从系统商城里换取了一个“定情信物”,戴在净心的手上:“等他修炼到家,有了自保之力后,主持就让他带着信物来找我。” 她储物戒里放的全是药材和实用物品。 挑不出一样能当信物的,只能在商城里现买了。 净心欢喜地摸了摸那龙纹式样的玉佩:“雕工好精巧的暖玉,上面的纹路是有什么讲究吗?” 系统:【非常有讲究!】 【龙纹佩】:赠给皇帝的定情信物,适合有一定雕工基础的宿主。龙佩赠天子,他望之生喜,日日佩戴,便会极为缓慢地增加对宿主的信任。 渡星河微微一笑:“因为我有时觉得自己很像真龙天子。” 海僧们瞳孔地震。 主持惊疑不定:“主要是哪里像……?” 他也没看出来对方有当帝王的面相啊。 渡星河:“谁说我不好,我都想诛九族赐自尽。” 主持开始忧虑起了自家儿子日后伴君如伴虎的生活。 好在他儿子没心眼,对新朋友是满心满眼的信赖和喜爱:净心对新得的玉佩礼物爱不释手,苍绿色的一团绕着渡星河打转:“你特别好!谁说你不好,我都不同意!我一头撞死他!” 哎呀,跟帝王有关的话本子他也很爱看。 她是帝王,那他以后岂不是御前带刀侍卫? 渡星河摸了摸他的龟壳:“我相信你一定能护驾的。” …… 和宫主的约定在即,渡星河便婉拒了主持的盛情邀约,在净心的不舍相送下,再次一头跃进流动的海水之中。冰冷的海水迎面而过,她遁光朝北游,期间打开玉牒,在师门群里看到了融羽真人的回复。 融羽:“星河,你见到沧衡子了吗?” 沧九重:“呵呵,沧衡子。” 融羽:“丹炉的事不着急,你在慈悲海的话……那边有许多邪丹师,你万事要小心,有事向沧衡子求助,欠他人情不要紧,我来还。” 沧九重:“哟哟哟,有事向沧衡子求助。” [沧九重已被禁止发言] 融羽:“月芽种确是生长在临魔海沟的一种药材,但它的作用不是提升丹药的稳定性,是许多邪丹方中不可或缺的一昧。星河,天道对灵兽和修士一视同仁,灵兽可以入丹,为什么修士不能入丹?修士的灵根和丹田气海中有许多增强丹毒的物质,用修士作药材炼成的丹,灵兽吃得,人却吃不得,服之痴狂入魔,道心破碎。” 融羽:“除非有虚无尘和月芽种中和毒性,方能稀释一二。” 融羽:“黑齿城住着的黑齿鲛人,对北溟鲛人来说固然强大,放眼平云大陆却算不得角色,两边鲛人数目加起来,连一个小国都凑不齐,为什么海主没有彻底消灭它们?背后牵连甚广,你行事务必万事要小心。” 看着师父再三提醒要小心行事,渡星河心中一暖:“师父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 邪丹师的事,她暂不关心。 她只在乎自己见到的,既然黑齿鲛人犯在了她面前,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在前往北溟鲛城的路上,渡星河还想过,这次没有格日乐带路,她要如何进入内城? 当再次来到鲛城时,她便知自己多虑了。 原本固若金汤的城门被破坏殆尽,周围静悄悄的,就连鱼儿也不敢接近鲛城,生怕被波及。原本守城的鲛兵如今人去城空,她依着上次的记忆,经过坊市,家家门户紧闭,偶尔能见到男鲛的尸体随意地在路边飘浮,海水时刻流动,鲛城内却是蒙上了一片驱之不散的猩红。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大开杀戒。 周遭除了自己游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静得令人压抑。 渡星河握住剑。 在快要游到水晶宫前,终于听到了动静。 “他娘的,这儿真难闯!” “我们就守在外面,看里面的鲛人能躲得了多久!” 水晶宫外,全是张开背鳍,凶神恶煞的黑齿。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矛戟,刺向水晶宫的防护结界,结界纹风未动,便有黑齿犹豫道:“水晶宫里肯定有粮食储备,我们岂不是要在这熬很久?” “愚蠢。” 大多黑齿都长了张满是横肉的脸,这次为首的黑齿小将虽然同样有着灰色的皮肤,模样却清秀许多,凤眸微眯,透出凉薄的阴狠来:“粮食是充足,但北溟鲛人的肌肤娇嫩,多日不换水,必然痒痛发红溃烂。” 黑齿小将轻笑: “她们最多再忍十天!” “我劝你们别负隅顽抗了,皮肤都烂完,就不招人疼了!” 美丽是造物主给予北溟鲛人的枷锁。 黑齿小将说得不错,养在水晶宫里的鲛人不分男女,平日里都格外娇气,即使在紧要关头愿意咬牙忍耐,还是无法阻止皮肤的自然反应…… 但他还是猜错了一点。 十天不换水是水晶宫鲛人的极限,可宫主得知黑齿攻破城门后,硬是收留了大量鲛人和年幼小鲛,原本就窘迫的资源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今日,已是水晶宫的极限。 “宫主,就让水晶宫里的女鲛出去吧!” 宫里的鲛姬商量过后,到九层请求宫主:“黑齿要女鲛去繁衍后代,必然不会杀伤我们的性命,男鲛落到他们手上,才是真的活不了。” 鲛城内,被杀害后随意丢弃的,都是黑齿眼中没有用的男鲛。 看见宫主原本珍珠白的漂亮鱼尾巴溃红了大片,出现巴掌大的剥落痕迹,鲛姬心痛难忍。越漂亮越易碎,宫主是水晶宫里最美的鲛人,即使未分化性别,也能看出其绝世姿容。 宫主平时对水质的要求就很高,如今同样的海水闷在结界之内,水质日渐一日的混浊,他就是最先出现过敏症状的。 宫主摇了摇头:“再等等!” “宫主……” “谁都不许出去。” 那女修答应过她,会在十五日之内回来的。 这次黑齿城派出了近千名精锐,破城扬威一番后留下百人队伍死守水晶宫,享受折磨北溟鲛人的乐趣。两边的战斗力过于悬殊,挣扎也是螳臂挡车,甚至有黑齿觉得鲛人的反抗甚是可爱,想要逗弄一二。 渡星河打得过他们吗? 宫主不确定。 这原也不关她的事,她大可看一眼就掉头离开的。 在黑齿攻入城内的时候,格日乐为了保护一个叫阿螺的女鲛,将传送符用在了她身上,将她传去市集,自己几乎命丧黑齿刀,好在宫主游得格外快,把人夹在肋下奔回结界里,才捡回一条小命,如今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发着高热只会叫娘亲。 宫主何尝不想娘亲。 面对灭族之灾,本应由海主救鲛城于水火。 尾巴痒痛难当,过敏导致的发热让宫主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乌睫半阖,他抬起手:“芙蓉,扶我躺一会。” 握住他手的,却不是记忆中侍从柔嫩的手。 宫主惊慌地睁圆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逆着光的纤瘦身影—— “我没来晚吧?” 渡星河不确定地说。 “姐姐你怎么进来的?结界……” 顾不上叙旧,宫主连滚带爬地来到海慈晶球面前,这是海主赏赐给他的生日礼物,整个保护水晶宫的结界都由他的妖力维持,经由海慈晶球的折射,加强数倍不止,才将黑齿挡在宫外。 只是宫主高热烧得厉害,再也无法保持结界。 渡星河:“原来是意外吗?我寻思你在跟我打配合呢。” 渡星河没有以一打多的经验,对方看起来还是正规军,她正苦思如何突袭,就见到黑齿兵们因为水晶宫结界消失而狂欢不已,即将摘取胜利果实的兴奋冲昏了他们的头脑,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先杀将领,制造混乱,再逐一击破。 从万法庙学到的真武化身诀派上用场,那刀剑矛戟根本无法伤她分毫,黑齿兵们只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在鲛群中来回穿梭,收割性命,吓得四散奔逃。 “本来可以来得更快的,他们逃跑的方向不一,我杀起来有点麻烦。” “抓了两只活的,等下想想怎么处置吧!” 辛劳杀了半天鱼的渡星河往地板上一躺,叹气:“还真有点累啊,我也来躺躺……话说你这尾巴怎么回事?是他们说的太久没换水导致的?喂?你还好吗?” 两人上回相见,宫主还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 特别像渡星河的认知之中,长袖善舞的花魁歌姬,此时却呆坐在她面前,愣愣地看着她,苍白脸颊透着红,她都有点担心他烧傻了: “别看我跟水灵根沾边,我不会疗伤治病啊。” 她只好将手臂上的麒麟召唤出来,叫夜麒为他治疗,又拿茶杯接了点她从玄武殿搜刮走的金海水喂宫主喝两口。 也不知道是哪样起了作用,宫主的高热居然消下去了。 “可惜了这条漂亮尾巴。” 渡星河的目光落在他那稀有的珍珠白尾巴上。 “漂亮没用,又保护不了鲛城,” 宫主闷闷地说,随即蜷起鱼尾巴:“能得到姐姐一句漂亮的评价,倒也算是它最大的用处……只要不再困在混浊的海水里,它很快就会恢复了,姐姐不必担忧。” “我没受伤,还请姐姐出手,为格日乐治疗。” 听到那最会明哲保身的向导受伤了,渡星河略感意外。 当见到格日乐本人时,她顿时觉得“受伤”这词是保守了。 他的大半个身子被黑齿劈开,浸泡在药池里,伤处用鲛纱绑着,渡星河只能把夜麒留在他旁边,给他治疗伤势,又喂他吃下稀释过的疗伤丹药,才跟随宫主去审讯活捉的两只黑齿。 两只黑齿就被绑在水晶宫的大门外,旁边是被渡星河全杀了的黑齿兵。 因是仇敌尸体,宫主见了便露出两分快意,只是疑惑:“我记得前些天看守在水晶宫结界外的黑齿兵不止这点……” 提到这,渡星河有两分讪然:“有些被我的灵宠吃了。” 凝麟脾气暴躁又容易饿,好不容易放出来撒欢,便把黑齿军当作了海鲜自助餐,吃得不亦乐乎,剩下的这些它都要求母亲留着让它当晚膳,最好再加点调料,它想吃酸菜鱼。 “原来如此。” 宫主恍然,平静地接受这件事。 倒是那被活捉的两名黑齿兵,面上纷纷露出恐惧和仇恨的神色 要不是嘴巴被塞进布帛,他们定要破口大骂。 宫主见他们神色不忿,淡淡道:“塞进你们嘴巴的绞纱由我们水晶宫绣工最好的男鲛所织,你应该感到荣幸。” 黑齿把北溟女鲛视作自家资源,暗算海主,攻城掳掠,笔笔仇恨罄竹难书。 渡星河施术防止二人咬舌自尽,才让人将他们口中的布帛取出。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们大王不会放过你的!畜生!居然敢杀我们的鲛兵!” 右边的黑齿兵呸的一声。 北溟鲛人性子平和,即使满心仇恨,宫主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审讯。 渡星河淡淡扫他们一眼,便有一只透明晶蝎从后颈里爬出来,落到二人面前:“先给他们来一个时辰的套餐吧,别整疯了,我还要问话呢。” 第117章 以一敌四,险胜! 把审问犯人的活儿交给小胖后,渡星河就优哉游哉地回到水晶宫里歇着了。 身为这次拯救行动的大英雄,她往沙发上一躺,周围便有美貌鲛人缠了上来,葡萄都剥好了皮喂到她嘴边。渡星河本想以辟谷为由拒绝,岂料手刚推过去,就碰到了一片丰盈,阵阵幽香隔水传来,她只好欲言又止地收回手。 唉,漂亮姐姐太多,也是种烦恼啊! “姐姐喜欢男鲛还是女鲛?我还没发愿分化性别,只想追随像姐姐一样的强者。” 年轻鲛人带着满身的水泽之气,秀发披散在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巴掌大的脸庞仰起来,楚楚地说话,连语调都微哽:“今日若不是姐姐来了,我们怕是要落到黑齿的手中。” 这只鲛人还小,身量也短,算上尾巴也没渡星河长,眉眼却有难辨雌雄的妩媚清丽。想来要是分化为男鲛,定也是位俊美无双的郎君:“求姐姐垂怜。” “渡仙长不喜欢别人粘在她身上。” 这时,宫主游过来,轻柔却不容反驳地拨开了那只年轻小鲛缠在渡星河身上的手。 “嗯,我不习惯贴得太近。” 对于其他簇拥在自己身侧,倒酒喂水果的,她却是默许了。 渡星河一点都不淡泊名利,可以不要好名声,但好事都干了,让她享受一下怎么了!莺莺燕燕俊男美女都用崇拜倾慕的目光看她,无微不至地伺候她,甚至有鲛人拿热过的鲛纱巾给她擦手抹足,来晚了连内围的位置都蹭不上,只能艳羡地在外围吹拉弹唱。 看出来渡星河更愿意让女鲛贴贴,宫主就让已经分化为雄性的男鲛都离远一点儿,干斟茶递水的活。 宫主仗着职务之便,坐到她的身边:“渡仙长当真更喜欢女鲛?” 渡星河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你要说是鱼水之欢那种喜欢……那我该还是喜欢男的,只是暂时没这心思,看男看女都一样,那还是香香软软的女鲛靠过来会更好。” 如果是一剑飞升的屠龙神剑靠过来就更好了。 或者吃下之后修为能立刻到大乘期的宝丹也是一件美事—— 《重生后我把霸道宝剑拿下了》 《被赶出宗门,我转身白捡万年修为》 《她逃,法宝灵石机缘在身后狂追不止》 以上,才是渡星河想要的人生主旋律。 “姐姐,我也可以是香香软软的!”被挤到外围,只能负责弹琴的男鲛抗议。 渡星河没理他,闭目养神。 只是她闭目歇了没多久,原本被暂时收留在水晶宫里的鲛人崽崽听说恩人就在九层,便蜂拥而至,一个个才手臂长短,还不会通用语,只会咿呀卖萌的小人鱼淹没了渡星河。 成年鲛人她能一手推开,这小鱼崽她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只趴她头上吐泡泡的小人鱼扒拉开,渡星河掐指一算:“一个时辰了,我去看看那两个黑齿招了没。” 鲛人们让开,恭送恩人。 水晶宫外一片冷清,只有两个黑齿仍跪在原地。 蝎子身上蕴藏着渡星河一路搜刮而来,多不胜数的毒素,随便挑出一样便是海族从未体会过的剧痛,他们就能昏迷过去或者失去理智的资格都没有,神经被挑动得保持高度清醒。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死亡都是一种恩赐。 看守他们的鲛人向渡星河行礼。 “他们招了吗?” 鲛人一颤,羞愧道:“对不起渡仙长,他们没招。” “骨头这么硬?” 渡星河惊讶,摆手让那鲛人抬起头来:“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我来亲自问问他们。” 听到她的话,原本死鱼一样跪着的两个黑齿登时激动了。 他们喘着粗气,好像被抛到砧板上的鱼,崩溃喊道:“你到底要问什么?你都没问要知道啥,我怎么招啊!我能招啥啊!” “……嗯?我没问吗?” 渡星河一想,好像是真没问。 “本来想着问了,你们宁死不屈,我上刑你们再招,这流程多麻烦……那你们现在愿意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吗?” 两个抖成筛子的黑齿拼命点头,只求渡星河赐他们痛快一死。 可惜带他们留在此地攻破水晶宫的小将首当其冲地被她杀掉了,还活着的这俩在黑齿城中也是小兵,所知不多——黑齿城的规模是北溟鲛城的三倍,他们活得糙,饿起来连岩石都能啃:“攻打鲛城都用不着我们黑齿的真正精锐,你要去黑齿城送死我不阻止你,他们还能替我俩报仇。” 从他们口中问出黑齿兵的大致数目后,渡星河问:“城里修士多吗?” “修士……?是经常有炼丸子的来城里,炼丸子的也算修士吗?” 黑齿兵一脸茫然:“不是像你这样拿剑的才是修士?” 深海鱼充份表示了对修士的刻板印象,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炼丹师到了他们口中成了炼丸子的。 确定从二人身上挖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之后,渡星河才了结了他们的生命。 她回头,碰上鲛人担忧的目光。 黑齿的强大深深地刻印在每个北溟鲛人的认知里,他怕恩人不敌:“其实宫主这些日子都在考虑要不要将剩下的鲛人迁居到另一片海……” 只是故海难离,不到最后一刻,鲛人又怎舍得放弃。 “放心吧,以一人挡万军,那是元婴期高手干的事,”渡星河淡声说:“我要做的只是把因果瑚偷出来,给海主解毒。” “渡仙长……” “难道换个称呼她就不是海主了吗?” 黑齿兵攻入城内,不许鲛人再呼唤海主,吓唬他们黑齿王会有所感应,鲛人才被迫换了称呼。 “要记住一点。” “敌人越是反对,越是证明你们做对了。” …… 回到水晶宫里,渡星河让蝎子又抽了格日乐一管心头血后,就带着宫主出发了。 她将留守鲛城的黑齿兵杀了个片甲不留的好处显现出来了,没人传递消息回去,黑齿城的大军沉浸在大胜的狂欢之中——被宫主救进水晶宫的鲛人始终是很少也很幸运的一部份,剩下便被掳走当作战利品。 前往黑齿城的路上,海里静悄悄的。 就连往常带路的海族精魅都没了踪影。 渡星河本想再跟系统薅点羊毛,多囤系统积分才安心,可惜她“折磨士兵逼他吐露秘密,非常恶毒”的申请,被系统以【请不要玩弄食物】为由驳了回来——看来在系统那儿,鲛人是被判定为鱼类的。 “快到黑齿城了。” 宫主说完,便让渡星河将自己的双手绑起来,再戴上证明奴隶身份的项圈,由她牵着自己游。 成簇的亮光从远处荡来,黑齿城的城墙比鲛城要气派得多,牛高马大的黑齿身披黑甲,灰突突的脸庞上满是笑意,他们谈话不避着其他海族,渡星河的耳朵又灵,立刻就听到他们在谈论北溟鲛人: “我这次定要挑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鲛,前阵子抢回来的那个太老了,远不如刚分化的鲜嫩。” “你学学阿慎,他掳回来一只还有十年才分化的小鲛。” “十年!谁忍得了?” “看来你不懂养成,会少了很多乐趣啊!” 宫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只是他抬眼看见渡星河那平和的侧脸后,心又一下子稳回了胸腔里。 渡星河将她的剑收回储物戒里,用易容符变成明栀的脸庞,才牵着宫主来到城门前。 见有外人接近,守门的黑齿兵一收之前的嬉皮笑脸,手持月镰将她拦下:“名字,宗门,为什么来黑齿城?” “我叫明栀,师从九阳宗,是一个丹修。” “我听章锋前辈说,要来这里集会要献上一位女鲛……我没抓到女鲛,还没分化的可以么?” 渡星河直接报了两个仇家名字。 守城的黑齿兵用月镰挑开这女修身后鲛人的兜帽,露出一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庞后,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恨不得立刻就将这小鲛打包带回家里养起来:“好美的小鲛!” 那小鲛惊惶地发起抖来。 只是这黑齿兵很快意识到,这等美鲛多半是要上贡的,不由满脸憾色。 “小鲛充公,你进去吧。” “等等,你怎么就相信这鲛人是她抓来的?万一是鲛城奸细……” “北溟的鲛人性子高傲,即使是装假作戏,也不会容许别人给她戴项圈牵着走的。要我说,你就是太多疑了,炼丹师来黑齿城很奇怪吗?就要到那日子了啊!” 另一个黑齿兵被说服了,确认渡星河身上的确带着丹炉后,就为她让开了道路。 …… 黑齿城的城墙建得坚固巍然,内里却远不如北溟繁华。 黑齿鲛人过得糙,有住有吃就行,一身牛劲无处施为,经常当街就有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渡星河进城后便戴上了面纱,在一路上居然见到五、六个同样乔装打扮的修士。 她找了一个酒楼坐下想跟小二打听消息,就有私兵打扮的黑齿鲛人向她递交了请帖。 请帖来自黑齿王爷,得知有炼丹师入城,邀她今晚到香满楼二楼一叙。 一切都和章锋说的对上了。 “王爷想问一下,为什么章道长不来了?” 黑齿私兵礼貌垂询。 渡星河面不改色地说:“章道长上回在这儿买到的丹方还没研究明白,不愿出关,怕是要错过这次盛会了。” 章锋怕是都让野狗吃完了。 “帮我回你家主子的话,谢谢他的请帖,我会准时到的。” 渡星河淡淡一笑。 酒楼的菜色不及鲛城半分,她连茶水也没喝,仅仅是在这儿坐了一会,见目的达到,她便结账起身,准备寻找因果瑚。 黑齿鲛兵必然会严加看守,等到它作为拍卖品推出来,有其他修士盯着的前提下,渡星河也不敢说自己十拿九稳。 蛊蝎在浸润过格日乐的血之后能够指引前路,但那仅仅是一种虚无飘渺的灵感,不具备真正的指向性。 好在,她还有一个杀手锏。 “我要兑换一次【窥视帝踪】!” ——能够成为拍卖会的重头戏,它身上必然有着最深的气运。 而如果去错了…… 那白捡点其他好处,也不是不行。 有了两重保险,渡星河才开始行动,蛊蝎和【窥视帝踪】同时指引,只是她作为一个岸上人,在城中行动似乎颇为显眼,在经过长久的心理挣扎后,她走进僻静处,当再次走出大街后,背上便多了一层苍绿色的壳。 此壳,正是她用真武化身诀覆盖出来的。 只是和真正的海僧比,它足足少了一半,且也不是圆鼓鼓的,只是一层泛着苍绿的战甲。 由于黑齿城中有其他海族生活着,龟妖也是重要的生产力,渡星河经这么一变装后,投到她身上的目光也少了很多…… “娘亲你看!” “嘘,小声点,不许看了,人家怕是家里很穷,吃不上肉才导致只有半个壳的,你盯着姐姐看,姐姐等下要难受了。娘亲平时怎么教你的?” …… 渡星河听得一清二楚。 龟妖在黑齿城的地位较低,高大的黑齿鲛人连目光也不会施舍到她身上,倒让她有了低调行动的方便。 小胖将她引到黑齿城的中心地带来。 黑齿塔建得金碧辉煌,到处镶满金银玉石,虽然镶嵌的纹路毫无章法和艺术感可言,胜在量大管饱,一看就很贵,很豪华,且有重兵看守,个个在妖中都是结丹期的修为,两个黑齿小兵所言非虚,根本不用派出真正的精锐高手来,就轻松拿下北溟了。 好在,渡星河是偷鸡摸狗的高手。 打不过,便不打,她将外甲收回,寻找可乘之机。 黑齿塔建得庞大,同样为入侵者提供了许多漏洞,她寻了一处看守兵力最薄弱的地方,派出小胖偷袭——蛊修被平云大陆的修士忌惮排挤并非没有道理,用毒这玩意啊!高手都防不住! 两名黑齿兵被无声无息地放倒后,渡星河扬长而入。 黑齿塔里不点火,到处是大盆,里面放着车载斗量的夜明珠,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她闯入不到五分钟,外面便有了动静。 黑齿守卫怒吼:“有人闯入塔里,贼子应该不会走远,快!” 她服下禁灵丹,此丹被分类为毒丹,服下之后能让修士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灵力,等同凡人。可这时候,没了灵力波动的她,即使是真正的高手来到,并且释出神识扫描,恐怕也只会将她当作路过的小鱼。 最极致的气息隐匿,便是把自己变成凡人。 怎会有凡人入侵黑齿塔呢? 渡星河储物戒里有禁灵丹的解药,此毒随时能解,等同自由开关。 “快,不要惊动大王。” “可恶,我怎么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在他们寻找外来者的时候,渡星河已经摸到了黑齿塔的第三层。 底下人的生怕上面怪罪,不敢将有入侵者的事情上报,倒是让她偷到了更多方便行动的时间。 黑齿塔有七层,因果瑚恐怕就放在最高的地方。 渡星河闭了闭眼,脑中掠过许多想法。 她把假死的丹药给了宫主,让他佯装惊骇过度暴毙,只要“尸体”被弃出城外,就立刻复活遁逃。可此并非万全之计,黑齿鲛人茹毛饮血,并不介意把鲛尸当作一道美味的刺身。 要做的本就是刀尖舔血的事,又何来万全呢? 这么地想着,渡星河翻进了第七层,黑齿塔的塔尖。 四个金丹黑齿精卫看守着。 “嗯?鱼怎么会游到这边来?” 即使没有灵力气息,渡星河的来到依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黑齿鲛人作为慈悲海里的恶霸,平日只有他们踏平其他海中城池,到处抢掠作恶,上一次被攻入城内,还得追溯到海主发威。 因此,四名黑齿精卫只当是有鱼儿误闯,杀了即可,嘴边还带着笑意,姿态放松。 渡星河和前来检查的黑齿精卫,只有四步三墙之隔! 三步! 两步! 她想低调行事,偷了就走,可真要到避无可避的时候—— 那就不避。 黑齿精卫伸手出窗,迎接他右手的,是一把气势凛烈的长剑。 “有人杀进来了!” 黑齿暗卫大惊,却毫不犹豫地取月为镰,直接迎击,没有一丝犹豫。 黑齿鲛人从不惧战,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月镰拦腰劈砍,渡星河却轻轻一跃,踩着他的月镰作路,直取他的首级。他堪堪侧身避过,只偏移了受伤的部位,剑尖狠狠砍入他的肩膀,鲜血喷薄而出。 “好狠厉的剑法,这是岸上的剑修!” 迎击的黑齿精卫瞳孔紧缩,未有惧意,反而更加兴奋了。 剩余三名黑齿精卫也冲了上来。 在宽阔的房间里,月华四溅,看得人眼花缭乱。 被黑齿精卫摘下月镰沾上鲜血,威能不减反增,他们看出来人的实力虽然不在他们之下,却没强出多少,以一敌四,就是找死! 渡星河一拍手臂,灵兽嘶吼涌出,凶暴异常的凝麟直冲一只黑齿精卫噬咬,总觉得他和之前吃到的酸菜鱼是一个味的,就是这只刺有点多。 锋利的尖爪拍向黑齿精卫,在他的黑甲划出五道深深的裂痕,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我很久没尝过修士的血了,这个让我先吃!” 黑齿精卫杀意滔天,步伐迅猛。 下一刻,原本敏捷的身法却一滞,他面露惊愕,显然没想到方才深得他赞许的岸上剑修,居然会卑鄙无耻到在屋里放毒! “你竟然下毒!” “哈哈!我们九阳宗剑修,就是会在打架时下毒的!” 渡星河大笑一声,背后有月镰劈来,看似避不了,她却从储物戒中“取”出章锋的丹炉,死死扣在第二名黑齿精卫的头上。 四人既惊且怒,不敢相信世间还有如此不讲武德的剑修。 “好一个九阳宗!哼,雕虫小技,去死吧!” 黑齿精卫鄙夷怒骂。 以一敌四,一剑破之…… 这样的剧本,渡星河也很想演! 可惜,她现在的实力不够,双拳况且难敌四手,何况是一剑?她恨不得手脚并用,就连背后的巨大蝎尾都现出身来,直接绞住第三个黑齿精卫的颈项,再注入能吞噬妖力的强烈毒素。 “烈火掏心!” 她清喝一声,当黑齿精卫侧身护着心脏时,渡星河那被真武化身诀强化过的长腿就横扫了过去,扫得他飞撞到墙壁上。 “不能听她的话,她乱喊的!” “好狡诈的剑修啊!” 眼见渡星河居然能周旋在四人之间,四名黑齿精卫决定改变战术,受伤最重的精卫假意不敌,卖出破绽,诱她进攻,另一人则是趁她不避,狠狠用月镰勾住她的右臂。 是勾,而非劈。 “我们能够取月华作镰,镰刀的形状也能随我们心意变动。” 他要勾扯住她的右臂,使她失去重心,露出要害。 不料,渡星河冷笑一声,回刀将那片被勾连着的臂肉削掉:“来,我赏你吃的!” 说罢,她弓身直取那名黑齿精卫的心脏。 “啊!!!” 在剧痛下,黑齿精卫一声惨叫,四人士气大减。 以多打少陷入缠斗,如今还折损一员,在海中称霸一方的黑齿精卫,居然也明白了害怕是什么感觉。 “还有谁?” 渡星河一边问,一边和麒麟联手将剩余的三人逼至绝路。 她利落的动作,看得三人更是心惊。 他们不是打中她了吗?她竟然毫发无伤?难道她身上所沾染的,都是他们的血? 在生死战中,一旦生了惧意,那便输掉一半。 当麒麟将第二个黑齿精卫的头咬下来时,这一幕,终于将剩余二人的最后一丝胆气吓住了! 她却未放过他们,而是尽数截杀,才将因果瑚取走。 渡星河身影微晃,麒麟连忙凑过来,让她靠住。 他们猜错了,渡星河不仅受了伤,还是身受重创,且同样到达了身体极限。 要是他们晚一刻断气,她恐怕也是强弩之末。 “妈的,区区致命伤。” 渡星河吐掉嘴巴里的血,很想细细感悟着生死致带来的触动。 啊,生死关头。 啊,以一敌四。 渡星河品了一会,只品到了浑身被卡车碾过一样的剧痛。 “小胖过来,给我来两口。” 小胖不情不愿地爬回她的身上,给她注入带有麻痹痛觉作用的毒。 再有夜麒为她治疗,渡星河顿时感觉舒服多了:“走,此地不宜久留。” 重要的因果瑚被取走,塔下层的人虽然未知上层发生的动静,可禁制被触动却是通知全塔的,这时再想低调也是无用,渡星河直接翻身坐上麒麟:“你还记得那只鲛人的气息吗?我得带上他。” 地面的黑齿守卫只见一只浑身着火的异兽从塔顶飞出,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宫主没想到渡仙长的动作如此之快,他还没服下假死丹药,正在和色心大起的黑齿兵周旋,片片鳞羽张昂的麒麟便俯冲而来,将他叼起来就冲出城。 “啊?渡仙长?你还好吗?” 宫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险些儿被变成血人的渡星河吓晕。 “没事,因果瑚拿到了,带我去找海主。” “好!我们去沧海殿!” 巨大的喜意攥住宫主的心脏,他努力从麒麟嘴里爬回背上,和渡星河坐在一起。 她身后被数以千计的黑齿追赶,当他们强而有力的尾鳍同时扇动时,海中几乎翻起巨浪,他们还架起网,要来捕捞她。 麒麟的速度却更快,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宫主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看着成熟睿智勇敢,用水晶宫收留许多大难临头的鲛人,实际还是条没分化的小鲛,竟然干下这等大事……要是让黑齿兵抓到,恐怕要把他五鱼分尸也不为过! 可是看着渡仙长这时还有闲心掏出玉牒来,这睥睨天下的轻狂劲儿,却是谁也及不着的,宫主的心顿时安了下来,见过这天下第一的剑修,觉得死在今天也值了。 实际上,渡星河现在就跟骨折了半身不遂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一样的。 除了玩玩手机,也没别的事情能做。 她登上师门群。 渡星河:“我刚从黑齿城出来。” 郑天路:“啊??啊???师妹,你还平安吧?” 渡星河:“只能说是没死。” 郑天路:“师妹是不是又干了什么惊天大事?” 渡星河:“没有。” 郑天路的那句“那就好”还没发出来呢,就看到了渡星河第二句话:“我只是潜入黑齿塔第七层,杀了四个金丹实力的看守,把今晚黑市集会的拍卖品偷了出来而已。” …… 郑天路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这时候,几乎没在师门群里出现的温漱玉却发话了:“师妹不对。” 郑天路:“算啦,她平安归来就好,师姐你不要说她了。” 温漱玉:“师妹这应该叫抢,不是偷。” 渡星河很听话,立刻把自己上面那段发言从“偷”,改成抢,师姐十分满意,并让她保持玉牒通信。闻言,渡星河却犯起了难,直言自己还要去给海主解毒,怕是分身乏术。 “我知道,你上回说完之后,师父就叫我多看玉牒。” “你没想过为什么因果瑚能解海主所受之毒,黑齿鲛人还拿出来拍卖吗?因为解毒的丹方没拿出来卖,因果瑚即使被人买走,也只是拿去当炼其他丹的药材,” 温漱玉说这解毒的丹方,世间没多少人会。 “恰好,我是其中一个。” 渡星河动容:“师姐游历四方,果然知道得比我多。” 温家千金如是说:“我重金在商会那买了一份。” 第118章 死同穴的前世因果 有宫主引路,挂在麒麟背上的渡星河渐渐有了睡意。 有失血过多和体力不支两重影响在,她怕自己眼皮一合上,要是遇上事宫主光用叫的叫不醒她,那就坏了,于是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宫主去看自己腰间的剑。 “渡仙长有何示下?” 宫主立刻作认真倾听状。 “我睡一会儿,万一等下有事你晃不醒我,就往我屁股上扎两刀。” 宫主:“……” 这话说完,渡星河本人还觉得自己非常心思慎密。 臀部肉多,往这浅浅扎两刀不会伤到内脏,够把她疼醒了,见宫主愣神,她催促他:“你快答应我呀,不然我不能安心睡觉了。” “……好的,渡仙长。” 答应归答应,宫主却下定决心不要让这趟旅程遇上任何意外。 除了后方的追兵,慈悲海中还有许多危险。 按照宫主的指示,麒麟游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海域,唯一的光源是进化出生物光的灯笼鱼,无尽的漆黑就连修士和灵兽也未能在这里视物,只能透过微弱的气息来分辨物品方位。 在深海中,鲛人便是最好的领航者。 绕开了棘鳞乌鲨群的领地,从一条吞噬鳗王足有三层楼高的嘴巴尖齿中穿过,即使这些深海灵兽的触手从他身侧掠过,他也仍然沉稳地为麒麟掌舵,未有动摇半分,让渡星河难得地睡了一次好觉。 因为知道母亲受了重伤,即使凝麟很想撒欢儿,也克制住自己乱跑的欲望,乖乖做一个游得稳健的座骑,只是不时张开大嘴,将游到嘴边的小虾小鱼吸到体内。 这段时间,它真的有点吃腻海鲜了。 哎! 妈妈怎么还不醒呢? 因为渡星河睡得太沉,也错过了前往沧海殿的景色—— 穿过漆黑海域后,宫主才在一面石壁前停了下来,将心头血抹上去。 石壁应声而开,里面是一片清澈明亮的海水。 海水里飘浮着大量会发光的微生物,使得肉眼看去,就似是被神点亮过这一片海。宫主指示麒麟往上游,不断往上,从海水往外看,居然看到了一只苍鹰飞过。 若是将视角往外拔高,便会看见一条极粗的水柱从海子里冲天而起,麒麟一行人在呈旋螺状的海柱顺流而上,直达一片云霭。 麒麟的四足踏在云上,竟然荡开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涟漪,似水又类云。 一片琼楼玉宇在云雾间展开,将鲛城和黑齿塔都比了下去。 只可惜海主昏迷不醒的事,如同一片乌云笼罩在整个沧海殿,随从无心打理杂务,旁边种的仙花仙树都发蔫。 大臣虎蛟听说水晶宫宫主求见,摆了摆鳍:“海主这状况也见不了人!要是来寻求庇护的,倒是可以让他住下来,黑齿那些家伙闯不到这儿来。” 到底是海主的血脉,哪怕是稀薄得没继承到海主的半分特征,也没有赶他走的道理。 在修仙界,实力的强弱并不平衡。 凡人界民强才有国强,在慈悲海,北溟鲛人确是谁都打不过,偏偏他们背靠单兵实力强横的海主,底下人再弱再好欺负,也慑于她的威势,不敢越雷池半分。 “不是的!他说……” 来递话的虾兵全身通红。 “怎么把你激动得像被煮熟了一样?”虎蛟纳闷:“我记得宫主长得极美,也不至于把你美成这个样子啊!” “他说找到因果瑚了。” …… 不出三分钟,渡星河一行人就被迎了进去。 虎蛟是一只鱼身蛇尾的妖怪,他听宫主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惊疑不定:“因果瑚竟然就在黑齿城里,你怎么不早来跟我说?也让这些黑齿小虾米看看我宝刀未老的余威!” 海主昏迷后,沧海殿里的海族几乎都在日夜不停地为她输送妖力,才勉强止住了虚无尘之毒对她身躯的侵蚀,分不出神来整治黑齿鲛人。 何况黑齿背后并非没有强大妖物,他们图的正是毒杀海主后,改立新的海主。 偶尔海主能清醒片刻,也使不出劲儿来。 “这些日子来,我们也在反省以往是太依赖海主的强大……” “我知道这事的时候,黑齿派人把守了鲛城,许进不许出,”宫主侧了侧身,让虎蛟看到麒麟背上的渡星河:“幸得仙长出手相助,她一人孤身深入黑齿城,击杀四名黑齿精卫,我们才能将因果瑚带回来。” “早让大人买块玉牒……”一旁的蟹将小声嘀咕。 “我买,我买还不成么?这不是以前派不上用场?我们海族用岸上的玩意传递消息那多瞎闹?”被点破关键,虎蛟恼羞成怒。 见旁人不再打岔,虎蛟才肃了肃神色,看向宫主:“你能抢回因果瑚,自是大功一件,但经历过细作的事后,就连海族我们也不是很敢相信,你带回来一个修士……” 现在海主还剩半条命在,虎蛟不敢赌。 “渡仙长为了救我们北溟鲛人,杀了一整队黑齿鲛兵,深入黑齿城更是险些身死,她要是不能相信,那海族再无可信之人!我愿意用我的命来为她担保!万不能寒了恩人的心。” 宫主说得掷地有声。 在虎蛟的视角里,宫主的年龄当真还是个宝宝,鲛城开重大会议都不会带这么小的鲛人进去旁听,他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虎蛟是如今海主的最后一条防线,要他在分秒之间作出决定,太难太难:“你一条没分化的小鲛……” “虎蛟大人,我初次分化了!” 宫主截住他的话,秀美脸庞泛起淡红。 就在带渡星河来沧海殿的路上,他身体发生了变化。 北溟鲛人的分化有两次,一次是精神上的,有了心仪之人后,鲛珠由纯白变成雌鲛的紫或者雄鲛的淡青。第一次分化后,鲛人会萌生出性别意识,却不具备繁衍能力,他们相信撇除掉生理冲动后依然拥有纯真的爱慕,才能在漫长岁月中经久不衰。 待二次分化来临,鲛人才算真正的成年,能生鱼宝宝了。 虎蛟:“……” 虎蛟:“你分化为男鲛还是女鲛了?” 当得到男鲛的答案后,虎蛟看了看麒麟背上那位姿容极盛的人族女修,心里觉得宫主像被岸上女人迷昏了头的恋爱脑,可信性又降低了三分。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垂首急匆匆地走出来: “虎蛟大人,海主醒了,要见他们。” “你们谁进去传话了?”虎蛟的鳍几乎戳到那侍从的脸上,只是随即想起整片沧海殿就在海主的掌控之中,既来了外人,她又怎会不知。 他叹气: “也罢,你们进去吧。” “要是能救回海主,便是让我给这位仙长做牛做马也愿意。” 海主昏迷的这些日子来,虎蛟是熬得狂掉鳞片,都快成秃蛟了。 宫主自然不会怪他多疑,他只在苦恼怎么叫醒渡星河。 方才走进沧海殿之前,他就试着晃了晃她,她却睡得极熟,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意思,难道真要拿刀子在……在她……之上划拉两刀?那真宁愿捅在他身上算了。 好在,麒麟刚踏进海主的卧室,渡星河就醒了。 比捅自己两刀更令修士一秒清醒的,是无与伦比的强大妖力。 麒麟鳞片炸开,不安地原地踏蹄。 料想面前就是传说中的海主,渡星河从麒麟背上滚下来,将它召回手臂之中,向海主大人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自报家门:“晚辈渡星河。” 榻上的海主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现出的真身却极其庞大。 渡星河第一眼,以为海主是一坨史莱姆。 扬眸端详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所见到的,只是海主的眼睛。 海主的身躯延伸出去,仿佛无穷无尽。出于礼貌,渡星河也不能释出神识去扫描她的全躯长什么样子,只知海主是她见过最大的妖,不知比起玄武又谁大谁小? “虎蛟他多虑了,万法庙的圣女怎会害我,”她开口,地面跟着震动起来,让声音染上一分虚无飘渺之感:“你身上有玄武的气息,又带着麒麟……修为却比我想的低许多,还小呢。” 海主果冻般的巨大眼睛眨了眨,渡星河要用灵力稳住双足,才没被她眼皮眨动掀起的气浪掀翻出去。宫主倒是经验丰富,进来后就往地上伏下,既尽了海族的礼仪,也能在海主强大的妖力威压之下尽量护住心脉。 “你能从黑齿手上弄到因果瑚,很了不起。” “你要是能解我身上虚无尘的毒,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海主眼睛飞快地眨动,似是又要沉睡过去,她吃力地保持清醒:“传话给虎蛟……还有所有海族……便是解不了我的毒,或者中间出了差错,也不许怪到小友的头上。” 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海主便重新合上了眼帘。 跟着进来的虎蛟跪倒在地,泪流满襟:“无论仙长要做什么,我等海族都会全力配合你,只求将海主大人身上的虚无尘解开!即使是把我煮了炼成丹,亦在所不辞。” 渡星河看他不像能入药的样子:“这儿有地火吗?” “……” 虎蛟噎住。 宫主:“整个慈悲海里,只有黑齿城有地火。” 可恶,这显得他俩特别没用! 渡星河在玉牒上征求温师姐的意见,只是当师姐讯问病人的体征…… 渡星河仰起头,仰得颈都疼了,还是没看到病人肚皮的尽头。 好一座巍峨的肉山啊! “可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忙的?”虎蛟和虾兵蟹将们都迎了上来,得知想知道海主的体长尺寸和中毒情况后,立刻有裂唇鱼妖上前告知往日海主的身体状况,虾兵蟹将则负责去量度海主的体长,众多海妖的在分工合作之下,渡星河终于成功将数据告知温师姐。 温漱玉:“没有地火不要紧,因果瑚的炼化跟寻常丹药不一样,对炼丹师本人的心性要求更高。你年纪小,牵涉的因果浅,炼起来该比我简单快捷。” 她报上的灵药灵草,也由虎蛟遣人去寻找。 渡星河退出海主的寝房,另起丹炉。 据温师姐所说,炼丹师炼化因果瑚遇到的最大困阻,便是可能陷入心魔,像小师弟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是断不能碰的:“但从星河师妹过往的言谈中,我倒觉得你是太过果断了。” 高情商:太过果断 低情商:既莽又头铁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自己穿越后的人生,委实没想出能有什么让自己触发心魔的事儿,她杀的每一个修士,纵然让她重选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她也会杀。 在等待随从将药材找齐之前,渡星河无事可做,便在宫主的劝告下,躺在贝床之上,接受鱼医治疗。 手臂少的那一块肉,看得宫主心惊。 渡星河倒是不太在乎,还反过来劝他:“他失去的是生命,我只是少块肉罢了,何况我这肉少了能长回来,只是需要点时间……哎哟,医生,你把嘴巴吸在我伤口上是啥意思呢?我们会不会有点暧昧了?” 鱼医就是一整只鱼,它从她的手臂上抬起头,用着半生不熟的人话道:“仙长大人,我们鱼鱼正常的治疗流程。放心吧!我们跟鲛人不一样,不会对人形产生歹念的,那太怪了。” 宫主疑心这只鱼医在点他,便气恼地瞪它一眼。 对方如此坦荡,渡星河再狷介,就显得像医闹了。 好在,鱼医的医术的确不赖,渡星河身上的伤势渐渐好转。至于手臂凹下去的那块,只待回头炼点断肢重生的丹药出来,再作处理了:“唉,要是心月在就好了。” 一定是这段时间她放纵麒麟吃了太多海鲜,才会导致今日反过来被海鲜生啃两口。 “心月……是渡仙长很亲近的人吗?”宫主旁敲侧击。 “是我徒弟。” 宫主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反复念叨两遍,不确定这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名字。 像渡仙长这么优秀的剑修,身边有些知心人伺候也很合理。 这等才貌双全的出色女子,要是能做他的妻主就好了。宫主自知不过区区海中小鲛,没敢觊觎正夫之位,能伴在渡仙长身边,有个侧夫名分就已知足,像他爹不也一辈子连个名分都没捞着?能得海主恩泽一次,够父亲回忆一生。 “对了,一直叫你宫主宫主的,你叫什么名字?” 渡星河冷不丁的提问,将宫主唤回神来。 他低眸:“渡仙长叫我潮生就好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海里的鲛人也读诗?” 渡星河见自己读了张若虚的诗后,潮生面露迷茫,便知这多半只是误打误撞的凑巧。他面露赧色:“陆地上的字我识得不多。” 海鲜嘛,能认字已经很好了。 渡星河不过随口一问,根本不知在对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就在潮生在脑海里想象了万字霸道剑修文学后,炼化因果瑚的药材便被找齐了。 “居然这么快?”渡星河惊讶。 “事关海主,耽误不得,”虎蛟面色凝重:“我们北溟海族的命运,就交托到仙长手中了。事成之后,你就把我的内丹取走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虾兵蟹将,包括潮生也是一脸愕然。 虎蛟作为北溟海主的臣属,是出了名的守旧抠门,往日绝不肯给岸上的物品花半分钱,更别提是把辛苦修成的内丹献给岸上的剑修。 既是感谢,也是向自己之前的多疑赎罪。 海主说她身上有玄武的气息,那肯定不会是黑齿城的细作了。 “等我炼化了因果瑚再说。” 渡星河越过他,架炉起火。 其他人则是退到门外,将门关上,避免被因果瑚所影响。 温师姐说,炼化因果瑚不必用到地火,地火太纯粹,人间的烟火才能引出它的药性。为防走火入魔,她又服了一颗明心破障丹,以作一重保障。 淡淡的药香升起,烟雾将渡星河笼罩在其中。 她回忆着师姐所说的每一个步骤,按融羽师父所教的炼丹控火诀操控着火候,凡火比地火更易掌握,这比她想象中更加简单…… 正这么地想着,渡星河就失去了意识。 隔着琉璃壁,门外的海族仍能看到屋内渡仙长炼丹的身影,可她的神魂却不在其中,勾到了丹炉之中,与之化为一体。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渡星河还有零点五秒察觉到变化。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起温师姐说她年纪轻,牵涉的因果浅,适合炼化此瑚。 但…… 若是加上穿越前的年龄,那就不知道有多长了啊! …… 混沌因果的夹缝,渡星河的内心—— 她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屋子里醒过来,身上穿着华服,她的皮肤极为娇嫩,稍为粗糙一点的缎子都能将她皮肤磨擦得发红,耳边是宫斗系统活泼的通知音: 【鉴于宿主初次执行快穿任务,此为新手福利世界,攻略难易度为丁等。】 【分配给宿主的攻略对象乃末途暴君。】 渡星河按了按嗡嗡作痛的头,多种记忆涌入脑中,她穿越成了一个刚被送进宫里的绝美舞姬,大王今日翻了她的牌子,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去侍寝,而她刚刚正被宫女伺候着梳洗更衣打扮。 根据记忆,长达百年历史的轩辕王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暴政苛税下民不聊生,到处酝酿着民变起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宿主将在这残酷的背景中,和君王拥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放心吧!轩辕王朝还有三十年的国运,够宿主彻底攻略他。】 当今帝王轩辕刹是一名异常俊美的疯批暴君,他将朝廷腰杆尚硬的臣子杀尽,剩下的都是对他言听计从的上朝傀儡。 可以说,只要搞定了他一人,等同搞定整个轩辕王朝。 渡星河:“都民不聊生了,还有三十年的国运?” 宫斗系统向她打包票:【不能给宿主设死局,所以只要攻略对象还活着,王朝就不会覆灭,请宿主放心。】 她目光所到之处,尽是华贵的家具和首饰。 轩辕刹听说新得的美人娇气,便嘱人在她要走的每一步上都铺上布帛,为她垫足。 系统所言非虚。 轩辕王朝祖上阔过,任暴君怎么作,三十年内也影响不到他们在皇宫中恣意享乐,她只要动动脑筋,借助宫斗系统的力量俘获帝王的心,便能过上三十年逍遥富贵的日子,登上皇后之位离开。 “大王请娘娘过去。” 宫女传话,渡星河漫过去一眼,颔首:“扶我起来。” 轩辕刹的寝宫,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穷奢极欲。 艳丽的歌舞伶人一刻不停地提供着悦耳乐曲,身穿龙袍的俊美男子坐于上首,浴池中的水透着醉人的香,两名美女正在池中嬉水,见有其他女人来到,才止了笑声,忌惮地看向渡星河。 “美人不必多礼,过来。” 轩辕刹招手,叫住了正要行请安礼的渡星河。 她走过去,被他揽肩坐下。 系统:【宿主请放心,攻略对象在登基之前被兄弟姐妹欺凌虐待,才养成这乖戾的性格,只要施计笼络,他早晚会成为宿主手中的忠犬。在你来到之前,他只是喜欢收集美女,并不和她们发生关系。】 渡星河没对系统的任何话作出评价,淡漠抬眼。 映入她眼帘的男子长相的确极为英俊,丹凤眼含着冰冷疯狂的笑意,按照攻略所说,终有一日他会跪在她的膝前,求她爱自己。 “美人怎么不笑了?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轩辕刹抬起她的下巴,女人在他面前都是谄媚作派,唯独这女子不一样,他登时来了兴趣:“想必是有事惹美人烦心……嗯,可是你来到时,她们没对你笑脸相迎?” 他随便寻了个由头,轻描淡写地吩咐: “既然惹美人不喜,那就拖下去杀了吧。” 两个戏水的姬妾惊慌地求起饶来,只是还没哭上两句,就被孔武有力的宦官拖了下去。 而他仍然观察着渡星河的表情变化:“你不为她们求情吗?” 轩辕刹想看从她漂亮的脸庞上看到恐惧,不料却仍是一片冷淡。 系统:【宿主要走高冷美人的路线吗?】 渡星河:【我要侍寝,给我兑换体力值。】 她用新手大礼包里给的点数,将体质尽数点满。 便是关羽张飞来了,在看过她的根骨之后,也得夸她一句实乃练武奇才。 宫斗系统劝说:【不要一下子就往侍寝的方向走,这种涨起来的好感度都是虚的。】 渡星河像听不见一样,将身上的布帛解开。 正当轩辕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美人勾引时,她倏地暴起,将那大王所赐,极为结实的长布绕过他的颈,骤然收紧! 她不懂剑术,不会武功。 唯一所有的,就是点满体质带来的力大无穷。 “护驾!进来护驾啊!” 周围宦官大惊失色,可是被规定不能带利器入寝殿的他们,只能徒手试图将这个发了狂的姬妾扒下去。 当带刀剑的侍卫冲进来,将渡星河乱刀砍死时,一代暴君也早被绞死在榻上。 还有三十年的逍遥日子? 那她就提前结束这民不聊生的国祚,反正谁起义上位,都不会比这人坐更烂了。 …… 第二次穿越之前,系统简直被这疯狂的宿主搞短路了。 系统:【我们是宫斗系统!宫斗!】 在时空的裂缝中,保持着上一世结束时形登的渡星河躺在地上,试图把自己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我斗了啊,我还不够武德充沛吗?这谁见了不叫我一声宫斗高手?” 系统崩溃:【你把攻略对象都杀了!自己也丢了命,何苦呢?】 渡星河拼得很专注,好不容易将自己拼起来一半,她哈哈一声:“如果我和狗皇帝同归于尽,能让暴君的统治早结束三十年,那我死得太有意义,太值了。让我获得他的爱,然后一起享受百姓供奉,那我宁愿被抹杀。” 系统:【你可以感化他,让他向善,从暴君变成明君!】 渡星河觉得好在自己被砍烂了,不然听到这种话肯定要吐出来 正当一人一统相对而无话时,漆黑的空间里亮起一条彩带—— 【恭喜宿主解锁[生同衾,死同穴]成就,奖励宫斗积分5000!】 系统:【……】 渡星河:“哕。” 这回是真忍不住了。 为了恭喜她解锁成就,系统甚至自动播放了一段二人死后的画面。 按照正常攻略逻辑,该是让宿主看到天下人赞美帝后情深,留下佳话传唱千古,可如今却是—— “怎么会抠不下来呢?一点点切掉不行吗?” 大臣气急,对方却苦着脸:“是卑职不想,是不能啊!只要动刀子,就无可避免会损伤到先帝的躯体……” 在一番奋力尝试不果后,只能让这乱贼的碎片和先帝一同下葬,变相达成死同穴的成就。 没了暴君把持,朝野乱作一团,原本被死死压制的民间力量逮住这国丧的绝佳机会起义。 至于是成是败,渡星河就看不到了。 黑暗中,她轻笑一声。 宫斗系统:【以后解锁多样攻略目标,只要最后他是皇帝就行,请宿主不要再擅自寻死了!】 第119章 完整的渡星河 凡火灼灼。 黑白相间的因果瑚在丹炉之中渐渐相融成深灰色,空气中飘荡开异香。 此香先是微甜,可要是谁被这股甜意勾得深深吸一口,便会被后续的辛意呛得咳嗽不止。 据说,不同炼丹师炼化出来的因果瑚气味也截然不同。 …… 第一世,渡星河是被佞臣父亲送入宫中的美貌姬妾。 第二世,她是选秀入宫的从九品选侍到皇后。 第三世,她是被送到上国和亲的质子公主。 如果不是第一世碰到大王太荒谬,在正常情况,渡星河是有很强烈求生欲的普通人——她也想吃好睡好穿好,过逍遥的日子。如果要宫斗才能有质量地活下去,她不会逃避。 当生死存亡被掌握在另一个人身上,即使皇帝貌比潘安,渡星河也很难对他产生多余的感情,但皇上却从未怀疑过她的爱,她捧着别人的脸说情话的时候,情感真挚得仿佛他就是她的此生唯一。 而要掌握这种演技,只需要一个方法。 那就是在把情话说出来之前,把名词替换一下。 将“钱钱”、“位分”、“金银珠宝”和“权力”等等,替换成“皇上”。 无论多么恋爱脑的发言,只要把名词替换成“金钱”,一下子就变得振奋人心—— 我愿意用一生的运气来换取跟你在一起,亿万彩票头奖。 即使全世界的人反对,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接受你,百万年薪清闲且有双休的工作。 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全款精装海景大平层。 当渡星河掌握这一招名词替换术后,情深款款的话语可谓张口就来,情感饱满,令人动容。 而剩余的闲情逸致,则被她放在了其他后宫嫔妃、公主皇子,甚至是猫猫狗狗身上。 可是一样会伤心失望,一样会有生离死别。 出嫁前的永淳公主有了大气响亮的封号,却把头靠在渡星河的膝盖上,浑身抖得厉害:“渡娘娘,以后是不是没人记得我的小名了?万一我死在塞外,你要记得我叫绾绾。” 光鲜了大半辈子的宁贵妃好不容易把出喜脉,却被忌惮她家世的皇帝暗中流掉了孩子,她形容枯槁地躺在病榻上,握住渡星河的手:“他刚才来看我了,我不敢看他的脸……怕看到他因为我没了孩子而松一口气……” 分到渡星河宫中西厢房的赵答应喜欢猫,她初次侍寝后得了皇帝赏赐,让她去猫狗房里选一只喜欢的小猫,赵答应选了一只背毛纯黑,肚皮雪白的小猫。赵答应不识字,想给小猫取个好听的名字,求到渡星河这儿来,她便给猫崽儿起名为翻云。两个月后,赵答应被皇帝淡忘,宫人消极怠工,一时不慎让翻云溜了出去,冲撞到二皇子,他问太监这是谁养的杂毛畜生? 当他得知是一个不得宠的小答应后,便将翻云举起来摔死。 …… 渡星河对这一切感到厌烦。 为了保持积极性,她只能让系统把上一次穿越的记忆隐藏起来,甚至叫系统不要出现。 在渡星河刺杀了第九个皇帝后,它同意了。 千载前尘都消失在搅动的丹炉之中,终于煮到了最后一世,在玄朝修仙世家里出生的千金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入宫为嫔妃,却在知事之前迎来了满门抄斩的噩耗,她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在混乱之中被一路转手,侥幸在街头活了下来,甚至叩开了修仙的门。 只是宗门里每个人都不喜欢她,没人将她当自己人。 修士对人的命缘格外敏感,无论她多么努力,也隐隐约约地觉得她不属于此处。 渡星河的命该在宫闱之中。 她拿的依然是宫斗剧本,系统没有绑错人。 从一开始,在这具身体里的人就是她,没有什么原主,只是没有被激活,没有被唤醒,三魂少了七魄,同门笑她呆傻,她的确什么都不出色。只记住自己要修仙,不努力就要入宫。 天不助,她自助。 在她踏入结丹境的那刻起,所松动的记忆封印终于被因果瑚的力量勾得彻底解开。渡劫时看到的一帧帧画面,都是她曾经历过的深宫生活。她在佛前祈祷的那一幕,是宫中密友宁贵妃被设计喝下落胎药,疼得昏迷过去生死不知,走进梵华楼,在佛前求佛祖垂怜,保她好友母子平安。 皇帝走了进来,在她旁边跪下。 他以往礼佛从来不跪,今儿却为了宁贵妃和她腹中孩儿跪上一回。后来,渡星河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下令让宁贵妃落了这一胎的人正是皇帝时,浑身血液在那一刹都冻结住,脑中不住地想—— 当时在佛前双手合十的皇上,到底在求什么? 丹炉的火映在渡星河的脸庞上,出火烧云般的美艳。 回归现实的瞬间,她将最后一种药材加入丹炉之中。 “还好……” “还好这一世,来到了能够修仙的世界!” 她每次穿越的契机是死亡,只要不死,就永远不入轮回。而修仙是唯一能达到不死不灭之境的,只要她足够强大,就能从穿越循环中挣脱出来。 这可能是她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 在把所有事情回忆起来之后,渡星河终于“完整”了。 不知不觉间,她冒了一背的冷汗,又被丹炉的高温烘干。药香满溢,她下意识地深呼吸想舒缓情绪,却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两颗不起眼的灰丸从丹炉中飞起,落入锦盒之中。 因果瑚本来只够炼成一丸,受了她多子多福的影响,才使得多出了一颗。渡星河暂时不知此物除了能解虚无尘的毒以外还能做什么,但既是难得的战利品,便收入储物戒之中,总有一天用得上。 “大功告成!” 渡星河把自己炼制的成果向温师姐描述一番,得到她的肯定之后,才捧着解毒丹去寻找虎蛟,他把锦盒打开来仔细端详一番,没看出名堂来。 虾兵嘀咕:“虎蛟大人又不会炼丹,让他评价只会说这像搓泥搓出来的。” “闭嘴。” 虎蛟恼羞成怒,一鳍扇了过去。 扇完虾兵后,他心里舒畅许多,神情一肃:“这解药的服用方法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不过我没试过味,要是怕苦可以自己加点蜂蜜,可能口感会好点。” 渡星河说。 虎蛟将锦盒合上:“事不宜迟,我现在去将药献给海主大人,请渡仙长在此稍作等待。只要药一起效,我就把内丹剖出来给你,绝对不会推三阻四。” 渡星河却道不必:“我要你的内丹做什么?” 先不说她自己都有五颗,这虎蛟分明一片忠心耿耿,多疑亦情有可原,她要好处得找海主要,虎蛟这儿就当顺水人情了,或许哪天能用上:“相逢即是有缘,等你买了玉牒我们互相留个名字,日后就是朋友了。” 她的坦荡大气,让虎蛟面红耳赤。 只是当下着急去给海主大人解毒,没空叙旧:“待海主大人好转,我把私藏的美酒拿出来,我们再好好喝上一顿!”他说完,就捧着锦盒急匆匆地走了。 渡星河看见虾兵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便开玩笑的问:“连你也不信我吗?” “渡仙长能单枪匹马闯入黑齿城,比我能耐多了,我怎么会不相信您!”虾兵环顾四周,见虎蛟真的走远,才压低了声音说:“只是渡仙长别对虎蛟大人说的私藏美酒有太大期望,他不仅买的酒便宜,请客时还会往里面兑水。” 蟹将凑过来,附和:“请客之前还会让我们带下酒菜过来,只带花生米还不行,一定要带肉,不然就甩脸子只给我们喝白水……喝白水我回海里游一游不就好了!还带咸味呢!” 渡星河觉得,虎蛟是时候反思一下自己在下属之间的风评了。 她不置可否,虾兵又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我们是相信渡仙长的解药有用的,所以请仙长先跟我们到外面避难。” 避难? 未等渡星河问出原因,周围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第120章 海主之威 沧海殿的柱子剧烈摇晃起来,不堪重负而碎裂之声四起。 渡星河单手将跟在她身边的潮生打横捞起,另一只手则按在剑柄上,警惕道:“是黑齿攻上来了吗?” “快走吧!” 蟹将在前面带路,横着平移得飞快:“是海主醒了!” 三分钟后,被带到殿外空地的渡星河就明白了原因。 沧海殿外的地面既云非云,更形似雾泽,一坨巨物冲破整座殿宇,凭空掀起数十丈高的云霭,发出快活的声音: “咿呀~” “拜见海主大人!” 海族哗啦啦地跪了一地,潮生也从渡星河怀里挣扎着下地。 躺在废墟之中的,是一头巨大得不可思议的黑色鲸鱼,它用雪白的鱼鳍拍了拍肚子,又是数声震天巨响。它舒展了一下身体,做了一个近似扭头的动作……太大一只,不好判断是不是在扭头:“虚无尘影响了我看东西,方才没把你看清呢,你怎么没有壳?” 听到这把清透的女声,渡星河才确认眼前这坨巨物正是她在屋内见到的海主。 渡星河说:“我是人,本来就没有壳。” “可是你身上分明有玄武的气息,我还以为是谁把你的壳揭了,我去扒了他的皮给你穿。” 海主的美意,渡星河是无福消受了。 她简略地说了一下自己跟万法庙的缘份,海主啊地一声:“原来你是人呀!” 说罢,海主用右鳍将她抬到面前,细细端详:“谢谢你救了我,我不在的时候鲛城遭了大难,要是我再昏睡下去,恐怕那帮小鲛就要死绝了。”海主说自己体型大,再凶猛的毒在扩散到全身之前,就会先被代谢掉,即使是虚无尘这样的重毒,睡个千把年也就活了,只是北溟海族等不起。 “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我之前答应过你,说要答应你一件事儿,待你想好了再跟我说,”海主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好小只,好可爱。” “海主的体态也很优美。” 饶是渡星河,这时也只挤得出这苍白的优美二字。 因为她根本没看到海主的全身。 海主实在太太太大了,未知全貌,很难置评。 “哎呀,病着得在屋子里躺,我瘦了好多呢,脸都有点瘦垮了,得多吃点补回来。”海主有点难为情道。 种族不同,渡星河不知对方的胖瘦标准是如何定义的。 但根据妖族的定义来看……圆润丰满肯定是更健康强大的象征,是以海主真的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此刻形象不佳:“其实消瘦成这样我有点不想露脸,但那帮小黑鲛太欺负人了,看在炼丹师的份上我同意了两边互不相扰,竟然敢对我使这卑鄙手段,还打伤了你,不可饶恕。” 海主有些忧愁地眨了下眼,问她:“星河,你会飞,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瘦得肋骨都出来了?” 长剑出鞘,渡星河御剑往上飞,俯瞰下来,才总算大致看出了海主的真身。 海主形似座头鲸,外皮却是光滑的,更接近虎鲸流线型的质感。 仔细地观察一番后,渡星河才回到海主的鳍上,听她担忧地问:“如何?” “恭喜海主,在病榻上躺的这段日子,把虚肉沉淀成了实在的肉,看似略瘦了些,其实更加紧实强大了!” 渡星河略一思忖,决定吹彩虹屁。 海主听了果然十分高兴,鱼鳍拍拍肚皮,声如闷雷: “走,我带你们出气去!” 鱼鳍一抬,将她和潮生抬到了她的头顶上。 为了方便行动,海主变小了一些,可也是海中庞然大物的存在。它欢呼一声,扎入瀑布之中,往下飞驰去,其势之快,渡星河得运转灵力才能稳住身躯,顺便护一下小鲛。 渡星河曾想过海主率领万千北溟海族杀回黑齿的场景。 不料,真实情况却是海主在前面游,虎蛟和一众虾兵蟹将在后面拼命追赶,海主太过强大,她甚至分辨不出她属于哪个层级的存在。 它所经过之处,海族回避跪拜。 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一路往南,在深海中掀起风暴,渡星河在来时要让麒麟绕着走的吞噬鳗王、棘鳞乌鲨和大王乌贼,都因为避让不及,而挨了海主鱼鳍的嘴巴子,一扇就扇出百里开外。 “哈哈,痛快,太痛快了!” 这山雨欲来的动静,黑齿城并非完全没有察觉。 只是从察觉,再到海主来临,实在太快太快了,根本没法作出有效的反应。 又或者,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的。 渡星河觉得,能够亲眼见到真正的大妖出手镇压一族,想必会受到高阶强者的战斗启发,从中有所感悟。 然而,事情发展却跟她想的不一样。 “海主,海主她来了!” 从第一声恐惧的叫声响起,巨鲸张开高山一样的口,铲入海底,将整座黑齿城吞入腹中! 它见,它吃,它吃完了! “……” 渡星河猛地回过神来:“等等,海主!里面还有被掳过来的女鲛呢!” 都被吞进去了,还能活命么? 渡星河都不知道怎么跟满怀希望的格日乐解释,他问她娘亲在哪,她能说在胃里吗? “唔,别担心,我还没消化呢,只是吃进去了。” 海主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罢,它微微张开嘴,吐出来一批北溟鲛女。 除了受惊地搂作一团以外,第一批被吐出来的鲛女都是完好无缺的。 第二批被吐出来的修士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一个个被吐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被腐蚀出来的伤痕,全身上下没处好皮,不仅衣衫不整,头发也被灼烧得脱落。 最后一批…… 海主吐出来了一些鱼刺:“黑齿肉质好差,报吃。” 连续的呕吐让它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接着,它又噗噗噗的吐出三只特别大的黑齿鲛人来:“上次给你们族人留了命,现在不想留了,我要让你们三个亲眼看着自己的城池消失,在海里流浪。” 那三只黑齿鲛人比渡星河之前见过的黑齿要高大壮硕两倍有余。 经潮生低声解释,才知这分别是黑齿鲛王和他的两个儿子。 “海主……海主!求求你把我的族人吐出来吧!我们都是海族啊!你就原谅我们吧!我们愿为北溟驱使,用您的武器!” 黑齿鲛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顾不上一身钻心的疼痛,求饶起来。 他不敢相信海主真会如此狠心。 北溟和黑齿结怨已久,他们和一些走上歪路的炼丹师勾结,自以为借他们的势制衡了海主,殊不知海主虽然的确是有些顾忌这帮修士,可毒到下到自己身上了,岂有不翻脸之理? 海主:“聒噪。” 说罢,它就一鱼鳍将这三个黑齿皇族扇飞出去。 渡星河目测这一记鱼鳍的威力,比之前那误伤的要狠多了,即使黑齿鲛人体质强悍能够养回来,恐怕也恢复不到以往的实力,仅仅能在慈悲海里苟活。 见渡星河看向三人被扇飞的方向,潮生轻声说:“黑齿鲛人是海里的恶霸,如今他们失势,海族便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海主大人该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留了三人性命。” 让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失去一切苟活着,恐怕比杀了他更难受。 曾经恃着强大到处欺凌,如今也落到了过街老鼠般的狼狈境地。 “海主,你这是要破坏我们的约定吗!?” 一个金丹境的炼丹师吞服治疗的丹药后,先于其他修士恢复了过来,质问海主。 “黑齿毁约在前,不仅对我暗中下毒,还屠了鲛城,我只是做了想做的罢了。” 见是人类修士,海主倒是有些耐心解释。 那些炼丹师爬起身来,跟它争论——内容不外乎是凡事可以先商量,弄到如今境地,他们也很为难,接着话锋一转:“黑齿的事暂且不去提他们,今日是我们六年一次的炼丹师集会,大量用来以物易物的珍稀宝物都进了你的肚,那些都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想牵涉到北溟和黑齿的恩怨之中,请你吐出来如数归还。” 这才是炼丹师们真正在意的。 至于黑齿鲛人,在他们眼中就是个交易的地方,以及很会采特殊药材的妖怪,本身也可入丹,被随手灭族了很可惜,但不值得他们去为此冒犯海主。 “我把你们吐出来,又对你们解释,不是因为你们占理,或者怕了你们。” “我只是觉得人很可爱而已。” “但你们说的话,让我有点不喜欢了。” 海主轻轻张开嘴巴。 从尖利的齿缝中,能窥见里面一片血色,如同地狱深渊: “还没吐出来的东西现在都已经消化完。你们还想要找的,欢迎到我肚子里找。” 话音刚落,一股霸道的气流便将炼丹师们席卷起来,直要将他们吸入腹中。 炼丹师最惜命不过,见大妖真的饿了,原本还企图要回损失的修士纷纷燃烧精血挣脱桎梏逃亡,逃到连渡星河都感受不到他们气息的距离。 “咿呀,跑得好快,我都差点要吃下去了。” 海主惋惜的语气,就好像人类看到可爱的蛋糕甜点,正摆脱了“好可爱不舍得吃”的想法,却发现小蛋糕都自己长腿跑走了一样。 渡星河心情复杂。 怎么说呢,没看到高端战斗,倒是看了一场吃播。 还是自带催吐却不吐干净的那种。 得救的女鲛涕泪横流地扑到海主身上,向它跪拜道谢,渡星河却分明听到了它咽口水的声音——没吃够,自家养的,吃两只应该不过分? “海主!” 渡星河的呼唤让海主的食欲一顿,它沉默片刻,像是张馋出来的唾液咽回了肚子里,才笑着问:“怎么啦,星河。” “我朋友的娘亲被黑齿掳走了,我想将她们带回鲛城,好让他安心。” 听到鲛城,海主又沉默了一会,才回想起自己对北溟鲛城的一份偏爱,勉强压制住了食欲。 “你朋友很有孝心,那就带她们回去吧。” 海主纾尊降贵地伸出一只白鳍,让虚弱狼狈的女鲛都坐上来。 待她们都坐好之后,它张开口,把全员送进嘴里,合上。 渡星河:“……” 她潜能爆发可以越级杀死四个黑齿精卫,但要从海主嘴里把女鲛救出来,那恐怕潜能是不够的。 得用核能。 好在,海主感受到了背上人的惊吓,它含糊不清地解释:“我游得太快,她们不像你有这么强的力量,会被冲走的,放到我嘴里最安全了,就算有修士在旁边渡雷劫也不会伤到她们分毫。” 这安全感,就好像上厕所前让室友帮忙看一下自己刚买的炸鸡。 结果对方放在嘴巴里保管一样。 只是掂量了一下对方的实力,渡星河只能说:“海主真是细心体贴。” 海主白鳍一拨,全速前进。 在渡星河的庇护下,潮生未伤分毫,但从海主背上下来时,也是面如菜色。 它张开嘴,让女鲛整齐地游出来,才重新合上嘴巴。 见到一片北溟鲛城的一片颓垣败瓦,它明显地不高兴了:“虎蛟!虎蛟在哪呢!” “卑职在!请海主大人示下。” 虎蛟和海族下属们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到了海主身边。 “你去选一批海族出来帮忙重建鲛城。” 虎蛟应是。 再吩咐了一些细节后,海主巨大的眼瞳一转,看向渡星河,语气温和下来:“星河,你我的约定无论何时都生效,还有……” 它噗噗噗噗的又吐出一个沾着粘液的小山。 “听说你也是炼丹师,这些你该用得上,于我和海族也无用。” 这赫然就是让邪丹师们在意不已的拍卖品。 海主笑了一下:“这些东西不好吃,还掺着奇怪的力量,我怕吃了还要生病,不过是吓唬他们的话罢了。” 何止是用得上! 隔着粘液,渡星河都能看出来,里面有不少是融羽真人说过,昂贵又难找的药材。 这对炼丹师来说,无疑是一座宝藏山! 别说全部了,光是拿到一部份,这趟海底历险记就算没白来。 只是她侧耳倾听,小山里却隐约传来哭声。 虾兵上前拨开积压在上方的物品,看到底下埋藏着十来个紧抱成一团的小孩,嘴巴都戴着能在海里呼吸的下品法器。要不是被带有灵力的物的品包裹着,光是暴露在海主的消化液里,就足以夺走他们的性命。 想到之前曾从死去的邪丹师章锋口中听说到的炼人丹,渡星河不禁瞳孔一缩。 “他们……” “原来里面还有肉啊!” 海主惊讶,把能吃的肉吐出来还是怪可惜的:“算了,都归你了,我不会计较这点肉的。” 说罢,它便对这里失去了兴趣,庞然大物决定摆驾回宫。 “海主大人又把沧海殿弄坏了,回去该睡哪儿呢……” 虎蛟愁得须须都白了。 走前,他记下渡星河的玉牒号,保证回去买好玉牒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加上她的好友:“以后你有事要找海主,也可以让我传话。” 第121章 未能说出口的表白 海主走后,一直伏在地上的鲛女们才敢起来。 海主来时,周围地动山摇,城内的鲛人以为黑齿又打过来了,纷纷躲藏起来,是以城门外便有些冷清。渡星河问:“可要派个嗓门大的人绕城去通知诸位?” “还是渡仙长考虑得仔细,” 潮生的目光在女鲛中巡梭了一遍,定睛在某张熟悉的脸庞上:“浴月,你去走一趟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吧。” “是!” 被点到名的女鲛满脸喜意,还给渡星河磕了个头再进城里去。 她们已经知道,这次全托这女修所赐,北溟鲛城才能得救。 随着浴月游进城内,一把极动听的歌声便悠扬地响了起来,歌词不属于平云大陆的通用语,调子旖旎却满怀欢喜,让人听了不禁跟着微笑起来。北溟鲛人天生爱歌唱,以歌寄情,是黑齿无法假冒出的歌声,告诉所有人,阴霾已经消散,被掳走的同胞平安归来。 家家户户有幸存者的都倾身探出窗外,紧闭的商铺门帘也抬了起来,紧接着,一把把新的歌声加入到浴月的歌唱来,不抢风头,不显突兀,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个合唱团里的,相辅相成。 不一会儿,鲛人的歌声便响彻全城。 鲛城又活了过来。 许多家眷被掳走的鲛人都冲了出来,迎接获得解救的女鲛,偶有悲切的哭声响起。 相拥过后,便是对渡仙长的无限感激。 只是畏于其身上的气息,不敢靠近。 渡星河早就习惯旁人的注目礼,她想起另一件事:“谁是巴瑶?” 众鲛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一个瘦小的女鲛身上。 她浑身抖了一下,怯怯地朝渡星河望过来:“仙长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在海主嘴巴里的时候,巴瑶就听其他女鲛说了,渡仙长是鲛城的大恩人,便是要她肝脑涂地,她也是愿意的,只是在涂地之前,希望能够再见上儿子一面。 “不用这么害怕,” 渡星河让她走过来,用灵力检视她全身一遍,这下巴瑶更是抖得跟筛子一样了:“没受伤就行,你儿子拜托我一定要把你救回来,我还抽了他两管心头血,总不能让他失望。” 巴瑶闻言一愣,接着大泪滂沱:“渡仙长认识格日乐?他有没有干傻事儿?” 自己让黑齿鲛人掳去不要紧,她只怕儿子冲动之下以卵击石。 混血鲛人从降生起就决定了性别,雄鲛在北溟鲛城的地位比较低,格日乐又是血统混得特别稀薄的那种,甚至连长住在海底之中都不能够,只能靠一手导航的本事在岸上混饭吃。向导的工作危险,格日乐又没啥自保的本事,遇事不决全靠躲,他知道娘亲只有他了,他决不能有事。 “呃……”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泡在浴缸里的血人,眼神飘忽了一下:“黑齿后来攻入鲛城的时候,宫主将他收留在水晶宫里,受了点伤,但性命没有大碍。”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巴瑶眼泪止不住,对渡星河更是千酬万谢。 往日,巴瑶只是个守门鲛兵,因为妖力低微,连水母都能把她缠起来戏弄,正门都轮不到她来把守,只能守守无关要紧的小门,有时还会被同侪看轻。 可今日,巴瑶却在鲛人之中大大地出了风头。 听到渡仙长说的没有?巴瑶她儿子竟能和这么强大的人物搭上关系,还是受他所托来救的鲛城! 一时之间,投在她身上都是艳羡的目光。 他们也想和渡仙长攀关系呢。 不知道渡仙长喜欢男鲛还是女鲛。 “渡仙长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你先去水晶宫找格日乐吧,想必他也很担心你。”潮生不着痕迹地,到两人中间:温和地制止巴瑶继续谢下去,脑海里却回忆起格日乐的相貌。 黝黑,粗犷,没有纯血鲛人的温润精致。 所谓侧夫的容貌,是妻主的荣耀,那一身黑皮的确是海底没见过的新鲜模样,可是潮生有信心自己比他更好看,站在渡仙长身边也更能为她争脸面。 “渡仙长的大恩大德,巴瑶没齿难忘!” 巴瑶又深深跪拜,才匆匆忙忙地游进城内。 其他女鲛有样学样的跟着对她行大礼,其动作之迅捷,在渡星河还没想好要不要扶的时候,就已经拜完了。有些前来迎接妻女的男鲛也一起跪拜。 既然没来得及阻止,那就利用一下。 渡星河:【系统,有人跪拜本宫呢,给点积分。】 系统:【请宿主不要沉迷动物表演。】 好吧,鲛人没有人权。 宝藏小山里的孩童,正瑟瑟发抖地看向被鲛人所跪拜的女修。 他们被绑来慈悲海之后,虽然没遭受折磨,可也结结实实地受了惊,这一路被吞吃入腹,更是恐惧得浑身发抖。在孩子们看来,北溟鲛人和囚禁他们的黑齿一样,同样是长着鱼尾巴的海底人,都一样可怕。 唯一的不同,便是那身穿白衣的女修。 那清瘦萧疏的身影,并不十分高大,却是孩子们唯一的希望。 一个男孩正想出声向女修求救,身旁的小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小声的说:“她说她是炼丹师。” 那些把他们绑进海里的,正是岸上的炼丹师。 孩童自以为交谈得隐蔽,却瞒不过渡星河的耳目。 她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帮孩子—— 渡星河长叹:“天道可鉴,我是一点也不喜欢跟孩子打交道啊!” 怎么解救被拐儿童的事儿老落到她头上! 她轻吸口气,走到宝藏小山边。 孩子们嘀嘀咕叹,她则是开始收集海主的胃液和唾液。 大妖身上样样是宝,哪怕现在用不上,还有融羽师父和沧衡子大师,再不成,就拿去卖了。 剩下的拍卖品,也是尽数收入储物戒之中。 拍卖品被收走后,围在中央的孩童立马毫无遮挡地暴露于众人视野里,和渡星河大眼瞪小眼。这面容冷艳的女修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片刻:“随便找个地方安顿起来,我再花点灵石找人把他们送回家里去得了。” 黑齿城已在慈悲海里永久消失。 向这些孩童下手的,多半是那些邪丹师,这事渡星河管不来,再管下去就真成修仙界义警了。 “仙长大人,” 小女孩怯怯地开口:“我被家里卖掉,回不去了。” 有第一个勇敢的孩子开口后,其他小孩也跟着接话。 女孩都是被卖到邪丹师手上的,男孩们倒是有家可回,只是被强行掳走的。 说到自己被卖掉时,女孩们清润的声音里,也没半点苦意。能为家人减轻一点负担也好,她们并不知道会有何等恐怖的命运等着自己。 “渡仙长,” 见渡星河为难,潮生迎了上来,轻声说:“格日乐在岸上谋营生,该知道灵石花在何处才能找人把失踪的孩子们送回家,女孩无家可归的话,或者可以留在水晶宫里当打杂的仆役,等到年纪再大些,看看能不能为她们在岸上寻一处家。” 众生皆苦,老弱妇孺尤甚。 水晶宫里的鲛人精通吹拉弹唱和舞蹈,并不卖身,有渡星河这层面子在,想必也不会苛待她们。 “我愿意!去做什么都行,我吃得很少,也很乖的,姐姐别不要我。” 第一个说愿意留在鲛城打工的,又是方才起头开口的小女孩。 因她格外勇敢,渡星河便多留意了她两眼。 “嗯?” 渡星河抬手,摸向她的后颈。 片刻,她问:“潮生,鲛城里有给人测灵根的法器么?” 渡星河开口索要,即使没有,潮生也得替她弄来。 还好测试灵根的原理并不复杂,下品法器即可检测出,只是误差率会稍高一些,不如大宗门传承下来的检测方法。对凡人来说,下品灵器也很高不可攀,自然只有在宗门广收弟子的时候,才能拼一拼运气。 孩童们不知道白衣女修要做什么,不禁有些畏惧。 渡星河并非孩子们会亲近的类型,也没因着对她们的怜惜而摆张温柔笑脸出来,她长剑一横,就坐在剑上等。唯独那女孩儿大着胆子向她搭话:“仙女姐姐,谢谢你救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们,不是又落到其他坏人手里了?” 鲛城重归安宁,城门上的鱼灯笼重新挂起,浸浸地透过来的光照得渡星河眼神冷淡透骨,更加不像好人。 “仙女姐姐还说要把我们送回家,是我不争气,家里养不起我了,没有家可回,要不然托仙女的福,我这会应该都已经到家了,”小女孩比划了一下:“你们都有一眨眼就到千里之外的神仙本领。” 她仰头看向坐在剑上的白衣女仙,眉眼冷淡却自在。 渡星河不接她的话,她也不觉尴尬,用仅有的生存智慧吹捧女仙,以期讨得她的一丝好感。女孩在家里讨生活时便靠着一张甜嘴儿,她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以往爷爷和爹爹喝醉或是心情不佳,只要脸一垮下来,女孩就拼命地说好话卖乖,拳脚便不会落到她小小的身躯上 “我的确能一日飞出千里之外。” 女孩把嘴巴都说干了,渡星河才悠悠地接上一句,右手按在她的头顶上,说了句让她一头雾水的话:“但你也未必不能。” 话音刚落,潮生就带着检测灵根的法器游到她身边,恭敬地交到她手中。 接着,互相抱团取暖的孩童都被叫过来,排列整齐,挨个检测。 和渡星河所预感一样,这十二个被绑来炼人丹的孩子,最差都是三灵根,甚至有一个是双灵根的好苗子。像九阳宗等三大宗兴许看不上眼,但在小宗门里混饭吃,当外门弟子,是绰绰有余了。 那些邪丹师想必是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先一步把这些灵根优秀的孩童从凡人家庭里骗出来。 普通的凡人没有检测灵根的手段,即使是没窘迫到要卖孩子才能活下去的家庭,在重酬之下,恐怕也会意动。炼丹师本就富裕,能够打动凡人家庭的“重金”,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轻松就断了孩童和爹娘的因果,干干净净地将果子摘到手里来,成为自己炼丹的药材。 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女修用价值不菲的法器在自己身上检测一遍,不知是吉是祸。 “那,渡仙长还要让她们留在水晶宫里吗?” 潮生犹豫。 妖和人修炼的方法大不相同,北溟鲛人更是个个战斗欲望低下,打坐冥想吸收日月精华不如多学两首小曲儿:“恐怕会耽误了她们。” 他话没说完,女孩们就紧张起来,小不点儿顾不得对鱼尾巴的恐惧,呼啦啦地聚到他身边,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很有用:“我特别会打扫!我会洗衣服!我会捡柴烧火做饭!”意识到海里没火可烧,那会做饭的女孩急得要哭了:“不要赶我们走……” “你们误会了。” 潮生向她们耐心解释原因,一个个人类幼崽眼睛红通通的,不是很信。 修仙是仙人才有的本事,她们哪儿配呢? 她们待的村子里,都没人来检测灵根的,压根没人提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 所以那天当穿着光鲜亮丽的炼丹师叩开了村门时,孩子们的爹娘都是一脸金子砸到头上来的狂喜。 潮生转头向渡星河看去:“我记得渡仙长有两个徒弟,不如就把她们带回宗门里去?” 三灵根的孩童,要找个小宗门待着不难。 提到心月跟参水,渡星河莞尔:“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俩乌龙收下的小跟班就不去提他们了。 她副修丹道拜的融羽真人,算不得正经宗门。 “求仙女姐姐收我为徒,我想学仙术!” 那格外勇敢的小女孩扑通下跪,头直直地磕在海底。 她一跪,身后五个女娃也跟着跪了。 剩下有家可回的男孩本来没他们啥事,见她们都跪了,便也跟着一前一后的跪下来:“我们也想学。” 渡星河啼笑皆非,跟他们说:“以你们的灵根,随便找个宗门都能进去学仙术的,不必拜我为师,我才结丹不久,连个金丹都算不上,等你们多了解一些修仙界,就会知道师门的重要性,拜我为师是局限了你们的发展。” “别人是别人,仙女姐姐是仙女姐姐。” 女孩执拗地说,又磕了一遍。 其他娃娃有样学样,只是海中有浮力,有四个第一次五体投地的娃没收住跪势,从磕头变成了前滚翻,一路滚到渡星河的脚边才抱住她的小腿停下,巴巴地往上看:“师父。” 很好,已经从散修快进到开宗立派了。 渡星河不喜欢跟孩子打交道,如果是熊孩子也罢,一脚踢出百里外便能重获清静。 可是一帮被家里卖掉又特别乖的小女孩……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黑齿城里的杀伐决断。 她试图稳固住自己雄鹰一样的冷酷形象,以及宫中毒妇的心态。 “师父就是最厉害的仙女姐姐。” 抱住她右边腿的小女孩拿脸蹭了蹭她,小手渴望地拉住她的衣袖,又不敢真的用力拉,只轻轻的碰着:“求求仙女姐姐让我跟着你吧,我给你洗小被子,我吃得很少的,一天喝一碗稀粥就饱了。” 抱住左边腿的那小女孩嘴皮子没那么利索,只是抱得更紧了。 “……容后再议,你俩先从我身上下来。” 眼看着剩下的小女娃也要抱过来,渡星河一手抓一只,跟抓熊猫崽子似的拎起来放到地上。 这把旁边的潮生看得惊疑不定。 他原以为渡仙长是清冷不好接近不喜肢体接触的,难不成她意外地很吃这种死皮赖脸的纠缠? 正当他犹豫自己是否要学习一番时,渡星河就吩咐他:“帮我把他们安顿好,男孩的有家能回就送到岸上去,跟他们家里人说孩子是修仙的苗子,看看附近有没有招生的宗门,送过去便能得仙缘。” “好,渡仙长就交给我吧。” 渡星河一使唤他,他就不纠结了。 仙长有事就想到他,看来他在仙长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潮生绷着秀美的脸庞,唇畔难掩笑意。 现在渡星河在这十二个孩童眼中,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仙人,可怖的鱼尾巴都听她的话,只要抱紧她的大腿,他们就全都很安全。 虽然男孩们也想拜她为师,但比起修仙,他们更想回到疼惜自己的家人身边,于是也乖乖接受了鱼尾巴的安排,送回到岸上去。 至于女孩们,则以打杂的身份留在水晶宫,各得了一份炼气的口诀自个修炼着,至于要不要收作徒弟……待渡星河想好怎么安排再说。 再次回到水晶宫中,渡星河前去探望格日乐:“见到你娘亲了吗?” “隔着屏风见的,我怕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心疼,” 格日乐还浸泡在药液之中,见到娘亲平安归来后,他明显活泼多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仙长道谢才好了,受了仙长的大恩……要不是你出手,海主肯定不会醒得那么快。” 话里,尽是对渡星河的感激。 “我现在起不来,等我能起来了,该磕的头都会补上的。”格日乐认真地说。 渡星河:“……不必,今天被磕得太多了。” 她可算是体验了一天庙中菩萨的待遇。 渡星河把男孩们交托给格日乐,料想他本就在岸上市集生活,该清楚灵石花到哪处能请人将小孩平安送归,他是拍着胸膛答应下来,绝无二话。 “那你好好休息。” 她退到门外,将门拉上。 潮生就在长廊等着她。 二人隔水相望,他回到水晶宫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袂,雪白的衣袍绣着金纹,透着股精致的贵气,广袍在水涌下招展,眼里聚着光,流淌过她的脸庞:“渡仙长。” 这一声叫唤,藏着多少暗藏在水下的情愫。 渡星河看他:“怎么,你也要跪吗?” 她现在是看到谁都觉得对方想给她磕一个了。 来都来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潮生摇了摇头:“我只跪海主和自己的妻主。” 渡星河像是完全没听出来话中的试探之意,哈哈一声:“那你别跪了,不然等下海主以为我要谋朝篡位。” 潮生望向她的目光顿时有些忧郁,这竟是一点念想也不肯给他么?分化前见到太惊艳的人,是他的幸也是不幸,即使渡星河不怕他留在身边,恐怕他也很难再看上其他人。 年少的人鱼就在她面前,万般心思潮起潮伏。 “你还有别的事吗?”渡星河问他。 这是让他把心思藏好,不要说出来了。 潮生有点难过,却也知道话不应说尽,渡仙长心软,说出来让她徒生烦恼,他向来是知情识趣的,让双方体面结束才好。他眼圈儿渐渐地红了,声音也闷闷的:“没别的事,仙长可是要走了?” “是要走一趟,之后会回来的,那帮姑娘不还等着我么?” 渡星河叹气。 就当建立起自己的宗门吧! 孤女抱团取暖,也得有个安身立命的洞府才好。 “我会照顾好她们的,还请仙长放心。”潮生闷声说。 “那一切拜托你了。” 语毕,渡星河翩然而去,愣是再没别的话跟他讲。 潮生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许久许久。 这时,水晶宫的鲛人侍女走过来低声说:“宫主,我已经把那些孩子安顿好了。” “嗯。” “宫主的事……渡仙长怎么说?” 因为对渡星河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潮生被初次分化为男鲛,在水晶宫中朝夕相处的鲛人们一眼看出来宫主和以前的不一样之处,也察觉到宫主的心上人是谁。 “我没跟她说。” “既然喜欢,宫主不试着挽留她么?以宫主的容貌,未必配不上渡仙长。” 潮生沉默片刻,语气依然是舍不得的:“星河居于天上,难道因为我喜欢,就要将它摘下来陪我吗?它曾经短暂地映照在水里,光落过在我身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而他心心念念着的渡仙长,其实有注意到他的眼睛跟声音怪怪的——嗯,想来是水晶宫太久没换水,水质变差了,还搁这过敏发红呢。 好娇弱的鱼鱼。 宫主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 渡星河御剑飞离慈悲海,当再次回到地面上时,不禁在沙漠上抓了两只路过的灵兽来试剑。 是干爽的空气!是久违的陆地! 那两只倒霉的灵兽平常也吃人,可它们对危险的嗅觉何等灵敏,渡星河在冒出海面的那一刻,它就就向反方向奔逃,还是被这哈哈大笑的修士百里奔袭追上,成了剑下亡魂。 渡星河生火烤了两只兽腿,吃完才将沧衡子给她的金蝉放出来,指引前路。 待她再次回到陵墓时,主墓室里的棺木再次打开。 渡星河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应苍帝没睡回去,人在陵墓里活得太久就这点不好,周围没啥新鲜事,屁大点事能琢磨上很久。 应苍帝不禁想,渡星河去慈悲海做什么了? 他实在很想知道,但又不想问出来,就在沧衡子面前静坐,给沧衡子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后来,沧衡子不得不问:“陛下,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可以滚回棺材里吗? 后半句他出于对对方境界的尊重,没说出来。 应苍帝:“没事,你继续炼。” “你坐我这儿我炼不了。” “我没打扰你。” “……你光是在这里坐着!外泄的灵力就让我呼吸困难了!我炼器的时候要精准把控炼器仪里每一丝的灵压变化。” 这就等于人在做高规格测量的时候,旁边有个核污染源。 沧衡子只想请大佬停止散发他强大的实力了,非常扰民。 应苍帝沉默片刻:“你那位小友呢?” “在帮我冷却仪器呢。”沧衡子撇了眼在角落努力打工的心月。 “不是这个。” “应该在玩棍子,或者吸修日月精华吧,猴子的想法不是我等能够想明白的。” 应苍帝又沉默地坐在旁边许久,才艰难地问:“还有一个。” “你是问渡星河对吧?她归还棍子去了,罗刹棍,还有黑齿城的事……我说这些你别问我啊!我也没在这生活多久,问陛下去,她多半不想麻烦你。” 说到这里,沧衡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来:“你这么关心她干什么?你不是不想见人吗?女人就想见了?” 他有个哥哥,兄弟之间互相挖苦很正常。 然而这话一说出来,沧衡子就后悔了。 倒不是他顾及应苍帝的面子,而是被这一句戳破心事的陛下道心大震,原本收敛得还算好的灵力直接外泄震动,修为低些的心月呼吸困难地咳嗽起来,他放在桌上检测灵力波动的仪器直接炸开: “……我错了!撤回!撤回!当我没问。” 应苍帝轻轻别开脸,白缎遮着眼,看不清神色,耳朵尖却是红的: “不是,你误会了。” 沧衡子看了看自己重金购来的测量仪器,又看了看应苍帝:“总之先赔钱吧,陛下。” 第122章 地宫恶霸 沧衡子将陛下赔偿的灵石收入囊中。 赔完后,应苍帝继续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检测灵力波动的仪器市面售价六百下品灵石,沧衡子三百入手的二手货,自己用了三年有余,现在要了陛下六百中品灵石。 其中的差价,全是精神损失费。 沧衡子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应苍帝才坐了一会,人就消失了。 身边有人会使他坐立难安,年少气盛时他会让人远离自己,不听劝便杀了,在许多年的岁月沉淀过后,如今变得温和了些,遇事不决躺进棺材,还有陶俑贴心地帮忙把棺材盖子拉上。 “他……是在打听师父的事儿么?” 在炼器室角落的心月遭到波及,险些被排山倒海的灵压掀翻过去。应苍帝走后,地宫凉风一吹,她的后背全是湿的。 沧衡子:“多半是。” 见心月面露忧色,他安慰道: “你不必担心,依我看,只有星河让他吃瘪的份。” 二人到底谁吃瘪,沧衡子暂时不知。 可就在渡星河不在地宫里的日子,应苍帝隔三岔五就出现在他的炼器室,端着那张俊美的脸往他旁边一坐,光都好像暗了两度。 沧衡子放下手中的工作:“陛下,你想说啥就说吧。” “没什么。” 他的语调清冷矜贵,气势不容迫视。 这是应苍帝刻意保持的,因为他发现自己不收敛气息,别人就不会盯着他看,让他行走时放松许多:“只是来看看你。” “……你来看我往眼睛上蒙个白布干吗?” “看人不必用眼睛。” 看到陛下脸上那条白绸,沧衡子就有点恨得后槽牙发紧。 自己炼器,要选定良辰吉位,搜罗不同属性的材料,精心镌刻铭文,控火诀把控地火融炼材料时的灵力变化,才得以炼出法器,想要进一步的法宝更是得呕心沥血…… 而应苍帝那条白绸是什么来头? 丫就是在库房里随便选的凡人织品! 结果戴在他身上,戴久了,被灵力浸润成上品法器了。 炼器师看到这一幕,真不知道该跟谁说理去。 “陛下是想来问星河的事儿吧?”沧衡子直截了当的说。 “你怎么知道的?” “不然还能是参水?往常也不见你这么关心动物。” 沧衡子刚说完,应苍帝又消失了。 他没往心月的方向猜,是因为心月讨厌跟男人接触——她知道沧衡子在为师父炼制法宝飞剑,对师父有恩情,于是干活得特别卖力,对他也很是敬重,但能离得远远的,就会选择在最远的位置呆着。 应苍帝这人吧,谁离他一丈远,他就能再往外走十丈。 两人反向奔赴,那还能有个屁的故事? 渡星河在外面又是学真武化身诀,又是单剑闯入黑齿城浴血奋战的日子里,沧衡子就每日接受着社恐皇帝的折磨,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应苍帝开口:“我对渡星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喜欢她。” “嗯嗯。” “我只是想不明白。” “嗯嗯嗯。” 沧衡子嗯了五声,就把陛下嗯走了。 翌日,应苍帝把话题接下去:“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对一个人想来想去就是喜欢的开始,但你喜欢她啥呢?你俩又不熟,你别整天待在棺材里把自己幻想成话本男主角了,人家男主角不是提剑闯天涯高朋满座的少年侠客,便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再说了你每天来我这坐,你敢主动找她吗?不主动的人活该得不到爱情!” 沧衡子的话震耳欲聋。 应苍帝沉默片刻,反问:“你振振有词,那你的爱情呢?你是不是也没主动?” 沧衡子:“我主动了,他们不同意。” “是我的话就不会被流言蜚语影响。” 应苍帝不以为然。 他只是不喜欢和人群接触,不代表他真的怕了谁。 能抵达他这境界的,连天道亦无畏。 沧衡子叹气:“主要是我哥跟我爹妈都不同意我喜欢嫂子。” 应苍帝开始怀疑自己来找他倾诉心事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第十一天,他决定换个人问问。 应苍帝晓得心月不想异性多接触,便体贴地略过了她,直接找上参水。 他同样酝酿了数天。 参水对自己身边偶尔会多出一个活人没啥想法,第十四天的时候才问他:“陛下,你是不是挺中意我现在幻化出来的这个模样?” “面目可人。” 小小猿妖的幻障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只是出于礼貌,应苍帝才浅浅地认可了他。 不料,参水放下手中的武器,转头过来看他:“你要是中意,我用这模样跟你亲热亲热。” “……不必。” 应苍帝忍不住问:“难道你很有经验?” 参水得意忘形起来: “哈哈!那你可问对人啦!” 当天,应苍帝是听了一脑子的污言秽语,晚上久久难以入定冥想。 问过参水之后,他倒是没再去打扰沧衡子了,尝试再次闭关静心,只是静了没两天,渡星河就回来了。 她这回走的另一条道,从正门进。 曾经攻击她的太监宫女僵尸和武俑仿佛被谁提前打点过,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渡星河轻车路熟地摸到炼器室,门外多了个木牌。 【参水和应苍帝不得入内。】 “大师,我徒弟打扰你炼器了么?不用给我面子,打他一顿他就安静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 渡星河推门而入。 热浪迎面涌出,炼器同样要与地火作伴,几乎没个凉爽的时候。 沧衡子说不是:“只是他会把陛下带过来。” “他没调皮便好。” 到底是欠了大师人情,渡星河就不想再给沧衡子添麻烦。 “都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用他问,渡星河往炼器仪旁边一坐,就滔滔不绝地说起这阵子的经历。听她先是得了万法庙的机遇,又和海主结下缘份,他不禁面露惊色,摇了摇头:“黑齿鲛人不是好惹的,你闯进黑齿塔肯定受了不少的伤……鲛人是其次,许多邪丹师就借着荒漠这边势力错综复杂,为无主之地,你破坏了他们的集会地点,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同样修仙,沧衡子潜心在炼器一道发展,会带来麻烦的事情能避则避。 炼器仪内传来矿灵的吐槽: “不要尝试理解剑修的行事作风,他们都这样,路见不平一声吼提着剑就上去了。 渡星河将自己的储物戒权限打开:“大师你来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有的话,就当是我给你带的手信。” 沧衡子给炼制法宝是看在融羽师父的情面上,但她自己也想还他的人情。 到底是白捡的东西,要反手送出去也不心疼。 “都是你卖命得来的,自个留着就是。” 沧衡子没看黑市集会的方向去想,见她坚持,才象征式地往里看了眼。 谁知这一看,就是挪不开眼了:“冰玄珠?古树树干??蚀灵花???” “啥玩意?冰玄珠?给我来两颗。”这是被炼着的矿灵说的。 既然是渡星河未来的剑索要,沧衡子就直接取出两颗,扔到炼器仪里去了:“你别说,冰玄珠还真很适合你的剑。” 冰玄珠是生于极寒之地的产物,自带的寒气甚至能够冻结灵力这种无形之物:“剩下的……虽然珍贵,全用在矿灵身上元素构成会变得杂乱,反倒不利于你凝聚力量。” 沧衡子一样一样地给她分析:“像这份龙血,用在身上能够大大增加身体强度,乃体修梦寐以求之物,可是用在防御法宝上,也能增强其抵御法术攻击的能力,看你是想如何使用了。” 待他说完,渡星河说:“既然我用不上,那大师就留着吧。” 他还没开口拒绝,她就接着道:“当时我身无长物,大师不也痛快答应给我炼制宝剑?就连要给心月的义肢也别无二话,我心里就把大师当自己人了,计较欠不欠的反倒不美。” 沧衡子发现,在融羽这女徒弟上,有一种便是修仙界之中也很难得的江湖豪气,她不拘小节,理所应当地接受旁人对她的好,因为她配得上,还得起,待别人亦如是。 里面是多少市面上难寻的材料啊! 她也不怕他故意说炼制宝剑用不上,昧下她的材料。 被渡星河接纳作自己人,无条件地信任的感觉,使内心一片滚烫。 放在储物戒上的手顿了片刻,沧衡子长叹一声:“像星河小友这样的心性,当真今世难求。” 他不多取,只留了一些自己用得上的。 渡星河看他克制,便乘机说: “不如大师多拿些,给我打一套趁手的暗器就当打平了。” 矿灵点评:“好阴险的剑修。” 沧衡子答应了下来。 …… 向沧衡子炫耀了一番战利品后,渡星河提着龙血回屋。 要不是沧衡子闻出了是龙血,她还以为是一管寻常妖物的血。 龙血盛放在一个特殊质地的酒壶之中,拔开塞子,一股近似钢铁和腐蚀性液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怀疑把它涂抹在皮肤上,会不会带来肠穿肚烂的效果。 看着就不像敏感肌能用的。 她将壶身微微倾斜,先倒些许在手心。 龙血在灯光下呈现暗哑的红色,有一种粘稠的质感,像是会诱发动脉硬化和脑血栓等等的疾病。她将龙血涂抹在手掌揉开,才依着沧衡子所教的,往外露的肌肤上涂抹。把周身也涂了个遍。 不一会儿,被涂抹到的地方便隐隐发起热。 属于龙的霸道力量渗进皮肤,强横的力量碾压过神经。 只眨眼的功夫,渡星河便疼得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比上回受伤还疼!” 渡星河闭目忍受,耳侧却一阵冰凉—— 原来是小胖察觉到主人疼痛难耐,快乐地出来撒欢。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被锻打,提炼,改造。 参水听说师父回来,正到处找她呢,一进门就看见师父面如金纸地躺在棺床里,身上还有暗哑的血迹没吸收完:“我的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啊!” 他扑通一声跪在棺床边抹起眼泪来,业务熟练得令人心疼。 只见一只皓白的手搭在棺材边,从棺材里传来他师父幽幽的声音:“我还没死呢……” “师父?” 参水探头进来,被她用手将脸推回去:“我在吸收龙血,疼得很,你别烦我。” 参水乖乖地被推开,在旁边坐下等待。 师父方才说龙血的样子,真的很像那些被保健养生药方骗取钱财的长辈。 毕竟是预备拿来在黑市拍卖的稀罕物,这一帖龙血下去,渡星河顿觉身体强度来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甚至能和正经体修不用任何外物纯靠肉身扳扳手腕,她也未必会处于下风! 渐渐地,痛意从四肢消褪,凝聚在内脏之中。 甚至来到了她的丹田。 “过来。” 渡星河再次招手,参水就屁颠屁颠地迎了过去:乖巧道:“师父,我在呢……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师父那温柔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狠狠一拧,正时针旋转。 疼得参水直冒眼泪。 渡星河:“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果然,看到别人一起痛,心里登时好受得多,比什么安慰剂都管用。 看小徒弟无辜被掐,心地善良的渡星河有些过意不去,便晃了晃酒壶,把剩下的部份取一半抹在参水的头顶上:“以后你就可以跟别人说你的头很铁了。” 参水不明所以,只觉得头被师父摸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当得知师父回来的心月赶到屋里时,入门便见到师弟在地上捂着头滚来滚去,不由多看了两眼:“他怎么了?” “被我点化了。” 心月恍然,渡星河见她来到,牵着她的手讲述龙血的作用和疼痛,她听罢果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师弟能忍的,我也能忍。” 她不想输。 地板上滚来滚去的参水:“我忍不了呜呜呜,痛!太痛了!” 三人将一壶龙血尽数吸收完后,面貌虽未有改变,予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了。 就像是一把被烈火炼过的锐器,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能。 强大的力量在体内为己所用,师徒感觉特别好。 还有地板上那只也渐渐缓过气来,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该不会秃了吧?” “没秃,好着呢。” 渡星河懒得再把自己的事情讲一遍了,去炼器室时带了留声石,直接给他们原汁原味地播放。 旅途惊险万分,听得心月不时面露忧色。 特别是听到师父受伤,身边却没有擅长治疗的人时,不由攥紧拳头,闷声说:“师父下回还是把我带上吧,我不会拖师父后腿的。” 渡星河颔首:“下次不当孤胆英雄了。” 越级刷怪,果然还是得带治疗啊! 参水听完渡星河的全程经历后,迟疑道:“师父,那个鲛人宫主是不是喜欢你啊?” “不可能,” 渡星河哈哈一笑,直截了当地否决这个可能性:“他是感谢我解开海主的毒,救了鲛城呢,你别什么都往情爱的方向想,过两年人家说不定就被分化为女鲛了。” 既然师父都这么肯定,参水便没再问下去。 只是他品,他细品,越品越觉得鲛人宫主是对师父有意的。 “下次还是带着你俩吧,打起架来不吃亏。”渡星河捏了捏心月的小脸。 久别重逢,渡星河嘴上没说,心里也是有点想两个小徒弟。 二人不在身边时,她就像没有后顾之忧的独狼,烂命一条就是干,深入虎穴更觉痛快,尸体一样挂在麒麟后背时,迷迷糊糊的很舒服,原来是差点死了。可回到他们身边时,死里逃生的恐惧才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 只不过让她再选,渡星河还是不会后退。 “对啊,师姐能好师父的治伤,我能……”参水思考了一下:“我能用美人计,从旁辅助师父!” “海族排外,你是岸上的猿妖,他们不会喜欢你的。” “我入了水,就是水猴子。” “……” 渡星河开始重新考虑是否要带着参水行走江湖这件事,有点太丢人了。 她正了正神色,想起架在炼器室外的木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地宫有发生什么事吗?” 到底有应苍帝这个不可控因素在,渡星河对他是有些忌惮的。 心月摇了摇头:“师父走之前,陛下经常到炼器室来找沧大师,不过待得不久,经常我入神修炼片刻,就回过神来他就不见了。” 应苍帝施法隔绝了声音,她听不到二人谈论的内容。 心月也不是八卦的性子,更爱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他也有来找过我,都是很快就走了。上次我跟他说话,他老是脸红,比小姑娘还容易害羞。” 渡星河瞥他,问他跟应苍帝讲什么了? 参水便把自己讲的内容跟师父复述一遍。 渡星河:“……” 现在不该是她忌惮陛下了,该轮到陛下怀疑她的为人了。 从沧衡子和参水的话中,以及她自己和应苍帝的交流,她在心中轻描出对这人的心理画像,并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类帝王。 心月望着她片刻,轻声问:“师父这次待多久?会带我们一起出去吗?” “我决定在地宫里待到法剑练好。” 听到渡星河的话,她才高兴地笑出来。 …… 渡星河仍然记挂着应苍帝曾说过,她身怀五丹,却在修炼的方法上走错了路。 她想着等回来之后,和陛下偶然碰面时,再不着痕迹地提起此事。 要是他改变主意不想教她了,她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可是回到地宫后,在参水和沧衡子口中天天出现的应苍帝,却是不见了踪影! 渡星河刻意往主墓室晃悠,也没瞧见他。 这也太难偶遇了吧! 好在对方身份特殊,手握宫斗系统的她还真专业对口了。 渡星河兑换【窥视帝踪】,罗盘浮现手中,指引应苍帝所在之处。 只是每回在她快要找到的时候,指针便痉挛了一般上下晃动,最终停留在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同样的状况反复发生五次后,那最不可能的猜想便成了真相。 难道,应苍帝在躲她? 他们要在地宫上演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渡星河觉得有些荒谬,合体期大能不想见到她,把她杀了得了,用得着自躲闪? 她不爱乱猜,便放弃了“偶遇陛下,请教修炼之法”的迂回路线,直接写一封言辞恳切的请教信件,在主墓室的门外放下。 “姐姐,你这信是写给皇兄的吗?” 渡星河回头时,便看见公主陶俑笑着朝自己走来。 不愧是沧衡子精心打造之作,这陶俑看着和真人并无分别,当真像一个笑意盈盈的鲜活少女,她颔首:“我想向陛下请教一些事情,只是这两天都没见到他。” “我也觉得奇怪呢,皇兄往日就待在主墓室里,这两天总是不在,我都有些无聊了。” 渡星河说:“如果陛下在忙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了。” “哎呀,怎么会是打扰呢?” 公主陶俑主动揽下活来,答应她会帮忙将信件交到应苍帝的手中。 只是冒出陛下兴许不想见她这想法后,渡星河向他请教的想法便淡了很多。 也是,离群索居的孤高强者,恐怕是不喜被打扰的。 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在渡星河心间停留片刻,她决定找别的事儿干,盯上了这深海地宫之中僵尸毒物—— 好久没修炼蛊神诀,都有些荒废了! “在黑齿塔以一敌四时,我发现蛊毒在实战中的用处,比我想象的大多了。” “短暂的神经麻痹,封锁灵力,都能在瞬间扭转局势!” 渡星河自语,水晶蝎子爬到她的肩上来。 蛊灵刚把小胖送到她手里时,它还是小小一只的,看着刚破壳不久,经过这些时日来的喂养和修炼,它的身体足足大了两倍,行走时有一股极浅的紫意萦绕周身。 当渡星河再次走入放满棺木的长生殿内时,僵尸直挺挺地立着,没有丁点动静。 显然,它们已经知道她并非地宫的皇后娘娘。 只是应苍帝下了旨意,不许攻击这师徒三人,吃又吃不得,便索性装作看不到,希望她赶快离开。 然而,渡星河不仅没有离开,还放进来一只蛊蝎,到处嗅闻啃食尸毒。 尸毒是经年积累在有僵尸所居的棺木之中,小胖啃了一会,就面有难色地转过头来。 主从心有灵犀,渡星河当然明白它是啥意思。 野生的有毒植物,就像天然蔬菜,新鲜爽脆。 有毒的动物,也占个鲜美多汁。 偏偏这上千年积累出来的尸毒,跟吃过期食品似的,还长着毛,蛊虫也是有尊严的! “别嫌弃,去别处还找不到呢,可稀罕了。” 跨越大半个平云大陆,渡星河也是第一回看见僵尸,还是这么有年份的僵尸:“你就把它当作埋藏千年的好酒,这哪是发霉,是国窖啊。” 在主人的劝说之下,小胖又硬着头皮啃了一会。 原本剔透的身子从里泛起灰色,逐渐蔓延全身,它慢慢地炼化尸毒,尸毒被炼化后,蝎身又恢复晶莹:“乖,多吃点。” 立在原地不动的僵尸们就看着这人带宠物在它们的棺材里啃啃啃,心生茫然。 算了,陛下说不能攻击他们,忍忍吧。 就当是给棺材翻新了。 渡星河带小胖吃了个遍,被啃食掉尸毒的棺材果真焕然一新。 她见僵尸们仿佛看不见她,她便走到其中一只僵尸的身边,双手捏住它的脸颊,往里一按,再将小胖送进去:“看见那颗有毒的僵牙没有?找到毒腺体,冲这吸。” 话音刚落,原本直挺挺地静止不动的太监僵尸突然发难,抬手将蝎子从嘴巴里抠出来: “呸呸呸!” 它捂住脸,眼眶里连眼珠子都腐蚀没了,看向渡星河的目光却似满怀幽怨:“吃我们的床就算了,怎么还钻我的蛀牙啊!太过分了!” 其他僵尸听了,悚然一惊。 它们修炼得久,甚至恢复了生前的感知,不像刚变成僵尸那会,什么感觉都没有。 被蝎子咬到蛀牙,一定很疼! 被抠下来摔到地上的小胖连滚带爬地回到渡星河身上,嘤嘤控诉。 渡星河啊的一声:“我以为你们都不会动了。” 她寻思这些僵尸都是野生的毒物材料呢,来了就是她的。 “……是陛下不让我们攻击炼器室里住着的人,包括你,我们就想着只要装看不见,你很快就走了。” 没想到她不仅不走,还要放蝎子咬它们。 好恶毒的女人! 僵尸们想起公主陶俑昨日跟它们说的话,说陛下好像对她……登时一阵害怕,暂住尚且如此,万一等她真成了地宫的女主人,还有它们的好日子过吗? 众僵尸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你们能动,会思考,就更好了。” 只见她微微一笑。 正当僵尸们以为她会收手之际,渡星河说:“那就不用我挨个帮你们张嘴了,自己把毒喂给我的蝎子好吗?” 第123章 双剑出世 那一天,地宫里的僵尸,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被统治的恐惧。 它们原想一口回绝渡星河的无理要求,却在拒绝之前,收到了来自陛下的传音入密—— 【答应她。】 虽说同住在地宫中,生前又是伺候皇家的宫人,僵尸们和陛下却一直是各过各的,没想到这回有女修来,陛下就活了。僵尸们神色各异,不过因为脸都风干了看不太出来。 陛下有令,它们只好照做。 于是渡星河惊讶地发现,自己准备好的那些阴险狠毒的手段用不上了,僵尸们挨个排好队,将尸毒挤出来喂给蝎子,把晶莹剔透的蝎子喂成了深灰色。 “你们这么配合,倒显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渡星河说。 僵尸们不语。 有一部份是因为声带烂完了说不出话来,剩下修为高些的僵尸重塑内脏给自己恢复了说话能力,只是现在对她无话可说。 “我本来备好的灵米都派不上用场了,就每人送点吧。” 听到渡星河这么说,僵尸们先是一喜,接着望向她掏出来的灵米…… 怎么是糯米啊! 糯米克僵尸,修炼到高阶方能抵御,偏偏这女修掏出来的不是凡谷稻种,是灵植!颗颗灵糯米雪白饱满,阵阵清香在幽暗的长生殿里漫开来,驱走了经年不散的沉郁尸气。 僵尸们呆立原地,没尸吱声。 它们都不敢想象这一把撒在身上会有多痛。 而渡星河平等地每个棺材都放一小把。 系统:【宿主给宫人立了下马威,他们觉得你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坏女人,宫斗积分+200】 小胖爬上渡星河的肩膀,不回到脊椎里了。 它本想挂在主人的耳朵上,假装一个造型特别的耳饰,可它这回吃得太多,她嫌它太沉:“下来。” 小胖只好委委屈屈地将自己团成一个蝎饼,卧在她的肩膀上。 “走了。” 她轻拍蝎饼。 渡星河走后,僵尸们才炸开了锅: “她是什么来头,居然有那么一大袋的灵糯米,出手真阔绰。” “能让陛下为她开口,肯定不简单。” “陛下都几百年没跟我们讲过话了,我还以为陛下死透了……” 随着这么一句大不敬的话说出口,僵尸又沉默了。 过了片刻,才有人问:“那这些灵糯米怎么办?不吃怪可惜的,吃了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喉咙就得烂完了。” 渡星河看出来,这些僵尸都是有灵智的,二次见面时它们不攻击她,甚至配合她的要求,沧衡子大师还不像是有这面子,背后多半是应苍帝授意,那侧面证明陛下对她怀有善意。 这灵糯米掏出来,她有两份讲究。 一是展示实力,二是下马威。 灵植对于修士、妖物和灵兽来说都是好东西,渡星河没想当对所有生物散发好意的大善人,她对僵尸们的回报里就像掺了磕牙沙石。 如同那高阶僵尸所说的,这灵糯米不吃可惜,吃了就要吃苦头。 僵尸这等妖物和鲛人不同。 即使生前是善人,被尸毒日积月累地影响,也会移了性情,欺软怕硬。 它们最终要如何处理这灵糯米,渡星河就不管了。 烦恼是别人的,她携着盛满尸毒的小胖回屋里一起修炼。 小胖这回吸收的毒量巨大,即使一人一蝎同时修炼事半功倍,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转化完的,于是地宫里又清静了下来。心月每日在炼器室帮完忙,就回到师父身边打坐修炼,嘴上没说,脸上笑容是比之前多了。 她就喜欢这种日日有师父在身边的生活。 参水就没有不高兴过。 大家都挺好的,唯独沧衡子不高兴了。 “陛下,我们这半个月来见面的次数比前十年加起来都多。” 沧衡子无奈地看向不速之客。 应苍帝在地宫里神出鬼没的,他境界高,掌握空间之力,陵墓建得虽大,对他来说却都是一个念头的事,却苦了别人,活像一个随机刷新的地宫隐藏npc,前十次点击交谈他都只会“……”然后消失,第十次才会跟玩家透露他的故事剧情。 “她呢?” 他问。 应苍帝腕上手串的冰晶流苏轻摆着,敲在黑金袖袍上,明明身份尊贵,却透着种彷徨。 “闭关修炼去了,渡星河就在地宫里,吃喝拉撒你不都能感知到吗?” 沧衡子觉得他问了个傻问题,但陛下向来不算聪明,人情交际更是欠佳,能问出这种问题来,也不意外。人无完人,谁说智勇双全才修炼得快,陛下在别的地方欠缺些,一门心思地修炼,加上仙缘极佳,才境达合体。 什么都擅长,最后什么都没做到极致的,修仙界也大有人在。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渡星河那般。 “我的神念绕过了他们,终究不好,没人喜欢被盯着。” “所以你就来盯着我?” 应苍帝不语,就当是默认了。 在沧衡子爆发之前,他手一翻,手中便现出一封信来:“这些天我在思考五颗内丹要怎么修炼才是正途,你帮我把回信交给她。” “……行。” 沧衡子忍住在信上加两笔的冲动,答应了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沧衡子无数次后悔没有在陛下第一次拜托他时,直接将信件摔回到他的脸上。 两个能瞬移的修士,在这里寄信! 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而围观了全程的矿灵在炼器仪若有所思: “大师,你好像一只信鸽。” …… 收到回信的渡星河不疑有他,照着陛下所给的法子修炼起来,果然顺当多了。 之前她都按一颗丹的方法来修炼,不曾想过能从吸收灵力起就顺应五行之力的循环,她丹田内自有一个小天地。 陛下待她以诚,她便回信感谢。 既然对方写信回复,该是不想见面,渡星河就尊重前辈的意愿,没再主动去找他。 偏偏长生殿里的僵尸遭了殃。 见第三天那女魔头去而复返,它们纷纷警惕起来,少数能说话的高阶僵尸说:“我们尸毒已经尽数喂给你的蛊虫,没个把月都养不回来。” 宫里没有不爱财的,贪财的性格延续到死后,它们都知道灵糯米的价值,不舍得放弃,夜夜伴着入棺,受灵糯米的驱邪作用影响,面容变得更加干枯了起来。 对于女魔头,它们是又敬又怕。 “我不是来打你们尸毒的主意的,是想给你们表演才艺。” 听到渡星河的话,僵尸们都有些疑惑。 经过一番思考后,它们猜想她该是要向陛下献艺之前,先给它们看看。 也罢,就当过一回眼福了。 渡星河长得貌美,僵尸们不怀疑她的才艺。 而系统发布的激励任务,她已经拖延许久了。 当自己处于“失宠”状态,每一个月,便会被扣除三十天寿命。 扣除寿命倒是还好,偏偏系统将她的寿命拟成了血条,展现在她的面前。 在前面激昂人心的一打四精彩时刻,她的血条突破黑齿塔。 在唤醒海主,巨兽翻腾的壮观画面前,她的血条依然坚挺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不痛不痒,就是很影响她的战斗状态。 任务内容:【展示才艺,并获得一百人以上的认可。】 “希望各位能在我跳完舞之后,认可我的表演。” 说罢,渡星河两臂前举,左脚踏前,重心同时前移,一番腾挪变换。 如果这会有有识之士在场,必然能认出来,这便是曾经风靡全国人民的…… 第八套广播体操。 恢复了前世记忆后,曾当过宠妃的她其实会跳舞,但不想跳。 给僵尸们做一套广播体操得了。 渡星河一套广播体操做下来,本就幽静的长生殿更加冷清了。 这……就是陛下看上的女人吗? 僵尸们陷入了迷茫。 怀疑过陛下,也怀疑过自己的审美。 渡星河见系统迟迟没有任务进度的提示,便提醒它们:“要认可我。” 僵尸们面面相觑,最后由能说话的高阶修士正义发言:“我们是眼睛烂了,不是看不到东西,你这跳的有何可取之处?看不出该有的婀娜姿态,也并不妩媚动人!” 要论可取之处,她就不词穷了。 渡星河冷笑一声: “它能够矫正体态、提高心肺功能和促进骨骼发育。” “看你们一个个四肢发硬,面容枯槁,心肺功能衰弱,正该多练我这舞蹈!” 宫里的贵主儿讲究养生,连带着底下的宫女太监也跟着注重身体健康起来。 可是问题来了,它们四肢发硬,面容枯犒,难道不是因为死了吗? 心和肺也早就不会跳了。 但,作为地宫的妖物,僵尸们能感受到陛下的神念正在这一片巡梭着,且心情愉悦…… 陛下竟然很认可这舞! 系统弹出通知来:【激励任务进度:1\/100,宿主请再接再励。】 怎么才一个人认同?长生殿里可足足有六十只僵尸呢。 渡星河的目光扫过它们,正想编出新的说辞,系统再再陆陆续续地弹出通知,一跳涨到了六十一个人的认可。 这回又多出一个人来了。 渡星河思索片刻,便不再纠结了,横竖这系统也不见得靠谱。 送走这尊瘟神后,僵尸们才嘀嘀咕咕起来,都觉得她跳的不好看,没有女子的柔媚之美也罢,偏偏这舞看起来更像在打功夫,也不知道陛下看中她哪点了…… 能说话的吐槽,没声带的腹诽。 就在它们背后蛐蛐渡星河的时候,一抹皓白身影浮现在长生殿的半空之中。 幽幽灯火之上,它们便是似冰如玉的陛下。 “难得她这么关心你们,这舞又有三样好处,你们便好好学会吧。” “不要让她下次来时失望。” 冷淡嗓音响彻长生殿,在僵尸们的一片错愕之中,陛下的身影又消散在影影绰绰的烛光晃动之中。 …… 地宫中的妖物,不只有僵尸。 藏在角落里低调过日子的妖物,只要是人形的,都逃不过渡星河的魔爪。 一时之间,地宫里妖心惶惶。 “师父最近每日都能从沧大师那儿拿到信呢,是谁的信?”参水好奇道。 “是陛下的,问我修炼得怎么样了。” 渡星河说。 陛下每日询问她的修炼进度,比她师父更加关心她。 见参水想看,信上又无事不可对人言,渡星河便把一沓信抛给他,他接住细品一番后,犹豫了起来:“师父,我怎么觉得陛下在没话找话呢?” “你低估了合体期大能,他想跟我说话,直接到我面前来便是,何用多此一举。” 渡星河失笑。 参水暂且没从信件中品出男女之情来,倒是觉得陛下想和师父交朋友而不得其门而入。 而这位合体期大能,正把灵压和气息收敛到极致,踌躇在距离三人房间远一些的长廊,活像一只阴郁生长的雪白蘑菇。 三个月之期,转眼即逝。 在最后十天,矿灵全身心被融成宝剑,暂时不能说话,炼器室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渡星河每日潜心修炼,在经过炼化因果瑚的感悟后,她隐隐觉得自己碰触到了金丹边缘,只是这差距,仿若天堑,难得寸进。 日日在同样的景色中修炼,她都有点恍惚了。 用来时日流逝的,是应苍帝每日准时由沧衡子交到她手中的信,信上往往只有一句话: “今日修炼得顺利吗?” 渡星河回复:“顺利,谢谢陛下。” 日日如是。 对于陛下此举,渡星河只有一个感想…… 应苍帝当真热爱修炼!怪不得境界这么高! 在随后的时间里,她没有再管其他事情,一心冲击结丹巅峰。 当她再次在金丹边缘停滞下来时,心月气喘吁吁地一路从炼器室跑到墓屋内:“师父,飞剑做好了!” 期待已久的双剑终于炼制出世,饶是渡星河,也忍不住中断了今日的修炼,霍地起身,前往炼器室。 还没踏入炼器室,一股强横而独特的气息便迎面涌来。 紧搭着,两把飞剑便一前一后地到她面前。 映入渡星河眼帘之中的,是它们的全貌——两把剑一轻一重,轻剑缀有冰玄珠,森寒的剑气如同重重降雪,质地非金非钢,剑身清亮雪白;重剑却有周身火舌缠绕剑身,煞气逼人。 那锋锐霸道之意,直奔她的腰侧而来。 下一刻,在鞘中的剑,便寸寸粉碎。 “都说我炼好之后,你就不需要其他的剑了。” 曾经的矿灵,如今的剑灵高傲发话。 渡星河把腰间的佩剑解下,这剑是她当初把九阳宗亲传弟子的剑融了,找武器铺重新炼制的,也算是陪伴了她一路的惊险旅程。 不过,她并不可惜。 一见到这把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剑,渡星河就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 “本来叫你过来是剑灵和签订血契的,没想到早就签过了。” 沧衡子惊异。 这代表,一直嫌弃渡星河不当器修,学得驳杂的矿灵,其实早就在心里认了她当新的主人。 第124章 挽留 两把剑,一轻一重,围绕着渡星河身边转圈打旋: “我俊不俊美?神不神气?” 剑灵的声音从两把剑身上同时传来,达到了环绕立体音的效果,吵闹程度以指数级别上升,让她不免有些后悔提出打造成两把剑的建议。 这创意真的创到她了。 见它一副不夸奖它就不打算停下来的模样,渡星河只能配合: “相当俊美,非常神气。” “你只是把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敷衍我,糊弄我,果然女人就是得到的就不珍惜了。” 渡星河淡然颔首:“对,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剑灵没想到自己降世之后,第一个想劈两下的,居然是自己的主人。 偏偏见她思忖片刻,还以为能吐出什么好话来,结果她颇感遗憾的说道:“锻造成剑之后,是不是就不能像以往那么方便变形了?再不能当我的丹炉了?” 剑灵飞回沧衡子身边:“大师,我想另觅明主。” 只恨早就签订主从契约,除非渡星河殒落或者飞升不带它,不然它一辈子就绑死在她身上了。 法宝和修士,有时就跟没有离婚选项的包办婚姻一样。 还能离咋的,凑合过呗。 渡星河:“我还没嫌弃你话多。” 剑灵哼哼两声,问她:“我叫什么名字?” 这回轮到渡星河惊讶了,她反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来问我?” 沧衡子侧目,他以为渡星河在这三个月里早该把飞剑的名字想好了。毕竟法宝降世,主人是最期待的那一个,往往会给自己的法宝起一个寓意深远,响亮动听的名字。 剑灵:“……” 剑灵:“大师,可以把我回炉重炼一下吗?” 沧衡子轻揉眉心,到底是自己刚炼出来的,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对多少也炼出点感情来了:“星河你就给它想个名字吧,到底是自己的剑。” 对剑修来说,本命宝剑是最重要的存在,有时甚至连儿女都及不上。 听沧衡子这么说,渡星河便想起刚穿越过来时,高高在上的元明尊者左手边,就放着他从不让旁人近身的驭火剑。 “一把大剑,一把小剑?” 剑灵:“那你以后就是名震四方的大小剑持有者了。” 这可真难倒了渡星河,她回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徒弟,想集思广益,转念却想起来这俩一天学没上过,全是文盲。 她这宗门的扫盲行动任重道远啊…… 两把剑一重一轻,一把寒冰特效,一把火焰特效。 “冰剑,火剑?” 剑灵:“好,那你就是冰火剑客。” 见她实在想不出来,沧衡子说:“这两把剑出自我的手,是我很满意的作品,你日后行走江湖,提到此剑时少不了别人会问由何人所炼制,名字起得太难听也有坠我名声……重剑似有片片红云萦绕,起名赤霄,轻剑似雪,便叫雪名。重剑无锋,轻剑游龙,希望你未来能成为星河手中无往不利的剑刃。” 剑灵对这名字很是满意,只是又问:“那我的剑鞘呢?” 原本的剑鞘被它自个连着旧剑一起震得粉碎。 沧衡子:“你也没说还要炼剑鞘……” 渡星河觉得横竖都要拔剑的,法宝飞剑又不像寻常的凡剑,它不怕磨损,实在不行就自己绕着她飞得了,用不着多少灵力,剑灵却不同意:“这跟裸奔有什么分别?” “你一把剑还讲究上了……” 最终,沧衡子还是当场给它炼了两个新鲜出炉的剑鞘:“剑鞘没用多好的材料,你以后可以随意更换,或者我教你熔炼之法,你日后在坊市上看到中意的金银珠宝,通通都能嵌在上面,使其外观更加气派。” “剑鞘为藏锋,嵌宝石做什么?” 渡星河对剑鞘的想法是能用就行。 沧衡子眼眸含笑:“你是不在乎,但我猜你的剑也许会喜欢。” 剑鞘上装好璏,将腰带穿过璏,轻剑便牢牢固定于腰间,重剑则背在身后,随着渡星河的心意飞出,飞到她的手中。 即使和旧剑同样是剑,握在手中的感受却大不一样。 剑上的铭文回应着她的灵力—— 她信手一挥,剑身清鸣,震荡四方。 “好想试剑。” 渡星河轻声说。 她根本压抑不住出剑的冲动,环顾周围,却只有两个小徒弟,一个治疗,一只笨猴,沧衡子境界倒是比她高,偏偏是不能打的器修,她手痒得难以自抑:“我出去试试剑!” 说罢,渡星河身影一闪,便遁光消失在三人面前。 同一时间,炼器室外刷新又消失的应苍帝:“我也可以给她试……她会不会以为我在小看她?……我没那个意思:我开场白该怎么说才好呢?” 待他把开场白打好腹稿,渡星河已经飞出海面,杀了两只路过的吃人灵兽。 要说最佳的试剑工具,莫过于万法庙里的小乌龟。 渡星河脚踏飞剑,身随意动,千百里也不过一瞬之间。 在解决了鲛城的事儿后,她和慈悲海仿佛产生了一种神秘的连结,得到了海主的认可,不需要再有向导来为她引路,就能找寻到慈悲海的所在位置。 在快将抵达慈悲海时,一道雷光远远朝她劈来。 赤霄飞出,自动替她挡下这从后背而来的一击。 渡星河转身,三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其中一人还很眼熟,可不就是之前受师兄雇佣的雷灵根修士天笑? 那一道雷击正出自他的手。 她见过他的落雷,威力远不止于此,这是试探的一击。 其余二人则分别是火灵根和水灵根的修士。 他们并不言语,直接就攻了上来,渡星河亦不废话,提剑迎上。 只是在看到天笑的刹那,她就猜测三人该是那些邪丹师重金雇来追杀她的。 “凝麟!” 渡星河清喝一声,灵兽从臂中跃出,咬向那水灵根修士文永望,为她分担火力之余,骚扰他不让他为队友治疗。 三人围剿能将她活活耗死,她从黑齿塔中吸收到最有用的经验,便是以一打多得逮着一人突围。 当那雪白的轻剑劈砍在身上时,火灵根剑修邱连惊恐地发现,灵力竟被剑身所吸了过去,他不得闪躲避让。文永望操纵法器,试图在抵挡麒麟攻势之余,分神偷袭她。 法器撞击在她的身躯,居然未能伤她分毫! 文永望大惊,只能往法器灌入更多灵力,眼看那紫玉箍正要扣在她的颈上,她原本皓白的颈项却在顷刻间覆上青色鳞甲,紫玉箍反被震开。 邱连节节败退,只得向队友求助。 未等雷鸣响起,渡星河便改握赤霄,这沉重霸道的赤霄由她使来,更似有万钧之力,与天笑的长枪对上,不落下风,正好将他要施展的枪式打断。 随着这一招重剑劈来的,是她的传音入密:“收了多少灵石?” “六百中品灵石,” 天笑很快回复了她:“这两个人是邪丹师养的修士,我是募兵榜上雇的。” 渡星河:“我出七百。” 修士跟黑齿鲛人这种妖物不同,任渡星河的实力同阶再强,恐也要在三个强者的联合攻击中败下阵来。 当光明正大打不过的时候,她便想到了智取。 虽然她身上没有一千中品灵石,但师兄肯定有。 她储物戒里还有许多从邪丹师手上搜罗得来的拍卖品,全可以拜托师兄帮她脱手换灵石。 “行。” 下一秒,他手中长枪雷霆蔓延,电光窜动。 现实中的战斗没有队友保护机制,以一打多也要顾忌着误伤队友,天笑想着要演就演得好一点,攒个大的把那两人都电晕,岂料渡星河身上的气息同样骤然暴涨,从结丹中期涨到极强的结丹巅峰,赤霄仿佛回应着她的狂暴剑意,冰火灵力在她体中腾挪运转,辅以真武化身诀所吸收的玄冥之力。 “你疯了,在这用引雷诀!” 邱连被天笑的枪诀吸引了注意力,大呼欲制止,岂料目标人物身上却有异变陡生—— 轻剑踏浪溅水,使赤霄的下一击蒸腾起浓雾,而她的尸毒就掺杂其中,大大拖延了两人的行动能力。 在浓重大雾中,他们看不见,雪名赤霄分化为数之不尽的剑,从天而降! 不是虚影,是实实在在的剑。 五颗内丹同时操纵上万把剑,裹挟着致死尸毒,袭向两人。 当浓雾散尽,躺在血泊中的两名修士已经没了人样。 渡星河本想留二人一命问出邪丹师的更多信息,却又想着夜长梦多,留活口不免托大,便用出自己的全力一击。 旧剑,根本无法完全承载她的灵力。 果然只有本命宝剑,才能让剑修更上层楼。 她跌坐在地上,那戴着半张面具的天笑走过来,满眼担忧:“你受伤了?死之前能先把灵石给我吗?” 渡星河让他别急:“事成再给。万一我现在给了,你再杀我,岂不是两边全赚到手。” 渡星河说得合理,天笑便没再催,往旁边一坐:“你新得了两把好剑。” “嗯。” 结丹以下光是用肉眼观看雪名赤霄,都会被其剑芒所刺伤心神,心生惧意。 天笑艳羡:“不便宜吧。” 渡星河不语,反问他:“你临时反水,不怕坏了自己名声?” 不成想,他在面具外的眼睛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片刻,天笑才说:“你是真的不看玉牒。” 这又跟玉牒有何关系? 渡星河掏出玉牒,以灵力激活,才发现天笑早就在玉牒上联系过她,问她邪丹师重金雇人要活捉她,她可知此事。 结果她一直没有回复。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渡星河才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关照我。” 自从想起来前世记忆之后,她的榆木脑袋有了极大的长进,开始会把事情往男女之情的方向想了。她和对方不过萍水相逢,天笑却愿意冒着被差评的风险临时反水,甚至事前提醒她,难道说…… 天笑:“第一,郑天路是我的大客户,他叮嘱过无论如何只要我遇到跟你有关的事,碰见你,都要伸出援手,事后报酬少不了我的。” 天笑:“第二,我不喜欢炼人丹的炼丹师。” 提到邪丹师,一向无波无澜的他才皱了下眉。 看来是真的很不喜欢。 “原来如此,师兄待我真是没话说。” 渡星河好笑地勾了下唇,想到参水说宫主喜欢她,当真是无稽之谈。 看,这回她往男女之情想,不就想错了? 好在没问出口,不然便要丢人了。 “雇佣你的人是谁,方便跟我说说吗?” 渡星河在储物戒里掏出两颗中品灵石放在地上,再往他的方向一推。 对于邪丹师的事,天笑亦是受人所雇佣,对方很防备着他,他所知不多:“我只知道是轮回院的委托,他们还想要你手里的东西,你交出去……哪怕剩个一半,想来也能换取平安。” 轮回院。 渡星河贫瘠的修仙势力知识里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她摇了摇头:“我不。” 对于她的行事,解释都是多余的。 “想杀我的人岂止轮回院,九阳宗也视我如肉中刺,且派人过来追杀我好了。” 今日如果来的不是故人,或者天笑不反水,渡星河亦有逃命的手段。 只是她更想将两人杀死。 “你随意。” 天笑倾身过来,示意她往自己身上扎:“你身上不缺丹药,我就不多此一举了。我会跟他们说你杀了两个人之后,燃烧精血遁逃……为求真实,你也给我来两剑吧。” 轻剑悬起,接着深入他右肋之下三分。 他闷哼一声,鲜血在衣袍间漾开。 渡星河将一个放着回血丹的锦盒抛到他手里:“医药费就不例外给了,回头自己嗑两粒吧。” 他静静地看她片刻,控诉:“你不如你师兄大方。” “我是剑修,抠门点也是应该的,” 她一顿:“七百中品灵石只能买你反水吗?下回能不能帮我杀上轮回院?” “你这问题配合你开出来的价格,让我觉得有点越界了。” 天笑还是更喜欢和大方的炼丹师打交道。 剑修花一分的钱,就想他干七分的活。 真过分呐。 交易没谈拢,渡星河觉得他太小气,他觉得她不当人,把他当廉价劳动力剥削。 两人相对而无话,越看越不顺眼。 “下回记得多看玉牒。” “嗯。” 天笑起身,当渡星河再次抬头去看时,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在玉牒上私聊师兄,向他表达感谢。 郑天路:“嗯?你知道了?” 郑天路;“慢着,你既然知道此事,那就是遇上危险了,发生什么了?” 渡星河不想他担心,本不想告知,又想到师兄待他以诚,她再喜欢当独狼,也该考虑师兄对她的担忧,便道:“我救醒海主,破坏了邪丹师拍卖地点,卷走了他们的货物,他们雇佣天笑和两个修士来杀我。师兄对轮回院有头绪吗?” 听到轮回院的名字,郑天路也是茫无头绪。 世界之大,各方势力数不清,他猜师父跟师姐更可能知道,只是两人现在都联络不上,让小师妹稍等他数日:“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历火岛吧!他们总不可能杀到岛上来,除非是要和历火门为敌。” 玉牒上一行一行的字亮起,轻盈的灵光从渡星河的眼掠过。 她笑意顿生:“好,谢谢师兄。” 被关怀的感觉很陌生,却并不坏。 …… 当渡星河回到炼器室时,已是晚上。 沧衡子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你们用剑的没个正常的,拿到本命宝剑嗖一下的就飞走去试剑,既然试完剑,就过来看看你徒弟。” 当见到心月从屏风后走来时,渡星河终于出现一刹怔忪。 原本空荡荡的右边,重新嵌好一只丰润莹白的手,右眼亦格外明亮,隐有霜雪之气逸出。 “这是……” 渡星河看着有点眼熟。 “剑灵当时跟你要了两颗冰玄珠,它说嵌在轻剑上的一颗就够,两颗霜雪之气太重,让我分一颗在你徒弟身上,刚好她是水灵根修士,冰玄珠对她修行大有好处。” 之前矿灵答应分一部份给心月打造义肢,眼睛的事也记在了心上。 在秘地里孤寂太久,早就在吵吵闹闹的旅途中,把自己看作三人的一份子了。 心月还在忐忑,渡星河却笑了:“能当你的眼睛,是冰玄珠的福气!过来,让我看看。” 心月总觉得自己亏欠师父良多,便是用一生来还也是不够的,拼命地练习治疗的法术,又在沧衡子为渡星河炼制本命宝剑时,积极地给他打下手,既代师父偿还人情,也是希望能够打造出一把最好的剑,才配得上师父。 她听话地走过去,右手任由师父捏捏。 “摸上去的触感和人手无异,一点也不硬。”渡星河惊讶。 “可以自由控制硬度。” 沧衡子说完,心月的右手就随着她的心意变得像钢铁般坚硬,渡星河一按她掌心,又变回软肉的质地。 过去的日子来,心月即使没说出来,也是想找回右手的。 少一只手,修为再高,也略有不便。 她哽咽:“师父对我太好了……” “哈哈哈!我厉害吧!” 她还没哽咽完,剑灵的大笑就从她的右手传出。 渡星河面无表情地看向沧衡子。 后者心虚地轻轻一咳嗽,解释道:“始终是用同一条矿脉炼制的,它又早生出灵智……”他一顿,见渡星河的目光越发危险,连忙说起好处来:“你的剑和她的手同为一源,以后即使相隔万里,也能顺畅沟通!甚至你作为剑灵的主人,能直接操纵她的手!” 他话音刚落,心月就牵着她师父的手,忙不迭地表忠心:“师父想直接操纵我整个人,也就一句话的事。我愿为师父马前卒。” 便是师兄哪天要拿她当炉鼎,她也是愿意的。 剑灵:“等等,这样显得我很像信鸽。” 剑灵:“那不是沧大师你的活儿吗?” 这回轮到沧衡子拳头硬了。 这两句话,依然是从心月右手里传出来的,渡星河深呼吸:“剑灵,算我求你一回,以后说话就用雪名说,没事不要用她的手讲话。” “好吧,难得你求我。” 声源从右手,变回渡星河腰间别着的轻剑。 渡星河的血压才回落了些,她抬起心月的下巴,近距离端详新嵌进去的眼睛,和左眼不同,她的右眼没有眼白瞳孔,只有一颗经过沧衡子打磨的冰玄珠,和她的视觉神经连结起来。 两只眼睛都看得见师父了,心月顿生欢喜。 “这回真是承了沧大师的情,” 渡星河说:“距离仙盟大比还有一年,我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建立洞府,把在鲛城的女孩都接过来安顿……不然还能在这儿给大师打下手。” “你且去办你的事,这三个月我这也够热闹的了,正好清静清静。” 沧衡子连连摆手。 他才摆没两下,就收到了某位不速之客的传音入密—— 【挽留她。】 沧衡子不予理会。 倒是心月听到关键词,大急:“师父在外面还要带女孩回来?有多少?” “六个,我之前不说了么?是一些被炼人丹的孩子,她们无家可归,都是健康齐全又是修炼的好苗子……其实总有宗门愿意收留,只是她们受了惊吓,只想拜我为师,头也磕了。” 渡星河扪心自问,性格弱点不多,就一点。 她特别容易对女人小孩心软,若是恶童倒也罢,偏偏是没做错任何事又被抛弃的小女孩,她每次看到,都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忍不住施以援手。 说到这,渡星河揉了揉心月的头:“也有点像当初的你,没法放着不管啊:” 被师父摸摸头,她心中大为受用,只是不免有些紧张。 心月相信,无论是谁,只要拜入师父门下,都会崇拜师父,想得到师父关照和认可的。 参水本质是公猿,师父对他不会像对姑娘那么亲近,不足为惧。 倒是这六个小女孩…… 心月低下头,掩去眸中锐色。 等师父把她们接过来,她作为大师姐,就负责把她们照顾得干净白胖,教她们引气入体,回答她们每一个修仙疑问,让她们没有理由去缠着师父! 在师父面前卖惨装可怜的,只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渡星河根本不知怀中徒弟心中掠过大段的宫斗文学,只听得系统提醒:【检测到宿主身边的雌竞氛围变得浓厚起来了,请宿主再接再励!】 渡星河:“哈?” 根本不知道系统在发什么癫,周围根本没人讲话。 同一时间,沧衡子正在接受来自传音入密的骚扰:【你挽留挽留她。】 沧衡子:【自己去。】 【你帮帮我。】 沧衡子直接把听觉一闭,假装听不见。 “来追杀我的人刚死,等消息传回去,估计轮回院会再有行动,我不想拖累别人,还是先行告辞了。” 渡星河起身,向沧衡子告别。 门外的应苍帝登时大急。 下一刻,炼器室的门被推开,渡星河闻声回头,再次见到那一袭雪白身影。 只有她见得到。 ……突然出现对应苍帝来说太超过了,所以他把自己从另外三人的视觉里屏蔽掉。 “陛下?” 渡星河一愣,随即轻笑:“是了,我还没跟陛下告别呢,差点就失了礼数。陛下教我的修炼方法使我获益良多,真该亲自谢过陛下。” 应苍帝对她的一句点拨,使她没有在歪路越走越远。 只是两人境界差距太远,对方根本图不了她啥,她自然也不说那些俗气回报的话。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影却变得似虚似幻起来。 这难道是陛下修炼的某种术法? 渡星河不知,应苍帝正以每秒一百次的频率在主墓室棺材和她面前之间来回切换。 就这频率,能不虚幻,能不失真么? 片刻,这雪白身影才凝实了下来。 应苍帝淡声开口:“沧衡子说想你们留下来。” 沧衡子没看见陛下,但他才恢复听觉,就听到有人在放屁:“我没说哈。” 下一刻,一道禁言术就摔在他脸上。 术式之快,虽然不算牢固霸道,却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 沧衡子:“……” 神经病! 应苍帝沉默片刻,才艰难地把语言组织好:“地宫里有很多空置的地方,可供你建洞府,整片海子受我保护,你说的那些人追踪不到,比你在外面自立门户安全,他日我要是渡劫飞升,这里就留给你和沧衡子了。你们善待我的陶俑便是,那些宫人受我影响才化成僵尸,别让它们出去作恶。” 绝后的宅男,飞升前都惦记着自己的手办。 数息后。 他才把自己最终极的想法道出—— “留下来,和我做朋友。” 应苍帝觉得自己也许不是喜欢谁,只是在度过数千年的岁月,摸到飞升的门槛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孤独。 而他的父皇,母后和皇妹,早就入了轮回。 只留下一片残念寄入陶俑之中陪伴他。 渡星河:“……啊?” 沧衡子好不容易挣脱了陛下的禁言术:“要不你就答应他吧,不然他好像快碎掉了。” 第125章 地宫爆改洞府 应苍帝不想影响到别人。 但在他情绪极度低落的时候,外泄的灵力还是无可避免地,随机挤压到一些杂物…… 哐当! 沧衡子最爱用的那套茶具碎了。 轰! 融羽真人送给沧衡子的花盆被挤压成了花瓶。 所有人毫发无伤,参水兴致勃勃地扒开一根香蕉皮准备一边吃蕉一边看热闹。下一秒,香蕉肉变成了香蕉糊糊:“啊!……不过也不错。” 他直接用嘴巴接住,香蕉糊糊甜甜软软的,别有一番风味。 沧衡子就没这么乐观了。 他质问:“真的是随机的吗?” “真的。” 应苍帝话音刚落,沧衡子盘了五年的包浆核桃,在顷刻间变成核桃碎。 沧衡子闲时没别的爱好,就爱种种花,盘盘文玩。 主流的核桃、凤眼菩提和小金刚等等都是他的心头好,还有小众一些的,他甚至有一手串的文玩玉米,玲珑剔透,有如同血丝般的红色花纹,他购入后爱不释手,被盘得油光澄亮。 他怀疑再拖下去,他的玉米串也要爆了! 好在,渡星河终于开口:“原谅晚辈把丑话说在先头,陛下的交朋友是什么意思呢?” 除非是自己抢回来的,不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当整件事看上去好得不像真的,且全无坏处,往往有巨大暗雷在前方等着。 渡星河把应苍帝所说的交朋友,当作一个试探的符号。 而她想让他把话说得明白点。 “是我诚意不够么?”他声音清冷,像不近人间烟火的神明:“我不知道现在的人要怎么交朋友,可是要备好重礼?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私库里什么都有,你们尽管去挑,若是还有别的,我这儿缺少的,跟我说,我去抢回来。” 一个强者的底色,永远不会是谦让的。 应苍帝知道自己想要的就得抢,他很强,别人不同意也无用,毕竟在他活跃的那个年代,杀人夺宝的风气要更加猖獗……但朋友不一样,朋友不能用抢的,他只能用他所拥有的,巴巴地央求她多留下来陪他一会。 听完这一通剖白,渡星河蹙眉,先拷打系统: 【你是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就背地里影响人家啊?我劝你别,这位惹不起,等下他反应过来自己心神被操纵了是要杀了我的。】 系统矢口否认。 要是系统能让当皇帝的直接爱上宿主,那这攻略就毫无意义了! 得到系统的再三保证后,渡星河才道:“那用不着给我承诺好处,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 她又不是什么花魁大明星,要充值付费才能买到好友位。 要是当初他再主动一点,他现在都是她的义父了。 渡星河不知自己随意的一句话,让应苍帝有多高兴。 白缎遮挡了眼眸,除了耳尖浅浅泛红外,他的心事无人得知…… 哦,沧衡子还是知道的。 毕竟他才刚松一口气,心道陛下这回该消停了吧!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宝贝得不行又包了浆的文玩玉米它开花了。 沧衡子:“……” 以后真要少交情绪不稳定的朋友。 …… 改变主意要留下来长住后,渡星河便想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说到改善居住环境,她本来想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重操她那灵植师的副业,利用多子多福的效果供应灵米,可这地宫在深海之中,氧气都得小心着消耗,怕是种不了东西了。 听她说完,应苍帝问:“种水稻?” 用海水种水稻,渡星河很久没听见过这么何不食肉糜的话了。 因为应苍帝问得特别真诚,她便把后半句挖苦的话隐去,只跟他解释了为何海中无法种植水稻。他听罢后若有所思的走了,两日后,沧衡子紧赶慢赶出一个能过滤海水的法器,供她在地宫里种田。 有滤水法器相助,解决了最大的水源问题,渡星河就将目光放到地宫最大的一片空地上。 地宫要比她之前住的洞府大出去多,能种的田地也翻倍,自是不可能由她亲自打理。 渡星河有想过鲛宫那六个女孩。 她们农户出身,虽说因为年纪小,力气不够没下地,炼气入体后体魄大大加强,干农活没问题。 但,也只有六个,远远不够用。 这要是没有能用的人手便将就用着了,可渡星河缓缓将目光放到了长生殿里每日懒大觉的僵尸们。 她去主墓室向应苍帝进言:“陛下,宫人们受你灵力影响死后化作僵尸,它们一身的力气不使出去,憋着憋着难保哪天不会溜出去为祸人奸,不如让它们将一把子力气都用在地里,何况耕种灵田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对它们亦有裨益。” 应苍帝都没考虑,听完他就答应了,直接把话吩咐下去。 僵尸们听罢都懵了。 生前它们是很忙碌的,宫人没个闲着的时候,他们又不是得脸的大宫女大太监,啥时候都有活儿,用得差不多了被派去守陵,伺候先帝,寿终时没用裹尸布一裹扔到乱葬岗,而是整整齐齐地入棺同葬地宫,他们都自觉遇了圣主…… 不料这一闭眼一睁眼,人又活过来,当起了僵尸。 这一当,就是无数个休闲写意的日夜。 太爽了啊! 僵尸脑子都有点迟钝,心绪灰蒙蒙的,没有娱乐需求,生前缺少的觉在死后全补回来了,躺出一身懒骨头。 原以为要一直躺到第二条命也玩完。 不成想,还没见到阎王,女魔头先来了。 她大摇大摆的来到长生殿,都不用说话,身后就跟着它们的陛下。 谈正经事时,应苍帝就不结巴了,他说的内容也很好理解:“地宫里原本用来放陶俑的地,我准备改为灵田,日后打理灵田的事就交给你们来办。” 僵尸们听完陛下的吩咐,只盼自己耳背听错,甚至有僵尸把自己耳朵摘下来用小木棍戳了戳,把里面结的蜘蛛网清理干净,再重新戴上,盼能听到陛下说一句“方才我受奸人蒙蔽,叫你们种田的事就当我没说过”。 应苍帝有说话吗? 他倒是说了。 只不过他说的是:“你们听星河的话,不得阳奉阴违,偷奸耍滑。” 僵尸们空落落的心又死了一遍。 陛下金尊玉贵的出身,从不关心粮食从地里出的事,肯定是听信了女魔头的谗言! 偏偏女魔头还在旁边假惺惺地说:“都是陛下用惯了的宫人,肯定特别能干,怎会偷奸耍滑呢?僵尸在白日里需要休息,一天只能干六个时辰的活……” 它们心中大恨,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好在地宫里风水至阴,太阳照不到海里,白日也用不着入棺,可以干满十二时辰。” 渡星河三言两语间,把它们前几千年没干过的活都安排满了。 系统通知:【宿主,有很多人觉得你是红颜祸水!妖言惑上!宫斗积分+100】 应苍帝一顿,问:“十二个时辰,岂不是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对啊对啊! 还是陛下心里有它们,宫人僵尸们精神一振,岂料女魔头却道:“陛下此言差矣,它们在地宫中疏于修炼,光靠风水尸变存活至今,空有修为没有修行,非长久之计也,就该跟着我学耕灵田,成为一名优秀的灵植师。我这是为它们想出路,绝对不是把它们当作免费劳动力,明鉴啊陛下!” 像她这种给僵尸创造二次就业机会的好地主不多了。 它们该珍惜才是。 僵尸们听得脸都绿了。 但由于它们的脸本来就又白又绿的,偶尔掺杂几只发紫的僵尸,所以绿得不太明显,并没有引起陛下的怜惜。 “你说的也有道理,”应苍帝动容:“你这么为它们着想,倒让我有些羡慕了。” 羡慕吗?羡慕就别闲着,去犁两里地。 还有要利用到陛下的地方,所以渡星河没把这话说出口。 她跟剑灵不一样,她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把灵田和免费劳动力安排好之后,渡星河就出发去慈悲海将六个小女孩接回来。 再次抵达慈悲海,原本残破的鲛城在北溟鲛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恢复了到处有灯笼鱼和夜缀的繁荣光亮,珊瑚丛中穿行时,还能听到鲛人歌声和笑声,远远看去,屹立在鲛城中央的水晶宫依然焕发着繁荣华美的亮光,鲛纱四处飘扬,美不胜收。 这一回,不用再偷偷走后门,守门的鲛兵一眼就认出来鲛城的恩人:“渡仙长,你来啦!” “快快快,送渡仙长进去。” “渡仙长这次要去哪儿玩呀?我这有壶新酒,尝尝吗?” 守城的鲛兵也长得极美,没了黑齿城的威胁,他们守城时放松又随和,把渡星河认出来之后,更是前呼后拥地向她投怀送抱,既有男鲛也有女鲛,甚至还有带小鲛崽来上岗的,那吹着泡泡的鱼崽也啪叽一下抱住了她的腿,没学会讲人话,就奶声奶气地“呼噜噜”,向她表示亲近。 “渡仙长这次来鲛城多玩几天啊!我们好多仰慕你的小鲛就等着你发话再选当男鲛还是女鲛呢。” 这鲛人说完,旁边的鲛人瞪他一眼,呸他:“让宫主听到这话,要跟你急了。” “谢谢,来接人的,不待了我还有事要忙,” 渡星河一顿:“不要因为仰慕我而选择当某个性别,要真正喜欢才好。”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扒开抱着自己腿的人鱼崽崽。 好不容易从鲛人的簇拥中逃脱开来,双手接满了他们送来的瓜果和鲛纱制品,她还不能收进储物戒里。只要她双手一空,立刻就有新的礼品送上来,她只好让两手保持满满当当的状态,鲛人们才罢休。 走入水晶宫后,渡星河才敢将双手的东西都放入储物戒里。 只是一抬头,却愣住了。 前台的鲛人顶着一张她颇为熟悉的脸庞。 见渡星河面露诧色,女鲛迎上来要跪:“我是贝贝的姐姐,谢谢恩人为她报仇。” 只是她还没跪下去,一阵力量便将她扶了起来。 女鲛抬头,她当时在水晶宫里只远远见过渡星河两面,每次都挤不进内围的有利位置,这次才算真的看清了鲛城的恩人。她的身影如冷月寒枝,眉梢眼角透着淡漠,和她靠得再近,好像也有一段永远触碰不到的距离:“不必多礼,我是来接走那六个孩子的。” “好的,我先去通知宫主。” “用不着。” 渡星河猜他忙得很,却不知他日日在第九层等着她,也不给旁人唱歌弹琴了。 水晶宫里的鲛人当乐姬,更多是天生喜欢,本就爱唱爱弹,有观众夸奖且愿意付费更是认可他们的魅力,更赚钱的盈生是千金难求的鲛纱制品。 宫主不缺这钱,只是他不想唱给别人听了。 “那……我带渡仙长去见她们。” 女鲛答应道,却还是忍不住用鲛人才听得见的波长,暗暗吟唱了两嗓子,希望宫主能注意得到。 那六个小女孩就住在二层的房间,摆满了其他鲛人捐献出来,适合小孩子玩的玩具。鲛人对这六个被恩人救回来的人类孩子都很友善,处处照顾:“她们在这住得习惯么?” “待遇上是没亏待她们的,只是她们总想着帮我们干活,不让干就绞着衣袖局促不安,让她们干,没一会就要呼吸困难了,”女鲛叹息:“到底是岸上的孩子,我们鲛城承了恩人你这么大的情,便是养她们一辈子我们也没有怨言。” 渡星河明白:“只是她们不敢。” 被苛刻地使唤长大的孩子,总是希望用劳动来换取生存的安全感。 女鲛拉开门,屋里的孩子们就蹦起来:“姐姐姐姐,是不是有活干了?让我来!我力气大!” “我也一起来。” “诶?” 当她们乒乒乓乓地跑到女鲛面前时,才发现她身旁站了个她们朝思暮想的人:“……师父!!!” 渡星河对这套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了。 果然,不到三秒,她的两条腿就挂满了女娃,腰间还抱着一只大号的,俨然一辆印度小汽车,承受了它不该乘载的人数。女孩们对她敬爱里带着怕,不敢跟她撒娇,就闷头抱着,唯独胆子最大的那一个小小声地问:“师父是来带我们走的吗?” “对,” 渡星河把试图挂在她手臂上的女娃先卸下来:“你们要是想拜入其他宗门,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我带你们走一趟,很快的。” 下一秒,六个女孩齐刷刷地摇头:“我们只要师父。” 话都说到这儿了,渡星河总不能硬赶她们走。 她一个个地抬起她们的脸,让她们认真听:“入了我宗门,就不能喊苦叫累回头放弃了。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修炼,挥剑会把手磨出水泡起茧,还得下地干农活。” 岂料这一番恐吓说出来,女孩们却快喜极而泣。 渡星河正打算接着吓唬吓唬,门就再次被打开了——宫主潮生连升降梯都等不及,他直接从窗户游到二层破窗而入的,生怕来晚一步,人就见不着了。 还没来得及问他急什么,他盯着她看了两刻,便有水珠淌过脸颊。 在海里,人类的眼泪见不到摸不着,唯独鲛人的眼泪会在落下时化作珍珠,藏也藏不住,装不成风沙迷了眼。岸上凡人以为鲛珠珍贵万分,其实不也是珍珠?它就珍贵在,鲛珠只会存在一日,翌日太阳一晒便化作泡沫,重新融入海水之中。 “嗳,怎么还哭起来了。” 渡星河失笑,上前虚拢住他纤瘦的肩,他身量还像个少年,雪白肌理单薄:“是谁欺负你了?难得我来到,跟我讲,我给你出气去。” 到底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朋友,而她向来护短。 岂料她这一说,潮生那小珍珠更是跟不要钱似的往地上砸。 剑灵没忍住:“他可能恨你像块木头吧。” 听到有异响,潮生才忍住泪意:“是谁在说话?” “我的剑话多聒噪,不必理会。” 剑灵本想反驳,但又觉得这瓜吃起来有点意思,便暂时闭嘴。 “渡仙长的剑果然和旁人不同些,”潮生仰着张眼尾通红的秀面,目光贪恋地流连在她身上:“没人欺负我,只是想到渡仙长难得来水晶宫,却不叫我一声,一时有些伤感。” ……鲛人多愁善感的点好难懂啊! “竟是我的不是,下回我会记得来看你的。” 渡星河说。 多半没有下回了,她之前来慈悲海本就是为了探查罗刹棍和黑齿城的事,下次再来,恐怕也是直奔万法庙。不过怕他又掉小珍珠,深谙人情世故的渡星河便只画了个饼,没说饼里藏的刀。 “好,那渡仙长千万要记得。” 潮生看她来得赶,深知不会在这待多久,不免有些忧伤:“渡仙长还有事要忙,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上回你走之后,我亲手织了腰带和发带,希望你能收下。” 他双手将两者奉上。 鲛人以手为机杼,将月光和海水织成绡纱,深海中的一瞬流光被永久捕捉下来,织出来的制品似是将天上星河裁下一截占为己有,美得如梦似幻。 渡星河接过腰带收进储物戒,却是立刻解开马尾,换上由潮生所织的发带:“谢啦。” 潮生没想到她会立刻用上。 还有什么比自己亲手织的绡带,能日夜戴在心上人头上更幸福的事? “果然戴在姐姐头上最漂亮。” 他忍了又忍,才没再掉眼泪,而是挤出个笑来。 听他没再生份地尊称她,像初见一般唤她姐姐,渡星河虽有一些诧异,亦没往心上去,挥手作别。 六个小孩跟一串葫芦一样,由她在前头牵着,带上水面。 渡星河感叹:“这要是换作以前,你变回一个炉子,将她们全放进去,就省得我牵着了。” 剑灵呵呵冷笑两声。 小女孩拽了拽她,她回头,便见她们怯生生地看住自己:“我们会很听话的,师父不要拿炉子把我们炖了。” 剑灵笑得更大声了。 渡星河拍了拍她的头:“不会吃掉你们的。” 好在她有两把剑,她自己脚踏轻剑,手里抱一只,背上趴一只,身后再站一只,重剑上再放三只,总算是把小不点们都安排妥当。她们相互抱得紧紧的,就怕掉下去,可这还是太吓人了,有崽崽忍不住低声哭起来,胆子大些的立刻安慰她。 “吐剑上赔两百,尿剑上我就把你们扔下去。” 剑灵把丑话说在前头。 渡星河:“不会扔你们下去的,别听这把剑乱说。” 在谁也看不到的荒漠上空,一名剑修正艰难地用她的双剑带崽,飞入另一片海子里。 好不容易飞回另一个海子,深入地宫后,渡星河才将两把剑都收入鞘中,长吁一口气。 一想到能把娃都甩给心月和参水带,她的脸上不禁出现了笑容。 “心月,心月。” 听到师父的呼唤,心月忙不迭从地宫洞府中走出来,一眼就看见自己师父身后跟着的六个小不点,面上的笑色登时淡了许多:“这些就是师父带回来的师妹吗?都很可爱。” 在地宫里,心月便不再浪费师父的易容符,用回她的本来面貌。 出现在六个小不点面前的,是姿容如月宫仙娥的漂亮姐姐。 她们躲在渡星河身后,乖巧地打招呼:“师姐好。” “心月,你知道的,你师弟他不靠谱……” 参水抗议:“师父,我怎么不靠谱了?” “我怕你带坏孩子。” “咱们三个之中,不是我最有带娃经验吗?” 小云山上为了养活猿崽出卖美色的参水如是说。 他这么一说,渡星河好像还真寻摸不出反驳的理由。 好在参水接了下半句:“我不仅带过猿崽,凡人的孩子我也带过呢,陆老爷原配的娃就给我带的,整天跟我说他是嫡子,我说那你可真地道啊,他就不理我了。” 听完下半句,渡星河再无犹豫,握起心月的手:“我还是最信任你,你是师父的心腹,她们就交给你了。” 师父全然的信赖,让心月跟喝了一坛美酒似的醺醺然:“定不负师父所托。” 泼猴还在吵吵嚷嚷:“师姐是心腹,那我算什么?” 剑灵:“你算大患。” …… 六个孩子交托给心月之前,渡星河不忘把她们全部登记为自己的宫女。 既收获了宫斗积分,又能提升她们修炼的效率。 登记完后,她溜之大吉,寻找新的受害者将自己【随从升级】的功能刷出来。 渡星河一走,周围就骤然安静了下来。 原本笑得像花开的心月师姐,脸上笑意亦是荡然无存,她缓缓回过身来,让她们一排站好:“拜入师父门下,最要紧的一件事是什么?” “……好好修炼,不能干坏事?” 小女孩怯声回答。 弟弟上私塾时她去偷听过,第一堂教的都是要做好人。 “事无对错,我们师门最重要的,是听师父的话,一切以师父的利益爱恶为先。一件事如果损害到师父,那它对也错,一件事如果对师父有益,那它错也对。” 这一直是心月的行为准则。 她会怜惜被绑架的儿童,也会做好事,但真正贯穿她所有价值观的,还是对师父的利害。 六个女娃不怕吃苦受累,就怕没人要她们办事。 心月师姐的言辞越严厉,她们越觉得自己被重视,有人管。 旁边把自己倒挂在树上看心月小学堂的参水一边听,一边吃香蕉:“剑灵,师姐这么教小孩真的没问题吗?我觉得我很会带娃啊!人之初,性本善,三字经我都会背呢。”但也仅止于此了。 剑灵:“一个文盲跟半个文盲还论起高低来了,笑死。” “话说你不待在师父身边吗?” 剑灵:“雪名跟着她了。” 轻剑由渡星河随身携带,重剑有它自己的想法。 没啥正经事的时候,剑灵就自己在地宫到处溜达,是一把有较强自我管理意识的剑。 赤霄身上铸着龙吟髓,地宫妖物都要让它三分。 有一回,在地道里遇上公主陶俑,一人一剑还倾谈起来,公主陶俑好奇:“你不跟着渡姑娘没关系吗?” “她要打坐修炼,我又不需要,跟着她我就只能整日待在剑鞘里,待得要发霉了!终日待在一个封闭的地儿里,哪也不去,也不跟人接触讲话,人还有什么活头?” 公主陶俑保留了生前的温润性子,即使理念相反,也不会驳斥别人的话:“你说的也有道理。” 只是剑灵话里描述的那个人,好像它的皇兄哦! 待在主墓室棺材里修炼的应苍帝膝盖仿佛中了一箭。 沧衡子倒是问过他:“好不容易把渡星河留下来了,你不是要跟人做朋友吗?去跟她搭话,跟她聊天啊!” 陛下的回答,便是他得缓一缓。 那一天的勇敢发言,已经把他这半个月主动聊天的额度用光了。 当他再次恢复勇气,曾经幽静的地宫已然变了面貌。 不仅有田有洞府,还有心月幼儿园。 六十个宫人僵尸日出而作,日落也作,只恨不能立刻归西。 第126章 很乖 地宫洞府里,心月向六个师妹传授修仙的基础知识: “修仙不易,练气、筑基、结丹、金丹、元婴、化身、炼虚、合体……越往后,越难,结丹后的境界你们暂时不用想,今日我先教你们引气入体。” “待成功踏入练气阶,就能开始学习《灵雨诀》和《化云诀》等等的功法用作农活。每日还要认穴识脉,了解自己身体的经脉穴道,才能正确地运功行气。” 六个小不点整齐站着,听得认真。 练气前中期不难,即使天资再低,三五年也该小有成果了。 心月教她们修炼,参水则教她们实战。 心月让她们自由选择是要学棍法还是剑法,《罗刹棍法》一样有资格拿来开宗立派,参水还有更多时间来亲自教她们,于是选择剑棍的各半。 当渡星河回去洞府验收徒弟们的学习成果时,就看见小不点们拿着小木棍跟小木剑挥来劈去,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花果山。 “师父!” 见到渡星河,她们哒哒哒的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 后面的心月轻咳一声,提醒:“我平常都怎么教你们的?” “对哦。” 女娃们又登登登的回到原位,排成一列,向渡星河行礼:“向师父请安!” 渡星河是不介意见面被抱抱的,不过心月要教她们规矩,她自是不会拆她的台。 见状,心月暗暗满意—— 她都不能见面就抱抱师父呢,怎能让这帮土豆占了先。 只是当见到师父挨个摸摸她们的头时,心月又急了,她走到师父身边:“她们很勤快,悟性也好,我一教即会。”言下之意,便是不用让师父操心。 渡星河嗯的应了声,顺手也摸了心月的头一把。 心月的发质细软,摸着跟猫毛似的:“谁练得最好?让我看看。” 心月的目光看向一个刘海特别长的小女孩,她握着小木剑忐忑走到师父面前。 渡星河认得她。 她是在鲛城时就第一个鼓起勇气和自己搭话,争取被收养机会的女孩。 “师父好。” “你看得清路么?我可以帮你剪头发。” 渡星河看她刘海都要遮盖住眼睛了,想来修仙界也没有“忘了爱”这种当单眼精神小伙的审美,不料女孩有些局促地说:“我左眼有个印子,好丑……就想用头发遮住它。” 心月师姐说过,在师父面前不得隐瞒任何事——撒谎也没用,师父是全知全能的,女孩便用手拨开刘海,让那两指宽的暗红胎记展示给师父。 渡星河:“师门里有人说你这胎记丑吗?” 女孩摇了摇头。 那就是以前在村子里被人嫌弃过了,渡星河也不说什么胎记是一种独特美之类的心灵鸡汤:“有很多丹药能够改头换貌,实在不行你把那片皮削下来,你师姐让这片皮肤重新长出来,就是胎记色素沉淀得深的话也许没用……” 她腰间的剑震动起来。 渡星河纳闷:“剑灵也会犯癫痫?” “听完你的话谁不犯癫痫。” 渡星河又举例:“如果你足够强大,那以后你就可以提着剑,看谁不顺眼就抓过来,问他你美不美?他说不美,你就一剑刺下去。” 偏偏女孩听进去了。 是啊,这胎记要是长在师父的脸上,谁敢说这不好看? 她仰起脸,央求师父帮她剪头发:“对练剑法时会看不清对方的动作……还是剪了吧!” “修仙最要紧是看清前路,你能想通很好。” 渡星河抽出轻剑。 那寒光闪闪,恍若降雪的剑光,一下子就吸引了徒弟们的注意力,不禁在心中感叹师父的剑真美,原本选了修习棍法的徒弟内心都有点动摇了。 只见剑影舞动,渡星河三两下就削去了她的厚重刘海,还修饰了一下发型。 她捧起女孩的小脸端详片刻…… 树上的参水:“哈哈,师父剪得跟狗啃一样。” 心月扫过去一记眼刀,让他闭嘴。 为什么呢?明明她的剑法一流,她用的剑更是上品法宝,两者相加,居然剪出了狗啃一般的效果。 面对小女孩满心满眼的信赖,渡星河话锋一转,谴责道:“剑灵,你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剑灵:“啊?” 剑灵:“青天大老爷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决定将凶器捉拿归案?” 早知道就烂秘地里了。 “只要是师父剪的都好看,还是用雪名剪的呢,我都不想洗头了。” 经过这段时日大师姐的教育,宗门里全是忠心耿耿的渡星河粉丝。 渡星河不知内情,只当小女孩被剪坏了头发还安慰她,良心正隐隐作疼时,参水从树上翻下来:“师父,我来给师妹修饰一下吧。” 他借了雪名去用,经他的手修剪一番后,原本像被狗啃过的地方变得齐整起来,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效。 渡星河咦的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 “我还特别会抓蚤子,下次可以帮师父抓。” 参水嘿嘿一笑,渡星河让他把这心意收好,不必拿出来炫耀了。 “话题被你扯远了,来,” 渡星河从系统里兑换出暖情丹,以及自己储物戒里的聚梦丹。 前者能够帮助修士感受自身丹田内的灵力气旋,还有辅助集中之效,对炼气期修士的进益最大,渡星河如今已经不大需要它了。后者则是集天地灵气,浴地火而成的丹,服用后能增加吸收灵气的效率:“奖励你的,修炼的时候服用,对你大有帮助。” 系统警告:【请宿主谨慎筛选暖情丹的使用对象,切勿作出禽兽不如的事!】 渡星河不予理会。 她这么正直的人,岂是思想龌龊的系统能明白的! 女孩高兴得要蹦起来,连连感谢师父,其他师妹也向她投来艳羡目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二!是心月师姐给我起的!” 小二兴高采烈地说。 她原本的爹娘见她是女娃都懒得理她,从来只有呼喝辱骂,更别说给她起名字了。 渡星河看向剩余的徒弟,果然全是按数字排列的。 听到“小三”时,她绷不住了:“这是你们的排行,不是名字,名字代表着起名人给你们的期望和祝福,得用心起才是。” 渡星河知道心月也没上过学,她自己从前的名字就叫龚七,并非有意给师妹们起个不用心的名字。于是,她把这定性为误会,小不点们懵懂地点点头:“那师父给你们起名字好不好?” “好!” 小不点们巴巴地又聚在她腿边。 只可惜渡星河也不会起名的,让她起带有美好寓意的名字,她只能想到“发财”、“旺财”、“天才”、“家兴”、“家旺”……等等俗得不行的名儿,用来给狗崽子起名还行,当人名差了些。 她心念一转,想到参水和心月都以星宿为名。 六个小女孩是后来的,就用另一排星辰命名好了。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 点到最后一个时,北斗七星还差了一个摇光。 渡星河暂且不去纠结小问题,随遇而安就是最好的安排,见徒弟们对自己新得的名字很感兴趣,她便坐下来给她们逐一讲解每个星象背后的故事。 她一坐下,便有小不点机灵地过去,给她捶背按肩,殷勤伺候。 眼看背后的位置已被霸占,剩余的倒水的倒水。 北斗七星的寓意都不错,天玑笑道:“往后我要做像师父一样厉害的仙人!” 渡星河不止一次自己不是仙人,只是小脑瓜们理解不了,像师父这么厉害,能够天上飞又到海里去的,怎么会不是仙人呢?她便懒得解释了,自个修行下去,总会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或者,等到她们明白“仙人”真正的涵义时,自己已经飞升成仙了。 想到此处,渡星河有点美: “那你们要勤加修炼,不要喊苦,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三五更都在练剑,从无懈怠,所以别人要练十载二十载的,我一两年就已抵得过他们的修为了。” 别说六个徒弟,连参水跟心月都被她的鸡汤说得心神向往。 师门人口翻了三倍,多了六张嘴要吃饭,原本足够有余的灵米也变得紧缺起来,好在有宫人僵尸十二时辰永不下班地劳作,又有渡星河多子多福的效果保佑,灵田的长势甚是喜人,很快就储存灵米的专用储物戒填得满满当当的。 其他宗门只有亲传弟子才能得的灵米,在她这却能敞开肚皮吃。 随着渡星河扩大自己的生活范围,应苍帝的灵识也没法避开她了。 整个地宫都在他的灵识范围之内,以模拟游戏一般呈现在脑海之中。她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督促僵尸们种田,用地火炼丹,练剑,运功打坐,提着那只胖嘟嘟的透明蝎子去收割尸毒…… 原来在地宫里能过得这么有意思。 应苍帝看得兴致盎然,却苦了宫人僵尸们。 它们每次刚养出点尸毒来,就被女魔头收走,美其名曰无害化处理。 它们是妖物啊! 僵尸不带尸毒那还叫僵尸吗?那不就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林正英看了都要反过来拜她为师。 生前曾为太监总管的僵尸试图向女魔头据理力争:“让我们全日无休就算了,要定期取尸毒,也算了!但能不能不要让我们去种糯米?我们是僵尸啊!碰到糯米都要被烫伤的!现在都快习惯糯米了!” 糯米乃具有阳气的谷物精华,能净宅驱邪。 渡星河平静地说:“那不是很好吗?以后糯米对你们就没有用了。” 太监总管:“……啊?” 渡星河大力拍它的肩膀:“不过,你能够到我面前来代表大家说话,很有种!” 太监总管隐约记得自己生前被阉了来着。 不过它在太监之中算是体面人,后来从帮它净身的太监手里重金赎回了自己的物件,求一个死后全尸。给它入殓下葬的也有良心,没白收它银两,帮它把物件缝上,让它到阎罗殿前又是个齐全人儿。 在尸僵反应的作用下,更是屹立不倒。 “这样吧,你是太监头儿,以后就你来管那些太监,我不取走你的尸毒,还要赏你灵米——能助你修炼的灵米,不是糯米种。” 同样的话,渡星河也跟宫女僵尸的头领说了一遍。 宫女太监分开来管,免得发生强迫对食的糟心事儿。 经她这般处理后,不仅宫人僵尸们不再有怨言,农活效率大大提升,产出的数量甚至自家吃不完了。渡星河给陛下和沧衡子分了些,就往凡人集市跑了一趟,寄回去历火岛。 …… 应苍帝神出鬼没的,渡星河知道他不爱跟人见面,便把大袋灵米放在他的主墓室前,附上信件简单说了一下这是自己一番孝敬云云。 她以为陛下不在,殊不知,他就在一门之隔伫立着。 待他做好心理准备再开门时,早就连她背影都见不到了。 墓室点着油灯,从旁照过去,他颀长的身影明明高大,却有种难言的易碎感。他信手一抬,那一袋子灵米就到了他的掌中。 片刻,公主陶俑探头探脑:“皇兄,她给你送了什么?”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应苍帝自语。 公主陶俑打开袋子,看见里面颗颗饱满的灵米,还有信上句句守礼的话,总觉得跟“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八杆子打不上关系,偏偏她皇兄就来劲了:“皇兄,我觉得没人会送大米当定情信物的。” “我没说这是定情信物,” 他把灵米从公主陶俑手上夺回来:“只是她送我东西,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公主陶俑觉得一个姑娘送一个男子大米,基本上就跟风花雪月扯不上关系了。 应苍帝垂眸:“你看的那些话本里,就没有送米的么?” “皇兄,你侮辱我可以,不要侮辱我看的话本。” 公主陶俑义正辞严。 应苍帝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他自然看得出信上的行文生疏守礼,二人根本不熟——要跟渡星河熟稔起来,不难,像参水那样死皮赖脸缠着便是。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应苍帝暗下决心。 …… 五天后。 腰间的雪名微微鸣动:“你有没有发现?” “我发现了。” 渡星河闭目打坐,淡淡道。 剑灵:“你不问问吗?我很在意。” 这五天内,不论渡星河去哪,在她视野范围内都会出现一顶娇小雪白的蘑菇,蘑菇自以为藏得很隐蔽——在阴暗地宫里,生长出一颗蘑菇该是极合理的事情。 但,当她去哪儿,都有一颗白蘑菇在那等着时,事情就变得蹊跷起来了。 渡星河深吸一口气,再次淡淡道: “人的兴趣是自由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应苍帝又觉得渡星河给自己的信件太过冷淡,公主陶俑便建议:“既然皇兄当面说不出话,不如试试写信?万不要像之前那样,只问人家修炼得怎么样了!” 他深以为然,于是在博览群书的公主陶俑教学之下开始书写。 标准的抬头格式他写得流畅,后面就开始要皇妹指点了。 “首先,皇兄你要描述见到她的感受。” ——见到你的那一刻,灵气从经脉逆流,比渡劫被天雷劈中更令我惶恐。 “姑娘都喜欢被夸赞美貌!皇兄多用比喻!” 这点应苍帝并不认同。 他觉得渡星河比起外貌,更在乎修为境界。 ——星河道友在修炼上的悟性非凡,若能坚持下去,有朝一日,成就该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兄要展示一下你的优点,你比其他男子强在哪里?” ——我如今境达合体期,飞升一事没人说得准,我也卡在瓶颈许久,但当世比我强的修士屈指可数。 “还要表达你的忠贞!” ——除了闯入我的墓室的你之外,再无其他人如此接近我,日后也不会有。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应苍帝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写得一手好字。 他将这一封精心写出的信件交到沧衡子手中,拜托他转交给渡星河,还嘱咐他不要偷看。 “我不想看,谢谢。” 沧衡子开始考虑要不要给陛下炼制一只能传信的信鸽。 话虽如此,他对陛下给渡星河写了什么信还是挺感兴趣的,于是把信交给她后,他不走了,就待在旁边叫她快看看:“看完告诉我是什么信。” 渡星河打开来看,这次比之前的长了许多。 她仔细阅读完之后,犹豫道:“陛下……是要跟我打一架吗?” “啊,嗯,噗,可能是。” 沧衡子觉得,以后这信鸽还是自己来当吧。 好让他能够第一时间赶至现场并嘲笑陛下。 他摆摆手,向一脸疑惑的渡星河道别后,遁光到陛下的主墓室想把他从棺里扒拉起来:“陛下你到底写了什么啊!” 只是平常一推便开的棺木盖子,今日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文风不动。 “哎哟,还盖得这么死。” 好在这棺木本来就是沧衡子亲手打造的,他在右侧找到机关,右边的金属板便应声撤下,刚好容纳他探身进去:“是不是哭啦?真哭啦?” 沧衡子只瞧见一个背影。 应苍帝侧躺着,屏蔽五感不理会他。 “你以为装死我就没办法了?” 沧衡子哼笑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渡星河搬了过来,后者还在琢磨陛下的信是何等用意,就听得沧大师说:“陛下他修炼得走火入魔,都不认得人了,你快把他唤醒。” 渡星河纳闷:“合体期大能走火入魔,我们不赶快逃跑在这等死吗?” 话是这么说,渡星河觉得沧衡子不至于坑她。 多半是跟她开玩笑呢。 渡星河蹲下探进去,拍了拍陛下的背。 应苍帝才撤去一部份的屏蔽,这时五感与凡人无异,以为又是沧澜子促狭戏弄他,不禁恼怒地转过身来:“我没有哭!你光取笑我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出出主意如何跟星河熟稔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手过搭在他肩上的渡星河。 烛光映着她的侧脸,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渡星河动作一滞,好笑道:“陛下,你要别人给你出主意干什么?” 应苍帝呼吸跟心跳几乎都停顿住了。 好在他修仙,心梗也不会死。 “想跟我打好关系,直接来问我呀。”她说。 白缎也遮不住他满脸的通红,他浑身静两息后,倏地攥紧拳头,眼看又要遁逃,手腕就被她扣住: “每次没说几句话,你人就不见了,要怎么熟起来?” 和渡星河比起来,在欺软怕硬一事上,天底下的反派都要退避一射之地。 不用任何勾心斗角,眼前称得上一句仙尊的男人道心动摇,被她扣住手腕后,甚至试图用往后退这等可笑的物理逃避手段……没退两寸,背就碰上了冰冷的棺壁。 “你写的信我没看懂,下次当面来跟我说。” 渡星河看他真的很想跟自己做朋友,便沉吟着细数了一下她的喜好:“我这人不图享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修炼,你只要把修炼的功法都教我,法宝都给我用,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沧衡子听得瞪大双眼。 怎会有如此功利的交友! “……我知道了,你先松开我的手。” 应苍帝别开脸,甚至不敢去看她。 只要不看,就不存在! “一松手你就要跑了,还怎么当好朋友?” 渡星河轻笑一声:“罚你以后每天来陪我修炼一个时辰。” 算盘响得远在历火岛的融羽真人也该听见了。 偏偏应苍帝就被猫从洞里逮出来把玩的小仓鼠,一副任猫猫鱼肉的狼狈模样:“我都答应你,你先放开我。” “以后不许再问别人我的事,想了解我,就直接来问我。” 渡星河见他一直不看自己,直接用另一只手将他的脸拧过来。 只可惜他眼上蒙着白缎,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好好看她。 渡星河问:“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待他闷声应答,渡星河才松开手,满意地夸奖:“很乖。” 沧衡子怕再放任她下去,陛下真的要走火入魔了,便摆弄了一下那机关,让棺木重新关得牢牢的。只是他再也无法用以往的目光看她了:“没想到星河你是这类型啊……” “啊?” 渡星河纳闷:“陛下跟我见得少就算了,我们聊得还少吗?我从来没变过。” 只是她之前和陛下的确来往不多,今儿算是一下子看明白了他的性格,自然无所顾忌。 “你之前挺敬重他的,甚至有些忌惮。” 沧衡子直言。 面对超越自己境界太多的存在,几乎是在看另一维度的生物,敬着远着是人的本能。 渡星河不置可否,片刻才笑言:“这不就是他次次试探想要的吗?” 在她面前屡次刷存在感,就是想被她从阴暗角落薅出来,被她认领作朋友。 她只不过是看在他很有诚意的份上,帮他一把罢了。 “嘶。” 沧衡子倒吸一口凉气。 …… 渡星河并非戏言,翌日她就去主墓室抓他陪自己修炼了。 又道陪一人是陪,多陪也是陪,索性把他抓到自家洞府来,让他也教教她的八个徒弟。 参水跟心月这等有一定修为的还好。 六个小不点在他面前呆住,齐刷刷地尿了裤子。 “忘了叫你把气息收敛得干净一点,”渡星河一拍额头,叫心月带她们先去换裤子:“你太吓人啦,陛下。” 转头一看,应苍帝也同手同脚的站在原地。 渡星河很费解:“你修仙之前没和别人相处过么?” “以前没这么严重。” 他苦笑。 就像家里蹲也有过健谈的时候,在家里待久了,某天一出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抗拒与人交谈。 好在他到底还算绷得住,将气息敛尽之后,便肩负起教导小朋友的责任。 很快地,渡星河便发现陛下的最大用处—— 他识字! 不仅识字,还很有文化,写得一手好字,更懂书画! 于是除了与她一同修炼外,小宗门的扫盲任务便落到了应苍帝的肩膀上。 知道能读书识字,小徒弟们都激动得不行,毕竟以前这可是家中哥哥和弟弟的特权,女孩子想都不要想,顿时浑忘之前被他吓尿裤子的糗事,管他叫先生。 被小不点们抓住裤腿的陛下看着仙风道骨,其实神魂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他转头向渡星河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只换来她的大笑。 待她笑够了,才来解救他:“叫先生就行,不要见人就抱大腿,抱我的可以。” 小不点们懵懵懂懂地点头。 只是当午休时,心月大师姐把她们叫了过去,挨个严肃教育:“不可以抱师父的大腿。你们都要抱,师父还怎么走路了?要抱就抱你们参水师兄的。” “知道了师姐。” 树上,听到自己名字的参水拿手比了比自己:“抱我的大腿吗?” 片刻,树上垂下来一根猿尾巴:“不想下来,你们将就抱着这个吧。” 六个小师妹齐刷刷地摇头,让她们的参水师兄颇感受伤。 第127章 星河宗的纯阳天王 “这么嫌弃我的尾巴?” 小不点们齐刷刷的摇头,开阳说:“我们就想抱师父的腿,师父武功比你高,长的也比你漂亮。” 顾虑男女有别,心月第一天就告诉她们,虽然参水看着是女人,说话是女声,但他就是个男的,得叫师兄,也不能直接在他面前把裤子脱下来洗……小不点年纪还小,有时还会尿床,好在都很乖的懂得自己抱着被尿湿了的被子和衣物去洗干净晾好。 只是没个讲究,第一天来的时候还光着腚跑,甚是壮观。 恐怕是在村里不曾被在意过,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体珍贵要护着,全是加入宗门后,由心月一点一滴的把观念拧过来。 “武功比我高我认了,难道我没有师父漂亮吗?” 参水探头出来。 他这容貌三天微调十天大修,画皮都没他换得勤。 六个小不点再次整齐地摇摇头:“师父最好看!” 其实看她们眼中,经过洗经伐髓的修士都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漂亮,在鲛城水晶宫暂住时,更是每日被顶尖美貌包围,早就看得麻木了,委实难分高下。只是天天带着她们的心月大师姐无时无刻在她们耳边说师父的好,久而久之,师父乃完人的概念便深深植入六个崽崽的心中。 天玑嘀咕:“你质疑师父,等会儿大师姐要不高兴了。” “谁质疑师父?” 她话音刚落,心月就出现在树下,把那毛茸茸的猿尾往下一拽。 “嗷!” 参水顺势滚落地上:“师姐要是喜欢,尾巴就给你拽着好啦。” 看到心月用的右手拽他,看来沧大师给她炼制的义肢非常好用,与真的别无二致,他便替心月高兴:“敞开了拽!我的尾巴特别结实实实实实——” 师妹们看着心月大师姐面无表情地将师兄的尾巴抡了三圈,甩飞出去。 啪叽一声,自由落体。 把聒噪的东西清理出去后,心月顿时感觉好多了,面上重新浮现出笑意: “呵。” 她低头,刚要提醒师妹们不要受参水的谗言影响,就见到她们乖得跟一只只鹌鹑似的:“除了教你们棍法的时候,参水说的话听过便算,不必当真。” “好的师姐,知道了师姐。” 师妹们从心地回答。 …… 洞府的“别在这里发殿”牌匾每日被心月洗擦得铮亮。 六小只一开始不解其意,待她们在应苍帝主持的扫盲下开始认字读书后,天枢才蹬蹬蹬地跑到渡星河面前,问她:“师父,我们的宗门是叫别在这里发吗?” 渡星河先是一愣,心道这谁起的什么破名字。 接着想起来自家洞府挂的牌匾。 洞府挂的牌匾是给自己人看的,写什么都无所谓,得拿出去见人叫出来的宗门名字,渡星河倒是想要个响亮大气一点的:“不是,那是我们洞府的名字,咱们宗门叫……” 渡星河一顿:“容我想想,回头告诉你。” 待天枢走后,她的轻剑很自觉地往上挪了一分,现出寒芒:“来,让我听听你想了什么名字。” “呃,无敌宗。” 剑灵:“我不想做无敌宗的镇宗宝剑,拜托了这对我真的非常重要。” 渡星河恼羞成怒:“那你起一个让我听听。” 雪名从剑鞘里飞出来,绕着周围飞了一圈。 比作人类,便是踱步思考。 “有想法了。” 一圈后,它回到剑鞘中:“你觉得叫至尊门怎么样?” 渡星河略一思索,委婉评价:“不怎么样。” 一人一剑坐在树下叹气。 要说按修炼的功法起名,渡星河学得驳杂,修炼得最久的《霓裳剑经》名字太旖旎,她不想叫霓裳宗……又按照如今建府的地点,往古墓派的方向靠拢也很合理。 “不行,光我一个人想有什么用?” 渡星河起身,从群众中搜集智慧。 首先被问到身宗门首徒心月,渡星河向来看重她的意见,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师父,我觉得叫星河宗就很好。” 渡星河开始觉得有时也不必太看重她的意见。 这就跟设定密码似的,不得跟用户名高度相似。 她又问到参水。 参水倒是想到了霓裳宗:“听着就美美的。” 渡星河拍拍他的肩:“咱们宗门最有女人味还得是你。” 六个小徒弟就别提了,字才刚刚认全,她便想到自己两把剑的名字都是沧衡子起的,可见是难得的文化人,便去向他请教。沧衡子听罢,说:“其实以宗主的武器名字来命名的小门派也是有的。” 剑鞘里传来“啊哈”的笑声。 渡星河:“换一个。” “那……以宗主的灵宠起名?你那只蝎子叫什么?” 听到有陌生人的呼唤,蛊蝎从她的后颈冒出来,晃动带倒钩的尾巴向沧衡子打招呼。渡星河一手把它按回去,无奈道:“它叫小胖。” 小胖宗堂堂成立! 他一边跟她说话,手上一边还在组装一件中品法器:“我看你别想这么多了,宗门能维持几天都说不定呢,心月说的就挺好,就叫星河宗吧,一说出去大家都知道你是宗主……我看你也不像会害羞的人。” 沧衡子看人挺准。 她犹豫了两息,就定下来了。 “那我看雪名宗或者赤霄门也挺好。” 剑灵的声音从鞘中响起。 渡星河问:“大师你炼出来的法宝飞剑话这么密,你有什么头绪吗?” “你自己带过来的矿灵,你别问我。” 宗门名字定下来后,渡星河溜达到主墓室,邀请陛下当星河宗的护法。 应苍帝垂眸听她说完:“护法在宗门里是很重要的位置。” 她能想到他,他很高兴。 “那这宗门有多少人呢?” 渡星河厚着脸皮:“算上你和我,刚好十个人。” 打游戏都能开局自定义内战了。 打麻将还多出来两个负责斟茶递水的。 渡星河想,护法算得了什么,她是宗主,算他上级。 回头说出去合体期大佬都是她的护法,多有面子,多能唬人! 应苍帝作为上古苍朝的皇帝,从没有加入过平云大陆上任何一个宗门,登时颇感新鲜:“我看宗门护法都有称号,不如你也给我起一个?总不能用应苍帝的名号行走江湖。” ……今天是什么起名字的黄道吉日吗? 要说护法,她只能想四天王、十二神将和二十八部众等等。 单身天王和社恐神将任选一个吧! 到底还得拜托陛下办事,渡星河硬着头皮给他取了个正常的:“纯阳天王你看如何?” 《西游记》曾写到,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 以应苍帝的寿元,也够凡人几十世了。 就这还能保住元阳。 这必然是纯阳中的纯阳! 烛光明亮,淡淡的金色映着应苍帝白璧无瑕的脸庞,唇角抿出温暖的弧度:“好。” 他最近又看了一下皇妹喜欢的话本。 里面说两情相悦的初始,都会给爱人起昵称呢。 第128章 随从升级! 渡星河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锦盒,交到陛下手中:“我身无长物,拜入宗门总得有点见面礼,唯一拿得出手的就这自己炼制的明心破障丹了。” 明心破障丹是渡劫时预防心魔的。 只不过由她炼出来的,顶多元婴期或以下时期管用。 应苍帝渡劫飞升,当今世上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帮得上忙,这盒明心破障丹更是连杯水车薪也称不上。应苍帝却珍而重之地收入袖中,那长方锦盒眨眼间消失不见,想必已被他收入储物空间之中。 他赧然道谢。 渡星河了却一件心事,拍拍棺材就走了。 两人寿元相距甚远,时间观念也大不一样。 地宫有陛下坐镇,自然安全,但她深知自己不能一辈子待在地宫里,她的性格使然,注定无法像陛下一样关起门来静修,外面轮回院还在虎视眈眈地要追杀她,她一定要再提升自己和徒弟们的实力。 她全项发展,旁人无论用何种战斗手段,她都有出其不意的对策,才称同阶无敌。 而天灵根的心月,则更受天道灵气所钟爱,修炼效率只比她慢一些,前三个月来每日帮沧衡子冷却炼器仪,使炼制矿脉时灵气波动维持稳定,从中学会更精准地操纵灵力,稳稳跟随师父脚步,跨过结丹五层。 冷却炼器仪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心月重新将从地宫库房里获得的骨凤箫和《迷神音》功法捡起来修炼。 于是,地宫的洞府和灵田边,开始响起心月用骨凤箫吹奏的《迷神音》。 一开始,僵尸们只以为这女魔头的手下很有闲情逸致,喜欢玩玩乐器。 渐渐地,它们发现了不对劲。 以往,它们用暗中省劲,偷偷摸鱼来抗衡高工时,可在这靡靡之音下,干农活的动作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有劲,完全收不住!当箫声停歇,便有种尸体被榨干的空虚疲惫…… 只想快点再听到心月的箫声,体会那种被注入力量的快感—— 骨凤箫以灵力催动,能使听者心神大乱。 既能削弱敌人,也能增强队友。 高阶僵尸所受的影响较为轻微,从被《迷神音》的影响中挣脱出来,向女魔头的手下反映:“我们有在好好耕田,不要再蛊惑我们了!” “还能被我的箫声影响,证明你们还没有对宗主献出全力。” 心月将唇畔的骨凤箫放下,冷冷一睨。 她是全地宫对“宗主”这称呼叫得最来劲的,很配得上师父的尊贵身份。 当然,心月并非全无分寸。 她才把骨凤箫捡起来学没几天,效果十分有限,不会真的过度消耗他们。 …… 在心月压榨地宫僵尸的时候,渡星河终于凑齐了一百个人的认可,把失宠状态去除掉了! 纵然这寿命扣得不痛不痒的,每日有血条锁在头上实在碍眼。 系统:【恭喜宿主解锁[随从升级]的功能!】 渡星河打开虚拟光幕,宫女和太监都在随从列表之中。 位居首栏的心月特长是[乐艺]和[训诫]。 系统:【你的大宫女“心月”被许多宫人视作你的爪牙,对她在宫中作威作福的恶行感到敬畏不已,宫斗积分+100。】 乐艺中,显示着心月所学的《迷神音》,熟练度为百分之十。 渡星河心念一动:“我能够给随从的技能升级?” 系统回答,宫斗积分可以直接用在技能升级上。 她就说嘛! 自从她在现实里学到的功法越来越多,用到系统商城的地方也少了,每日风雨不改的晨昏定省和生活小事积攒下来的宫斗积分甚是可观,却没有消耗的地方。 如今算是找到地儿消费了。 渡星河瞄了一眼宫斗积分余额,足足有。 几乎全是每日晨昏定省攒下来的。 也就是白天跟黄昏站一会儿就当请安了,加得少,每次20,每天两回才聚沙成塔。上一次大幅消耗,还是和章锋对决时,疯狂消耗积分修补受伤的内脏。 “我要给我宫女的乐艺升级。” 渡星河点开,1000宫斗积分才增加十点熟练度,不如去抢。 但她们是一个团队,增强队友等于补强自己,特别是辅助位置,心月有经济了出的装备不还是用来保护她的?想到这里,渡星河不再犹豫,直接用5000积分将心月《迷神音》的熟练度怼到了百分之六十,原本绿色的熟练度也变成了淡红色。 看见余额只剩下8600,她不免有些肉疼。 “不行,得搞点事。” 系统:【宿主就该积极宫斗!】 渡星河还在琢磨这回整个什么大活,就被来自地宫中长生殿的妖力震荡掀得差点摔一跟头。 她踏着飞剑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极为壮观的景象! ——灵田和凡田不同,农活得由自带灵力的灵植师耕种,每犁一下都注入灵力,才能使灵田保持生机,像小云雨术等降雨法术能取代的,仅仅是洒水这种简单活儿,而非其他。 耕灵田费修士,因此灵米才昂贵。 在渡星河面前徐徐展开的,是挥舞出火星子的锄头。 每一下都注入了妖力。 每一个锄头都挥舞出残影,带动的风甚至让在边上认真练小木剑的天玑被掀翻过去,被眼尖的渡星河虚空一抓,吸附到掌中抱住,才没有撞到墙壁。 如果把这一幕用留影石记下来上传到玉牒之上,恐怕渡星河当天就会被所有灵植师列为黑名单,举报她是血汗灵田的地主。 “停不下来……!!!” 唯有高阶僵尸才勉强在这场闹剧里保持心智不动摇,却无法让同类停止疯狂劳动。 心月手一抖,骨凤箫掉落到袍上,向渡星河投来不知所措的求援目光:“师父!发生了什么,我才吹奏了两段,就失控了!” 系统:【宫人觉得你丧心病狂,视宫女太监为牲口,宫斗积分+300!】 系统:【宿主,你真的太恶毒啦!】 渡星河:“……” 很想辩解,但又好像没说错。 渡星河走到心月旁边,把骨凤箫重新放在她的手里:“你再吹一次,这次试试让它们停下来。” 在师妹们眼中冷酷又威严的大师姐,地宫僵尸们的女魔头走狗,此刻正一边把天玑从渡星河手里薅下来,一边好柔弱地倒在了她怀里:“师父,我害怕。” 渡星河哄她:“不怕不怕,我在呢。” 众人瞳孔地震。 渡星河扶着她的手,将骨凤箫放到她的唇畔,她才在师父的鼓励之下再吹奏两段。 《迷神音》荡出,响彻长生殿。 饶是早有防备的渡星河,也不禁失神了一刻。 那一刻排山倒海而来的睡意,就像是服用了致死量的褪黑素。 地上的天玑更是倒头就睡。 随着一阵金属碰撞之声,原本奋力劳作的僵尸们纷纷倒在了田里。 听到异动赶至现场的沧衡子见到一地的僵尸,大吃一惊:“都死了?” 片刻,他反应过来:“不对。” 第129章 有人向她表白! 得知事情原委后,沧衡子看心月的目光都稀奇起来。 “没想到你徒弟是器修天才。” 常规来说,吹奏法器会被归类作器修。 “沧大师,不是的……” 心月只觉得手中的骨凤箫烫得惊人,她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我才学《迷神音》不久,仅仅以将它吹奏出来,恐怕它不是一般法器。好在有师父及时来救我。” 沧衡子和心月目光相触的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恐惧。 她上一次突然被赐予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代价是献出了一只眼和一只手。纵然她不后悔,甚至庆幸能被选中,才得以逃到师父面前,被师父带走……可后来的幻肢痛却持续了很久,让她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把法器给我检查一下。” 沧衡子将骨凤箫拿了过去,用专业眼光察看:“唔,说不定是你触发了它上一任主人蕴藏在法器里的力量……” “呃,打个岔。” 渡星河难得地弱了声气,举手。 “你对法器也有研究?”沧衡子惊讶。 “不是,是……”渡星河思索片刻,道:“我修习的一门不传功法,能够提升亲传徒弟的某项经验。刚才,只是我隔空将心月的《迷神音》熟练度提了上去罢了。” 她的用辞有时奇怪,旁人也接受度良好。 归根究底,这儿大半都是文盲,能把话说明白就已经不错。 “居然有如此神异的功法?” 沧衡子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甚至思考起拜她亲传的可能性。 少顷,他立刻想到:“这门功法肯定有很大的限制。” 要是没限制,渡星河只要放话出去,多少人愿意拜入她的门下,走捷径啊! 当真是少奋斗三十年。 渡星河顺着他的话描补下去:“是的,我也不轻易动用,每回损伤元气很大,而且受我传功的人也不能因此懈怠,要将我传的功化作己用,日后更不能背叛我,不然会遭到十倍反噬。” 系统温馨提示:【不会反噬的,宿主识人不清遇上背主宫人也是宫斗的独特风味之一。请宿主在使用随从升级功能之前谨慎考虑。】 渡星河当然知道。 要是连这点看人眼光都没有,那她也别开宗立派了。 日后她必然会建立起以自己为核心的势力,那她就要将十倍反噬这一点深深根植于身边的人心中。当然,这项随从升级功能渡星河不会轻易动用,毕竟她不是来替别人打工的,这回给心月升级《迷神音》,也是为了对抗轮回院和仙盟大比作准备。 “损伤很大……” 疑惑解开后,心月更是红了眼眶:“师父何必为我如此,万事都没有师父的身体健康来得重要,如果我的日进千里是建立在师父的元气损伤之上,那我宁可付出百倍的努力来提高。” 她不禁多想:“师父是嫌弃我修炼得太慢了吗?” 还清醒着的高阶僵尸纷纷侧目。 因为要看顾灵田,心月的修炼地点一般是洞府、炼器室和长生殿扩建出来的灵田三点一线,她的勤勉被众僵尸看在眼内,而这居然还被女魔头嫌弃。 女魔头果然不简单呐。 看她要钻牛角尖,渡星河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不是,你别着急,修行是一步一脚印的事,过于着急的下场便是走火入魔。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传功秘法,传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不正好在修习《迷神音》?” 心月往渡星河怀里一靠,就没起来过。 靠就靠吧,她那小身板,对渡星河来说算不得什么。 心月这一刻跟吃了蜜似的。 她自小不受重视,后来被同村出卖,龚虎吃定了她从自己手中逃不掉,哪怕万分之一的机率逃走,她能去哪?回龚家村?全村人会帮着将她绑起来送回他手里,免得影响了全村子弟未来或许会有的的求仙官途。渡星河是她全心信赖着,便视为偶像榜样的长辈,她的一句“传给别人她不放心”,言下之意,那不就是传给她很放心? “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信任的。” 心月重新将原本视为烫手山芋的骨凤箫握在手里。 骤然提升的力量,不仅没让她体会到“走捷径”的快意,肩上的担子反而沉了两分。 渡星河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练。” 师父说到这份上,心月才依依不舍地站直身。 要不然她还想多依靠一会儿来着。 …… 渡星河只是提升了《迷神音》的熟练度,剩下要吃透还得靠她自己去悟。 在这之前,心月对声乐一窍不通,想到师父曾提及北溟鲛人能歌善舞,不禁动了前去学习之意。渡星河沉吟片刻便答应了:“这会我倒庆幸你的义肢是那聒噪的剑灵融炼而成了。万一你遇到意外,也能及时利用右手向我求援。” 主要起到一个卫星对讲机的作用。 渡星河将发带解下来,交给心月:“拿着信物去找水晶宫的宫主。” 她小心地接过发带。 鲛纱触感轻柔细腻,只是她摩娑两下,咦的一声:“师父,上面有字……什么山啊木的?” 渡星河接过来一看,头皮一麻。 收到宫主的送别礼时,她当时正想着别的事情,往头上一捆便完事,根本没仔细看上面绣着啥,全当普通花纹。 上面的字,心月没看懂,是她没文化。 渡星河之前没看出来,是她没有心肝。 不是“什么山啊木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后半句没写出来,心悦君兮君不知却家传户晓到连海里的小人鱼都知道拿来寄情了。 “师父,上面写的什么?”心月好奇。 渡星河汗流浃背。 她将发带重新绑回去:“我还是重新修书一封让你带过去吧。” 好在心月提醒了她,不然她随手将人家告白送的鲛纱拿去当递话信物,太伤鱼鱼的心了。 过了半天,依然处在纷乱思绪中的渡星河选择了向系统索要宫斗积分。 有人向她表白! 系统:【皇宫的侍卫爱上你,可以;皇宫的太监爱上你,可以;皇宫外的王爷爱上你,也可以。但御花园里的鱼爱上你,不行。】 渡星河只得坐下来,认真地用贫瘠的言辞写了一封回信。 她先是把心月的情况说明,希望水晶宫能给予帮助。 接着是…… “霸业未成,谈何儿女情长!” 渡星河提笔写下。 何谓霸业? “拳打炼虚期,脚踢合体期,统一修仙界!” 她写下这番豪言壮语后,把信举起来晃了晃,让墨晾干得快一些。 渡星河对自己的文采颇感满意。 她这番话,等同一个平平无奇上班族在相亲时说自己要先创业创出一家国际上市集团,坐拥千亿身家,再竞选成为某国总统,才能谈婚论嫁一样。一般智力没有缺陷的人,都知道这家伙要不是被逼婚来砸场子的,就是脑子有问题。 总之是都不用聊下去。 “我都说到这一步了,他总该放弃,”渡星河暗忖:“万一他又哭了……叫心月安慰一下他吧……” 一日后,心月携着此信去到慈悲海的鲛城水晶宫中,拜见宫主。 这一封信,在鲛城比什么通行证都好使。 宫主潮生听闻来人带着渡仙长的亲笔信件,连忙主动迎出来,看完信后,却不像渡星河所预测的掉起了小珍珠。 潮生将施加过避水术的信件小心收好。 信上的内容,他相信渡仙长可以做到的。 待她统一修仙界,即使侧夫的位置已轮不到他来坐,那把他当成一尾观赏用的鲛人养在池里日日歌唱…… 潮生也是愿意的。 第130章 再到万法庙 心月外派出去学习,宗门带娃的任务就落到了参水手中。 “桀桀桀。” 参水怪笑着接近六个师妹:“师姐一走,你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崽崽们面面相觑,分别提着自己的小木剑和小木棍“嘿”“哈”着挥舞了上去,舞得虎虎生风,其发动攻势之果断,让参水开始怀疑自己在师妹们心中的形象。他转目看向唯二没动手的天璇和玉衡,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暖意。 天璇高举双手:“小云雨术!” 玉衡憋红了脸才让木剑嗤的冒出来一阵白烟:“揽霜江!” 冷冷的冰雨在参水脸上胡乱的拍。 渡星河回到洞府中,就见到参水倒在地上,身上挂满了孩子。 她隐约记得,以往心月带崽时,这六个出身乡野的徒弟甚至训练出了一点规矩和礼仪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见到人知道请安。长此以往,想必能够培养出六朵金花打手。 “认不认输!认不认输!”这是在参水头上挥小木棍的。 “师兄,我要玩骑大马!” 这是拽了拽他的手,要他陪玩的。 不到两天,在他手里从金花退化成了猢狲。 还是最冷静的天玑先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人,她收剑入木鞘,站直了向渡星河行礼:“给师父请安。” 原本玩疯了的五人也跟着从参水背上滚下来,排成一列站定:“给师父请安!” 奶音又甜又响。 “诶,都乖。” 渡星河用系统积分兑换了六袋最便宜的奶糖块,挨个分一小袋。 【平平无奇的奶糖块】:最普通的奶糖块,专为穿越到古代后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宿主准备,建议用来收买宫中的公主皇子,或者奖励给自己的儿女吃,不建议宿主自用——系统出品,不会蛀牙,但会发胖。 分到最后,渡星河看见自觉排在开阳后面的参水也向自己伸出手来。 她莞尔,多兑换一袋,翻手就放在他的掌上。 参水收下奶糖块,张口就来: “师父大气!祝师父步步高升,财源滚滚,长命又健康。” 师妹们觑他一眼,有样学样地谄媚起来:“师父大气!祝师父步步高升……财……” 师兄讲得既快又响,后面的,她们不记得了。 渡星河额角一跳,扣住他的脑袋提起来颠一颠:“不许教你教师妹讨口子时讲的话!” “师父这都是求生技巧啊!” 徒弟瞩目下,渡星河捏了捏他的脸:“做我的徒弟,缺衣少食不要用讨的,最次也得用抢的。” 天玑举手:“师父,那最上乘的呢?” “最上乘,便是等自己修炼到家了,旁人捧着金银财宝送到你面前来,求你收下。” 小不点们瞪圆了眼,做梦都梦不到这种神仙日子。 换个人来说,她们定然当故事听。 可要是师父说的,她们就深信不疑了。 “行了,你们打坐修行引气入体去,我找你们师兄说点事。”渡星河把麒麟放出来,既监督她们不得偷懒,也防止引气入体时出现错误闪失。 小不点们一个个赶紧并排坐好修行。 夜麒仁慈,对孩童更富有怜爱之心,见到有引气不顺,静不下心来的,就踱步到她背后,以自身的浓郁灵气助其聚神。凝麟不快地踢了踢蹄子,只觉得都是来跟自己争宠的,母亲眼里只有它一个才好呢,平白无故多出一窝来! “师父特地找我有什么事?” 参水问道。 “来跟你切磋一下,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 渡星河前根本未有过要收徒的念头,两人只是机缘巧合中收下,人和人的关系多脆弱?想着哪天就分道扬镳,唯独没想过稀里糊涂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竟是撇不下了 而一听到师父要验收他的修行成果,参水精神一振,将长棍握在手中。 他像模像样地先向师父抱拳:“请师父指教!” “来吧。” 雪名从剑鞘中飞出,落入她的手中。 话音刚落,参水身影一闪,提着长棍进步披身,试搅一棍,扎一枪。 因为是要试出他的水平,渡星河以格档和躲闪为主。 “铿!” 他的长棍连番变幻,抵挡住雪名的剑风,接着空中云磨响,棍旋似狂风扫落叶,攻其左侧。渡星河眼瞳微微转动,身影腾空,不待平稳,左手激活苍绿战甲,硬挡住这一下,其劲猛的力道相撞,竟使火花攒出。 “我操,师父,你这是肉身能打出来的效果啊!你会长壳子!”参水瞪圆了眼,大呼小叫。 嫌他聒噪,渡星河挥出一剑。 这一剑的角度刁钻,瞬息之间,参水手腕拧紧,轻一点地,柔轫腰身后压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堪比被折弯的长长细竹。 青竹被压,再次挺起,长棍快若奔雷。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棍是很讲究技巧方法的一种武器,渡星河见招拆招,边打边说:“我收的两个徒弟,以前觉得你差点杀意……有时候生死搏杀中就是那一口气的事儿,我觉得你差那一口气。” 这点,渡星河觉得心月和自己更为相像。 遇到人都要利用她,压榨她,有用时把她视作工具,没用时弃如阶上青苔,她要争一口气,挥剑就更不留情。参水不同,他在小云山除了受阵法影响,吃不饱得下山求生外,就是只天生天养的猿猴罢了,没那么复杂的想法。 “现在一看,你也有你的优点。” “你的棍不急躁,更有想法,更从容。” 一记角度刁钻的棍袭,将渡星河震得右手发麻,退后三步。 参水以为逮到破绽,更是进步锁口,取其颈脖。 “不过嘛,” 她方才还虚浮的脚步陡然之间力迈千斤,先前的虚招正是诱他入局,形成必杀之势。不过电光石火之间,参水便松开手中棍,矮身试图翻滚躲闪,才滚了半圈,不敢再滚了。 “战斗经验还是差一点。” 一把寒光灼然的长剑插在地面。 参水刚才要是再滚半圈,那剑就要劈进他的脑袋里了。 渡星河夸赞:“不过对危险的嗅觉非常敏锐,不愧是小动物。” 他分明听到了有惋惜的叹气声从剑中传出。 “谢师父赐教,” 参水直挺挺地往地上一躺,没皮没脸的开始撒娇:“还是打得少了,以后会好的,师父别嫌弃我。” 渡星河把剑收入鞘中。 “当日我将《罗刹棍法》交给你,后面就几乎不曾亲自指点过你,是你自己勤勉修炼……勤勉得我都有点意外了。” 参水嘿嘿一笑:“我要是只想吃喝睡觉晒太阳,待在小云山不也一样?要跟着师父,就不能拖师父的后腿——何况师父什么话?您都不用费神指点我,光跟在你身边用眼睛看的,就学到许多了。” 他讲的话,总是很顺耳的。 渡星河摸了摸他的头,毛茸茸的猿尾巴便勾缠住她的手腕:“我记得猿猴的尾巴毛没这么多?” “这样可爱。”参水理直气壮。 都快把自己弄成松鼠尾巴了。 渡星河用剑鞘敲了敲他,示意他起来:“心月主动提出来要去水晶宫学习,让我想到一件事。” “师父你说。” 参水作洗耳恭听状。 渡星河唇畔挑起淡笑:“你也不能闲着。” 对天赌咒发誓会勤加修行的话都在嘴边了,参水却被他师父提溜了起来。 半天时间,他就被带到了另一片海。 面对直立的海中阶梯,参水“哇哦”一声:“这就是师父说的万法庙?我祖宗来过的地方?” “嗯,你自己走上来。” “好的好的!师父你先请!” 参水应得轻松。 只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妥来。 师父走在前头,步履轻快,他每走一步,步履都比前一步沉重,似有无形的手将他脚踝握住往下拽。起初,参水脸上还能保持着笑意,后面却是气喘吁吁,汗出如浆。 待走完万法庙的长梯,参水身子骤然一轻,趴在地上:“师、师父等我一下,我躺一会儿,起不来了。” 原本活力满满的尾巴也耷拉了下来。 他等了一会,都没等到师父的声音,正想用刚恢复的一点力气起身去寻找师父,脸颊却被戳了戳,上方传来陌生的男声:“你就是阿猿的后代?” 参水抬起头,入目便见到净心好奇地打量他,而渡星河就站在旁边。 “这……” 见师父跟这人像是有点交情,第一句就提到他的祖宗,使他一时之间拿不准措辞。 “他叫净心,《罗刹棍经》是万法庙的主持所创的棍法,也是他爹,当年你祖宗游历到万法庙来,和净心结交为朋友,他就自作主张把《罗刹棍经》和罗刹棍都借给了你祖宗。” 渡星河说道。 参水闭了闭眼,净心也不见怪,海僧长寿,性子也大多慢热,他这种在海僧里头都算是格外热情自来熟的异类了,难怪长辈嫌他烦……既然是小猿的后代,那也算是他的后辈,难得星河把他带过来,哪怕对方待他拘谨疏远,他也得好好招待才是。 “叔叔啊!” 未等净心想完,地上那猿妖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万分亲热地喊道:“原来是我的亲叔叔,你待我祖宗这么好,又认识我师父,咱俩亲上加亲,以后我要给您养老送终,我会哭丧摔盆一条龙服务!” 净心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受宠若惊。 “叔叔你不信?我金元宝折得可好啦!” 参水拍着胸脯道。 “我信呐,”净心把他扶起来,让他看清自己:“只是要给我养老送终,恐怕有点难。” 参水想的是,能跟他祖宗是故交,那得多大年纪了? 说帮他养老送终,也不算咒人早死。 “亲叔叔见外了。” 参水站直后,那累得冒金星的眼终于重新有了焦点,把净心从头到脚看全乎了。 来人不仅长着张稚嫩脸庞,背上还有个苍绿巨壳。 乖乖,这是只龟龟啊。 他眼睛瞪得溜圆,心思一转:“亲叔叔误会啦,我是盼着自己修行到家,延寿万年,才能给您送终。这要是没学到家,就是叔叔你给我烧纸钱了。” 渡星河之前提起万法庙时,跟两个徒弟说的是得到了玄武传承。 参水当时应得好好的,心道又玄又武,肯定很了不得。 妖见识少了,去哪都得大吃一惊。 原来玄武后人是龟龟! “好呀好呀,都给你烧。我们海僧没别的,最会给朋友送终了。” 净心利落地把参水的戏言应了下来。 除了像净心这样太过年幼的海僧外,万法庙并不禁止海僧出远门,像主持在坐镇庙中之前,也曾出外游历过,亲手送别过不少朋友。 一龟一猿三言两语把身后事都安排明白。 “你俩先等等。” 渡星河一抬手:“我把参水带来,是想请求主持教教他罗刹棍经。” 参水接腔:“我仰慕主持他老人家许久了,就想跟他学学。” 净心哪见过这等油腔滑舌的妖?参水说什么,他便信了,答应替渡星河向主持引荐。 “你先带我去见主持。”渡星河说。 庙内依然有无数海僧在修行,与上回走时并每任何不同,万法庙里的时光好像凝滞住了一般,直至有生人到来,才往前流动。 参水一直暗中观察,待渡星河到了那两鬓微白的海僧主持跟前寒喧两句,他才适时登场,面上一片激动之色:“难道您老人家就是罗刹棍经的创始人?!” “是我没错,怎么了?” 主持微微后退一步。 虽说玄武大人不知为何接纳了这个女修,可渡星河在试炼之地的一举一动他们依然历历在目……跟她玩得好的,能是什么好人!? “虽然未曾得见您真容,小生对你却是神交已久啊!” 主持刚心生防备,不料这小猿直接开拜:“从前我不过山中一懵懂小猿,幸遇机缘被师父收为徒,又得祖宗传下的《罗刹棍经》……我祖宗从你儿子手中得的传承,那我俩的渊源可就深刻啦!可惜离得太远,今日才见到,实在是相逢恨晚啊!” 参水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 他说出来的话,猛一听很有文化,一细品啥也不是。 比起净心那不值钱的样儿,主持还是有点定力,他只想起渡星河当日要将玄武大人拜作义父的场景,不由惊骇道:“你和你师父当真十分相似……” “我与我师父一样善良好学,聪慧伶俐!当然我现在跟师父还是差远了,日后我要成为像师父那样厉害的人物!” 参水从善如流地接了话:“我师父有一点特别好,她大方!她知道我在学《罗刹棍经》,想我能得到主持你的指点,就不辞万里地奇带我来了,我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见到你老人家啊!路上多少苦楚,若有时间,且听我逐一道来!” 没人说要听,他自己说了。 净心刚开始听得动容,细听却发现跟《东游记》不能说是完全一致,也得算个过度借鉴! 这怎么回事呢? 单纯的小乌龟心生疑惑。 好在参水两句自述的话里夹杂一句对主持的赞美和吹捧,没一会这老海僧也败下阵来,让他快别说了:“《罗刹棍经》你要是有心想学,我当然能指点你一二。其他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再说老脸要挂不住了。 “好呢!” 参水清脆地应了,感叹:“主持真是清贵的性子,要换作旁人,只嫌吹捧自己的话不够多,又怎会让我住口呢。看来我要跟主持学的不仅是棍经,还有做妖做事的道理。” “你能明白就很好。” 主持颔首,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渡星河暗暗点头,心月在战斗风格上像她,行事作风却还是参水得她真传。只要能学到本事,攀亲戚说好话有什么要紧?学到的才是自己的。 商定下来后,她把参水带到一旁,交给他一些灵石之后道:“我可能不在洞府里待,有事在玉牒上联络我,到时候一起去仙盟大比,你静下心来好好学。不仅仅是学棍,他们是妖,可以指点你修行。记住四个字,随机应变。” 随机讨好处,遇变就开溜。 “师父放心,我都明白。” 主持远远瞧着两人嘀咕嘀咕的,坏水晃荡不止,心中不禁一阵不安。 可片刻他又笑自己多虑。 不过区区一小猿,才这么点大,又是来跟他求学问的,能惹出什么风浪什么麻烦来?渡星河到底是被收作了玄武大人的义女,他卖她一个面子很正常。主持拍了拍儿子的壳:“这猿妖性情活泼,倒是能与你作伴。” “都是我曾结下的善缘呢。” 净心喜道。 长寿最奇特的体验,便是能等到友人的后代,后代的后代……来跟自己拜会。 初见之事,恍在昨日。 将参水的事安排好,临走前渡星河也不忘对净心关怀一番,让他勤练真武化身诀:“更重要的是好好保养壳子。” “我知道啦,还是你关心我。” 净心让她千万别死了,自己还等着投奔她,好带他去平云大陆上游历呢。 其他海僧含笑听着二人对话,只有主持略感疑虑。 渡星河提点净心记得保养壳子的话…… 怎么像把他的崽崽当作懂得自己修炼的防御法器呢? 第131章 不是你想的那种双修 回去地宫的路上,渡星河一直在想仙盟大比的事儿, 当年,那跟明栀最亲近的大执事听完她要退宗下山,便斜着眼看她,说她原本作为元明尊者的四弟子,即使再废物,也能保送三百名内的位置。 三百名都算保送,那不保送又如何? 她深掘原来的记忆,居然无人跟她说过仙盟大比的情报。 她只得自己上玉牒查看。 距离仙盟大比的日期越近,在玉牒上哀嚎紧张的修士就越多。 【仙盟大比逆袭是种什么体验?】 【你见过在仙盟大比前逆袭最恐怖的人有多厉害?】 【有没有距离大比前三百六十五天突破的例子?】 【炼气期修士必看,看完仙盟大比保送五百名!】 看到第四个标题,渡星河心生好奇点了进去。 结果主楼发言的修士只留下一行潇洒的字—— 【炼气期还琢磨仙盟大比?回宗门当外门弟子耕灵田去吧!】 底下一片破防的谩骂之声。 仙盟大比,为的是挑选出平云大陆各宗门最出色的年轻修士,取前三百名,送入炬级秘境里修炼寻宝 秘境分为荧、烛、炬、曙、辉、曦和旭级。 有人问后面不还有四级的秘境,炬级有什么好稀奇的? 有识之士嗤然:【那是仙盟精挑细选出来,危险性最低,宝物资源最丰富的炬级秘境,自不是人人可去。】 也有传言指仙盟大比不过是三大宗给自家子弟准备的试炼之地。 普通小宗门要不想办法依附三大宗,要不就等着当陪练。 至于所谓的散修亦可参加,更是弥天大谎。 仙盟大比举办至今,从未有过散修进入三百名内例子。 回到地宫后,渡星河便去请教了沧衡子。 他听罢笑道:“那你真是问道于盲了,我们和炼丹师一样,有自己的丹道大会,并不去仙盟大比凑热闹……除非只是副修这一途。” “丹道大会也有炼丹师雇佣强者……” “仙盟大比不一样。” 沧衡子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是药王境内吧!炼丹师和炼器师的培养不易,轻易折损不得,即使说着要炼丹师学会互相争抢药材资源,也说明不得杀伤性命,还有历火门长老随时出手救援,这么多届过去,几乎没死过人。仙盟大比不一样,我有时都会怀疑,是这世道的灵气太不够用,三大宗要借着开放炬级秘境的诱饵,让小宗门和散修前仆后继地赴死,既给他们的弟子腾出修炼天地来,又当了他们的磨刀石。” 渡星河听他说完:“所以,仙盟大比跟丹道大会的分别,就是前者会死人对吗?” 沧衡子停下动作,颔首反问:“还不够?” 炼器师跟炼丹师一样,都是很惜命的。 要不抱团生存,要不就寻个互惠互利的靠山。 应苍帝给沧衡子所提供的,便是这么的一份保护。 “那太适合我了。” 渡星河灿然笑道。 沧衡子一噎,半晌没作声,还是剑灵幸灾乐祸地说:“剑修是这样的啦,你早就该习惯。” 只当她年少气盛,沧衡子摇了摇头。 天才剑修都这样,从来只有旁人向他跪地求饶的份,鲜有哪天想过不敌别人的是自己会是何种境况,被剑尖抵住咽喉,才晓得害怕。 他不知道的是,渡星河不仅不是没死过。 是她死过太多次了。 在阎罗殿前喝过茶,才有这无数次仍能迎着剑刃,从九死求得一生的豁达孤勇。 “话虽如此,我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渡星河沉吟:“去仙盟大比之前,我必须突破金丹!” “嗯嗯,加油。” 沧衡子继续敲敲打打。 “大师好像不相信我能突破金丹。”她不满。 “百年前这儿还有个说要渡劫的呢。” 沧衡子指了指主墓室的方向。 渡星河语塞,接着灵机一动—— 这不有位现成的前辈吗?虽然陛下不是剑修,可到底是位超级大前辈,这些日子来,当他每日陪着她一起打坐修炼,在他外渗的灵气旁浸润,她就获益良多,打下更坚实的基础。 她这么想,也真的去找陛下了。 “指点你突破金丹……” 听完渡星河的来意,应苍帝轻轻地皱眉。 觑见他的神情变化,渡星河心中便是一硌当。 不应该啊! 陛下对地宫里的人都很大方耐心,从不藏私。 “你能想到为修炼的事情来请教我,我很高兴,但你说的境界,实在……”他一顿,委婉道:“有点太过久远了,我现在回忆起来,也未必是当时的心境。” “……” 渡星河懂了。 突破金丹的苦恼,合体期大佬他不记得了。 渡星河恬不知耻地提出“不如,我们来双修试试?” 一句话如惊雷,砸得应苍帝面红耳赤,片刻才声如蚊呐地问:“这,这……你不介意么?” “你都不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渡星河纳闷。 境界相近的修士双修才是互惠互利,共同进步,她跟陛下双修,算她占他大便宜:“陛下要是不愿,那我也不会强迫陛下!” 应苍帝格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虽说修仙界什么样的人都有,既有道貌岸然的道德卫士,也有欢喜至上的潇洒修者,他本人对待女子却较为传统,虽说家里人死绝了做不到父母之命,可也该有媒妁之言,还有聘礼拜了堂才好做这等事…… 在短短一息间,应苍帝想象了一万字不能过审的内容。 “我当然是愿意的。” 他郑重说道。 “多谢陛下!” 渡星河大喜,直接往他宽敞的棺材里就坐,调整了一个背对背的坐姿。 “诶?”他一愣。 皇妹神神秘秘地交给他的秘戏图里没这体位啊! 慌乱之下,应苍帝顾不得脸面,向沧衡子传音入密求助。 在炼器室的沧衡子顿住,掬起一把水,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才不徐不疾地向陛下解释——时代变了,现在双修不只有你老人家上古合欢宗的涵义,如今主流的纯洁得很,是要穿着衣服的那种,放心双修去吧。 “陛下?” 见他没有运功,渡星河推了推他的肩膀。 可这一碰,却发现隔着衣衫都能摸到滚烫的热度从中传出,登时吓一跳。 不愧为合体期的大佬,还没开始行功,就快烧出蒸气来了! “我没事,这就来。” 应苍帝回过神来,仿佛经历了一场蒸气革命的他轻呼一口气。 既放下心来,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还有点想把沧衡子杀了灭口的冲动。 在百感交集中,应苍帝和渡星河完成了一个小周天的双修。 鸡鸣三遍,晨光初现。 听到鸡鸣,应苍帝还有点恍惚。 参水说光种田不养点鸡崽差点意思,就拜托他去弄了窝蛋回来,让地宫也跟着生气蓬勃起来。 他这修炼的一夜,往以往数之不尽的夜晚并无分别,死死卡在瓶颈间,没有半分松动之意。 对此,应苍帝亦早已习惯。 而和渡星河想象中的身体轻灵,神清目明的美好愿景不同,她结束运功后,捂着嘴巴有点想吐:“不行,你我境界差得太多,有点过犹不及。” 和陛下双修,就好像坐在一个超高功率的核污染源旁边似的,再多吸两口,丹田都要变形。 应苍帝关切问道:“怎么了?” 渡星河沉吟,给出一个极为精准的比喻: “步子太大扯到蛋。” “……” 自小接受皇族教育的陛下有点儿接受不了这么直白的修辞手法。 他仍在踟蹰,渡星河却早已起身。 行走江湖只信实用主义,好就拿来用,觉得不好了立刻放下。 既然和陛下双修得不到提升,渡星河便把心思放到别处去了。当然,走之前她还是礼数周全地向陛下告别,后者丝毫没觉得已被撇下,待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两天没在地宫见到她了。 他去问沧衡子,沧衡子纳闷:“修士来去自如,不是很正常?她又是剑修。” 应苍帝顿时难掩失落。 其实,渡星河和沧衡子加了玉牒好友,即使她并不频繁查看玉牒消息,要联络到她还是不难的。 再者,渡星河离开地宫之后所去之处,还是他点出来的。 只是他不想告诉这老古董。 让他自己闭关悟去吧! 沧衡子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不等他笑完,衣袖就被拽了一下。 他低头,六个小不点眼巴巴地仰望他: “哥哥,饿饿,饭饭。” 沧衡子:“……” 渡星河,他真的是……真的是……!!!! “行了行了,都坐好,现在给你们做。” 他起身,学着融羽的样子用地火烤热丹炉,加水烧饭。 …… 仙盟大比既然是真刀真枪的比试,不限作战手段,渡星河琢磨了一遍,觉得短时间内最该提升的是她的《蛊神诀》,也就是小胖的能力。 用毒最为出奇不意,防不胜防。 这点从平云大陆修士对蛊修的忌惮就能看出来。 小胖能把吸收到的毒都化作己用,她要做的,便是寻求更毒的妖物。 ——沧衡子告诉她: “荒漠中往南走,有一地叫夹湖寨,夹湖寨人依湖而生,以淡水湖中的鱼虾和水生植物维生,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会踏足漠上用弓箭狩猎野兽。” “据说夹湖里住着一只身有巨毒的千年虺,你备上一些牛羊和灵石过去,夹湖寨人便会帮你把虺请出来。” 沧衡子亦只是道听途说。 不过代价仅仅是一些牛羊灵石的话,渡星河觉得值得一试。 渡星河先去的盛阳市集,找到伤势恢复的格日乐,拜托他带自己去夹湖寨一趟。 听到她想去夹湖寨,他面露诧色:“那湖啥都没有,寨人又穷得响叮当,有什么好去的?不过渡仙长要去,我义不容辞!” 渡星河知他还是怕死,便出钱给他买了张平安符,嘱他收好: “到了夹湖寨,你直接用平安符回城。” 格日乐收下平安符,心道仙长办事就是大气。 渡星河又在市集里把牛羊各买了十二只。 羊好说,牛在这儿当真不便宜。 渡星河寻思着自己在地宫里收割的灵米回头能在修士坊市里卖出一笔不小的价格,她也会炼丹,来钱的法子一多,花销便跟着见涨。 他还在想仙长要怎么把它们带走,便见眨眼之间,那群牛羊竟缩小到不过巴掌大。渡星河把它们直接往格日乐怀里一放:“带好,走了。” 说罢,雪名飞出,她踏步上剑后将他也拽上来。 在格日乐的带路下,也从天亮飞到了天黑。 夜幕低垂。 一弯尖刻的新月高悬天上,实非拜访别人的合适时辰。 从天空俯瞰下去,真是一个不小的湖。 湖面有一大片的芦苇荡,在微风吹拂下荡出层层金波。 而夹湖寨,居然就建在一片芦苇丛之上。 用芦苇根编织出一个飘浮在湖上的小岛,岛上小屋亦由芦苇根搭建而成,这和渡星河想象出的湖上水屋大相径庭。 她纳闷:“芦苇根终日泡在湖水里,不会被泡软泡烂么?” “所以他们日日都得晒芦苇,将新晒干的芦苇铺在上面,使得岛不下沉。好在这儿最不缺的就是阳光,不怕晒不干!” 格日乐笑说。 这在有回南天气候的地区来说想都不敢想。 不用泡,岛自然就烂了。 放眼过去,湖面有七个小岛,小岛之间有近有远,并不一致。 每个小岛约搭建了六七个小屋,看来这就是它的乘载极限。 渡星河不禁想,这湖里的鱼虾和植物真能供给这一大个寨子的居民吃喝? 听到渡仙长的疑惑,格日乐说:“所以才穷啊,不够吃就少吃点,瘦了好给家人腾地方住。飘在湖上过日子也没什么稀奇的,从来没有游客要来这观光!要我说渡仙长买的牲畜还是太多,太给他们脸面了。听说玄朝的皇宫里还建在云上呢,那才值得看。可惜我这辈子只能在梦里见一见了。” 正交谈着,底下却传来了吵骂声。 两座芦苇搭建出茅的小屋前,各走出来一个瘦削的妇人,叉腰叫骂: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掺合我家的事儿!” “你啥意思?你当家的不是我哥?我娘还是你婆婆!让你跟我说话客气点!” 屋子里有男人走出来劝架。 那男的也和两个妇人差不多身量,从小营养不良饿出来的瘦削矮小,才劝了两句就被自家婆娘骂:“我自打嫁了你,家中里里外外啥不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一个被你拿去……” 她没说完,男的就受不了了:“既然都过不去,那就不要同住了!天天闹天天吵,没完了。” 明明是两座芦苇屋,何来同住一说? 只见男人从屋里拿着一个带巨大倒钩的铁具,往两座芦苇屋中间的地面一割,似是挑开了关键处,小岛一分为二。 风一吹,渐渐就远了。 原本还是相邻而居,亲密无间的两家人,突然变成了隔湖相望的独立小岛。 妇人一呆,接着大叫:“我女儿还在她家呢!毛毛!回来照看你弟弟!” 随着她的叫唤,一个黑瘦跟猴似的姑娘从小姑屋里走出来,见怪不怪地跃进湖水里,游回家中。 听到这边分家,其他屋子里的人也探头出来看热闹。 夹湖寨的岛民无一例外,都长得非常矮瘦。 渡星河把袖珍牛羊接过来,让格日乐启动平安符回去,他倒是说不急:“我之前没到夹湖寨,这里的人真瘦弱啊!我一个能打仨,还是让我陪在仙长身边做护卫吧。” “不必。” 渡星河莞尔。 见仙长是真用不着他,格日乐只好讪讪退场。 渡星河观察了一圈,发现七个小岛中,最核心位置的芦苇岛上的小屋最豪华,最大,便御剑飞下去,敲响了门。 一个朴素打扮的妇人抱着襁褓走了出来。 “你好,请问这寨子是谁在当家?” 渡星河淡声问。 她不用多陈述自己的来头,光是这凭空降落到岛上的神异功法,以及那洗经伐髓后的出色外表,已让妇人知道她来头非凡,不是他们寨民能惹得起的存在,便扬起了热情的笑脸:“您可找对地儿了,夹湖寨当家的没别人,就是我家老太,里面请。” 妇人有听说过,荒漠里时有游客和商旅,他们出手非常大方,找地方借住的时候往往会给予超额补偿。 她不怕别人来图寨子什么。 因为这寨子一眼望到底,土匪来了都得摇着头走。 妇人搓着手:“你也见到了,我们这住在草上,不能住太多人,不过要是实在紧缺的话,我和我汉子可以去对面小岛睡的。” 夹湖寨寨民长期生活在芦苇上,自然有点生存小技巧。 人往芦苇岛上平躺着,不多作行走的话,即使超载,也不会轻易沉岛,大不了硬躺两晚。 这泼天富贵,她得接住了! 夹湖寨里已经好久没有超过一米六的成年人了。这旅人哪怕是给点大米水果也是好的,孩子多吃两口,就有希望多长高一分。 “就我一个。” 见白发驼背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走到客厅,渡星河直接说明来意:“我想见湖里那只有毒的虺,想请你将它召唤出来,”她把二十四只牛羊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的诚意,我随时能把它们变回原来的大小。” 不料,当渡星河说完后,那原本满脸堆笑的妇人却变了脸色,充满敌意地瞪向她。 老太太面色不变,看了眼茶几上膘肥体壮的牛羊,哑声说: “可以。” 第132章 虺 “请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 老太太拄着拐杖叫来了她正当壮年的儿子,吩咐下去。 他们交流的时候用的黑话,渡星河听不明白,也不在意,谅这小寨子里没有威胁得到自己的存在,找了把芦苇搭的凳子坐下。 芦苇屋的家具也按着寨民身高打造,渡星河的身量高挑,四肢纤长,坐在矮小的凳子有种施展不开的局促。 原就是个过客,自不会到处多看多关心。 芦苇屋外面再次响起激烈的争吵,争吵声若远若近。 不久后,老太太重新出现在屋里,先是请渡星河在指定的小岛上将牛羊分批恢复,把重量均分下去,男寨民跟着出来,见到新得的肉粮,两眼冒出光来,恨不得扑上去生啃。 除了老太太外,没有女寨民走出屋子来。 “多谢。” 老太太简短道谢后,便一手栓着拐杖,一手抱着襁褓站在一旁,接着三个在夹湖寨里称得上是强壮的男子出来,他们用颜料在脸上画了孔雀绿色的彩纹,在芦苇岛的边上跳起了怪异的舞蹈,底气十足的吆喝在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一边跳,一边敲着手中的锣鼓。 他手中的锣鼓跟渡星河见过的都不一样,一敲下去,能震荡出比寻常乐器更大的声响,动静直逼唢呐。 当唱到最激昂之处,老太太口中发出怪叫,双眼爆凸。 当渡星河注意力在她凸出来的眼球侧面时,便见她甩开拐杖,以一个非常标准的三分投姿势将襁褓掷了出去,襁褓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听到意味着献祭完成的吼叫声后,屋内妇人再也忍不住,大声哭嚎起来。 只是,众人料想中的入水声却没响起。 赤霄飞出,刚好跟羽毛球拍颠球似的,把襁褓稳稳接住。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襁褓里的婴儿受惊哇哇大哭时,渡星河惊怒交加。 惊的是自己差点成为一场人祭的买家。 怒的是夹湖寨居然有人祭的传统。 不料,老太太比她更惊讶:“不是你要见虺吗?你连我们缺的两畜都补上了,我在请它出来啊!”她面色一沉:“再举行一次仪式得加价啊!虺听到敲锣声却没收到祭品,说不定会迁怒我们。” “什……什么?” 信息量太大,渡星河一时转不过弯来。 原来是自己在无意之中,把人祭的最后一环补上了。 她拧眉,森然道:“不用进行仪式了!我不见就是了!牛羊也都给你们,但你们得给我说说这虺是何方神圣。” 渡星河原本想的是按照当地人的规矩,好声好气地把湖中的千年虺请出来,只要它的毒,不要它的命。 要吃小孩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她待会直接下湖除妖夺丹喂小胖! 听到她说既不用进行仪式,也不会把牛羊拿回去之后,寨民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 唯一不开心的是剑灵。 襁褓里的娃娃才刚满月,被这么一吓直接尿出来了,剑灵将襁褓随便甩给一个强壮的寨民后,便在湖里给自己洗澡:“我真是倒了血霉干这活,别人的剑饱饮万人血,轮到我,就给我浇童子尿。” 光是用湖水洗刷还不够,它飞入一户芦苇屋里,在寨民的惊叫声中找到磨刀石,给自己刷刷。 只是它忘记自己乃神兵宝器,一顿刷刷下去,不仅没达到磨剑的效果,还不小心跟切豆腐似的把寨民的磨刀石一分为二。 它沉思两息,飞出去:“渡星河,赔钱!” 渡星河抛出一颗下品灵石,把它打发掉,接着听老太太讲述夹湖寨的传统。 夹湖很深,但他们能透过垂钓和捞捕得到,只有浅层的水产品,资源特别匮乏,有时也会遇到劫匪。不知道从何时留下的传统,只要向湖中的虺献出活人,不一会,便会有大量来自湖中深处的鱼虾蟹浮上水面,是寨民平时想也不敢想的大丰收,过一段饱日子。 “你觉得我们残忍,可即使不献祭,过阵子也要饿死一批新生儿。” 老太太把拐杖重新拄在手中:“虺不挑剔祭品,我们就选没来到多久的献祭,算那孩子跟我们没缘份。我们寨子小,每一个屋子都是亲戚,要是够吃够喝,我们也不为钱财干这事。” 这是寨民的取舍。 渡星河问:“既然虺不挑剔祭品,那为什么不是你跳进去?” “因为我会反抗。” 老太太平静地说。 运气好一点,活到能反抗的年纪,寨中又有比自己小的,就不用去死了。 见渡星河说不出话来,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难看的笑:“我两个弟弟妹妹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怎么就逮着你家扔?” “我们寨里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兄弟姐妹,不一定要从同一个肚皮里出来的才叫亲,我家扔得不算多,只要活得够久,总有轮到自家的时候。” 旁边的男人低声提醒了一句,老太太才啊的一声:“我年纪大了记错了,扔下去的是弟弟,妹妹是被饿死的。” 她笃定自家够惨,道德的大棒就打不到她身上,反过来劝慰渡星河:“你别觉得残酷,还没知事就重新投个好胎,说不定比在夹湖寨平安长大更幸福呢。” 渡星河深吸口气。 难道这死局就没有破解之法么? 她思忖片刻。 夹湖寨的寨民世世代代在湖上生活,不敢迁居,而人活着,就需要食物。 底下的虺呢? 那么点大的婴孩,肯定不够它吃饱,它另有主粮,吃人只是兴趣爱好。 “回来。” 渡星河说,下一刻,重剑便飞入鞘中。 她想到唯一的最优解,就是她潜入湖中,把那只爱吃人的千年虺打到服气,让它自愿把湖心深处的鱼虾蟹翻出来给寨民。 剑灵与她心意相通:“那虺不是打白工?” “我是人,得先为人考虑。” 渡星河说:“它不同意,可以试试打赢我。” 也许是被剑修的道心所影响,剑灵居然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 老太太还在等着这姑娘接着说。 寨民不图别的,就指着她送来的牛羊能饱餐好长一段时间:“你还有什么……” 她没说完,眼前的姑娘就消失不见了。 …… 冰冷的湖水掠过渡星河的脸颊。 夹湖寨比起海子自然小许多,可若是作为一个湖,它又是很大很大的。 她游了一会儿,周围便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月光能蔓延到的地方,鱼和虾都很稀少,一到光照不进来的地儿,生物陡然变多。 “怪不得寨民说渔获太少。” 夹湖在归沙山上,山上光秃秃的,除了被暴晒过的荒地外别无一物,根本不适合耕种和放牧,连这芦苇的生长怕也是受当地的灵气影响才长得住。湖里再捕捞不到渔获,寨民便只能出此下策。 渡星河接着往深处游,渐渐察觉出湖中有一股森寒阴冷的妖气扑面而来。 “是虺!” 她神色一凛,心中估量了一下敌我实力后,才径直往虺的巢穴而奔。 湖心尽头,是一处地下湖流。 周围太黑暗,渡星河只能释出灵力一点点的去探测。 终于在湖的深处,“看见”一个凹进去的洞窟,里面隐隐约约漫出来的妖气,使这洞窟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耀眼。 穿过水幕,里面是别有洞天的存在。 宽大的石基上,慵懒地盘着一条类蛇的妖物。 它有蛇的身躯,背上却长着两面金鱼般的薄鳍,洞里什么都没有,一眼望得到底,连人类骷髅都不曾有,可见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物。 毋须多言,雪名悍然出鞘。 渡星河杀人斩妖从不事前自报家门,要的就是偷袭,虺却睁开眼来,金澄澄的眼好奇地看向她。 比她剑更快的,是来自虺欢快的女声:“你好呀~” ……渡星河的剑势一顿。 妖物被逼急了亦会翻脸跳墙,她亦怕在自己走后,虺没了自己的压制,会生气地选择游上湖面,直接将寨民吃光。 要是能商量自然最好…… 她手握雪名,和虺保持着随时能打起来的距离,警惕地问:“你既然能和我打招呼,可见懂人话知礼节,并非只会埋头袭击凡人的妖物,难道就非吃人不可吗?” 没想到虺比她更惊讶: “我不吃人呀!” 第133章 误会解开 “……” 这就很尴尬了。 渡星河居然能从虺那巨大的身体里读出了冤枉和委屈的情绪。 “我真的不吃人呀!谁跟你说我吃人了!” 它往前游动,她后退一步。 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是能喘气的生物说的话,她都不会全信。 剑灵倒抽一口气:“你不吃人,只是享受看着凡人在湖中溺死的快乐?太可怕了。” 渡星河看向虺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不、不是呀!我没这爱好!你这把剑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虺把庞大的身子侧开了一些,让她能看清洞窟里除出它蜕下来的皮以外,再无别物:“你看我这儿,可有凡人枯骨?” 剑灵:“哇,你吃人不吐骨头。” 一句话,把虺气得用尾巴大力拍打洞窟地面。 渡星河微微侧身,躲过坠落下来的碎石。 要不要打,渡星河没想好。 虺却显然对她格外没有战意,被冤枉了也只是怏怏地垂着尾巴,她皱眉:“你不吃人,那被抛下来的人,都到哪儿了?你有看到过吗?” 最好的下场,也是被溺死了。 “有呀,可我没吃,一口都没吃!” 虺见她步步后退,知她不想和自己靠得太近,便在百米外停下:“我不喜欢被太阳和月亮晒到,从来不到湖上去,倒是湖上住的凡人可奇怪了,就喜欢把幼儿往湖里扔,我好奇就去看看……你看起来不到金丹,我知道修士有许多稀奇手段,越阶斩妖乃等闲事,可我拼死相搏,也未必不是你的对手。我要是吃人,我就认了,我是真不吃!” 它被坠落湖心的活物吸引,随便摆动身体的动静,就惊得夹湖深处的生物往上游,被寨民捕获。 寨民便以为这能取悦湖底的虺。 殊不知它只是来吃瓜看戏的。 “这比湖里有一只爱吃人的妖更令我难以接受,”渡星河把剑握得更紧,面上有一刹茫然:“那他们该找谁说理呢?” 虺看她说话没头没脑的,也有点疑惑:“他们?怎么啦?” 它一顿,反过来安慰起她:“我活得比你久呢,见过的奇风怪俗多了去了,喜欢扔点后代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反正再生还有。但你不能再冤枉我了,我是一只不吃人的妖~我是要修行积德的。” “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渡星河不免有些伤感。 她就好像听了一个九流说书人讲的故事,每个角色都莫名其妙地死去,主角寻找真凶找到最后发现一切是让死的命运使然,又好比老祖宗流传下来一个极不靠谱却居然管用的偏方,里面有十种离奇的“药材”,起效的仅仅是其中误打误撞的一样……至于多吃进去的蟑螂腿青蛙皮符纸? 那算病人胃口好。 虺很迷茫地看向她。 本来在湖心静修,难得见到了一个活的女修,它正高兴呢,没想到是个话都说不明白的,虺登时有些失望。当虺把自己盘来不想理她时,渡星河却将雪名收入鞘中,飞到她身边: “不行,不能只有我不爽。你也得听听自己被无意间扣光的功德。” 虺掀了掀眼皮,表示自己在听。 只是在听她说完这个命运弄人的故事后,它说:“喔,可是他们没死啊。” 渡星河万分伤感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没死?恐怕早被鱼虾分而食之了。” 语毕,眼前的巨大金黄竖瞳往上一翻,翻出一个难度极高的白眼:“我在湖中静修积德,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我以为岸上隔三岔五的闹饥荒,要养不起孩子了才把孩子往湖里扔,我就顺手把鱼虾都赶上去,至于那襁褓里的孩子,既然他们不想养,那我就送给好心人了。” 虺的语气忿慨: “他们不止一次往湖里扔小孩,要不是料想能给我积些功德,我都有点不想管了。” 岸上寨民的举动让虺非常气愤。 车到山前必有路,渡星河没想到事态还能有这番发展,她眼中的吃人妖怪,居然是心善的积德大妖,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冲动挥剑。 剑灵:“就是就是,出剑之前要先动脑子。” 渡星河回想起它两次煽动的话语,不由得火大:“最没资格讲这话的就是你!” 剑灵哈哈一笑。 事已至此,渡星河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她将夹湖寨寨民的困境道出:“不如就由我来成为你和寨民的沟通桥粱,你想要功德,婴孩祭品对你不仅无用还有害,我让他们在岛上建起你的芦苇庙,为你供奉香火,你定期将湖心深处的鱼虾赶上去,让他们能够饱腹,不至于为了活下去,做出戕害儿女的事情来。” 此为双赢之策。 虺听罢,考虑片刻便同意了。 它对渡星河的印象一波三折,这会也生出一点好感来:“要不是你的到访,我怕是要一直担这吃人妖怪冤名下去了。和我有因果的凡人想法也会影响我的修行,你上岸之后可得好好替我澄清,我是真的一口没吃!你可要做我的清汤大老爷啊!我比窦鹅还冤!” “我自然会的,”渡星河提醒它:“是青天大老爷。” “你真好~” 虺又恢复了尾音上扬的小习惯,举起巨大的蛇尾,用尾巴尖尖拍了拍她,作示好之意。 渡星河觉得它不上岸和凡人打交道也挺好的。 如果换作凡人来,刚才下半身已经被它拍成粉碎性骨折了。 恐怕在无意之间,虺的功德就会被扣光。 见状,渡星河趁机提出:“我听前辈说你身怀巨毒,我是一个炼丹师,正在炼制一种有益于苍生的强身健体丹,需要一昧你的毒,不知可否请你献出一点毒?” 虺的尾巴卷曲起来,心生疑虑:“你是炼丹师?你莫要骗我呀,你分明是剑修。” “我的剑是用来处理药材的。” 渡星河的语气特别诚恳。 剑灵:“……” 在它的辩护状师来到之前,它不想跟这位清汤大老爷讲一句话。 “好叭~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你要怎么带走我的毒?能放进储物戒里吗?” 小胖从渡星河的后颈里钻出来,准备吃顿大的。 它才挺直了腰杆伸懒腰,就看见面前一个三层高的血盆大口。 小胖顿住,频频回头,向主人确认-- 我吗? 真的让我去嗦这玩意的牙齿吗? “去吧,人家一直张着嘴巴也怪累的。” 渡星河慈爱地摸了摸它的头。 蛊蝎与主人心意相通,渡星河抬头向虺转达小胖的意思:“虺,蛊蝎的命也是命,它求你千万不要一不小心把嘴巴合上了。” 虺一直张着嘴,含糊不清地应了句好。 小胖从未吃过如此心惊胆战的一顿饭,用出当年在蛊灵体内吃奶的劲儿,对牢虺的毒腺排出口一顿狂嗦猛吸。 当回过神来,已是豪饮。 浑身变成墨绿色的蛊蝎从虺嘴巴里滚出来,渡星河上前将它融回体内。 “你既是炼丹师,身上怎么会有蛊虫?”虺合上嘴巴,疑惑道。 “这也是我的备用药材呢。” “喔~” 离群独居太久,虺觉得自己都有点跟不上时代变迁了。 误会解开,目的也已达成,渡星河正准备功成身退,剑灵问她:“既然虺给落入湖中的孩子找了处好人家,不如告诉寨民孩子的去向,让他们安心?” “不必告诉他们了。” 无论背后有多么情非得已的苦衷,抛弃就是抛弃。 既然孩子还在襁褓中就被送走,和亲生父母除了血缘便等同陌生人,何必徒惹烦忧。万一生出争夺养子养女的事故来,倒成她的不是。 保持原样,就是最好的。 渡星河把手搭在虺的冰冷蛇身上,说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好人家?你不是不喜欢被月光和太阳晒到吗?难道还有好人家能寻到你这洞窟里不成?” “以我的修为能忍耐一下。” 虺说它当时顶着月光,将孩子叼出去:“你想去可以看看,我记得那户人家叫什么来着……” 它思索片刻,想起来了: “他说他们叫轮回院。” 渡星河放在虺身上的手顿住,松快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剑灵:“哦豁。” 第134章 突破金丹! 渡星河回到岸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夹湖寨寨主。 “我已经从虺口中知道落入水里的婴孩都有了好的归宿,它并非喜爱吃人的妖怪,而是在湖中修炼积德的妖修。只是年代久远,那些孩子的去向也不好追寻了,它只希望你们日后能在芦苇岛上建起一座它的庙,为它供奉香火,不要怕它,要敬它,它每逢新月,或者乌云遮蔽日月之时,将鱼虾赶至浅海上。实在揭不开锅的话,就寻些把重物掷入湖中,万不要再扔活人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最残酷的结局掩去。 妖大多凭本能做事,好奇心强,道德感薄弱是它们的特征,虺已是妖中善类,偏偏那些孩子的运气还是棋差一着。 寨民听这去而复返的女修说完,老太太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世间最难早知道。 “好在,好在虺大人心善……” 她撒开拐杖,跪了下来:“以前做错的,我们改!我们建庙!” 想到被投入湖中的弟弟妹妹其实是被送养到好心人手里,她满是泪的老脸上又忍不住笑起来。 渡星河侧了侧身,并不受这一跪。 她只感到不快。 剑修修行并不是非得行侠仗义,每人有自己的道,闭起门来听雨打芭蕉,坐看云卷云舒也是一种修行,还远比这过得舒心。 可她佛不起来,也当不成咸鱼。 “对不住仙人,之前我还在心里怨你怪你,这一年的鱼儿格外多,大家都说我的二娃能活,我原本以为你一句要见虺得害死二娃才恨你,你是大善人!” 当那原本仇视她的女寨民双膝一弯,要向她跪下时,渡星河心中的憋闷到达了极点。 这一口气不发泄出去,她今生就无望金丹了。 “不要跪我。” 一股无形的力将她托举起来。 渡星河敛目,声音极轻极淡:“我还有事,就不在这儿耽搁,你们保重。” 白衣仙人踏上飞剑,扬长而去。 …… “你想明白到底谁对谁错了吗?” 身后负着的重剑问。 把孩子扔到海里,是夹湖寨寨民做的。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不把孩子扔到湖里,他们就到不了轮回院手中。 “真把我当青天大老爷了?” 渡星河笑出声,却比以往任何一声怒吼更慑人:“懒得断案,我决定到了轮回院的分舵,无论他们是要拿孩子的命去换多少人的命,只要虺送过去的孩子少了一个,我就把见到的人全杀了。” 剑灵还想嘴贱,忍住了。 ——它想说你还说你不青天大老爷? 阎王殿的判官也是官呐。 …… 大漠茫茫。 天笑在玉牒里曾告诉过渡星河,海主杀尽了黑齿城里的黑齿鲛人,唯独燃烧真血遁逃出来的邪丹师见过她后还活着。 好在当时她刚跟四个黑齿精卫血战完,伤重得一头一脸全是血污,脸上还有小臂长的伤口,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些邪丹师根本没看清她的脸…… 还有最重要的,是她进入黑齿城之前,用易容符把自己变成了明栀的长相! 冤有头债有主,最坏的结果,也是寻到九阳宗那儿去。 而当时会被那两人逮到,却是认出了她身穿的玉骨衣。 海主已经苏醒,邪丹师再丧心病狂,也暂时不敢打北溟鲛城的主意。 也就是说,渡星河只要把这防御法衣换掉,就能暂时躲避轮回院的追杀。 如果不是有天笑的情报,恐怕她会以为自己的长相已经暴露,穿着这标志性的衣衫到处乱逛。 “他的人情全是真金白银啊。” 渡星河飞过一片连绵山脉。 与她齐驾并驱的,是同样因为上当受骗,被狂扣功德而愤怒的虺。 今夜是新月,它才能出来片刻。 “你再飞快些,天一亮我就得躲起来了。”虺催促。 两边山脉退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更高的山。 此山仿佛一面直立在漠中的墙,高处云雾飘飘,渡星河回头:“你确定孩子就是送到这儿?我师父说轮回院仇家甚多,平常行事低调,几乎没有固定据点。” “我只是不小心受骗,不是痴傻!” 得到虺的肯定回答后,渡星河再也等不及,连同足下轻剑使出缩地成寸,在眨眼间,百里成一步,站在山门前。 山中院落无字,她却闻到了丹香。 守门弟子未闻足声,眼前却多了个人。 渡星河也不废话,他身体刚一凉,人已分作两半倒飞出去。 剑灵大惊:“你不是要先问问孩子在哪,少了一个才杀吗?” “我来时又想,我未到金丹,万一分舵里有我打不过的呢?跟坏人先讲道理再动手,那是官老爷该做的事儿,我只是渡星河啊。” 她甩动手中长剑,将血污都震飞出去,语气愉快:“万一杀错,那就怪我吧!反正我现在是舒坦多了。” 虺来到时,就听到这女修用清冽平和的声音说着骇人的话。 它不禁有点忐忑不安。 哎呀,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功德,不会因为跟着她来报仇,又被扣光了吧! 院落设有禁制,外人刚至,院中人便已知晓。 只是没想到来人会直接动手。 想到章锋和那帮邪丹师的作风,她深知虺送出去的孩子多半凶多吉少,但仍在癫狂中抱有一丝希望:“你破坏力比较小,你去找找还有没有孩子们活着,我去杀人。” 虺做妖多年,第一次被评价为“破坏力比较小”。 感觉被小看了呢。 “可以吗?” 见它不吱声,渡星河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背后重剑却往上挪了一寸,寒芒暗现。 “可以!但你缓着点啊!”虺劝道。 渡星河点头。 她副修丹道后,明悟到最大的一个道理,便是炼丹师真的非常怕死。 邪丹师恐怕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守院的弟子不会少,恐怕还会有高手坐镇。 形似奇鹿的瑞兽自她手臂中跃出,片片鳞羽张昂。 “可以杀。” 不等凝麟问起,渡星河就回答了它的疑问。 “除了小孩,都可以杀,但不要吃。” “脏。” …… 渡星河想得不错,轮回院分舵的邪丹师就没有不怕死的,手持武器的弟子如潮水般涌来,以往积攒下来的灵力,屡次冲击而无果的瓶颈,在这刀光剑影的一刻,都碎裂开来。 轻剑突围,重剑清场。 杀向渡星河的人,先见到的是她如雪的剑刃,接着是那只线条格外分明的手。 苍白的皮肤下,使得青筋格外显眼。 重剑狂扫,在密不透风的群攻中硬生生劈开一线生机。 既是生机,亦是杀机。 剑灵前面说的话果然应验,它说别人的剑都饮尽万人血,当回过神来,和小胖一样,已是豪饮。 当杀至丹香最浓的府前,原本围猎渡星河的弟子竟已四散奔逃。 他们害怕她了。 他们修为不算高,胜在人多。 “你们不是丹修,怎么也跟着做这恶事?” 渡星河才朗声问出口,便已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答案:“看来都从他们手中获得不少好处。” 无心死拼,装模作样的,她也懒得去追。 可自她闯入,便有领头的高喊:“杀了她,赏长生丹!” 听到长生丹,他们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万一呢? 而丹房中人,始终龟缩不出。 就连那位渡星河设想中,他们请来的高手亦如是。 比起冒险,不如叫些喽罗去探她虚实,削弱她的体力,最为稳妥。 怕死怕受伤怕得一脉相承。 明面来的刀剑,渡星河有真武化身诀护身,后又以龙血洗炼过身躯,别说寻常武器,品级低一些的法器都穿不破她的皮肤,惟独在暗处放的冷箭似非凡品,刺伤她几处。 铁器上淬了毒,本来刚吃饱的小胖被迫加餐。 渡星河将箭拔出,随手一震,便将射出此冷箭的弓手头颅洞穿。 “我找到孩子们了!” 渡星河正要杀入丹房,神智却因听到虺的声音而清醒了一瞬。 “当真?” 她回头,居然又在虺那张蛇脸上看出了非常生动的神色变化。 它犹犹豫豫地说:“应、应该是吧?人都是那些人,但你也知道的,我是妖,又独自修行了许久,不知道那算不算人啊,你们人的定义是多少只手?我把他们带过来了,你瞧瞧呗。” 虺对岁日的流逝迟钝,它送出去的幼婴,如今也该是半大孩子了。 而今日渡星河遭受最大挑战的,不是这身被无数刀剑刺向的皮,而是大起大落的血压。 当见到那被糅成一团的血肉时,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还好没杀错,” 渡星河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大笑:“都该死!” “还要杀吗?天快亮了……”虺问。 “不要紧,天不会亮的。” 渡星河感受心中变化,杀意与豪气同生,她瓶颈已破,那在结丹时没劈完的剑,该在金丹成时再来。 “够了!” 此时,一个男人从丹房里走出,怒视渡星河:“我们轮回院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还有你,不是你亲自把孩子送到我们院中的么?阁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我这么多护院,断不可再由你放肆下去,你是哪个宗门的剑修?!” 他见来人被护院耗去大半灵力,又想到虺此妖物最怕阳光,才出来她与对质。 谁料这手执长剑,旁边还悬着把沾满血气重剑的女修说道: “剑修?你误会了,我是来清理同行的炼丹师。” 渡星河都懒得多说。 她今天不是来断对错的,她是来砍人的。 炼丹师要炼人,剑修手痒了要砍人,非常合理。 【还能杀吗?】 杀红了眼的凝麟回到她身边,兴奋地磨着蹄子。 那男人大怒:“你已是强弩之末,何苦在这说胡话拖延时间!” 他笃定这女修不过区区结丹,既没跨过金丹,灵力也该被耗得七七八八。 话音刚落,剑光便至。 “疯子!” 男人身上亮起防御法器的异光,法器的灵气却在抵挡剑刃的瞬间被吸去许多,当异光再亮时,已透着红意。 虺和麒麟同时袭向他,前者那粗如楼宇的身躯狂扫毁大片丹房,后者喷出烈焰,要烧他一个天昏地暗。 丹房里,两名金丹高手齐出,他们认定这一妖一兽的威胁更大,竟轻视了仿佛灵力被耗去大半,身上又中了暗器,该被剧毒噬心的渡星河。 亦有无数藤蔓如蛇一般,向着她缠绕了过去。 同样的藤蔓,将被袭击的男人托高,护在重重树盾之中。 “小胖,今天真的让你吃顿饱的。” 渡星河轻声说。 那数百护院弟子都只能造成轻伤的身躯,她拔出雪名,往身上划去。 满盈的紫意在身后亮起,蝎尾现形。 “快,速战速决!” “这蛇妖不好办……” “不要紧,拖到天亮,虺自会败退。” 金丹高手笃定道。 然而天空却聚起了浓浓乌云,隐有电光攒动。 虺抬头,后知后觉地哀嚎了一声:“难道是上天觉得我坏事做得太多,要降下天罚了吗?” 渡星河说不是: “是我要渡金丹的劫了。” …… 平云大陆里多少人修仙,渡劫不是稀奇事,提到便想起打雷。 可应苍帝说,每人能从劫里看到的物事是不一样的,突破后所感受到的力量也不同,没有一模一样的仙路,自以为有前辈指点就能走上康庄坦途,那是大错特错。 即使一开始走得格外顺当,后面也会发现,自己走错了。 走到别人的道上了。 想成仙,只能走自己的道。 真武战甲覆身,蛊毒护体,渡星河借轻剑跃前破开结界,再用重剑扫荡条条烦人藤蔓。 藤蔓被剑所削中之处,纷纷现出枯萎的焦黑色。 “她会吸灵力!?” “不好,”金丹高手变色:“是邪修,她一定是邪修!” 无所谓吧,是炼丹师,是剑修,蛊修,万般经历从渡星河心头流淌而过,又从乌云处看到身穿华服的自己,侧脸美艳动人,何等风华绝代。 其中一名金丹高手的剑携火意,朝她奔袭而来。 她偏要借这空隙切入,硬是让火焰吞没了自己,被火舌舐过之处,渡星河甚是闻到了自己的肉香,好在烧伤它光疼,不流血,不用费劲去想失血过多的问题。 当天雷落下的时候,渡星河已经三成熟了。 道道落雷将丹房砸得粉碎,有邪丹师质问护法在干什么吃的?惊叫间,就被握剑回刺的雪名断了气息。 硬扛落雷,五颗金丹既成。 有一个高手是虺杀的,有一个是她杀的,剩下的渡星河记不清了。 当她携剑光,踏血路,来到最后一个活口面前时,那邪丹师怕了:“你你你……你是那些药材的家人吗?” 渡星河眼神淡漠地看向他。 他全身剧痛,想含一颗最便宜的回血丹或者止痛丹都是奢望,嘴里满是腥甜,手指抽搐。 不要紧。 只要这疯子放他一命,他储物戒里有很多备着的丹,能治愈一身伤痛。 她走到邪丹师的身上,踩着他的胸口处蹲了下来。 原本就被震裂的肋骨又下陷一寸。 “饶我一命……” 他大张着嘴,咳出血来。 邪丹师仰着眼,几乎看不见东西,这疯子在他瞳仁里足足有三道身影: “别杀我,我有靠山……是……我们是给玄朝皇帝炼的丹!” 喉咙滚着血泡,都浇不灭他说出靠山时,背后的自信。 他相信仙朝皇帝的名号,能让疯子恢复理智。 不过是炼了一些凡人孩子。 她纵有再大的气,也该在这句话前平了。 杀了这么多人,还不够么? 邪丹师真心希望她能放过自己,她这么强,要是归作他们轮回院新的护法…… “哦。” 渡星河平静地应了声,示意剑灵帮她补上一剑。 当那剑将咽喉彻底划破时,邪丹师仍听得见这疯子笑着说:“皇帝很了不起吗?皇帝我又不是没杀过。” 天上乌云滚滚,渡劫的影像只有修士本人能看得见。 可在神魂即将消散间,他恍惚好像也在那乌压压的天里,瞧见了华衣女子顶着刀剑枪戟,勒死昏君的画面。 …… 渡星河才刚放完狂言,人便直直栽倒下去。 还是剑灵眼明身快,重剑先一步飞到她身下,将她接住。 “哈哈,反应很快啊,不愧是我的剑。” 渡星河挂在赤霄上。 这姿势刚刚好,能让她喉头的血顺势吐出来,不至于呛死自己。 “你刚才连剑都挥不动,要叫我来补刀了,还搁这说漂亮话呢!”剑灵心惊胆战,它险些儿就作为不绑定道具掉落到地上了:“行事能不能沉稳一点,做人能不能成熟一些!?” 渡星河闻言大吃一惊: “我还不够成熟吗?我都差点被烧成全熟了。” 剑灵懒得理她,直奔地宫所在的海。 当她渡完劫,天空的乌云也逐渐散去,这可差点把虺吓得魂风魄散,它不敢再耽误时辰,在一人一剑还在互相嫌弃的时候,已经飞出百里之外,要躲回它的夹湖深处去了。 “你还有心思说笑啊。” 剑灵叫了她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 好在人剑心意相通,抬着她的赤霄也能感应到心跳,它才松一口气。 它只是剑灵而非修士,即使剑身有灵,亦不能飞行多久,又怕在途中遇上其他灵兽,这一路可谓要了它的亲命。当它好不容易飞回到地宫所在的海子,却在那泛青的冰冷海面上泛起了难。 剑灵现在真的好想,好想拥有一面通信玉牒。 它想问问修士: 【金丹修士昏迷的时候会被淹死吗?等回复,挺急的。】 可惜,它只是一把剑。 剑灵想当人的欲望空前强烈,可猿化人形是猿人,它有朝一日化作人形,岂不是剑人? 它托举着渡星河,很是犯愁。 麒麟在血战中耗尽体力,同样受了不轻的伤,已经回到她体内休息,夜麒也挤不出力量来为她疗伤,陷入沉眠之中。 “还有谁能帮帮我啊——”剑灵无助二重唱。 一个晶莹小蝎从渡星河身上爬出来,歪了歪脑袋。 “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剑灵嫌弃。 此刻,它能思考出的解决方法只有两个。 一是在这里守着,等渡星河身上的伤自行愈合。 二是它把渡星河放在这儿,它独自游回地宫,向沧衡子求援…… 不对! 剑灵灵机再动,忽然想起自己和心月身上的义肢连结着,它可以通知心月来救人! 之前在渡星河的强烈要求下,剑灵和心月义肢卸去了大部份的联结,不会时时刻刻地说同样的话。 可若仅仅是同步传音,还是不难的。 就在它决定向心月求援时,一抹绣着龙纹的衣袂,遮蔽了身后的烈日。 “星河?” …… 在剑灵独自纠结了许久后,从打坐冥想里回过神来的应苍帝才感应到渡星河的气息进入了他领海的范围中。 在尊重他人隐私和思念之间,他忍不住分出一缕神识探去。 ……结果发现人好像差点死了。 他将渡星河带回地宫之中,叫来沧衡子。 沧衡子察觉出她的气息变化,知她已跨过金丹瓶颈,不会这么容易死掉,区区致命伤放着不管过个数日也该自愈了。既然人已平安回到地宫,那就代表没有生命危险。 应苍帝一来是关心则乱。 二来,则是金丹期和他距离太远,世人眼中特别难杀的金丹,在他眼里还是很柔弱,很容易一不留神就去世的。 “你别光站着,你做点什么。” 应苍帝催促他。 “陛下,如果你没失忆的话,应该知道我是炼器师,不是医修,”沧衡子提醒他之余,又道:“你比我们厉害这么多,救她不过随手为之的事……” 可这也触及陛下的知识盲区了。 不是每个修士都会疗伤治病,渡星河不会,陛下也不会。 当渡星河合着眼,昏昏沉沉间,只有系统通知音不时在意识深处响起。 【恭喜宿主解锁[她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成就,奖励宫斗积分2000!】 隐约还听见太上皇陶俑的声音: “你有了这般帝王气魄,我很替你高兴。但得提醒你一下,所有太医早就死了。” 睡梦中,渡星彷佛也觉得有点好笑地牵了牵唇角。 每当她的灵力恢复过来一点,真武化身诀就自动运转,消耗灵力为她修补身上的损伤。 她身边,沧衡子看得心惊肉跳:“你别什么都往她嘴里塞。” 他怕渡星河没被这身伤弄死,先被陛下往她嘴里塞的天材地宝喂得爆体而亡。 浓郁灵气流入经脉,她丹田内五颗金丹缓缓转动。 每一寸肌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修补着。 渡星河刚被带回来时,全身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血被烤干了粘在外露的肌肉组织,她以为自己还能顺畅呼吸是因为赤霄刚好将她托举起来,嘴巴朝下—— 事实上,却是因为她喉咙被开了半个洞,在那呼啦啦地灌风。 这何尝不是一种呼吸自如呢? 起码不会被鼻塞所困扰。 系统:【宿主,你刚醒来了。】 系统:【你是我见过最能活的宿主,我刚刚都在给你物色下一个宫斗世界了……】 “千万别,” 渡星河咳出一大血口,右手随便抓着点东西支撑上身坐起来:“不要别的皇宫了,就要这个。” 她还指望着自己在这飞升永生,跳出无限宫斗呢。 “眼睛看不见了……” 她将盖在眼球上的血痂抠下来,面前顿时大放光明。 渡星河心中一喜,难不成她真是天才小神医? 当双眼恢复视力后,她才发现自己身在地宫主墓室之中。 而她右手死命拽着的,是应苍帝的龙袍。 系统欢快雀跃的通知她:【恭喜宿主解锁[皇帝反向侍疾]成就,奖励宫斗积分2000!】 渡星河抬起眼。 即使隔着白缎,她都能感受到眼前人对她流露出的担忧。 “陛下。” 渡星河声音微哑的唤他。 应苍帝被方才她半梦半醒的那一句“不要别的皇宫了,就要这个”所惊喜得不知该如何自处,这时又被她轻轻的叫唤,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我在。” “你很担心我吗?” “嗯,”应苍帝决定直率一回:“我很担心你。” “哈哈……” 渡星河往后一躺,又累极睡去,睡前留下一句让应苍帝再也睡不着的话: “陛下可真是爱民如子啊。” 真武化身诀修补的是身体的伤,可大损的精神却得实打实的深度睡眠来弥补。 渡星河是睡爽了,折磨的却是身边的人。 先是每日睡前和起床要跟师父汇报的心月,她心急如焚,被剑灵告知师父没事,肯定不要她无端放下修行回来,只得等待师父亲自回复。 再者,则是被“爱民如子”所弄得无措迷茫的应苍帝。 对没有恋爱经验的他来说,不需要多么高端的技巧,正常的男女相处已足够将他玩弄得找不着北,普通饱阅言情小说的女大学生在他面前都强得要命。 偏偏却是新手遇上高端局。 他不仅被渡星河一句话折磨,在她昏睡期间,陪伴在旁的剑灵更是话没中断过。 它每回忆起渡星河睡前那句话,就好想笑。 见到应苍帝被它笑得面露受伤之色,就更想笑了:“陛下,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其实会不会是你见过的女人太少。” “我不需要见识那么多女人,”他断然回绝,又顿了会:“我还没弄懂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你作为她的本命宝剑,就不要说这种话来影响她的清白了。” 片刻,剑灵又问:“陛下,听说你后宫没有嫔妃。” “嗯。” 剑灵发出灵魂疑问:“那你为啥要把太监都阉了?他们没有可以通奸的对象啊!你的后宫非常安全!” “……” 应苍帝真不想说话了。 他把头埋在双手间,静静地坐在棺木的边缘,等待渡星河再次醒来。 而渡星河睡饱了这一觉,已是三个日夜之后。 她再次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嫩滑得好像做完刷酸医美。 想想两者原理是一致的,都是换肤。 “咦,” 已经浑忘第一回醒来说了啥话的渡星河从棺木里翻身出来:“是陛下你把我带回地宫的吗?我怎么睡在你的棺材里?太失礼了,啊哈哈,真不好意思啊。” 她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在心里向系统索要[生同衾,死同穴]成就的奖励积分。 系统却冷酷拒绝:【你是睡在了皇帝的棺木里,但他没有在同一时间睡在同一棺木中,所以不算完成成就。】 可恶,这么小气。 系统:【会奖励大额积分的成就,审核标准也会相应严格一些。】 渡星河拍了拍应苍帝的肩膀:“陛下,你对我也太见外了!” 这棺木比双人床都大,怎么就不能一起躺板板呢。 被大力拍打肩膀的应苍帝再次说不出话来。 剑灵:“见外,太见外了。” 第135章 一梦新生 一梦如新生。 渡星河用这句话来形容渡劫后醒来的自己。 而她的剑灵则评价道:“可不就是新生么?皮换了一层,内脏也重长了一半,不到元婴期就能重塑肉身,炫!” 参水在旁边点头:“师父向来跟寻常修士不一样。不过剑灵你想想啊,师父金丹期重塑一半肉身,待到元婴就再将剩下那一半重塑了,岂不美哉。” 系统不会主动为她修复。 渡星河思索了一下,半多是真武化身诀的玄冥之力和蛊灵给她的小胖相互起作用。她跟沧衡子分析了一番:“我其实有九分把握不死,但多半要落下点残疾,还想着跟师兄求点断肢重新的丹药慢慢养回来呢。” 沧衡子静静听她说完,才道:“其实也有陛下给你喂了一些药材的缘故。” “陛下都给我喂什么了?” 渡星河吃惊。 应苍帝在她醒来后,可没有向她邀功。 她还以为他最大的功劳是把她从海边捞到地宫里来,以及把棺材让给她睡。 “梅花丹气、水仙宝魂、癸水奇霖……” 沧衡子给她列了个清单:“我看到的就这些,总不能十二个时辰盯着吧!没看到的只会更多。” 他记这一手,就是想看到渡星河吃惊的反应。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被陛下的阔气惊掉下巴。 然而,渡星河看完后只有一个感想: “怪不得我醒来后完全不饿。” 沧衡子看她的态度淡定,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不禁高看她一分。应苍帝喂给她的天材地宝,就连融羽真人来了也要暗自痛惜——要治好她伤的平替丹药多如过江之鲫,陛下不会炼丹更不懂制药,直接喂原材料,可不就是暴殄天物? 殊不知,渡星河是认不得。 这些天材地宝的名字,在她眼里,就跟自动随机起名软件里一键生成的天材地宝名字似的。 当然,她还是很感谢陛下:“怪不得我被烧熟的肾重长得那么好。” “何止,” 沧衡子犹有余悸:“当时我看他喂你的那个量,我都怕你醒来后肚子里要长出六个肾。” 他是真怕啊。 医修用药都得看量,过量就是毒。 让渡星河睡的那都不叫棺材了,得叫培养皿,被爱着的事物会挣扎着长出血肉这句话用在她的脏器里也合适。沧衡子原想看她一起后怕,没想到从她脸上看到了遗憾,便问她在想什么。 “没别的,就是有点惋惜。” “惋惜啥?” “我初出茅庐时遇到一具金丹兽尸,对练气期和筑基期修士来说全是好东西,那你说当时我的内脏不是被那火灵根修士给烤熟了?是不是该留下来炒个腰花给我徒弟们吃?金丹的肉,好东西!……沧大师你这副想把我抓起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渡星河一通说,让沧衡子再也无法直视炒腰花这道菜。 他定定神,说:“你不是挺鄙视轮回院炼人丹的行为?” “我想着那不浪费么……” 渡星河这念头被沧衡子否决了,说此例不能开:“让练气期修士尝到这种甜头是坏她们的道心,哪天她们就该盼着你受伤了。你别说她们不会,她们现在当然不会,但你这样做,是无时无刻地考验她们,把她们培养成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就不要去考验人性。 渡星河受教地点头:“那我留着自己吃。” 沧衡子:“……” 他操心她,真是纯属多余。 渡星河乐颠颠地去跟应苍帝道谢,他没想过在她面前居功,因此被夸了格外的高兴—— 只是高兴得不太明显,唇畔笑意淡淡。 “对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你是怎么突破的金丹?是去越级挑战灵兽了吗?” 剑灵这大嘴巴到关键时刻很绷得住,没把她屠了轮回院分舵的事到处乱说。 渡星河醒来之后,也就跟沧衡子说过。 陛下问及,她便把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我当时心火旺盛,觉得烦透了,后面纵然受了重伤,心里也是痛快的。” 从前在多个古代世界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过的是遵守规矩的日子。 搜集到谁的把柄弱点,徐徐利用,名声和手段都至关重要。 但那样的日子过久了,也并未真正改变渡星河的本性。 她甚至没想过搜集轮回院炼人丹的证据公布天下,这在修仙界怕是公开的秘密,正道表面不齿,总有人偷偷用着,凡人的命怎么算命呢?公布天下,那有何用?有用又与她何干?她冲上轮回院分舵,多杀一个邪丹师,就少了一份罪恶。 渡星河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格外好看。 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一言一行率性而为,再自在不过。 “我之前一直以为,金丹就是修行阶段的体现,只要我灵力强到一种地步,就能自然度过,光有灵力不够,我便搜罗其他力量,其实不然,” 渡星河顿了顿:“所以我空有同阶无敌的实力,却迟迟没修成金丹。” 只有金丹以上才称真人。 和金丹之下的,已经是两种不同的生灵。 说到这里,渡星河不禁想,金丹尚且如此,那合体期又该如何?她从未拿恩情报答之类的事情去跟陛下说,便是因为如此,两人既不是一种生物,也怕是不在同一个维度之上了。 被她的视线扫到,应苍帝便明白了她要问什么: “逐渐理解一切,但问题也变多了。我有时也会想,是不是等渡劫去下一个阶段之后,现有的疑惑都会茅塞顿开,烦恼烟消云散?” 高阶修士亦有烦恼。 渡星河开玩笑:“那陛下会不会怀念自己还是低阶修士的时候,觉得那会更加开心?” 应苍帝答得很快:“那倒是不会。” 对寻常修士来说,突破金丹等同中举。 渡星河也不能免俗地陷入了短暂的高兴情绪之中,很手痒想再去打谁一顿,应苍帝却让她再养养伤,她不解:“我都好全了。” “再养半天,巩固巩固。” 到底是前辈给的建议,虽然不知“半天”这标准从何而来,渡星河还是接纳了:“不过合体期的烦恼总该比我们金丹期的少?” “分人吧。” 应苍帝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分出一丝神念来,从海上凝结起一道分身。 怎会没有烦恼呢? 好久没出门了,他得做点心理建设。 第136章 一招?一招! 轮回院的分舵三天没有声息,足够引起本院的疑心。 当时逃出去的喽罗大多被吓得魂飞魄散,只顾着自己逃命,甚至不敢通知本院——说到底是他们看护不力,才使得分舵损失惨重,他们去通风报信同样落不了好,他们并非炼丹师,不是轮回院的核心成员,去哪儿当炮灰不是当? 可总归有人给本院报信的。 西边荒漠太远,要赶过来,三四天差不多。 烟沙茫茫,一身白衣的应苍帝出现在一片颓垣败瓦之上。 渡星河当时闹出来的动静太大,轮回院分舵都没有好的屋子了,屋檐有被天雷劈成两半,也有被她的赤霄一剑削过去削出天窗的,还残留着她的剑气。 想到这里,他不禁弯了唇角。 地上干涸的血迹如同被重新注入活力一般,点点聚起,与其他人的血液分离开来,一道红绸划过半空,落入应苍帝手中的瓷瓶里。 血肉对修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断不能旁落他人。 唯独在混迹修仙江湖上,应苍帝比渡星河要多一点经验。 注入灵力后,瓷瓶变成半透明状。他轻轻一晃,里面的血跟着晃荡,光照过去,却没像寻常血液一样被照得透光——渡星河当时的失血量不低,入瓶后被镌刻在瓷瓶上的铭文压缩提炼,永不凝固,变成一瓶会流动的红宝石。 落入他手中,应该不算旁落他人吧? 这位光是分身就强大到把周围空间影响得微微扭曲的合体期修士有些心虚地想。 渡星河在此处残留下的痕迹在顷刻之间被抹消干干净净。 “她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应苍帝问。 渡星河并不经常把重剑带在身边,找不到就当剑灵自个放风去了。 然而这会,赤霄却被他带了出来。 “还去过夹湖寨,见过寨民和湖底下的虺。” “好。” 应苍帝简简单单的一句好:“他们也差不多该来了。” 他们,是指谁? 剑灵正心生疑惑,便见到陛下收了通身的气势,骤眼看去与金丹修士无异。 他不想把人吓跑了。 不到一会,便有四人来到分舵。 两个金丹巅峰,一个元婴,为首的是一位化神期修士。 通风报信的护院根本估算不了渡星河的实力,虽说当时舵主称她为区区金丹,但那尊杀神给他们带来的恐惧太深,护院觉得她远不止金丹…… 本院的人求稳,派出越两阶的供奉走这一趟,务必将凶徒捉拿回来。 而四人来到时,却只见到一位白绸覆目的男修。 雪白绸带系于冠下,随风而拂。 在一片残象中,唯他光风霁月,不染纤尘。 “想我闻宿纵横多年,竟要对一个金丹修士下手。”为首的化神期修士有些亏心地自语道。 他身侧的元婴女修连梦泽嗤笑了一下:“我都说金老头怕死。” “谁不怕死?你不怕?” 闻宿反问。 连梦泽自讨没趣,又觉杀死一个金丹修士用不着闻宿出手,便再不多言,素手一翻,藤蔓自地而起,攻向那白衣修士。 闻宿提醒:“抓活的,带回去问话。” “知道了。” 也就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那挥向白衣男修的藤蔓竟暴涨十分,接着不受控一样反抽向连梦泽,将她扇得横飞出去,撞上后面的林子,元婴修士的躯体何等强悍?身后撞到的物事被尽数压倒,未能伤她分毫。 真正杀死她的是来自前方的藤蔓痛击。 成片肋骨和内丹一起被拍断粉碎,甚至来不及使出保命手段,倒是留得干脆,连闻宿也没来得及出手相救。 “这儿的人都是我杀的。” 白衣男修说,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闻宿看得惊了,执剑的手差点没稳住。 仅仅一招,就当着他的面,击杀元婴期修士! 而他竟没来得及出手相救。 此人,断不可能是区区金丹! 他还想问问这人是何方神圣,却发现自己出不声—— 在陌生人面前说话就算了,应苍帝不想听别人讲话。 “我是剑修。” 应苍帝提起赤霄,用笨拙的动作轻挥两下。 人和剑都挺不熟的,但剑风将方圆百里的山脉削成了平头哥:“这次是警告,不要再打听我的事。” 话音刚落,周围便地动山摇起来。 整座轮回院分舵,连绵的树木高石,足下的山…… 通通在十息之内,瓦解粉碎。 在身上禁制消失的一刹,闻宿果断捞起身边两个金丹和连梦泽的尸身,本院给供奉配备的丹药连嗑三颗,燃烧精血遁逃——他当然不是用飞的,直接将空间撕裂开,万千流光在周身掠过,数次跳跃,一直到再也用不出术式来,才敢停下。 周围没了活人,应苍帝顿时感觉好多了。 “今天这趟真是来对了。” 他说: “本来只是想把来的人杀光,但见到来的人之后,我觉得不如代她认下来。” 被挥得嗡嗡响的剑灵:“你厉害你爱咋说咋说呗,但他们一定不信你是剑修。” “为何?” 应苍帝蹙眉。 “你刚才把我拿反了,用剑背砍的。” 剑灵觉得他挺冒昧的。 …… 死状凄惨的尸体被送到了本院的金长生面前。 连梦泽到底是轮回院里的高阶修士,面上蒙着白布,待金长生看过,便会送下去仔细收拾一遍,起码能得个体面入葬。 死者胸腹软塌,一按就陷下去。 两个同去的金丹巅峰吓得失了魂,是闻宿独自来回的话,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还是一片苍白。 金长生喉咙发紧:“一招?” “一招!” 闻宿汗出如浆。 连梦泽行事凶悍,不喜留活口,虽然他提醒过了,但她那招明显是奔着要了那金丹男修的命去的。 应苍帝亦是看穿了这一点。 要取渡星河命的人,他不想留。 “我轮回院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位大能?能让你也动弹不得,起码是压你一阶的炼虚期高手!” 金长生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将尸首抬下去落葬。 他怔了一会,才起身道: “这回只能上报陛下。” 第137章 寻找炬级秘境 渡星河听陛下的劝,在墓室里养伤。 可她内视己身,无论是四肢还是内脏都长齐全了,实在没想到还要养哪儿。 当她正坐在灵田边上,一边看僵尸种田,一边叼着稻草思考时,背后倏地一沉,原是赤霄自个飞回来了。 “去哪玩了?” “天机不可泄漏,”剑灵话锋一转:“除非你求我。” “那倒也没有那么想知道。”渡星河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 见她不知好歹,剑灵不禁扼腕。 它答应了陛下对今日之事保密,这对一把爱八卦的剑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比在炼器仪里受真火和地火融炼折磨百倍。 更要命的是,第二天渡星河当着它的面激活玉牒,在师门群里聊天。 温漱玉:“轮回院昨日出了大事。” 郑天路:“师姐不是向来不关心这些?” 温漱玉:“这不是师妹惹到他们了么?不过师妹可以放心了,他们好像得罪了一位大能,折损了一位元婴期高手进去,一时半会分不出神来对付你。” 渡星河:“师姐果真消息灵通!” 郑天路:“她有钱。” 融羽:“她有钱。” 沧九重:“她有钱。星河,我弟弟可有借故向你打探你师父的事?” 沧九重再次被融羽真人禁言。 渡星河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师姐温漱玉就再道:“我所知的也不多,道不同不相为谋,仅仅是听说罢了。” 融羽真人也说,星河最要紧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得知她突破金丹,便说待她归来,给她好好的贺一贺。 郑天路:“她都金丹了还提升的不够快吗……” “对寻常修士来说,金丹是不一般的成就,可以你师妹的惹事能力,金丹远远不够。” 郑天路都不敢想自己突破金丹后该是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炼丹师。 师父也不怕师妹听到之后压力大得影响修行。 他正担忧着,却见师妹发了一长段的哈哈哈:“还是师父懂我,金丹只是修行的开始罢了,我不会因此自满的。” 郑天路傻眼。 ——所以他修炼半生,归来还没开始?? 渡星河一句话,把远在历火岛的师兄说自闭了。 呜呜,他要突破,他也想要金丹。 渡星河看师兄突然不吱声了,便私聊对他关怀一番,待郑天路道出原由后,她思索片刻组织好措辞安慰:“我有五颗金丹,你就当你也有了。何况你不是炼丹师么?万一哪天炼着炼着,就从丹炉中把金丹炼出来了。” 郑天路:“……” “师兄?师兄你还好么?” 过了好一会,融羽真人在师门群里夸奖:“星河了不起,我作弄小路那么多回都没能把他弄哭,还得是你出手。” 这真非渡星河的原意。 剑灵在旁看了一会,说:“你哪天被人逐出师门我也不意外。” “你认字了?”渡星河纳闷。 “跟着小土豆们一起学了点,免得哪天你要是死外面了没人管,我还得负责给你挖个地儿埋掉和在你碑上刻字。” 剑灵嘴毒,渡星河却觉得这主意不错,把日后在自己碑上刻字的任务交给了它。 她嫌自己的字写得不够好看,去主墓室寻了陛下。 不知是否渡星河的错觉,总觉得陛下比第一次见面时穿得要花哨许多,主墓室中也添置了一些多余的家具。 她进门,便看见棺木侧立着一只雕云玉几,上面翻扣着一只龙纹铜镜。 渡星河看向陛下,华贵头冠缀着靛青翠羽和宝石流苏。 他一走动,便是珠旒璀璨。 “陛下这……” 还挺注意仪容。 “嗯?”应苍帝淡淡应声,装作毫不在意地绷着脸。 她停顿两息,他便暗自着急,怎么不夸夸他今天的穿搭呢? 可惜渡星河就跟那木头人似的,对应苍帝展示自己的行为视而不见,说起了客气话:“今儿上门来是想求陛下一件事。” “说吧。” 是杀人灭口还是放火烧山? 渡星河说:“可否请你写一下我的名字?” 剑灵觉得他连他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应苍帝诧异:“举手之劳罢,用不上求字,但你要来何用?” 得知渡星河是要让剑灵临摹他的字,用在她日后墓碑之上时,他拧眉:“有我在,用不上。” 有他在一日,不会让她死。 渡星河却误解了他言下之意:“我是怕我死的时候,陛下早就得道飞升了。” 飞升…… 不是应苍帝不自信,而是他在停滞在合体期多久,就越是明白自己和渡劫之间差着的那一口气,怕是比练气期到合体期的差距都大。 从前修仙一路坦途,以为可以光靠修炼,不料修到最后,竟要回过头来修心。 应苍帝没再多言,隔空取来文房四宝,提笔写下她的名字。 渡星河举起来晃了晃:“陛下果然写得一手好字。”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应苍帝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在筑基前学过书法,能让他此刻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不料渡星河说:“陛下人就是好,剑灵你多跟陛下学学,你学会了我以后负责说,你负责写。” 她已经初步掌握了修仙界的语音输入法。 ……陛下忽然觉得,自己懂书法也并非什么好事了。 定好身后事,渡星河便向陛下打听,附近可有烛级或以上的秘境。 突破金丹后,荧级秘境会将她拦在门外。 沧衡子说应苍帝对西边荒漠了如指掌,这纯属谬误。 一个家里蹲,对自己家乡景点的了解,未必比旅游博主多。 “我知道的秘境,都许久没有别的修仙者去过了。” “炬级的话……” 应苍帝不忍拒绝,只说他可以帮她打听打听。 求人办事,渡星河自然只有感谢。 她拿同样的问题去问沧衡子,后者诧异地笑了一声:“陛下帮你打听打听?他除了我还有活着的人脉呢?不可思议。” 西边荒漠的势力错综复杂,要说势力友好度的话,渡星河已经刷到了海主那边的尊敬声望,剩下的老派宗门,却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应苍帝再次拟出化身,拿着腰牌信物寻上门去。 第138章 文化剑客文盲剑 荒漠,五行宗议事厅。 厅内,身穿紫衣的老者居于高位,周围有高阶修士同坐,气氛凝重。 “都听说了吧?”五行宗宗主北宰沉声说:“轮回院的事,最近周围要不太平了,叫门下的弟子都安份点,能在眨眼之间诛杀元婴期的高手,料理他们跟砍瓜切菜没两样。” 听到宗主的话,众人纷纷面露不安。 一位元婴期修士的殒落绝非小事,五行宗规模不大,胜在偏安一隅历史悠久,多少年风风雨雨也过来了,能拜入五行宗门下的弟子往往没有到平云大陆中心地带去闯荡的心气,大多不爱惹事,只想默默修炼。 宗门平均实力不高,跟三大宗是远远比不了。 因此更加肉疼—— 培养出一名元婴期修士,得多少时间,费多少心血? “就那轮回院干的勾当……也算是肃清风气了。” 有长老低声说。 他们都不齿轮回院的行为,只是轮回院背靠玄朝,本身又有无数高手护法,五行宗弟子即使心里有看法,也不会付诸行动。 众人小声议论,都觉得轮回院的人死得好。 那帮邪丹师仿佛在炼什么独门丹方,专门选有修炼天赋的孩子去,入宗后就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之中,再找不回来。荒漠地广人稀,原本能测出灵根的孩子们都会就近选择五行宗,自打轮回院来这开设分舵,五行宗能收到的弟子人数暴跌。 “至今未查明是哪个修士出的手,他能屠轮回院的门,万一我们五行宗有弟子惹到他,后果不堪设想。”宗主提醒他们,这才是关键所在,不然他早跟着开宴庆祝轮回院死得好了。 有人在底下问:“那宗主的意思是,我们先下手为强,把这人揪出来?” 周围静了一静。 宗主北宰看向他:“你记得我是什么境界吗?” “当然记得,宗主是化神期高手。” “那你觉得我能顶着一位同阶高手,秒杀元婴期吗?” “……” 被问的人心虚地把头低了下去。 宗主北宰拍案沉痛道:“我说过多少遍,要有自知之明!有这本事我们还躲在地底下么?我们活得好好的,最要紧的是让弟子别惹事,都安分些!” 荒漠之中,不止有海。 五行宗的宗门就建在沙漠底下,沙面上看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祭坛。 就像九阳宗建宗之地霸占了一条极好的矿脉,能锻造大量名剑一样,五行宗也因此格外多土灵根修士。 他训斥完之后,底下鸦雀无声。 难道是他语气太重,太有威严吗? 正当北宰惊讶时,却发现议事厅里的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的身后。 “不要看我。” 沉沉的嗓音在北宗主身后响起,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有人出现在他身后,而他竟对此一无所觉! 这人境界必然远在他之上。 是了,有传闻高阶修士不可直视久观,会影响自己道心…… 当北宗主胡思乱想时,一只皓白的手穿过身侧,在桌上放下一个木质腰牌。 只看了一眼,北宗主原本凉了下去的血液几近冻结。 那是他高祖父的遗物! “告诉我,附近的炬级秘境。” 当这不速之客说话时,如同老钟鸣动,震得他心神不稳。 好歹是占据一方的强者,北宗主许久没听过这么强硬的祈使句了,而他此刻竟是连运转灵力自保都做不到。听清内容后,在场众人更是一凛。 坏了,是冲他们五行宗来的。 这边唯一的炬级秘境留阳池,就是五行宗不对外人乃至外门弟子开放的宗内重地,也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重地禁制的开关由宗主所掌控,而放外人入留阳池,则是重罪。 宗主会如何抉择呢? 想他们五行宗虽然不是什么名震江湖的大宗门,可北宗主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化神期以上进不去留阳池的。”北宗主说。 “我问你在哪里。” 应苍帝再重复了一遍。 这里好多陌生人,他已经开始烦躁了。 “够了!” 北宗主霍地站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正当五行宗众人为北宗主的硬气钦佩不已时,便听得宗主说:“米长老,你带这位客人去留阳池。” 底下被点名的米长老当时就想跑路。 米长老面露惊愕之色,拿手比了比自己:“我吗?” …… 不到半个时辰,应苍帝就带着能够进入留阳池的令牌回到地宫。 渡星河掂量了一下手上的玉质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五行宗重地,反面则是外人禁入,她纳闷:“以陛下的人脉,竟然在五行宗里算自己人了?” “五行宗的开宗祖师曾与我交手,赠我腰牌,我和他们算故交,所以待我也很友善。”应苍帝说。 他还是不习惯和外人说话,社交辞令和礼节全忘得精光。 好在五行宗人都念旧,见到腰牌之后就对他亲切了起来,还专门派了一个话特别少的米长老来接待他。 而五行宗则是在一天之内,略微改动了宗规—— 外人禁入,但能把宗主吊起来打的例外。 谁有异议,下次就由谁来接待应苍帝。 对于陛下的社交能力,渡星河心里有数,她猜测他见到的五行宗高层都十分友善,皆因他乃合体期高手,这谁敢对他不友善?她没点破这一点,只道:“九阳宗的宗门秘地里也有秘境,但从来不让我进去,好的都落不到我头上……还是陛下待我好。” 她不过才夸了一句,面前的人影就消失了。 自从境达金丹后,渡星河开始能够察觉得到别人瞬移时留下的灵力波动和空间扭曲的残影。 应苍帝是瞬移法术的专精高手,撕开的空间裂缝堪称完美。 可她还是从中品出了落荒而逃的味道,忍俊不禁。 渡星河:“可惜我的瞬移法术还未练到家,不然肯定要追上去问一问。” 听到自家主人的恶趣味发言,鞘中剑灵不禁抖了一下:“好一个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惟有以怨报德。” “你的文化水平越发见长啊,”渡星河拍了拍剑鞘:“继续保持,不然别人是多情剑客无情剑,咱俩却是文化剑客文盲剑。” 她才不管这重地令牌是如何得来的,总之有地方修炼她就来者不拒。 于是五行宗刚送走了那尊煞星,就迎来了一位大摇大摆的金丹后辈。 第139章 热心助人北宗主 五行宗。 在接待完“贵客”后,米长老直接申请闭关修炼,换谁来当说客都不好使。北宗主亲自去了一回,苦劝道: “宗里事务繁忙,没你怎么行呢。” “不还有您?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忙的。”米长老不上当。 “也就是我境界虚高你些许,才由我来顶着宗主的头衔,有事还得您上。” 两人你来我往地拉扯片刻,被逼急了的北宗主才话赶话地说出真实想法:“话不能这么说,你不在谁来接待燕前辈?!” 说完,周围的空气跟凝固了一样。 周围的弟子低头转目摸摸鼻子,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米长老登登登的连退三步,指着他:“你还想再坑我一回!” 要说和高境界的前辈打交道,那该是与有荣焉的事。 可那燕前辈的性情乖戾,句句如锋,还时常留有耐人寻味的大段空白,每回燕前辈沉默时,米长老都觉得自己小命休矣,下次说什么也不干了,让有事宗主先顶上。 “我客气一句去留阳池的路不好走,他就在顷刻之间将师父特意铺的蛟卵石路碾成齑粉,重新组成平整的砖路……那都是师父的心血收藏啊!” 在场所有人悚然一惊。 这位大能分明是在向米长老展示他将物件解体归元又改变的能力-- 修仙在某种程度上,是在解构万物。 如果说世界是天道所搭建起来的精密网站,那境界越高,掌握的源代码就越多,金丹以下仅能观察,金丹之上便有了修改的权限。 这时,有个年轻的内门弟子提出:“万一燕前辈是把米长老说的路不好走当真,才施以援手呢?” 米长老摇了摇头: “你太天真,把燕前辈想得过于简单了!” “同样的话,你会觉得我是真的在说路不好走吗?我分明是要展示师父从各地高价收集而来,又精心铺排好的蛟卵石路。” 那内门弟子还是觉得米长老想多了。 架不住其他人频频点头,觉得米长老说得极为在理。 北宗主乘机说:“你看,换了别人去,多半就粗心大意忽略了燕前辈话里的警告之意,所以接待燕前辈的事情,还得是你啊!” 这接二连三的吹捧,都把米长老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取消了闭关修炼的申请,并且将第二回接待燕前辈的活儿揽了下来。 米长老门下的弟子围了过来: “师父糊涂啊!” “师父怎么三言两语被宗主哄了去?” 米长老亦是一阵懊恼。 好在他没彻底糊涂,他是答应了燕前辈第二次来时由他去接待,可是燕前辈口中那位“勤勉好学”的朋友光临五行宗时,却得由北宗主去迎接! 那位燕前辈的朋友,能是什么好相与的善男信女? …… 按着应苍帝所说的座标,渡星河御剑飞到了一片祭坛上。 分别有六根圆柱,对应不同等级的五行宗成员回宗。 只要将令牌扣在上面,圆柱的阴阳两极图样旋转,收缩,露出底下的旋螺楼梯。 北宗主交给应苍帝的那一枚令牌,是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上面有着五个祥云图样,渡星河刚把令牌按进去,五行宗内部就收到了警报-- “注意,请注意!” “所有弟子迅速回到自己的住所,紧闭门窗,不要往外张望,不要张望!” 五行宗内部呈蚁穴结构,所有在公共场所活动的弟子听到全宗通报后,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熟练地将门窗关上,门外还贴着静音符箓。 渡星河:“……” 陛下上次来的时候,到底惹出了多大的动静啊? 各大峰的长老缩回自家府中,唯有北宗主硬着头皮迎了出来。 见到来人不过是一个金丹境界的年轻女修,他亦不敢掉以轻心,客客气气地说:“你就是燕前辈的朋友吧?请问道友如何称呼?” 听到“燕前辈”,渡星河愣了一下。 苍朝已成过去,想来陛下出行的时候也不会刻意跟别人说自己当过皇帝,多半是用的本名。 陛下的本名叫什么来着? 渡星河思索片刻,发现陛下根本没跟她提过。 也罢。 “我叫渡星河。” “星河道友请随我来。” 五行宗里盏盏昏黄的灯光,照出阡陌纵横的道路。 路上竟是一个人都见不到。 渡星河心下好奇,便也问了。 北宗主苦笑一声:“道友是真心想问,还是故意挖苦?上回燕前辈来的时候,上三层的屋子都被他震碎了,灵田里的作物也枯萎了大半。” --在情绪剧烈波动下,合体期大能就像一个核污染源。 他光是在附近走动,就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在北宗主看来,这是对方展示武力的一环。 既无人员伤亡,就仅仅算是震慑。 “留阳池是我们五行宗的重地,本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是燕前辈强烈要求,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北宗主说道。 渡星河终究只有金丹境界,北宗主在她面前说话压力没有那么大。 他隐约透出不情愿来,想着年轻修士脸皮薄,兴许就心生退意了。 不料这金丹晚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想必宗主也不会驳我的面子。” 北宗主一噎。 区区一个金丹能有什么面子? 不过,他虽然已经收敛了威压,可一个金丹能泰然自若地走在他的身旁,也不容小觑! 在经过数次生死搏斗后,渡星河早就不会像之前那般,在化神期面前被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 此外,和应苍帝的多次接触亦是影响她的重要因素。 这么形容对陛下有点不礼貌,但渡星河确是觉得这是久入鲍肆而不闻其臭。 日日受合体期大能的威压洗礼,在他之下的修士只要不是故意拿灵力去倾轧她,那都不影响她谈笑风生。 烂命一条就是干,心态极好。 北宗主看渡星河境界低,不过区区金丹,想她知难而退,便强调道:“里面很危险,即使是内门弟子,也要经过精挑细选才能进去,就这条件下,五年进了六个,只有两个活着出来了。” 其实有四个活着出来了。 想来她一个外来人士也不可能去查证真伪。 “宗主此话当真?”她果然惊声问道。 “好吧,既然你追着问,那老夫就不好再隐瞒了,”北宗主故意长长叹气,用格外沉重的语气道:“活着出来的那两人,其中一人不仅没得到提升,还受了损及根基的重伤,境界跌落到筑基三层。” 偷鸡不成蚀把米,多可怕! 该知难而退了吧! 有燕前辈那等大能作后盾,少去一个炬级秘境亏不了什么,却能保全五行宗的脸面。 北宗主正为自己的巧妙应对窃喜,却见这金丹后辈抚掌而笑:“那敢情好!既然有活着出来的弟子,那不妨请他们跟我说说闯关留阳池需要注意什么?” “……啊?” 北宗主面露迷茫,差点以为跟对方语言不通。 “北宗主果然和燕兄说的一样,热心助人啊。”渡星河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一句燕兄把北宗主听得一激灵。 这金丹后辈不仅没知难而退,她还蹬鼻子上脸,拿根鸡毛当令箭,搁这点他呢。 第140章 兄弟 北宗主好气啊! 偏偏他又拿她毫无办法。 想象中知耻守礼的后辈根本不存在,渡星河脸皮厚着呢,她都欠陛下那么多人情了,所谓债多不压身,日后总会偿还的机会——待她突破元婴期,再突破化神期,再再突破炼虚期,再再再到合体期……那时不就和陛下拥有同等实力了么! 渡劫前,她必然将这人情还上! 如果在这之前,陛下渡劫飞升了的话…… 那就更好了。 飞升等于离世,又道人死如灯灭。 身死债消,念在陛下飞升前的恩德,渡星河会为陛下风光大葬的。 “星河道友言重了。”北宗主只得干笑一声。 “不重,那他们什么时候来给我传授经验?” 北宗主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迫于合体期大能的淫威,他只能将自己的亲传弟子唤过来。 云永逸被宗主传召过去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曾耳闻有高手来访五行宗,但以他的级别,根本轮不到他来接见这样的大人物。只是在看到仅为金丹的渡星河后,他又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一个金丹就能让师父亲自接见,这得多有背景? “你好,我是云永逸。” 向师父问完安后,云永逸和渡星河略作寒喧,对她的来头更是多番揣测。 “云道友好,”她竟是连前辈都不叫了:“宗主应该把叫你来的原因告诉你了吧。” --不,没有。 云永逸一脸茫然。 北宗主只得说:“跟她说说你进留阳池的经验。” 闻言,云永逸面色微变,面上露出不赞同来:“师父,留阳池怎能让外人进入呢?还是说这位是我未来师妹?” 北宗主后槽牙都咬碎了。 要是他能拒绝,还轮得到他在这儿说话吗? 北宗主只能含糊地说:“这事牵连甚大,为师有自己的分寸,你且跟星河道友说便是。” 宗主发话,云永逸再不情愿,亦只能照办。 “留阳池是我们五行宗的开宗长老宁慧道长从外面找回来的一座上古遗府,府里灵气浓郁,的确有很多罕有的灵草灵花,但魑魅魍魉同样不少,且府中受特殊规则影响,稍有不慎,即使金丹真人也可能顷刻之间殒落。” 云永逸看她一眼:“其实只是想找炬级秘境的话,我并不建议你进入留阳池,它经过宁慧长老的改动,更适合修习本宗功法的弟子进入。留阳池一年才有五次开启的机会,我师兄进去之后就一直没出来过了,本来下一次开启该由我再次进去的……” 渡星河看向北宗主:“宗主曾说有弟子从留阳池出来后道心受损,境界跌落到筑基期……那这位云道友的师兄……”就是死在留阳池里的弟子之一吗? 她还没问出来,云永逸就绷着脸截了话:“师兄没死!他的本命竹简安然无恙,我还能感觉到他向我求救……单靠他一人之力出不来,而他在进入留阳池时,距离修得元婴只有半步之遥了。” “我和师兄是双胞胎,即使相隔再远,也心有灵犀。” “留阳池府中之凶险,并非你能想象出来的。” 北宗主也顺势劝渡星河再考虑考虑,来者是客,不如就在宗里休息一晚: “星河道友再着急,开启留阳池也需要时间,不是说开立刻就能开……最早,也得等到明日午时。” …… 将客人安置好之后,云永逸才将按捺在心底的疑问提出:“师父,我要再进留阳池是为了把哥哥救出来,实在不能分神去照顾一个金丹初期的女修!” 北宗主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着急把永乐救出来,但为师也有自己的难处……要我们为那女修开启炬级秘境的,是一位境界比我更高的大能,难道五行宗有拒绝的余地?就像我坚持要让你在短时间内再进留阳池,其他长老哪怕再有意见,也越不过我去。” 云永逸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他眼神有些复杂,许多炬级或以上的秘境开放时间和人数都有限,所以是紧缺资源。北宗主说得不错,他这回能进去留阳池,已经是占了特权和便宜。 他觉得旁人进留阳池哪会分神去想着把同门救出来? 怕是只会敷衍了事,何况哥哥希望他亲自前去。 留阳池分内院外院。 据哥哥所说,他被困在更加危险的内院,一般五行宗弟子进去只会停留在外院修炼,根本不敢踏足内院。 “好了,那位燕前辈并没有要求我派弟子去照顾渡星河,到时候你们进了秘境分道扬镳,她的生死与你无关。” 北宗主安慰道。 云永逸心事重重地点了头,与师父告别后,才尝试用心灵感应联系哥哥。 秘境跟现世不在同一处,两人曾经能不受限使用的心灵感应如今却时常失灵。 “……我听到了……” 云永逸呼唤了小半个时辰,才隐隐约约听到哥哥疲惫的声音:“你要来了吗?我等你等了好久了。” 他面有难色,只得跟哥哥坦白,明日会来,但他得带着一个外来的剑修。 “那剑修好大的来头!宗主都拒绝不了她的要求!明明才金丹初期,却有自己的本命宝剑呢!” 他怕哥哥动怒,便连忙解释。 意外地,哥哥不怒反喜,沉吟片刻:“金丹初期,那实力该在你之下……” 声音渐低,云永逸只得凝神去听,听了好一会,虽不明白哥哥意欲为何,但他还是答应下来会照哥哥的话去办。 …… 北宗主给渡星河安排了宗里最好的客房。 夜里静悄悄的,厢房外用法阵使得上方的砂层透明化,人在地底里居住,却能看到大片的荒漠夜空,偶尔有小兽和蜥蜴悉蟋蟀蟀路过,从视觉效果来看,它们就仿佛是在天空中悬浮着掠过。 而渡星河欣赏美景的好心情,在看见一串油光水亮的蟑螂在自己上空啪哒啪哒路过时宣布结束。 “算了。” 渡星河起身,盘腿打坐。 她刚准备运功,却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渡星河下地走到门前:“哪位?” “道友是我,明日与你同行的云永逸。” 金丹修士不需要睡觉,可深夜来访还是唐突冒昧了些。 渡星河把门打开,洒落下来的月光照亮了他斯文清秀的容长脸,只见他一改白日里的冷淡,主动道:“我来跟你说说进去留阳池要注意的事儿。” 第141章 上古遗府 前倨后恭,必有异常。 渡星河面上不显,唇畔还扬了两分笑色,请他进屋。 果然是五行宗待客最好的厢房,屋内人一起身,灯火自亮。 这些对修士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外物,云永逸坐下的同时亦在暗中打量渡星河——纵然哥哥再三提醒,他也没能从这金丹女修身上看出有何值得哥哥留意之处。 “说吧。” 渡星河在他面前坐下。 这没多敬重的随意态度,让云永逸有些不高兴地想,也许这女修唯一的奇异之处,就是对待前辈的轻慢态度吧!真是的! 不同境界的修士之间有“境界压制”一说,这与谄媚权势地位不同,是本能为之。 但这些对日日浸淫在应苍帝威压下的渡星河来说都没用。 不仅习惯了,还嫌太过轻松。 “云前辈夜半来访,难道是想和我坐上一宿?”见云永逸发怔,渡星河毫不客气地打断:“若真如此,我还得为明日闯秘境积攒精神,恕不奉陪了。” “慢着!” 回过神来的云永逸叫住她,险些没绷住脸。 他居然被一个金丹这么不客气地对待! 她怎么敢的? 偏偏……他拿她没办法! 别说是他,连他师尊,堂堂五行宗的一宗之主,也只能允她入宗门禁地。 “是我一时走神,还请星河道友见谅。” 渡星河才要起身的动作一滞,向他投来一瞥,算是同意了继续听他说。 即使是在同等境界,云永逸也很少见到这么傲慢的人。 应苍帝当时说得含糊——以他的实力,根本不会在意五行宗是何态度,他只要结果。而渡星河来到五行宗后,更是明白,这些人分明跟陛下不熟,不想把自家炬级秘境开放给外人。 陛下既无拿得出手的恩德可言,渡星河能仗的只有威了。 她只得把架子摆足,才不堕了陛下的威风,使五行宗的人将她看轻。 好在,渡星河对此格外擅长。 “白日里曾跟星河道友说过,我们五行宗的炬级秘境一座由宁慧道长从外面找回来的一座上古遗府,府中分内院外院,留阳池就在内院之中。” 云永逸观察了一下渡星河的神色,将她归类为出自某个修仙世家,金尊玉贵地娇养出的千金——有长辈在前开路,自不识世情险恶,才养得一身天真傲气。 也好。 涉世未深,才能轻易哄骗了去。 云永逸压下轻微的良心不安,道:“我上次入秘境只在外院修炼,出来后才知错过内院更多的仙缘,好不容易求得宗主允我再入留阳池,定不能让别人拖了后腿,既然你要和我一起去,那你就得跟牢我,听我吩咐……不是说要当我的随从,只是我的境界比你高,在秘境中充作领头的,出了秘境,你我便只是萍水相逢的道友。在秘境内,只要该你拿的,哪怕是我宗门长老留在内院的宝贝,你都尽可拿走。” 哥哥只说要将她诱入内院。 至于所图为何,并没有跟他说。 “你是前辈又是五行宗的弟子,只要不有害于我,进入留阳池后自然听你的。” 渡星河应了下来,却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再多的承诺抵不过一次杀人夺宝。只是他既以此为饵,她便听下去,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见她答应得痛快,云永逸面色又柔和了三分。 “留阳池的秘境危险,是依然生活在里面的遗府仆役怪异。” “任何一个生灵踏入秘境中,都会被他们攻击。” 据云永逸所说,府中仆役的实力不一。 既有能轻易击杀的小怪,也有极有难缠之辈,且数量众多,内院的仆役又比外院的更加强大。 “这是留阳池的结构图。” 他袖中一动,一张纸便被他放在桌上:“内院里没画的地方,至今没人进去过,还有待探究。” 如云永逸所说,外院的图纸描画得格外详细。 在外院之中,最为清晰的是屏门、影璧和倒座房。 “进入遗府里第一个见到的,是门房的门丁。拿不出登门的请帖来,它就会攻击你……进秘境的哪来的请帖?它们也不是真正的活人,杀了便是,不到半天又会聚魂成形,杀之不尽,但不杀它就过不了门房,麻烦得很。” “再往里些,这里有三十个杂役。” 云永逸看了过来:“遗府内灵气浓郁,处处是宝贝。只要把杂役清扫掉,就能在里面暂时安心修炼,吸收灵气。” “听着是个很不错的修炼地点,为何会成为禁地?” 在其他宗门,在自家宗门里的秘境就属于私人可循环资源。 就数九阳宗上的秘境,渡星河的前师兄师妹就进去过不少次,总比去别处闯荡安全。 云永逸一顿,脑海里却再顿响起兄长的声音—— “如实告诉她,不然她不会相信你的。” 渡星河妙目淡扫,只见他神色凝重,道:“留阳池曾经的确只是我宗弟子修炼的秘境,只要是表现得好的内门弟子,都能进去一趟,由师兄师姐护着在最外层的门房里打坐修炼,吸取灵气。” “直至宗门内发现,有从遗府中活着出来的弟子,芯子被遗府中的邪崇更换掉了。” 听见此言,渡星河也不禁一惊:“怎会?” 秘境里有吃人的妖兽和邪崇不奇怪,许多秘境之所以散落在平云大陆的各处,被认定为上古修士在飞升之前留在人间之物,残留在其中的丁点伟力已够后人受用不尽,例如当年在极地秘境中,被渡星河发现的麒麟蛋。 危险与机并行,里面亦有许多选错岔路而丧命的修士。 可被秘境里的邪崇取而代之,却闻所未闻。 活人是不能在秘境中久待的。 而秘境中的活物,又和修士定下契约才能被带出,其中多为灵兽。 “宗主将其抓住拷问,那弟子死不开口,直至宗主动用搜魂之法,他当场就瘪了下去。” “瘪下去?” 云永逸颔首:“好像一个装水的皮袋子破了洞,只余下一层皮。” 第142章 进门 自打那次之后,从留阳池里出来的弟子都要由当代宗主亲自检查,确认没有被鬼怪取而代之才能放行。 留阳池亦成了五行宗禁地。 渡星河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既然能检查出来,那就是修士闯秘境时不慎身死其中,多大点事? 即使是最低等级的秘境,也处处是修士枯骨呢。 渡星河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云永逸也觉有理:“这事是宗主和长老们的共同决定,可能未来哪天觉得再大批放弟子入内的利大于弊,留阳池才会再度开放吧!道友有所不知,在此事发生之前,即使是筑基初期的弟子,也能在遗府的门房里打坐修炼……” 渡星河明白了。 筑基初期的修士只能在荧级秘境里闯荡,是平云大陆的常识——炬级秘境里能得到的好处更多,灵气纯度更高,但即使只踏进半步,炬级秘境对筑基修士都非常危险,几乎没有低阶修士会去送命。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留阳池里的遗府就是炬级秘境里的特例。” 渡星河将壶里的水倒出来。 壶中的凉水在流出来的同时冒起白烟,北宗主给她备下的上好茶叶在顷刻间漫溢出浓郁茶香,她抿了一口:“那位只剩下一张皮的弟子你认识么?” 云永逸等了一会,发现她丝毫没有要帮自己倒茶的意思,只好悻悻然地亲自动手:“不熟,好像姓张。” 同宗不同师父的弟子之间来往不密。 渡星河:“张道友被发现了,那没被发现的呢?你们搜过了么?” 云永逸闻言一僵。 他只慢了两秒没回话,渡星河就懂了。 她笑了一声。 云永逸沉下脸色:“这是我们宗内事务。” 在留阳池成为禁地之前,几乎所有内门弟子都被带进去修炼过,其中不少境界大有进展,到平云大陆上历练去,一个个排查起来,费时费力不说,还会弄得人心惶惶。在九阳宗里,不同峰的长老之间亦会争夺话语权和修仙资源,这要是谁的得意大弟子被撕开皮,当师父的也没面子。 渡星河猜想的处理方法是,自查自检,自行处理。 至于充满“特例”的留阳池,则一封了之。 “当然。” 渡星河嗯的一声。 这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云永逸又是一噎。 他深呼吸了一下:“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你想说就说,我想听的自然会听进去。” 云永逸的手攥成拳头又松开,反复数次。 他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坚持要这剑修进内院!太跋扈,太难沟通了! 云永逸忍下脾气,向渡星河继续说明外院的结构。 待到他说到嘴巴干,她问:“说完了吗?” 他才点头,她就起身送客。 竟是一刻也不让他多待,连客套话都欠奉。 云永逸气乎乎的走掉后,渡星河腰间的剑灵便说:“小心有诈。” “我也这么觉得。” 渡星河把这事跟沧衡子说了,让他帮忙向陛下转达一声。 沧衡子才转达不到一息,自己的玉牒就换了主人。 沧衡子无语:“你自己买个不行吗?我不是你们的信鸽。” 应苍帝没理他。 沧衡子:“别翻我留影册啊。” 里面全是融羽真人的倩影。 听到这话,应苍帝才反驳道:“我不看。” 他正斟酌着此事,渡星河又发来一句:“我不是怕里面危险,危险正好呢。我是疑惑这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妖异,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妖邪能带出秘境的……挺有意思,要是能带出来,我给你带一只看看。” 让五行宗将自家秘境封起来的妖邪,被渡星河说得跟带伴手礼似的。 应苍帝薄唇轻掀。 她要给他带礼物,多有心意啊。 应苍帝暗下决心,在渡星河进入炬级秘境期间,自己也要抓只稀罕妖邪来送给她。 所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大抵便是如此吧! 应苍帝等了一会,没等到其他回复,才将玉牒归还沧衡子。 沧衡子看一眼两人的通信记录,顿感自己的玉牒不干净了——他是正派器修,是不会把妖邪随便挂在嘴边当礼物相送的! …… 不久,云永逸前寻渡星河去留阳池。 叩门没人理会,他一急,问了周围的弟子,才知她早就出发去宗门禁地了:“你们就这么让她过去?” “云师兄,她是宗主的贵客,我们怎敢拦截?” 被问到的弟子一脸尴尬。 好在留阳池得由宗主开启,渡星河只是在附近溜达了一下,权当观光地底宗门。 云永逸来到时,渡星河和北宗主已经相谈甚欢了。 渡星河驻足,闲闲问起:“就这宗门里,到底还有多少还是人?” 北宗主汗流浃背,狠狠瞪向赶来的徒弟。 被瞪了一眼的云永逸在心里更正—— 的确是在相谈,但甚欢的只有渡星河,他师尊不欢。 “小友说笑了,那冒充我宗弟子的妖邪已被诛杀,断无漏网之鱼,我这徒弟醉心修炼,为人处事上多有欠缺,想是说了让你误会的话。” 渡星河张口就来:“云道友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昨晚去找你了?” 北宗主一愣。 渡星河原以为云永逸昨晚来访,是出自五行宗宗主的授意。 如今看北宗主的反应,却不尽然。 北宗主想到的,便是云永逸说要到内院把他哥哥救出来的事,他叹气:“也罢,别误了开启秘境的时辰,望你们俩平安归来,”他一顿,看向渡星河:“留阳池内的凶险,他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不论生死,后果自负。” “自然。” 渡星河颔首。 见她面无惧色,北宗主只当她是在修仙世家里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天真自信。 他暗自叹气,只望万一这女修没活着出来,燕前辈别迁怒五行宗才好。 留阳池的入口就在五行宗的一处依壁而建的大门上,当他将宗主手牌按上去,又以本宗功法催动后,原本尽是泥土的洞壁荡起浅浅水波,深棕淡去,现出透亮的水色来,又重新化作一道古朴的大门,倒真像一处经过伪装的隐匿洞府。 “将门打开就能进去。”北宗主说。 第143章 皮套人 恢复所有前世的记忆后,渡星河才从往路边一滚就能睡着流浪散修,骤然变得精致起来。 皇家诸事皆讲究,处处有规制。 了解归了解,她到底还是喜欢“天为房,地为床,清风伴我好乘凉”的生活,并不追求住琼楼玉宇——于是那让礼部和太监们细致入微地雕琢的细节须知,在她这统统只是知识,而非必要。 但在大门敞开的刹那,渡星河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 这座遗府,没设门槛。 就风水而言,宅府的门槛有阻挡污秽,护宅平安之效。 从实用来说,也能保护宅邸不受雨水寒风和虫蚁侵扰。 以这高门大户的府邸,怎么会在这要紧处反倒欠缺了呢?它的檐头挂着一面牌匾,牌匾上的文字图样却被乱刀划得模糊不清,难以分辨。 “走吧。” 云永逸招呼她。 渡星河加快几步,穿过门。 在她踏进遗府的一刻,某种古怪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与她之前去过的秘境截然不同,而背后响起门吱呀关上的声音。 云永逸说:“门一关上,留阳池就不能提前离开了。到能够离开的时辰,门会自动打开。” “推门会违反规则吗?” “……反正我没试过。” 渡星河便试探着把门推开一道缝。 门缝外,不是五行宗,也没有北宗主,就是很常见的街道,还有两个背对着她的孩童蹲在地上玩耍。 “你在干什么!?”云永逸吓了一跳,替她把门关上。 “实践出真知啊。” 说罢,渡星河倒是没再纠结那关上的大门,转而看向周围。 逼仄的空间,昏暗的光线。 一个白头老汉坐在门房内打盹儿。 它穿着一件麻制的短上衣,穿着朴素,却收拾得很干净。即使是坐着,渡星河也能看出它的身量不高,偏偏手脚却大得与身高不符,仿佛女娲在捏人时不慎将它手脚的参数拉到了最大,却忘了调整身高。 老汉身边的案板上尽是干透了的暗红血迹,搁着一把大刀。 听说二人说话的动静,它眼皮掀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明明是个枯骨似的老头儿,踏在地面的脚步却有千钧。 这是府中门房看门的老汉,云永逸说:“往常筑基初期的弟子跟着师兄师姐进来,就由前辈将它除掉,后辈在此打坐修炼。” 他不过略作说明,跟着进来那厮就后退一步:“前辈,请。” “……” 云永逸面无表情:“我们不是同门。” “前辈。” 云永逸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就在二人拉扯间,那老汉已拾起了刀,站起来。 老汉的身形暴涨,原本松垮地搭在身上的皮肤被撑得平整,周身弥漫开腐朽的尸气,举刀向云永逸劈去——它没刻意挑目标,是渡星河连退三步,卖队友卖得非常干净利落,几乎将云永逸气笑:“你从前是怎么跟同门进秘境的?!” 别人能容得了这等胆小如鼠之辈? 他得到的回应是两声哈哈:“笑死,我从前没同门。” 云永逸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说不出话来。 他自赋境界比她高,是修仙路上的前辈,又代表着五行宗的脸面,愣是做不到像她一样隐匿气息,只得掏出自己的法器来。渡星河留神去看,那是一个形似罗盘的法宝,待他注入灵力后,罗盘光芒大作,那眼看就要劈到他面门上的大刀,竟然在触碰到他鼻尖之前消失了,就好像有人拿着改图软件的消除笔往刀锋上一抹,并将它移到老汉的脑后,那蕴涵死气与劲风的刀锋,嵌入了它的后脑勺,闷声开瓢。 这似乎超出了怪物的理解,它尝试性地挪动大刀,却将自己的头颅研磨得更深。 “此是我物,听我断。” 云永逸话语落,罗盘转,从中刺透出的多缕光绞向老汉。 它的颈脖现出一丝丝蛛网般的血痕,缕缕光线将它解构,扭转,将它彻底解体! 白雾从裂缝中喷洒而出,一张皱巴巴的皮掉落在地上。 “不到半天它就会重新成形。”云永逸没收起罗盘,他警告地看渡星河一眼:“外院里还有会攻击我们的杂役,你不能再作壁上观,我不是你的护法……” 修仙须洗经伐髓,有点道行的修士都不丑,加上活得有些年岁,做到把漂亮皮相当红粉骷髅淡然处之的修士真不少,初次见面云永逸就知道这女修长得美,如今近了看,更是面目皎皎异常明媚。 他顿了顿,硬起心肠冷声说:“别想在我这耍你的大小姐脾气,拔出你的剑来。” “会拔的,” 渡星河蹲下来,用剑鞘挑起那层皮:“我只打关键战。” “……”云永逸不信,他蹙起眉:“你干什么?” “我们没有请帖,所以会被看门的攻击,我想看看它身上有没有请帖。” 云永逸不理解她的举动:“一路杀过去便是,你不是剑修吗?” 渡星河很想知道剑修在修仙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她曼声:“剑修不代表只会挑刺劈砍,亦可智勇双全。” 说着,她便将地上那层皮套到身上来。 那仿佛是顶着人皮的妖邪,皮下空荡荡的,连血肉都欠奉。 可即使如此,云永逸自问也没有勇气将它披到自己身上来,他瞪圆了眼:“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想试试它们会不会把我当成同类。” ——此刻的渡星河,比云永逸见过的任何一位绝代佳人,更震撼他的心神。 说罢,她便往里走去。 穿过门房,里面有个玲珑小院,有奇石堆叠而成的假山,往上看,天空黄浸浸的一片,既不是白日,也非夜晚,停靠在这漫长得过分的黄昏里。 云永逸跟了上去。 他不是第一次进入留阳池,外院的妖邪论单个几乎威胁不到他,偏偏数量不少,一声惊啼,就会把外院所有杂役引来。他将手放在罗盘上,穿过影壁见到的画面却使他暗吃一惊。 怎会这么多!? 不是只有三十多个杂役吗? 如今数量却足足翻了一倍,见有外人来到,它们不约而同地转头过来,无声地盯着他。 六十多张嘴巴开开合合,白雾隐现。 云永逸什么都没听见,偏偏见到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来客人了。请帖?我收下了。” ……他们什么时候带请帖来了? 云永逸正想提醒她,这里的妖邪都听不懂人话,只能尽数诛灭,在它们重新聚魂成形之前,挣得一时安宁。不等他出声,那些本应聚上来攻击外人的杂役又重新低下了头,该干吗干吗去。 居然……是能沟通的吗?她用的是什么法子? 云永逸惊疑不定。 甭管如何,能不招惹杂役,节省灵力就是好的。 在他思忖间,渡星河溜到它们之中,再次确认—— 只有披着看门人的皮,自己才能听懂它们的话。 第144章 卑鄙剑法 “你该待在门房处。” 渡星河听到有杂役嘶哑着声音提醒她。 在云永逸的视角里,它们的嘴巴张张合合,除了呼出淡淡白雾外,只有完全意味不明的声音,无法拼凑成任何成序的句子。 “不然会怎么样?”渡星河问。 “管家看到的话……”在短暂的停滞后,她从杂役模糊的面目里看出了恐惧:“会生气。” 除了言语迟钝外,杂役们对披着看门人皮子的渡星河态度不错,几乎是有问必答。 托看门人许老汉的福,渡星河也问出了一些秘境情报。 管家会在府里巡视所有人是否在自己的岗位上,偷奸耍滑的会被它惩处,惩处的具体手段未知。管家的外表是很高大的男性,所有杂役加起来也不是它的对手。 渡星河追问:“他的弱点是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管家怎会有弱点?”被她问到的是一个在洗衣服的仆妇,仆妇闻言一愣,视线扫向她的头顶,像是突然发现她比自己高一个头:“是了,你怎会这么高?” 紧接着,仆妇又看向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你的刀呢?” “许老汉你最爱打盹,今日怎么这么多话?” “你怎会有这么悦耳的一把嗓子?” “你真的是许老汉吗?” 仆妇低声说道,原本待她亲切的态度随着一句句疑问变得冰冷下来,周围的杂役同一时间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异口同声的问:“你真的是许老汉吗?” ……坏,没想到它们会起疑心。 眼看它们就要涌上来,要扒拉她穿戴的皮证真伪,她只好大喝一声:“大胆!” “……” 杂役们被她喝住,一个个的面孔上又有了活气。 渡星河深知不能让它们质疑自己的身份,便道:“其实是管家叫我把贵客迎进来的,在贵客面前说话不得放轻点?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都挺直腰板别丢老爷的脸面。” 三魂七魄不全的妖邪,有点智力,但是不多。 它们信了渡星河的话,态度又亲切起来。 只是渡星河不敢再托大,也顾忌它们口中的管家来到,便说:“跑腿的还不快带贵客去安置。” 果然有个小厮迎了出来。 之前质疑“许老汉”的身份时,小厮脸颊上的肉腐化掉落大半,颤巍着走到渡星河面前来:“请贵客跟我走。” 听不到妖邪们说话的云永逸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渡星河拉了一把他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走。 小厮顿住,慢吞吞的问:“许叔,大门不能没人看着……” “我请人代我坐班了。” 渡星河张口就来,反正对方也不能真去求证。 小厮半信半疑地点头,领着二人往迷雾深处走去。 “你能让妖邪为你带路?” 云永逸讶道。 他上次进入留阳池时,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和同门将见到的杂役全杀光后,感到有些疲惫,但不能停下——被诛杀的杂役过一段时间就又聚气成形了,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地去探索遗府。 “你不像剑修……” 云永逸没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他觉得她不仅不像剑修,也不像正道修士。 有小厮带路,一路上本应会袭击二人的妖邪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将他们带到了西厢房。 小厮停下脚步,向“贵客”讨赏钱。 云永逸听不懂它的话,但看明白了它将双手摊开往上迎的动作。 正当云永逸思考妖邪要什么赏钱的时候,身侧寒芒一闪,悍然剑意快若奔雷,将错愕的小厮劈成一张从中间裂开的皮。 渡星河收剑入鞘:“我说过,该拔剑的时候我会拔的。” 云永逸看一眼地上那张干瘪的人皮。 他第一次觉得妖邪死得这么冤枉。 剑灵不禁开始担忧,以它主人的行事风格,它日后流传江湖的名字,可能不是雪名也不是赤霄,而是卑鄙。 …… 西厢房里看着和寻常府邸里的客房并无不同。 渡星河问:“你上回来的时候,来过这吗?” 他摇了摇头: “门打不开。” 西厢房的门是由小厮打开的,上面贴着封条:“院子里的水不安全,但假山后是可以打坐休息的,管家不会绕到那里去。” 从未想过还能住上客房。 炬级秘境的灵气浓度果然远胜现世和荧级秘境,渡星河自打进来之后,手臂上的麒麟和后颈的小胖就蠢蠢欲动地想出来撒欢。 小胖用尾巴尖倒勾住她的左耳,冒充耳饰。 【我为什么不能出来?妈妈偏心!】 凝麟委屈。 渡星河:【你太大一只了。】 在她摆弄桌上花瓶时,云永逸看过来,目光停在她的手臂上。 他晓得她臂上有大片麒麟纹路的刺青,可原先这上边刺的麒麟,是顶着一张哭颜的吗?谁家的刺青师这般促狭,将堂堂神兽描画成这般委屈的小女儿娇态? 本命蛊虫等于她的分身,渡星河到处搜刮之余,不忘叮嘱小胖要好好修炼,不能浪费了周遭灵气。 五行宗弟子不曾受邀进入西厢房,这处的宝物也未被带走,她在心中让剑灵识别哪些物品值得带走。 不消一会儿,可以拎包入住的精装房就变成了毛坯房。 云永逸坐不住,也跟着塞了点东西进储物戒中。 只是他的眼光远不如器灵,所带走的宝贝价值也大打折扣。 当他暗自着急时,脑海里响起兄长的呼唤:【永逸,永逸,你是不是进来了?】 到底是哥哥的重要性占了上风,云永逸敛神,将入府后的事情告知兄长,云永恕听后一愣,喃喃道:【没想到居然有剑修和我想到一块去……】 云永逸:【原来这是正确的么?怎么哥哥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哥哥的话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 【要听到杂役的话,取得它们的信任,就要穿上和它们一样的皮,但是在这里,身份是很重要的东西,借别人的名太久,便会忘记自己是谁。外院伤及性命的凶险不多,不值当冒这险。】 【她既然穿上了看门人的皮……那倒省了我很多麻烦,你让她多穿一会,待她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就把她带来内院,便可解救我。】 【我能信任的,能依靠的,就只有弟弟你了。】 第145章 降位警告 云永逸看向那让哥哥惦记着的女修。 渡星河正蹲下来,手摩娑地板,思考—— 这地砖能不能撬起带走啊? “你要在这修炼的话,我不会为你护法,”云永逸淡声说:“反正你穿着那层皮,就能自保。” 他故意以此激她,让她一直穿着看门人的皮。 “你说院子里的水不安全,有多不安全?” 渡星河却反问他。 据云永逸之前所说,遗府秘境是一座带花园的五进四合院。要这么说的话,比渡星河之前去过的秘境都小,但至今没人把它全部探索完,说是五进院子,实际却未可知。 云永逸:“水有侵蚀灵力的剧毒,水中有多足妖兽,上回我同门经过时差点被卷进去。” 在能说的部份,他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搏得对方的信任。 看,他多为对方的安危设想! 不料,渡星河双眼一亮,雪白贝耳上的剔透蝎子亦翘起尾巴。 “我去外面走走。”她说。 “外面不安全。” 渡星河看向他,疑惑地眨了眨眼:“我要安全的话,为什么进来秘境?你们五行宗弟子坐拥炬级秘境,就进来找个地方猫着打坐修炼?” 她的眼神平静,并无故意挑衅之意,话里的疑惑亦是实打实的。 “我曾说过进秘境后会听你的话,但你若是想躲藏在一角安静修炼,那恕难同行。” …… 府里静悄悄的,只有杂役们各司其职,洒扫搬运的声音。 只仔细去看,便能看出不妥来。 挑井水送到内院的小厮桶里无水,浣濯纫缝,枯叶刚落到地方便被扫走,大部份时候扫帚都在一尘不染的地上扫来扫去。衣料有限,仆妇将布料缝成又拆开。 所有杂役都在努力维持着自己有事情做的假象。 当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所有杂役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伴随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一阵腥臭味弥漫开来。 是管家来了。 从拐角处冒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它本应是双眼的地方是两个空洞,手上也执着拐杖,可见不能视物。 这到处监工的管家,俨然是个瞎子。 一条灵活的黑色触手从他的头顶钻出来,越伸越长,代替了他瞎掉的眼睛到处张望,看谁没有在好好做工。那怪异的触手仿佛在半空中游动的鳝鱼,在一阵扭动过后,定在了一个仆妇的方向。 那仆妇刚缝好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将它线拆开。 仆妇慌张地想将线拆开来重新缝好,瞎子管家却已走它面前来,将仆妇托举起来。 其他杂役低着头,加快手上的洒扫缝补动作。 管家头顶上的黑蛇张开大嘴,将仆妇从头吞下,半晌才将皮吐出来。 皮掉落到地上,其他杂役装作看不见。 管家将双手背在身后,继续踱步监工,穿过影壁,来到院子之中。 院子里的仆役不多,它不爱来这块,往往是走个过场。 因此假山后就成了修士眼中安全的修炼地带。 它正要穿过院子到后罩房,拐杖在前方哒哒哒的探,却在水池前停了下来,头上的黑蛇也呆在半空。 ——那原本透着不祥气息的黑水池,竟然见了底。 底部有蔫巴的水草和一条被开肠破肚的巨蟒。 宠物死了不要紧,关键是池子里的水呢? 瞎子管家的面上露出巨大的迷茫,头上黑蛇环顾周围,不知所措。 …… 同一时间,渡星河步履轻快地回到了西厢房中。 “这身皮果然能保你安然无恙?” 见她神态轻松,云永逸问。 “府内杂役视我如同类,并没有袭击我。” 渡星河答得避重就轻。 她到院子里找到了云永逸所说,充满毒水的池子,让自己的蛊蝎将水喝了个饱。 那是小胖蛊生不能承受的量,不住地在意识里向渡星河求饶:【真、真喝不下了,主人……】 “你可以的,我带了解毒丸。” 【不是毒的问题……】 是水太多了啊! 它只能在吸收掉毒素之后,将喝下去的水蒸发到体外。 喝到最后,小胖被撑大了五倍,身上不停冒烟。 至于那池里的巨蟒,本身并不强,只是依靠将人拉入毒池猎杀,没了毒的依仗,便是渡星河一剑的事。奇妙的是,原本穿戴着皮囊行动处处不便,这出去溜一圈后,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上披着的那层皮了,活动自如。 甚至冒出了一直穿到离开秘境也挺好的念头。 这偌大的府邸里,却连一面镜子也没有。 因此她看不到,原本属于看门人粗糙苍老的皮子变得越发细腻白皙,仿佛分分秒秒往她原本的肌肤靠拢,变得越来越像她的皮肤。 “终于要修炼了?”云永逸看她坐下来,又问道。 “嗯。” 方才在池子里吸收了太多的毒,周围灵气充足,能让小胖快速炼化为她的力量。 云永逸见她丝毫没有要将皮子脱下的意思,心里一松。 哥哥说这皮子是秘境迷惑外人的圈套之一,如果没有别人提醒,本人是不会察觉的,穿上之后的确能和秘境内的妖邪交谈,可却会听到一些动摇军心,煽风点火的话,使进入秘境的修士内讧。 “那我为你护法。” 渡星河瞥他一眼:“你自便。” 西厢房的门一关,外面响起古怪的怒吼,云永逸一怔:“你听到它在吼什么吗?” 渡星河侧耳细听—— “谁把老爷池子里的水抽干了!!!!” “我要把你的皮扒下来!!!!” 听罢,渡星河镇定一笑:“哈哈,听不清楚。” 她打坐吸收小胖炼化的灵气和毒,五颗金丹缓缓转动,灵气越盛,身上披的那层皮就越快要融化掉她的衣衫,与她融为一体…… 这润物细无声的同化,连剑灵也并未发现异样。 在剑灵眼中,它主人能干出啥来都不奇怪。 就在快要融为一体之时,系统通知音在渡星河脑海里响起—— 【降位警告!降位警告!】 【宿主即将被贬为看门宫女!请及时想办法复宠!】 渡星河睁开眼:“嗯?” 第146章 我挺难杀的 渡星河打开自己的个人面板。 因为没有皇帝,自然也没有固定的位分,系统似乎是通过怀孕和与异性接触的频率来判断她是否还在“得宠”状态之中,而一胎五宝结出来的内丹让她维持得宠状态许久,她的位分原本是个黑色问号,如今却变成了鲜红的【即将被降位看门宫女】…… 怎么回事? 系统没有回应她。 毕竟这个宫斗系统的终极目标与她本人想法背道而驰,更不可能把有用的建议送到她手上,能给予警示已是意外之喜,渡星河脑子迅速运转起来,立刻想起了遗府中看门的怪物。 她二话不说,就要将身上的皮脱下来。 不脱则矣,一动手去扒拉,才发现那层细腻白皙的皮和她几乎完全相融了,往外撕扯带来的痛感,远超试图用封箱胶带脱腿毛。 “你干什么?” 云永逸出声问她。 渡星河扬眸:“你没发现这层皮的变化吗?” 都不用对方回答,渡星河就知道这层皮和秘境显然有着改变认知的能力。 “呵呵……” 一把苍老幽冷的笑声从渡星河的意识里响起,她飞快瞥了眼云永逸的神色变化,判断这阵笑声只有自己听得见。果然,下一秒它就说:“没用的,只有将伥皮穿上,才能听得到我们同类的声音。” “不要想着去把我剥下来,我疼,你也疼。” 它絮絮说着,让渡星河别害怕,只要带着伥皮找到新的宿主自己就能得到解脱了:“太好了,太好了,再也不用活在管家的恐惧之下……” 她还听到了一句极微弱的的对不起。 渡星河:“那你道歉道得太早了。” 说罢,她起身走到屏风后。 见云永逸要追上来问,她便回头:“虽说修仙出世后不应拘泥凡俗礼教,但我还是不习惯脱衣服的时候有旁人在侧。” 云永逸始终自诩是正派宗门里的君子人。 让他去杀人夺宝,他一闭眼就干了。 让他在一个女修提出要更衣时,还锲而不舍地追上去要看……他做不到,更重要的是,他脑海里响起了哥哥云永恕带笑的声音:【由她去吧,那层皮已经扯不下来了。】 云永逸顿住脚步,有些坐立难安。 哥哥到底要这女修做什么? 罢了。 他一合眼,杂乱的愧疚感如潮水般退去,修仙之人第一要紧的是坚定,他一定要把哥哥救出来,为此作恶害人亦在所不惜,心意已决,那就不必再假惺惺地装善人,纠结自耗。 烛光将那一面黑漆描金边纳绣屏风映得苍白,透出那女修高挑纤瘦的身影。 她果真是将衣衫脱了下来,连佩剑亦一同解下。 自赋为君子人的云永逸别开脸,连剪影也不细观。 可对着墙壁望了一会,他竟闻到一阵香。 不是女子淡雅清芬的体香,是货真价实的肉香。 …… “嘶。” 屏风后,渡星河把衣衫脱下后,让夜麒把自己外面那层皮烧了。 伥皮乃阴邪之物,凡火于它无用,可对主辟邪的夜麒来说,却是专业对口了。 夜麒竖瞳里溢满眼泪,心疼地滑落下来。 小胖大快朵颐,身上紫意极盛。 渡星河大马金刀地坐在木椅上,闭目冥想,身侧是伥皮惊慌失措的惨叫: “快停下!你要做什么?难道你不疼么?你不怕把自己活活烧死!?” 当火舌舐过手背时,伥皮的声音从喜悦变成了深深的恐惧,然而此刻的渡星河却堪称愉快:“我是金丹修士,浴火不死,区区一层皮,过会就长出来了,便是长不出来也不要紧。” 修仙途中,相貌是最不要紧的。 伥皮百般不愿,可它终究只是一层皮,阻止不了那纯白的火焰缓慢坚定地将它吞噬,阴邪的妖气在夜麒的辟邪白焰中消散,它再也冷静不了,它宁愿每日面对被管家虐杀的恐惧,也不愿真正消逝:“你何必做这丹绝,快停下来!我不纠缠你就是!你让这畜生停下!给我半个时辰,我自己离开你!” 半个时辰? 渡星河不信它有这么好心。 再给它半个时辰,说不定就将自己取而代之了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落下,她的薄唇却弯了起来。那把苍老的声音开始痛哭,哀求,甚至是咒骂,在她耳里,却是忍耐疼痛的良药。 “不……不不不!不!!!!” 在绝望的呼喊中,一切归于寂静。 渡星河服下肉白骨丹,在原本的剧痛上,又增添了一份奇痒——在新的皮肤长出来之前,她肯定是不能穿上衣服了,顶着这一身红中透白,肌肉见骨的见人,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你在屏风后到底在做什么?” 面对云永逸的疑问,渡星河笑说:“那层皮穿久了要和我融合,我就把它烧了。道友要小心了,我这算吃一堑长一智。”疼点也好,疼才长记性。 联想到那阵焦香,云永逸悚然一惊。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上次重伤过后,渡星河对真武化身诀的理解又重了一层,此诀也能催生新陈代谢,让新肉长得更快,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就穿戴整齐地再次出现在云永逸面前了。 云永逸的面色铁青,偏生这女修还抬起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吹弹可破。” 本应只出现在初生婴儿上的浅玫瑰色皮肤,如今却覆盖了她的全身,那并非世俗意义上的肤如凝脂,却透着一种古怪的美感。 “……在炬级秘境之中,行事要小心为上。”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建议来。 渡星河颔首,反过来让他放宽心:“放心吧,我挺难杀的!” 脑海之中,传来哥哥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直接带她来吧!或者把她骗到管家那里去,先耗掉她的灵力!】 云永逸不禁有些疑惑。 在他看来,渡星河虽是剑修,境界却仅为金丹,对付她不必想那么多的招数。 可既然哥哥这么要求,他只能照办。 “星河道友既然进来并非求安稳,那可愿随我诛杀府中的管家?” 云永逸一顿:“你要是不敢,便留在西厢房,但我在管家身上得到的机缘宝贝,你都不能染指半分。” 第147章 斩杀管家 “好啊。” 渡星河应了声,便起身问他,对付那管家有何章程。 据那些杂役所说,管家就是外院里最凶猛的妖邪,总不能提着把剑上去就是硬干。 云永逸却面露迟疑。 这一迟疑就被渡星河捕捉到了,她纳闷:“你不会真是想直接动手吧?你是剑修我是剑修?” 剑鞘里响起一声闷笑。 云永逸忙道不是,顿了顿:“你很果断。” 他再次拿出罗盘,拨弄两下后,对准方位,面前的一片棱形空间被切割开来,浮现出外院里郁郁葱葱景致。 一棵结了累累硕果的大树枝条被压垂弯,饱满的橙红果子透出温润的光。 “能通过你的法宝把手伸进去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渡星河把手探过棱框,如探囊取物握住了枝头上结得最好的柿子,轻轻一拧,便将其从树上摘了下来,取回来咬一口。柿肉绵软粘稠,口感近糯米糍。 云永逸透过罗盘慢慢地挪动视角。 那切割出来的画面先是从一口青花三秋鱼缸上掠过,水体浑浊不堪,一片圆形阴影在水面上浮动着,因为不断有鱼儿过去啄食,导致它像悬在水面的浮标一样轻轻颤抖。 渡星河的动态视力极好。 即使只是一掠而过,她也看清了,那水面上浮动着的不是大团鱼粮,而是一个半烂的头颅。 一抹庞大的黑影站在影壁间,头顶上的黑蛇左右滑动,被它紧盯着的杂役都低头做着重复的劳作,不敢有半点懈怠。 只盯了两秒,黑影上方的黑蛇便感知到了一样。 下一刻,它便暴涨十寸,骤然逼近两人所切割开的空间面前! 它快,云永逸的动作也不慢,立刻切断了对罗盘的灵力输送。 “嗯?” 黑蛇扑了个空。 管家抬起巨手,抓住头上湿软地垂下来的蛇,嘟哝:“看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 “何不待它把头递过来,再中断法术,让它蛇头落地?” 渡星河说出了和“贞子爬出电视后把电源关掉”同一等级的破解之法。 “隔空取物并非没有代价,像你摘个柿子这种程度,我要付出的代价小得几可忽略不提,但它是一只妖丹大成的精怪,我恐是承受不住,”他淡淡道:“不然,我只须转动罗盘,便可将它解体于千里之外。” 云永逸的罗盘法宝,能够远距离“传送”的物品和生灵强度都是有限的,当像管家的首蛇穿过间隙时,它强大的妖力便会将间隙撑开,骤然中止的话,修士本人便会遭到相应的反噬。 闹明白罗盘的底层逻辑后,渡星河说:“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你的罗盘不能作为直接杀伤他人的法器?” “对。” 大抵也是觉得这法宝听着次了些,云永逸找补道:“我并非器修,它只是辅助法器,我修《五行符云箓》,它助我画符,也助我将符箓贴在需要的地方上。” 在刻板印象中,符修、丹修和器修本人比较柔弱。 不过在跨阶战斗中,境高一级便是碾压,他并不怕压不住这剑修。 “那就不用它来切割,你只用配合我就是。” 渡星河偏过头笑,他只见得她冷玉似的侧颜。 如何配合? 云永逸很快就懂了。 他画好武昌符与锐剑符先给渡星河使用,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正经的高级符箓相助,只觉一股清灵之气从头顶处贯顶而下。 符箓修习起来不比炼丹简单,即使对着符文临摹亦难以得到同等效果,于是云永逸画符时没避着她。 殊不知渡星河将盗眼打开,不错眼地盯着他。 ——不管效用如何,能偷学的就多少学点回去。 即使自己用不上,也能回去教地宫洞府到里那帮小星宿。 …… 池子的水被抽干,又被人暗中窥视,院子里的管家越发地不愉快。 它整体是有人样的,能过得了人脸识别,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手脚俱全,只是高大了些。 可细看之下,除了它头顶的黑蛇,便能察觉出异样来。 它的步伐异常沉重且一跛一跛,皆因它的双腿长短不一,右腿明显短一截,左手又比右手来得短,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凡是外露的皮肤,都能看到针脚粗糙的缝合线,和它相比起来,负责干杂役的伥皮都精致得不像话。 “是谁进来了么?” 当它忖思时,异变陡生! 一道暗芒从它后腰处绽开,带着剑尖上顶着的雷刹符,没入它粗如水井的腰。 “是谁!?” 管家暴怒,再回首时,肩侧又被劈砍了一下。 ——渡星河就在厢房之中,多次使着最基础的拔刀斩。 这招剑谱上没有,是她依稀记得,说是出自前世被收归的东瀛武士,但其实自家早就有了,没什么玄巧精妙之处,就是又快又狠,也方便她将符箓顶着出剑…… 云永逸见她不仅顶着符箓出剑,还在剑尖上抹了毒,心情复杂:“你跟我知道的剑修不一样。” “少见多怪,没毒可用的时候,民间士兵还会往箭上涂粪水,效果极佳。” 渡星河说完,手上的剑便传来阵阵震动。 剑灵觉得当初定契约的时候就该把禁止主人往剑身抹脏东西的条例加进去。 她还让它放宽心:“涂金汁是为了让中箭者伤口溃烂感染而死,修士不怕这个,我肯定是涂毒,涂的还是我自己炼制的毒,绝对绿色安全。” 中剑的管家惊怒交加,闷雷在它伤处炸开,毒液腐蚀伤口。 被刺中三剑后,它身影暴涨,许多只手从它身体长出,只只眼睛在多出来的手背上睁开,做到无论从哪一方偷袭过来,都能被它防下。 两人也并未打算一直藏在暗处。 从所修炼法术的性质来说,注定渡星河是得打头阵的,但两人并无旧情,谈不上多信任对方,要她先出手,他就得把大部份保命的,能攻击的高级符箓都交到她手上。 一息过后,在屋檐上飞踏而过的渡星河,手持重剑高高劈下。 重剑赤霄缠绕着百道雷意,那是一路火花带闪电,管家吃亏在体形大,不需要特意瞄准,用重剑更好找目标。 那一刻,它真以为自己在府里遭雷劈了。 周围的杂役竟然没围攻上来。 伥皮保留的微量人性提醒着它们…… 监工的遭雷劈,关它们这些打工的什么事? 第148章 以身入局 历经重剑劈砍后,管家的皮肉条条道道地绽开来,从中涌出丝丝黑气。 它身上的黑雾剧烈地翻涌着,渡星河的目光只停留在它身上一刻,头皮就炸了一下——都说修仙修的是神性,可真到大动干戈的时刻,依靠的却是很原始的危险感知,她下意识地一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擦着自己脸颊袭过去的黑气。 太快了。 渡星河根本不是用肉眼观察到之后做出的反应,而是冥冥之中一种玄之又玄的感知,让她在致命危险来到之前作出了反应。 甚至连黑雾擦过的那一片脸颊,都被她在刹那之间用真武化身诀强化过,才得以安然无恙。 一缕被削下来的碎发还没落到地上,便滋一声的被黑雾吞噬殆尽。 同一时间,管家那光秃秃的脑袋上竟涌出一簇同款乌发,垂落下来。 它转过头来,身上受创的地方皮肉绽开,里面的血肉却是干枯的,色近暗红,质如朽木。 人类该有的五官,明明它一样不少,两只眼的眼形却截然相反。左边的双眼皮杏眼,右边则是狭长的丹凤眼,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倒错感,一只瞳仁看着前方,另一只却撇向了另一侧,同时兼顾站岗和放哨的功能。 “呵呵……区区一个金丹……” 它扯了下嘴角,双眼滴溜溜地转一圈后,终于定格在渡星河身上:“你知道这里埋葬了多少金丹修士吗?” 管家觉得自己有轻松击杀渡星河的自信,加上之前她的偷袭让它吃了暗亏受痛,这会见她居然敢跑到它的面前来,便起了残虐猎物的心思。 像她这样年轻气盛的修士,它见过太多,也杀过不少。 “不知道,您说说?” 渡星河一边接它的话,一边问系统:【别人因为我的位分低看不起我,我该怎么办?】 听见这么有宫斗感觉的话题,沉寂许久的系统立刻来了劲儿。 也就不到一秒的功夫,它就在商城里找到了对应的道具。 【催心符】:你可有怀疑过,为什么明明稳坐钓鱼台就能笑到最后的高位妃嫔却频出昏招?使用此符,可在一个时辰内让情绪主宰对方的行为,让对方特别憎恶你的某一项:可以是你的眉眼,你的手,你的礼仪,也可以仅仅是你的一个笑容,甚至能够让皇后因为你左脚先踏入坤宁宫而对你破口大骂。 温馨提示,该符的维持时长和效果将会根据对方的心智坚轫程度有所削弱。 当渡星河把使用对象假定为管家时,上面显示的有效时长就只有半分钟。 ——修士修心,这类扰人心智的物品对高阶修士使用时效果自然大打折扣,妖邪则没这层功底在,反而更容易受本能影响,被情绪牵着鼻子走。 “半分钟?” 用在宫斗上太短,械斗却足够有余。 渡星河不指望能和云永逸有什么战斗默契,事前只说让他尽量辅助她,不然就把管家引过来一起爆了。 …… 原本正思索着要如何折磨猎物的管家,那截断的眉倏地一皱。 它忽然感到非常,非常不愉快。 心弦被重重践踏了一下,竟使它忍不住心底想要将眼前女修撕成碎片的冲动——特别是她的左手,不知怎地,它居然嫉妒起了她有一只美丽的左手。 在这座遗府之中,身份和皮囊都是极重要的存在。 它管理着所有仆役,也从不少挑战它的修士身上,拆下来过一些好用的零件,但那都是从实用角度出发,要汲取其残余的灵力,无关美丑。 “我要把你的手扯下来。” 它的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这女修的左手上,黑雾亦腾地喷涌而出。 …… 从和管家打照面的那一刻起,渡星河就在观察对方的战斗方法。 当她被烟灭的一簇碎发从它那秃脑袋长出时,她就想到或许被黑雾所吞噬之物,会重生在这妖邪的身上——这一屋子的妖邪都挺爱抢别人器官的。 于是见赤霄雪名未能对它作出有效致命伤后,她便有了另一个想法。 当黑雾向自己袭来时,渡星河克制住躲闪的本能,甚至借着故作闪避的动作,将它想要的左手“喂”了过去。 剑光一闪。 为了避免整个人被卷进去,渡星河竟然从自己手腕处来了一剑,断手逃生! 终于能拥有那只漂亮的手了! 管家眼里闪过狂喜。 它也不嫌弃自己原本的手,用黑雾将她的手吞噬掉之后,直接从腰侧又长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柔荑。 它舒展了一下新得的战利品,却在五指舒展开的刹那,浑身震住! 渡星河以身饲蛊,蛊蝎里的毒随时可供她所用。 日积月累养出来的毒,即使金丹以上亦要忌惮一二。 但又话说回来,给金丹以上投毒并非易事。 首先金丹以上修士早就辟谷,不食人间烟火,而灵食和丹药被毒物污染后格外显眼,可以排除大部份祸从口入的机会。 剩下的,则以烟雾灵气为主。 就像渡星河的带毒剑气,这招之阴险卑鄙,已被剑灵多次唾弃,觉得污了它的清白剑誉。 明着来,对方会防。 在诸多暗算招式之中,结合对方的特性,渡星河选择将毒都聚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再诱它吞噬为己用,【催心符】的帮助是意外之喜,省了她让毒素在四肢快速流动的功夫,只用聚在手中足矣。 “啊啊啊啊——!” 在一息后,管家发出了短促的惨叫,叫声饱含痛苦,在它贪婪地同化渡星河左手的同时,那数之不尽的奇毒便成为它的附骨之疽,无法祓除:“你的手、你的手……” “给你点手控福利。” 渡星河还有心情谈笑了一句。 同时,周围的风仿佛停止流动,三十米外的她,居然在一个转身,就出现在了管家的头上。 ——有空间法术的修士从旁协助,让渡星河不必烦恼如何近敌人的身。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的皮剥下来……” 黑雾飞速扩展开来,所过之处,连灵气都要被吞噬殆尽。 管家试图通过狂乱汲取灵气的行为来压制毒素,可它就像破了个大洞的气球,无论怎么往里面灌入气体,也无法阻止它迅速瘪陷下去,身躯融化,扭曲,连声音都变得嘶哑模糊。 毒和罗盘极大地限制了它的行动。 金丹以上的对决不看剑式拳法这种凡人差距,抬手便是必杀,云永逸和管家接近同阶,才能限制它的行动。 可也仅仅是限制。 近身作战的,还是渡星河。 想杀她的妖邪已濒临崩溃,在那内陷融化的身躯中,渡星河看到了一本书。 不是内丹? 还是说,它的内丹形状就是一本书? 在使出全力和毒素里应外合将它击杀的同时,渡星河悄悄地将那本书收入了储物戒之中。 第149章 土匪头子 有队友在暗处打策应,让渡星河能够近管家的身之余,避开了多次致命伤。 丰富的死斗经验让她能在千钧一发之中,判断哪些攻击能硬吃下来,哪些必须要躲开。多番取舍之下,看似血流成河,其实也就受了点皮内伤。 只是一时半会有点起不来。 周围被切割开的空间逐渐融合,风重新开始流动。云永逸从视野最广,也最能隐藏自己身影的方位走出来,目光锁定倒在血泊里的女修。 他表情沉重,正想为她敛尸,那一袭破破烂烂的血衣忽然原地弹射爬了起来,把他吓一大跳:“你没死!?” “修士哪有这么容易死。” 渡星河将蛊蝎放出来,让它大快朵颐之余回收毒素。 “既然你没死,那把药吃了吧,” 云永逸心情复杂地向她递去一瓶丹药:“还要进内院,少了只手行动不方便。” 渡星河将丹药昧下,吞服自己炼制的生骨丹。 紧接着,一张符纸便摁在了她的额上。 云永逸:“加快伤口愈合的。” 这符纸一贴,原本疯长的血肉长得更快了。 片刻,渡星河嘶的一声:“你这符……” “怎么了?我画的符从不会出错。” 云永逸绷着脸,似乎她只要质疑一句,他就要气乎乎地将符夺回去了。 “不是,是效果太好了,”渡星河用雪名在右腹靠下的地方切开一道口子,从中操作一番:“让我之前切掉的阑尾重新长了出来。” “……” 云永逸语塞。 新长出来的手没有伤痕,苍白中隐隐透着粉红,以腕骨为界线,分开了两层颜色。 “它居然真被你杀死了?” 云永逸看向地上几乎只剩下一层皮的管家,心中惊讶到了极点。 不同强度的秘境都有境界上限。 例如金丹高手会被荧级秘境拒之门外,能够轻易杀死遗府管家的修士亦进不来炬级秘境。留阳池存在已久,管家能一直震慑来者,它的实力是用不少修士的殒落验证过,所以之前进入秘境的修士大多选择避战,只借这里的灵气风水修炼,取走一些灵草和宝贝,不与它起正面冲突。 云永逸他是第二次进入留阳池,不仅从前辈那儿得到过经验提醒,自己也对此地较为熟悉,才有了想要击杀管家的念头。 可要是办不到,他也有绕开管家,进入内院的方法。 这个女修比他想象中更强。 云永逸正要伸手去翻找管家的尸体,旁边便冷不丁地响起她的声音:“我劝你最好不要碰。” “我知道你以身犯险的贡献比我大,但是……” 云永逸面沉如水。 “上面有毒,” 渡星河平静地补充了一句:“而我没配对应的解毒丹。” 主要凸出一个管杀不管埋。 云永逸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好歹是老实下来了。 他在旁边嘟哝着自己也有付出—— 在战斗中用罗盘施展空间法术牵制管家,替渡星河从黑蛇与雾的围杀中开辟出一条生路,都不是普通金丹能办到的事儿,他是没受伤,灵力却损耗了大半,现在就连叫他再现画一张符,他都做不到。 他讲完,渡星河只嗯了一声:“我知道。” 听得云永逸有点气馁,心道这人果然不好相处。 渡星河反复张开收拢五指,确保手掌里的神经完全长好,并且连接在正确的地方上之后,才起身去拆解自己的战利品。 其中最值钱的自然是它的妖丹。 和妖兽修炼出来的内丹不同,它更像邪崇聚集而成之物,置于光下细看,透出一阵混沌的黑雾。从黑雾中,不断涌出类似幼体蚂蟥之物,坠落到地上后没一会儿就融化成一捧烟雾散去。 渡星河:“这是什么品种的妖邪?” 听到她的话,云永逸意外地看她一眼。 在他眼中,她是富有家学渊源的修仙世家千金,怎会如此缺少常识。 云永逸做梦也想不到,这位让五行宗奉若上宾,当姑奶奶敬着的女修,顶多算个到处流窜的闲散人士,压根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来头,更是时常欠奉对修仙界的常识,少顷,他明白过来,便说:“你不必考验我,我也看出来这是留阳池的根之一了。” 渡星河不吱声,假装自己早就知道。 云永逸叹气,接着说: “根是支撑秘境能量的寄体,日积月累的灵气凝聚下,根便会越发强大。不过能够自由行动的根不多,大多被秘境本身保护在不易被翻找到的隐密处。” 如果将留阳池秘境想象成一棵树,管家便是深埋于地底的根部之一。 管家被杀,秘境的力量也被削弱了些许。 “这么说,管家和那些杂役一样,会再生?” “会,但不会那么快。” 就云永逸说话的功夫,渡星河已经提着剑把管家拆完了。炬级秘境的根,拆解下来每样都是在外面被趋之若骛的稀有宝贝,只是…… 渡星河瞅他一眼:“你真的只要它的丹?” “它剩下的部份都是从被杀的修士身上拆下来的,我们取走未免有点儿……” 云永逸过不去心里那关:“这丹足够珍贵,我们符修也用得上。这次是你冒的险更多,你把它的丹分给我,我再补你点东西吧。” 说罢,他当真再掏出灵石来填补差价。 渡星河自然不会与他客气,将剩下的尽数收入储物戒中。 即使她用不上,还有沧衡子和融羽真人呢。 二人击杀了管家后,周围原本低头干着自己事儿的杂役纷纷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薄薄一片的摊在地上。 远远看去,仿佛是谁在晾衣服。 渡星河:“外院既然已经无人看守……” “那正好安心修炼。” 云永逸刚说完,渡星河就补充了下半句:“那我们正好去搜刮一番。” 云永逸:“……” 她真的是神秘修仙世家的千金,而不是土匪寨头子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扔下一句各自行动便翩然离去,不带走半片云彩,只留下一地的血腥气。 第150章 《留阳洞府契身书》 渡星河绕到一处厢房中。 两把一长一短的剑绕在她身边,当架构起一个简单的剑阵助她隔绝外界的窥视后,她才将管家胸腔内藏的那本书从储物戒里拿出来。 能够被一个妖邪珍而重之地敛藏在要害之中的,会是什么东西? 剑灵:“反正不像是什么正派东西。” 剑灵:“刚才你自断一掌把管家毒死的时候,那厮已经觉得你不像正派修士了。” “是正或邪,端看你如何使用罢了。” 渡星河泰然自若。 剑灵回忆了一下此人的修行经历,点评:“也是,你身斜不怕影子正。加把劲再开一本绝世邪功出来,咱俩能否在修仙界遗臭万年就看这一把了。” 它自觉自己这点评十分到位,却良久没听到自家主人的回应。 轻剑微微往前倾,靠近她的脸颊。 “干吗?” 渡星河两指夹住剑身,止住它往前之势。 “到底开到了什么书?” “……不知道,”渡星河静了静:“看不懂上面的字。” 这本书的质地柔轫细软,并不是传统纸张的质感,却又不是由任何一种动物的皮制成,上面书写的字样弯弯曲曲,定睛细看,便有头晕目眩之感。 想来是这本书的历史悠久,当时用的文字和如今流通的并不一致。 渡星河便因此吃了文化不够的亏。 剑灵幸灾乐祸:“哈哈,你也有当文盲的一天……等等,你干吗?” 它笑没一会儿,就看见渡星河将指腹从它身上一抹,割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滴在上面,迅速被纸张所吸收,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仿佛那滴下去的血被喝得一干二净。 “在秘境里放了多年的老物件,兴许能够滴血认主呢?” 渡星河淡淡地说道。 她分明从这物件里感受到了不一般的灵气,可将薄皮书翻开来,里面也是一行又一行看不懂的文字:“还是看不明白啊。” 说罢,渡星河凝脂一样的手臂上荡开层层涟漪,凝麟仰起兽首,呼出的吐息里燃起了一小簇的火焰: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麒麟乃瑞兽,自带辟邪正气,吐出来的焰息更有净化和慑鬼奇效。 渡星河赌的,便是这玩意真有灵智,听得懂她的话。 要是听不懂…… 反正是从妖邪身上白薅来的,如果不能被她使用,那烧了就烧了,并不可惜。 【妈妈从哪弄来的东西?噫,一股腐臭味。】 凝麟凑近过去闻了闻后,鼻子翕动。 渡星河:“烧了。” 听到母亲发话,凝麟毫不犹豫地张开嘴,蓄出一个耀目金乌。 其焰光之盛,将渡星河的半张脸融入一片炽白之中,她的发梢和书页亦被烤得微微卷曲起来。 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原本弯弯曲曲,难以辨认的文字,突然有了自主意识似的扭动起来。 凝麟口中的白焰正要喷薄而出,却被母亲的心音遏止住。 【嘎?】 它慌慌张张地合上嘴巴。 少顷,听得咕噜一声,好不容易才将那团到了嘴边的小太阳咽回吐子里。 凝麟幽怨地瞅了瞅母亲,便钻回手臂之中。 在生死威胁之间,薄皮书上的字很快重新组合成了平云大陆上的通用文字——行文语气还是文绉绉的,带有许多生涩冷辟的字眼,但起码是能看懂了。 《留阳洞府契身书》 陈方千,为独子补缺,自愿出卖与邵仙师名下为奴,得财礼银五两正。住居留阳洞府洒扫杂役。 徐牛,同妻张氏,自愿出卖与邵仙师名下为奴,得财礼银八两正。 …… 渡星洒唰唰地翻了数十页,都是府中下人的卖身契。 按照凡间律例,卖身奴的子女都是主家的财产,可若是无儿无女,自然身死债消,甭管肉身葬在何处,灵魂总是自由的。 可若是签了这邵仙师的卖身契,却死后也不得安宁。 契身书上列明在留阳府中的起居规矩,若有违反,邵仙师乃修道之人,心慈手软,不舍得打下人,只把役期增加便是。 可卖身契本来就是将自己的一辈子卖了出去,能为几两银子把自己卖出去的,本身早就食不果腹了,图的是主人能够吃喝住全包。攒出赎身的钱?想也没想过,能不挨打,光长那摸不着的役期,他们都念叨主家仁慈。 惩罚形同虚设,那苛刻到几乎逼着人天天犯错的规矩便无人在意了。 在日积月累之下,役期被叠加到一个望不到头的漫长数字。 起初,没人把这增加的役期当回事。 直至病死的杂役在床上又睁开了眼。 《留阳洞府契身书》后面纪录了一些杂役发现自己死不掉后的反应。 他们慌张地找管事反映,却被逐一糊弄了过去——什么尸斑?干重活磕碰有瘀青多正常。丈夫抱起来凉凉的,比平常硬挺,那不是天大好事吗?大热天的图凉快还不好啊?杂役的脑子越来越迟钝,渐渐过上了这种不想死,但也活不好的状态。 不管如何,这总算是一种长生吧? 即使每日干苦役,只剩下空荡荡一张皮,好赖没死。 “扯两张纸就能驱使纸人为自己办好的事,何苦拘着人家的魂,不许它们再入轮回?” 渡星河看完,只觉费解。 高魔跟高科世界都奔着解放人手去,前者魔法仙术,后者人工智能。 想让院子里保持纤尘不染,结丹修士都能轻松做到。 搞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可谓损人不利己。 剑灵却道没这么简单。 “这本契身书是个能拘魂的法宝,一开始用凡人的命滋养,后面就该用修士的了。你且看看后边儿。” 翻得越往后,纸越沉重。 果然纪录了一些修士的名字,其中一个名字还有点眼熟。 “云永恕?” 渡星河的手磨娑在纸上,心中一动。 同一时间,也想趁此机会在外院里探索一番的云永逸却在心灵感应中听到了来自兄长惊慌失措之中,带着三分怒气七分窘迫的喊叫: 【谁……谁把我的身份改了!谁!】 云永恕名字旁边,内院掌事那一行被涂抹掉,渡星河直接用头发蘸血书写—— 司礼监小恕子。 第151章 《留阳府登仙宴图》 看渡星河秀发一挥,就契身书上的身份改掉,剑灵好奇: “司礼监是什么?” “是能吃皇粮的地方,平民男子吃不上饭除了卖身给富贵人家为奴的另一个选择。” 剑灵知道吃皇粮的意思。 可能吃上皇粮的男子,哪个不是高门大户,哪里轮得到吃不上饭的百姓? 渡星河心不在焉地在上面又改了两笔,回答自家剑灵的疑惑:“只要和自己的二弟断绝兄弟关系,就能进司礼监了。” 剑灵似懂非懂,只当是服从性测试的一种。 毕竟修仙界中亦不乏一些断六亲的心性试炼。 越是小宗门,越爱搞些反人性的测试,涉世未深的弟子一听,果然修仙者能做凡人做不了的事,不付出点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何以觅长生?沉没成本砸下去,再要求断六亲——没有回头路,果真能一门心思修炼,再不问凡尘事,在宗门灵田里当一个专心打理农田的外门弟子。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人的身份改掉?” 府中被拘着在秘境中劳作多年的杂役虽曾犯过杀孽,可说到底不过是受府中主人的遗志所驱使,并非个人意志使然,渡星河想把它们全解放了,再把此契身书作为法器为己所用。 可是…… 渡星河:“役期未满,不得释放,但它们现在是属于我的了。” 契身书才刚归她,依从性不深。 好在她还有个偶尔能帮上忙的系统——家丁杂役乃至侍卫和后妃关系太浅,难以控制,而太监和宫女作为一个源远流长的古老职业,则能理直气壮地将之划入嫔妃的管理。 轻松数笔,秘境里的伥皮和妖邪就获得了编制。 女的方便,被划分为宫女和嬷嬷。 男性则先是实现身体结构上的转型,才转变为公公。 “咦?” 渡星河闭了闭眼,感受从内院方向传来的灵力波动。 外院一张张瘫在地上的皮鼓胀起来,重新获得人形。哪怕已经没了恐怖管家的监督,女杂役仍然下意识地继续干着原来的活儿,男杂役则是焦躁不安地寻找起了新主子的身影。 有契身书的连结,很快就有面目模糊的杂役找上了渡星河所在的厢房里。 为首的就是看门老汉。 它们嘴巴一张一合,这回渡星河不用假借他人皮囊就能听得懂他们的话了。 翻译一下,便是从地上鼓起来后,纷纷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一块儿。 渡星河淡淡扫一眼:“凡事皆有代价。” “小的都懂,就是代价必然得是命根子么?” 都说只是区区二两肉,有伥皮哈腰跟她打商量:“新主子您就发发善心,就不能用其他地方的二两肉做代价么?便是头颅也愿意啊!反正咱们没头也活得成。” 其他伥皮纷纷附和。 可见对男人来说,甭管生前死后,小头都凌驾于大头之上。 听见新主子说没得商量之后,它们才满怀失落地低下了头,又问道:“那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在这之前,它们都是日复一日,永无止境地重复着没有意义的劳动。 稍作休息,被管家发现,便会被虐杀再重生。 渡星河让它取来纸墨,心随意动,墨汁落到纸上,自动写出一行又一行工整的文字,罗列出宫女太监每日要做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邀请宫女对食被拒、互相赂贿以及拜干爹干祖宗干儿子…… “主子,” 有一个伥皮弱弱地举起手:“请问要怎么勾引皇上?谁是皇上?” “皇帝暂时还不在这儿,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在我跟前晃就行,这活做好了有赏。” 伥皮虽是妖邪之物,一样能修炼。 渡星河只略施九牛一毛的灵力,就够它们受用不尽。听到有赏,伥皮的热情立刻高涨了起来,太监伥皮听罢一急:“难道我们就不能勾引皇上么?求主子一视同仁。” 它们太想上进了。 渡星河觉得有理,准了。 她又吩咐下去,问这外院里可有什么宝贝?内院又是什么情况? 从管家被围殴时无人相助可见,伥皮是有自主意识的,且只重视自我利益,它们并不在乎外院里的资源落到谁手上,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得到好处,会不会挨削。 “主子,您这边请。” 于是,在云永逸小心翼翼地探索外院的时候,渡星河已经由本地妖邪带路,巴不得把外院的一层皮都刮下来。 当约定的时辰来到,两人集合在院子里,他见到不染纤尘的渡星河迎面朝自己走来,纳闷道:“你就待在厢房里?我刚才就险些儿被一只墙鬼拉进缝隙之中,你倒好,一点事没有。” 渡星河:“我很能打,它们都打不过我。” 这一点,云永逸是信的。 他顿住,想起哥哥最关切的那本法宝,便问:“对了,你可有见到一本书?” 渡星河手中的剑抖动了一下。 这点动静没逃过云永逸的眼,他垂目:“你的剑……” 渡星河拍了拍剑鞘,让剑灵老实点:“什么书,谁入秘境是找书的?还是说你们五行宗的功法秘籍就在这里边?那要真见到书,我就拿给你看看。” 云永逸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反问她:“你不问我要找的书上有什么特征,就答应下来?” “我是文盲,问了也是白问,见到本子带到你面前给你瞧瞧得了。” 渡星河语气平淡得过分,云永逸一时之间竟分不出来这是真话假话。 她对不太处得来的人就这已读乱回的态度。 【别和她多废话,将她带进内院,我一验便知真伪。】 云永逸的脑海里响起兄长嘶哑的声音。 他犹豫片刻,想问哥哥到底要对这剑修做什么,哥哥却没再回应他了。 好在,渡星河对他的提议并无意见。 从外院到内院,只须穿过一道长廊,拐角处郁郁葱葱,墨绿色的叶子组成了一面墙,浓郁的绿意几乎要将人摄进去。 “嗯?” 金丹修士对危险的第六感特别敏锐,只瞥了一眼,渡星河就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墙壁装饰着一幅名为《留阳府登仙宴图》的绢本设色长卷,全卷分为六段,每一段都描画着宴中不同时间节点的景像,从迎客落座,到宴会结束,宾客们逐一离去的场景,都被记录了下来。 渡星河的目光落到最后一幅画上。 宴会进行到尾声,舞伎和乐姬放下了手上乐器,客人也纷纷起身,在一道门前排列成队,面上洋溢着欢笑,排在最前面的那位客人一只右脚迈过门槛,还回过头来向诸位告别,画师将他努力掩藏得意的微妙神色描摹得非常细致,令观赏此画的人一眼便明白到,能够第一个迈过那道门,是极荣耀的天大好事。 “怎么还不走?” 云永逸在前面唤她。 第152章 入画 渡星河跟了上去。 这条长廊看着不远,约二十米的长度,可在踏上地砖的那一刻,前方却像被延长了些。 她闭了闭眼,剑灵曾说她有一双紫极慧瞳,世间鲜有掩眼法能欺骗得了她的眼睛,这条路是切切实实地被拉长了。 “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 云永逸反问她,语气有些怀疑:“你要是害怕了,也没有在这儿停下的道理。” 渡星河微微蹙眉,往前走两步,再次转头看向墙上的绢画。 原本正聚精会神地倾听琵琶演奏的宾客不知何时扭头望向了她,每个人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笑。这种惊悚游戏里时常出现的变化,却因为他们笑里的愉快情绪而被抹平了惊悚感。 一个身穿红袍的歌姬甚至倾前上身,向渡星河伸出手来,作邀请之意。 在渡星河与他们对上目光之后,若有似无的乐声便在耳畔响起,一种奇异的、欢快的气氛包裹住了她,原本黯淡的色彩也变得鲜活起来。 画活了。 剑灵刚感到不妙,自家主人就欣然搭上了歌姬白腻的柔荑,被对方牵进了画里去。 ——拥有紫极慧瞳的修士天生适合修炼丹道和炼器,可他们同时也极容易在秘境和瘴气横生之地被妖邪勾引过去,毕竟能够察觉到,注视得到,此举本身就会吸引那些游离在现世边缘的存在。 …… 被牵入画中的瞬间,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热闹的光景,有男子站在红漆羯鼓旁,两手敲鼓,舞姬翩然起舞,每人看见渡星河都是一副笑脸儿,没问她从哪儿来的,端着杯盘的侍女向她行礼,酒杯里荡漾着蜜色的光,阵阵酒香混着女子的脂粉香气飘过鼻端,令人心猿意马。 “既然来了,就落座吧。” 被宾客簇拥在中间的男子远远向她拱了拱手,渡星河正要走过去,就被一侍者拦住,一脸恭敬地请求她卸下武器,并承诺会妥善保管。 还没等渡星河拒绝,主家便看出她的不愿,主动道:“客人不愿便不要强求,来,我这儿正好有空位。” 宾客坐得满满当当的,只有主家身边有个空位,仿佛是独留给她的一样。 渡星河面色不变,迈步走了过去。 剑气盈身,隔绝了周围的脂粉和酒食香气,她大步流星所走过之处,空气都凛烈三分。 渡星河:“我没有请帖。” “来者便是客,何必拘泥于请帖。来,请坐。” 主家是个面目俊朗的中年修士,蓄着美须,眉眼却很年轻。他亲自替渡星河斟了酒,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杯立刻见了底。 一来是修仙界少有能把她毒倒的酒水。 二来是眼前修士有着充沛到满盈出来的生命力,非笔墨描画出来的纸上人能有,她怀疑他要动手杀她,根本不必先下毒,多此一举。 ……她周详的思虑,落在剑灵眼中,就是自家孩子实在彪悍,来了就干,绝不碗底养鱼。 “姑娘倒是难得的痛快人。”他笑说。 见渡星河手中的杯见了底,旁边的侍女倾身为她斟满。 蜜色的酒水映着夜色,一弯月悬在杯中。 周围载歌载舞,食物吃完了立刻有侍者撤下,眨眼间就换上满满当当的新碟子。渡星河自穿越到修仙大陆后就没过过几天享乐的逍遥日子,闭眼间恍然,活像回到了以往在宫廷时的岁月,一时之间有些发怔。 剑灵想提醒她,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原本锋锐的剑刃被一滩黑色液体所缠绕,动弹不得。 饶是它文化不高,也认出来了是墨汁。 可恶…… “今晚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她问中年修士。 对方乐了:“我们修仙之人,除了得道成仙,还有其他值得庆祝的事吗?” 他大笑时,周围的宾客也被他带得笑起来:“世人求飞升成仙,你可知飞升到何处?” 这可问住渡星河了。 别说飞升到何处,就是接近飞升境界的修士……数她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应苍帝一个,此等秘辛,还真得有家学渊源的修仙世家才知道,寻常修士,只能模糊地想象出一个有天兵天将的天界。 不等渡星河回答,他就接着斩钉截铁地说:“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渡星河自然听过这句家传户晓的诗句,但白玉京的说法得追溯到《葛洪枕中记》,其中说到元始天王就住在上天的中心,其名曰玉京山,有八十一万条天路,通八十一万山岳洞室。 对其真实性,渡星河暂时存疑。 起码在平云大陆上,就不流行飞升到白玉京的说法。 “飞升到白玉京就可以成仙,可是古今往来,能修到大乘期的又有几人?然后我就想到了,我们只要找到白玉京的门不就行了?” 谈论起自己的成仙大计时,中年修士眼里闪现出疯狂的光,亮得灼人。 渡星河听到这里,已经断定对方是个癫佬。 但她还是很好奇地垂询:“那要怎么找到白玉京的门,又将它打开?是要杀很多人吗?” 一般来说都是这个套路。 反派以为杀很多人就能够召唤出真理之门,然后完成他的心愿。 不料中年修士向她投来轻蔑目光:“人命价值几何?” 言下之意,便是再多人命也不配。 又反过来问她是不是听了一些邪修的谗言信以为真,以为去宰杀一些凡人,就能提升修为:“你可别信这些邪道歪门,凡人哪有这用处呢。” 竟是给她科普反诈来了。 渡星河颔首:“你说得有理,凡人的命不够资格,那要用什么来打开白玉京的门?修士的命么?” 中年修士先是面露诧色,随即在看见她腰间的佩剑时想起了什么,了然道:“才诧异阁下为何一开尊口就是打打杀杀,原来是剑修,那怪不得。我们不是这样的修士,这等杀伤人命的事,就不要在宴会上提了。” 渡星河:…… “不好意思。” 她道歉 如果不是被带有怪异力量的墨汁牵制住,剑灵此刻真的很想大笑三声,直呼知音。 中年修士面色稍缓,他自言是一名器修,自从知道白玉京门的存在之后,就想将那道门炼出来。 “你可能觉得很奇怪,但既然剑修能以一剑求道,器修为什么不能亲自把成仙的阶梯炼出来?”他面容有些亢奋:“李十阳的金丹,就是他自己用丹炉炼出来的呢!” 李十阳,丹道响当当的祖师爷级别人物,尊号还真道人。 渡星河在跟融羽真人修行丹道时,就曾耳闻过其威名,只是并不知此事,她若有所思:“用丹炉炼出金丹,未免太骇人听闻了点。” “你能有五颗金丹,别人用丹炉将金丹炼出来,又有什么不可行的?” 渡星河瞳孔微缩。 她没去问对方为何知道,只反问:“所以呢,你辛苦把白玉京的门炼出来,为何不独享,而是邀请了这么多人一起?” 总不能是二人同行,一人免费吧。 或者是给天界拉人头,他是中介负责抽成。 “我已经把门炼出来了,门后的灵气……我这么跟你说吧,和它相比,即使是秘境里的灵气,也只能称得上是贫瘠。在白玉京生活,不必苦修,每日一呼一吸,修为自长。” “飞升的好处自不必提,但飞升之后呢?” 据他所说,正儿八经飞升上去的仙人肯定看不上他,不随手灭了他就算好的,他想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到白玉京,潜伏起来借助那边的浓郁灵气修炼,互相帮助。 这“福利”本该是给同门的,但中年修士的愿望被同门视为离经叛道的异想天开,又因为一些误会,将他逐出宗门,他成了孤家寡人后,便决定自立门户追求理想。 “我们今日集合在这里,就是为了打开白玉京的门!” 中年修士站起来,举杯。 其他宾客纷纷附和。 第153章 成仙? 把两人的对话听在耳内的剑灵急疯了,生怕渡星河被蛊惑。 矿灵生性使然,并不认可这等狂想。 偏偏渡星河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自己能用宫斗系统修仙,别人凭什么不能用丹炉将金丹炼出来?就许她一个人开外挂呗,当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前辈可否告知我您是谁?” 中年修士微微一笑,直接告知她:“吾名觌鼗曩,师从五行宗宗主纪求涯……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是留阳府的洞主。” 渡星河一怔。 他整句话她都听懂了,唯独提到名字时,声音仿佛经过特殊处理,成为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怪异旋律,不是她认知之中任何一种语言,就像把一束铁丝揉成一团后,用力磨擦金属发出的声音。她在脑海里反复琢磨这三个字,就在即将把铁丝团解开时,脑海便传来针刺般疼痛,三个字被放大百倍后轰鸣炸开,眼冒金星—— 踏入金丹境后,渡星河的五感强度已非常人。 连她都目眩神迷的音量,换作筑基修士,早已七窍流血。而她越是努力想分辨,想认知对方的名字,疼痛就越剧烈,使她不得不放弃辨认的念头,随即回忆了一下五行宗宗主的名字。 纪求涯肯定不是这一届的宗主。 “你知道了我的名字,现在预备怎么称呼我?” 中年修士笑眯眯地问。 他语气平和友善,却透着一丝冷意。 只是冷不到两秒,这女修的手就搭他肩膀上了:“相逢即是有缘,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 中年修士:“……” “大哥我先干了,您随意。” 不让他有接话机会,渡星河举杯又饮尽。 “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大哥了?” “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要一起去白玉京吗?以后我就给你打下手,大哥说往左我绝不往右,您杀人我放火,你奸……” 后半句话太过卑鄙下流,中年修士满脸通红地制止了她说下去:“修行之人怎能满嘴污言秽语。” 偏生她无辜地扬眸看他:“大哥您想啥呢?您要杀的肯定不是好人,诛邪戮恶我等义不容辞,要是奸淫妇女之事,我定要规劝大哥,不能让大哥行差踏错坏了修行。” 中年修士皱眉:“那掳掠的事呢?” “掳掠的话,那大哥分我点。” “……” 剑鞘中的剑灵突然不是很想挣扎了。 它主人能是什么好人啊。 随着两人的交谈,宴会的丝竹声渐缓,酒过三巡,宴间小憩。侍女拉开床帖,将红烛点燃,供玩乐累了的宾客能够躺下歇一会儿,也能遮窗夜饮。 渡星河发现,除了轻微的诡异之处外,中年修士与寻常人无异——她要是愿意的话,很容易在交谈上讨人喜欢,三言两语就说得他面上露出笑色来。 而她一边倾听,一边观察周围的状况。 很快地,她就发现周围来来往往的侍从,都和府中伥皮杂役有着相同面孔。 恐怕这位中年修士,就是契身书的前任主人。 唯独是他身边一个忙前忙后的跑腿,却不是侍从打扮,反而穿着料子上好,剪裁十分合身的青衣道袍。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这位是大哥的弟子么?穿着和别人不同些。” “他?我说过不要他,但他硬要留在这里,我就让他干点活儿罢了。” 提及那位青袍跟班,中年修士面上露出些许烦闷。 渡星河好奇:“你我不过初次见面,连我都能留下来,为什么他不行?” 中年修士叹口气,惋惜: “我以前在五行宗,结识得最多的就是符修,即使我被逐出宗门,愿意相信我,投奔我的同门还是不少……我真不缺符修了,倒是很需要像你这样的有天赋的剑修。” 听到这话,那青袍跟班抬起头,望向渡星河的目光满是怨恨。 就好像,她夺走了他的机缘似的。 却见渡星河回过头来,长眸如刀,刺得他生疼。 正当他以为她在瞪他时,她薄唇微扬,笑容里一半小人得志,一半幸灾乐祸:“符修是真用不着那么多,大哥您也是真有眼光,日后在白玉京我就给您当护院打手。” 渡星河说完,眼尾瞥了那青袍道人一眼。 那模样,那神态,说有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纵然不知个中原由,对于旁人予她的恶意,她都不吝于直接还回去。 好记性得用在修炼上,小仇当场就报了。 青袍道人的年纪资历明显比她高些,没想到有这么不讲究的后生,险些一口老血梗在喉间。渡星河多欣赏了两眼他的窘态,却在他的面孔上看出了些名堂。 这青袍道人的相貌,长得有几分熟悉,渡星河依稀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他有何稀奇之处,值得你一直看他?”中年修士问。 “只是看他不大服气的样子,” 渡星河随便找了个理由:“想必是对大哥你心怀怨怼,此等心胸狭窄之人,即使大哥破例将他带上同行,他也是假意迎合,日后寻机报复。” 即使是随口就来的理由,仍不忘坑他一把。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分明是心思不纯要离间我和尊者。” 青袍道人目眦欲裂。 渡星河还是没想起来他到底长得像肖似谁,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 就在她转开脸的刹那,冰锥挟带着电光向她袭来。 当! 伴随着极其尖锐的摩擦声,冰锥被重剑剑鞘挡下,闪电则被消弭于无影之中。 渡星河刚要拔剑迎战,便见到出手伤人的青袍道人反而瘫在地上,死狗一样直喘粗气,汗出如浆。转眼之间,大片的黑色就渗透了他苍青色的道袍,成千上万的毛孔在同一时间往外喷涌石油,像谁吐了一口痰把路过的蚂蚁粘附在了地面上,不得动弹。 “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不要坏了规矩。” 随着中年修士平淡的一句话,周围的乐声骤然停止,静得连风声也听不见。 毕竟,画像之中,又怎会有风呢? “你手里又为什么拿着剑?” 中年修士又转过来问她。 这话刚问出,周围所有的侍从和宾客同时转过身来。 他们的脸也变了,从一张张鲜活的祥和的脸庞,变成了由工笔描摹出的面孔,身上色彩鲜艳的柔软衣裳也变成了纸扎出的皱褶! 渡星河猜测,不能动手起冲突是画中世界的规矩。 周围静得可怕。 渡星河再次笑了:“作为一名剑修,我拿着剑想表演剑舞作为宴会的余兴节目,也很合理吧。” 地上趴着的青袍道人闻言又呕出一口血。 “剑舞?”中年修士面目又恢复了正常:“吾正愿一观。” 毕竟前世都在宫廷里求生,渡星河什么舞蹈都会,且都跳得不差。 剑舞正是其中一样很拿得出手的。 乐声再起,随着渡星河的剑舞跳完,那一张张的面孔又变回了正常状态。 “跳得很好。” 中年修士轻轻鼓掌,话里是纯然的赞赏。 其他宾客附和,无人再理会地上的青袍道人。 他掐指一算,露出欣喜之色:“时辰到,门要开了,诸位请随我来。” 渡星河自然也跟了上去。 “带……带上我……” 袍角被扯了一下,渡星河瞥向地上,是被那滩黑色粘稠物困在地面上的青袍道人伸出手来,试图向她求救,哪里还有刚才一言不合就用符咒偷袭她的威风? 渡星河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抬起脚面不改色地踩住他的手。 “怎么停住了?” 有宾客回头。 渡星河哈哈一笑:“走路没看路,好像踩到狗屎了。” “狗屎?” 那人迟疑地往她脚下望,分明见到一只大手被踏在鞋履底下。 “不要紧,我马上就来。” 渡星河鞋尖碾了碾,听到骨折的声音后才迈步往前走。 看到她跟上了大部队,那人便没再追究。 独留青袍道人在地上几乎背过气去。 “贱人……你、你不得好死……” …… “飞升飞升,平云大陆都被这两个字蒙蔽了,往天上去,便是更好的去处么?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使用飞行法器,都能径直往上飞。上天对凡人来说是难事,对我们修士而言,天空早不是什么神秘的存在。” 中年修士正一边走,一边与众人说道。 “可笑凡人拜入宗门炼气筑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想御剑飞行。我在五行宗研究遁地法术……” 据他所说,通往白玉京的四道门,都有了不得的天界高手看守。而他则是想透过炼器,在天界开后门…… “所以我炼出来的那道门,要小一些,偏一点。” 中年修士加快了步伐,来到留阳府的内院深处。 渡星河在现实还没进过内院,就在画布之中先一窥内里了。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到处是散发着奇妙气味的异象。 屋檐扭曲,纸窗背后是细长的人影高声谈笑,渡星河光是投放注意力去听了一会,胃便翻涌不断,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回中年修士身上。 她转头,看见那屋檐变成了大腹便便的肚子,快要垂落到一个宾客的头上,终是忍不住问:“你头上没感觉的吗?” “什么感觉?” 宾客反问,还顺着她的视线往上抓了一把。 他的手指陷在柔软的屋檐里,又迅速被弹开:“啥也没有啊。” 宾客疑惑。 渡星河不语,难道只有她看到了这内院的一室怪象? “诸位!” 中年修士的一声高呼,打断了宾客想追问渡星河的话头。 “这就是我炼制出来,能通往白玉京的第五道门。” 在画布上看,他们排队进入的那道门还是很气派的。 但中年修士面前的门,说是门都有点抬举它。 顶多算狗洞。 他想的是走捷径,钻天界的漏洞,不经东、南、西、北四大门到白玉京,可不就得钻狗洞么?众人对此倒没有异议,挣脱了那粘稠液体,一崴一崴地跟上来的青袍道人甚至在望向那道狗洞门时,双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 唯独渡星河瞳孔紧缩,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没看到门。 悬在水池上方,被中年修士自豪地介绍着的,分明是一团难以名状的凝胶状物质,它浑身呈现一种脉脉流动的肉灰色,有时肉色的部份多些,有时又灰得几乎成了一团石膏。 它的表面有一双黑圆的眼,紫红色的嘴巴也翕动着。 它的模样,令渡星河想起被评选为世界最丑动物的水滴鱼,全身没有任何骨头和肌肉供它支撑起像样的形状,只能由松垮的皮肤包裹住凝胶般的软肉。 听说水滴鱼本身并不如此丑陋。 只是长年生活在深海的水滴鱼被骤然带到水面,周围的压力变化让它的身躯迅速膨胀,膨胀,在极度的痛苦之下,变得面目全非,丑陋无比。 都说仙凡有别。 那对凡人,乃至普通修士来说,天界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的存在? 渡星河还沉浸在“这玩意也能叫门?”的震惊中,中年修士已经身先示卒,要第一个进门了。 “不拿别人先试试吗?”渡星河惊讶。 中年修士忌惮地看她一眼:“我辛苦炼制出来的门,当然是我先登阶成仙,你莫要急,一个一个来。” 渡星河没急,她只是觉得这人太敞亮了。 她要是自己尝试炒一道新菜,例如苦瓜炒凤梨之类的,哪怕相信它应该也许多半是好吃的,也会先把参水逮过来试菜,试完确定是人能吃的,好吃的,才会放进自己嘴巴里。 这二话不说迈步先进的气魄,敞亮! 不知何时,那缠绕在剑鞘内的墨汁散去,剑灵终于能发出声音:【你还不走吗?周围的气氛太不对劲了!】 渡星河:【我太好奇,太想看他要怎么用这坨玩意进门了。】 【这有什么好奇的?】剑灵疑惑:【那道门是小了点,矮着身子,曲着背也能进去。】 渡星河盯着那坨水滴鱼片刻,觉得剑灵作为一把剑,对门的定义还是太宽容了。 这坨水滴鱼往前蠕动着,不断发出忍受疼痛般的哀嚎。 中年修士却似是对这视而不见,伸手扣住了它的脑门,五指陷入软肉里,胶质的肉从他指缝溢出来,便它惨叫得更大声了。 “开门!” 他大喝一声,掰开了水滴鱼的嘴巴。 说是嘴巴,里面也没长牙,口腔中的景像被中年修士宽阔的背遮得严严实实,渡星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吃瓜位置,立刻被其他急着成仙的宾客误会她要插队,将她推回原位。 有按捺不住的宾客大声问:“尊者,门后天界的风景如何?” “也说来给我们听听吧!” “都别急!” 中年修士喘起粗气来,声线透着兴奋:“我见到天上的仙人在办宴会,他们手中的灵桃饱含灵气,只要吃上一口,就能暴涨万年修为!” “万年?会不会太夸张了。” 中年修士反驳:“天上仙人寿无止境,区区万年算得了什么?” 他矮下身子,就要钻过去。 放眼古今千年,无论在任何小说古籍,乃至影视作品中,得道飞升都是何等风光炫酷的一件事,偏偏这修士却跟钻狗洞一样,要猫着腰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天界。 成仙,成仙! 说时迟那时快,一崴一崴地跟在后面的青袍道士忽然爆发出强大的灵力,竟是押上了渡星河看不懂的精贵法宝,又燃烧心头精血,冲到了中年修士的身侧,将他一把推开,连滚带爬地扎进了水滴鱼的嘴巴里! 青袍修士冲得太猛,一下给它扁桃体都撞出脑震荡。 渡星河居然从一坨不可名状之胶的表情中,品出了“好想吐”的意思。 只是被催过吐的都晓得,吐出来之前会有一个近似吞咽的抽搐。 就是这么一下抽搐,竟把青袍道人咽进去了。 “竖子尔敢!!” 中年修士气得一下子眼都红了。 青袍道人畅快大笑:“老道你不带我,我不还是自己过来了?我要比你先一步成仙,在白玉京里等磲鳎耱瓞……” 听到这话,中年修士忍无可忍,两手一上一下,把水滴鱼的嘴巴撑到了最大,足可容纳一个一米五的人直着身通过! 也是这时,渡星河才真正看到了门后的光景。 她没看到仙人聚会,也没见到那一口就能增长万年修为的灵桃。 她见到了—— …… 投映在视网膜上的影像,需要多久传送到大脑? 也就这么不到一瞬间的功夫,青袍道人浑身膨胀开来,将门塞得满满当当,只有从身上那袭被撑裂成碎布的青袍中,依稀辨认得出是原来的那个人。 门后的风景,渡星河只看了一眼。 可能连一眼也算不上,就这千万分之一秒,她五颗金丹光芒大作,紫光流彩的蝎尾竖在身后,本能地往颈上扎一下,注入稳定心跳频率的毒液。 渡星河好像一台原本只用来玩4399游戏的电脑,突然同时打开了一百部3a大作,并且同时渲染上万张图纸,过载了。 绝大部份修士会在这时候晕过去。 可她没有晕。 历经了多次快穿的她脑容量媲美仙人,她扛住了信息量,并理解了一切,只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甚至连在脑子里重新组织都做不到,超出了她的认知能力。 在同一时间,渡星河也明白了为什么其他宾客,乃至剑灵所看到的,和她看到的都不一样。 她紫极慧瞳能破伪,看到真实。 甚至是另一维度的真实。 周围所见的一切在顷刻崩塌、畸变,她将轻剑拔出,在雪亮的剑身上却同时看到了作为矿脉形态留在秘地里的矿灵,它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 两人在水滴鱼的嘴巴里扭打起来,中年修士恨极,一边往里钻,一边抓住了青袍道人那肿胀的脚往外扯。 到底是中年修士的实力更胜一筹,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肿胀成怪物的青袍道人被扯了出来,摔在地上。 至于他的模样? 光是在水里泡个十天都泡不出这等状躯,大抵是将人塞进万米深海里,再在一分钟之内捞到水面上,才会变成他此刻的模样。 “想在我前头成仙,做梦!”中年修士大笑着钻进了水滴鱼嘴巴里,没旁人打岔,他钻得极为顺利。 其他宾客陆续也“登仙”去了。 渡星河是最后一个。 “你还不快来?” 一脚踏进水滴鱼嘴巴里的宾客回头问她。 她按住太阳穴,原地晃了晃身子,拔剑往前虚空一挑。 平平无奇的一剑,明明是往空气劈砍,耳际却响起了纸张被撕裂的声响—— 嘶啦。 从前只有紫眸破伪,如今她挥出的剑,甚至能破开空间。 再没有幻境能困得住她。 …… 同一时间,通往内院的长廊。 云永逸见渡星河迟迟没有跟上,正要再次不耐烦地回头催促,却发现她跌坐在地上,捂住了嘴巴。 本着最基础的道义,他上前扶起她:“你刚才的伤没好透?” 渡星河摇了摇头。 云永逸刚想问她在发什么神经,就发现墙壁上贴了一道快要被激活的爆燃符,登时吓了一跳:“这画不讨你喜欢,也用不着烧掉它。”他将符取下,中断了上面的法术回路。 这是渡星河在被拽入画中的前一刻,在上面贴上去的。 想困住她,那就都别活了! “没事。” 渡星河缓过劲来后,抬起头。 云永逸本来是想扶她起来的,此时也搀扶着她的手臂,二人离得颇近。 “……没事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云永逸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甩开她的手。 渡星河:“我想起来了。” 那面相十分眼熟的青袍道人,正是和云永逸长得非常相似。 “你想起来什么?” 云永逸猜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偏偏她说完就淡淡地回复一句:“又不记得了。” 委实气人。 云永逸气结:“就算你在这装傻卖疯,也得跟我进内院,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在他看来,她这番神叨叨的举动,无非是怯场了不敢进去。 不行,他答应了哥哥,一定要把这剑修带进去的! 即使要用上强硬的手段,他也要把人带进去! 云永逸正等她拒绝,却听到这剑修点点头:“肯定进去啊。” 说罢,她就越过他,往前走了。 走得还挺快。 云永逸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她都快绕过拐角踏入内院了。 “……神经病!” 他只得咒骂一句,慌张地跟上去。 第二次来到内院,渡星河做足了心理准备,却没见到之前的异象。屋檐没有活过来,就呆在该呆的位置,亮得9费的月光投射下来,把池子里的水都照得泛着鱼肚白。 渡星河的双剑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敌。 就连站姿也微微侧着身。 她并不想把整个后背留给云永逸。 渡星河本来对这个五行宗的弟子就并无太多信任,发现他有着一张和青袍道人酷似的面孔后,五分警惕涨到了十分,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宁杀错不放过。 就在她观察周围的时候,一把干枯沙哑的声音从水池的方向响起。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让我等到一个剑修进来……我等了好久好久啊……” 声线中饱含悲苦,也挟带着兴奋。 渡星河因为被中年修士带进过内院,她对内院的环境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因此看错了一些地方。 例如,她以为的池子里,根本没水。 倒映着月色的,是一团此刻正因为说话而荡开波纹的胶质物,和水滴鱼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比它大得多,严丝合缝地嵌进了池子之中,令人想起在女生之间十分流行的假水史莱姆。 随着它开始说话,胶质物也长出一张脸来。 果然,正是那青袍道人的脸。 “哥哥!” 渡星河身侧响起一声极为痛苦的叫喊,云永逸越过了她,扑到池子面前:“哥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是留阳池的妖邪侵蚀了你么?一定有办法把你变回来的,哥哥,我这就把你带出去,我们向宗主求救……” 即使面对这一团怪物,云永逸话里也只有对兄长的关怀和痛心。 说时迟那时快,水池中间的灰白色胶团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无数苍白的手从中涌出来,抓住云永逸的肩膀、头、双手甚至抱住了他的腰,将他往里拽。 “大哥?大哥?” 他只来得及发出惶惑的两声疑问,就被吞吃入腹。 目睹了一切的渡星河:“他还叫你哥哥呢,你还要吃他,好狠的心。” 青袍道人反问:“杀死他的未必是我,你刚才往他背上砍的那一剑,亦可致死。” ——见到两人认亲现场后,渡星河就猜到云永逸是敌非友。 既然是敌,也不用叭叭那么多了。 当然是趁兄弟相认的感人时刻,偷袭他。 只是没想到还得是亲大哥下手狠呐。 渡星河轻笑:“你杀的是亲兄弟,我杀的是阴险小人,你在手足相残,我在替天行道。” 听罢,面前那坨胶质身上的面孔居然掉下了眼泪,哭得真情实感,悲怆之意漫出来,豆大的眼泪也滑过它肥肿难分的身子。 “你杀了我弟弟,我要为他报仇。” 青袍道人伤感地说。 “在强辞夺理这个赛道上,你也算是相当超前的。” 渡星河拔出剑来。 第154章 收奴 剑刚拔出来,就缩回去了一寸。 渡星河低眸。 剑灵:【打不过,不如咱们跑吧。】 怎会有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剑! 有器灵的法宝要择明主,因此也具备认良才的眼光,它一眼看出眼前这坨难以描述的胶状物在自家主人之上,跑才是上策。 剑灵能看出来的,渡星河亦察觉到了。 她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会选择拔剑,全因另一样倚仗。 “你就是云永恕吧?” 它蠕动了一下,从光滑表面上凸起的面孔露出怀念神色,只是在刹那之间,变幻成更深的羞愤、后悔和警惕。由于他的情绪太复杂,在她眼中,就是听到她说出它的名字后,它的脸便皱成了一团。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的弟弟跟你说的吗?” 云永恕自然知道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并不光彩。 可它的实力的确远超从前,且它坚信,只要夺得一名剑修的金丹,并将之炼化,他就能重新打开那道门,去找那名老道算清旧账。 “不是,” 渡星河袖中微沉,一本古籍落入她的手里,她往里面注入灵力,薄唇微掀:“做主子的,怎么能不知道奴才的名字呢?” 话音刚落,它还没来得及暴怒,庞大的身躯便被阵阵黑光所缚,留阳府旧主的残余灵力汇聚其身,它就像是一只小山高的蠕虫,勉力仰首,面目狰狞。 内院屋檐上的瓦片受到无形力量吸引,从屋顶上剥落,飞到它身上,成为它坚硬的盔甲。以云永恕为中心,向外爆发出强大的吸力,渡星河险些也被吸过去——重剑出鞘,那削铁如泥的剑锋往地上一插,半把剑埋入地面,移动了五米,才堪堪停下。 剑灵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被挖出地底是要用来当刹车的。 真不把剑当剑呐。 只见面前的巨物又起变化。 那被吸附到它身上的杂物,扫帚变成血管,瓦片为血肉,门窗作筋骨…… 它们组成了手脚的形状。 简陋,但能用。 如同渡星河所猜测的,契身书对活物的限制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而消失。 作为被登记在契身书上的“家奴”,云永恕自身会受到契身书新主人的束缚,只能借助外物来支撑起自己的活动。四只巨大的新手脚反方向着地,把臃肿主体撑立起来。 每往前走一步,地板都仿佛跟着颤抖了一下。 “我找了那么久的契身书……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云永恕哑声问。 渡星河说:“搜肠刮肚。” 云永恕想了想,明白过来了,对她另眼相看:“是你们邪修能干出来的事。” 刚说完,它怒声:“你把我改回来!” “让你当官你还不满意?” “……还给我!” 渡星河从它的语气里品出恼恨之意。 都被异化成一坨怪物了,仍惦记少的那二两肉,可见命根子这三字说得一点不错。 渡星河啧的笑了一声,再次拔出轻剑。 有契身书的压制效果在,她才敢冒险一回,越级挑战这只盘踞在炬级秘境留阳池中,被污染的灰粉色肉山。它背部的粘稠血浆随着每一步动作被撕扯,跳动,很难想象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会为了追求力量,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画中所见,是真实发生的吗? 渡星河仍有疑问,但显然,解谜并非当下首要之事。 雪名铮然出鞘,将周围的污浊之气肃然荡清。 “——自己来拿啊。” 金丹以上的对决,端看修士在自己的道上,走得有多远,修得有多精。 金丹之前,渡星河笃信剑术,金丹之后,又经历了在轮回院分舵的生死战,让她多了一分明悟——剑术对剑修来说,便是将灵力和剑道释放出来的媒介,一如符修的符箓,器修的法器。 随着云永恕四足微屈,高高跃起,震荡开的灵压让接近者的五感都开始扭曲,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色彩开始以倍数变得更加斑斓。 这是万物原本的色彩。 肉眼神经能感受,大脑能分辨的色彩是有上限的。 在自然界中,色彩视觉尤为出色的蜂鸟视网膜上就拥有第四种锥体细胞,能够看到的色彩之数,为凡人百倍之数。 渡星河曾有感而发,修士凡人有别,可高阶修士,和己常的筑基结丹者,也不像一个物种,大家能看到的,触碰得到的都不一样,只是外表看着都是人罢了。 而此刻,越是接近眼前这坨巨物,渡星河五感便越是被强行撬开,大量的色彩灼过她的视网膜。 看山非山,见水非水。 要说这看得多还不好? 越阶看到高阶修士眼中的世界,或能有所感悟,可在战斗中被迫看见,只会扰乱渡星河的判断。 轰! 她微微侧身,险些没躲开对方的一击。 原本以为是石阶的地方,她却一脚踩空,急速坠落—— 那竟是一口水井。 冰冷的井水漫过她的肩,她仰起头,井口外的光灭了,庞然大物压住了井口,从它身上冒出数之不尽的肉芽,要将她堵在井里杀。 渡星河握住了自己的剑。 剑光乍现,霎时间,废弃深井里的水被赋以灵气,澎湃上涌,寸寸成冰。 “揽霜江!” …… 片刻的寂静后,一条冰龙从井里拔地而起,将云永恕堵着井口的胶质肉身轰了个对穿,原本灰白色的肉被冻得僵白,它身上那张脸也露出些许讶色:“你居然还能用出完整的剑式。” 渡星河跳出百米远,伫立在屋檐上。 和污染源离得远些,她就能重新听得见了。 往门后世界看的那一眼,险些把她五颗金丹撑破,可是也让她提高了心境,面对云永恕的威压不落下风,不被影响得握不住剑。 见她双目紧闭,云永恕笑了:“看得太多,索性闭眼?你很有想法……” “你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云永恕仔细地打量她,身上的伤处眨眼间就愈合如初。 “等把你同化之后,我们再来叙旧。”它饶有兴致地说,深知两人实力差距的它一点也不着急:“来吧,把你会的都用出来——留阳池被五行宗牢牢把持着,我还真好久没见过剑修呢。” 话音刚落,面前的剑修就睁开了眼。 云永恕一怔。 它分明记得,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如今却浸润着无尽的湛紫色。 很难描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光是被凝视,便感觉肉身乃至灵魂被洞悉。 愕然后,它不禁一恼。 自己所经历的,岂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女修能看得透?不过又是负隅顽抗的小把戏罢了! 哗啦啦。 《契身书》在渡星河手中无风自翻,她一手执剑,一手拿书,字字绽出金光:夏四月辛巳,云永恕自愿卖身留阳府为仆。 十七个字,牢牢遏止住了怪物绝大部份的力量。 书上没写原因,为什么五行宗一个前途无量的弟子会甘心在秘境中为仆?不得而知,渡星河也没那种给人留半条命满足好奇心的余裕。 这十七个字化作无形的金网,将云永恕笼罩其中,束缚住它。 她知道它的倚仗为何物,那道门在短时间内“拔高”了它境界,若论纸面实力,它远胜于她。 就像魂系游戏里用来折磨新手的怪物,只要挨一击,人就只剩下一层血皮了。 随便来只小怪喽罗用扫帚轻轻地敲她一下,都能要她的命。 可是再强的杀伤力,只要打不中,皆是空谈。 云永恕自以为废了她的五感,让她变回凡人一样的睁眼瞎,偏偏经历过洗礼的紫极慧瞳接住了这份斑斓多彩,甚至将它的虚实攻击动线尽收眼底。 它想做什么,它要做什么,渡星河看得太清楚。 修仙没有真正的捷径,偷来的修为早已将它撑得快要爆开,只要找到最关键的弱点,便与刀俎上的鱼肉无异。 “呵,你跑得倒快,我看你能跑到什么时候。” “居然还试图用契身书束缚我……!” 云永恕的面容扭曲。 渡星河充耳不闻,她总能在密集的攻势中寻得一线生机,她右脚对着地面一蹬,俯身向着巨物的腹下滑去,剑光乍现,强大的灵力拔地而起。 为了精准刺去这一剑,她硬吃了对方一招,左耳全然听不见了。 骨裂声响起。 是她的骨头裂了,倒也是寻常事。 “不对劲,你不对劲……” 云永恕从弟弟那里得知这剑修擅用毒,一直防着她的毒,毕竟邪修稀奇古怪的手段多得很,万一真有那种传说中化神期亦会被腐蚀的毒,它岂不是栽了个大的? 它能防的,渡星河亦猜得到。 她透过那滔天的一剑,激活了真武化身诀的强化力量。 这怪物不怕劈砍,自愈能力强,站着让她砍半个时辰兴许只会受一点皮外伤,她便改变思路,拿出了咱们水灵根最擅长但她总能弄巧成拙的治愈能力—— 像是有谁往身上打了气,只见那一坨灰白色的肉山暴起一大块。 “不需要!我用不着!停下来!” 它惊怒交加。 伤处能愈合,但增生呢? 当云永恕反应过来时,全身就已经鼓起了麻麻赖赖的大包小包,撑得皮囊半透明。真武化身诀的绿意如盘蛇般缠绕着它,不断增生,吞噬灵力。 原本圆润无漏的身子,被撑得几近爆破。 这庞然大物看起来无比强大,却又不堪一击。 赤霄与雪名悬在渡星河身边。 两把剑,在顷刻之间,化作近万把飞剑! “剑光分化?” 云永恕自然听过这剑修中的境界,真假相乘,虚实相生。 哪道是真,哪道是假? 成千近万的雪色流光爆射而出。 怪物怒吼一声,拼着被契身书的束缚惩罚的风险,仍要将奇异的灵力同时铺天盖地的向这女修轧压过去——它好不容易获得的力量,凭什么她能躲得过?待它得到这剑修的金丹,留阳府便再也困不住它! 它的攻势,它的弱点,她全看得见。 数之不尽的剑,将它斩破! “剑光分化?” 渡星河抬手,想将垂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发现自己左耳被轰没了,抬起的手只得又放了下去:“……我还没学会啊,都是真的剑。” 到不了虚实相生的境界,她是实在人,修实在剑。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怪物的尸体边上,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坐下来。 好在雪名及时飞到她的身下,让她挂在了剑上,不然她便要栽在地下那坨散开的灰白之物了。 人死如灯灭,说的是凡人。 有修为的修士或者妖物,本身是一个会行走的能量体,意识消亡,就好像装着水的气球被戳破,里面的水陡然满溢开来。 剑灵听到挂在自己身上的主人笑出声: “哈哈。” “你被余威震傻了?”剑灵纳闷。 “不是。” 渡星河是想到自己挂在剑上,活像一条即将被风干的腊肉,被这比喻逗笑罢了,她没把这奇怪的笑点说出来:“喂,有没有觉得我从水井里打出来的那条冰龙很帅?” “冰龙?” 剑灵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管那条蛆叫龙啊!” 揽霜江本身跟龙扯不上关系,也没蕴涵龙的力量。冲天而起的时候,即使拟作龙形,也仅仅是起到了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但让冰柱维持龙形,是需要额外耗费灵力的。 她也不可能一边生死搏斗,一边分神冰上雕花。 所以无论从谁的视角来看,都是一条光滑的冰柱从井底冲出来,将云永恕的身躯洞穿。 “我睡一会,半个时辰后叫醒我。” 渡星河闭目养神: “算了,蛆就蛆吧,下次一遇风云便化龙。” 剑灵觉得她在做梦。 但看在她的确累坏了的份上,剑灵乖乖悬在半空中,甚至把重剑赤霄也挪过来,让她能躺得舒服点。 残骸作为污染源,仍在影响着她的五感。 眼中所见,耳中所听,纷乱无序。 半个时辰后,残骸带来的影响才算是消退了些。 渡星河从剑上坐起来,听到地上传来的微弱痛吟声:“救救我……” 她低眸,是还没被完全消化的云永逸。 渡星河杀得快,反倒救了他一命。 渡星河不会疗伤,但金丹以上的修士命硬,即使他浑身被侵蚀,回到五行宗多半有人能救他一命。 不过…… “抱一丝啊,”渡星河晃了晃脑袋,将耳洞里的血水倾倒出来:“以德报怨会损我气运,死在哥哥手上也算是修仙时代的兄友弟恭,你就安心上路吧。” 她依稀听到云永逸哀求她救救他。 甚至不惜拿出利益来交换。 但渡星河在生死面前向来很有原则,说不救仇人就是不救仇人,不上去补刀都算她菩萨心肠……其实是她自己现在也就剩半口气的事,连让麒麟从手臂出来的余力都没有。 她翻开契身书,里面属于云永恕的那一页变成干巴巴的,文字也变成了灰色。 原本流了一地的胶质物消散,周围的景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渡星河也终于有余力去思考云永恕和留阳府主人之间的关系,可惜对方死得透透的,也不能从它口里问到答案了。她从剑上翻下来,发现地面除了云永逸的尸身外,只剩下一颗墨绿色的金丹。 层层绿意蕴藏着精纯的灵力,蔓延开来。 渡星河迟疑了一下。 见过云永恕生前的怪相,她不敢把它的金丹喂给麒麟,亦不想让它流落在外,留下后患。 她徒地收紧拳头,将这颗金丹攥得粉碎。 奇异地,金丹没有化作粉尘。 她掌心一痛,摊开手,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手上。 正是此物硌疼了她的手心。 “……金丹里怎么会有钥匙?” 渡星河想起画中的那道门,终是将钥匙收入储物戒之中。 云永逸留下的许多宝贝,亦被她清点后收入囊中,当作他暗中算计她的赔偿。 云永恕死后,内院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之前步步迟滞的压迫感消失不见,只余下充盈的灵气。渡星河翻动契身书,让外院的杂役都进来打扫,她则是迈步直接往主人房走去。 背后,是杂役的嘀嘀咕咕声:“主人竟然允许我们进内院!” “叫什么主人?说了要叫娘娘!” “娘娘是啥意思啊?主人要收我们当干儿子?” “你管呢,她爱听我们叫娘娘我们就叫呗,都老实点干活。” 因为一进来就是遭遇战,渡星河之前还没有仔细观察过内院。 剑灵觉得以她在修仙界里的见识和眼界来说,即使搁这看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屋里的古籍都被翻开来过,随意地散落在周围。 被困在内院的云永恕肯定没放弃修炼,它也想要留阳府主人的传承,只是不知道为何,被污染异化成了妖邪。 没人回答渡星河的疑问。 她也仅仅是再思考了半个时辰,就放弃思考了。 剑灵:“你放弃得有些太快了,不过一想到你是剑修,顿时又合情合理起来。” “你看,契身书认我为主,我又把内院最强的怪物杀了,”渡星河展开双手,面上露出愉快神色:“那留阳府就是属于我的啦!” 她不仅是这么觉得,她还提剑把留阳府的牌匾翻了个面,在无字的那一面重新刻上星河宫,做一宫主位。 “……” 剑灵不懂,剑灵大为震撼。 它尝试提醒她:“这里是秘境。” 渡星河当然记得,她稍微恢复了点力量之后,就将麒麟召唤出来,一同畅享炬级秘境之中,浓郁的灵气。 唯一要注意的,是麒麟不小心误食了一张伥皮,渡星河费了点劲儿让它吐出来。 麒麟一脸无辜:【我有听话!我没吃人!】 这个脆脆的,也不是人! “我留着有用,实在不行你去把院子里那坨果冻吃了吧……旁边那尸体别吃。” 云永恕异化成了怪物,他弟弟却是作为修士死去的。 在星河宫中修行,渡星河的修为涨得飞快。 曾经能与她缠斗一番的伥皮,再也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更令她满意的是,这帮伥皮很融入新的角色,就连失去了命根子的太监们也品出新生活的好处来——起码不用再动不动就被管家虐杀了!角色扮演比麻木地洒扫有意思多啦! 它们积极融入新身份,渡星河的宫斗积分便涨得很快。 “呼……” 一次打坐运功完毕,渡星河长吁一口气。 门外跪着两张皮,旁边还站着两个太监伥皮。 “我求见娘娘。” “进来吧。” 渡星河抬了抬下巴,门便自动打开了。 毕竟只是角色扮演,她对奴才等自称也颇为不喜,便不要求它们用自贱的自称了,于是在言谈间便有些不伦不类的,还原度甚至不如语c群。 跪着的两张皮被押进来。 站着的太监伥皮脆声:“我要告发它们对食!” 豁,这是有新剧情了。 渡星河定睛细看,可地上也是两个太监伥皮:“两个太监不叫对食。” 四人齐刷刷地露出迷茫神色。 “算了,都拖出去打板子。” 渡星河懒得断官司,横竖所谓的打板子也只是做做样子。 系统:【宿主昏庸无道,星河宫里乱作一团,怪事频出。】 系统:【对太监使用酷刑,宫斗积分+10】 系统:【宿主,你宫里每天都有人对食,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只是进行一些常见配平文学,不要多想。” 渡星河平静地说。 宫斗系统将信将疑。 就在她准备在内院练剑的时候,契身书传来异动。 作为被她契约了的法宝,契身书只要有丁点力量波动,她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得到。 哗啦啦。 书页翻开,出现簇新的一页,文字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 冬十月,云永逸自愿为星河宫奴隶。 院内响起惊呼声。 “又有人入宫啦?”伥皮惊讶:“来得正好,它们都配平了,我就差个太监跟我对食呢。” 渡星河:“……” 她的法宝怎么还学会自动收奴了啊! …… 一炷香后,渡星河再次见到被变作伥皮的云永逸。 他死得不能再死,此刻也并非复活过来,只是在消亡在天地间之前,三魂七魄有一部份永久性地被拘在秘境中里,受契身书的影响,记在了她的名下。 渡星河再研究了一下契身书,发现这是在秘境范围内时,契身书的“被动技能”,役期为他原本的剩余寿元。 那张清秀的面孔如今满是麻木,渡星河深知他的一言一行皆受她所束缚,没有自己的思想,更不可能背叛她。 但,这非渡星河本意。 剑灵还在旁幸灾乐祸:“好!炼化修士尸体为仆,我们星河是越来越有邪修的样儿啦!咱们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渡星河深呼吸。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正道修士追杀的画面。 “总之……” 渡星河斟酌:“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好在伥皮不算活物,能收进储物戒中,等到役期一满,他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好在契身书作为高等法宝,从外表看不出云永逸已非活人,该有的他都有,只是全然受她控制。 剑灵同意。 毕竟云氏兄弟都想害死她,还付诸了行动,没成功全靠她命大。因此渡星河如何报复,剑灵都不觉得过分。 只是这事传出去不好听。 何况,它这主人心善得很呢…… 剑灵这么地想着,就听见它主人站起身:“弟弟都活了,他哥呢?也出来给我干活啊!我有大把问题想问它呢!” 剑灵:“……” 让渡星河颇感遗憾的是,云永恕曾经被此地前主人所契约,如今身死道消,不能被她二次契约。 也罢。 渡星河将云永逸唤来,让他老实交代自己是如何算计她的。 伥皮拥有生前的记忆,但对主人百分百忠心,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的是,云永逸根本不知道哥哥的真正计划,只知道哥哥叫他把人骗进内院。 “果然是想把我骗进去杀。” 渡星河眸光微冷。 能在秘境待的时长期满,她再不舍得此地的灵气,也只能回到大门前,回到五行宗。 五行宗的人算好了时辰,早早守在禁地外面。 云永逸静静地站在渡星河身后,看见两人全须全尾地出来,北宗主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只是……” 他能看出来,云永逸和进入秘境之前没有丝毫进步。 反倒是这女修,通身气派已大为不同。 难道自家弟子在留阳池里的收获,竟然不如这个女修? 北宗主顿了顿,没将内心的疑惑道出。 他决定把这瘟神送走,才问一问自己的弟子。 不料前脚刚把瘟神送走,自家徒弟就提出想出去游历修行,北宗主不解:“我们符修不在宗门里修行,出去干什么?是不是那女修跟你说了什么?我说你可千万别被她蛊惑,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了。” 云永逸却心意已决。 北宗主挽回不果,几乎想用强行手段将弟子关禁闭了,想到他哥哥才死在了留阳池内,心中恻然,才一脸怒意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五年五年后你必须回到宗门修炼!” 外面有什么好啊! 到处是御剑飞行,打打杀杀的剑修! 将云永逸赶出宗门后,北宗主才气乎乎地回到族中禁地,想加固封印。 只是人刚到,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秘境呢?他放在宗门禁地里,这么大一个的秘境呢? 第155章 启程 北宗主想再去把云永逸和那女修寻回来,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那女修寻不见就算了,北宗主想着在通信玉牒上将云永逸喊回来,消息发过去却是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音。 留阳池虽然因为屡次出事而被封印,可它始终是五行宗的炬级秘境。 放眼平云大陆,谁家宗门地界内有一个秘境,不当成宝贝供起来?实打实的修炼资源,广收弟子时说话都硬气些。 “当真不见了?” 北宗主还是不信,他将所有在宗内弟子急召过来,解开禁制让他们随意尝试进入留阳池…… 北宗主还存有一丝希望。 或许是秘境的入口略有变动! 或许是他境界太高,秘境不对他开放! “你们找到了吗?谁找到留阳池的入口,我就准他进去修炼!”见弟子们逐渐到齐,北宗主迫不及待地挨个问起来,只可惜被问到的五行宗弟子或是一脸迷茫,或是面露难色,纷纷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一路问下去,自家秘境消失的事也瞒不住了。 闻讯赶来的长老大急:“这可怎么行呢?我去把云永逸和那女修找回来,定要问个究竟。” “那女修背后的……” 提到应苍帝,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静。 得罪不起啊! 立刻有人识趣地转移重点:“外人管不了,云永逸却是我们五行宗的弟子!他和她一起进的留阳池,必然知道些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五行宗执事汗出如浆地带回了一个消息—— 云永逸把所有家当都留了下来,腰牌交还给宗门,说是要退宗了。 北宗主:“什么???” 宗门的秘境,消失了! 他的徒弟,跑路了! 平云大陆上,从来没出现过秘境消失的先例。 秘境不是可以随意带走的物件,它更像是和另一个位面的链接,大乘期高手可以将一座山拔地而起打包带走,却未必有将秘境移走的能耐。今日之事,超出了五行宗所有高层的认知,唯一可知的线索,也就是匆匆退宗,行迹可疑的云永逸了。 “云永逸乃宗主你信重的内门弟子,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可能退宗?此事大有跷蹊。” “咱们退宗了云师兄也不可能退啊……” 有弟子小声嘀咕。 “云师兄把留阳池背起来跑了?” “从来没听说云师兄还有这能耐。” “他是会五鬼搬运术,不是会五个大罗金仙搬运术啊!” 眼见平日里深受同门信任和敬重的云师兄成了嫌疑人,周围纷纷热议了起来。 北宗主一个眼神,周围的说话声音都在顷刻间被掐灭。 随后,他咬住后槽牙,发话: “追查!必须把他追回来!两日之内找不到他,就发悬赏令!” …… 将时间略往前拨。 离开五行宗后,渡星河便想回去地宫里,也跟两个徒弟报平安。 只是才飞了一段,迎面就被一面看不见的软墙拦了下来。 空气中无形的阻力温柔地承托住了她,渡星河从第六感察觉到来者并无恶意,只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将她拦下来,于人情世故上很是无礼,于是她也没给人好脸色:“有事找我直说便可,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藏头露尾都抬高了这人。 不仅头藏得好好的,尾巴也没露出来。 周围放眼望去,竟是空无一人。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正当渡星河思索要不要拼一把硬闯时,忽然福至心灵,她一边想着“不是吧你”一边试探性地道出了心中所想的名字:“陛下?” 人还是没出现。 但耳畔响起了极轻也极短的一句应答:“……嗯。” 纵然很短,渡星河还是从中品出了羞赧的味道。 渡星河一想也是。 能在她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将她拦下,此人境界必然远在她之上,根本没必要躲躲藏藏。 是仇家的话,直接杀了她便是。 在朋友之中,会这么做的只有陛下。 论社恐,他是独一份的。 “我们才几天没见,之前不还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渡星河纳闷。 “等等我……等我习惯一下。” 和陌生人一打照面就能套近乎的渡星河并不知道,对于一个社恐来说,前一日好不容易经历友谊破冰,勉强在聚会人群中自如地谈天,睡一觉第二天就能打回原形。 此刻的应苍帝,又掺杂了一点近乡情怯。 再次见到渡星河,他难以自抑地非常高兴,这份高兴,反而让他不能从容坦然地面对她。 “好吧!” 对朋友,渡星河向来是很包容的。 她痛快地答应了应苍帝的请求,往剑上一坐,晃晃双腿待他缓过来。 当渡星河在剑上变换了两次坐姿,耳畔才再次响起男声:“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啊?” 渡星河觉得有点暧昧了,甚至怀疑诡计多端的陛下是要亲她。 她多虑了。 剑微微一沉,应苍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见到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再次见到你,有些太过高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倒是让你在这儿等我……对不住。”应苍帝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剑灵觉得陛下没什么对不住渡星河的。 陛下真正应该道歉的对象是它。 它是一把剑! 它是一把法宝级别,产生了剑灵的绝世宝剑! 不是你们小情侣谈恋爱时坐的小凳几!剑灵震怒! “啊?” 渡星河发出了今天第二记史诗级疑问声。 她也没明白陛下是哪里对不住她,于是她也很实诚地问了出来。 陛下给出的回答是:“我算好了你在秘境里出来的时辰,本来想在五行宗就接你出来的,人太多,他们刚让出秘境来给你用,于情理都不好全杀了,我等了又等,才在这儿鼓起勇气拦住你,跟我想象的情况相距太远……” 应苍帝想象出了一个非常拉风的登场。 具体有多拉风? 他对标的是公主陶俑平时看的仙侠精怪爱情小说。 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能办得到,登场时天地同暗对他而言不是问题,他甚至认真地考虑过法术清场。 “所以我从秘境出来时,你就在我旁边了?” 渡星河精准地找到重点。 随后,旁边便轻之又轻地嗯了一声。 渡星河恍然,笑说:“好在你没把人全杀了。那多不好啊,我在秘境里可是连吃带拿的,一点没吃亏。” 要说五行宗唯一的错,便是云永逸藏了坏心。 身死债消,渡星河便不与他们再计较了。 应苍帝听罢,也颇为认同地颔首:“我也没想到你能够把秘境带走,这种事连我也做不到。” 秘境的存在,至今仍有许多谜团。 要是秘境能被带走甚至人为刻意建造,这等修仙资源更会牢牢地把握在大宗门势力的手中。 不料,渡星河闻言瞪大了眼睛:“我把秘境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没有啊!” 映入眼帘的,是陛下霎时通红的脸庞。 他移开视线,淡声:“你看看你新得的法宝。” 渡星河将契身书从储物戒里拿出来,才发现上面所有原本写着留阳府的字样,都变成了星河宫。 ……坏,这回是真的连吃带拿了。 剑灵:“不是我说你,跟土匪似的。” 剑灵:“不对,土匪打砸抢掠,也没把人家屋子连根拔起带走啊,你是土匪中的土匪,仙匪!” 渡星河想捂住剑灵的嘴,手都摸到剑刃了,却因为它根本没长嘴而作罢。 她扶住额头,陷入沉思。 把秘境打包带走这种事,哪怕是搁在玄国,也是惊动玄朝上下的大事。 应苍帝却不是很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她左边脸颊的伤口上,那里原本该长着一只贝壳般的耳朵,如今却只有一片干涸了的血迹,想必她在留阳池中很是吃了一点苦头。 等回到地宫,再好好治疗一番…… 应苍帝责怪自己不擅疗伤。 他怕自己一个手滑,没控制好力量,让她多长出几只左耳来就不好了,他说:“留阳池本来就是一座由宁慧道长从外面找回来的上古遗府,多年闲置在五行宗内,生了变化才成为炬级秘境,如今洞府易主,它跟着你走也可以理解。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有心的,再者留阳池在五行宗多年,五行宗却未能出现一个将它收归己有的弟子,可见是宗门无能,又怎能怪到你头上呢。” 综上所述—— 渡星河没错,要怪就怪五行宗没本事让秘境认主。 “罢了。” 也就不到两分钟,渡星河便和偷家事件和解了。 她一拍大腿:“我们修仙之人看到宝贝就带走是常识吧!” 只是渡星河转念一想,留阳池被她带走,五行宗早晚是会发现的。 她原本让云永逸找理由外出游历作缓兵之计,如今却是不行了,作为唯二的亲历者,痛失秘境的五行宗必然会将他召回严审,或许会用上搜魂术等等的过激法术也是未可知的事。 于是便有了云永逸退宗跑路的事儿。 退宗不是网游退公会,像云永逸这种备受关注,又投注了许多心血精力培养的内门弟子,宗门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不然便是白白给人做嫁衣,别人听了也会唾弃他白眼狼,背信弃义没良心。 但唾弃归唾弃,他还是能走这程序。 区区一个执事拦不住他,也不敢拦,于是他顺利地归还了门派腰牌,把该还的都还回去,孑然一身地跑路了。这时五行宗来追捕他,他也能说自己已非宗内弟子。 于情是不合,于理他却是真的退宗了。 逃跑保命是符、丹器三修的必修课,云永逸留着自己购置的飞行法器飞得极快,也就半炷香的功夫,已经赶到了渡星河身边。 “这位是?” 应苍帝淡淡地扫来一眼。 站在一盖孤舟上的男子分明魂魄不全,就剩层皮了。 渡星河将事情原委飞快复述了一遍:“他现在这……算宠物?” 她不确定地说。 “不,” 几乎没有一刻停顿,陛下就否决了这个说法,他缓下语气,极轻柔地建议:“你收的灵宠都跟你出生入死,这种曾经坑害过你的东西,怎配得上当你的宠物?顶多算一个家仆,也不愁你身边无人伺候。” 宠物这定义再轻蔑,前面也带了个宠字。 她宠别的男人,让应苍帝颇感不快。 但又话说回来,渡星河终归是不会有错的,错的是别人,是这玩意不配。 看云永逸缺魂少魄的,应苍帝用手中的折扇轻击其额,一点灵气从眉心钻入,原本呆滞如死水的瞳眸立刻有了光彩,也敲断了五行宗留在此人身上的踪丝,加上云永逸在命数之上,早已因为死亡已和过往断了因果,五行宗人纵然用上卜卦的手段,也追寻不到他们曾经的云师兄了。 应苍帝这才收手:“在你身边伺候的东西,总不能太差。” 待到五行宗的长老带弟子出来搜索云永逸的踪影,自然是遍寻不获。 怎么可能? 人活着就会有因果牵扯,在外面找不到,北宗主便回宗把往常与云永逸来往甚密的弟子都点出来,查他的一言一行,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叛出宗门的心思,渡星河又是否他暗中勾结的人?难道是因为他大哥云永恕死在秘境里,所以他早就恨上了五行宗? 无数个疑问悬挂在北宗主的脑门上,注定得不到解答。 夜幕低垂,对云永逸的悬赏也挂了上去。 …… 地宫。 渡星河传信,将心月召回洞府。 在鲛城水晶宫里修行的心月早就归心似箭,这些天来,她每日不要命了一样修炼《迷神音》,只求早些练到让宫主教无可教的地步,让她回去师父身边。 她有上乘的天赋,又刻苦修炼,宫主把她的进步都看在眼内。 心月讨厌男人,却和宫主相处得还行。 毕竟要和这两人处好关系,只须掌握一个诀窍——凡是吹嘘渡星河的话,两人都不会听烦,除了修行,聊的话题就是渡星河有多好,有多想见到渡星河。 也算是他乡遇同担了。 当心月的玉牒上收到渡星河的消息后,那张长年冷冰冰的俏脸终于见了喜色,她克制下似箭的归心,守着礼到水晶宫顶楼求见宫主: “宫主,师父让我回去了。” 原本正在记录账簿的宫主潮生手一抖,特制的海墨在纸上被涂开了大片污迹。 “这么快,” 他垂眸,恨不得心月把自己带走,带到渡星河身边。 他不求做正宫夫郎的位置,让他像小猫小狗小鱼一样待在她身边就好,可是他知道她不会答应的,得等她统一修仙界才行。 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婉拒的戏言,潮生却认认真真地当了真:“也罢,你早些回到她身边,也是代我尽一份绵力。” 潮生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了心月。 海主私下指点他的技巧,他都告知了心月,只希望心月在渡星河身边时,能更好地保护她。 要说对心月,潮生自是没什么不舍得的,收拾收拾就让人送她走了。 目送她远去时,他眼里全是羡慕。 有一种别人都去爱豆身边当助理了,自己还是只能在家看直播做数据的无力感。 心月赶回地宫后,还没来得及表达对师父的思念,师父就招手唤她过来:“心月心月。” 她走过去,满怀激动地半跪下来,小狗狗一样倚靠在渡星河的膝上:“师父,我好想你。” 渡星河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来得正好,先帮我治一下耳朵。” 心月这才注意到,在她方才看不见的角度里,师父整只左耳没了。 她心脏几乎停跳了一下:“谁干的?” 那把极为动听的声音,被愤怒和心疼扭曲得微微颤抖。 “你看你,对师父还是不够信任,我向来有仇当场就报了,打伤我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在排队投胎的路上了。”渡星河捏起她瘦削的小脸蛋:“你在鲛城里怎么养的自己,不爱吃海鲜?都瘦了。” 鲛城以往经常接待来游历的修士,有特供给修士的灵食。 即使是已经辟谷的结丹修士,也该胖一圈再走。 原本还愤怒得像小河豚的心月被一捏就软倒下来,声音也变成了夹夹的少女音:“让师父担心了,我怎会不相信师父呢?只是想着伤害师父的人,便是将之挫骨扬灰,鞭尸三日也不为过。” “瞧你多虑的!我早就把那人烧得连骨灰都不剩啦!” 沧衡子一进门就听到这剑修用爽朗的笑声说着丧心病狂的话。 他太阳穴狠狠一跳:“又少了只耳朵?” “马上长回来。” 渡星河服下天品生骨丹,这是她炼得最好的丹药之一。 无它,唯手熟尔。 随着脑髓被抽出的痛楚,软骨从左边脸颊慢慢长出,再辅以心月的灵力,她重新拥有了一只透着嫩粉色的左耳。根据她的经验,过个 两三天这左耳就能恢复和其他皮肤一样的颜色。 沧衡子啧啧点评:“师父破破烂烂,徒弟缝缝补补。” 每次看见渡星河遭的罪,他都无比庆幸自己当年没有被御剑飞行的帅气画面所迷惑。 还是做后勤好啊! 难突破就难突破吧,他可不想三天两头就从身上掉点零件。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沧衡子问完,想起现在距离仙盟大比没多少天了,登时警觉:“我不是要挽留你,但那帮孩子不能留在地宫里吧!我不帮你带娃啊!我还没成亲呢!” 他只是一个暗恋嫂子的单身汉,不想早早过上带六个娃的人夫生活。 而渡星河微微一笑。 按照原本的想法,她也在犹豫是带着徒弟们走,还是拜托陛下照顾一二。 陛下要是不同意,她就只能把她们带着走了。 到底是自己答应要带的,六个小女孩全是万里无一的好苗子,日后培养起来也是她的势力。 可这留阳府…… 不,如今该叫星河宫了。 真是从天而降,白捡的好宝贝,现成的随身洞府! 她研究过一番,发现洞府以契身书的形式认她为主后,失去了秘境的特性,也就是不再有进出的限制。应苍帝拿去检查一番后,说它现在虽然还有浓郁的灵气,可和其他长盛不衰的灵气不同,它的灵气很快就会耗光。 渡星河本来大感失望,还好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耗光。 应苍帝给出的答案是,大约五百年左右。 渡星河:…… 她把这番对话转述给沧衡子:“真的很难跟那些半步飞升的老东西聊天,五百年叫很快?五百年够我把崽崽们全养成金丹以上了!” 五百年岁月在应苍帝眼中,转瞬即逝。 沧衡子听罢,却面露思索之色:“要不,把我也收进去?” 渡星河一时语塞。 沧衡子却越想越觉得可行:“我在地宫里生活,本来图的是这儿既能冷却仪器,和地火又近,可是要炼的都差不多炼完了,不如到你的洞府里修炼去,就当加入你的星河宗。你要是不收外人,那我也加入星河宗好了,陛下是纯阳天王,那我就做纯阳天王座下的炼器师。” 渡星河开始觉得自己的洞府有点过于拥挤了。 雪名跟赤霄出自沧衡子之手,对方当时没求回报,于她有大恩,她倒是不介意带着好兄弟一起修炼发财,只是…… “我在让这洞府认主之时,加入了一点小小的私人恶趣味……” “这恶趣味吧,对男修来说有点那个。”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渡星河说得委婉极了。 沧衡子却觉得无所谓:“能够在灵气浓郁之地修行,一点恶趣味算得了什么?你且说来,我都能接受。” 五分钟后,渡星河名下多了一个造办处太监总管。 由于只记录在她的宫斗系统面板中,没收录进契身书,沧衡子保留了他的命根子。 宫斗系统:【新增造办处人脉,宫斗积分+100!】 宫斗系统:【宿主,你真的不举报这个没去势的太监吗?】 渡星河镇定自若:【本宫有自己的节奏,宫斗高手办事你少多嘴。】 解决掉地宫小朋友的去留问题后,众人便启程前往仙盟大比。 从天上路过慈悲海的时候,渡星河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东西。 她摩娑着下巴:“总觉得差了点啥,我是不是把啥忘了来着?” 烈日当空,把慈悲海的海水照得波光粼粼,美极了。 剑灵:“没啥,你就飞吧。” 长剑在艳阳下掠过,海面冒出一个小黑点,正追逐着剑身… “师父!师父!” 施加了扩音术的声调被加强得极为洪亮,海面上的参水连变形术都维持不住,露了原形全力奔赴。他踏水跑得太快,眼泪从眼角飙出来,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宽面条。 渡星河低头往声源看去,就听见剑灵哇哦的一声:“水猴子。” 渡星河:“……” 她把参水忘在万法庙了!!!! 渡星河停下剑势,往下俯冲,将泪眼汪汪的水猴子接到剑上来。 “难不成师父忘记我了?” 参水可怜巴巴地抹眼泪。 渡星河当场否认:“我是考验你能不能察觉到师父的气息,跟着追上来。只有强者才配做我的徒弟。” 和心月有一点不同,参水对他师父的胡说八道并不会打从心底里盲从。 如果师父说太阳是从西边起来的,那即使在东边见到了日出,心月也只会觉得太阳倒反天罡,大逆不道。 参水则是会知道他师父又在放屁了。 但他还是会夸师父这屁放得香,放得那叫一个地道。 于是他点点头:“原来如此,还好净心他爹提前算到了师父要走,让我早些收拾包袱和师父汇合,”他一顿:“即使我没赶来,师父应该也会回头接我的对吧?” “那当然。” 渡星河难得心虚。 她转移话题:“我还以为净心会闹着要跟你一起走。” 参水却道师父料得不错。 净心是闹了,只是没闹成功。 参水在万法庙可谓如鱼得水,让这与世隔绝的海中庙宇吵闹得每日跟过年似的,海僧们早就不堪其扰,净心他爹更是每日算卦,算渡星河到底啥时候能把这瘟猴带走,一算出日期,便迫不及待地打包送客。 净心倒是想跟着到外面见识见识,奈何功夫没修行到家,被绑起来了。 手脚朝天,没人帮忙翻不了面。 “许久没见师父了,我特别想师父跟师姐!” 心月冷哼一声,别开脸。 在快要飞越慈悲海的时候,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提醒师父。 好想独占师父啊。 “师父,我们要直接御剑飞去仙盟大比吗?” 参水兴致勃勃地问。 “累死累活又慢,坐飞舟。” 抵达竹叶商会的驻地前,渡星河习惯性地与三人乔装了一番。 由于荒漠的生活环境,这里不论凡人还是修士,都习惯用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作同样打扮,便像一滴水融进了海里。 在等待下一艘飞舟来到之前,参水到处闲逛,发现有人在榜上张贴新的悬赏令。 符修云永逸和他同行的剑修。 他望了两眼,越看越觉得画像上的人很是眼熟。 第156章 前往九阳宗 会飞西边荒漠的航线不多,最快的一艘也在七天之后。 这也是渡星河提前起程的原因。 人可以踩点,飞舟航线却不会帮她踩点,到时候真要她御剑飞行过去,她拖家带口的就傻了。 要在集市过一周,心月在承天客栈租了两间上房,领着钥匙回到师父身边。 渡星河接过钥匙往楼梯走:“只有两间上房了?” 她经过前台时,掌柜的刚好听到了这句话,面露疑惑,正要开口说自家客栈的上房数量是不多,但这会还都空着,绝对不止两间……话到嘴边,嘴巴都张开了,被心月瞪视着又把话咽了回去。 什么人呐。 他好心提醒,还被凶巴巴的瞪了,掌柜委屈地闭上了嘴。 客栈有三层楼高,最上一层全是宽敞明亮的上房。 走廊静悄悄的,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怎么看也不像住满了人的模样。以渡星河如今的境界,周围活人数量多寡,不必刻意感知也心中有数,当下便失笑:“调皮。” 心月扬脸看向渡星河,哪里还有瞪着掌柜的凶相? 心月期期艾艾的说:“师父自己住一间,我和参水住就好。” 刚好客栈后方有一棵大树,她会把参水赶到树上睡的。 渡星河却道不必:“你就和我一间好了,我身边能少得了你伺候?” 闻言,心月笑逐颜开。 她就喜欢被师父使唤,让她有种被师父需要着的安全感。 集市热闹得很,住在三楼都能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然而仙盟大比在即,两人都没想到去逛一逛,玩一玩。租好房间后,渡星河盘腿打坐,入定之前想起来:“把参水叫回来,我在秘境里得了些宝贝,给你俩分分。” “好,我这就去。” 心月就在镇子入口找到了伫立在镇榜下的参水。 参水变回了人形,婀娜多姿的背影引得路过的途人频频回头,摆包子摊的大叔已经因此被他媳妇拧了两回耳朵,耳壳都被拧得红通通。 有时候心月都怀疑这水猴子身上有一股她看不到的媚劲。 “你在这发呆看什么呢?” 她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师姐!”参水指了指榜上的两幅画像:“你看这女修画的,像不像咱们师父?” 心月顺着他所指的仰起头。 榜上两人的画像相貌都很出色,女方更是异常眼熟。 换了旁人兴许不觉得,两人朝夕相处的,一眼便辨认出来了。 心月:“……” 这架势,她熟啊。 当年师父把她从玄国地界里救出来,就被皇榜通辑了好久,暴涨的身价至今没回跌。这榜倒不是通辑渡星河,碍于怕得罪应苍帝,五行宗说得非常客气,只希望她再来宗门作客,或者在通信玉牒上联络一二,把事情谈明白再撕破脸不迟。 她传音入密: “当中必有误会,师父又被奸人冤枉。” “但是,这几天上飞舟之前,我们就不要出门了。” 生怕旁边有耳聪目明的修士听到。 …… 回到客栈后,两人把榜上所见转述给师父。 渡星河听罢,毫不意外地将在留阳池中所遭遇的事说与两人听。 剑灵:“没冤枉你,算美化了你。” 渡星河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剑身:“你对我有偏见。” “在炬级秘境留阳池中,最凶险的不是与云永恕的一战……是我往门后看的那一眼……” 说到这里,渡星河顿住了。 她在述说自己的经历时,总是能把惊心动魄的生死关头说得像到菜市场买菜,抽离到第三视角去剖析,去评价自己在战斗中的对错,有种置生死于度外的轻描淡写。 独独是说到门后的光景,她停住了。 原本乌黑的眼闪动了一下,像被谁注入了一泵紫色颜料,紫意欲滴,面目凝固。 光是尝试回忆起来,就让她头痛欲裂。 五颗金丹不由自主地运转起来,眼瞳灵光流转——她不信邪,张了张嘴,想把脑海中所抓到的碎片转述成语言,此举加剧了她的头痛,新长出来的左耳更是红透了。 “门后面,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渡星河越想说,越是无法说出来。 或者说,以她现在的境界,本应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她隐约感觉得到,那并非害人的东西,不是见到了非常丑恶超出她接受范围的残酷景象,只是……过载了。 云永恕半个身子掉到门后,就被撑得不成人形。 门后的东西不是想害他。 只是他的肉身和金丹都无法承受门后的能量。 渡星河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震荡道心。 “师父,你怎么了?” 渡星河见不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心月忍不住拢住她的肩:“师父要是不想说……” 那就别说了吧,她好奇心原也没这么强。 偏偏旁边有只好奇心特别强的泼猴。 “师父在门后面看到了啥?玉皇大帝大战七仙女?” 参水听说书似的听得津津有味,发现下文没了便着急起来,还说出了会让东华帝君降下十道天雷来劈死他的低俗假设。 渡星河:“……” 难怪说撞鬼的时候骂脏话有用。 参水这话太低俗,愣是打断了渡星河魔障般的回忆,她眼中紫意消褪,恢复清明,体温也渐渐降回常态。 “你过来。” 渡星河面无表情地招手。 “好的,师父我来了!”参水乖巧地把头伸了过去,差点被一顿好打给打回猿形。 在他眼泪汪汪捂住头的时候,渡星河将自己从秘境里取得的宝贝分一分,材料她自个留着炼丹制符:“这冷玉蒲团有静心聚神之效,参水心不静,可用此物打坐。” “凝声丹,出自一份很古旧的丹方,我没看明白,回头给融羽师父品品,但成品我验过于修士无碍,正好适合你的《迷神音》……” 渡星河猜测,留阳府本来的主人很喜欢设宴迎客,府上常备戏班子,对声乐的要求更苛刻挑剔,才会收集来这种冷僻小众的丹方。以往能入内院探索的五行宗弟子没看上,倒便宜了她。 她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又有咻的一声,在上方炸开。 “有修士在斗法?” 渡星河起身推开窗户,便有燎燎火光入目。 敞篷大轿抬着当地供奉的神像,底下有镇民负责抬轿,亦有举火把照明开路的。周围放灯结彩,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方才渡星河以为是修士斗法的咻声,原来是在集市核心地带,有人组织放烟花呢。 “仙长,我把烧好的水抬上来啦。” 门外,堂倌叩了叩门。 上房的价格比普通房间贵上许多,其中包括柴火烧水的费用,堂倌将满满一木桶烧到温度合宜的水运到三楼来,供住客享受。 渡星河打一个响指,门应声而开。 堂倌对此等神通早就见惯不怪,扬着恭敬的笑颜将木桶推进来,吭哧吭哧地放下。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渡星河问。 堂倌被问得一愣,才笑着说:“今天是应苍帝寿诞,我们请他老人家出来逛逛呢,逛得高兴了,就保佑我们今年风调雨顺,现在正好在巡游,您要是没见着,等下沿路送神回銮时还能从窗户里瞧见。” 三人均是一静。 倒是剑灵没憋住,从剑鞘中传来噗嗤一笑。 堂倌却误会了,笑着问:“原来仙长也知道应苍帝么?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当地人流传着他的传说呢。” “你们这信奉应苍帝?” 渡星河想起来,刚坐飞舟抵达荒漠时,就曾听说上古苍朝的应苍帝陵墓就埋藏在荒漠中的传说,只是没想到传来传去的,居然传成了当地镇民心中神明般的传在,甚至有寿诞香火。 “难得热闹一次,也不只带他出来透透气,还有其他神明。” 据堂倌所说,如今荒漠能住人的,有井水的,几乎都是苍朝时期留下来的。 前人搞过的基建,后人享受,对朴实无华的凡人来说,等同神明,便供奉起了一份香火,感念苍朝皇帝的恩德:“如果应苍帝还在,我们这儿该比现在更加富裕,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三不管地带呐。” 见仙长没有追问下去,堂倌识趣地退出去了:“等下用完了水,仙长唤我来收回木桶就好。” 渡星河靠窗而坐。 窗外的火光烟花,倒映在她乌黑如点漆的眼里,似一簇跳动的焰火。 “今天是陛下的生辰?他竟没跟我说过。” 心月趁机坐到师父身边来:“对了,师父什么时候过生辰?” 之前在历火岛,心月见到师父曾经的师兄薛宴光兴致勃勃地要给他的小师妹买生辰礼物,便联想到师父从来没提过自己生辰的事。她暗自懊恼自己想得不够周到……但这原也不怪心月,村里都穷,人又多,每个人都过生辰吃好的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顶多给寿星煮颗鸡蛋。 渡星河却说她不记得了:“记来有何用,卜算本周星座运程和最速配的星座吗?我怕被奸人拿去行巫蛊之术。” 等到送神回銮时,她远远地看了一眼镇民给应苍帝做的塔骨神像。 用樟木雕刻制作的头筒巨大,竹篾编织而成的骨架也很宽阔,竟是把陛下塑成了双开门大冰箱。镇民在神像相貌上下了苦功,费煞苦心地画出了他们想象中最庄严的宝相,是位非常慈祥和蔼的白发老人。 “哈哈,” 镇民举着神像,经过客栈,头筒刚好就在窗户的一臂之遥。 “根本一点也不像嘛。” 渡星河忍不住伸出手来,虚空一点。 星光从她指尖绽开,聚到神像的头顶。 在所有镇民的视野盲区,一顶精致小巧的冰雪皇冠戴到了应苍帝神像的头上:“生日快乐,陛下。” 同一时间,仗着自己神通广大,遁入了星河宫中藏起来的应苍帝自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从来不到凡人聚集的地方,更不知道,自己居然被传成了神。 实在荒谬。 要不是怕惹渡星河怀疑,方才那堂倌一开口,应苍帝就想轰他出去了。 渡星河跟他说生日快乐,给他戴小皇冠,他很感动。 但按理说,凡人称颂他的名号,给他过生辰,他该有所感知的。 这么多年来,应苍帝本人一无所知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便是…… 今天根本不是他的寿诞啊! 不仅形象纯属虚构,寿辰日期更是乱编乱造!! 但是,但是—— 渡星河给他戴小皇冠诶? 应苍帝觉得自己可以换个好日子重生出世。 像今天,就很不错。 …… 小皇冠还没融化,五行宗一行人就来到了镇上,寻找渡星河和云永恕的踪影。 赵长老觉得希望不大:“有心要跑的话,必然不会等飞舟,御剑飞行到再远些的地方不更安全?我觉得他们肯定不会待在镇上。” “宗主发了话,那便查吧。” 作为荒漠里的老宗门,五行宗在镇上亦有好些人脉,他们宗门画出的符箓在商队和向导之间都非常受欢迎,三两下便查出了今日到镇上的修士都有谁。 渡星河师徒三人便在其中之列。 听闻有剑修入住客栈,赵长老才精神一振,带着弟子上门。 五行宗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承天客栈的三楼。 渡星河猜到可能有人会来找她。 她早就在府中的《留阳府登仙宴图》拿了出来,张贴于门外—— 自打遗府认她为主后,她也拥有了这幅神奇画像的使用权,可选择把谁吸进去,凡人路过,只会觉得此画的画工精妙异常,令人驻足观望,流连忘返,并不会被吸入到画像之中。 她也改变了一点里面宴中的结构和规矩。 宴会的主人从中年修士,换成了她。 所有被吸入画像之中的修士,如果对她抱有恶意,试图攻击她,就会被墨汁缠绕禁锢。 渡星河把此物给过应苍帝检验,鉴定为一个稀奇的上古空间法宝,对高她两阶的修士都能起到禁锢的作用,但大约只能关半个月,且容量有限——当初她能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源自她有能看破伪像的紫极慧瞳,这是天道予她的恩赐,寻常修士多会迷失在其中。 她就当作一个陷阱防具使用了。 只是没想到,第一夜就派上了用场。 赵长老和两个弟子还没叩响门,就被吸入到画像之中,变成了三个惊慌失措的宴会来客,受到了宴会主人热情的招待,在醉人的歌声和氛围中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甚至学会了真心话大冒险、抓手指和传冰块。 渡星河翌日结束运功开门,跟检查捕蝇纸似的,看到三人还在画布里party time呢。 “嘶,还真来了啊。” 她沉吟。 原本还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可以在这等到飞舟落地,如今只能改变计划了。 渡星河思索片刻,进入星河宫中,向沧衡子索要飞行法器。 沧衡子正享受着秘境中的充沛灵气,对她自是非常大方,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灵叶舟:“遁速快,空间大,还会变形隐匿自己,就是撕破空间的能力有点欠缺,只能做短途的缩地跃迁。我上次加的燃料只够它用五十次,你自己算着点用……不过飞舟很难开的!平时我会另外雇人开,你要是开不明白,就还是御剑飞行过去吧。” 沧衡子并非瞧不起渡星河。 只是飞舟和寻常的飞行法器并不一样,后者只是取代了翅膀,将人带到天上飞,前者却牵涉到空间法术。 正经的商会大型飞舟身上,往往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法术铭文和灵文咒符,用来空间传送,同时建筑用料也得是能抵御空间风暴的强力材质。 假使从甲地到丁地,需途经乙地和丙地,好的大型飞舟便能直接撕裂空间,硬扛空间风暴,落到丙地上。 次一点的,也能直接跳到乙地。 其中的差距,可达万颗灵石的差价。 渡星河拿走信物,与三人到镇外的荒漠空旷处释放。 随着一阵灵力震荡,一艘冰蓝色的飞船凭空出现在三人面前,舟体环绕着一朵朵翠绿的古怪叶纹,铭文流转着神秘而瑰丽的色彩,片片枝叶将舟身藏匿其中,又幻化成云雾。 谁也不会注意到,天空上多了或是少了一片云。 “用灵叶舟飞到下一个商会驻地,登上八日后的飞舟。” 计算过航程后,渡星河得出了此番结论。 两个小徒弟登上船,四处观望。 剑灵也从她腰间飞出来,这看看那摸摸的:“这玩意比御剑飞行好使啊!不如我们直接开到仙盟大比的驻地,创死其他参赛者!” 渡星河:“你的建议很好,下次不许再建议了。” 她从来没学过开飞舟,好在金丹以上修士天然能掌握空间法则,她坐入领航员的舱位里,周身的阵法亮起光芒,将她笼罩在其中。 此刻,她的身心和灵叶舟融为一体。 合上眼,灵叶舟滑过一片云时,渡星河甚至能感受到淌过云雾时带来的轻微湿意。 自己变得很大很大,又身处于“自己”之中,遨游在天空之上。 灵叶舟以精准的幅度进行空间跃迁,只有五十次的能量,荒漠太大,距离下一个商会驻地的路途遥远,她必须把能量用在刀刃上,任何的误差都不能有。 原本剑灵看她专注,飞过来想骚扰她一下,她眼也没睁,只道: “飞错路了的话,剩下的路我就得御剑飞行过去。” “而且是带着那只猴和心月。” 剑灵立刻安静如鸡。 每一次转舵,每一次跨过空间裂缝,在渡星河的识海里都幻化出清晰的线条纹路和数字,她以金丹以下修士根本无法理解的精准心算辨认出航道,再在能量耗费最小的前提下,作出最优解。 如果沧衡子在此看到这一幕,必然会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天赋差距,当真有如天堑。 安静观察了一会儿后,剑灵忍不住叨叨:“你不当炼器师真的太可惜了。” 和缩地成寸等的简易法术不同,飞舟的每次空间跃迁耗费巨大,引起的空间反噬也更激烈,好比在湍急的河流里,找到一片正确的浮木。 这等天赋,用在炼器上,最是合适。 渡星河不知,她误打误撞选择了逃离五行宗追踪的最佳方法——上百的符箓寻找着她的踪影,而数十次的空间风暴则将她的踪迹撕裂得零碎不堪,根本无从查起。 五十次空间跃迁后,一片不起眼的云停在了黍巽县商会驻地的上方。 在五行宗的搜罗大阵中,那抹颀长的雪白身影终于失去踪迹。 “怎么会?她和云永逸到底去哪了?” “找不到她就算了,云永逸曾拜我为师,命数与我紧紧相连,怎么也能找不到?!” 气急败坏之下,北宗主攥碎了最后一张天品追踪符,面容扭曲。 …… 和低调朴素的竹叶商会相反,黍巽县的商会驻地称得上富丽堂皇,修士多得见惯不怪,其中自带各种稀奇古怪飞行法器的修士也不在少数,反倒是难见凡人踪迹。 见状,渡星河便大大方方地让能量用光的灵叶舟显了形,跟守城门的官员将身份登记在玉册之中。 金丹修士到哪都备受尊敬,渡星河在应苍帝身边待惯了,根本没有收敛气息的想法,给她登记身份的治安官手都在发抖:“见过前辈,请问前辈来黍巽县是……” “之前闭关修炼,准备和徒弟坐飞舟一起去仙盟大比。” 听到仙盟大比,治安官的态度越发有礼貌了:“好的,多谢您配合,祝前辈一路顺风。” 跟在渡星河身边的心月和参水都没有遭到为难。 其他修士见到她,也是一副笑脸。 顺利登上飞舟,渡星河长吁一口气,激活玉牒向师门汇报近况。 第一个回复她的,依然是高强度把玩玉牒的郑天路:“小师妹终于活了!” 渡星河:“之前也没死。” 郑天路:“不回消息在我心里就是判了死刑!” 渡星河被逗得一笑,反过来问他近况。 炼丹师日常生活非常有序,几乎没有新鲜事儿,顶多又寻得了新的丹方来炼制,郑天路三言两语就交代明白了:“不说我啦!我要听师妹都去干了什么!还顺利吗?是不是要出发去仙盟大比了?路上可会经过历火岛?我炼了一大堆能强化修士的丹药,你来带上啊!不顺路的话我就走一趟好了!” 字字句句,满目是师兄对她的关怀。 渡星河心中泛起暖意,与师兄话家常之余,也道出了这些天来的经历。 想到白玉京之门的事太过诡异,她便隐去不说,只道在炬级秘境之中碰到了非常强大的妖邪,险些死在里面,但因祸得福的,紫极慧瞳的破伪能力比之前更强了。 渡星河言辞轻快,但细品仍能品出惊险之处。 待她说完,融羽真人也在师门群中冒泡:“星河实在很不容易,我叫小路把他炼的丹药都给你带上,还有一些我给你炼的,都是心意,不麻烦的,他闲着也是闲着。” 郑天路听罢只觉匪夷所思。 他闲着也是闲着,他哪儿闲着了?每日鸡不叫就起来打理药园子,可见隐形农活的付出是得不到师父认可的! 他心痛疾首片刻,也知是师父怕师妹觉得麻烦了他,便附和着应下来:“对呀,我每天在药园里无聊得快发芽了,我去给你带点丹药吧!今年仙盟大比在哪办来着?” 仙盟大比就跟奥运会似的,每年会由不同宗门承包主办地点。 有资格承办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宗门或者修仙世家。 今年…… 融羽真人:“今年在九阳宗。” 群内静了一静。 也难怪当初渡星河退宗下山时,九阳宗的执事对她大放厥词。 主办方要耗费的灵石比其他宗门多,但作为主办方宗门的弟子去参加仙盟大比,自是比其他宗门的弟子能得到更多好处,处处能够暗中“行个方便”。 在九阳宗的大执事眼中,像渡星河这等平庸之辈,能背靠九阳宗在下一届仙盟大比里蹭好处,已是莫大机缘,居然还自行退宗,简直愚不可及。 也无人在意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弟子为什么要走,又在宗内受到了何等的欺凌冷遇。 郑天路想明白师妹和九阳宗的恩怨后,心中一急:“天杀的九阳宗不会暗地里对星河使坏吧!我看他们就没一个好人!” 他还记得丹道大会时,九阳宗那些人是个什么嘴脸。 不行,他得雇镖师跟着去。 万一九阳宗要对师妹行不公义的事,他也能带着打手去说道说道。想到这里,郑天路便联络上自己用得最顺手的一位金牌镖师。 “对啊,今年在九阳宗。” 渡星河捧着通信玉牒。 师兄发来的大段文字亮起,那点光将她的脸映照得莹莹亮:“该紧张的是他们才对。” 她的话里,没有丝毫的忐忑不安,反而心情愉快。 渡星河都没想起来把她当作宿敌的明栀。 倒是想起了那一个个看不起自己的师父和师兄。 他们都不看好她,那她就偏偏要做最争气的那一个。 第157章 仙盟大比首战,秒杀! 九阳宗。 对于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来说,五年一度的仙盟大比便是头等大事。 只要挤进前三百名,你就是公认最出色的年轻修士,不仅自家宗门的修炼资源会为你倾斜,更能进入一个据说有大量天材地宝的炬级秘境里修炼寻宝。 而小不缺修仙资源的世家子弟,则把仙盟大比当作露脸扬名的最佳舞台。 晨曦将帷幕掀起,为整座金乌城带来黎明。 浅淡的金光从云层里倾泻下来,如同天孙娘娘手执机杼,以朝阳为线,罗织出一面璀璨的网,将城中的楼房逐一点亮—— 最终,光总会被聚焦到羲和园上。 那是属于庇护着整座金乌城的主人,三大宗之一,九阳宗的地方。 许多修士早早抵达了金乌城,在九阳宗安排的羲和园里住下,既有坐飞舟廉价站票的小宗门修士,亦有坐着私人飞舟,由私兵护送着入园的世家子弟。 其中最教人注目的,便是由四头身披沉重玄甲定火猿抬着的轿车,定火猿身上所穿的玄色盔甲上,刻有大量艳红铭文,能在水火之中来去自如,金丹以下修士的法术打在上边,怕是连一道伤痕都留不下来。 甲胄重重,寒光闪现。 轿车之后,更是上百的士兵跟着,高举着玄朝修仙世家姬氏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它们没有刻意向途人展示肌肉,金乌城里也几乎没有凡人居住,可即使是炼气期的年轻修士,在面对这些煞气腾腾的私兵,不禁道心动摇。 有抱着侥幸之心,想着万一走大运能在仙盟大比中得胜的散修和小宗门都在看见姬氏的兵队后,灰白着脸心生退意。 一头金丹期的定火猿,就能把他们来参赛的弟子全杀了。 四头,这还比什么? “不如回去吧……” 一个提着小破剑的修士拽了拽师父的衣袂,立刻被师姐瞪了:“怕什么,那头定火猿是他们家里的,又没认他为主,不能带到比武之中。” 仙盟大比毕竟是为了选拔出年轻有为的修士,并不是给世家子弟耀武扬威的后花园。在一比一的环节里,除了御兽师之外,都是不允许带着灵兽一起登场的。 九阳宗的长老率领弟子前来迎接,随从将轿子的纱帘挑起,从里面走下来一张极美的面孔,他腰间配着一条青翠欲滴的九节竹鞭,光滑如脂,纤长似葱的手搭在定火猿贲起的背肌上,借力一跃而下。 “晚辈姬无惑见过陈长老。” 他面朝九阳宗的大门作揖,其他人随之行礼。 双方寒喧片刻。 有姬这大姓放在这,谁见了姬无惑全是一张笑脸儿,选出来迎客的都是九阳宗下的得意弟子。 元明尊者门下的苏衍和明栀就在其中之列。 二人之前犯下大错,可是九阳宗终究护短,他们老实受罚一段时间后,便求得了炼丹峰长老的原谅,重新成为九阳宗的翘楚。 按实力来排的话,元明尊者门下该由苏衍和薛宴光来露脸。 只是在仙盟大比之前,九阳宗就出了点事情—— 薛宴光两次撞见小师妹明栀被同门嘲笑她不再被看重,还不如那退宗下山的渡师姐混得好,委屈得暗自垂泪。 那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跟砸在薛宴光的心上似的,哭得他心疼,他本想抓到那嚼舌根的人当面对质,偏偏明栀心软善良不让他去追查到底是谁嘲笑的她…… 思来想去,薛宴光便主动将这机会让给了小师妹。 在仙盟大比上陪着德高望重的陈长老,谁还敢说她不受重视! “羲和园里设了宴,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一同入园。 今日抵达金乌城的修士不少,九阳宗并未厚此薄彼,穿过一层无形的光膜后,众人来到一处看不见尽头的大厅,陈长老身后的弟子立刻各司其职,领人入座。 负责带姬家公子的郑羡正要领人,一把活泼的女声就打断了他:“崔师弟,苏师兄有事找你,这边就由我来吧。” “苏师兄?” 郑羡呆住。 他又不是元明尊者门下的,苏师兄能有什么事找他? 话虽如此,他才犹豫了两息,明栀就嗔怪道:“好啦,姬哥哥这里有我,你快过去。”好像他再不答应下来,就是在仙盟大比上失礼的不懂事祸头子。 “好吧,那这边就麻烦你了,我等下就回来。” 郑羡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待他好不容易找到苏师兄,苏师兄却说没这回事。 “我找你?我能有什么事找你?”苏衍冷道。 “……” 这正是郑羡想问的问题啊! 郑羡:“没事那我回去了哈。” “慢着,”苏衍拧起眉,想到是明栀提出来的,那总有她的道理,便改口道:“来都来了,我这正好缺人,你就来帮帮我吧。” 同一时间,姬无惑入座后,便见身旁的女修也跟着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你们九阳宗……” 姬无惑抬眸瞅了她一眼,曼声说:“可真是热情好客啊。” “师父交代过的,可不能让姬哥哥被冷落了,以前师父在玄国地界游历的时候,受过姬家许多照顾呢。” 明栀笑着说。 元明尊者心高气傲,并不愿承认受过谁的恩惠,但他和姬家的交情着实不错。姬无惑在前来仙盟大比前,家里也曾提过这位已经踏入元婴期的高手。 不过,姬无惑只知道他门下的大弟子苏衍天赋绝佳。 特别是这位一见面就亲热地喊他姬哥哥的女修明栀,他更是听都没听过:“父亲的确和我提过元明尊者,听说他座下有一位苏道友剑术绝佳,还有一位……” 他停住,笑道:“剑修渡星河,拿下了丹道大会的魁首,实在令我佩服。” 姬无惑才说完,便见面前女子那张秀丽的脸庞凝住,险些连笑容都挂不住。 真有意思。 在出门之前,父亲曾提醒他少揭别人短。 见到九阳宗的人,就不要提渡星河。 可他偏想试试提了会怎么样。 姬无惑身后站着的定火猿近卫眼皮一跳,露出了担忧神色。 “呃……渡星河她……早就不是我们九阳宗的人了。” 明栀回过神来后,强笑道。 经历过丹道大会的冲突后,她再也不叫她渡师姐了。 “为何?这么出色的剑修,我还以为只有九阳宗才能培养出来呢,”姬无惑语带惋惜地说,目光落到她脸上:“那你和她,孰强孰弱?” “我和渡星河许久没见面,也不知她如今什么境界,”明栀叹气,故意把话引回自己的长处:“她误会师父因为我是天灵根而偏心我,一时意气才退宗下山……虽然师父和师兄都说不是我的错,便是有万般不是,在丹道大会时也还给她了。” “你是天灵根。” 姬无惑果然被引起了兴趣。 明栀低头绷着脸,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让姬哥哥见笑了,我是水灵根。” 哪个修仙世家,不想要一个水灵根的道侣? 或者自己出一个水灵根子弟,然后招赘。 明栀斟茶的动作都轻盈了两分。 她早已习惯自己报出水灵根身份后,旁人态度大变,在惊讶过后对她青睐有加的快乐了。 她等到姬家公子的惊诧了吗? 她等到了。 姬无惑惊讶:“你居然是水灵根。” “嗯。”明栀赧然。 “好巧,” 姬无惑:“我也是诶。” …… 同一时间,渡星河一行人所乘坐的飞舟,也抵达了金乌城。 她仍记得上一次她坐飞舟从这儿出发,连座位都没有。 这次回来,却住得起包厢了。 周围不乏同样一脸朝气的年轻修士,渡星河自觉在其中并不显眼,不料她刚来排队下舟,身旁就有人窃窃私语:“快看那个,不是丹道大会第一名,九阳宗渡星河吗?听说她已经是结丹修士了!” “什么,小小年纪已经结丹了?我等筑基修士岂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我师父说她在丹道大会上硬扛雷劫。” “废话,没经雷劫如何结丹?” “你们说得不对。” 这时,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不知何时挤入了那三名年轻男修的中间,娇声纠正。 “我们说得哪儿不对了?” 被否定了的男修本来一脸不悦,见到来人乃一美貌女修后,态度是一百八十度的变样,声音也夹起了温柔青年音。 “渡星河她是经了雷劫,也结了丹,可她不是九阳宗弟子,” “她是我师父。” ——没错,这位碰到八卦群众就去为渡星河正名的美貌女修,正是化人后的参水。 “退宗?” 吃瓜没吃全的三个男修一愣。 他们倒不是真的很在乎渡星河,此时更愿意和这漂亮女修搭话:“道友你也是来仙盟大比的吧!等会不如一起同行?我们都来晚了,没赶上九阳宗的接风洗尘宴。” “啊哈……” 参水正笑呢,一道高大的阴影就笼罩了三人。 心月从他身后走出来,在三人的视角来,便见这人蒲扇般大掌搭在漂亮女修瘦弱的肩膀上,冷声道:“别多话,师父在等你。” 她冷冰冰的视线扫过三人。 三个筑基期的修士面对结丹九层的心月,那是小鸡看老鹰似的,默契地噤了声,再不敢多嘴。 只能送那漂亮女修被提起后领子,拎着走远。 “师姐,我自己会走路。”参水抗议。 “不行,一不留神你就乱跑。” “我是听到他们议论师父,才过来说两句,我看不得世人误解师父!” 听到参水的解释,心月面色略缓,只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下回不用和他们多言,震慑一番便是。” 心月和渡星河一样,最笃信实力至上。 她诚然不会无故仗势欺人。 可也不会对着境界比自己低的弱者絮絮叨叨不停,非要说服对方。 “走吧,我们要去报名参赛了。” 登记参加仙盟大比的地方,就在金乌城的羲和园外。 宗门弟子大多是提前报了名,只有极少部份是临时起意过来参赛的。 可毕竟是仙盟大比,数量再少,也够他们忙的。 负责此事的都是九阳宗的天机堂执事。 徐执事正忙着给前一位说明超过年龄段就不能参加比赛,哪怕修为只有筑基期也不行:“仙盟大比是给年轻新秀的资源,你境界是挺新的,可不年轻了啊!老头快回家吧,你就把修炼当作养生,别想成仙的事了。” 白发苍苍的筑基期老者仍然不愿意走开。 好说歹说让旁人带到另一边去了,徐执事才空出来,他没抬头就说:“下一位,报名字和所属宗门。” “渡星河,星河宗。” 清冷的女声响起。 徐执事手上的毛笔刚把“渡”字写了一半,顿住,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冷淡的眼。 他认得她,他当然认得她! 渡星河退宗当日,徐执事斜着眼看她,阻拦其他执事给渡星河塞一些灵石和丹药时,她也是这般冷冷地看着自己。 徐执事一激灵,细细地看了她两眼,确定她就是那退宗下山的女修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是自己搭个草台班子就能说是宗门的,没登记在仙盟的小宗门,一律按散修来登记。” 散修想参加仙盟大比,得跨过更高更苛刻的门槛。 渡星河:“哦,那就散修。” 徐执事憋着气写下她的名字,又问:“境界。” 他有听说过渡星河退宗后混得不错,据说境近结丹…… 他还记得,当时卫夷从秘境回来后,提到自己碰到了渡星河。 渡星河对他们说什么来着? 她说她的目标是三年金丹,五年元婴,十年大乘期。 九阳宗的人都觉得渡星河失心疯了。 包括徐执事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刚才没看出来她的境界,只当她是携带了隐藏修为的法器。 渡星河:“金丹。” 徐执事登记的毛笔再次写岔,出现误笔。 墨迹甚至溅到了桌子上。 “你是金丹真人?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头,失声道。 渡星河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登记好了吗? 徐执事哆哆嗦嗦地写完,把笔交给她:“请、请在这签名……” 她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笔在她手中翻了个花,模拟出剑招揽霜江。 一道无形剑气自笔中破空而袭,将徐执事掀翻出去,原地滚了三圈,砸到后面的墙壁上才停下,吐出一大口的血来。 平坦光滑的墙壁被剑气余波直接震裂出道道蛛纹。 “干什么干什么!” “好大的胆子,在九阳宗闹事!” 有人将徐执事搀扶起来,护卫上前要将渡星河一行人围住。 “方才你们徐执事说我创立的宗门是草台班子,我一个金丹真人开的宗立的派被如此侮辱,便顺手略施小惩,” 渡星河放下笔,笑意温和:“我已经留了手。” 众人止住脚步。 修仙界实力至上,对金丹以上修士的敬重,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说一千道一万,是徐执事先说错了话。 金丹真人出手,他只飞出去吐了口血,称得上是宽和大度。 “这……” 护卫犹豫。 徐执事不敢追究,唯唯喏喏地让人把自己扶了下去,由其他执事顶上登记的工作。 有渡星河在前打了样,参水和心月的登记都非常顺利。 三人领了自己的序号。 在仙盟大比开始后,会由九阳宗摇号,排出战斗顺序,胜者获得积分。在这十日里,每人会有一次对战机会,积分少于五的被淘汰。 这也是许多小宗门弟子和散修来碰运气的原因。 万一排到比自己弱的呢! 万一就排到灵根被自己所克的! 能进一步,哪怕最后进不了前三百名,都能获得相应的奖励,好处多多。 将刻有独一无二序号的手镯戴在她手上,执事提醒:“在羲和园内吃饭和对战都会用到这镯子,一定要保护好了。” 在星河宫中的沧衡子兴致勃勃,本想也来回味一把,想起来早就超过年龄限制,只好作罢。 应苍帝:“其实我也想。” 有渡星河在,仙盟大比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沧衡子:“你不许想。” 应苍帝叹气,再没说话。 陛下偷偷跟上来这事,渡星河仍不知道,沧衡子也不晓得他平时藏在哪儿,发动六个崽崽搜遍全院也没找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们搜得仔细,却没注意到一朵在树下阴凉处的雪白蘑菇。 …… 百擂天骄榜上,不时跳出新的姓名。 在开始对战之前,天骄榜都以境界排序,排在前列的全是大宗门和世家的弟子。 散修和小宗门的弟子抬头望去,想找寻自己的名字——像他们这种炼气和筑基期的修士,在仙盟大比都是一轮游的存在,极偶尔亦有横空出世的天才,令那些嘀咕“只有进大宗门才有出息”的平凡修士看了自愧不如。 大宗门和世家子弟都到得早,所以新名字只出现在后排。 突然,一道金光出现在前十里。 接着,是第二道。 “快看!前十出现散修了!”一个修士跳起来,用手中拂尘指向天骄榜。 ——渡星河,金丹。 ——渡心月,结丹。 “金丹散修!” 修士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丹道大会的时候,她不还才是结丹修士吗?没有天材地宝的喂养,没可能提升得那么快。” 有大宗门弟子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当中必然有误!一定是她虚报境界!九阳宗要严查啊!” 只要年龄达标,炼气期也能参赛。 虚报境界没有丝毫意义,只会徒添被人戳破时的尴尬。 可是要他们大宗门弟子的脸面挂哪儿去? 他们都还没金丹呢! 或者说,他们穷极一生,也未必能突破金丹,结丹巅峰和金丹看似只有半级,却是看不到头的路。 无量宗的首席弟子秦清越也抬起头,心情复杂地看向天骄榜。 又是渡星河。 上回在丹道大会碰面,见证她突破结丹。 没想到短短一段时日,她就金丹了? 世人毕生难求的目标,由她做来,怎么轻易得如同吃饭喝水? “秦师兄,又是她。” 同行的无量宗弟子不忿说道。 “是啊,又是她。” 秦清越低下头,迅速收敛了神色,正色道:“我们这次来是代表无量宗的年轻修士,旁人境达金丹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地挤进前三百名!” 说到底,他不仇视渡星河。 虽为世人眼中暴躁凶戾的火灵根,秦清越却是再随和不过的性子,他对渡星河只有百感交杂的钦佩。 在丹道上,他不如她,可她剑道还修得这般好! “真了不起。”他自叹。 完后,该干吗干吗去,他不惦记。 谁惦记,谁放不下? 九阳宗的人放不下! 每一个九阳宗的人在看到天骄榜前十出现了渡星河的名字时,都难以和自己和解。 结丹就算了,这可是金丹啊。 说句不好听的,元明尊者把渡星河赶下山的时候,不也才是个金丹真人?区区三年,她就突破到金丹境了,可见其天赋和机缘之恐怖。 他的骄傲变成了识人不清的自负。 九阳宗的长老和宗主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只是随即想起他培养的苏衍也有望金丹,才暂且咽下这口气。 亲历过丹道大会的宋时奇忍不住了:“渡星河的天赋这样好,她如今也不过是散修,不如找机会让她回来,不记在元明的门下便是……反正他很嫌弃那孩子!不会介意的!” 宗主看过来:“那宋长老认为该记在谁的门下?” 宋时奇:“我觉得记在我门下就很好。” 他这么一说,原本沉默不语的九阳宗长老都忍不住了,纷纷表示他们也可以。 跟渡星河有过节的是元明,跟他们没关系啊! 他们也想要! 在一番吵闹过后,宗主才摆了摆手,视线平静:“你们觉得,在外面经历过从炼气到金丹,那孩子还会回来九阳宗吗?” 他的目光穿过空间,落在渡星河的身上。 她对窥视极敏感,当即回过头来,猫一样的眼睛警惕地看向空无一物的上方。 这样一个倔强坚轫的好孩子,本该是他们九阳宗一代的栋梁。 宗主心痛不已。 元明尊者并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但自从渡星河名声大噪后,拜入九阳宗门下的新弟子无一人选择拜入元明尊者的门下,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平庸之辈”。 这时,有弟子上前向众人汇报渡星河在报名处闹出的事情。 宗主摆了摆手:“是徐执事做得不对。当时渡星河退宗时,该给她一些灵石当路费的,等他养好伤,到思过室关禁闭一个月。” “是。” …… 被登记为散修,渡星河三人在羲和园只能入住环境较差的地字号房,还没安顿好,她的手环就亮了起来。 心月皱起眉:“怎么会这么快?师父还没休息好呢。” “早晚的事。” 渡星河并不在意。 仙盟大比第一轮排对手,并不完全是随机的,起码不会给自己排实力相差太远的对手。 要是让一个炼气期和结丹期修士对打,那就是一面倒的羞辱。 因此结丹期以上的参赛者,是有可能排到重复对手的。 渡星河在手环的指引下,走到写着自己序号的擂台边上。 擂台上,站着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正是把迎宾活儿让给小师妹明栀后,无所事事的薛宴光。 他也知道渡星河报名时,登记为金丹境的事。 但他和大师兄苏衍一致认为,她是虚报的境界。 薛宴光承认她是有结丹境的实力。 但金丹,怎么可能? 只见渡星河足下一点,便落到擂台之上。 金丹散修的首战吸引了许多人围观,擂下围得水泄不通,评委也很注意这一边,及时救援。 有医修盯着,断肢致残都是小问题,别闹出人命就行。 “九阳宗元明尊者门下,薛宴光,请战!” 他拱手笑道。 温文俊秀的外表,让他吸引了不少人的好感。 薛宴光在九阳宗里的人缘向来不错,除了会无条件偏袒小师妹外,他待人随和,亦有一股书生气。 反观站在他面前的女修,只淡淡地笑了笑: “渡星河。” 报完名字后,擂台升起一层蛋壳状的结界。 防止其他人干扰对决,也预防法术轰到外面来,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铛—— 薛宴光率先出手,剑光闪动。 “好强的剑气!” “上来就用尽全力啊,不试探一下?” “道友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擂台上这两人在三年之前,还是师兄妹呢……” 瓜还没吃全,台上却异变陡生。 渡星河的眼中紫意翻动,一剑既出,竟是将对方用尽全力的剑气撕裂开! 一剑,连他背后的结界,都被切开了一道口子! ——在见过门后的景象后,渡星河对剑道的理解又上一层,万物不论有形还是无形之物,在她面前,都是能够劈开的。 只一剑,便将薛宴光击飞出去! 从那道豁口,跌出了擂台。 台下修士静了一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评委席上,元明尊者更是站了起来。 百擂的防护结界…… 正是由他所设的。 第158章 求婚? 评审席上,一片寂静。 元明定定地盯着渡星河的方向:“不可能,我要检查她用的法宝。” 刚刚不费吹风之力将薛宴光轰出去的渡星河正要走下擂台,手腕便被牢牢扣住,所施加的力度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元明盯着渡星河的时候,她也在凝视他。 她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过来的时候,他亦是穿着一袭雪白宽大的衣袍,长簪束发,狭长的丹凤眼微垂,施舍给她一抹余光。 他从未正眼看过她。 “你用了什么诡计?”他问:“元婴期器修给你的法宝?仙盟大比不允许使用超阶的法宝,我会取消你的参加资格。” 无数猜疑的目光聚焦到渡星河身上。 从评审席飞过来的元明尊者说话很有威信,擂台下的观众开始怀疑她能一剑将薛宴光击飞是使了见不得人的诡计。 “原本以为是不世出的天才散修,原来是有更硬的后台?” “元婴期器修,放眼平云大陆就没几个吧……” 元明放任着擂台下的议论声,逼视着渡星河——他其实已经看出来,她的确境达金丹,但,他已经突破元婴,亲手设下的结界怎会被一剑破开? “把你的法宝交出来。” 没有人为渡星河说话。 在元明尊者飞过来的刹那,渡星河第一反应,便是给擂台下的心月下禁制,不许她往前一步,也不让她开口说话。 对方始终是元婴期高手,有事她自己扛,不能殃及无辜。 “我就是用手上的剑把结界劈穿的,” 渡星河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对方抓得极紧之后,便索性不挣扎了:“你若然不信,我便用你提供的剑再劈一次。” “冥顽不灵。”他拧眉。 “你不敢?” 渡星河反问。 话音落,驭火剑竟从评审席上飞来,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众人顿时一惊。 见他要动用本命真剑,评审席上有其他人坐不住,正要出手阻拦,却见他将驭火剑交到渡星河的手里。 这回,轮到九阳宗的人惊呆了。 特别是元明尊者门下的薛宴光、赶至现场的苏衍和明栀——师父清高自傲,爱剑如命,从不让旁人接近他的驭火剑,明栀亦以师父只让她清洁护理驭火剑为荣。 就连向他提出解决方法的渡星河,也扬了扬眉。 她原本以为他会随便拿把破剑打发她的。 元明尊者:“你用驭火剑再劈一回。” 当他正视渡星河时,眼中只有执拗。 他太骄傲,太自负,不愿意相信自己亲手立下的结界,会被她一剑破开。 淡红色的光芒绕着擂台亮起,火舌伴随着龙吟绕过结界,片刻后恢复透明。 “好啊。” 渡星河接过驭火剑。 同为剑修,她能体会到每一把剑里剑灵的情绪,驭火剑并不愿意供她使用,大写的不情愿:“和你主人一个德性。”她嗤笑着握紧剑柄,未等其他人作出反应,雪青色覆过她的眼瞳,原本透明的结界在她眼里立刻变得清晰可见—— 不仅是形状,它的法术纹路,灵力走势,一览无遗。 甚至连设下结界的本人来了,也未必看得有她清晰。 《留阳府登仙宴图》的幻象结界,就起码是元婴期或以上修士所设下的,其中蕴藏的奥妙,每次凝望都会令她的金丹沸腾。 驭火剑剑身窜起焰火,火舌卷住了她握剑的手——有灵性的宝剑不愿被别人使用,便会反噬使用者,其至凶猛暴戾的烈焰,让在场所有人头皮一麻,都觉得渡星河的手会在眨眼之间烧成白骨。 但,离了元婴修士的使用者,单靠驭火剑自身的火,渡星河一个金丹修士还是能应对的。 渡星河激活真武化身诀,单独强化手部。 绿意精准覆盖了整只握剑的右手,任它火舌包裹,也只是一层不痛不痒的火光。 “破!” 一剑顶去,霎时破开密不透风的结界。 由灵力立下的结界被破开时,并不存在任何碎裂的音效,除了那荡开一切的一声剑啸外,周围静悄悄的,同样裂开的,还有元明尊者的高傲和笃定。 “还给你。” 渡星河将驭火剑抛起。 元明刚刚铁青着脸抓住飞旋的剑身,就听得她说:“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我可以再演示一遍。不过,怎么做到就是我的家传绝学,恕我不能告诉你。” “……不必了!” 他语调冷淡,听众却品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方才失言,是我之过。” 渡星河颔首,转身跃下擂台。 这是她和元明尊者的矛盾,从头到尾,两人都没多给擂台下的薛宴光多一抹眼神。 围观人群自觉地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渡星河解开心月身上的禁制:“跟上。” 待走远了之后,她才说:“我忽然有点理解他之前对我的态度了。” “师父?” 心月猜测着师父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渡星河接着道:“太弱小的存在,自然不会放在眼内,更不会顾念他的感受。” “那师父是原谅他了?” “那倒没有。” 理解归理解,报仇是报仇。 只是在那众目睽睽中,一剑将薛宴光击败时,渡星河感受到了境界差距带来的畅快感—— 叙旧?对错?毋须多言,一剑破之。 实在痛快。 想当年炼气期的她,在元明尊者和师兄们眼中,也该是蚁蝼般可以随意欺凌的存在吧! 渡星河正想着,就被心月拉住了手。 她顿住脚步回头。 “我觉得不一样的……” 心月扬眸,看住她认真地说:“师父跟他们不一样,无论是我还是天玑她们,不都比师父弱?可是师父待我们都很好,从未轻视过我们。” 旁人再强,在她的眼中,也远远比不上自家师父。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渡星河失笑,放任她把自己的手牵住:“你说得对,我与他们的确不同,我以后会比他们更强。” 首战告捷后回到屋里,参水刚把灰尘仆仆的屋子打扫了一遍,正在将储物戒里的日常用品拿出来,就见到两人回来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渡星河:“因为我很强。” 他放下手上的扫帚,上前踮高又蹲下的仔细端详师父。 渡星河被他看得寒毛直竖,纳闷:“你看什么?”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念叨。 “哪儿不对劲。” 眼看心月师姐的铁拳即将落到他的天灵盖上,参水才说: “师父身上居然一个器官都没少,这一架打得不踏实啊。” 根据他的经验,师父每次出门都要少点东西回来。 胳膊和腿没了由剑灵驮回来是正常发挥。 若是仅仅少了一只耳朵,那都算是合家欢喜剧的发展。 不能说是很好笑,但起码不会有儿童不宜观看的警告。 “啊!好痛!” 师姐的铁拳终究是落在了他的头上:“我让你踏实踏实,现在踏实了吗?” 被追着满屋乱窜,揍得满头包的参水双手抱头,老实了。 稍作休息后,两人的手环相继发亮。 渡星河沉吟:“九阳宗的人肯定很想打败我洗刷耻辱,要是旁人没问起,参水就不要主动提起和我的关系,免得惹麻烦。” “我不怕!我为师父扛过刀,我为师父流过血!” 参水一蹦三丈高,被他师父拍进地里去:“低调发育,后面肯定有团体战环节。” 心月冠上了师父的姓,平日也跟挂件似的粘在师父身边,这时候也没必要撇清了。 “反正只要拿到五场胜利晋级就好。” 渡星河要求不高。 偏偏她徒弟心月是个倔的,听完面容都坚毅了起来,掷地有声:“我会赢的!” 渡星河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我是把你当后勤医修养的,跟那些剑修打输了不丢人,乖。” 心月表面乖乖点头,心里没同意。 如果碰到的是别人也罢。 要是九阳宗的人,她肯定要赢下来。 …… 心月有几分期待能和九阳宗的剑修试一试。 只可惜,擂台上早早站着的人,并没有穿着九阳宗的道袍。 “无量宗徐守云。” 徐守云拱手时,亦在打量自己的对手—— 渡心月?他看天骄榜上的名字还以为是个姑娘,结果却是个魁梧大汉,见对方手中无剑,猜测她是体修。当结界亮起,他握紧手中的剑时,便见对方掏出了一把排箫。 徐守云险些没绷住。 居然是器修! 用的还是这么文雅风流的法器! 他不敢小觑对方,剑光闪烁,一跃而起。 剑修打器修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来不及使用自己的法器,直取修士本人! 他快,心月的速度也不慢。 凄婉的乐声从箫中逸出,荡开层层涟漪,让徐守云身形一滞,战意大减,悲痛陡生。 徐守云还是第一回遇到精神攻击系的器修。 器修之中,更常见的像陆有为所用的青玉轮,既能防护己身,也能中距离攻击,将灵力注入法器之中,法器再作为增幅的媒介,将攻击释放出去。 天地间的色彩仿佛在刹那之间消褪,手脚变得很沉很沉,连握住剑柄都觉得费力,只想把剑扔掉蜷缩在地上大哭一场。 这时,他和心月只有五米距离。 徐守云的剑尖狂抖不止,擂台下所有声音变成了嘈杂的嗡嗡声…… “剑都握不住,真没用啊。” “你就一辈子比不上秦师兄。” “其实这次带你来仙盟大比是一个陷阱,就是为了让你在众目暌暌之下出丑……” 在观众的视角里,便是徐手云突然把指向对手的剑掉换方向,指向擂台之下,大吼:“我听到你们的计划了!你们要害我!” 靡靡之音勾缠着他的神识,让他陷入被谩骂,被嘲弄,被算计的幻觉之中。 ——凡人的情绪由大脑前半部位控制,注入不同的药剂能人为制造出相应的情绪,使人看见一片清甜的西瓜都悲伤,这种情绪来得澎湃,非意志力能够控制。 若要更贴切地比喻,便是被硬灌开塞露后的约括肌。 甭管霸道总裁还是病娇太子,在甘油和高渗溶液下都得老实了。 如今的徐守云,便是在心月的乐声下,不受控地泪流满脸,浑身发抖。 明明敌人近在眼前,他却只能哆嗦。 咣当! 他手一松,剑掉落到擂台上。 结界消失,胜负已定。 当擂台下,徐守云的师父陆炎上来扶起他,心月才停止吹奏。 他战意全失,靠在师父怀里嘟哝:“师父,师父……” 他师父是个一米九高的剑修,此刻不耐地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哭啥?” 观众竖直了耳朵,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何等悲伤的事情,让他哭成这副模样。 “师父,”徐守云嚎啕大哭:“我一想到馄饨皮永远比馄饨馅大,这个世道太不公义了!他们都想抢我的馄饨!秦师兄把我的馄饨全抢走了!” 他师父:“……” 有时真的挺想挖个洞把徒弟埋了的。 他师父看向心月,眼眸微动,赞道:“好高超的幻术。” 一般来说,手下败仗都这么夸了,她怎么也该谦虚两句,说说自己只是占了对方没有防范的便宜,让大家都体面收场。 偏偏心月没上过一天学,更没人教她情商。 “都是师父教得好,”心月抿出有点高兴的笑:“我还只学到了师父的一点皮毛。” ……她是谦虚了,却把自己的师父抬得很高。 “一点皮毛的幻术都这样儿了,她师父得有多强?” “她师父是谁?” “你早上没来看吧!喏,天骄榜上的金丹散修渡星河,一剑就秒杀了九阳宗的薛道友!” 议论声中,薛宴光再次被提起来鞭尸, “可否请道友为他解开幻术?”陆炎问道。 “我停下箫声的时候,其实已经解开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缓过来。前辈要是想,我也可以给他吹奏一段欢快的调子,中和一下,让他好得快些。” 陆炎思忖后,说“那便麻烦道友了。” 徒弟的眼泪鼻涕全糊在他的肩膀上,还打起泪嗝来,他又不好将他往地上甩,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心月再次吹出一小段的《迷神音》,轻快欢愉。 不到十秒,她就停下了。 “太长会过犹不及,我先告辞了。” 她走下擂台后,陆炎晃了晃徒弟的肩,没好气道:“你好点没?别哭了!” 不得不说,对方的箫声着实立竿见影。 徐守云是没再哭了,从他怀里抬来一张满是泪痕的笑脸来:“嘿嘿……嘿嘿……师父,我要当无量宗首席弟子……嘿嘿……我觉得我有当首席弟子的实力!你去把那渡心月叫回来,我跟他再打一回!把秦清越那小儿也喊过来!我一个打一双!” 陆炎大受震撼。 大喜大悲,给孩子弄成双相情感障碍了。 在短暂在沉默过后,陆炎一巴掌把他打晕过去。 陆炎抬起头,就看见秦清越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听到他徒弟放的狂言。 还是打晚了。 陆炎对他说:“不必理会,这孩子傻了。” “徐师弟受幻术影响,所说的话肯定不能当真。”秦清越温声说,让陆炎很庆幸,还好自家徒弟中幻术后大放狂言的对象是清越那老实孩子,换别人怕是记恨在心了。 “但是陆长老……” 过了一会,秦清越小小声的解释:“我真没抢徐师兄的馄饨。” 陆炎:“……” 陆炎:“我知道,我会让他今天把馄饨吃够的。” 话中,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 天骄榜上渡氏二人的精彩表现,当即成为了仙盟大比第一天的热门话题,在通信玉牒上讨论度居高不下。 【仙盟大比首日,赢了的都进来说说心得】 【玄国女修你们平时吃这么好啊,姬无惑太美了,谁舍得打他的脸?】 【筑基及以下修士进来攒气运,高于筑基的修士进来诅咒你必遇渡星河!】 【都来给我夸散修之光渡星河!!】 【谁说器修不如剑修的,渡心月的箫声鬼神莫测!有谁看出来她用的是什么法宝吗?】 因为渡星河散修的头衔,反倒给她吸来了不少关注。 小宗门和散修都觉得她特别争气,与有荣焉。 还有人用留影石记录下了她的第一战,到处兜售,把前来金乌城的路费都赚回来了。 第二个热门话题,便是渡心月作为器修,所用的到底是什么法器。足足论道了三百多条回复,也没人能说出个正确答案来,也没有炼器大师认领此作。 紧随其后的,便是姬家公子姬无惑那举世无双的美貌,以及他毫不避讳的水灵根。 若非出身姬家,便是男子,也该早被抓去当了炉鼎。 仙盟大比第一天,除了碰上渡星河的薛宴光,苏衍、明栀和三师兄虞秋竹都赢下了首战。 当得知渡星河居然能一剑破开师父立的结界后,苏衍心事重重,跟师父请安后便将自己关到屋中,闭门不出,勤加修炼。 明栀向来运气好,随机到的对手比她弱,自丹道大会回来后,她也刻苦修炼了一段时间,把落下的修为都捡回来。首战赢得轻松,她第一时间去敲响了二师兄的门。 “二师兄,” 门一打开,她便二话不说地抱了上去,哽咽:“都怪我,都怪我得罪了渡星河,她才一点曾经的同门情谊不顾,故意要你和师父难堪,我是罪人。” 她扬起脸来,泪盈盈地看住二师兄。 今儿在陆炎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徐定云真该向她学习,这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富有楚楚可怜的美态,翘挺的鼻尖微红,却没有鼻涕。 就这身体掌控力,才该叫修士! “不怪你,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薛宴光纵有万般不快,看到小师妹哭成泪人儿的时候也烟消云散了:“渡星河……算了,希望之后别碰到她就好,我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这番颓势尽现的话,让明栀心惊。 二师兄在丹道大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未曾直面金丹境渡星河的她有所不知,薛宴光今天在擂台上,是真切感受到了自己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如天堑,她站在他面前,身影如有如高山,是他怎么飞,也跨不过去的高度。 再想想这三年来,他享受九阳宗的全力培养,她在外面流浪当散修,如今竟是让她赶在了前头…… “二师兄,难道你就忍下这口气了吗?” 明栀心里慌。 她不想被渡星河踩头,只能借助师兄们的力量,抱紧他们大腿。 可是大腿都被渡星河打得心态爆炸了,要她如何是好? “实力为尊,是我技不如人,以后差距只会更大。” 薛宴光算是看清了现实,他以为师妹是在单纯心疼他,便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替我不值,我只是想通了,修仙是修自己的道,何必和她过不去?我和苏师兄的确做了许多对不住她的事……本就没多少同门情谊,她要记恨我,我也没什么好叫冤的,就这样吧。” 这一剑啊,真真把他打醒了。 这三年来,薛宴光第一次这么清醒。 当他意识到实力的差距大得追不上,对方的闪耀天赋将他对比得矮若尘埃时,他忽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甚至反省起自己的不是。 当她强得挡不住,从前讲不通的道理,如今全都念头通达了。 要是让薛宴光再站在擂台上面对渡星河,他会自动把剑收回鞘中,投降认输。 “二师兄……” “时辰不早了,师妹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要打呢,” 薛宴光抬手拭去她眼角泪痕,心中一动:“或者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待着,也可以来我的屋里,师兄陪你。” 明栀却慌忙退后两步: “我不打扰二师兄休息了。” 她当然明白二师兄的暗示,想将两人的关系定下来,甚至先行夫妻之实。 但这时候的薛宴光在明栀眼里,已经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她眸光微冷,不给他挽留的机会,转身融入到黑夜之中—— 这次仙盟大比,她可是很忙的。 她得维护和大师兄的关系,清越哥哥来了,少了一个二师兄也好,正巧她还想和姬家公子更加熟络。 在薛宴光想振作起来,不让师妹担忧时,他家小师妹早已把他从备胎列表里删除姓名了。 同一时间,《留阳府登仙宴图》的限制也即将失效。 渡星河夜御飞剑,到尽可能的远处,把三人扔下就回来。 五行宗的赵长老和两个弟子在宴会里载歌载舞,风流快活得不知时日流逝,从画卷里回到现实之后,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恢复神智。 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跟五行宗所在的荒漠,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三人的道袍被画中的美貌侍女撕扯得不成样子,赵长老的弟子走了两步,四处张望: “哎你大爷的……这给我干哪了,这还是西漠吗?啊……?” 面面相觑,无人解答。 夜凉如水,渡星河脚踏飞剑回去金乌城,因她单独行动有些无聊,便和剑灵搭起话来:“你今日格外沉默,不像你。” “果然嫌我话少了,你去跟驭火剑聊去呗,它话多。” “……它话很多吗?我都没听见。” 剑灵的话,一般只有剑修本人能听见。 雪名赤霄的剑灵因前身是矿灵,活得够久,才能大声哔哔给所有人听见。 “哦豁?” 剑灵冷笑一声:“你还想听驭火剑说话,我说话不中听了呗。” “一把剑还吃上醋了?” “驭火剑不吃醋,你去用它吧。还挺适合你,你下回受伤,它给你大火收汁。” 渡星河失笑,温声软语地哄起自家剑灵来,比哄老公都温柔。 毕竟老公可以不用,但剑肯定天天要用的。 好在剑灵单纯,三言两语就被渡星河哄好了,只是仍气鼓鼓的:“下回可不许再用其他剑了!你也不嫌烫手!那家伙一边被你用,一边骂你!我都想跳起来劈它两剑!” 不是剑灵说,渡星河都不晓得驭火剑骂了她。 她轻笑:“剑言剑语,不必理会。” 剑灵听得心里十分熨贴,觉得主人还是最爱它。 只是过了一会:“不对。” 没来得及跟渡星河掰扯掰扯,回到羲和园时,一抹雾蒙蒙的人影就将她拦了下来。 ——此处的雾蒙蒙,并非艺术加工,而当真是一片雾渐渐凝聚成有形的实影,来人的衣袂和发丝都是流动的雾,广袖上的织金如同在雾中翻涌的星辉,有种神秘的美。 “久仰星河道友的大名,” 来人唇畔带着笑,嗓音轻灵,如云雾中的精魅:“散修金丹,不世出的天才剑修,幻术上的造诣分出皮毛一二便能成就一名结丹修士。” 他的话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厚,更把星河俩字说得无比缱绻。 渡星河从剑上下来,收剑入鞘: “我也知道你。” 他笑意更深:“当真?” 渡星河点头:“玉牒上见过,玄朝男风必吃榜第一名姬无惑。” 姬无惑笑意裂开了。 少顷,他轻咳一声:“我……不好男风,我只喜欢女子,也只可能和女子结成道侣,尽家族的义务。” 渡星河觉得这里不是一个讨论取向的合适场合。 但看在对方吹捧她,又不似有恶意的份上,她难得有耐心地再听他接下来的话。 姬无惑道:“我想和你结成道侣。” 渡星河觉得,自己还是耐心给多了。 第159章 红温蘑菇 渡星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方也不着急,就站着等她。 修行之人历经洗经伐髓,将体内杂质排出,是以放眼望去,筑基以上的修士都没有丑人,可水灵根修士在其中,是更得天独厚的一员,总比旁人多几分剔透。 他眉目温柔似水,凝望着谁的时候,会令人产生出被深深爱着的错觉。 当然,渡星河没这么多错觉。 她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我和尊驾过往认识吗?” 渡星河连敬称都用上了,元明尊者也没这待遇。 原因没别的,她觉得他牛逼,见面就求婚。 虽然有点神经病,但也算他慧眼识英雄,很有眼光。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姬无惑一顿:“不过白天的时候我去看你和九阳宗的薛宴光切磋,算是先见过你。” 他有明敏干净的眼,眉眼弯弯,笑意泅出:“你比我想象中更好,特别好。” 渡星河颔首:“这个我知道。” 她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听别人的夸奖从不心虚。 “不愧是散修第一人,果然真性情。换作那些凡夫俗子,恐怕就要自谦起来了,我不喜欢那样——能当得起我喜欢的,肯定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微微一怔,很快便又笑了。 淡天一片琉璃,姬无惑站在清丽莹洁的银辉之下,真诚地赞美她。 也就是这段游历大陆的日子里,渡星河被不少美人谄媚过,在鲛城那会更是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把对美人的抵抗力练了出来,才不至于在他惊人的美色之下恍神。 难怪此人在玉牒上备受热议,为玄朝第一美人。 姬无惑耐心地等她回答。 渡星河好奇:“我是世间最好的女子?这个标准是什么?” 姬无惑见过的女子其实不多—— 从小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他除了修炼家传功法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一个天资出众的女子结成道侣,诞育更多优质的后代。除去他认定的姑娘以外,他并不打算和其他女子深入接触,耽误他修炼,他的热情主动只留给看中了的人。 她并未被他的美色所惑,有比银月更清冷的气质。 姬无惑喜欢她冷冷淡淡地瞥过来时,明月更似快刀。 所以…… “若论女子而言,并无好坏标准,也轮不到我来评判好坏。只是我喜欢的,便是我眼中最好的姑娘。” 重点是他喜欢。 水灵根的修士天生亲近水泽之气,近水宁神,少有偏激暴躁之人,说话也多圆滑周到,哪怕没有感情经历,也自带高情商发言。 姬无惑这话说得很是熨贴自谦,然而他面前的女修思索片刻,道:“好了,风花雪月的理由我听完了,更贴合实际一点的理由呢?我要直接一点的。” 他问:“当真要直接的?” 渡星河:“当然,我最不耐烦听多余的社交辞令。” 他便道:“我想跟你生孩子。” …… 渡星河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一点婉转的社交辞令来润饰文字的。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好在姬无惑也怕被当作登徒子,连忙解释起来——水灵根对他们这种修仙世家来说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不轻易放去联姻,女的会招赘,或者只借种不结成道侣,在族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他认为退宗下山后的渡星河居然能在三年之间从炼气升到金丹,可见绝伦的天资连在缺乏修炼资源的情况下,仍能闯出一片天,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道侣。 好消息,一见钟情。 更好的消息,是对她的实力一见钟情。 渡星河让他快快打消这念头:“不行,生孩子不在我的人生计划里面,我这辈子唯一会生的就是我的元婴。” “我主动求娶,怎能让你来生?” 姬无惑眨了眨眼睛:“我们姬氏秘法,能让男修孕育产子。” “……” 渡星河第一次恨自己听得懂中文。 由于这句话太具有冲击性,她一个愣神的沉默,姬无惑以为是成功说动了她,正要打蛇随棍上,异变却陡生—— 今夜万里无云,银盘高挂天上的好天气,却凭空骤然落下暴雨,直直地朝着姬无惑一个人淋下来。他反应不及,还没来得及捏避雨诀就被这猝不及防的妖雨淋了个正着,茫然失措地看向她:“下雨了?” 可渡星河身旁,分明没有雨。 姬无惑疑心有人故意戏弄他,她却正好拒绝:“你另请高明,我暂时没有找道侣的想法。” 渡星河看他这架势,还真有点怕他提出来只要她恩泽一夜。 看出了她的疑虑,他说:“道友不用怕,我……不是登徒子,也不是谁都能让我生孩子,你要是不愿,我就再等等。时辰不早了,竟叨扰了你这么久,是我的不对。” 姬无惑还向她讨要了玉牒联系方式。 只淋他一个人的雨越下越烈,他已笃定是背后有人在使坏,他眼波流转,抬手将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拢至脑后。 没了发丝的遮挡,更显出他的五官眉眼优越来。 姬无惑是故意的。 不就是拿雨淋他,要他出丑么? 可他就是长得特别漂亮,淋了雨也是出水芙蓉,雄竞美貌从没怕过谁! “在喜欢的女子面前被淋成了落汤鸡,好狼狈……” 姬无惑拿手背将脸上的雨水擦去。 擦得有些用力,眼尾红通通的,可怜又可爱,活像一只被淋湿了的绿茶小猫。 “呃。” 渡星河这人就一点不好,她吃软不吃硬。 看见弱小的一方受难,就想去拉一把:“你快回去吧,不狼狈,你淋雨挺好看的。” 得了她的夸奖,姬无惑才绽开笑颜来,与她告别。 渡星河回到屋里时,参水和心月都没睡,一个在哼哼哈嘿的练棍法,一个冥想静修。门依呀一声被打开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投来了目光:“师父回来得这么晚,可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心月说得含蓄,参水拆她的台:“师姐都急得准备提剑出去找你了。” 渡星河暗道还好她没来。 不然撞上有人要给她生孩子的那一幕,可就尴尬了。 正想着姬家公子的事情时,然面忽然传来轰的一声,随后是家家户户推开门窗来往外张望。 黑夜中,仍残留着一道白影。 “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落下一道惊雷……坏,万一劈中树木,可是要起火了。” “不用管,九阳宗会派人去看的。” 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后,渡星河便关上门。 这道雷来得莫名其妙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半夜一夜无雨,宁静安然。 羲和园里有统一用膳的大食堂,丰俭由人,既有普通的吃食,也有价格高昂的灵食可供选择。 渡星河自带的灵米根本吃不完,一人盛了一大碗的白米饭,在食堂一坐,那外溢的灵气看得其他修士侧目艳羡。 她扒拉了两口饭,说:“差点意思。” 参水:“差什么?” “居然没有因为我是散修而不信邪来挑衅我的小喽罗,仙盟大比滋味少一半。” 被放在桌上的剑灵:“你又犯病了。” 参水却很能理解他师父说的:“我懂我懂!别人质疑师父的时候我就跳出来!说你知道我家师父是谁吗?她可是鼎鼎大名的散修之光渡星河!” 师徒两人沉浸式体验了一番,渡星河挑剔:“只是散修之光这头衔也太土了点。” 土归土,也就玉牒论道上面图一乐。 真到线下,她啥也不算。 渡星河心态放平,没把自己当名人,食堂里的修士也真的没聊她,他们在聊别的事情,且交头接耳的,说得很起劲,她不由有些好奇,只是谁也不认识——散修就这点不好,其他大小宗门经验联谊,多少有些相熟的面孔。 好在,参水很有眼力见地说:“我去打听打听。” 他端着碗筷,闪身进人群之中。 他随便选了一帮男修多的长椅,极为自然地一坐,三言两语之间,那些男修就把自家碗盆里最大最好的肉菜都夹到了参水的碗里,亲自给他斟茶,俨然相谈甚欢。 不一会儿,参水吃饱喝足的回来,手上还提着三个汁水丰盈的桃子:“喏,师父师姐都有。” 可谓连吃带拿兜着走。 渡星河咬了一口桃,是软桃。 “昨晚不是落下了一道特别响的雷吗?没劈中树或者屋子,劈中人了!奇也怪哉,大半夜的,玄国姬公子不在屋里待落,在羲和园广场那片空地被劈了个正着,好在结丹修士的身体强悍,换筑基期修士怕是直接能见阎王爷去了。” 正在啃桃子的渡星河停下手上动作:“人可有大碍?” “那雷妖得很,居然是带着灵力的,差点没劈去他半条命……九阳宗的人怕姬家公子死在羲和园没法交代,幸好为了这次仙盟大比,许多医修在园中待命,立刻就去救治姬公子了,只是今日仍需静养。” 参水压低了声音:“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带有灵力的天雷劈在羲和园呢?旁边又没人渡劫,再说了渡劫也没有只劈一下的,所以他们都怀疑是有人刻意报复姬家,或者想挑起玄朝和三大宗之间的矛盾。” 后面涉及到政斗阴谋论,参水就不太感兴趣了。 他倒是捞了一耳朵的桃色绯闻。 “说是这姬公子丽色无双,追求者无数,有男有女,甚至连妖都喜欢他。” “还有上回那个针对咱家师父的明栀,也去慰问姬公子了……” 参水叭叭叭到一半,渡星河便让他噤声。 那道雷,和昨夜那场莫名其妙的暴雨,可有关联? 是冲着她来,还是冲着姬无惑去的? 渡星河若有所思。 殊不知在她的随身洞府中,六个崽崽刚好修完晨功,在院子里到处乱窜玩游戏跳格子。天玑蹲到树下,招手让玉衡过来:“你看你看!昨天这蘑菇不还是白色的?今天就红通通的。” 原本雪白的蘑菇伞,变成了欲滴的红色。 玉衡过来后,大着胆子的拿手去戳,被烫得嘶的一声收回手:“坏菇,疼。” “可能是院子里生长的灵草叭。” 天玑给玉衡被烫红了的手吹吹:“还是别碰了,万一有毒呢,我们去找沧衡子叔叔看看。” 沧衡子被两只崽崽连拽带拉的,请到了院子来。 他原本打的是在秘境中闭关修炼的主意,殊不知那剑修居然把六个崽崽扔给他照料,让他年少早产,无痛六胎,短短半个月就苍老了十岁:“行行行,我来看看是什么灵芝灵草。” 要是有毒,得及早拔了免得孩子们误食。 沧衡子蹲下来,看见的就是红温了的陛下(蘑菇版)。 沧衡子:“……” “沧衡子叔叔,菇菇有毒吗?要是有用的话我们拔下来给师父父!我好久没见到师父父了,好想她。” 身边的天玑吱吱喳喳。 沧衡子深吸一口气,让充盈的灵气流经全身,把骤然升起的血压降回去——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把静心诀默念两遍后,沧衡子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笑意:“好啦,这蘑菇是有点危险,得我自己处理,你们到其他地方去玩好不好?” “好~” 虽然六个崽崽都在人憎狗嫌的年纪,经历了被家人抛弃后,性情都变得十分懂事。 天玑和玉衡手拉手的带着其他崽崽去屋里玩。 院子里只剩下一人一菇。 沧衡子从蘑菇造型上品出了陛下的心虚,他捏着蘑菇的手指慢慢缩紧:“陛下,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拔出来了。” “……” 一眨眼的功夫,沧衡子手中一空,面前凭空出现的人,可不就是应苍帝? 沧衡子好气又好笑:“陛下筹备了那么久的地宫,说走就走?” 应苍帝:“我只是暂时不想死了。” 沧衡子抱胸道:“那你飞升去。” “飞升之事并不在我。” 沧衡子皱眉:“那你跟着渡星河……昨晚那灵力波动,也是你弄出来的?” 正常来说,星河宫和外界是不互通的。 沧衡子能随时自由出入,但在没离开星河宫的前提下,外界发生的事,他是无法感知得到的。 所以他只感受到在星河宫中,昨夜骤然澎湃的灵力。 应苍帝颔首:“你昨夜没来问我,我以为你心中有数。” “哦,我以为是我自己突破了搞出来的动静,合着是你。” 没想到是陛下发癫。 只是在星河宫里,有什么好发癫的? 沧衡子再问,应苍帝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只是白缎遮目的眉眼下,似乎有些气恼,看他状态不对,沧衡子好歹视他为朋友,便关怀了一番。 足足关怀了小半个时辰后,应苍帝才迟疑地问:“沧衡子,你觉得我英俊么?” 沧衡子: “……我不想评价男人的相貌。” 他现在只想把关怀陛下的话都收回来。 “空有美貌有什么用?保护得了她么?能带她在修仙路上更进一步么?” 陛下越说越恼恨,甚至有点后悔昨夜留手了。 就该把他劈死。 应苍帝深知,没把姬无惑劈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多么善良,只是……只是…… 渡星河有她的选择权,她更喜欢谁,要和谁结成道侣,不应该由他人来干涉她的选择。 陛下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并不包括强娶豪夺。 “只是……” 他还是很生气,很嫉妒。 复杂又阴暗的情绪纠葛在一起,陛下只想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洗一洗,放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兴许就能跟着明朗起来。 而沧衡子只觉得他又开始发癫了。 …… 第二日的比试,渡星河排到了不认识的面孔。 对方倒是很客气地自报了家门,还寒喧一番:“能和星河道友在擂台切磋,实在是我姜则蛮之幸,”他抱拳:“请赐教!” 姜则蛮说完,身量便暴涨了五分,通身血气环绕,眼中充满疯狂的战意。 体修勤练己身,相信身体便是最锋锐强大的武器。 在作战中,可谓拳拳到肉。 渡星河亦拔出剑来。 两人境界有差,要是单纯法术对轰,姜则蛮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亦视仙盟大比为锻炼自己单兵作战的好机会,见难得遇上体修,便略微压制了境界,与他在同等水平下作战。 她压制自身境界,不仅对手感觉得到,评审和观众亦有察觉。 “好!不愧是剑修!”姜则蛮大声叫好。 雪名在渡星河手中一扬,携光踏影,与对方纠战在一起。 体修经由功法强化过的身躯如浇铁铸铜,坚不可挡,明明是用肉身抵挡她的剑,却发出了和刀剑碰撞一样的声响,听得人牙关发酸。 姜则蛮凭着力破千钧的霸气,竟是怒吼着要将她的剑刃挥出去。 原本棕色的皮肤上,冒出血气更甚,灵力如甲胄加身,这才是他能够抵御雪名剑刃的真正原因。 剑锋盘旋着回转,直取他的要害。 在千钧一刹之间,被姜则蛮后跳堪堪躲开。 被剑刃擦破的地方,结成了一层淡淡的冰霜,却又在顷刻之间被他的体温消融,蒸发成雾。 观众看得入神,评审席上却有长老看出来:“姜修士有蛮族血脉?这一招,我记得是蛮族不外传的功法!” “如果渡星河一直压制自己在同境界的话,还真未必是姜修士的对手。” “刀剑不入,水火不侵。” “由她那个叫渡心月的徒弟来,会更好对付一点。” 话虽如此,没人觉得渡星河会输。 反正她只要拿出金丹境的实力来,便是碾压。 稳拿的一分,没必要因为装逼而丢掉。 渡星河却不着急,她手执长剑,提气运劲,以鬼神莫测的身法与姜则蛮周旋。对方并非一昧只会捶胸抡拳的野蛮人,手中长斧被他舞出了开天辟地的威能,她自问也未必敢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 “有意思!” 渡星河大笑,剑招再出,刃影重重。 万叠银山寒浪起,逼退姜蛮则两步后,脚下趋风而至。 评审席上有人摇头:“和蛮族体修打近身战,并非明智之举。” 渡星河看出来对方的实战经验其实不少。 体修平常除了晨起练功修行,扔出去打怪历练也是重要一环,比器修丹修强上许多。 只是她的生死战经验,比他们都多。 “你再压制境界,就要输了!”姜则蛮手持重斧,提醒道。 渡星河不予理会,只提剑迎上。 她要他挥斧中的破绽,也委实找对了,且她双足一点,翻到他的后背来,是斧头无法挥中的空档——只是作为体修,战斧只是身外之物,他蒲扇般的手,亦能重创一位结丹修士! 在电光石火之间,剑穿透了他的颈项一寸,没再往前。 而姜则蛮的肘击,也重重地打在了她的小腹上。 众人只见擂台上的女修拂开他的手肘,平静地宣布:“你输了,同意吗?” “……同意,我认输了。” 众人哗然! 她终究还是解开了对自身境界的压制,肉身强度回到金丹境上? 能到前排围观的,都是实力不差的修士。 兴许外围的炼气期和筑基修士没看出名堂来,但他们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渡星河到最后一刻,都维持着与姜则蛮同等的结丹修为。 只是她的剑,更锋利! 姜则蛮认输后,胜负已分,擂台上的结界解开,立刻有医修上前检查状况。他却摆手说不用:“道友留手了,伤口特别整齐,我捂一会儿就好了,用不着麻烦你们。” 他抬手捂着伤处,果然方才还呼呼地见着血的地方,只余下一道线。 这就是有着蛮族血脉的体修的强悍之处。 “只不过……” 姜则蛮好奇地看向渡星河,眼中只有纯然的仰慕:“你是怎么做到硬生生扛下我一记肘击的?我可是丝毫没留手!我的手肘打上去那一刹的感觉,不像打在了人身上,像是打在一面盾牌……是你的护身法器吗?” 能够驾驭法器也是修士实力的一部份。 只要不超出自身境界太多,仙盟大比是允许使用法器的。 渡星河摇了摇头:“你捏一下我的手。” 两人把手伸出来,他果真是一点没留情,用尽全力的捏下去。 可当一点绿意浮现在她的手上时,竟是连些微的掌心凹陷也见不到。 “你当真只是剑修?”姜则蛮眼瞪得铜铃大。 “我退宗下山之后,有幸修习过一段时间的体修。” 渡星河淡淡道。 开玩笑,她拜了玄武为义父,干爹能看着她挨打? = 真武化身诀比任何护身法器都好用,且会随着她本人的境界提升变得更加强悍。 这下子,姜则蛮是对她心服口服了:“能和道友切磋一回合,使我获益良多!可不可以交换一下玉牒号,方便你我日后论道?” 直至九阳宗执事让他赶紧走,还有别人要用这擂台,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下来:“我还想跟星河道友再比一回呢!没打过瘾啊!不如你直接用金丹实力和我打?” 跟高手过招,自己亦有得着。 话是这么说,旁人还是觉得这娃有点缺心眼。 渡星河被他追了一路,在心月越发不善的目光里,她才停下来说:“我就不跟你打了,你跟我徒弟玩会吧,揍他三回,我就和你再比一次。” 参水:“哈哈,大块头,我师姐专打你这种体修!” 话一说完,他就发现自己被师父推了出去。 “嘎?” 参水回头。 渡星河语重心长地说:“你正好在实战中把自己的棍法再精进一二。姜道友很强,别浪费为师的一番心意。” ——九阳宗早就料到有参赛修士没打过瘾,或者要私下对练的,羲和园里亦有供给修士对打的地方,便叫演武场,场中武器应有尽有,都是些给外门弟子使用的基础款,砸坏了赔钱亦不心疼。 “只要能跟星河道友再练一场,我自当奉陪!” 姜则蛮看向参水的目光火热。 参水被他盯得往后退了两步,一步三回头:“师、师父,真要我跟他打啊?猴子的命也是命啊……” “没事的,你师姐在这呢,比医修好使。” 心月难得露了点笑容:“你敞开手脚去打,断手断脚我也给你接回来。” 参水还想交代一下遗言,就被迫不及待想和星河道友再切磋一场的姜则蛮薅到演武场的中心。 其对打之惨烈,足以让爱护猿猴协会发来抗议。 但修仙世界没有爱猿协会,所以参水的惨叫注定无人怜惜。 当然,渡星河并非真的无端要折磨小弟。 像姜则蛮这种肉身强悍,又很有武德,晓得点到为止的体修,正是给参水练习的好对象。 “哎,我真是个体贴徒弟的好师父啊。” 渡星河一边感叹,一边吆喝:“姜道友别留情,打得响些!对!用点力!是不是没吃饭啊?” 被痛打两场后,参水的进步也是立竿见影。 在第三场切磋开始时,他不再是一面倒的挨打,展露出灵活身法的优势来,亦将罗刹棍法融入到身法之中,边躲边打,最终惜败于贪招。 “三场打完,道友请。” 姜则蛮完全不需要歇息,亮晶晶地看向渡星河。 渡星河微微一笑:“行,换我来。” 第160章 你掉的是这把木斧子还是金斧子 “想怎么打?” 渡星河将剑拔出来,随手挥了两下。 “我自然是想前辈尽全力,便是事后躺上半个月的病榻也是我的荣幸,”姜则蛮一顿,想到两边的境界差距,不敢托大:“奈何明日还要上擂台,不得不恳请前辈收着点劲儿,点到为止。” 不激活蛮族血脉的时候,他言谈得体,活像彬彬有礼的书生。 方才他和参水交手时,虽然把这马喽揍得哭爹喊娘的,可还真是收着劲儿,全是皮外伤,来个医修摸两把就活蹦乱跳了。 “没问题。” 渡星河欣然答应。 别人待她的徒弟好,她是记着的:“来吧。” 她一踏上演武场,其他在切磋的修士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转目过来望向她,甚至还有掏出留影石来偷偷录象的。 姜则蛮大吼一声,身形再次暴涨,周身蒸腾起血雾状的热气,条条血管凸起——渡星河眼中紫意涌动,透过紫极慧瞳,能看见他身后若隐若现的狰狞蛮族残象。 据说上古时期的平云大陆种族冲突频发,根本没有切磋的说法,碰上面除了生死战便是繁衍一下,蛮族和许多妖族一样,得抱团求生,演变出了许多血脉传承的功法,能在对战时请祖宗上身。 “血魂龙象金身!” 有识货的修士脱口而出,艳羡点评:“我家就没这种传承,宗门的祖师爷也不可能助我作战,有来头就是了不起……另一边呢?” “另一边你不认识?散修第一人渡星河。” 那些修士议论的时候没避着人,渡星河听得一清二楚,省略掉大量吹嘘她的内容后,大致明白了姜道友的功法传承。 出马还得供奉大仙,祖宗帮着子孙后代却不费什么代价。 渡星河唯一能想到请祖宗来帮忙的方式,就是在近身搏斗时把太奶的骨灰撒向敌人的眼睛,让对方迷了眼—— 太奶份量还不足以引起粉尘爆炸。 当渡星河胡思乱想的时候,巨斧和人形就朝她急骤袭来。 兔起鹘落,向左一闪。 体修不仅是将肉身修炼到极致,在作战时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便是会将灵力缠绕于周身。当她开着紫极慧瞳时,姜则蛮身上的灵力走势便尽现于她眼底,抬手会先牵动哪块肌肉都看得明明白白。 前三分钟,姜则蛮都没能碰到她的一角衣袂。 他又暴喝一声,数不清的斧影包围了过来,密集如雨点的攻势并非光凭灵动身法可闪躲。她瞳孔转动,退至后侧,却舍了轻剑,赤霄从鞘中飞出,旋转之势如吴山天风。 剑光起落之间,杀气直教人寒毛直立! 激活了血魂金身后,姜则蛮已失了寻常人该有的惧意,他不退反进,巨斧撞上赤霄,说时迟那时快,那巨斧竟被剑式余劲寸寸震断,绽开的碎片嵌入墙上足足三寸,可见其势威能。 而重剑去势不改,便是奔着姜则蛮的人头而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间,姜则蛮的战斗本能让所有灵力聚到颈项,只求保命。 这才是渡前辈的真正实力吗!? 他恍然,在血魂金身的使然下,只觉痛快。 能输给这样的对手,羲和园真是来对了! 渡星河手腕一抖,赤霄斜掠而上,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将一簇发梢削了下来,那剑气如奔雷,将他后方的地面破开一条深深的裂缝! 生死不过半指之差。 渡星河把剑收回鞘中,见到这傻小子呆呆地看住她,俊俏的脸颊被划开了一道血痕,一副被打懵了的模样,她不由失笑: “说好点到为止,不打啦。” 演武场的执事匆匆赶来,面露难色。 切磋就切磋,怎么还拆家呢? 但这是金丹修士,金丹大佬出手,不把你场馆拆了都算过家家。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跟渡星河提赔偿的事,姜则蛮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主动掏出灵石,向他们表示一切赔偿由他揽下。 渡星河被心月拉着坐下,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原本被抛落地上的雪名也自己飞入鞘中。 参水抗议:“师姐,你刚才可没这么认真的给我检查!” 心月一边对师父上下其手,一边斜瞥他:“你跟师父能比?” 参水嘤咛一声,委屈地倒向师父的肩膀:“师父,我好柔弱啊。” 渡星河就夹在两人中间,感觉跟体修打一场都没应付这俩来得累。 姜则蛮同样来自玄朝的修仙世家,虽然不如姬氏显贵,演武场的赔偿还是说掏就掏的,三两下就打发掉了九阳宗的人,过来对着渡星河深深的一行礼:“多谢前辈指点!原本我还想着请祖宗上身能和前辈过两招……现在总算明白我和前辈之间的差距了,前辈还是全程收着劲儿和我打的,恐怕比出尽全力更累人……能做前辈的徒弟,真好啊。” 他显然明白渡星河为什么答应再给他一次切磋的机会。 不过是借机教徒弟罢了。 参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师父还是对我好的,不用太挫败,你很强了,只是我师父更强。” “谢谢你的安慰,” 姜则蛮笑了一声:“前辈日后还想让我和你徒弟打的话,直接在玉牒上叫我,打多少回都行。” “……啊?” 参水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向渡星河:“师父,我现在把安慰的话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那肯定是来不及了。 两回切磋下来,渡星河才算热了身,姜则蛮却是彻底服了气。 对她的称呼,也从道友变成前辈。 言谈之间,亦是把对前辈的敬重摆足了,他说自己以往不是没见过别的剑修,第一次碰到这么强的—— 渡星河纳闷:“玄朝高手如云,怎会没有修为在我之上的剑修?” “你想必也听到其他修士说的了,我有蛮族血脉,虽然不比前人纯净……对修士的强弱与否,不仅是看修为,也看肉身强度,”姜则蛮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赧然:“你好强,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连肉身也这么强,但我就是打不过你,你好厉害。” 一句句质朴的夸奖,全是发自内心。 渡星河道:“那斧子,是你的法器吧?” 提起那巨斧,姜则蛮呆呆的,片刻才啊的一声,现出焦急神色来,又被他自己匆匆换上一张笑脸:“不要紧的!我们体修全身都是武器,并不依赖法器,我随便换把武器也一样打。”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渡星河了然:“你把碎片捡回来,我试试给你修复一下。” “你会修复法器?” 姜则蛮惊问。 渡星河:“你要是没别的办法,我可以试试。” 姜则蛮高兴极了,说:“这法器的确不是顶好的,等我成功突破金丹后,才能继承父亲的血魂战斧,不过我从炼气时就用的这把巨斧,要仓促之间换成其他武器,还真会有点不习惯。” 他没注意到,这跟自己前面说的自相矛盾,又说漏嘴了。 …… 告别姜则蛮后,渡星河回到屋里。 剑灵:“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修复法器?” “在沧衡子面前耳濡目染地学了点……”渡星河说。 她闲着没事用盗眼学的,加上紫极慧瞳等于炼器时开外挂,只是尝试修复一把中品法器还真是第一回:“要是自己修不好,我还有办法。” 渡星河对着捡拾到包袱的巨斧碎片捣鼓一番。 一个时辰过去。 渡星河把系统召唤出来:【商城里有能修复此物的物品可以兑换吗?】 宫斗系统:【没有,宿主。】 渡星河:【难道就不能像修复我和皇帝感情一样修复好它吗?】 宫斗系统:【不能,宿主。】 渡星河不死心:【宫斗小说中经常有恶毒女配把主角的舞衣撕碎,想让主角出丑,我的斧头被撕碎了,宫斗系统不应该帮帮我吗?】 宫斗系统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显然,无论从哪个角度,它都没能想明白宠妃的表演会需要用到斧头。 局限,太局限了! 系统没有回应,渡星河只得放弃,重新投入到斧头碎片的拼凑大业之中。 剑灵幸灾乐祸:“炼器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你别急,我还有办法。” “我且看看你能有什么办法。” 剑灵很快就知道她有什么办法了。 只见渡星河将房门关上,钻入星河宫中,滑铲到沧衡子所住的西厢房中:“大师——” 沧衡子将珍藏的材料都摆成环状,自己坐在圆圈中心,借助浓郁的灵气来打坐冥想感受每样材料自带的细微灵气之分,透过此举来提升自己对材料配比的敏感度。 他才刚进入状态,就被一把异常欢快的声音打断。 金丹修士的高声呼唤,吓得他一哆嗦,心脏狂跳。 沧衡子怒气冲冲地打开门,迎面就见到他嫂子的徒弟一脸谄媚地看住自己:“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不知道我们器修很脆弱的吗?你一嗓子差点把我的护体罡气喊破!” 他好半晌才缓过来。 渡星河嘿嘿一笑,心虚道歉。 沧衡子觉得她有时嫌弃参水实在没有道理——熟稔起来后,她对长辈的一些举动酷似参水,心月才是这师门里最端得住的那个。 他倒没真的怪她,便道:“说吧,有什么事。” 渡星河献宝似的把包袱送到他面前。 沧衡子打开一看: “淬银碎片……不是什么宝贝,这也值得你特地拿到我的面前来?” 他想起陛下。 陛下巴不得把私库都向她敞开,由她予取予求,她能看得上这三瓜两枣?不过碰到宝贝晓得往他这儿送倒是值得嘉奖,孩子心好。 下一秒,渡星河说:“我切磋时把别人的法器打坏了,哥你能修好它吗?” 沧衡子:……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有求于他时才想到他,还给他一兜子碎片? 把他刚才的感动还回来啊! 渡星河没注意到他微妙的眼神,把今儿发生的事倒豆子一样的说:“我试过学着你的手法来修复,发现能拼凑出原本的形状,但法器灵性滞涩……” 她把自己前一个时辰的尝试复述了一遍。 沧衡子越听,脸色变幻万千。 他作为炼器大师,当然听得出渡星河修复法器时问题出在哪儿。 但,初次尝试修复法器,居然只出了这一个问题,就很不可思议了! 普通的器修光是学习分辨材料就得学两年起步,两年后才以学徒身份慢慢接触融炼材料。 他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法器灵性滞涩是因为你根本不懂铭文回路,但你是怎么拼凑融炼法器的?你没学过啊!” 渡星河呃的一声,这回是真心虚了:“看你炼器时偷学了两眼。” 沧衡子:“……” 偷学。 偷学不是重点,重点是才偷学了两眼,她就会了。 这一刻,沧衡子深深地和融羽姐姐共情了—— 难怪嫂子愿意帮她一把,恐怕是出于惜才心理。 这分明是个炼器和丹道的天才,怎么就跑去傻乎乎地挥小木剑了呢? 沧衡子不问了,他直接把她请入屋里。 渡星河跟着他走入西厢房中,见到一地摆放整齐的材料矿石,正纳闷大师还有在家里摆摊的奇怪癖好时,他一拍炼炉,便霍一声燃起了青蓝色的火:“来,你演示一遍怎么修复的给我看看。” 她跨过一大块的灵音矿,走到炼炉前:“大师你设备真齐全。” 说罢,她当真在沧衡子面前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尝试。 全神贯注的沧衡子眉头皱起又松开。 很奇怪。 他以前不是没指点过其他炼器师,出来独自游历之前,也有过同门一起炼器。 要说渡星河的手法,那是十足十的学了他,没个百年手艺练不出来这老道的功夫。 偏偏又犯上许多门外汉的失误,看得他浑身有蚂蚁在爬一样。 终于,在渡星河又犯了一个失误时,他叫停了她:“打住打住。” 渡星河停住手上动作,偏了偏头。 沧衡子把心中疑惑问出,她便说:“我就是偷学两眼,根本没学过炼器,自然是门外汉。” “你的手法不是门外汉。” 渡星河:“但我就是门外汉啊!” 沧衡子定定地看着她,生出了头晕目眩之感。 这就像是一个从来没系统性地学过数学,只旁听过两门课的人,给她解一条奥数题,她的过程对了大半,却会在先乘除后加减这种地方出问题,看得数学老师百思不得其解,前半生所学都被她所颠覆。 片刻,他才缓缓道:“要修复这法器很简单,但你有没有兴趣来跟我学学炼器?” 渡星河微微怔了一下,正要拒绝,他说:“不用你放弃剑道,只是有空了来跟我把入门的基本功补完,日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受不了你用大师级的手法犯一些痴儿般的失误了,看得我眼睛疼。” 炼器大师愿意教她,话又说到这个份上,渡星河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渡星河一收脸上吊儿郎当的笑色,对沧衡子行了个郑重的拜师礼,只道:“我虽然只是融羽真人的记名弟子……但我大抵不会再叫别人做师父了,还请大师体谅一二。” 融羽真人对她有伯乐之恩,师兄师姐也都待她极好。 她能见到大佬就拜义父,心里的师父却只有融羽真人。 沧衡子颔首:“你要是不记融羽的恩,我才不理你。” 渡星河恍然,想起来这是个惦记嫂子的。 “你今日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指点你如何修复这把斧子。”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沧衡子将淬银碎片捞出来,从第一步开始教她。 两个时辰后,巨斧基本成形,铭文回路也全部接上,只待冷却,沧衡子便开始赶人了:“你还在仙盟大比,快去修炼,先在大比里拿个好名次,好在九阳宗面前威风威风。这斧子……你亥时来拿。” 渡星河应了下来。 送走她后,沧衡子在凳子坐下,青蓝色的火焰映进他的眼里。 炼器师等待法器冷却时,如同等待抽卡结果。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成功与否。 不过,沧衡子是个很有经验的器修了,修复区区一件中品法器难不倒他,少了忐忑不安的期待感,他便有些百无聊赖地来,放空着心神的想……“她在炼器上的天赋……多半和她的眼睛脱不开关系,唉,多好的孩子,怎么就爱修剑道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亥时将至,沧衡子把成形的巨斧从玉尘水中捞出。 “不错,” 他对着光端详片刻,颇感满意:“嗯……不能让她太得意,得忍忍。” 在修复斧子时,他全程只在旁口头指导,并未动手干涉。 可以说,这斧子是渡星河作为“炼器师”的第一件作品,足以让她傲视同侪,他作为指导者也与有荣焉。 沧衡子嘴上念叨着不能夸她,嘴角却翘了起来。 沉浸在高兴情绪之中的他,面前突然一暗,周围的温度也降了两度。 沧衡子:“……” 沧衡子:“陛下,有何贵干?” 身后,正是悄无声息地出现的应苍帝。 有时沧衡子觉得陛下跟死了也没分别——鬼魂都是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的,出现的时候,体感温度会骤降,并且都挺吓人,特征完美符合! 应苍帝:“我有一事相求。” 沧衡子脱口而出:“说吧,你有什么生前未了的心愿。” …… 片刻过后,渡星河掐着点结束了冥想,再次回到星河宫中,却发现沧衡子用一种奇异而微妙的神情看住她。 “大师,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没什么……你拿好,别问为啥,别问问题!” 当见到沧衡子交出来的法器后,渡星河瞪圆了眼,到嘴边的疑问却被他堵了回去,只得也带着一脸奇妙的神情离去,从玉牒上将姜道友约出来。 听闻自己的法器修复好了,姜则蛮自是满心欢喜的去赴约。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渡前辈站在柳树下,银辉为她的身影描了道霜色的边,像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她回过头来,看向他的方向。 她的眼睛冷冰冰,姜则蛮心脏一紧,屁颠屁颠地走了过去。 当走近之后,原本一身冰霜的剑修面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笑来,顷刻间冰消雪融,他福至心灵,忙道:“我也晓得时间匆忙,前辈要是没能修复好也不要紧。” “不是。” 渡星河摇了摇头,从储物戒变出两把斧子来。 两把都散发着恐怖威能,品质不比他家中的血魂战斧差,左边由龙隐金打造而成,右边则是玄天木所制,虽说是木,却比淬银强出三倍不止,且玄天木在灵气日渐稀薄的平云大陆早就寻不到,若是拿去商会拍卖,必然能卖出天价。 渡星河干笑一声: “姜道友,你掉的那把斧头,是这把木斧头,还是这把金斧头啊?” 姜则蛮眼睛都看直了。 且不说那龙隐金,这玄天木斧中透着的上古气息,就足以让他的蛮族血脉沸腾,疯狂! 但,他终究不是纯血蛮族,他自小受到良好的世家教育,知礼仪懂廉耻。 姜则蛮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两把斧子上移开,拼命默念静心诀,结结巴巴的说:“前前前……辈!我、我就要那把淬银战斧就好!你对我太好了,无功不受禄,我还不起这恩情。” 渡星河暗自叹气,这真是个老实孩子。 但,反而是那把淬银战斧,她是真掏不出来啊! 她看出了姜道友是真想要那把玄天木的斧子,便说:“你我相逢即是有缘,我看出来你前途不可限量,虽然今日两度败在我手下,我心里却很高兴与你相识,把你当成了朋友……那把淬银的战斧配不上你,就别再惦记了!你要是给我这个面子,就把它收下!它在我一个剑修手里只能蒙尘,不如赠给识斧人。再说,你要是觉得无功不受禄,这功就日后再报!” 横竖不是她的东西,拿来做人情她一点不心疼。 渡星河随口编的理由,却见他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用力晃了晃。他激动万分,臂膀轻轻地颤抖,连语调都微哽:“前辈当真这么赏识我?” 渡星河:“呃……是的。” 主要是那把银斧她是真找不着了。 大师又不许她问。 在不激活血魂金身时,少年的身量竟然有些单薄,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琥珀色的圆眼睛里泛起莹莹的水影:“我是姜家旁支,蛮族血脉不如本家精纯……玄天木的斧子,只有嫡系子弟才有机会继承,他们都觉得我不配。” 渡星河:“呃……” 姜则蛮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他握不住她的手,背过身去抹眼泪。 好个结丹体修,哭得像只被蜜蜂蛰了的熊。 面对此情此景,渡星河搜肠刮肚,也只能干巴地说一句:“那你现在配了。” 过了一会儿,姜则蛮用衣袖往脸上胡乱抹一气,才回过身来。 眼睛鼻子全红通通的,十分可怜,脸颊和颈项上还留着白天被她砍出来的伤痕。 “前辈的恩德,我不会忘记的。” 他珍而重之地接过木斧:“我姜则蛮对天道,对蛮族祖宗发誓,对渡前辈此恩,必以性命相报,在所不惜,绝不背叛!” 发完誓后,姜则蛮才高兴地笑起来:“对了,前辈刚才说把我当朋友,以后我们就是同袍,谁与你为敌,就是与我过不去。” 渡星河让他早些回去歇息,总之别惦记那淬银战斧就一切好说。 他应下,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他走远,剑灵才啧啧啧:“他不止对天道起誓,还对蛮族祖宗出来作证,是真不怕你日后出卖他啊!” 向天道起誓是件很唯心主义的事情。 有言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并不会因为修仙者对天道起誓,天道就跑过来当判官,没这回事,天道懒得理你,会因为天道誓言被反噬的,大多是真的良心过不去。 要是打从心底觉得背信弃义就是吾心之所向,那天道誓言不会出现任何心魔,甭管如何,他将恶之一途贯彻到底了。 剑灵:“像他修炼的功法得向上古祖宗借力的,如果违背誓言,遭到的反噬会直接投射在境界上,直堕一个大阶或者再也借不到蛮族之力都是有可能的。” 剑灵对上古时期的事所知不少,难得地能为她扫盲。 渡星河收回目光:“我倒也没想要他为我卖命。” 是她没收住劲,没想到他的法器经不住赤霄的一剑。 只是…… 原本的淬银战斧,到底被用来干吗了? 渡星河决定过阵子才去问问沧衡子,莫不是冷却时出了差错?可叫他自掏腰包拿出更好的法器来赔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同一时间,在星河宫里的沧衡子捂着心口,大声抱怨:“玄天木!龙隐金!你竟还藏着这等好材料,还白送出去!非要留下这破烂斧子!我原本以为你眼上那白缎是装饰品,如今看来是真蒙蔽了眼!” 应苍帝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分辩: “你懂什么?” “这是她亲手做的第一把斧子啊。” 第161章 雄竞修罗场 沧衡子狐疑地盯着他。 大抵是习惯些了,应苍帝便巍然不动地随他去盯,只给他一个清冷孤傲的侧影。在这期间,已有两名吃完饭小嘴一到处溜达的崽崽爬到沧衡子的背上,左肩右肩各一只:“师叔,师叔,你在这看什么呢?前面什么都没有啊!” 沧衡子的眉心突突地跳。 你看,你怎么不算一种灵异现象呢? 只有他看得见,只有他听得到。 再聊下去六个崽崽得把他当犯癔症了,还有这师叔的称谓也是瞎叫一气,辈分全乱。 “自己玩去。” “我们想师叔了。” “等下陪你们玩,乖,去院子里吃点宫女切的水果。”沧衡子揉了揉天权的头。 得到等下会有人陪玩的承诺后,天权和天枢才从他身上麻溜地爬下来。 待两个崽崽走远后,沧衡子继续方才的话题:“你与其偷偷摸摸地做这种行径,不如到她面前直说。” 应苍帝沉默不语。 沧衡子拿话激他:“难道你不敢?” “各有难处,” 周围昏沉沉的,脑子也跟着不清明起来,陛下淡淡道:“你亦心有所属,难道就敢到她面前直说?” “我直说了啊,不然我哥为啥打我。” 沧衡子理直气壮。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复兴兄弟共侍一妻的美好品德而已,只可惜他哥小气至极,不仅不同意,还打了他一顿。 陛下一噎。 是啊,为什么不敢? 大抵是知道,即使说了,不仅会被拒绝,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说出来,就像是把一盆水泼在泥地上,覆水难收,再变不回原样,不如维持现状,起码她把他当可靠的前辈,有事不介意让他伸出援手。 夜风一刮,方才还伫立着的人影就消失了。 沧衡子若有所思: “我倒是觉得你们挺相配的。” 一个是亡国皇帝,一个在自建宗门里收了一堆伥皮作杂役,让它们彼此互称宫女太监,大玩角色扮演,这不纯纯天生一对? 他先随礼两百灵石,记陛下私库上。 …… 让星河宫中两人纠结不已的斧头事件,渡星河打坐冥想一夜,就抛诸脑后了。 她神清气爽,每日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排到哪个对手。 跟开盲盒似的,可有意思了。 今日参水和心月的对手都来得比她早,于是只有她一个人去食堂了——她自带灵米,再辅以从食堂高价购下的加工灵食,能让身体和金丹达至一日的最好状态。 天骄榜上亦有高手,前面轻而易举拿下薛宴光跟姜道友并未让她轻敌。 渡星河交上食材后,便到角落坐着等候。 许是“散修金丹”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今日没那么多人再盯着她看,她也乐得清静。 剩下仍然把视线粘在她身上的,也就只有旧相识了。 大多是九阳宗的修士。 渡星河激活玉牒,有一搭没一搭地观看论道上的新话题。 到底是面向年轻修士的仙盟大比。 结丹是少数,大多数修士仅仅是筑基九层和刚结成丹,在自家宗门或许都是备受关注的天之骄子,来到羲和园后,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以论道帖子都在诉苦—— 【把话放在这里,结丹以下的修士都是来陪跑的,不可能挤进前三百名。】 【炼气期这两天被揍得好惨,已老实。】 【有没有想一起打道回府的?师父不让我回去,说有机会与比自己强的切磋,哪怕是单方面挨打,也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你师父说得是对的,我放平心态,来跟同辈切磋的。】 前两天过后,人们不再关注天骄榜前十,更着眼于自身的进步。 特别是少有交际的小宗门,都抓紧机会到处切磋求教。 演武场上永远是满员状态。 甚至有筑基境在第二天下擂台之后突破的,看得旁人艳羡不已,幻想着自己也是那个在切磋中悟得大道真意的幸运儿。 渡星河眼帘半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 她余光一扫,便见到坐在苏衍和秦清越中间的明栀以五秒两次的频率望向她。 他们面前放着三碗米饭,还有两盘用白瓷碟盛着的炒翼虎肉和一盘放在明栀面前的清蒸碧水鲸。 对于九阳宗的内门来说,这看起来多少有些寒酸了,可其中蕴含着的灵气,却足以让同席的修士馋得直咽口水——这可不是普通的肉类,是由厨修精心烹调,将灵兽肉中的灵气激活到最大,乍看平平无奇的葱段,都取自灵草,对修士修炼大有裨益。 特别是这道清蒸碧水鲸…… “看到没,那碧水鲸是元明尊者昨夜亲自捕来,又重金请后厨提前加工的,像碧水鲸这种大型灵兽宰杀起来可不轻松呢。” “元明尊者待徒弟真好啊。” 听到这番话后,有九阳宗其他峰上的弟子嘀咕:“是只待明师妹好。” 碧水鲸的肉经由厨修烹调后,蕴涵着水灵性,对水灵根修士来说好处是最多的——评审管不着修士早上吃的什么,是辟谷、吃灵食还是普通食物,丰俭由人。 只是有靠山为自己开小灶,终究是令人羡慕的。 周围艳羡的目光聚焦在明栀身上,又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被爱好似有靠山! 当侍从将饭菜呈上来时,她先各夹了一片鲸肉到师兄苏衍和秦清越的饭碗里,才自己动筷。 秦清越温柔地笑:“栀栀你自己吃完便是,怎么还分给我,是不是忘记我是火灵根了?” 碧水鲸肉于他,也能吸收到灵气。 但,作用终究不及水灵根的明栀大。 “我闻着就觉得它特别美味,” 明栀蛾眉弯弯:“我想把好吃的都分给师兄和清越哥哥呀,师父也不会责怪我的。” 稀有难得的碧水鲸肉,也不过是她垂手可得之物。 闻言,就连向来自负冷傲的苏衍也不禁心中一软,揉了揉她的头。 “啊!师兄,我早上好不容易梳的双环髻。” 明栀撅起嘴巴,又偷偷望了渡星河一眼,见到她身边还是空无一人就安心了。 自打渡星河空降天骄榜前十后,她便整天被同门拿来和她比! 更糟心的是,她的实力比不过…… 她昨日和元明师父哭诉,很害怕碰上渡师姐,怕师姐公报私仇,对她下死手,元明安慰过她后,才特意去捕了碧水鲸回来为她开小灶,让她且放宽心。 看着渡星河的表现,明栀怎么放心得下? “还在担心么?”苏衍淡声问。 “我是没师兄从容,师兄也晓得的,”明栀忿忿咬下一片鱼肉:“二师兄被她一剑打败,我能不担心吗?炼丹峰的人记恨我上回丹道大会的事,独独并不肯把炼成的丹给我,当真可恶。” “我也听闻了此事,不过,栀栀难道比薛道友弱么?” 秦清越问完,明栀便一怔。 有仙缘之人即可寻仙问道,并不看裆下是否多二两肉,秦清越并没有男修必然比女修强的观念:“我记得元明尊者和门下三位师兄都待你极好,你又是天灵根,金丹以下无瓶颈,若是认真起来,薛道友未必是你的对手。不用因为他输了一场切磋,就觉得自己一定没机会。” 好大一碗鸡汤灌得明栀发怔。 同门切磋,她能避则避。 毕竟她很享受三位师兄的簇拥和宠爱,从未想过自己能比他们强……那不成了倒反天罡?即使偶尔有切磋机会,二师兄也会给她放放水,到最后都变成玩耍了。 “我……” 明栀难得地话里浮现惘色:“我没想过,我不知道我和二师兄谁比较强。” “秦道友,她用不着苦恼这种问题。” 苏衍丹凤眼挑过去一抹冷淡的眸光:“因为我是他们之中最强的。” 他和秦清越的关系是不错。 可是,他不喜欢向来崇拜自己的小师妹,被其他男人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秦清越颔首,笑道:“苏道友的确很强。” 这副没脾气的好人作派,让苏衍等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吭声了。秦清越是真心认可苏衍的实力,可毕竟两人心悦同一个女子,后者又是难相处的性子,气氛还是不可救药地变坏下去,明栀心中大急,连忙在桌下各拉了拉他们的手: “算啦算啦,不想这些了,要是让我遇到渡星河……那就算我运气不好!我打不过就投降!我不会难过的!” 明栀的声音里带着欢喜:“因为我有你们呀,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修炼得比我刻苦,比我强是应该的,我在修仙路上能得师兄们和清越哥哥相伴,已是大幸。” 比起在外面流浪历练,她更想在师父和师兄宠爱下,安全地提升修为境界。 苏衍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反驳。 她话音刚落,食堂的说话声便骤然一静。 ——这情况,在羲和园并不鲜见。 顺着众人视线,便见到姬家公子姬无惑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亲自捧着丰盛着四菜一汤。 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无论多热闹的场合,总会安静个两三秒,才恢复正常。 他太漂亮了,漂亮得令人哑口无言。 哪怕知道他也是水灵根,自己的优势在他面前荡然无存,明栀还是忍不住瞟向他,心中对元明尊者有点埋怨。 姬公子不易亲近,自家师父明明和姬家相识,却不愿意向他介绍她。 明栀拿的是想广交同辈好友的理由,元明尊者拒绝她,倒也不是占有欲发作——他骄傲于以自己的出色,纵然真的心悦哪个女子,也不怕她会中意旁人,只是:“你想广交人脉,我下回可以带你去姬家作客,姬无惑他不和女修做朋友……你们也不适合做朋友。” 到底哪里不适合啦! 明栀气乎乎地戳了两下饭碗。 原本都消气了被师父哄好了,一看到那张姝丽无双的脸,明栀又来气了。 都怪师父! ——姬无惑深知自己肩负着延续姬家血脉的重任,不能轻易与女子留情,和天资不够卓绝的女修保持距离,对人对己,都是好事。甭说女修,他平日连交情好些的男修也没有,毕竟长着这么一张脸,又朝夕亲密相处的话,即使是男修,也少有抵挡得住的。 整天谈情说爱,这仙还修不修了? 于是便造就了姬无惑独立独行的作派。 他对旁人越是冷淡,明栀就对他越眼馋。 “他很好看?你很喜欢他?”苏衍冷不丁的问道。 “师兄在想什么呢!当然没有,我不喜欢他,师父说他不和女修打交道,我对这种歧视女修的修士一点好感都没有!” 明栀挥舞自己的小拳头给苏师兄看:“我们女修也很能打的。” …… 她说完,姬无惑就走到渡星河面前问: “我可以在这儿坐下吗?” 渡星河都假装在看玉牒了,也逃不过这一劫。 “坐呗,”她一顿:“你的伤好透了?” 乍一看过去,完全看不出姬无惑像是被天雷迎头劈过。 待细细端详一番后,才能看出他肌肤比以往苍白了两分,当真如冷脂玉般动人。 “托羲和园医修的福,休养了一日已无大碍。只是今天要连着打两场……要是今日碰到星河道友,就得求道友对我手下留情了,起码给我一个投降的机会。” 姬无惑眼带笑意地看向她。 说着示弱的话,气度却悠然,清淡雅致的声音宛若空谷中缀着露水的幽兰,叫人生不出讨厌的感觉来。 渡星河吃软不吃硬,但对她一昧地翻肚皮示弱卖萌,这个人在她眼里就直接等于不存在了—— 要是有个人很弱,还对她示弱服软,那她直接视若无睹地绕开就行了,为什么要和弱者交朋友?没空,没这闲情逸致。 姬无惑便拿捏好了这个度。 他虽为水灵根,却不是奔着给人当炉鼎去的,他结丹巅峰的境界,只差半步金丹。 渡星河:“切磋的事,点到为止,就是可能得让医修又跑一趟了。” “我是水灵根,恢复得快。”姬无惑说。 渡星河瞥他一眼: “前夜里的落雷,道友没疑心过是我所为么?” ——那雷来得太跷蹊,姬家闻讯后动了真怒,在九阳宗地界之下出此意外,这昨天他本人倒是躺得安逸,九阳宗的长老承受姬家诘问,自然也问他当时还有谁。 姬无惑道:“我自己因为翌日的比试紧张得睡不着才出门散步,运气不好被旱雷劈中,怎能责怪旁人?” 这番话,显然也是他在姬家和九阳宗面前的说辞。 渡星河听后倒是平静:“或许是我连累了你也说不定。” 她自己到处乱点火,身上仇家不少。 纵然掩饰了身份,也未必全然没有被认出的可能性。 “那能代心上人受过,也是姬某之幸,” 姬无惑面上依然带着波澜不惊的笑意,寻常男子说来略嫌油腻的话,由他讲来,倒有一份理所当然的体贴,当气氛被他勾进了缠绕缱绻的方向时,他又拐了个爽利的弯,从容起道:“若是天灾,算我时运不济,要是人祸,那无论他的目标是谁,都怪下黑手的人,怪不着你。一道雷而已,我巴不得多挨几道,好早日凝聚金丹!” 她抬眉看他一眼:“我结丹境时,也是天天想着早点金丹金丹金丹——” “那后来是如何突破的?” “和一些人打了一架,险些被削成人彘。” “那些人呢?” 渡星河凉飕飕一笑:“自然是全死了。” 修仙境界越往上,越是难以突破。 渡星河便激进地认为,即使手握《霓裳剑经》这种能修炼到金丹的功法,光靠闭关修炼是不够的,想快速悟道,只能和强大的对手死斗,剑修在生死之间才能悟道,再没别的捷径。 不过,她这么说,也多少带着吓唬这翩翩公子的意思。 然而,听罢此话的姬无惑,眼眸看向她时更是亮晶晶的,一看便知—— 他更喜欢了! 这种杀气腾腾的剑修,是他的天菜! 玄朝有成熟的修士官员晋升体系,安心修炼即可按资历和功劳升迁,反倒鲜有这一款带着狠劲的亡命之徒。若是姬家家主在此,必然得捂着胸口感受到千娇万宠地养在深闺之中的小少爷,被御剑白毛迷得七荤八素的痛…… 渡星河:“不怕吗?” 姬无惑把自己的菜都往她面前推了推,笑吟吟地看住她:“好想给你生孩子。” 渡星河把菜推回去:“多吃饭,少说话。” 姬无惑:“还有食不言的规矩?” “主要是让你少发癫。” 姬无惑被骂得心花怒放。 她好凶,好没礼貌,他好喜欢。 渡星河瞥了眼他腰间的九节鞭,倒是对于玄朝修仙世家少爷的实力很感兴趣,还有—— 她记得轮回院分舵的人死前,提出来的靠山便是玄朝皇帝。 她需要多一个来自玄朝的人脉。 ……但是多一个孩子就算了。 “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专心吃饭。” 姬无惑正享受和心上人一道用膳,下一刻,旁边就响起惊喜的招呼声:“前辈你怎么一个人吃饭?参水和心月呢?” 他抬眸,入目是一张憨厚的俊秀笑脸。 不丑,但完全比不上他,眼神还不好——渡星河哪有独自吃饭?她前面不还坐着他么? 姬无惑挑剔地想。 姜则蛮却径直在渡星河旁边坐下了,一点该有的边界感都没有。 得知他们的比试就在早上时,姜则蛮露出恍然神色:“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心月怎会让前辈你一个人待着。” “这位道友,”姬无惑寻得机会,轻声加入到对话里:“星河道友不是一个人吃饭,我们刚刚还相谈甚欢呢,你没看到吗?” ——姜则蛮刚进食堂,远远地看到渡星河,眼里就没有别人了。 前辈送他斧子,前辈好! 至于姬无惑,在他走近之后,他是看到了,也认出来了,不过姬家公子向来不与旁人来往,姜则蛮便以为他是单纯坐在这蹭桌子的路人:“哦,没看到。” 姬无惑淡淡地看向他身上的衣袍:“姜家的公子?” 姜则蛮自报名号后,姬无惑回忆了一番姜家本家的适龄子弟,发现并无此人的名字,便知他是旁系的弟子。 姬无惑按捺下对他的敌意,笑着与他打招呼,顺便见缝插针地压过他的话,争取和渡星河多说两句。 姜则蛮是个自来熟的,丝毫没细想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每次姬无惑想打断他的话和渡星河聊天,他都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直接把话头接过来,回应得热火朝天,倒省了她说话的劲—— 在旁人看来,便是如高岭之花一样的姬家公子全神贯注地看着渡星河,观察她的喜怒反应,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看上去并不热衷于这场对话里。 旁边还有个话很密的体修,扛起气氛组的半边大梁。 普通修士看一眼热闹就撇开眼了。 从玄国来的修士兴许会纳闷听说姬家公子不是从不和女修说话?这不聊得挺来劲的吗? 但终究是别人的事,与其沉迷吃瓜,不如多想想等下比试怎么打。 ——唯独明栀是真破防了。 “栀栀,栀栀?” 见明栀没吃几口碧水鲸肉就放下了筷子发呆,秦清越不禁担忧地唤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没有……” 明栀回过神来。 再面对面前香喷喷的鲸肉,竟是食欲全失,为避免苏师兄和清越哥哥起疑,她才硬着头皮把鲸肉混着灵米全吃下去,连师父昨夜教她从碧水鲸肉中吸收水灵性的方法也忘在脑后,压根儿没想起来,满脑子只有姬家公子对渡星河说话时那温声细语,体贴周到的神态。 凭什么啊? 那可是姬家的少爷啊! 要是能和他结成道侣,好处甚至比和元婴期的师父在一起更多。 毕竟姬家的底蕴,远比元明尊者深。 对于姬无惑,明栀也没有什么志在必得的想法,只是在得知姬家和师父有旧后,才萌生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撩了就跑自己不吃亏。可当他对渡星河示好后,明栀才真真切切地难受了起来。 她可以没有,但渡星河不能有。 被嫉妒充盈脑子的她,囫囵吃完了一顿饭,便强撑着笑容说想独自出去走走。 “可要我陪着?”秦清越见她神态不对,主动问道。 “劳烦秦道友费神了,” 苏衍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让她靠过来自己的方向一些:“不过,我们要为下午的比试作准备了,相信无量宗的道友也在等着秦道友。” 作为无量宗的首席弟子,这次仙盟大比,无量宗的弟子都以他为马首是瞻。 秦清越到羲和园就凑到明栀身边的举动,早就引起了一些同门不满了。 见状,他只得收回手。 “那就麻烦苏兄了。” “不麻烦,” 苏衍语气有些不耐起来:“她是我的师妹,怎能说是麻烦。” 换作平日,明栀会很享受两人为自己争风吃醋。 但这会,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出食堂,拒绝再看到高岭之花在渡星河面前秒变孔雀,疯狂开屏! 她再在食堂里多呆一秒,都要被逼疯了! 万分郁闷的明栀和师兄一起到外面散步消食,到了下午手环亮起,前去比试时才发现自己吃噎着了。 带有丰富水灵性的碧水鲸肉的确对水灵根修士大有裨益。 可是在进食之时,不运功修化的话,过多的水灵性积聚在食道和脏中,无法传遍周身,反倒会自害其身。 原本能轻松拿下的比试,也打得艰辛无比。 见她赢得狼狈,九阳宗的同门便有了些看法,特别是灵根里带水属性的,也同样参加这次仙盟大比的九阳宗弟子便去寻了元明尊者,也想分得一点鲸肉来,却被冷言拒绝。 虽说碧水鲸由元明尊者亲自捕来,优先分给门下弟子理所当然。 他们怨不得元明尊者,对明栀也没了往日的推崇,反倒畅想起渡星河要是还在九阳宗,他们该过的是何种好光景——毕竟,渡星河退宗下山之前,可是宗门里最好说话,最任劳任怨的内门弟子。 要是渡师姐还在,肯定会对他们好的。 原本,以明栀过往的作派,得知此事后会主动给同门分去鲸肉,横竖鲸肉份量多得很,她一人根本吃不完。可下午的比试中,她被险险胜过的另一个结丹修士打得受了内伤,由三师兄虞秋竹带着医修亲自治疗才好受些,便顾不上当好人了。 明栀原本就崩塌得差不多的口碑,便又多崩了两分。 她还记挂着食堂的事,只有在见到那满满当当的鲸肉,才能得一丝安慰—— 起码,她有师门会尽力为她搜罗天材地宝,备战大比。 渡星河她有吗? …… 同一时间,十根手指戴满储物戒的郑天路,终于风尘仆仆地下了飞舟。 药园子炼出来的丹,只要是对战斗有帮助的,几乎都被他搬空。 又深知渡星河糟糕的战斗习惯,生骨丹更是量斤带走。 他一抹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眼神坚定了起来: “师妹,等我!” 第162章 师兄来啦 “请问羲和园怎么走?” 下了飞舟,郑天路便向商会驻地的人员问道。 对方见他是白金级别的修士,不仅态度热情地指了路,还附上一张简易地图,生怕他没找到路,还提醒了一下:“您是来参加仙盟大比的吗?不过前几天好像就截止报名了。不过你现在提前申请的话,还能预订到五年之后的那一届。” “哎哟,我是来陪我师妹的,” 提到师妹,郑天路与有荣焉:“我师妹虽然已经突破金丹境,但她做事向来冒失冲动,我放心不下,才紧赶慢赶地坐飞舟过来,等了好久才等到飞金乌城的航班呢!” “白金修士的意见我们都会反馈上去的,明年预计会再增设两艘飞舟。” “两艘顶什么事?一年赚那么多灵石,也不见得改进改进!” “您别着急,能承载千人以上的飞舟材料太稀缺,我们商会也是用大宗门和玄国那儿分剩下的。”商会驻地人员叹气,摊摊手。 大宗门集体出行,自备有着宗门徽章的飞舟。 玄国就更不用提了,哪怕坐不满千人,排场也得摆足,商会对普通修士来说是庞然大物,在他们面前却都只得捡剩下的。 “也不急,等仙盟大比结束,我师妹正好顺道和我一起回历火岛,便是赶不上飞舟,她作为金丹修士御剑千里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哈哈,您师妹真了不起。” “那可不。” 抱臂站在角落的天笑瞥一眼两人,暗忖这年头在商会打工也不容易。 郑天路心满意足地告别对方,拍拍他的肩:“走吧。” “嗯。” “你刚刚看着我在笑什么?” “理论上我是不会讲老板不爱听的话的。” “你就说吧。” 天笑:“被你的超经意露出小师妹逗笑了。” 他和老板从历火岛过来的一路,只要是路上碰面能说上两句的修士,都被老板以不同方式秀了一脸他的金丹境师妹。有机会就要提到,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一开始老板还把他那暴发户似的甜不辣手亮出来,炫耀他给他师妹准备了多少丹药,天笑劝他财不外露都不管用。 中途转舟歇息时,天笑解决了两个想杀人越货的散修,郑天路才老实了。 郑天路哼哼两声:“我师妹就是有那——么好。” “是是是,老板您说的都对。” 两人很快来到羲和园。 九阳宗的执事拦下他们,要他们出示通行函:“每个参加者可以带两到三人入园,请问你们是和哪位参加者一起来的?如果没有通行函的话,你们先在这儿登记一下,等到进去相认了再来补申请也行。” 见到郑天路写下渡星河三个字后,那执事明显地一怔:“你们是渡修士的什么人?她登记的是散修。” 郑天路惊讶:“散修?她不是建了个小宗门吗?” 执事面露难色:“她说的那个小宗门不在仙盟之列,只能登记为散修。” 对方一说,郑天路想起还有这种条件:“散修是不是只能住很差的房间?” 这倒不是全然的歧视散修。 羲和园面积有限,即使用空间法术拓宽过,要容纳所有来仙盟大比的参加者和随行人员吃住还是有些吃力的,厢房总有好坏之分。至于厢房分配,就按参加者所属宗门对仙盟的贡献和影响力所排序,散修平常没贡献,便只能住最普通的屋子。 “您放心吧,羲和园再差的屋子,住着也是很宽敞的。” 执事捏诀,雾气便凝聚成一个房间模型。 郑天路定神一看:“杂物房看到了,卧室呢?” “这个就是卧室。” 执事眉角一抽,以为他是来故意挑毛病的。 郑天路倒吸一口凉气,心痛难忍—— 他的金丹师妹居然住在这么小,这么差的地方! 还有他的可怜师侄们! “不行不行,她其实是我们妙火门的记名弟子,升舱升舱。” 妙火门…… 执事在仙盟录里查找了一下,居然在很前列。 妙火门规模不大,它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宗门,更类似“炼丹师互助协会”的性质,把柔弱的炼丹师团结起来,遇事好站队。但就正正占着炼丹师这一点,它是仙盟的长期稳定丹源,仙盟里没有丹修的宗门需要用到炼丹师的时候,都是透过妙火门来邀约炼丹师的。 “你可有身份证明?”得知对方是炼丹师后,执事的态度客气多了,也明白了对方并非有意挑剔。 妙火门的炼丹师,哪个不是富得流油? 最普通的屋子,对他们而言不亚于住牢房。 “喏。” 郑天路掏出自己的腰牌,他也很通情达理:“记名弟子要是不能享受同等福利的话,能不能让我说说情?我可以给她自费升级住房。” 有的是灵石,自然不可能让师妹吃不必要的苦。 检查过腰牌,确认了郑天路的身份后,执事连忙说:“当然可以,不用再付费,食堂里购买灵食也有优惠。您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天品房里还有哪一间空着。” 过了一会,拿着两个手牌的执事回来了:“考虑到你们有五个人,过往也多托妙火门的福,老决定多拨一间天品房过来,让你们住得宽敞一些。” 渡星河尚且只是妙火门的记名弟子,她带的两个徒弟更等同赠品。 但当郑天路顶着妙火门的身份登门时,九阳宗不仅愿意行个方便,还方方面面都替他们考虑到了。 执事层层通知上去,每一个得知渡星河已是妙火门记名弟子的九阳宗成员,都是百感交杂,心情复杂。 对方如此有诚意,郑天路便一笑: “我会向门主转达的。” 婉拒了执事派人亲自将他送到天品房的建议,郑天路只要了一张羲和园内的地图,找到了渡星河一行人原本住着的地品房,郑天路敲门后,却只见到一张猪脸,迟疑道: “我好像走错……” “师叔!” 参水两眼一亮,绕着他左看右瞧:“你怎么来了?还有天笑哥,我记得你,你带着我飞过呢。” “你师父没跟你们说过我要来送丹药给她?多半是忘了,”认出参水后,郑天路娴熟地为师妹找好理由,他端详起他的脸:“别动,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仙盟大比果真如此凶险?” 小师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郑天路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听到这话,参水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起来,眼中泪花闪动:“还是师叔心疼我!” 他把师父将他扔给一个结丹巅峰体修训练的事倒豆子般全说了。 ——得了新武器的姜则蛮自觉蒙受渡星河莫大恩德,却又无以为报,毕竟她的修为比他高,有事用不着求他,他苦思过后想出来的报恩法子便是把她之前拜托他的事情办得更好。 在这段投桃报李的佳话里,参水就是那个李子。 姜则蛮一有空,便来找参水切磋。 按着三餐的打。 三餐之间还有饭前点心和饭后甜点,把参水揍成了猪头,边揍边教,两人在演武场上的出现频率,已经被一些吃瓜修士窃窃私语两人之间有什么受虐癖好了。偏偏参水的战斗技巧还真是在一场场的切磋里被大大提升,痛并快乐着。 郑天路听罢,嘶的吸一口凉气:“原以为剑修已经是最可怕的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再也不跟师父抱怨丹道境界提升得慢了,慢点挺好的,起码安全。” 参水期待地望了过来:“不如我和师叔一起炼丹。” 他师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没这天赋。” 参水的尾巴一下子垂了下来。 “你师父呢?” 郑天路问。 参水说他刚完成比试就被姜兄拉去了演武场,被揍成猪头后,又是姜兄将他背回屋里休息的:“师父去比试了,师姐……师父入浴的时候师姐都巴不得在旁喂果子,肯定也跟着过去了。你们要去找师父吗?” 郑天路从其中一只储物戒中拿出能消肿化瘀的药草来,用布帛包裹其中,榨出药汁来,敷在参水的伤处上,叮嘱道:“一个时辰之后用凉水洗洗身子。” “谢谢师叔,师叔对我太好了。” 参水乖乖地躺着休息,崇拜的话语满足了郑天路想当长辈的心理。 在妙火门,他的辈份最小。 在这儿,他既是师兄,又是师叔。 哎,得把小辈们照顾好了! “走,我们找星河去。” 郑天路边走边说,面上露出想念神色:“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上回还是从你那儿听到她的消息……上次该让你用留影石的,让我看看她瘦了没。” 闻言,天笑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 郑天路:“怎么了?” 天笑淡淡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被轮回院的人追杀,而你让我用留影石拍下来,是生怕留不下证据吗?” “……” 郑天路怏怏地闭上嘴巴。 被保护得很好的炼丹师都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在这点上,他就自知不如师姐温漱玉,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我下回要是再犯傻,你记得提醒我。” 天笑:“我是打手。” 动脑子是另外的价钱。 好在郑天路很上道,他摆手:“我加钱。” 天笑嗯了一声,便当答应了。 百擂谢设在羲和园的核心地带,有一小部分参加者在比试中受了太重的伤,道心动摇,即使被九阳宗的医修治好后,仍然选择放弃大比打道回府,擂上的人数便比第一天少了些许。 而左边第一行第二个擂台,观赛人数最多。 擂台上,却没有精彩的打斗场面,只有一片紫雾充盈整个结界之内。 “那边人怎么这么多啊?啥也看不到啊。” 郑天路抬手遮住阳光眯起眼。 即使将灵力聚于双目,也顶多是看得更远,看不透黑雾的遮挡。 身旁的天笑冷不丁地说:“就在那儿。” “啊?”他没反应过来。 看在灵石的份上,天笑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渡星河在那儿。” “你看到的?” “感觉得到,”看见金主一脸茫然,天笑想了想,解释道:“等你踏入金丹境以后就懂了。” “……” 静静倾听小路自尊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两人走到擂台下,隐约感受到来者的修为比他们高出不少,原本密不透风的人群便立刻为来者让开一条路。 郑天路踮起脚,近了看还是没看出名堂来:“打成啥样了,啥也看不见啊!” “对面是幻灵宗的雾修罗刹雅。” 兴许是这雾包围得严严实实的,旁边有全程围观的修士也闲得无聊,便好心为他解惑:“罗修士把自己全身化成雾气包裹住了渡修士,已经有半个时辰之久,还没分出胜负来。” 听到被包裹了半个时辰,郑天路不由面露担忧。 倒是一旁的天笑眉扬了扬,神色有一丝古怪。 他仍记得那剑修除了剑法犀利以外,在用毒方面也极有讲究,怎会怕雾修?雾修最怕的就是毒了。 转念一想,天笑就明白了。 多半是把蛊毒当成杀手锏,不愿轻易暴露。 果然是比她师兄聪慧些。 …… 渡星河所想,正是天笑所猜测的。 蛊修在平云大陛的形象很暧昧,虽不至于出现一个蛊修就要被喊打喊杀的地步,旁人也会多防范于他,背地里觉得此人误入歧途了…… 不过,天笑只猜到了一半。 不在点到即止的比试上使用蛊毒,最重要的原因是,大部份的毒,渡星河没解药。 只管下,不管解。 十日比试就在擂台上把别人活活毒死,等于跟对方的宗门结仇,犯不着。 今日和她比试的罗刹雅是个才一米五的女修,长了张桃子般甜软的脸蛋,擂台后先对她行礼作揖,口中称请渡前辈赐教…… 渡星河便问她:“想怎么教?” “我修为不如渡前辈,恐怕还没有捏出化雾诀,就要被前辈一剑送下擂台,所以想厚着脸皮,求前辈让我一招,让我起码能和前辈过上两招。” 罗刹雅鼓了鼓脸,双掌合十地央求她。 两人才初次见面,她自知这请求过分,可是能和金丹前辈交手的机会极少,她想试试把握住。 就在她以为她要被拒绝时,前方却响起了动听清越的女声:“好。” 罗刹雅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诶……?” “我说好。” 渡星河连剑也没拔,姿态极为放松地站在她面前。 两人的修为和实力都存在客观差距,渡星河正好趁这机会,看看自己真武化身诀练得如何了。 当然,第二个原因她是不承认的。 她就是对小姑娘诚心央求容易心软,若是举手之劳,顺手便办了。 “谢谢前辈!!!” 罗刹雅高兴地原地蹦起来。 下一刻,她捏诀念咒,全身化为淡紫色的浓雾将擂台完全笼罩住。 渡星河就站在雾的中间,静待变化。 在雾中,走出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提剑袭去。 她不躲不闪,剑砍在她身上,竟在顷刻间消散成雾。 渡星河淡淡道: “幻术对我很难起效,换一招吧。” 被雾笼罩之人,会看到自己最恐惧的存在对自己发起攻击,罗刹雅查探不到她的内心,只好捏出另一个自己来。 因为她觉得渡前辈心中最强的人,该是她自己。 中了幻术的人越是笃信,幻象就越是强大。 在渡星河的在紫极慧瞳看破伪象下,幻象甚至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剑伤。 “渡前辈真厉害,那我换一招。” 罗刹雅的声音从四方八面响起,好比环绕立体音效。 结合她的幻术,实在很适合当私人影院。 渡星河索性在擂台中心坐下来,任她发起攻击。 色泽梦幻的紫色雾气如同蛇的尾巴一样,妖绕地缠绕着她的身躯,引起道道绿意——经由真武化身诀强化自身后,所有的攻击都被逐一挡下,难伤她分毫。 罗刹雅并不放弃。 于是就有了这半个时辰之久的试招。 在擂台下的郑天路担忧至极点时,罗刹雅才气喘呼呼地投降:“我打不过渡前辈,不过在我认输之前,能不能让我感受一下渡前辈的法术?” ——想挨打了,没挨过金丹修士的打。 渡星河诧异:“居然还有这种要求?” “拜托拜托,求求你啦,”罗刹雅央求:“我化为雾后,剑修对我的攻击几乎都没有用,我想体验一下在雾形态下被击败的感觉。” 渡星河沉吟,化身为雾之后,见得到摸不着。 即使出剑,雾也会从剑的两侧滑开。 对方虚心求教,她总不能把人毒死了。 渡星河犯难了一会后,才将剑拔出。 是要劈她么? 化身为雾的罗刹雅没忍住,偷偷和渡前辈贴贴。 她好崇拜这种又美又强大的剑修姐姐。 嘿嘿,剑修姐姐香香…… 说时迟那时快,渡星河单手掐了一个聚起水灵性的法诀,再悄然出剑。浓重的水意喷薄而出,又在刹那间被蒸发,雾变得更沉,几乎成了一大坨云,水气让声音都附上了温柔的湿意: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用借朝露。” 电光在云中绽开,这是一招雷系的群攻法术! 结丹时,渡星河结出了五颗丹,开始能用其他灵根的法术,只是强度比不上原本的三灵根。 但,够用了。 借朝露加强了雾中的水气,让她的奔雷术不必耗费过高的灵力。 电光四处攒动,把罗刹雅电得七荤八素的同时,也蒸发掉了大半的雾气,紫雾变得稀薄起来。 当罗刹雅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化雾诀后,才从一团雾变回人形,直直地摔落擂台上。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 她掉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罗刹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电流仍不时窜过她的四肢,让她手指下意识地轻微抽搐,双眼久久才成功聚焦—— 映入眼帘的,正是渡前辈线条优美的下巴。 “没晕过去?” 渡星河低头看她一眼,弯唇:“挺坚强的。” 罗刹雅的心脏险些停跳,好在残留的雷电弥补了这一点,起到了心脏起搏的急救作用,她眼珠子一转,好柔弱地靠向她的胸膛:“渡前辈,你好厉害啊,我认输了。” “能自己走路吗?” “我好像还是有点晕……” 罗刹雅柔柔弱弱的说。 结丹修士哪有弱的?个顶个非凡体魄,说来她天资不如渡星河,更比她年长许多,偏偏幻灵宗驻颜有术,还保持着十六岁的稚嫩外表,活像一个很需要被保护的小妹妹。 渡星河正考虑要不要呼叫医修时,台下忍无可忍的心月就跳上了擂台。 她将这女修从师父怀里薅出来,一股脑地往她身上贯注灵力:“现在不晕了吧!” ——正宗水灵根,医疗效果用过都说好。 罗刹雅一下子变得头不疼脑不热。 除了灵力耗尽,状态比上台之前还好些。她还想跟渡前辈套近乎,便见到渡前辈旁边的修士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她咽了咽口水,只得承认: “呃……不晕了……” 呜呜,好凶哦! 温柔善良的渡前辈身边怎么跟了个这么凶恶的修士! “好啦,我们回去。” 只见渡前辈摸了摸那恶人的头,方才还恨不得用眼神在罗刹雅身上剜一块肉下来的心月立刻乖得跟小猫咪似的,声音也软了三分:“好,师父我们回去,师父你有哪里受伤吗?” “你看我像受伤了的样子?”渡星河反问。 “安全第一,我得替师父检查检查。” 心月便借着这由头,捏捏师父的手臂。 渡星河的注意力一直被粘人的徒弟所吸引,听着“哒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时,还没往自己身上联想,直至一张小圆脸放大放再大——在她拔剑将来者震飞出去的前一秒,她才看清来人正是她师兄,便在这千钧一发间,将拔出来一寸的剑收回鞘中,将他接得稳稳的,笑问: “师兄,你怎么真来了?” 她以为师兄在师徒群里说要来看她是玩笑之言,并未当真。 因此也没有跟心月和参水他们提起过。 “说了要来就得来!我担心死师妹了!” 对修仙之人来说,一年半载的分别很短,闭个关都不止这点时间了,偏偏渡星河干吗去了?她去慈悲海为鲛人出头,营救海主,大战黑齿城,再屠了轮回院分舵,遇上仇家追杀险些丢了命,更别提在炬级秘境之中的重重危险。 郑天路每日就在药园炼丹和打理师父的灵田,在玉牒上得知师妹的消息后,担忧得不得了。 渡星河觉得自己像旅行青蛙。 可旅行青蛙哪有玩命的? 郑天路真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师妹无声无息地死在哪个角落里,连给她收尸都不知道到哪收,按她的行事风格,恐怕收尸还得一块一块的捡起来拼凑成人形。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炼丹赚钱了。 他抱着渡星河,心中只有师兄对师妹的关怀和想念,话到嘴边,居然是哇一声哭出来:“还好我给天笑预付的灵石派上用场了,还好还好。” 还好轮回院雇佣杀手时,刚好选中了被他收买过的天笑。 不然,渡星河怕是难以从多人围困中脱身。 对于一个长期待在温室里,与丹炉和药草打交道的丹修来说,剑修的生活实在太惊心动魄,太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换作旁人,郑天路只会噫的一声退后两步,要作死就作死,血别溅他身上。 可这个人现在是他的师妹。 于是他放下丹炉,把药园交给药王人参打理,不辞万里来到仙盟大比的现场。 “师妹你哪里受伤没?” 郑天路一把推开渡星河,上上下下的看。 她堂堂金丹剑修,愣是没敢反抗—— 怕力气太大没收住,把师兄拍飞出去了。 “师兄也太爱担心了点。能让我受伤的人不多,顶多是耗费了点灵力。” 在半个时辰里维持真武化身诀,后面又用了一招奔雷术,的确让她有点乏了。 渡星河话音刚落,手上就一沉。 郑天路往她掌中倒了小山高的丹丸:“回灵丹!回气丹!放心吧,都是天品丹药,丹毒一个呼吸就排出去了。” 丹药的品质越好,炼制时所带的丹毒就越稀薄。 天品丹药几乎是不含丹毒了,起码是影响不了金丹修士。 郑天路此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修士都变了脸色。 天品的回灵丹,说给就给,还倒堆出来,给她当糖豆按斤吃,太豪横了。 倒不是说回灵丹多么稀有罕见,重点是天品。 渡星河让他把回灵丹收起来:“还用吃丹药,我打坐一会便是。” 实在拗不过,才服下两颗。 渡星河咽下回灵丹,一股清灵之气便从丹田直奔天灵盖,说不出的写意舒适,原本损耗的灵力以肉身可感的速度恢复,便是让她立刻再打两个结丹修士也不在话下。 在心月的粗暴治疗下,完全恢复了的罗刹雅好奇地凑过来:“渡前辈不是散修吗?怎么还有师兄?” 渡星河:“我学……” 她想说她学过一点炼丹上的皮毛,才有幸得以成为妙火门的记名弟子。 结果郑天路看一眼周围的几个九阳宗弟子,超大声道:“我师妹乃不世出的丹道奇才,我师父融羽真人起了惜才之心,体贴她不想放弃剑道,才只将她收作记名弟子,但她在我们心里,都是最亲最亲最亲的小师妹!” 第163章 我教你一招 郑天路说完,他保镖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微微侧开身子。 保持一个既能看到他,又不会太亲近的距离。 起码不会被别人当作一伙的,太丢人了。 “渡修士还会炼丹?还不世出的丹道奇才,会不会有点言过其实了。” 有人低声质疑。 音量并不大,只是修士耳聪目明,若是有心去听,总能听到。 郑天路便又牵起她的手,晃了晃:“上回跟你见面还是你在丹道大会拿下第一名的时候呢,连无量宗的首席弟子秦清越名次都不如你。” 他无师自通了拉踩技巧,一下子让他师妹的水平变得特别直观。 无量宗,位列平云大陆三大宗之一,火灵根修士的最佳去处,强盛至极。秦清越作为年轻一代里的首席弟子,经常作为无量宗代表去其他宗门联谊交流,除去实力外,其光风霁月的气质总能让初次见他的人心生好感,特别适合拿来当宗门活招牌。 仙盟大比的参加者来这之前,未必听说过渡星河从九阳宗退宗下山的八卦,但肯定大多闻说过秦清越的风采。 又因为他是火属性的天灵根,被无量宗视作未来的中流砥柱来培养。 拿他来拉踩,大家一下子懂了。 在丹道上比秦清越厉害,那是真的很了不起! 渡星河:“……啊。” 郑天路松开手:“师妹,你的反应就只有这个吗?” “不是师兄说,我都忘记秦清越这个人了。” 渡星河自然也看出了师兄的炫耀和维护之意,多半是觉得她在九阳宗受气了,要好好地抓住每一个机会耀武扬威,只是手段略嫌粗糙,显得有点尬,天笑已经快后退出两里地了:“不说他了,师兄可是乘坐飞舟来的?让我来为师兄接风洗尘吧。” “那师兄就却之不恭了。” 郑天路矜持地绷着小圆脸。 殊不知欢喜之意已经从他的双眼之中满溢而出—— 还得是师妹好啊!还会为他接风洗尘!如果换作师姐的话,恐怕只会扔下一张无上限的紫晶卡,再让数之不尽的侍从婢女来服务他,让他在从床上到恭房都需要坐飞行法器的琼楼玉宇里迷路,并且再在路上设下无数不会令他丧命致残但又百般折磨他的陷阱。 仙盟大比期间,修士可以自由出入羲和园。 只要能在排到自己比试时,准时抵达擂台即可。 渡星河便让参水去问问,金乌城中哪家酒楼的菜色最好,过了一会,一脸奇异的参水就回来了:“师父,我问过一遍,他们都说金乌城最好的酒楼就是羲和园里的食堂。” “当真?” “只有羲和园内有灵兽肉和厨修。不过,若是想品尝凡人烟火的话,金乌城内的百味楼也是享负盛名的百年老店,还有……” “还有?” 渡星河一挑眉,心月便心领神会地拍了他肩膀一下:“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把话说完。” 参水鬼鬼祟祟地倾身过来:“我打听到了,金乌城里的余香阁,菜色呢也就寻常,但是在用餐前可以选俊男美女陪吃,亲自夹菜喂到你嘴里,但多余的服务就没有了,毕竟金乌城是九阳宗的地界,不允许出现污槽之事。” 心月和郑天路齐齐露出懵懂疑惑的神色。 心月:“我们手脚齐全,为什么要别人喂到嘴里?” 郑天路更是好奇:“多余的服务就没有了?难道别的地方就有?这服务是指什么?” 参水却误会了他师叔的意思,搁这点他呢。 于是参水皱了皱脸,在一番天人交战的纠结过后,毅然道: ”师叔真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提供这种服务。” 猿妖不似那等冷血动物,向来是很仗义的。 参水完全能够接受,在兄弟需要女人的时候,当兄弟的女人——当然,仅仅是权宜之计,不能一直当下去! “师侄待我真好。” 虽然还不知道服务内容,常年被师父师姐欺负的郑天路一下子就感动了,他一感动,二话不说就开始掏兜,大把大把的灵石往参水手里塞。 参水大吃一惊,连忙推拒:“我给师叔提供服务,怎么能收钱呢?” “傻孩子什么话,这不是报酬,是我喜欢送你灵石。” “啊,你这么说的话,捕快就抓不着我俩了……” 眼看两人越说越离谱,渡星河制止:“不许带坏你师叔,你话这么密,去跟姜道友说去。” 姜则蛮不善言辞,与人交流的方式,无非是演武场上切磋。 见参水可怜巴巴的,郑天路劝道:“不是去食堂为我接风洗尘吗?师侄得替我们斟茶布菜,就先不让他去切磋了吧!” “师叔是青天大老爷!” 渡星河懒得理他们。 倒是过了会,心月在她身边嘀咕:“师父想要的话,用不着别人,我就可以把菜夹到师父的嘴边。经别人手的吃食,哪有经我的手来得安心?” 渡星河:“……” 渡星河:“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先别出发。” …… 郑天路在路上好奇,便让保镖过来,问他到底参水说那种服务为何物。 天笑瞥他一眼:“鱼龙混杂的地方少去,很危险,增加我保护你的难度。” “那到底是什么服务嘛!” 天笑拗他不过,便低低向他解释一番。 三言两语,郑天路的圆脸便红成了火龙果汤圆。 片刻,他走到参水身边,严肃地说:“缺钱花就跟师叔说,不许对别人提供那种服务!对我也不可以!”他一顿,强调:“我只喜欢女修,虽然还没试过……但我应该是喜欢女修的!哎,不过你也没道侣……应该没有吧?” 两人毕竟见面机会不多。 参水:“我没道侣啊,但我肯定是喜欢女的,我前妻就是女的。” 郑天路:“啊?” “不过我前夫……陆老爷算我前夫吗?我前夫就是男的,不过我只是图他给我银子买水果和粮食,让我那窝才出生的娃儿熬过冬天,才给他当小妾,并不喜欢他,现在追随了师父,我的命就师父的,肯定不会这么干了。” 一番话,郑天路听得七荤八素的。 这还是中文吗? 参水倒是豁达,自打他筑基后,便踏上了和昔日同类截然不同的路途,它们也许会比其他山上的猿猴活得久一点,但仍绕不开生老病死……走前,师父把小云山恢复正常,猿王换了人,正好接手他的一切,了却前缘因果后,如今过往都是能当笑谈般轻松提起。 “我很喜欢现在追随着师父的生活,师父要我当人,我就当人。” “说不定,哪天我能成仙也说不定!” 渡星河不知他俩交头接耳的聊什么,只知到了食堂之后,师兄就使劲给参水塞灵石,生怕他过得捉襟见肘想不开。 郑天路越过她,径直在窗口点了好一会儿的菜,顺便把账也结了。 “我为师兄接风,怎能让师兄结账?” 郑天路更加理直气壮:“师兄跟师妹吃饭,哪有让师妹掏钱的道理?” 渡星河拗不过他,加上她不大在意这等身外事,便谢过师兄了。 她扭头看向师兄旁边双手抱臂的天笑,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还能见到活着的你,的确不错。” 郑天路拿手肘捅了他一下,责怪:“不许跟我师妹说晦气话,你不盼着我师妹好?” “我就是真心盼着她好,才为还能见到活着的她高兴。” 天笑淡淡道。 小路还是不了解,得罪了轮回院的邪丹师到底是结下了何种仇怨。 可以说她只要还在平云大陆,便面临着死亡威胁。 “撇去那些旧事不谈,以你师妹的性子,遇到的危险绝不会少。” 渡星河反问:“不然能这么快就突破金丹?” “是比之前强。” 渡星河:“不服来打一场?” 她难得地,对一个没得罪过她,对她也没恶意的人语出挑衅。 正当旁边的郑天路犹豫要不要劝架时,天笑静静地看向她,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没有:“想切磋是另外的价钱。” “……你平时被路人嘲讽挑衅,不会想打他们的一顿?” “不会。” 爱钱的人脾气不会太差。 天笑向来有当雇佣修士的自觉性,让他出手是得给钱的:“那种言行无状,上窜下跳的小人,肯定经常得罪人,说不定哪天就得罪了有钱人,都是我潜在客户的潜在目标,自然不能无偿杀人。” 渡星河原本端着的脸倏地放松,往椅背一靠,抱怨道:“还想说激你两句,就能让你免费陪我练练呢。” 在擂台虐了好几天菜,实在无聊乏味。 难得有实力相当的旧相识来了,渡星河便心生一计,摆出刚才讨打的样子。 天笑吐出四个字: “白嫖可耻。” 郑天路摆摆手:“我来出我来出!你陪我师妹切磋!” “我有灵石,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煽动他无偿出手。” 听到渡星河的话,天笑难得地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果然不可与剑修深交。 片刻后,有侍者上菜,先是三个菜放下来。 比香味先察觉到的,是浓郁的灵气。 天笑动容:“这三个菜不便宜。” “这三个是开胃菜,先吃着,后面还有呢。” 郑天路热情招呼道,参水也没闲着,果然肩负起了斟茶递水和布菜的活儿,而心月虎视眈眈的,渡星河只得强调两回“我可以自己夹菜”,才打消了她喂师父吃的念头。 他们到得早些,过一会儿才到饭点。 饭点后,修士陆续进入食堂,有手头富裕些的修士去问今日的灵兽肉都备了哪些,窗口的工作人员却面露难色:“灵兽肉都没有了……倒是灵米还有不少,你要吗?” “怎么会没有?” 来询问的修士一脸惊讶。 灵兽肉做的菜式价格高昂,以往根本没出现过提前卖完的情况。 而又因为价格太高,食堂备得不多。 灵兽肉又不是一般的动物,往往自身强轫,像有结丹境实力的燎原鱼,即使把它杀死了送到筑基修士的手中,筑基修士也只能“望鱼兴叹”,光是那一身皮,便不是他们能够破开的。因此,能处理灵兽肉食材的厨修也不多,人力有限,难以做到临时要加菜。 “方才来了位道友,几乎把我们的灵兽肉都订光了。” “哪位道友如此阔气,姬公子么?” 修士奇道。 “不是姬公子,不过他的随从刚才也来问过。” 姬无惑的随从同样无功而返。 不过,他带的随从里就有私人厨修,储物囊中更有数之不尽的食材,原本在食堂用膳,也只是为了体验仙盟大比的氛围,顺便增加跟他心上人亲近的机会罢了,并不是真的需要在这儿吃饭。 既然没有灵兽肉,他就索性在天品房里用膳。 那到底是谁? 很快地,所有来食堂的修士都知道是谁了。 ——在侍从上到第十道菜的时候,渡星河就察觉到有一丁点不对劲了。 当侍从送到第十五道菜的时候,渡星河觉得非常非常不对劲! “师兄,我们才五个人,”她试图唤醒师兄的理智:“你会不会点得太多了?” “不会啊,五个人吃五十道菜很合理吧,一直都是这么吃的。” 渡星河赶忙让师兄去把后面的都取消了。 郑天路让她放心:“哈哈,我开玩笑的,怎么会是五十道菜呢?我倒是问过,食堂说他们没备下这么多处理好了的灵兽肉,提供不了,我就只好缩减为二十道,还送了我一道龙尾排骨汤。师妹尝尝,鲜不鲜美?” 龙形灵兽不多见,且都只能称为类龙,不算真龙。 真龙的肉,都是不对外销售的稀罕物。 可即使是类龙,其中蕴涵的霸道灵力,也足以攥获住味蕾,一口接一口地喝下。 整个食堂里,能享用灵食的,只有九人。 五个是渡星河一行人。 另外四个…… 就是元明尊者门下的四人了。 这些天来,四人天天就吃师父给小师妹备下的碧水鲸肉,蒸煮炸炒都试了一遍,便是再好的食材,也该吃得腻味了,全靠灵气对修士的本能吸引,才能吃下去。 换作平时,灵食本身就足以让人艳羡。 可今日…… 性情最孤高冷傲的苏衍,也不禁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头。 二十道不重样的菜,尽显豪华本色。 不同属性的灵气交汇着,却又不杂乱,对修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四人中,只有三师兄虞秋竹和薛宴光能做到目不斜视。 前者是当真专注自身,后者是死心了。 明栀忍不住:“渡师姐她原来拜入别人门下了?” “不知道,不想听,栀栀你也别关心了,”薛宴光迅捷地截住她的话,用一种油尽灯枯的语气徐徐道:“就当这世上没有这个人,现在别人问我我也这么说——有吗?我之前有过另一个师妹吗?没有吧,不记得了,我只有一个叫明栀的师妹。那谁很厉害,哈哈,平云大陆厉害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要跟他们一个个的比过去吗?没道理的,我又不认识那谁。” 一句话换来了二师兄一百个字的明栀:“……” “他魔怔了,师妹你别刺激他。” 在夹菜的虞秋竹淡淡道。 薛宴光连渡星河的名字都不想听到,只用“那谁”来作代称,可谓修仙界的黑魔王。 明栀无语凝噎,倒也不敢继续刺激二师兄了。 只好低头吃饭。 偏偏苏衍冷笑一声:“懦夫。” 薛宴光似是无知无觉一样,低头吃他的饭。 “我竟不知我的师弟是这等没出息之辈,”苏衍沉声:“你装聋扮瞎,难道就真听不到看不见了吗?懦夫永远突破不了金丹!”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虞秋竹捧起碗,悄无声息地往左边挪了一点。 千万别波及到他。 然而,他这次料错了,薛宴光被这么刺激都没动怒,只是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嘴唇翕动。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是在默念—— 师兄说的师弟是秋竹,师兄说的师弟是秋竹…… 虞秋竹对他的评语是无语。 苏衍霍地站起身:“道不同不相为谋,师妹我们走。” “师兄!哎呀!” 明栀也站了起来,只是没走得那么果决,既看看苏师兄,又回过头来看薛宴光,最终向虞秋竹投去求救的目光:“三师兄,你也说点什么吧!” 三师兄虞秋竹的性子清冷,渡星河还在九阳宗时,对他印象也不深。 他并不像另外两位师兄,会来戏弄她或者使唤她,只是视她如无物。他看起来像是待明栀会好一点,亲近一些,也仅仅是因为明栀会主动对他提出要求,出于同门之谊,只要是不麻烦的举手之劳,他都顺手办了。 看在旁人眼中,便是虞秋竹对小师妹予取予求。 这时,亦是同样情况。 虞秋竹思考片刻,道:“二师兄,苏师兄叫我们走了。” “哦。” 薛宴光飞快把剩下的饭菜吃完,一抹嘴巴:“那走吧。” 苏衍在食堂外等了一会,他不相信明栀会不跟上来。 只是他稍等片刻后,等来的却是整整三人。 连薛宴光也在。 苏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我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虞秋竹: “可是我们住在同一个峰上,很顺路啊。” 苏衍:“……” “走吧师兄。” 虞秋竹便是这等修士,道心极稳。 …… 且说回渡星河一行人那边。 这二十道菜可以说是她来到此次仙盟大比后,面临的最大挑战,险些把自己吃傻。 好在她想起星河宫里的七个人,便把部份没动过的菜送入随身洞府之中,倒不算剩菜,只能算作分菜。 分配过后,勉强降到了六个人能吃完的菜量。 只是渡星河不免疑惑:“即使师兄你再有钱,二十道灵食也并不便宜,难道是我走了之后,师兄想到了什么生财的好法子?” 天笑竖直耳朵。 郑天路:“我刷的是师姐的紫晶卡。” 渡星河恍然大悟。 对于温师姐的豪横之处,她也体验过一二。 郑天路又将给她换房的事说了。 “好在没额外花钱,十次比试之后,我们就不住在这里了。” 这些天来,渡星河最关心的自然是仙盟大比的后续。 前三百名会被投送到同一个炬级秘境之中,据说那秘境资源丰富,危险系数又低,等同给年轻修士的奖励。 郑天路便问别人可否跟着进去。 渡星河:“当然不行,不过灵兽能跟着进,我会带着麒麟和小胖。” 听到不行,郑天路面露惋惜之色。 渡星河便安慰:“放心吧!有什么稀奇的灵药材料我都会带出来,师兄随便挑!” “我不是打灵药材料的主意,”郑天路摇了摇头,直言:“我雇他来,便是想让他去保护你,可惜……” 他一顿,突发奇想:“如果天笑以你灵宠的身份进去,可行吗?” “便是过得了评审那关,天笑也不会同意吧!” 渡星河失笑。 两人只当一个笑谈,偏偏过了一会,旁边响起天笑沉沉的声音:“你们在想什么呢?我是金丹修士,曾经也是别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修仙奇才,给另一个修士当灵兽?” 其语气之沉郁,让提出这建议的郑天路都想扇自己两巴掌。 怎么能不顾虑别人的心情,就说这种荒唐话呢? 郑天路刚要郑重道歉,便听见他接着说: “可以是可以,但是得加钱。” 渡星河:“……” 渡星河:“……不可以!我说不可以!我不要人形灵兽!!!” 不是动物形态的御兽是没有灵魂的! 倒是天笑,仿佛因为失去了一个绝佳的加价机会而颇感惋惜地长叹了一口气。 当日夜里,神秘修士在羲和园食堂豪掷万金的事就在玉牒上讨论得热火朝天,都在议论郑天路到底何许人也。 无量宗的修士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了。 【原来是丹修,炼丹师果然都富得流油!!】 【可不么,五个人点二十道菜,虽然有打包带走的,可也太豪横了点。对了,听说渡星河其实是妙火门的弟子?那她不算散修啊,为什么要顶着散修的头衔,故意哗众取宠,搏人注意?】 这等质疑的声音,也很快被澄清了。 有热爱吃瓜的修士拿出渡星河来登记参加仙盟大比时,痛打徐执事一顿的影像,论证她是想登记自己所创立的新宗门,只是没有成功,还被徐执事奚落一番。 可见渡星河在退宗下山时,的确以散修身份游历了许久。 和妙火门也不过是记名身份,不能算作有宗门的状态。 【嘶,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动手啊。】 【剑修基本操作,不意外。】 【不是,你们也不看看是那徐执事先说话无礼的,言行无状冒犯了高阶修士挨打不是活该?我金丹跟你一个炼气期讲道理,有没有搞错?当我们剑修是凡人菜市场大叔大婶呢?依我看,渡星河还是打得轻了,没一剑废了他都算念旧情。】 觉得渡星河粗暴的是极少数的人。 玉牒论道,背后都是一个个修士,弱肉强食才是平云大陆的本色。 只是渡星河在看到那留影石的录像时,睁圆了眼—— 说好的生活没有那么多观众呢? 都是骗人的! 不仅全是观众,还有盗摄的! 惊讶过后,渡星河也没太放在心上,倒是有不少人找到那位修士,想要向她复制一份留影石上的录像,其中包括罗某雅、姬某惑、渡心某等等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 她倒头就睡,却让九阳宗的问心崖上灯火通明。 苏衍难以成眠,甚至静不下心来练完一套剑招——白日里他对二师弟言辞激烈,其中有几句真正想对自己说的?他难道就不慌吗?同为金丹,他能打得过渡星河吗? 境界一样,又同是剑修。 太看临场发挥了。 他从来没将她放在眼内,甚至觉得她的努力很可笑。 如今,他曾经瞧不起的人,竟隐隐要走到他的前头去了。 浓重的夜色裹挟着苏衍,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不想输,不能输! “很怕输给她吗?”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苏衍的身旁。 “谁!?” 他一下子握紧剑,剑在他手中挽了个花,剑气以弧状荡清周围,却又在触到来者时消散了。 当看清来人后,苏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师父!” 来者,正是不久前突破元婴期的元明尊者。 他实力远高于渡星河,也不似两个徒弟那般,对她有心结。 更像是更加在山底下捡了只破破烂烂的小土猫,看它费劲儿往上爬时,拿剑鞘把它的头抬得后仰,让它灰溜溜地碌骨碌滚回山脚,好半天起不来,颇得一点趣儿。 如今见到小猫变成了小老虎,神气活现地跳到他面前来…… 元明有些微妙的不快,但不至于冒着触怒各位长老宗主和妙火门的风险,直接出手杀了她。 元明更想让自己的徒弟击败她。 “起来吧,” 他敛眸,冷冰冰的语调里带了笑:“我传你一技,同阶修士若然没有防范,必能在比试上胜过她。” 第164章 枪修和姬公子 “多谢师父!” 苏衍眼底涌现狂喜之色。 他以往最笃信自己的剑——剑修多少有点犟种,认定自己的剑术最好,没这心气的修士便是入了剑道,也只是能把剑挥好而已,并无剑意在其中。这时,却第一次希望从师父那学得别的法术,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胜过渡星河,他都愿意学。 “幻术对她没用,她似乎也有自己独特的方法能够破开空间限制。” “这一招是我在游历时学到的,平时用不着,驭火剑也不喜欢,刚好你也带火灵根,让你试试。” 一恍神,剑谱便落在了苏衍的手里。 火毒噬心剑。 见到毒字,苏衍面露迟疑之色:“我们九阳宗在比试上用毒,是不是不太好?” 这些日子来,倒不全然没人用毒。 在仙盟大比中,用毒是合规的,只是不能使用解不了的死毒,且使用的大多是名不经传的小宗门,仙盟边角料。 堂堂九阳宗亲传弟子,用毒? 苏衍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我不是嫌弃师父教我的,只是怕即使赢了,也会被她拿住把柄,说我们九阳宗赢得不光彩,给师父你抹黑。我的个人声誉不值一文,师父的清誉却重若万金。” 即使是亲密如明栀师妹,也没见到过苏师兄这么高情商的一面。 他高冷孤傲不似作伪,但在师父面前立刻切换高情商人格。 “这毒并非在外寻找的毒物,是和你自身火灵性结合催生出的火毒,结合催血法使用,可攻其不备。在同阶战斗之中,一息的经脉阻滞就足够分出胜负了。” 元明并不看他,踩在问心崖的积雪上,周身白衣的他唯独腰间的驭火剑艳红灼目,令苏衍不敢直视,只低着头,静听师父的吩咐: “若是渡星河中了毒,你都不是她对手的话,那为师也帮不到你别的了。” 苏衍心中一凛:“徒儿明白。” 他足足等了十分钟没有新的动静后,才敢抬起头来。 周围已经见不到师父的踪影,苏衍才长吁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手上新得的剑谱来,哪里还有方才话中的嫌弃之意? 在粗略地把剑谱看完一遍后,苏衍的想法变了。 原本,他隐隐有些害怕和渡星河一块儿站到擂台之上。 现在有了把握,他信心大增: “我要在擂台上,打败渡星河,洗刷九阳宗受到的屈辱!” …… 和苏衍想的义愤填膺不一样,九阳宗的高层并未觉得多么屈辱。 说来,本就是元明尊者问心崖门下闹出的事儿,是元明和他的亲传弟子们做得不对,埋没了一个天才。他们宗门规模庞大,制度规章都明晰,更不会去特意欺负其中一个弟子,出了这种识人不清的事儿,内部已经罚过元明了—— 当然,是自罚三杯的那种罚法。 看在元明本人境达元婴,他们自然不会为着错失一个金丹修士重罚于他,只是再有灵根好天赋佳的弟子,不往问心崖上送便是,让他自个安心练剑,他不适合带徒弟。 总之,九阳宗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他们还很想把渡星河迎回来,换个师父便是。 这回定然好好教,资源也比着亲传弟子那一档来给。 “——你们长老是这么说的,师妹你自己想的呢?若是修习剑道,九阳宗的确是最好的去处,你不喜欢的那些人,日后也多的是机会和他们比试。” 郑天路说。 他这回来仙盟大比,妙火门的门主也晓得,刚好托他亲自把一个密盒交给九阳宗的宗主。 因着这层关系,九阳宗的高层认定了郑天路就是妙火门的代表,也跟他试探了一下渡星河的归属问题。 渡星河意外:“我以为你很讨厌九阳宗。” “我讨厌九阳宗干什么?它是妙火门的大客户,我不喜欢它是因为他们欺负你,但他们给出的条件很有诚意,我只从你的利益考虑。” 的确不能全说是九阳宗的错。 九阳宗很大,曾经的渡星河很小,这座庞然大物用不着特意欺凌一只蚁蝼,说到底还给了曾是街童的她饭碗,养活了她,是问心崖上的师徒不当人:“如果你选择回去,除了元明外,所有长老都欢迎你当他的亲传弟子。宗门内的修炼资源是有限的,你越有出息,问心崖能分到的就越少,他们……特别是那个鼻孔长在头上的,肯定不愿意见到你回来。” 鼻孔长在头上。 郑天路不认识苏衍,但他这么描述,她脑海里就立刻出现他盛气凌人的面孔。 “师兄说的,好像我不回去九阳宗都是吃亏了。” “是啊,回去夺回你应得的一切!” 郑天路理直气壮地说:“以你的天赋,在九阳宗就该以亲传弟子最高规格的标准来培养你,你只是去拿回曾经该属于你的东西而已。” 换了天品房后,居住环境宽敞了许多。 郑天路是他们一行人之中最讲究生活品质的,厅里甚至点起了线香,漫开温暖的甜香,有使人心神放松之效。 渡星河颔首:“于情于理我都该回去。” “那……” “劳烦师兄帮我跟九阳宗转达一下,我跟九阳宗解开了误会,日后在修炼途上再有进境,也不是为着在昔日宗门面前证明什么——我觉得我在仙盟大比上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以证明,不是我没天赋,不是我不努力,是问心崖没眼光。” 她放下茶盏,薄辱挽起淡笑:“至于回宗之事,就不必再提了。当个自由的散修挺好的。” 其实论年纪,两人差不了多少。 但郑天路在心底承认,他在师妹面前,是更像小孩儿的那一个。 “不是赌气,只是我觉得当散修更好。” “如果要享受九阳宗亲传弟子的待遇,必然有随之而来的义务,我都当了这么久的散修,就像做了大半辈子的孤儿,现在才叫我回去父慈子孝……没那感觉了,让我为师兄你挡刀可以,给他们挡,做不到。” 渡星河撑着脸颊,笑睐他一眼。 “好端端的,怎么还哄起师兄来了。” 郑天路被她说得脸热。 他师妹身上有股浪迹天涯的潇洒侠气,原以为她什么也不在乎,偏偏偶尔说一句真挚的话,冷不丁地暖人心肺。 唉,有这样的师妹,怎么疼都不够! “我先给师父挡。”心月嘀咕。 “啥啥啥,挡什么?我也来我也来。”这是压根没听他们聊正事,单纯来凑热闹的参水。 在场唯一没说话的,就是伫立在墙壁当装饰的天笑了。 渡星河才望他一眼,他扬眸:“给钱就挡。” 对于渡星河婉拒回宗之事,九阳宗高层自是满心遗憾,好在郑天路拿出了他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们相信误会已经彻底解开,哪怕她不回宗,和九阳宗也比和其他宗门亲近些许。 郑天路想,他总得做些力能所及的事儿,来帮助师妹。 托他的福,说要寻法子打压她的声音在九阳宗高层彻底消失了。 问心崖上亦知此事。 苏衍和虞秋竹都淡淡地应了下来,内心怎么想的,则无人得知。 明栀装作满心欢喜的模样应下,背地里更犯愁了——她觉得自己和渡星河是不死不休的私人恩怨,如今连宗门都不再站在渡星河的对立面,她该何去何从? 最让副宗主惊讶的,是薛宴光的反应—— 听完来人的话后,他啊的一声:“好的,但我们问心崖上从来没有过叫这个名字的人,我也不认识,谈不上与她针锋相对。” 面对追问,薛宴光也是故左右而言他,并且刻意回避说出渡星河的名字。 副宗主听罢回复,气结:“元明怎么教的徒弟,小薛本来也是极出色的修炼苗子,在大比上受到打击入了岔路也不去指点教导他,就让他钻牛角尖不出来了!?” 修士想岔了,着相了,在修炼路途上都是不鲜见的事儿。 散修只能靠自己想开,或者开悟。 有师父的,师=父就该肩负起领路的责任。 副宗主不忍看到薛宴光再颓唐下去,亲自指了另一位弟子去开解他。 而每次抽选对手,明栀都无比紧张。 千万不要抽到渡星河!千万不要抽到渡星河! 她是没抽到渡星河,可当看清在擂台上的人时,面上不禁一惊。 ——她抽到了心月。 明栀记得这个总是跟在渡星河身边的修士,对渡星河言听计从。 “我记得你很擅长幻术,还是个会音律的修士,”明栀轻盈地跳上擂台:“我是九阳宗的剑修明栀,希望我们能够来一场精彩的对决。” 她饱含善意的笑容,换来的只是心月的冰冷一瞥。 明栀暗暗满意。 就要这种效果,就要让大家觉得渡星河的人没礼貌,尖酸刻薄! “我是渡心月,请赐教。” 话音刚落,擂台的四面结界便立了起来 明栀这么怕碰上渡星河,一来是二人境界有别,二来则是她的法器带有致幻效果,却对渡星河不起效。 对旁人,明栀还真没这么怕。 好歹,她也是元明尊者座下最得宠的亲传弟子啊! 乐声未起,暗香已至。 明栀素手一抖,腕上的栀子花环缓缓亮起光芒,香气笼罩的刹那,心月所见的周遭亦产生巨大的变化。 这里不再是仙盟大比的百擂现场,而是回到了一顶轿子里。 那顶运送玄朝秀女的轿子之中,她挑起帘子往外一看,便遭到运送官员的喝斥。 见心月面上出现了茫色,明栀暗自得意,提剑便上。 铛! 电光石火之间,心月的手臂挡下了这一剑。 “不可能!怎么会?” 明栀瞪大眼,失声道。 第一句是惊讶心月如此之快就从心中最恐惧的场景中挣脱出来。 第二句是她的剑没弱到能让器修抬手挡下。 下一刻,心月的眼就恢复清明:“你选的幻象不太好,那的确是我最恐惧的时候,只不过——” 她反手握住剑刃,另一只手吹起骨凤箫。 得亏师父给她选的乐器,只用单手就能吹奏。 当阴森可怖的幽靡之音响起时,冷汗顷刻攀满明栀的后背和颈项,使她剑势迟滞,只听得心月接着说:“我挑开帘子之后,见到的是我师父。” 见到师父,还有什么好在幻象里迷失的? 心月一下子就从幻境里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正在和师父的旧仇人比试,决不能丢了师父的脸面。 就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挡下了明栀的剑。 惧意流经明栀的全身,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她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师父师父……字字句句不离师父,你在她旁边,不过是她的一条狗罢了!你就给她当一辈子的狗吧!” 她自以为说出了很有攻击性的话。 偏偏见到眼前的心月唇角微扬:“没想到你也会说点中听的话。” 明栀错愕。 到底本身天资绝佳,又有元明尊者悉心栽培,她身上能应急使用的法器和符咒比寻常修士多,很快暂且将惧意压下,提剑与她战了起来。 原以为是个只会吹箫的器修,不料也会几招剑术。 师父给她的《霓裳剑经》,心月未敢有一日懈怠,只是到底实战的机会不如师父多,甚至没有长年专门练剑的明栀用得好,不到 十招的交锋,心月就知道若论近战和剑术,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师父除了剑术外,还教了她一招。 在十五招的交锋后,明栀已窥见对方的剑招漏洞,和微喘的剧烈呼息,她心中得意,缠绕着栀子花朵和水流的长剑向她肩膀袭去,只要心月闪躲,她便能以更加密不透风的剑势将她击败。 但,心月不仅没有躲。 她背后浮现蝴蝶翅膀状的紫色幻雾,将她整个人往上一托,助她径直投向明栀的“怀抱”,同时也硬生生吃下了这一剑!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鲜血直流! 可心月就像丝毫不受影响似的,借机与明栀贴得更近,找准机会哼唱起《迷神音》的节拍,在几乎是一个拥抱的近距离下,迷神音带来的影响足以让明栀浑身颤抖,竟是被心月找到了一剑将她腰腹洞穿的机会! 怎么会? 她没感觉的吗? 先是徒手抓住她的剑,接着那剑从心月的肩膀臂落足足一掌深,明栀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剑是不是自带镇痛效果了。 “你输了。” 心月宣布。 她在战斗中,想了起来,自己最擅长的并不是剑术,甚至也不是音律。 在三人到处游历冒险时,她身处的生态位是辅助和治疗,这也正是师父所需要的。 短兵相接间,心月能够同时做到止血、镇痛以及净化剑气入体对她经脉的影响,那一剑劈在她身上,跟闹着玩似的,她甚至能多挨两剑。明栀虽然是水灵根,却只学过一些简单的治疗法术,腰腹被洞穿后,腕上的栀子花环试图修补她的伤处,却被心月打入腰上的灵力所阻挠。 一直到分出胜负,医修走上擂台,她才收回自己的一丝灵力。 “你连我师父的狗都打不过,就别再提我师父的名字了,” 心月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将深入肩膀的剑拔出来,掷到地上: “你不配。” 有医修上前要看看她的伤口,她敛起方才的高傲神色,摇了摇头:“谢谢,但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语罢,一只漂亮的小蝴蝶便在她的伤处蹁跹,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顷刻之间,除了曾溅出来的血迹外,竟是连疤痕都看不见了。 心月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 自己的血就算了,居然还有敌人的血。 一想到这,心月不禁有些恶心,使出一个小法术用清水洗净脸上的血,才走向擂台下的渡星河。 擂台上又疯又狠的超凶小狗,在见到师父的刹那,立刻变得温驯羞涩:“师父。” 渡星河:“过来让我看看还有哪里受伤。” 渡星河是这么说,但心月想到自己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染着大片血污,不禁自惭形秽:“我身上脏,师父。” “你又在说傻话。” 渡星河一把将她逮过来,从上到下检查一番,确定没有别的伤口后才放开她。 这时的心月哪里还有擂台上的意气风发?只剩下面红耳赤了。 剑灵纳闷: “你检查她?检查出来能干吗,你的治疗水平只能让她在伤口上多长出两只手来。” 它刚质疑完,就听见这傻孩子低声说:“我还挺喜欢被师父检查的。” 剑灵:“……” 没救了,早点埋了。 渡星河根本没想那么多,见心月无事,才转头给她复盘起刚才的比试:“你的剑术是配备了肢后才开始认真练的,剑术差了点我不怪你,往后捡起来就好好练,好歹是我这个天才剑修的亲传徒弟呢。你也不想听到别人说,明明是我的徒弟,剑术却一点都不像我吧!” “是,差点丢了师父的脸。”心月乖乖反省 剑灵更加纳闷: “心月哪儿不像你了,这自伤八百伤敌一千的不要命打法,不是像足了你吗?我看你们是一个印子里出来的。” 渡星河语塞。 她只好转移话题,问道:“明栀手上的法器,居然有致幻的效果?我看你有一刹那眼睛失焦了。” 双目失去固有焦点,是身陷幻术的明显特征之一。 心月颔首,将在擂台上的遭遇叙述一遍。 她没忘记感谢师父:“幸好在幻境中见到了师父,才让我那么快在恐惧之中清醒过来。” 那最黑暗的时光,是师父执意将她救了出来。 “有师父在,我永远不怕幻术。” 师父就是她的锚点,有师父在,她这艘孤舟无论遇上多大的风浪,都有岸可依。 渡星河拍了拍她的头,不提这些揭她伤疤的事了。 参水听罢,说:“师姐说得不对,正因为有师父在,师姐才容易中幻术啊!”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明栀是找错方向了,要是她设立的幻象是师父把我们全遣散了,只留师姐一个,说要跟师姐关起门来过日子,再让师姐过去抱抱……我觉着师姐一个时辰也未必能从幻境里清醒过来。” 听完,心月别开脸,并不承认。 只是光听到参水描摹出来的场景,她就止不住地心生向往,偷偷开心。 剑灵若有所思:“参水,你很有用幻术的天赋啊!” 心月一把扣住参水的天灵盖: “走,我们去演武场切磋切磋。” 参水:“啊?师姐我错了!” …… 参水的求饶并未起效,甚至在演武场上和姜则蛮惊喜偶遇,给他来了一场车轮战—— 尽管打,使劲打,受伤了有顶尖医修师姐在旁边等着治疗。 渡星河当乐子看了一会儿,也是心瘾大起,起身寻找实力相当的修士切磋去。 最方便凑手的,就是天笑了。 只是两人的切磋申请,遭到九阳宗工作人员的委婉拒绝: “两位金丹修士的切磋,在下的建议是到附近寻一处空地,演武场上施展不开。” 渡星河一想也是,便将随身物品都交由心月看管,只带着两把剑和天笑飞到羲和园外的森林上方——出发之前,陪练价格和时长都算好了,全部由郑天路支付。 “我不用毒,只用剑,你用什么都行。”渡星河把雪名握在手里。 天笑静静地看她一眼:“我也只有枪。” 长枪一点,手中的长枪骤然电光弥漫,隐隐有光点浮动。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周围立时雷鸣电闪起来。 明明只有一把长枪,却在密集的攻势下化作六道枪影,这多出来的五道与本体有着同样强大的威能,强度甚至是增幅翻倍的提升。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就连在羲和园中的修士,也感觉到了从远处荡过来的灵力波动,纳闷起来。 得知是两个金丹修士去切磋后,便有人坐不住,想去一观究竟了。 金丹切磋,能在近距离看看,也肯定能学到东西啊! 只可惜待他们赶到时,两边已呜金收兵了。 “你比之前变强了许多,若是用上毒,我不一定能赢过你,”天笑顿了顿,想到自己是收了灵石来的,必须得说点什么,便道:“你不用着急,我年纪比你大,战斗经验比你丰富……” “我知道,” 渡星河摆摆手,让他打住这笨拙的安慰:“我是争强好胜的心强了点,但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想想她筑基巅峰时,天笑就是结丹巅峰了。 虽然说突破金丹是后来的事,但天笑长年累月的打手生涯里,经历的战斗场合肯定比她多,她输得不冤,只是: “下次,我会赢的!” 她在重剑上坐下,被电得焦黑的发尾微微卷曲起来,活像闯祸后仍活力满满的小女巫。 剑灵:“喂喂,御剑飞行没有坐着飞的。” “我不仅坐着飞,我还可以躺着飞。” 仗着重剑好大一把,渡星河侧卧下去,底下便是万丈高空。 闻风而至的修士见状不免失望:“不打了吗?” “不打了,下回开打之前早点通知各位。” 错失观战良机,众人叹气惋惜。 就在这时,天笑去而复返,手上拿着一兜回收的留影石:“我早就考虑到了大家会有观战需求,在周围备下了一批留影石。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渡星河:“……啊?” 渡星河:“原来你开打之前消失了一阵子,是去布置留影石!?” 她错愕不已。 没想到世间还有此等生财有道之人。 “赚点外快罢了,”天笑道,转头向御剑飞过来想购买的修士说:“购买留影石的加五百灵石,我明天赠送一个我亲自解说对战细节的录像。” 金丹修士亲自解说! 这加价贵吗? 贵啊! 但愿意掏腰包的修士居然不少,也有人抱怨:“我不如让我师父给我解说,我师父也是金丹真人。” “那你让你师父解说去,我不阻止。” 天笑淡淡道。 过一会儿,那人还是过来加购了。 他算好账,把一半灵石给渡星河:“这部份是你的。” 渡星河意外:“我也有?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会全部收归己有。” 她话音才落,对方沉默不语地盯她一会:“你是我的长期客户,我不会让你吃亏……我只赚该赚的。” 好吧,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是这么说,渡星河将灵石收下时,清楚地见到天笑那没被面具所遮掩的脸庞现出心疼不舍之色,甚至把脸别开了去,不忍再看。 她颇感有趣,故意收得慢吞吞的,多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 待她将灵石收入储物戒后,没了见得着的灵石,天笑的神情立刻恢复如常。 两人的全程切磋内容在论道版块上流行一时。 也许在仙盟大比的高压下,修士也需要一点娱乐来放松紧绷着的精神,于是除出两人的实力外,讨论的,便是嗑到了两人—— 【枪修和姬公子,谁才是渡星河的道侣?进来投票】 【渡星河的道侣不是她徒弟?那个叫渡心月的】 【渡星河不许有道侣!!她难道一定要喜欢男的吗?女修不行吗?】 最后一条论道是匿名发表的。 但在评论里有人指出,多半是幻灵宗的罗刹雅发的。 第165章 苏衍惨败 看着论道版块上的议论,渡星河才对“自己不再是无名之辈”有了深刻的认知—— 当然,平云大陆很大,也就借着仙盟大比和曾经的丹道大会,她的名字才频繁地出现在人前,多的是平时极少露面的高手,她的实力都不值得人家忌惮的,能得一句后生可畏,此子天资不错的评价已属万幸。 “师父在看什么?” 参水探头探脑。 渡星河便把玉牒展示给他看:“你自己不是也有一块?非得来看我的。” 参水最爱看热闹,她还以为他会第一时间关注玉牒消息。 “我是见师父看得入神才来看看的,平常不看,不敢看,看辄就是金丹期高手进来聊聊,筑基跟结丹都不配发言了,毁我道心。” 他做了个鬼脸,从玉牒的论道版块上收回视线,啧啧:“他们还是太不了解我师父,甭管男修女修她都不喜欢,我师父只喜欢修炼。” 渡星河竟无法反驳。 她沉吟,取起床首搁着的剑:“见到金丹高手就毁你道心?你不是天天看着我?” “师父是师父,别人是别人。” 参水看自有他的生存哲学。 渡星河认为见过好的,见得多了,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水平,该往哪儿努力。前阵子遇上合体期的大能应苍帝,亦不会打击她的修炼劲头——别人再强,是别人的事,能薅点羊毛就使劲薅,薅不着也没关系。 她从床上起身,去院子里练剑的脚步一顿,回头:“跟我这么做没关系,别人看玉牒时你别探头探脑,小心挨打。” 渡星河的这句话,很快应验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沧衡子要在星河宫里闭关,可又言道“上吊也要喘口气”,在完成一个小周天后,他总会给自己寻些娱乐。 可星河宫中,委实没什么好玩的。 “叔叔叔叔!” “来跟我们玩嘛叔叔!求求叔叔了!我们过家家差一个角色!” 沧衡子刚把炼器仪的火关掉,六个崽崽就闻风赶至,小猢狲似的挨个挂他身上,他一边把人扒拉下去,一边叹气:“差什么角色?” 崽崽们齐刷刷的说:“差个老太后!” 她们玩过家家,内院里多的太监跟宫女,就差个恶毒的老太后了。 沧衡子无语,提起天玑的后领子,让她们乖乖坐好。 他心生一计:“你们想不想师父?”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便说:“来,一起看看你们师父最近又在仙盟大比上闹出什么新鲜事儿,顺便教你们认字儿。” “我不是文盲,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会背三字经!” 在地宫里上过一阵子学的崽崽们抗议。 沧衡子横竖只是找个理由让她们安静下来罢了,灵力激活玉牒,直接在论道版块搜索她的名字。 【渡星河的后宫人选盘点】 【结丹修士抽到渡星河你就偷着乐吧,被金丹一剑打飞就老实了】 【渡星河管管你徒弟!!!比试后从擂台回来耳朵里的乐声一直没消失,沮丧得连打坐都坐不直了】 开阳的眼睛瞪得溜圆:“师父开后宫是什么意思?” 沧衡子:“呃……” 沧衡子:“我们看点别的吧,这个小孩子不能看。” 他快速打开其他论道题目,试图让孩子们忘记开后宫的事儿。 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一抹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住了七人。 比起开后宫的事儿,渡星河和那个雷灵根金丹修士的切磋更适合给孩子们看,那漫天的电光雷动果然一下子就俘虏了孩子们的心神,沧衡子也看得津津有味——果然,想看打戏还是得看剑修打,带劲! “嘶,怎么感觉周围好冷……” 沧衡子哆嗦了一下。 到了该修炼的时辰,不用他催促,崽崽们就很自觉地从凳子下去,哒哒哒地到院子里各自修行了。 孩子们不在,沧衡子才嘿嘿一笑,打开那讨论渡星河后宫的论道议题。 他倒要看看,这孩子在仙盟大比开什么后宫! 会回复这议题的,几乎没有真正认识渡星河的人。 只见她平常不苟言笑,总是冷冷淡淡地往那一站,身边就有许多人绕着她转,且态度都像是想得到她的欢心,乍看之下便很像开后宫。 【那这不就是团宠吗?】 【怎么说呢,你要说是团宠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她更像我乡下的老太君,身边不得有几个小辈?】 【像金丹真人座下的童男童女。】 “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形容把沧衡子看乐了,笑得前仰后合。 “啊!” 他笑得太过,椅子没承住势,整个人便往后倒,却没如他想象中摔在地上。 一只大手刚好扶住了沧衡子的椅背,而他则和应苍帝四目相对。 沉默良久。 沧衡子:“你进来又不打声招呼。” 应苍帝:“你好。” 沧衡子:“是在你进来的那一刻,就该打招呼!不对!是你进来之前,得打招呼,得到我的允许,才能进来。” “我不要。” 应苍帝思考片刻,拒绝了。 沧衡子的血压一下子又上来了。 但他们修行之人有一点就是好,实力差距代表一切,纵然应苍帝有无理取闹的地方……他实力强,那就占理,该他的。 话虽如此,在见到应苍帝理所当然地在旁边坐下时,沧衡子的血压还是保持着居高不下的症状。 陛下怎么这么招人恨呢! 应苍帝徐徐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打招呼,是进来之后,才酝酿出打招呼的心境。” “打招呼还要酝酿?” 沧衡子纳闷。 没想到陛下面向他,隔着白缎都感觉得底下认真的目光:“要的。” “……好吧好吧。” 沧衡子举双手投降:“那你又想跟我聊什么?”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当听清陛下所求的内容时,沧衡子面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彷佛在问—— 陛下,你讲的还是中文吗? 当应苍帝再次重重点头时,沧衡子才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他只得立刻在玉牒上给渡星河发消息,好在她似乎在闲着,很快就回复了:“我在,怎么了大师?” “你找金丹修士切磋,是觉得比试上面碰到的修士都太弱了是吗?” “对。” “那我给你安排个很强的修士切磋?是我的朋友,保证点到为止,绝对武德。” “还有这种好事?”隔着玉牒,两人都能感受到渡星河字里行间的笑意:“好呀,不愧是炼器大师,人脉就是广!你的那位朋友是什么境界?” 沧衡子:“合体期。” 玉牒上方的正在输入维持了很久很久。 应苍帝满怀期盼地等待着回复。 过了不知多久,渡星河才回复:“大师,你写的还是中文吗?” 沧衡子:“哈哈哈……” 渡星河:“大师就别拿我逗闷子了,要是能得元婴大能或者金丹巅峰指点实乃我之大幸,合体期的大能就不必了。” 由于在荒漠时一本正经地告别了应苍帝,她压根就没往陛下的方向去想。 沧衡子周围的气温骤然急降,放在炼器仪旁边间缀的绿植甚至结起薄薄的一层霜,他心里一咯当:“也不用这么难过吧,陛下……” 陛下不说话了,就静静地坐着。 不必变形,都已经很像一伞自闭蘑菇。 他明明比他们都强,怎么不跟他切磋,他也想被别人说这对很好嗑。 沧衡子觉得他们后宫如何安排都不要紧。 但能不能先把陛下安排过去—— 他的炼器室里多了一只隐隐透出合体期威能的白蘑菇,真的很影响他炼制法器时的稳定性! …… 十天比试,到最后一日。 渡星河至今九胜,未尝一败。 当手环最后一次亮起来,见没遇到渡星河那边的任何一个人,明栀才放下心头大石。 擂台上,是一张极可爱的小圆脸。 “我是幻影宗的罗刹雅!” “九阳宗的明栀,请指教。” 自报家门后,两边的气氛都很好。 罗刹雅再次化身为雾,在雾中给她架构幻象,暗中偷袭,殊不知明栀的法器栀子手环层层亮起后,竟有破幻反击的能力,明栀才趁机使用雷爆符箓,在紫雾爆出阵阵血花,白光则护住明栀的心神,不被幻象所迷。 直至将罗刹那的灵力耗费得无法保持雾形态,狼狈变回人形后,两人再次战作一团。 雾会在水中消融,终究是明栀的水灵根更胜一筹,险险胜过罗刹雅。 这一场比试,两人的灵力几乎耗尽了。 明栀也靠着上品的符箓撑过不少险要之处,但激活符箓需要靠自身的灵力,越高品质的符箓所耗越是巨大,也变相使她难以坚持。 无论是评审还是观众,都看出来二人的实力非常相近。 胜负之分,就看谁临场发挥好一点儿。 “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啊!”罗刹雅惊讶,夸奖得很真诚。 原本绷着脸的明栀也随之缓了神色,正要道谢,罗刹雅就接着说:“我之前看你输给渡心月,还以为你很弱呢!” 明栀:“……” “看来渡心月是真比我强很多,”罗刹雅忿忿不平:“可恶啊!怪不得她更得星河姐的欢心。” 一下子把明栀的两个雷区踩完了。 偏偏罗刹雅似无所觉,还上前来跟她握了握手才高高兴兴地走下擂台。 而赢了比试的明栀却有点笑不出来,深呼吸了两遍才重新扬起笑脸,投奔到苏衍身边:“师兄!我赢啦!” 她跑得太急,险些儿崴了脚。 苏衍伸手一把接住她,淡声:“走路小心点。” “这不有师兄接着我吗?” “总有我不在的时候。” “才不会呢,”明栀撅起嘴巴,苏衍一待她冷淡,她就靠上去:“就算师兄要把我甩开,我也要粘着师兄,我来当师兄的随身法器。” 原本冰山似的苏衍任她靠着,眉目渐渐和缓下来。 他拜入九阳宗后,便是备受期待的天才剑修,和谁都淡淡的,只要他一摆起冷脸,旁人就会自觉地和他保持距离,不与他多话,偏偏明栀不怕他生气,小甜饼似的,他也习惯了有她在身边,见到她对别人热情,反倒不习惯起来:“我带着你,你少跟秦清越来往,”他一顿,找了个理由:“你们始终不是同一个宗门的。” 明栀没答应,找别的事情撒娇糊弄过去了。 苏衍拍拍她的头,看向远处伫立在树下,由不少人簇拥着的渡星河。 郑天路怕她冷了饿了,丹炉里不仅炼丹,更会烤一些由灵草所制的点心,既能恢复灵力又能甜甜嘴儿。 渡星河正好也抬起头来。 穿过人流,两人视线对上。 渡星河抬眉。 片刻,她收回视线,左边是刚和明栀比试完的罗刹雅:“星河姐,我灵力都用完了,没力气了,站不住了,可不可以在你身上靠一会儿呀。” 渡星河还没答应,软乎乎的身子就靠了过来。 右边是快能用眼神杀人的心月。 参水嘶一声后退。 太可怕了,师父这儿比陆老爷的后院竞争还激烈啊。 “怎么没打过?” 渡星河随她们靠着,更关心比试的细节。 当罗刹雅将在紫雾里发生的比试细节说完后,心月就冷笑着:“她既然多用符箓与你对抗,法器也在手上,那你从一开始就该尽全力把她的右手废掉。” 罗刹雅:“呃?” 渡星河从另一个角度给予建议:“你能化身为雾,或者想办法破开她的护体罡气,从她的耳朵和眼睛钻入喉咙,让她无法念出激活符箓的咒语。” 罗刹雅:“呃……” 这对师徒好凶残,嘤。 在旁人看来,心月还是男修的外形,热爱八卦的罗刹雅寻了个机会,悄摸的和心月单独说话,便问她:“你是5星河姐的道侣吗?” “不是,我就是她徒弟。” “我看你俩挺亲近的,还以为已经是道侣了。” 罗刹雅哼笑:“像姬公子这等绝色美男子都没能打动星河姐,说不定她就喜欢女修,我大有机会,有你该改口叫师娘的一日。” 竖直耳朵想听八卦的参水刚好就听到了这句话,心脏险些停跳。 他的老天爷啊! 幻灵宗的人除了以幻术出名外,能化身为雾的这一点也深受人着称——特别能逃跑,其他修士还要燃烧精血遁逃,他们只要变成雾就能跑路了。 可就算是再会逃跑,也不能在师姐面前说这事儿啊! 参水瑟瑟发抖。 少顷,便见他师姐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那我就等着了。” 隔着老远他都能感受到师姐后槽牙咬得发紧。 “啊。” 这时,渡星河的声音把三人唤回神来,她说:“我手镯亮了,最后一场比试。” 她再次望向苏衍的方向。 对方的手镯,亦同时亮起光芒。 两人明面上的境界相近,被排到一起的可能性极高。 前九日都没碰上,渡星河就隐隐有着最后一天会碰上的预感了。 她神色如常,跃上擂台。 天骄榜前十里,只有二人维持着全胜战绩。 他俩一排在一起,其他擂台上的比试都没人看了,全围了过来。 “渡星河。”苏衍叫她。 她动了动眼皮,就当听到了。 “我们上一次切磋,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居然在擂台上追忆起了过往。 “不好意思,”渡星河打断了他:“请问你说的切磋,是在元明尊者忙得丢给我一本外门弟子都有的九阳剑谱,我勤练不得寸进想请教你剑谱上的细节,你把我的剑谱摔在一边,把我提到演武场上说剑修不能纸上论剑,然后把我揍得半个月起不来床的切磋吗?” 原本热闹的议论声骤然静下来。 谁都没想到九阳宗的首席弟子苏衍会有虐待师妹的癖好。 “我没有以虐待你为乐。”他绷起脸,本就英俊的五官变得更加深刻,当真如一些坊间话本里的描写一样,有刀削般的容颜。 “我知道啊,” 渡星河笑了笑:“你只是嫌麻烦,但又不能不管师妹师弟,便想把我打痛了打怕了,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你不也没怕吗?” 苏衍反问。 原主不是别人,正是渡星河本人,只是没有觉醒前世记忆,又因三魂七魄有所缺漏,难以凝聚天地灵气在体内,才使得修炼进度极其缓慢,也不懂得怎么跟人起争执,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 只有渡星河努力的特质,少了智慧,变得有些愚笨又可怜。 但这并不是同门可以欺负她的理由。 渡星河:“只是比起怕,我真的以为和你切磋能有进步。” 一次次的被揍得遍体鳞伤,伤势好全了又得给师父师兄跑腿干杂务。 渡星河这人吧,她真的特别能忍耐疼痛,只要疼完能让别人更疼就行了。 结果原主只有前半部份,少了后半块儿。 直至苏衍忍无可忍,揍她一顿说不教她之后,她才死心了。 苏衍的面色一变再变,最后只有一片寂静的冷凝。 他说:“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渡星河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平云大陆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即使他真的以虐待师妹为乐,那又如何?只要他足够强,他就是对的,如果他胜出,那他就是大赢家,不会有任何人追究他的道德瑕疵,那不重要。 结界立起,剑光同时现出。 两剑相碰的声响激荡在擂台之中,灵力和剑气之盛,竟在相触之处燃起一道细长的白烟。 “好锐利的剑!” 苏衍一凛,这剑比他上次见她时,用的绝不是同一把! 她区区一散修,从哪里弄到这么好的剑? 声声精铁的撞击,听得人心头大震。 因为两人的境界在仙盟大比中也是拔尖的,这次结界不仅由元明尊者立下,更由所有评审联手加固。 哪怕站在擂台下最近之处,也不会被剑光四泄出的灵力所伤。 即使如此,众人也完全感受得到擂台上的威压。 赤霄挥出,提足欺近,周围荡开一圈浮尘。 苏衍亦不敢怠慢,挡住迎面劈来的剑—— 那剑势何等之重?他竟没完全挡住,节节后退,随着一声咒诀,周围骤然升起一阵风,风成虎象,白虎幻影大吼一声,才与她斩天劈地般的剑势堪堪抗衡。 观者浑身紧绷,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原来渡星河之前还留着力?” “肯定有留手啊,之前打的都是结丹不久的修士,真出全力去打,医修都只能给台上的人收尸。” 她的五尺重剑,可裁日月星辰! 但能挡住她剑的苏衍,亦不容小觑。 有修士在看清那白虎幻象的脸形和背纹后,霎时惊呼:“苏衍被白虎选中的事,果然不是谣言!” “白虎……说到底不过就是凡兽?被白虎选中有什么好得意的?民间都管它叫大虫。” “你没懂我的意思,是四神兽里的白虎。” 云从龙,风从虎。 “你的意思是,白虎神兽是他的灵兽?” “不至于!兴许只是白虎留下来的一点意志,与他的剑相融了,当他的剑意抵达巅峰时,便能借助掌管杀戮的白虎之力……难怪九阳宗这么看重他……” 说时迟那时快,苏衍的周身刮起巨风,风云之中,在他之上,慢慢浮现出一头兽影。 兽影越是清晰,灵力威压就越是恐怖。 这就是被上古神兽留下来的一点威能么? 苏衍的头发都在冲天的灵气使然下微微扬起,他眼中泛着一点金,瞳仁几乎成了一条竖线兽瞳:“我承认你退宗下山后,独自修炼到今日是很出乎我的意料。但,也仅止于此了。” 作为三大宗之一的九阳宗,自然有许多祖上留下来的传承秘地。 亲传弟子会被带去接触,有仙缘者便能触发。 苏衍便是这个有仙缘的。 那头他身后的白虎幻象外形类虎,却浑身有着奇特的花纹,银白的身躯上有道道金色祥云。 苏衍用的依然是九阳剑谱里的剑法,渡星河认得,九阳宗的弟子认得,周围观众对此也不陌生。 可这是带着主杀戮白虎之力的一剑,渡星河要怎么防,如何防? 苏衍薄唇掀起淡淡的笑意。 师父和他还是多虑了。 根本不用什么火毒噬心剑,光靠他的白虎威能,就能将渡星河狠狠打败。 虽然这一招用出来之后,所损耗的灵力会让他一天内再用不出哪怕最基础的一个法术,但只要赢下她就行了。 这一招,他想不出来她要怎么挡。 渡星河自然也看见到了这白虎幻影。 她面上一派从容平静。 剑灵:【你冷静得可怕。】 渡星河:【哦,我只是想不到怎么挡。】 原来不是从容迎战,是从容赴死。 擂台很大,可这一剑的威能却不是她能躲开的,只用了一刹那,她便得出了不能闪躲的结论。 不能躲,那就迎战吧。 众人便见渡星河的两把剑悬于身边,一化数千,重重的剑阵似组成了一双大张开的翅膀,将她护于底下。 除去剑外,她身上也浮起真武化身诀的绿意。 “有用吗?” 终于见到她被自己再次打得只能抱头蹲下,苏衍忍不住逸出笑意。 他从来没以虐待师妹为乐,他跟师父的恶趣味不一样。 他只是不想她再来烦他。 不过,在见到渡星河变得强大,甚至隐隐要胜过自己,这时再把她击溃…… 倒是挺令他心情愉快的。 那近万把的剑阵,苏衍都不放在眼内。 然而就在两势相触之时,渡星河的剑阵由白转绿,竟是爆发出苍青色的护罩,抵御了这一剑! 苏衍错愕,笑容凝固在嘴边,失声:“你用的什么防御法器!?” 到底是有多强的防御法器,才能挡下他召唤白虎之力降下的全力一击? 他不信邪,不愿意将剑收回。 苏衍没看见,自己身后的白虎幻象,那一双总是充盈着癫狂杀意的5兽瞳,不仅冷静了下来,还隐隐透着一丝尴尬。 就像是替小弟出面,结果砍到了同事他闺女一样。 灵力耗尽,虎影消散。 苏衍的双眼瞪得极大,他跌坐在地面,耗尽的灵力使他现在如今和一个凡人并无分别,甚至一个力气大点儿的农夫都能揍他一顿……区别只在于,凡人的力气并不能损坏他的身躯半分。 渡星河等了又等,没等到别的动静。 她撤去两把轻剑,往外一瞅,就瞅见苏衍跌坐在地上,傻了。 渡星河纳闷: “我刚才不是还感觉到很庞大的灵力吗?怎么一下子泄掉了?” 剑灵也以为自己差点不碎也得裂道豁口。 它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被你的真武化身诀挡下来了。” 渡星河都不晓得自己防御如此强悍。 不过到处游历多了就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见惯不怪,横竖算是她的剑挡下来了。于是她撤回剑阵,变回两把剑,手执雪名,走到脸色灰白的苏衍面前。 这下子,渡星河才确信他是真的耗尽灵力,没招了。 哪怕还有一丁点余力,苏衍都不会容许自己这么丢人。 “你……用的什么防御法器?” “不是法器,就是我的剑。” “不可能,”苏衍摇了摇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你的剑,怎么能挡下我有白虎之力的一剑?” 渡星河嗤笑,雪名的剑尖挑起他的下巴: “想学啊?我不教你。” 第166章 表白自带bgm很正常吧 “你……” 苏衍的双目通红,瞪着渡星河。 似是不敢相信她敢这么折辱自己。 他依稀记得她是回来讨债的,她在问心崖上受了委屈,要一件件一桩桩地讨要回来。 可是自己对她都做过什么事…… 苏衍不太记得了。 一个眼高于顶的人,怎会记得自己在路过某条路时,踹开了哪一只流浪猫? 渡星河解除了剑阵,她方才用的招式里就包括揽霜江,真武化身诀动用的又是主水的灵力,金丹修士搅动云雨,有被召来没散去的乌云在天上,又被蕴藏白虎之力的风灵法术吹开,这时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拂在苏衍的脸庞上,似笼罩了一层轻纱。 她惊讶地发现,当苏衍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满怀不甘忿忿地瞪着自己时,居然真有几分姿色。 原本在九阳宗当打杂时,听同门说苏衍师兄是九阳宗仅次于元明尊者的俊秀公子,她还觉得大伙眼睛都瞎了,见到两人的脸庞只有止不住的呕吐欲——他俩正是幼年星河在问心崖上的压力来源,胃疼、心悸和头晕挨个出现,小星河和相对温和的二师兄倾诉,二师兄听完,只让她死了这条心,大师和和师父不可能回应她的喜欢。 原来,那恶心的征状是喜欢吗? 魂魄有缺的渡星河不懂,如今她懂了,遇事不能向性缘脑倾诉。 “你认输吗?” 渡星河笑眯眯地问,唇畔有一点清浅的笑纹,那笑色几乎是动人的,落在苏衍眼底,却等同恶鬼,她的目光望向评审席:“你很强,如果不亲口认输的话,就不能假定你已经败给我,不然别人误会仙盟大比对你不公就不好了。” “你不认输,那我就当你还能和我打,” 渡星河将剑收回来,眼中闪动着期盼的笑意: “我乐意奉陪。” 苏衍绝不怀疑,只要自己拒绝投降,她会立刻高兴地执剑再痛打自己一顿。 他犹豫期间,雪名已寸寸亮起。 迫不及待运转起来的灵力,早已汇聚到剑尖,蓄势待发。 不说话,也是一种默认—— “我投降。” 苏衍清冷隐忍的声音响起,结界骤时破碎。 为了避免将周围夷成平地,渡星河在千钧一发之间,将力量遏制住了。 雪名上的光渐渐熄灭。 台下的明栀立刻上台将苏衍搀扶下去,他看着渡星河,见她漠然地站在那里,视线甚至不在自己身上了,深浓的眼睫交织着,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折辱了自己,她很痛快吧? 苏衍别开脸,在师妹的帮助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擂台。 至于渡星河…… 她痛快了吗?一开始是挺爽的,后面被他一句不早不晚的投降给憋住了,那剑气之霸道,足以破开结界,给羲和园划下一道飞舟从高空俯瞰都能看得见的深刻伤痕。 可恶啊! 怎么不再坚持一秒! 再坚持一秒她就要劈出去了! 渡星河和剑灵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心月照例上前检查师父有否受伤,罗刹雅两眼放光:“你太厉害了!连苏衍那一剑都能挡下来,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我想都不敢想是怎么做到的!”她吐吐舌头:“这肯定是你的独门法术,我就不问怎么用的出来的了,只是觉得你好强,我好喜欢。” “师父当然是最强的。”心月冷冷地附和。 渡星河只能打哈哈糊弄过去。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以她自己的判断,那一记蕴涵着杀戮真意的剑招,即使被剑阵卸去大半的威能,落到她身上也足够重创她。 不过,事后看苏衍这一招就萎了的模样,渡星河多半能拖着残躯,用仅剩的几张底牌击败他。 在重伤作战的领域里,她领先太多了! 经验丰富! “对了,十日比试结束,接下来就能去炬级秘境了吗?”参水吃着食堂厨修送他的八拿拿——羲和园后厨里进的瓜果种类并不包括香蕉,也不知道他怎么哄的人家。 他们的积分都稳了,五个胜场完美拿下。 “对,我只知道进入炬级秘境之后所有宗门的弟子会被打散,既要找到自己的同门,也要防备其他宗门的弟子袭击,” 来自幻灵宗的罗刹雅显然知道得更多,也不吝于跟他们分享,她说:“我师姐说每年规矩都不一样,但肯定有鼓励参加者互相狩猎的举措,所以底蕴深的大宗门就很占便宜了,只要和同门抱团,人多力量大,小宗门和散修很难与之为敌。” 渡星河颔首:“和我想的差不多。” “星河姐在九阳宗时也听闻过?” 不,是修仙小说都这么写的。 拿宗门大比当关键词,会发现一百本小说里有九十九本带这个章节名字。 渡星河微微一笑:“好在我们心月除了治疗外还有作战能力,不然一个医修独自落在秘境里,我得担心坏了。” 闻言,心月绷住脸,强忍住心底漫上来的欢喜,道:“我会尽快找到师父的,虽然让师父担心是我的罪过,我一刻也不想离开师父身边。” “哈哈,师父更该担心被师姐在秘境里碰见的人……哎哟!” 心月脸上的笑色收了个一干二净,狠狠踩住参水的右脚,并以顺时针方向碾了碾。 郑天路很同情地看向他。 “反正只要在秘境里碰到了,我们就和平散开!我倒是想跟你们结伴走,但同门那边不好说,你们肯定也不愿意和比你们弱太多的人合作。” 罗刹雅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为了,不让渡星河难做。 待她走后,郑天路才说:“幻灵宗以幻术着称,越多修士同时作法幻境就越是牢不可破,即使罗道友再崇拜你,幻灵宗其他人也会有意见,你们交情不深,想必也不愿意带着他们这么一帮靠不住的累赘……倒比那个叫明栀的拎得清。” 郑天路犹得在丹道大会中,争夺湖母时,明栀放弃了同门的利益,让无量宗的秦清越得利。 明晃晃地将私情凌驾于宗门利益之上。 把像罗刹雅这样提前取舍好,把话说明白了的,衬托得格外正常起来。 郑天路很好奇,明栀有过这种前科,九阳宗为什么还会投入资源来培养她? 或者,不是宗门所为,是她师父的个人决定? “幻灵宗的人很弱吗?难得听到你用靠不住的累赘来形容一个宗门。” 渡星河诧异道。 “化雾诀是他们的独门功法,你和幻灵宗的人合作,一遇到要命的危险,旁边就砰砰砰砰的全变成雾,风一吹就散了。原本还是一行三十多个人在冒险,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自己了。” 郑天路一脸忿忿。 遇事不决就跑路是他们炼丹师的特权! 怎会有修士跑得比他们还快?注定合不来。 渡星河:…… 她以为化雾诀只是攻击手段,没想到用得最有名的是拿来逃跑? 换作别的宗门,即使只是暂时合作,起码面对危险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幻灵宗就不同了,只要留下道友当诱饵即可。 此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作风,让幻灵宗的弟子在外非常难找到合作伙伴,都怕他们有点风吹草动就跑路了。 “不过,罗刹雅倒是很招人喜欢。” 渡星河想起那小个子女修笑起来时,露出来虎牙和酒窝的模样,心情很好地说。 她是心情好了。 旁边的参水瑟瑟发抖,瞄一眼后槽牙快磨得光滑的师姐,只想求他师父快别说了。他赶忙转移话题:“师父你是没看到那苏衍志在必得的小人样儿,真想看看他被你打败之后,回去怎么面对同门!” “同门不会刁难他的,” 渡星河垂眸,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乌睫投下一小片的阴影:“但他师父会,他自己也会。” 那么骄傲的人,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失败? …… 明栀体贴地将苏师兄送回问心崖上。 作为元明尊者的亲传大弟子,他享有除师父外最好的一间屋,院子里很宽敞,甚至有庭院和假山水,在叠山理水的设计上非常讲究,朝暮阴晴都囊括在山水的设计里,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也能尽享美好景色。 待苏衍在屋里坐下后,明栀嘴唇翕动了一下,大着胆子地靠在他身边:“师兄……” “想笑就笑吧。” “我怎么会……” “不可笑吗?如果我说,师父在日前传授了我一招同阶必胜的剑法,而我以为胜卷在握,没有用出来,你还会不会笑我?” 苏衍语带嘲意地问。 他没看她,目光涣散地落在前方。 苏衍觉得从擂台回到问心崖上的路途,同门都在看他,别人也在看他,每个人都在笑话他:“我对渡星河说的话,是不是很像一个跳梁小丑?” “师兄,师兄……” 明栀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一半心疼师兄,一半也恨师兄怎么藏招不用,白白惹人笑话:“不过,既然师父传授了你新剑招,你为何不用?” 最终,明栀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苏衍输了,她也面上无光。 要是赢下来就好了啊! 她都准备好在惨败的渡星河面前说风凉话了! 苏衍眸光更深,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没用那一招才输了,其实也只是我用来让自己没那么悲惨的借口而已。” 人总会美化自己没选择的那一条路。 “我也没想到她能接下带有白虎威能的一剑,我以为可以将她劈成两半。” 想到她毫发无伤,甚至没耗费多少灵力就将自己的全力一招接了下来,苏衍的心口就隐隐作痛:“那一招不光彩,如无必要,我不想用……不过……” 他下次,一定不会再输给她了。 只是苏衍甚至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他实在不想再当小丑了。 两人沉默片刻,苏衍便下了逐客令:“我想一个人待会。” 只要周围还有人,他就忍不住觉得别人笑话他。 即使没有说出来,那也是在心里笑话他。 小师妹…… 也不例外。 “师兄,让我陪着你。” “出去。” 明栀下一句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就来到了苏衍院子的外面。 师兄居然直接用主权将她赶出来了?! 她一脸愕然。 将师妹赶出去,独留自己在屋里后,苏衍顿时感觉好多了。 他蜷缩在床榻上,思考自己输给渡星河的真正原因。 过了一会,苏衍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恢复了些,便闭目捏诀,重新尝试和神兽白虎建立链接…… 在万兽冢的秘境里,掌管杀戮的白虎青睐了他,在他背上留下了一只足印。 光是一瞥,就让他的剑意更加锋锐强大,傲视同侪。 虎神、虎神…… 苏衍在心中轻声呼唤。 他没因为一次失败而质疑神兽的强大,他只觉得白虎不够喜欢自己,如果能多分一丝力量给他,多看他一眼,今日就不会输了! 背上的足印和往常一样发烫生疼。 少顷,苏衍感知到了白虎的回应—— 【莫挨老子】 似是怕在他身上再沾染麻烦,背上的足印也渐渐消褪。 这回,苏衍和被赶出院子的明栀,露出了同款的错愕神色。 师兄\/白虎不要自己了!? …… 问心崖上一片自闭。 元明尊者的亲传大弟子输给一个散修大失面子,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在这时候去招惹他,虞秋竹倒是去看了比试,目送大师兄被师妹送回屋里,薛宴光则是从头到尾没露面。 虞秋竹去问了一下,他惊讶:“我早已拿下五胜,为进入炬级秘境作准备。” “大师兄在最后一天输了。” 听到三师弟的话,薛宴光原本满是温和笑意的脸闪过刹那郁色,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师弟,比试只有九天。” 虞秋竹:“……啊?” 薛宴光更加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比试只有九天,不对,八天!” 他把自己输给渡星河的第一天也干净利落地抹去了。 虞秋竹注视他片刻,摇了摇头。 算了,二师兄也癫了。 这个问心崖上真的还有正常人吗? 虞秋竹的疑问,注定没有人能解答。 和乌云密布的问心崖相反,仙盟表示会在三日后公布排名,那这三日里,所有修士终于能好好的休息一把了! 没有五胜的修士收拾包袱准备打道回府,五胜在手的,则和同门商议着要不要在金乌城好好的逛一逛,见识九阳宗的风光。 渡星河很想搞懂第十日比试时,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郑天路跟天笑都没看出来,她就无人可问了。 直至姬家公子提着礼来邀她去湖上泛舟,她依然在烦恼这个问题,对方还用带笑的眼看她:“我想亲自为星河道友祝贺在仙盟大比中拿下十连胜之喜,就提前准备了一点小惊喜,希望道友愿意给我这个荣幸” 思及对方的玄朝人脉为她所需,渡星河就答应了这个邀约。 考虑到来者未必真的友善,她便没拖家带口的去,单刀赴会。 金乌城往北的方向有一个特别大的湖,被姬家临时包了下来,方圆百里都有修士和妖族战士把守,旁人不得进入。他早早备好了画舫,吹拉弹唱一应俱全,有美貌舞姬也有相貌英俊的小生,她甚至瞄到了有长着兽耳兽尾的妖族,每一个被她目光扫到的活物,都立刻对她绽开热情的微笑。 感觉到了,是灵石的力量。 和姬无惑一起踏上画舫后,渡星河立刻后悔自己独自来了。 怎么,怎么没带上她的队友呢? ——迎入眼帘的,不是要取她首级的鸿门宴,是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席面! 热菜甜点瓜果应有尽有,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闪动着诱人的色泽。 更重要的是,全是灵食。 浓郁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灵气扑面而来,恐怕即使是元婴期的修士受到如此厚遇的礼待,也得为之动容。 这给两个人吃,太浪费了。 流淌在渡星河骨子里的华夏血脉不允许这种浪费! 未等渡星河作出反应,便听得姬无惑说:“我那日听说郑修士给你包下了羲和园食堂一日里的灵食,就开始筹备了,本来只想准备一些供你我聚会时享用的,但管家把菜单给我挑选时,我总觉得这样也好,那样也不错,都想让你尝尝,当回过神来时,除了一些你忌口的菜式之外,都被我点了个遍。”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浪费,能让你尝尝味道,就不枉它们在人家走一遭。” “星河要是想和朋友分享的话,我准备了有保鲜效果的储物戒,是专门用来保存和运送灵兽肉的,到时候会在不影响菜肴摆盘的前提下分好一部份。” 渡星河的考量,姬无惑全顾虑到了,且提早作出安排。 是以哪怕他在不知不觉中,把“星河道友”的称呼缩短成了更加熟稔的“星河”,也惹不起她的一丝反感。 渡星河坐下,画舫从岸边驶出,保持着一种既能让客人欣赏景色,又不至于影响行动的速度:“等等,我有什么忌口?” 她疯起来根本不吃饭,辟谷吸收天地灵气足矣。 而即使在筑基和结丹前,她也不挑食,能吃饱满足人体需要就行。 “看你用膳时留意到的,”姬无惑在她旁边坐下,笑吟吟地看向她:“你不吃香菜,喜欢有蒜的炒菜,但会避开蒜粒,香料只能取其味不能留在菜里,也不吃肥肉,鱼的话只吃腹部少刺之地。” 他不说,渡星河都不晓得自己还有这么多忌口。 按着他说的话去回想,她才发现自己的确有那么点偏好。 渡星河摆手:“你把我想得太精细。” “你不讲究是一回事,我愿意花心思你也拦不着,我乐意的,” 说到这,姬无惑目光下移,语气隐含孩子气的执拗和气恼:“其他修士都羡慕妙火门的郑修士给你包场,我要做得比他更好……不过我不是跟他争风呷醋。” “他是我师兄,我俩没可能的。” 一想到可能把师兄和她套进道侣模板里,渡星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不必跟我解释,当然啦,你跟我解释我也很高兴……” 早在心月身上,渡星河就曾体会到水灵根修士那一身天生招人喜欢的水泽之气,许是没被艰难世道折磨过的关系,姬无惑身上的气质更加柔和缱绻,他软下语气:“是我仰慕你,追求你,你和旁人怎么样,是你的自由,不是我能去管束的。我也不是和其他修士竞争,难道我赢过他们,就能得到你的青睐了吗?” 姬无惑没追过人,但他被很多人追过。 有男修,也有女修,甚至会有妖族向他求爱。 他太明白单方面的爱慕没处理好,等同骚扰。 追求者互相竞争起来很爽?未必吧!作为被追求的那位,只会觉得自己成为了这场争夺战里的奖品,既不被尊重,也失却主权。 果然,姬无惑这番话,说中了渡星河的心坎。 渡星河:“你很聪明,如果周围的人都为得到我的喜爱而争夺不休,我只会觉得很烦。” 姬无惑悄无声息地弯了唇,活像一个得意的小狐狸。 “但,如果你更聪明一点,就不会喜欢我。” 渡星河接着说。 喜欢她,注定是一场漫长且无望的追求。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她一顿:“你我相识不久,歇了心思对你更有好处。” “你会阻止我喜欢你吗?” 姬无惑忽略掉她前面的话,道。 他专注地看着她,那双形状优美的剪水秋瞳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谁都会生出被他深爱的错觉,更要命的是,独独对她,这份倾慕不是错觉。 最虔诚的信徒,凝视着他心中的神像。 画舫太稳,二人如同坐在陆地上一样,周围响奏着轻快甜美的乐曲,所唱内容也歌颂爱情,唱的都是什么戏文?渡星河侧耳细听,发现在唱文臣和女将军的绝美爱情。 “倒是不会阻止,但是……” 渡星河一顿:“等等,这曲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吗?” 也太贴合实际情况了! “咦,你发现啦?” 姬无惑啊的一声笑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来着……” 他招手让戏班子的领班过来,把曲目给渡星河过目。 早在姬无惑见到渡星河,并且为她倾心的那天,他就作好了完整的曲目,词是后来一点点填的,被雷劈了那天也坚持提笔创作,其勤奋更新之心,足以让许多三天打网两天晒鱼的断更作者汗流浃背,自愧不如。 “从你踏上画舫,我们唱见起,唱这一首。” “我跟你表白的时候,唱第二首。” 表白成功和失败,他都备好了乐曲,由暗中观察的领班指挥戏班子唱哪一首,主打的就是随机应变。 渡星河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表白自带背景音乐,这谁玩得过他? 领班还在说:“姬少爷自小就有过人的音律天赋,这些词曲都由他一手创作,绝无半点虚假。” “好了!这种事就不必告诉星河了。” 姬无惑打断领班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刚好待他把牛逼吹完,把自己的一片心意都解说得明明白白,才打断的他。 搁后宫里,少说也是一代宫斗高手。 更难得的是,他是真心的。 渡星河被这离谱又真诚的安排逗得失笑,目光落在戏台子上,饰演女将军和文臣的戏子还在台上拉扯,曲儿因为他俩未有进展而停滞了下来,仿佛也在等她开口。 “时间太紧,没让他们排多少天,演得还好么?” 姬无惑忐忑不安地问。 “都很好,饰演女将军的那位很英姿飒爽。” 如果是在演她的话,这马屁拍得真的格外到位。 不过演文臣那个资 虽然上了吸引目光的戏妆,可无论是风姿还是外表,都远远比不上眼前名动玄国的郎君。 “那你觉得,他俩会有一个好结局吗?” 姬无惑开口,双眼湿漉漉地看向她。 渡星河能够感觉到,他为了压低自己的侵略性,甚至运转起了水灵性的内丹让自己看上去更柔弱招人喜欢一点。 这修仙手段算是被他用明白了。 这算是当众表白吗?渡星河释出神识,发现画舫上的所有侍者都背过了身去,连戏台上的人都合上眼,打从心底里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俩。 在她面前假装柔弱可爱的小狐狸,连一根毛发都透着精心富养出的矜贵。 他要所有人为他服务,但又不能注视他。 很显然,姬无惑的骄傲,让他不容许有丁点群众压力来影响心上人的决定。 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必须是渡星河自己的想法。 渡星河沉吟:“你要我现在给你答案吗?” 到了嘴边的拒绝,却成了一个开放性的选项。 姬无惑一秒回答:“不要!” 他答得太快,反倒逗笑了渡星河:“为什么这会倒是不要了?” “你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犹豫了,但如果我说现在就要答案,你肯定是拒绝我,”姬家公子那水晶七窍玲珑心,一下子就明白关键所在,狡黠笑意从他眼里漫出:“你这句话,就是给我机会追求你了。” 嘶…… 渡星河移开目光:“先吃饭吧。” 第167章 陛下也勇敢一回 按理说,像姬家公子这等出身极好的天之骄子,从来只有旁人让着他,哄着他的份,哪怕礼数周全,也掩盖不住骨子里那股骄矜之气,做不到体察他人心情。 可渡星河和他相处下来,却发现他的温柔体贴是润物细无声的,知道她不喜欢谈情说爱,就不再提让她答不答应的事,自然地拉近了距离,就好像抽到了一张道侣体验卡之清水无肉版本。 “我本来想投其所好,可除了郑修士宴请你的那顿灵食以外,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爱好了,你要是有格外不喜的,就直接告诉我,好让我以后避开。” 听完小狐狸说的,渡星河挑眉笑问:“你不找人查查我的喜好?” 姬无惑理直气壮:“逐步了解你也是我追求心上人的乐趣,岂可让旁人代劳。” 他一身洁白的衣衫,像极了盛开的优婆罗花,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言辞更是恳切。 渡星河垂眸,道: “倒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修炼还有什么喜好。” 算上穿越到不同宫廷里完成任务的经历,她当了许多辈子人,也没挖掘出来自己格外喜欢什么,好像总是疲于奔命地算计来算计去,斗这斗那,到了修仙世界,更是一刻不停地修炼,生怕落于人后。 “是修炼太累了吗?” 躺椅上,他侧过身来望她。 画舫驶到了湖心,四面环着水,他提前让人在湖里投下了碾得细碎的碧水石粉,在太阳底下,湖面闪烁如撒了满湖的钻石,这带有水灵性的石头经常被修士购买于布置凝气阵法,帮助炼气期修士聚气,特别是灵根里带水的修士,光坐在旁边便能吸收更多的水灵性。 当然,这点帮助也就只对炼气期有用。 对结丹或以上的修士来说,那增加的水灵气微乎其微,几可忽略不计。因此碧水石的价格在市场上一直维持在一个微妙的价位——既不特别昂贵,也不便宜,但要撒满一片湖面的量,亦是天价。 但姬无惑不在乎。 因为平云大陆近八成的碧水石矿都在姬家手中,他也就出个运输和碾碎成粉的成本…… 只要让渡星河与他在湖上相处的时间里,时刻感到心矿神怡,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很累,” 渡星河承认完,迟疑地偏了偏头:“但我喜欢。” 累完后有所进境,就能把别人踩在脚下,好爽。 这就是她想要的! 语毕,她回过神来,看向一直凝望着自己的姬公子。 他眉眼弯弯地笑望着她,双眼亮晶晶的。 渡星河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便说:“所以你明白了吧!我除了修炼,啥也不会,是个特别无趣的人,你精通音律又爱看唱戏……那些我都会,但不会花心思去做。” “没关系,你的天赋当然不应该在这些杂事上费神。我来花心思,你负责享受就好了,” 姬无惑理所当然地说,试探性地执起她放在桌上的手,见她没有拒绝,才将脸贴上去: “我要是做得好,再奖励奖励我。” …… 羲和园。 “师妹怎么还不回来?” 郑天路探头探脑。 参水提醒:“师叔,你在这半个时辰里起码往门外看了有十次了。师父不是说有事出门吗?玉牒上没发话过来,想必是事情没办完。师父比我们都强,如果有人把师父打了,那打我们也是顺手的事。” 被戳破后,郑天路恼羞:“你是真放心!”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走进来的可不就是众人惦记着的渡星河? 她抬眉:“放心什么?” “师父。” 渡星河刚回来,在屋里打坐修炼的心月就走出来,习惯成自然地检查师父是否安然无恙。 参水合理怀疑师姐只是借着医修之便,搁这偷偷吸师父。 只是心月的手才刚放到渡星河身上,翕了翕鼻子,面上便露出如梦似幻的神色,脱口而出:“师父,你好香。”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过来,盯着她。 参水:“师姐不装了吗?”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心月迟疑:“是师父今日真的特别香。” “真的假的。” 参水站起来,也嗅了嗅:“我寻思也没有呀,只有你闻到的体香……哎哟!师姐别打,我错了!” 郑天路没敢像参水那样凑近了闻,但炼丹师的鼻子都灵,他在下风处站立片刻,就品出来了:“是大量碧水石在你身上残留的灵气,你居然闻不到吗?” 渡星河摇头。 她对材料和配比抓得准,是在激活紫极慧瞳的状态下,嗅觉并不特别灵敏。 加上她今日在画舫上待了很久,被撒了碧水石粉的湖所包围,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麻痹了嗅觉,倒是水灵根的心月对它没有抵抗力,一下子像吸了猫薄荷的猫似的,抱着她的手臂不愿意松开了。 见状,渡星河只得在玉牒上把情况告诉姬无惑,问他有没有什么头绪。 姬无惑:“应该是你在舫上沾染了太多碧水石粉的灵气,那东西对多灵根修士来说只有宁神聚气之效,对水灵性修士影响强,不过也没多大事,过一阵子习惯了就平静下来了。” 渡星河稍作回忆,并没想到任何能够沾染这碧水石粉的渠道。 她猜测:“你加在熏香里了?” “碧水石汇聚了水灵性,遇火就变质,在舫上用水缸泡则太近,近了会不舒适,所以我让人撒在湖里。” “可是画舫一直在移动。” “所以我把碧水石碾磨成粉,在湖上每一处都撒了。” “……” 渡星河转头,问郑天路:“师兄,碧水石多少钱一颗……” 她顿住。 毕竟无论多少钱一颗,撒满整个湖都得是天文数字。 她的沉默也在姬无惑的意料之中,他接着回复:“你之前不是问,为什么我明明是世家子弟,却这么会体贴别人吗?其实我也有很跋扈,很纨绔,很败家的一面的。” 修仙界没有表情包文化。 但玉牒传送消息时,除了文字也能画画,方便传授别人符箓和法阵的画法。 最后一条空白处,一点一点地显现出姬无惑所画的一只笑脸小狐狸。 待狐狸画好后,最后才点上两只乌溜溜的眼,瞬间在玉牒上活转过来,左顾右盼后看到了渡星河,往地上一滚露出肚皮来卖萌求撸撸。 渡星河忍俊不禁,竟忘了原本只是来问他碧水石的事:“你还会画画?” “多财多艺,待星河发掘。” 姬无惑回复。 都是取悦心上人的手段罢了。 “师妹对玉牒笑得这么开心是看什么呢?”郑天路纳闷。 参水笃定:“多半是红鸾星动。” “你又知道了。”他白他一眼: “师叔你有过道侣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我不仅有前妻,还有前夫,我权威!” 参水一句话,把他师叔说得哑口无言。 渡星河却没和他们想的一样,沉迷在甜言蜜语之中,她只浅浅地笑了一笑,便扣上玉牒——能搏她一笑已很难得,再绝色的美人,也误不了她的事。 倒是任由心月扒拉着自己的手臂:“既是对碧水石上瘾,那就让她在这靠一会吧。” 好在天品房的客厅宽敞,放好蒲团,便能就地打坐。 渡星河合眼冥想。 她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挡下那一击的? 剑灵:【我也想不明白。】 渡星河:【我冥想的时候不要在我识海里说话。】 剑灵:【我有发言权!你今天拿我去挡虎神一剑!我不是防御法器!】 防御法器,渡星河是有的。 系统出品的玉骨衣—— 实力低于她的敌人,那攻击就会被衣服所自动化解。 在同阶作战时,就显得有点鸡肋了。 何况昨日那景地,渡星河总不能在众目暌暌之下,将身上穿着的玉骨衣脱下来抛到半空中当盾牌。 那被抛开的,就不仅是衣衫,还有自己所剩无几的节操了。 待渡星河承诺自己一定会再去找一件能用的防御法宝,识海才再次恢复了平静。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双眼紧闭的渡星河,周身萦绕的灵气里隐现绿意。 她听到有人呼唤自己。 是谁? 在长年累月的打坐修炼下,渡星河对自己的经脉和识海都无比熟悉,她的识海宛若一个独立的小小宇宙,漫着无边星尘,在黑暗中缓缓转动。 冥冥中,一抹苍绿出现在她的识海之中。 一轮银月,在星辰簇拥下缓缓升起。 不,不是月! 渡星河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一只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由于太过庞大,才像是一轮明月。 这不是她识海里该有的东西。 “你是谁?” 面对渡星河警惕的疑问,它反问:“不是你向我求救?当时叫得震天响,竟是不记得了。”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近期自己求过的救。 那就只有在面对苏衍借助神兽白虎的那一剑了。 但是…… “实不相瞒,当时我在危急关头把漫天神佛都求了一遍,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玉皇大帝、宙斯、关公、月老还有梅林,您是哪位显灵了?” 面对渡星河厚颜无耻的疑问,识海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得让她以为要降下神罚的时候,对方才骂道:“你不是打小就没了爹娘,最渴望父爱?当时义父叫得亲热,如今竟翻脸不认我了!” 星辰点点亮起,也照亮了眼前人的真身。 巨蛇盘旋着,身上的蛇鳞变幻出复杂绚丽的光芒,每一片五彩斑斓的黑鳞都有她人那么大,她在玄武面前,就好像一只跳蚤。 很难想象对方为什么会收一只跳蚤当义女。 玄武的形象在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不同的呈现,但都离不开龟和蛇。 万法庙里的玄武尸体,就类似一只巨大的乌龟,只不过底下的头是蛇首。 而只有跳蚤大的渡星河也明白,这时绝对不是问出“您老人家的壳呢?”的好时机,于是她一个滑铲就飞扑到眼下的鳞上:“义父!早就是你啊义父!还好有你给我撑腰!” 玄武轻哼一声: “白虎看中的那小子,我看也不怎么样。” “义父说的有理,还是义父的眼光好。” 水银似的眼往下移,盯住她:“你的壳呢?” 渡星河:……… 不是,义父怎么把她的话抢了? 这本来是她的台词啊! 渡星河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壳,天生就没有。” 这下玄武看她的目光几乎是怜悯了:“怪不得白虎那一击差点能把你打成重伤,没壳多危险。” “义父不也没有?” 渡星河忍不住了,好奇问道。 “我不必有壳,天底下也没能击伤我的东西,”玄武淡淡道:“你不同。” 天之四灵,四方四神之一,就是玄武的底气。 渡星河打蛇随棍上:“义父帮帮我。” “天生没有壳,那就长不出来了,我也不能让你长出壳来。” 玄武看她小小只的,却和自己那些懒没边儿的后代都不一样,很喜欢上蹦下跳,活泼的很可爱,格外喜欢她。 要说渡星河一米七的身高,结丹后还开始二次发育,窜到了一米八,便是在男修之中都不算矮的。 可在玄武这等庞然大物面前,还是渺小如蚁蝼。 渡星河:“义父用不上壳了,那不如把壳借我用用?” 玄武:“……” 人虽小,脸皮却很厚。 玄武让她打消这念头: “不是我舍不得,是我的壳太大,你提不动。” 听得渡星河问有多大,它语调更加平静:“取之遮蔽日月。” “不过——” 玄武侧了侧头,眼睑下的一片蛇鳞松动,滑落下来。 那是它所有鳞片里,最小巧的一片。 高三尺七寸,重五十五斤。 用来作盾,尺寸形状重量都正正好。 “一片鳞,倒是可以给你玩玩。” 渡星河接住这一片流丽异常的黑鳞,感受其中的威能,奉若至宝:“多谢义父!” 上方又响起极轻的一声笑: “让我看看你能带着我的鳞片走得多远,能不能走到我的面前来。” 渡星河还有许多疑问,她想知道玄武为何对自己青眼有加,是不是她祖宗中也多少带点上古神血—— 可惜,玄武的身影渐渐淡去。 她醒过来了。 渡星河睁开眼,入目是心月担忧的脸庞:“师父你醒了……” 她解释:“刚才师父入定后,一直低声喊着话,我不敢吵醒师父,又怕师父在修炼中出事,还好师父自己醒过来了。” “我喊着话?我喊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心月略作回忆:“师父一直说,义父给点,义父打发点。” 渡星河:…… 她在冥想里的嘴脸有这么像讨口子吗? \\ “你恢复正常了?” “是,对不起师父。” 提到之前的失态举动,心月脸颊泛起一片红。 渡星河自是不介意,她让心月回房里休息,自己则到院子里走走。 她也就打坐了两个时辰,却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月光洒落下来,凉水般的夜风一吹,把她吹了个透心凉,她才缓缓松开手。 手心里,正正卧着一片黑鳞。 …… 星河宫中。 沧衡子才过了两日安生日子,渡星河就寻了进来:“大师!大师!” “找我何事?” 只见她推门而入后,立刻关上门,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沧衡子的头开始痛了。 她伸出手来,手上的黑鳞随她心念一动,立刻放大回原本的状态,形如盾牌。 此物一出现,沧衡子脑海中嗡的一声,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盯牢它,缓缓走近:“这是……” “大师,我想把它打造成一件防御法宝,你看可行吗?” “拿到我手上来看看。” 沧衡子要看,渡星河就大方地给了,他拿过桌上的检测法器,一寸一寸地细细观察。 片刻,他狐疑抬头:“用这东西做防御法宝?” “怎么了?” “你是要抵御玄国军队啊?”沧衡子一拍黑鳞,鳞面立刻荡开一阵玄色波纹:“这东西用来做九阳宗护宗法阵的阵眼都够了。” 渡星河两眼一亮。 不愧是从玄武身上薅下来的,猛! 这义父认得值。 想想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吕布当王允的女婿,也不过是得了一箩筐的算计和貂蝉体验卡。吕布拥有丰富的认义父经验,尚且马前失蹄,她认王八做义父,却得了许多好处和保护,她胜出吕布许多! “大师,你就说能不能炼吧!” 能倒是能…… 答应的话到了沧衡子嘴边,他心生一计:“我不是要教你炼器么?亲手炼出来的法宝,对主人会格外亲近,旁人便是杀了你再将它夺走也难以驯服,不如就以此鳞为材,我指点你,你自己炼。” 沧衡子将黑鳞推到她面前来:“你用紫极慧瞳看看,应该能看清它所蕴藏的力量。没有炼器师能拒绝用它做一件作品,就和雪名赤霄一样,能成为一个炼器师为之自豪的佳作。” “你难道就不想亲自试试吗?” 渡星河眼中紫意涌动,接着咽了咽口水。 这是玄武真身上的一片鳞! 白虎只是多看了苏衍一眼,赏识他,给了他一丝力量,那剑里的杀戮真意就足以破开她的剑阵重伤她。 这片鳞做成的法宝,又该何等强大? “我想,但我怕做不好。” 万一炼坏了,总不能让义父再托梦来送一片。 真把人当成玄武快递,想寄就寄? 那多少有点厚颜无耻了。 沧衡子夷然一笑:“有我在,不会做不好,我还能看着你把这等珍贵的绝世材料炼坏了?” 大师待她如此之好,渡星河自是满心感谢。 他话锋一转:“不过,以此鳞作为主材,副材便不能差了,我心中已有想法,但有些材料你在商会可能不太好买到,部份是玄国不对外售卖……” 沧衡子下半句没说出来的话,是他觉得陛下那多半是有的。 抛开他拥有的国库不谈,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如果还是个穷光蛋,那真得检查检查脑子了。 便是昂贵如汤臣一品,从秦朝开始还房贷,如今也该供完了。 渡星河却笑着接了话:“那好办!刚好我和玄国的姬家公子相熟,可找他走走门道。” “呃……” 看过【渡星河后宫盘点】,发现姬家公子高居榜首的沧衡子汗出如浆。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如果他助攻了姬公子,陛下该如何自处! 他轻咳一声,委婉点出:“所需材料十分珍贵,如果相识时日太浅,怕是不好开口,不如求助旧人。” 渡星河笑得更爽朗了:“不怕,这姬公子有求于我。” “姬家相当富有,他有何事求你?” 这下,连沧衡子都有点好奇了。 渡星河迟疑,但她性子坦荡,待自己人更是鲜会有所保留,便直言:“他喜欢我,想跟我结成道侣。” 没把想给她生孩子说出来,已经委婉。 沧衡子哑口无言。 片刻,他只得点头:“那材料的事就好办了,我列个单子你去收集来,齐全了就能开始炼制……且等等我,你去陪天玑她们玩会儿。” 沧衡子提笔写下正要单子,毛笔刚蘸上墨,往纸上动笔时,笔却不受控地自己移动,在纸上写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沧衡子:“……” 好消息,陛下不再当怨灵了。 坏消息,陛下进化为笔仙了。 沧衡子把这写坏了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自言自语道:“能怎么办?不主动就只能错过喏,陛下你这性子需要一个入室抢劫式的女修,不然谁懂你在想什么?姬家公子年轻貌美,又是水灵根修士,谁不想要一个水灵根道侣?不过陛下你也不是没机会,横竖没人规定道侣只能有一个,等你念头通达了,说不定还能当个小的。” “我就挺想给羽融真人当小的,但我哥不同意。” “姬公子家大业大,想必是顾全大局之人。” 待沧衡子再蘸墨提笔时,毛笔便没了异样。 只是陛下也没回应他。 沧衡子便敛了心神,专心去想什么样的天材地宝作副料,能配得上这片鳞。 半个时辰过去,他拿着单子去招呼渡星河:“写好了,你尽快凑齐。” “好,多谢大师。” 这半个时辰里,渡星河都在院子里陪六个崽崽解答修仙上的疑难,见师父要走,一张张蜜桃脸露出了不舍神色,却无人敢说让师父留下来之类的话,怕师父嫌弃自己不懂事。 渡星河又怎会不懂? 她被看得心软软,便道:“等仙盟大比结束,星河宫就是我们的宗门洞府,你们也日日见得到我。” “师父,我们会认真修炼的,” 开阳拉了拉她的衣袖,仰起小脸:“师叔说仙盟大比高手如云,师父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们等师父回来。” 旁边的天玑眼看要忍不住眼泪,被天璇戳了戳,才险险忍住了。 渡星河蹲下来,每人脸颊上亲了一下,才让她们回屋里读书去。 当厢房的门关上,她才往洞府门走去。 只是才转过身,衣袖就一沉。 是哪个小孩在挽留她? 渡星河笑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料想之中的任何一张脸…… “陛下?????” 她不是在地宫中,就跟陛下告别了吗??? 他能离开地宫??? 渡星河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陛下虽然拥有一座精美地宫,但他的确是不折不扣,会呼吸会喘气有温度的活人,之前不离开地宫,只是心病所致,她一喜:“陛下怕人的心病治好了?” 面前人摇了摇头,满脸绯红。 光是看脸,就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以上,是形容凡人的。 一名合体期大能的剧烈心跳和激动的心情,使得周围的灵气扭曲,如同遭遇气流,院子里才被清理过不久的杂草疯长,眨眼之间就长到小膝高。 渡星河心头一跳,连忙上前拍拍他的背:“别紧张,别紧张,咱俩都认识多久了,还怕呢!” 她一欺近,那独属于她的气息就笼罩住了陛下。 结果便是…… 陛下更激动了。 他激动得很安静,人就站立在那,玄衣挺拔,乍看既仙风道骨又很贵气,细看神魂可能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须臾,他低下头来,抱住了要安慰自己的渡星河。 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 陛下能感受得到,渡星河很平静,她只想安抚自己。 不论他多容易害羞,多怕人,或者杀多少人,在她面前好像都不算什么,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趁机合影的自若,让他趋之若骛,竟也跟着平静下来。 “陛下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见他似是恢复了平静,渡星河才问。 “你走的时候,我就躲进去星河宫了,”他低声说,又有点忐忑地问:“你会生气吗?” “……生气倒是不会。” 就是觉得自己越发有主角相了。 这不随身老爷爷嘛! 只是时代在进步,从随身老爷爷变成了随身大帅哥。 渡星河说:“你直说便是,何苦偷偷跟上?” 一句话把陛下问沉默了。 渡星河不愿为难他,正打算把话糊弄过去,不想回答就算了,偏偏陛下才在沧衡子那受了刺激,告诉自己要主动一点,便压下心中的恐慌,道: “我喜欢你,就想偷偷跟着你。” 渡星河:“啊?” 泰山崩于前是可以合影留念。 ——但没人告诉她泰山暗恋她该怎么办啊! 第168章 勇敢大失败 沧衡子教会陛下的第一课,是要主动。 可是他没教,主动之后要怎么做。 “……抱歉,” 渡星河听到陛下在耳边低低的道歉:“我暂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以先让我这样待一会吗?” 她无可不可地点了下头。 那双臂膀激动万分,连语调都微微颤抖,却抱得很克制,没品出任何缱绻的味道——制造暧昧氛围是一门学问,有人天生就会,有人没体验过,无从学起,即使是一个倾情的拥抱,也能让他抱得青涩笨拙。 应苍帝便是后者。 片刻,他迟疑地问:“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解释我为何喜欢你?” 在东方人的爱情里,鉴证是极重要的一环,爱与不爱,喜欢与否,是不能轻易决定的,不然便是轻浮,要相识相知才能相许。 一见钟情似乎缺乏说服力,水到渠成的爱情才更长久牢靠。 而这问题,应苍帝自己也想过无数遍。 当真喜欢? 为什么偏偏是她? 自己活这么久了,从来没对谁动过情,说不定在他的人生里,就是不需要情爱的……一路都这么走过来了,何必让沧衡子笑他铁树开花,笑他老房子着火? 但他做不到。 话到嘴边,却听到渡星河说:“其实不用解释也可以。” “我只怕不能取信于你,怕你当我在说笑。” “你喜欢我的证据,我已经听到了。” 隔着衣衫的心跳声如雷鼓。 好在他非凡躯,再快的心率,心脏也承受得住。 渡星河仰起脸,见到陛下那赧然的脸,他灵力波动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在外院刮起风来,将一树开的花都吹得簌簌落下来,把周围都铺陈满了,偶有花瓣擦着脸颊打着旋儿落下,带起一片清冽的香气。 陛下当然是很好的,姬无惑也不差。 也许是见过太多宫闱中的因爱生怖,她对情爱的感知变得迟钝麻木,再好的郎君在她这儿,就跟对瞎子抛媚眼一样,她偶尔能被取悦一二,却难以投入。 不过…… 渡星河抬起手,替他拨去落在他头上的小花。 “真的这么喜欢?”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解开他遮眼的白缎,缎下的双目闭着。 那深浓的眼睫也跟着轻颤了下,让她品出了一点脆弱的味道。 “睁开眼让我看看。” 陛下抬起眼睑,有点赧然地看向她。 美人和花儿一样,有千万种不同的况味,像姬无惑那样美而自知还能保持住少年气的不多,那是花团锦簇又清润如溪水的气质,陛下却是另一个极端,他对自己的美貌浑不知情,皮肤在不经天日的地宫里捂得有些白,淡色的唇在现身见她之前被他纠结地不知咬了多少遍,隐约能看出一点被蹂躏过的齿痕来,令人对他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施虐欲,就想欺负欺负他。 不应该啊。 堂堂合体期高手,曾经的苍朝帝王,怎么一副任她采撷的柔弱模样呢? 渡星河玩心顿起,教他:“把白缎取下后,你该问我——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虽然不明白她意欲为何,陛下还是照办了。 可惜,这么经典的霸道总裁台词,由应苍帝说来,味道却变了。 仿佛她只要回答一句“不满意”,他就能挖个洞钻进去,并且施五行术添点土将自己盖起来。 渡星河轻笑。 只见她笑得开心,陛下忍不住轻轻催促:“那你满意吗?” “啊,”渡星河回过神来:“不告诉你。” “……” 白蘑菇快气开伞了,又拿她没办法。 “我要说不满意呢?” 他说:“肉身可以重塑,不是要紧事。”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渡星河才会恍然地想起来,对方的强大。 她眼底微暗,唇畔却挽了笑意:“陛下说得对,不是肉身的事。” 陛下只是社恐,他不笨,更不算完全的不通人情——只是他出身这样高,天赋绝伦,实力超群,根本没有他需要用到人情世故,社交辞令的时候,谁敢拿规矩去限制他? 渡星河一说话,他就明白了。 她不喜欢他,与他的相貌无关。 陛下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他眼睫颤了颤,松开她,后退一步,唇线紧抿:“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喜欢你,你就算和别人在一起,我也喜欢你。” “陛下。” “别叫我陛下,叫我的名字。” “……” 渡星河提醒他:“陛下,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我只从五行宗那里知道你姓燕。” 还有这种事情! 应苍帝在地宫待得太久,善于独自靠想象就描补出完整的故事——沧衡子说得对,他不曾踏出第一步,又怎么能和心上人有故事?待在棺木里当渡星河毒唯单推梦男得了。 “燕不尘,”他说,话里有点不自然:“我很少用到自己的名字,平时也没人叫,自己说出来都有点陌生了。” 登基前喊封号,登基后就叫陛下。 对皇帝来说,名字反倒成了最不重要的存在。 渡星河迟疑了下,唤他:“燕前辈。” “就不能连名带姓的喊我么?光喊名字也好。” 陛下得了主动的好处,不当缩头鸵鸟了。 偏偏他遇到的是油盐不进的渡星河,她笑眯眯的:“陛下,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没说要喊出来啊!” 她不要他,为何又要知道他的名字? 陛下有些挫败。 在修炼之路,他几乎没经历过同等的挫败感——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灵根尚有分三六九等,能到炼虚期往后的都是天赋怪中的天赋怪,人得天独厚,即使偶有瓶颈,也一点即通,少有迟滞。 又道是苍天饶过谁,可不就让他在合体期卡了那么久? 没吃过情爱的苦,渡星河三言两语就让陛下一时难受,一时欢喜。 终于,他放弃挣扎——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他别开脸:“但可以多叫我吗?我任何时候都在。” 渡星河琢磨着,陛下这话说得跟随身道侣似的。 她说:“我觉得陛下当务之急,是回去把枕头垫高了想想,到底是为什么喜欢我。” 应苍帝抬眸,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那我是不是可以也问一个答案,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并非咄咄迫人,而是真的虚心求教想改。 有什么是不能改的呢? 修仙都要洗经伐髓,追求心上人当然也要改变自己! 只要渡星河说出来,陛下觉得自己都能够做到。 “你不用怕伤害我,激怒我,我们相识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该相信我的人品。”陛下恳切地说。 渡星河面露难色:“我当然相信陛下的人品,说来陛下还对我有救命之恩呢。” 她突破金丹,在轮回院分航越阶战斗,差点把自己弄死的那一次,就是陛下把重伤濒死的她救了回去。 从朋友身份来说,他是她过命的好兄弟,更是恩人。 渡星河:“是我人品不好。” “何以见得?” 渡星河轻咳一声:“我不能接受道侣的修为比我高。” “…………” 陛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修为高,难道不好吗?” 放眼平云大陆,谁不想要一个强大的道侣,帮助自己平稳度过瓶颈。 这跟性别无关,渡星河就更难以启齿了:“你有没有发现,我身边带了一帮修为比我低的小弟?” “你是指心月,参水,还有星河宫里的六个徒弟。” “对,” 人最难面对的,是自身的卑劣。 平常都要用许多理念包装修饰一下,真叫她动真格的自剖,那就像战士卸甲,没了距离感,只剩下台赤裸裸的要害,且未必美观:“若是心月参水他们日后修为比我高,实力比我强,我会为他们感到欣慰,不会有丝毫的嫉妒,但我还是会想胜过他们。” “看待徒弟尚且如此,何况道侣?” “面对良辰美景,我只会焦心地想——怎么才能胜过你?那还谈个屁的风花雪月。” 渡星河言辞恳切,并非搪塞之词。 她就是会对弱者心软,忍不住充英雄逞强,摆大家长的风范,也见不得旁人欺凌弱小,同时好胜心强得扭曲——枕边人比她强,那她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爱谁,只想往死里修炼。 “………” 正因为她没说谎,更让陛下大脑一片空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修为,居然有一天会成为恋爱的阻碍! 但! 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陛下深吸一口气,双手扶住渡星河的肩:“我在合体期待了很久,未见寸进。你不同,你还在金丹。” 渡星河:“……?” 什么意思,示爱不成挑衅她? 陛下接着说: “只要你和我同阶,我的修为就不比你高了。” “万一你比我先到大乘期呢?” “到时候我们还能携手飞升!” 他一口气说了三句话,话里所描摹出来的辉煌未来,他敢说,她都不敢认。 ……不,倒也不是完全不敢认。 渡星河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浅浅一笑: “那等我到合体期,我们再来谈谈这个可能吧。” 【皇帝向宿主示爱,宫斗积分+1000!】 【皇帝和宿主有了秘密约定,宫斗积分+300!】 脑海里响起煞风景地的系统通知音——别的不说,跟陛下交流真是刷积分的妙方。 她一顿:“不过,万一跟我结成道侣,陛下就要解散后宫了。” 为一人解散后宫,这积分不得爆了? 陛下:“不会。” 陛下:“我根本没有后宫,怎么解散不存在的东西?” 渡星河让他别骗人:“我记得地宫里分明有后宫。” “那里原本是我母后住的,她也早驾鹤西去了,不过我后来捏的陶俑确实住在她生前的宫殿里,”陛下迟疑:“你要把我母后住的后宫解散了?” 当普通的嫔妃还在内斗时,真正的宫斗高手已经对着太后重拳出击。 打的就是精锐,斗的就是老佛爷! 陛下一脸犹豫:“迁出后宫的话……母后安息已久,我实在不想打扰她的安宁。” “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太后!!!我开玩笑的!!!” 她连忙举双手投降。 也就两句话的功夫,渡星河觉得自己的功德在顷刻之间被扣了个精光。 她决定下次回地宫的时候,好好给人家上香放点贡品。 …… 渡星河离开后,沧衡子一直在研究她留下来的那片黑鳞。 非铅非锡,非众石之类。 其中浓重的水泽之气,可见非凡品,只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光是一片鳞,就有如此威能?沧衡子不敢深想,正将之举起细细端详,就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陛下。” 他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来了。 “我听你劝的,主动去挽留她了。” “那星河怎么说的?” “我们约定好了。” 陛下清冷矜贵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得意。 这下子惊得沧衡子放下手中物件,稀奇地打量他:“当真?” “慢着,”陛下拧了眉:“看你这反应,你竟是没觉得我能成功?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只告诉我要主动,可是没告诉过我,主动后被拒绝该如何。” “主动,本来就是会被拒绝的啊,” 沧衡子一副他少见多怪的模样:“我每次表白都被嫂子拒绝。” ……那陛下觉得自己的爱情还是合乎道德伦理范围的。 “不说我的了,你和星河约定了什么?” 说到这,陛下由阴转晴,那张经年阴郁的俊脸被点亮了一般:“她和我约定,等她到合体期,就和我再谈一谈这件事。” 沧衡子:“……” 他盯着陛下片刻,缓缓地把头转回去。 这个饼,渡星河敢画,也亏陛下吃得下去。 还吃得这么高兴。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当今第一人了。 …… 回到天品房中,渡星河把正在啃香蕉的参水逮过来,问他:“我记得你之前很有男人缘。” “师父说的什么话,我现在也很有男人缘。” “那如果我现在走桃花运,你觉得是出自什么原因?” 渡星河虚心求教。 她是真没想明白——前世她在宫廷里得宠,是掩饰本性,刻意迎合,皇帝喜欢她是理所当然的事,今生她……美则美矣,陛下可是见过她肠子的啊! 参水听话地过来认真打量他师父片刻,给出中肯的评价:“师父长得好看。” “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修仙哪有丑人?” “师父很强。” “比我强的也不少。” 参水觉得他师父诚心来找事儿,但没办法,再寻衅滋事也是他的亲师父,于是他思忖片刻,说:“师父,既然你把外表和实力都否定了,有没有可能,就是他们口味特殊呢?何况,如果从数量来说,师父你的男人缘并不好啊!” 他把三人行一同游历时,他所收到的男修表白次数掰手指头了一下。 在渡星河不知道的地方,竟快突破五十。 不感冒是一回事,输给一只猴子又是另一回事。 但,她沉默片刻,接受了参水的说法:“你说得对。” 比起不知不觉间成为万人迷,部份口味特殊让她更能接受。 参水嘀咕:“师父的女人缘倒是很好……” “你说什么?” “师父我啥也没说——” 不等渡星河将参水抓回来,门就被叩响了,他忙道:“师父我去开门!” 她轻哼一声。 门打开后,见到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孔,身穿九阳宗的道袍。 渡星河认得这是天机堂执事的穿着。 对方递过来一个包裹,道:“有位修士把此物放在羲和园的入口处,说要交给渡修士,请修士收下。” “是谁?” 渡星河接过包裹,顺手将其打开。 “那修士没留下姓名就走了,追也追不上。” 包裹里的,居然是一面墨绿色的盾牌。 见状,天机堂执事露出了然神色,笑道:“想必是前辈的故人,想到前辈快要和其他参加者进入秘境,才交付过来这个防御法器。” “你看出来是防御法器了?” 他一愣,连连摆手:“我哪来那等的好眼力!不过是感受到上面的灵气,模样又酷似盾牌才这么一说罢了,若有说错的地方,前辈莫怪我。” 天机堂执事一口一个前辈,态度也极为恭敬。 当年,渡星河办理退宗时,经的就是天机堂的手,除了那盛气凌人的徐执事外,其他人都想偷摸给她带点灵石傍身……虽然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长相却是记着的,面前人也是其中之一,他们同情她,却无能为力。 “你说得对,我只是问问而已,” 渡星河把盾牌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给他一颗上品灵石:“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上品灵石透着纯净高深的灵气,下品灵石在它面前立刻被衬成了路边的破石头。 那执事一愣,接着两眼放光:“谢谢前辈!” 渡星河关上门,并未与他多言。 那得了上品灵石的执事回到天机堂,自是一番炫耀。 她随手为之的一举,让并未伤愈的徐执事更加难受——他往日里交好的明栀,是连看都没来看他一眼。 而渡星河则研究起了这面新得的盾牌。 剑灵:“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在外面结识了新的炼器师。” “没有,” 渡星河让它别傻了:“来历不名的法器,我怎么敢用?” 她眨了眨眼,紫色盈满瞳仁,细细地观察这面墨绿的盾。 触之生凉,光滑温润如玉。 细看之下,更有灵力流动,渡星河思忖:“这不是法器,这是法宝!里面该有器灵诞生了,我感受到绵长的生命力,还有很微弱却有力的心跳。” 器灵诞生在灵气浓郁又有机缘的法器上,物有灵则成法宝。 剑灵啧啧称奇:“诞生了器灵的法宝,在谁手上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怎么会白送你?可若是无主的器灵,落到金丹修士手上,那无论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是白送。” 无主的法宝,就好像把一部顶配手机交到陌生人手上,不设任何认证和密码一样。 除非在里面埋了炸弹。 渡星河用紫极慧瞳细看,却没看出任何不对之处。 “难道说,”渡星河若有所思:“这当真是白给的。” 天底下并非没有白给的事。 只是往往都在发生在别人身上。 剑灵沉吟:“这也好办,你不是说器灵还没完全诞生,只是感受到它的心跳吗?等器灵完整降生,你再问它原本属于谁,事情便能水落石出了。在这之前,不要轻易让它认主。” 渡星河取来油灯,照在玉盾上。 玉下无瑕,只有精纯温和的灵气漫出,随着她的触摸,那若隐若现的心跳竟加快了。 就像驭火剑一拿到手就巴不得烧死她似的,修士能感受到法宝的爱恶喜怒。 这一刻,渡星河就能感觉得到玉盾对她的喜爱。 突然天降两件法御法宝,真叫她无所适从啊! 话虽如此,渡星河并没有因为那点天然的亲近,就全然相信这来历不明的玩意,她按着原本的安排联络上姬无惑和姜则蛮,想靠两人在玄国的人脉,采购一些玄国不对外售卖的稀有材料。 两人答应得很痛快,姜则蛮还开心地告诉她一件喜事:“要是之前,我即使有心帮忙,也爱莫能助,那些资源和路子根本不对旁支子弟开放——可是道友赠我的玄天木斧认我为主之后,惊动了本家,本家认可了我,以后待我等同嫡系弟子,一切全托前辈的福!这事你就包在我手上,保证办妥。” 只是再快,炼制法器也非两三日能完成之事。 更别提材料从玄国运送过来,路途上所费的时日了。 三日转眼即逝,到羲和园的中心集合时,渡星河再三犹豫,还是带上了那面玉盾—— 不认主,带着用来挡一挡刀总没问题吧。 郑天路担心极了,不仅往她的储物戒中塞满丹药,还把其中一个储物戒改造成耳钉,戴在左耳上。他压低了声音:“我给你放了很多符箓在里面,那些大宗门子弟手中只多不少,你不能没有,没有就要吃亏,凡事自身安危最重要。” “放心吧师兄,” 渡星河也学着他的模样,压低声音:“其实我还会画符。” 之前从云永逸身上学了两笔,不多,但算是会。 前三百名到羲和园的中心集合,渡星河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其他人都早早地站到了自己的阵营里——大宗门弟子天然抱团,剩下的小宗门人数少的,便在这三日里找到相熟的宗门修士结盟,只剩下当真毫无准备的小宗门弟子和零星的散修两两相望,一脸茫然。 “不是说进入秘境后,都会被打散?成群结队的有用?” “是会被打散,可总有碰面的机会,在秘境之中能提前找到同盟很重要……可恨,谁叫我影行宗除我以外无人进入前三百名?倒和散修没分别了。”有修士咬牙,酝酿一番后厚着脸皮到处搭讪,结个善缘。 其中,也有异类。 姬无惑就独自坐在枫树下,身边无人。 他不必费心经营人脉,玄国出来的宗门弟子或者世家子弟都得敬着他,且这次一同来到仙盟大比,进入前三百名的也有姬家子弟,只是他不喜欢身边有人,于是便自觉地让出一片真空地带来。 他身边没人,是因为他生性爱静。 渡星河也挺爱静的。 但她身边…… “这是我早上起来用随身小型丹炉蒸的蛋,还有热好的豆浆,我都差点忘记了,你要现在吃还是带进去吃?”郑天路把吃食包袱递给她,一边来回踱步,疑心自己还有什么忘记的,还瞪了眼旁边的:“你别干看着,也来陪我查漏补缺呀!” 天笑:“老板,你师妹是金丹修士,她早就辟谷了。” “难道辟谷就可以不用吃东西了吗?!” 郑天路大声反驳他,仿佛他说出了多么冷酷无情,不近人情的话。 “也不知道秘境里什么环境,是冷还是热……” 渡星河:“师兄,我的玉骨衣是恒温的。” “恒温就可以不穿秋裤了吗?” “……” 渡星河投降,任由师兄安排。 她的赤霄和雪名被师兄擦拭过五回,亮得光可鉴人,还散发出淡淡的怡人香气,连往常最爱被保养的剑灵都有点受不了: “可以了,哥们,我要被你洗秃噜皮了。” 不仅是师兄,由于进入秘境后,众人都得分散开来,心月也是焦虑的绷着脸。 心态最好的反而是参水。 他没在师父身边,和其他相熟的修士打招呼,即使不结盟,进到秘境里也别见面就打起来……渡星河一看,果然全是来到羲和园后才认识的男修,且都对参水态度温柔殷勤。 参水早计划好,找到师父之前能避战就避战。 他回到渡星河身边不久,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修就踏过由白云筑成的路,在上方俯瞰众人,不知她何时施的法术,周围嘈杂的交谈声骤然静止: “让大家久等了,我是仙盟副盟主迟问星,本次大比的主持者。” “现在,我来宣布是次考验的注意细则。” 第169章 刷boss 如同外界所传的一样,前三百名会被送到一个炬级秘境之中,进行自由探索。 “你们即将要去的秘境,名为十洲。” 现场三百名修士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渡星河扫了一眼,有大宗门和世家子弟面上露出了然神色—— 据说每一届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但兜兜转转总有重复使用的,他们多半是家里长辈提前透过题。 迟问星接着说下去:“你们会被传送到十洲中不同的洲里,寻找带有魂花记号的灵兽或者灵草,将之击杀就能取得魂花一朵,取得的魂花越多,积分也越多……” “取得魂花最多的前九十名,将获得最低一档的奖励。” “前六十名,三十名,前十,前三……” “都有递增的奖励!” “当你和另一人所获得的魂花总数量一致时,就根据你击杀灵兽的时间,以及你的受伤情况来判定排名。” 迟问星旁边的修士牵来一只面目狰狞的雷光鼠,向众人展示。 这只雷光鼠的额心上悬浮着一朵半透明的白牡丹,原本对着人低低咆哮的它到了迟问星面前立刻安静下来,伏在地面上。她将雷光鼠拎起来,扣住它的脖子轻轻一拧,它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四足一伸,静止不动了。 与之相反的,是它额心上的牡丹在顷刻间被染成了鲜红色。 “魂花变色后,注入自己的一丝灵力,就能将它取走。” 语毕,魂花便被吸入到她的手背上,变成一片花瓣。 “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 迟问星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众人。 她修为极高,即使提前敛去一身的威压,轻描淡写的一瞥也足以让这帮修士屏息静气,不敢质疑她的话。 现场静了一静,她旁边的修士低声向她提示了这一点,她才一怔,啼笑皆非地用两个呼吸再调整自身。这回,终于有修士敢提出来了:“我可以从其他修士身上获得他所夺得的魂花吗?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击杀灵兽所耗费的时间又如何计算?” 众人纷纷向他投去惊讶和不敢相信的目光。 ——明明杀人夺宝是修士生涯里必经的一环,但在类似的正道大场合里,总是不推崇的。就像此刻,这男修问出来的是大部份在场修士都想知道的问题,此刻看他的目光,就好像他问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问题似的。 大家都保持着一种“你不问,我不说,你一问,我惊讶”的默契。 有小宗门修士不赞同地说:“考虑这种问题,你是不是就想着从别人手上抢了?” “非也,”那人也聪明:“我说的是从其他修士身上获得——他自愿的不行吗?如果我们宗门总共取得的魂花数量太少,单个根本进不了前六十名,那可以将花瓣都汇聚起来,转移到大师姐身上。” 前者咬住了后槽牙。 如果魂花是能自愿交易的,那大宗门可太有优势了! 对此,副盟主迟问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以!” “你们进入秘境之前,我们给你们每一个人一个护心脉的符箓,符箓能挡下一次必死的攻击,以你为中心扩展开一个保护结界,结界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期间你会被传送出秘境。” “符箓只保护你们的性命,其他损失,一概自理!” “符箓被触发后,你身上的所有魂花会升到结界之外,等待下一个发现它的人取走。” “从修士身上获得的魂花,优先级比从灵兽身上获得的高。” 这番话再出,说明仙盟果然是鼓励修士之间争夺魂花的。 不再是固定数量通关。 而是和别人比。 哪怕只有一朵,只要别人一朵都没有,那也是第一名! 而在秘境之中无法知道旁人的数量,所取得的魂花自然是越多越好。 “师妹师妹。” 郑天路唤道,也招呼参水跟心月。 三人凑过来倾听,他说:“这个十洲应该出自《海内十洲记》,传说它在西海中的申未之地,长满了可使凡人永生不死的仙草灵芝……这该是骗人的,但村料多是真的,你们记好了,十洲分别是——玄洲、瀛洲、、流洲、元洲、长洲、生洲、祖洲、炎洲、凤麟洲和聚窟洲,每个洲上的风景都不一样。” “不死草在祖洲,醴泉在瀛洲,炎洲有风生兽和火光兽……其中灵兽最多的,就数聚窟洲!据说聚窟洲上的山形状活像人鸟,山上异兽多不胜数,生骨丹中不是有一味重要的药材叫返魂树树心?这返魂树就生长在聚窟洲s上,大力敲击此树,树便会发出一种奇妙的,近似牛吼一样的声音,即使是金丹修士,闻之心神亦会一震。” 郑天路仔细地向他们述说自己所知的,他一顿:“不过,我怀疑仙盟让你们去的,根本不是秘境,也不是真正的十洲。” “何以见得?” “真正的十洲很大,往返得坐飞舟,我可以理解前三百名的水平高,使起法术来动辄将一地夷为废墟,只有大舞台才能真正显出你们的实力,但还是太大了,三百个修士投放在里面,给你们一个月都可能碰不上另一个修士,加上……” 郑天路压低了声音,示意师妹顺着自己的视线往上瞟一眼: “迟前辈她是空间法术的大能,药王境就是她很久之前给我们妙火门的作品,最擅长虚实结合,化大为小……当然了,这些都是我的个人猜测,也不重要。” 参水:“师叔,你对这十洲了解真深啊!” 郑天路:“嘿嘿,我刚刚在底下拿玉牒在论道版块查的。” 两人交谈间,上方的迟问星抬起素手,轻轻一拍。 这一掌既是拍在空气上,却拍出了阵阵涟漪,空间荡开,现出一片浓雾来。仙钟大响,当浓雾散尽,一座山巍然浮现在尽处,峰顶笼罩着淡淡金光。 “所有修士,出发!” 出发,怎么出发? 都往那道门飞过去吗?三百号人,前呼后拥地去挤? 很快,众人便发现诀窍—— 根本不用飞到那面浓雾之中,他们往前走一步,便来到截然不同的空间中,且只能往前,有人想回头再跟师父道别,便发现一阵极强的阻滞感拦住了自己,只得往前。 “师妹保重!” 渡星河是走得最快的,她没回头。 一阵头晕目眩后,她跌落在泥地里,脚却泡在了冰冷的水里。 渡星河深吸口气,高度湿润的空气让她这一吸像吸了捧水进肺里似的,她环顾周围—— 此处的气候酷似巫族的族地,往上望,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凹进去的盆地,原本该有溪水流过的地方被一副巨兽残骸所隔得稀碎,仍有水能流过,但流速大大减缓,也给了苔藓和小鱼生长的空间。 她这时,便是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凉浸浸的。 渡星河起身,稍施法术,身上便恢复干爽。 同一时间,羲和园外,所有随行人员都能透过玉牒随心所欲地观看十洲的景致,连每个修士在落地后说了什么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项举措看得不少小宗门的修士咂舌。 什么技术啊! 自家想都不敢想,宗主说了八百年想搞类似的,也只在宗门入口弄了一个。 怎么提前没说? 要是自家弟子里有素质很低爱骂人的,这时心都凉了半截。 除去手上的玉牒外,羲和园中心地带亦放置了一面极大的水镜,同时播放着三百个参加者的画面。参加者一旦被淘汰,画面就会消失,空出来的就让存活者占据。 活得越后面,画面越大。 而位置相近的修士,画面也会安排成并邻。 “快看看师妹落到哪了!” 郑天路寻找着师妹和师侄们的身影,渡星河身处一盆地里,心月掉到一艘破船的甲板上,参水正对着庙里的一座金身大佛发呆,他暗道不妙:“离得那么远啊!居然都不在一个洲上……师妹在的罗刹谷,人还挺多的,好在修为都不如她。” 渡星河的画面周围,有五个同样一脸迷茫的修士。 他们还在观察环境,并不敢轻举妄动。 谷中弥漫着浓烈的野兽气息,却静悄悄的,没见到小型灵兽。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谷里肯定有一只结丹境以上的灵兽,我们落到它的地盘里了!” 蓝袍修士低声说。 他觉得自己是极幸运的,明明副盟主说修士会随机散落在不同的地点上,但他和有同袍之谊的道友落在不远处了,两人对上眼,都是一脸惊喜…… 哈哈,随机投放太妙了! 无须多言,才交换一个眼神,就决定要一起低调行动。 在这种地方,把自己暴露在其他修士和灵兽的眼前,可不是什么好事! 像他这种聪明人,都是谋定而后动…… 蓝袍修士敛起身上气息,和道友一起靠着盆地的边缘移动。 就在这时,谷中传来有人踏步而过的溅水声。 谁? 却见一名白袍女修御剑飞到一棵树上,那树长得模样丑陋,树身似一个放大了的笋,树顶稀稀落落地长着绿花。而她抽出后背的重剑,用剑背大力撞击树身。 未等他们辨认出那把剑,便瞬间被一阵牛吼声慑在原地,动弹不得。 待蓝袍修士回过神来后,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声牛吼,仿佛点亮了他的一个神通,罗刹谷内的所有活物,他居然都能隐约看见!所有遮挡物,通通失效!他甚至看到对面的破屋里,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正坐着! 正当蓝袍修士以为自己觉醒了血脉法术时,便见到自己的道友也是一脸惊喜地望了过来。 “这该是那树被敲打时的造成的影响。”蓝袍修士苦着脸说。 所有人都暴露了。 包括自己在内,谷里有六个人,还有一头巨兽。 到底那敲树的人是谁,行事如此鲁莽! 蓝袍修士的道友义忿填膺地道:“虽然我们暴露了,最显眼的却还是她,要打也肯定先打她!我们就躲起来,人不犯我们,我们不犯人。” “好。” 他说的不错,罗刹谷中五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树上的女修身上。 她站在谷中高处,俯瞰全场,施加法术后的嗓音嘹亮,响彻全谷: “五个人是吗?你们可以走了。”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可毕竟是一句通知,听在众人耳里格外的刺耳。 都是落到这谷里的,凭什么就要他们走? 有脾气爆一些的就问回去了:“凭什么?” “不走也行,” 渡星河淡淡道:“打完灵兽再打你,顺手的事。” 落到此地时刮破了她的发圈,她把小胖召唤出来,让它咬住自己的尾巴,变成一个圆圈,将长发重新挽至脑后,露出她的脸来。 下一秒,五个修士不约而同转身就跑。 问凭什么的那个人是跑得最快的。 蓝袍修士紧随其后,他边跑边骂:“该死的随机投放,为什么要把我们投放在渡星河旁边啊啊啊啊啊!!!” 全员已老实。 这一番动静过后,终于惊醒了沉睡着的罗刹谷主人—— 周围一阵地动山摇之势,地上的巨兽骸骨居然动了起来,在庞大的头骨上面,赫然是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雪白魂花。 雪名铮然出鞘。 巨兽骸骨猛地暴起,发出无声嘶吼,向渡星河袭去。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巨兽重新变回一副骸骨。 ——只是从一副完整的庞大骸骨,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碎骨。 渡星河御剑飞到头颅上,手按在那被她砍了十剑的头盖骨上,注入一丝灵力,上面染得通红的魂花立刻化作一缕烟雾,融入到她的手背之中,化作一片花瓣。 巨兽看着吓人,实力却不强。 起码对她来说,并不足以带来占任何威胁。 相比起她的轻易,其他遇上带有魂花的灵兽的修士,就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 蓝袍修士代表着绝大多数参加者的战略——尽快找到同伴一起行动,遇到强大的灵兽就先绕开,遇到落单的,弱小的灵兽就试试看能不能独自击杀。 带有魂花的灵兽并不全是特别强大的,也有弱小得连筑基修士也能轻易杀死。 这落差让观看水镜的修士议论纷纷。 迟问星说:“运气也是修士实力的一环,能找到弱小的灵兽来杀,也是他们的本事。” 她心念一动,水镜上其中一位筑基期修士的画面便被放大。 前三百名有不少是结丹修士,筑基境在其中,都被视作没什么看头。 可画面里的筑基修士却到处询问树木—— “你们有见到头上顶着朵花的灵兽吗?嗯……不要太厉害的,要比我弱一点,最好我能打得过。” “拜托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小圆脸男修双掌合十,可怜巴巴地央求所见的树木,甚至对它们点头哈腰,恨不得现场磕头。 都说万物有灵,可那些树木却连灵气都没有,真能和他沟通吗? 过了一会,他惊喜地笑了起来:“居然真有?麻烦你们为我带路。” 话音刚落,树叶便无风自动,响起错落有致的哗啦声。 压低的枝桠,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在树林的指引下,他真的在密林中找到了一只头顶雪白魂花的追风松鼠,那松鼠除了跑得快些,体型较小之外,与寻常凡兽无异,这筑基修士轻轻松松就将它捕捉到手里,杀死并取走魂花。 他将死掉的松鼠埋到树下:“请你们吃的,谢谢啦。” 和他比,其他刚落到秘境中,就迫不及待和碰到的第一次灵兽惊险缠斗起来的修士都变得可笑起来。 除去有奇招能找寻到弱小灵兽的修士外,也有一部份修士善于隐匿气息,只对能打得过的灵兽下手。 “你看,不用太担心,” 天笑说:“你师妹同阶几乎无敌,我想不出来谁能伤害到她,你该更相信她一点。” “相信是相信,担忧是担忧!” 话虽如此,在看见渡星河不费吹灰之力吓退五人,又轻松击杀巨兽骸骨后,郑天路便挪步到心月跟参水的画面前,开始了第二轮的担忧。 心月是唯一身边完全没活人的。 她翻找了一下破船,船里倒卧着七具尸体,尸身满是尸斑,可见已经死了有好一段时日了,可尸身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居然腐烂的迹象都没有,唯有面上长满了黑色的花朵来。 心月走到那死人堆前,蹲了下来:“不是这种花……” 她伸手拔了一朵下来,收进储物戒里: “带回去给师父看看。” 话中,隐有几分甜蜜的欣喜。 她在最底下的船舱,找到了高度腐化的尸王,尸王全身都长满了那种黑色的异花,额心上方悬浮起透明的花…… “我原本打算先找到师父,再一起找魂花。” “但你要是拦着我找师父——” 箫放在唇边,乐声起,原本该烂完了的耳朵竟也受到箫乐的影响,颤颤巍巍的尸堆们开始自毁,死过的人又死了一遍。 她心血来潮,除了取走魂花外,又蹲下来刷刷刷的拔花。 直至拔满九十九朵,用油纸包起。 “果然还是大花束好看,一朵配不上师父。”心月自语道。 找到伴手礼后,她想见到师父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同一时间,在庙中对大佛发呆的参水在察觉到庙里还有其他人后,便一个战术打滚,滚到了佛像身后,并趁机顺走一个水蜜桃贡果到手里啃两口。 软桃子立刻淋了他满手的甜水。 庙里的人不敢妄动。 参水占了视野死角,观察到庙中除了他共有三人后,立刻变化成其中一人,去敲另一个人的闷棍。 三人都挨了一棍后,原本要隐匿的心顿时被怒火取代。 “出来!” “谁?” “缩头乌龟,可敢与我出来一战!” 修士多少有点傲骨在身上。 若是河水不犯井水就算了,挨了一记闷棍,虽说不痛不痒的,可也足够令人恼火。 三人互不认识,见到那张偷袭自己后又逃开的身影后大为光火,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参水趁机爬到大佛头上,占据视野制高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待战况白热化后,参水悄悄溜走。 天笑纳闷:“他都能偷袭别人了,为什么不直接下狠手?在三人打起来后,也没趁机捞点灵石走。” 郑天路跟参水相处得多些,他大约能猜到真相: “多半是他手贱。” 可见知师侄者,师叔也。 庙外是一座废弃的城池,参水再有碰到其他人,这一回他却保持了娇美的女修外貌,向其他修士搭话,主动提供情报:“我刚刚经过那座破庙,庙里好像有人打起来了,我怕被波及进去……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遇到的,正是无量宗一行人。 无量宗的这三个弟子运气好,都掉到了同一种废城里,决定结伴行动,一边寻找秦师兄,一边找寻魂花。 在这前提下,他们原是不想接纳外人的。 可架不住参水巧舌如簧,三言两语间就说服了他们留下他,其他落单的修士见到他们四人一起行动,也不敢上前打扰。他就仗着三人之势,边走边观察这秘境里的灵兽实力深浅,再决定是否独行,独行又该往哪个方向走。 见到两个师侄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郑天路也放下心来。 单论实力,渡星河成了最不必让人操心的那一个。 而在仙盟高层和各个宗门的宗主和长老眼里,他们根本不关心结丹以下的修士情况,供给他们观看的水镜中,只有结丹五层以上,以及这次的金丹修士…… 其中,苏衍、渡星河、虞秋竹、秦清越、数九情、宗满、姜则蛮和殷辞烽的画面被他们放得最大。 第一天,如他们所料般,除了某次被刻意挑起的冲突外,修士都以避战为主。 大家都没找到多少魂花,费劲击败别人又有何用? 什么也得不到,还白白损耗自己的灵力。 何况处处危机四伏,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给他人做了嫁衣。 实力相近的修士碰面,大多点头示意便就此别过。 即使实力相差甚远,也顶多叫人把手伸出来,看看有没有花瓣。 若是没有的就算了。 可若有的话,就得把花瓣交出来,充作赎金。 这种强盗行为,却无人有异议。 在仙盟大比中,只有最基本的公平要求,实力不如人,那就是没本事保护住自己所得的魂花。 但,亦有例外! 若为同盟宗门的弟子,或者玄朝世家的熟人,修士就立刻想起礼仪廉耻的重要性,不觊觎对方手背上的魂花。 人脉,也是修士实力的一环。 高手到处寻找带有魂花的灵兽,弱者则想办法避开强者,保住自己所得的少量魂花。 除去以上这些因素外,修士间不起冲突,更是因为对环境的不熟悉, 万一打着打着,惹来了比自己更加强大的灵兽,那就得一起栽在这里,得不偿失。 第二天,第三天过去后…… 对周围环境熟悉起来的修士,开始把目光放到别的参加者身上。 他们已经发现,魂花并不一定投放在强大的魂兽身上,结丹灵兽头顶亦有可能空无一物,而且杀一只结丹灵兽,也只能取走一朵魂花,可击败一个结丹修士,却能取走他身上的所有魂花! 当然,所谓的同阶中,修士要比灵兽强出许多。 可风险与收获成正比时,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你们跟了我大半天了,不如直接出来吧。” 密林之中,渡星河停住脚步,拂去缠绕在肩上的灵力痕迹。 那是一条蛛丝似的灵气,自以为很隐秘地缠在她的右手上,跟了她一路。被拂开的蛛丝从她手臂滑落,擦过几乎被魂花花瓣填满的手背。 因为参加者看不到实时的每人魂花数目,渡星河便懒得去想了,反正越多越好。 只要是醒着,她就到处杀戮。 为防有人趁机偷袭,她保留了大半的灵力,保证随时能迎战。 但,她似乎多虑了,根本没有人敢来她这个金丹剑修面前送菜。 别人不来惹她,她也懒得对别人下手。 偶尔碰上筑基修士,渡星河也只是瞥一眼就走。 那懂得和树木交谈的男修便是其中之一,他在认出渡星河后,心中便哀叹一声,很自觉地束手就擒:“我把十片魂花花瓣都交给你,可以不动手吗?” 渡星河看他一眼:“你自己拿着吧,我不要。” “……啊?” 做好一无所有准备的男修呆住了。 渡星河:“我还不至于抢你那三瓜两枣。” 男修既庆幸,又有一点点不服气。 他觉得自己搜索的效率还挺高的呢!怎么就三瓜两枣了,可恶! 只是当渡星河转过身去,他看到渡星河的手时,那一点点不服气立刻烟消云散了—— 花瓣几乎填满了她雪白的手背,不仅组成了一朵完整的魂花,还盛开得格外漂亮。 她…… 是得杀了多少灵兽啊? 男修惊疑不定。 渡星河到处大开杀戒的举动,自然也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便有一队结伴同行的修士打起了她的注意,想靠暗中跟踪她的行踪,待她遇到强大灵兽,灵力损耗得差不多时,才一拥而上。 可见是将她当成boss来刷了。 第170章 神奇灵兽在哪里 “呵,有趣。” 迟问星和一众评审观察着水镜上的画面,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灵兽是修炼资源,并非需要被彻底铲除的祸害。 所以仙盟在考验一名年轻修士是否真正的天骄人杰时,还是会把重点放在他们如何与人斗上面,人尚且斗不过,又如何斗得过天? “副盟主,你觉得他们七人对上渡星河,有胜算吗?”旁边的男评审问她。 “我觉得……” 迟问星看着水镜上,渡星河的神色:“这七个人应该回去跟自己师父重新学学如何趋吉避凶,判断对手实力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垃圾聚集在一起只会变成垃圾桶,难道他们以为把垃圾桶扣在渡星河头上就能取得胜利?” 那七个结丹修士里,就有评审席上的后辈,且往日在自家宗门里都是被吹捧着的出色弟子。 听到副盟主刻薄的话语,他们不禁变了脸色:“也没副盟主说的那么差吧!” “副盟主怕是有点太看重渡小友了。” 迟问星连看他们一眼的功夫都懒的,就看着水镜上的众人:“我不看重一个十天比试全胜的,看重别的歪瓜裂枣?我没恋弱癖。” 深知此人素质之差的评审都纷纷噤声。 再跟她多争两句,她就要回头骂人了,在这里跟副盟主吵起来有损威仪,算了算了。 他们做的是对的,迟问星已经把下一句骂人的话酝酿在嘴边了。 她倒不是有多看重渡星河。 但她当年在仙盟大比中,也是一场没输过,连她的水平都到不了的,谈何在后面取得好名次?还以为组团就能趁别人疲惫的时候偷袭? 迟问星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既弱又没眼力见的修士罢了。 …… 此次围攻渡星河的,共有七名结丹修士。 说来,这次修士团结起来,还有渡星河的一份功劳——聚窟州上的魂花数量有限,她没日没夜地追杀身有魂花的灵兽,加上其他修士也在努力,居然把这州上的魂花搜刮得干干净净,相邻的州都有那边的修士下了禁制,触之就是得罪邻州的所有修士,两害取其轻下,就有人开始鼓动他人来袭击渡星河,瓜分她的收获。 说辞无非那几样—— “渡星河肯定是刚晋级的金丹,她散修根基不稳,她不是每天都在猎杀灵兽吗?我们就暗中跟踪她,是人总有累的时候,等她灵力耗得七七八八,我们就一拥而上……到时候就别吝啬手上的法器和符箓了,看看她的手背!全力击败她,比杀十只灵兽都划算。” 七名结丹修士分工合作,有擅长暗中跟踪的,就在渡星河的必经之地让灵宠念蛛垂下无形无味的踪丝,使得他们能在安全距离知道她的行踪。 殊不知,渡星河每日都会激活紫极慧瞳,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多出不该有的东西。 这好习惯还是在《夜宴图》里留下来的。 云永恕不过是到门后一趟,身体就膨胀成快要被吹爆的气球,她现在回想起来,那门仿佛有着无数白色的细须,缠绕着他…… 吸人精气的妖怪,平云大陆特别多,凡人误闯其中,顷刻就会被吸成人干。 可那白色须须,却是往云永恕身上注入灵气。 灵气乃所有修士追求之物。 骤然过量,却会将人异化为怪物……不,渡星河再细细回忆一番,那注入云永恕体内之物酷似灵气,却有些许不同,更加纯粹,更加浓郁,仿佛取走一缕,便可使千里荒地焕发生机。 自打那次之后,渡星河就养成了到哪歇息都用紫极慧瞳检查一下。 还有自己身上也是。 在聚窟州中,这习惯让她能更轻松找到强大灵兽的所在之处—— 修为再高的灵兽,都没有辟谷一说,发自内心喜欢吃喝拉撒,于是便会在路上留下许多有迹可寻的灵气痕迹,紫极慧瞳一开,跟开了全图透视外挂一样,相当便捷。 于是,渡星河也发现了那只小小的念蛛。 有主的灵宠身上往往会带着主人的气力痕迹,她一眼便看出它并非野生灵虫,便装作并未发现,饶有兴致地等待它在自己身上留下踪丝。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钓到大的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来时,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暗处,是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庞。 甚至有人已经想转身跑路了。 反正有七个人不是吗?渡星河总要有取舍,先追容易追的,近的…… 仿佛洞悉了他们的想法,她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谁第一个转身逃跑,我就追谁。” 黑袍修士心脏一紧,很想大声问为什么? 他都要逃跑了,还赶尽杀尽? 现场不还有别人吗! 渡星河;“没有为什么,我喜欢。” 七人躲藏得很好,渡星河开着紫眼,也只看到三人踪迹。 但她不信三个人就敢来围猎她,肯定还有人在暗处。 他们觉得“杀人”比杀灵兽来得收获快捷,那她又何尝不是?只是如非必要,且有第二种选项的前提下,她羞于去伏击弱者。 弱者送上门来,则另当别论。 七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两个心生退意的。 这时,为首的于炎传音入密:“都别慌!既然被她发现了,那就按说好的来。” 渡星河等了一会儿,正当她耐心即将见底,准备主动出击时,不远处亮起法阵被激活的光芒—— 他们清晰知道,单对单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提前用符布好法阵,要将她缚于此地。 只见天边亮起蓝色光点,法阵以她为圆心,光网眨眼迫近,隔绝内外的一切,连天空都暗了下来,阴影正正笼罩在渡星河的头上。 七人先后攻向她,不同属性的灵气在这法阵内疯狂涌动。 密集的尖啸声惊起飞鸟无数。 州上其他的筑基修士心脏一紧,惊惧地抬头看,不知是何方神圣正在交手。 灵火召出的箭雨遮天蔽日,渡星河也抬头望向天,点点火光映在她深紫的眼里,仿佛点亮了一双瞳眸。 箭雨只是开场,暗处还有刀枪。 甚至她所站立的土地,也现出松软迹象,想必是有土灵根修士在暗中施术,给她火化葬送入土一条龙服务。 “原来是有七个吗?” 劲风激荡着渡星河的长发,头上的小胖苦苦支撑着不被吹飞。 哪有什么随身发圈,不过是胖胖蝎子在负重前行。 “正好我有一招想试试,七个人也凑合吧。” 七个人凑合什么? 七人听清了她的话,既有疑惑也有不安。 渡星河伸出手,众人心中一紧,他们都听说过她那把雪名的厉害! 斩开元明尊者立的结界,一剑挑飞薛宴光,打败九阳宗大弟子苏衍…… 用的全是雪名。 但这一回,出鞘的却不是雪名。 重剑从渡星河身后飞出,落到她手上,巨大的锋刃倒映出漫天火箭,在她所站立的土地崩塌的前一刻,她跃至半空中,寸寸冰霜凝结在剑刃之上,她抡动重剑,借势旋转。 剑光起落如狂浪奔腾,那本来密不透风的杀阵竟在顷刻间被斩破! 众人全力挡住剑锋,手中法器和符咒都被剑气寸寸撕裂。 渡星河没学过几个绚丽的法术—— 没人教她,她连法阵也不会画。 她所拥有的,不过是手中的三尺青锋。 被震裂的碎片绽开,还没来得及炸到她脸上,就被她的护体罡气所碾成粉尘,到了她眼前,已可忽略不提。 力逾万钧的剑,怎么挡? 更令人惊惧的是,挥出的剑气竟在半空中再次凝结成冰,就连携带着灵火的箭矢,也被冻成了簇簇冰箭,停在半空中。 当重剑停下时,七人中已有三人的护心符被打了出来,形成结界,退出战团。 剩下的四人惧意已生,只当是自己错估了渡星河的实力…… 在连轴转的猎杀灵兽中,她的灵力居然未损分毫! 地面暴起一只泥土塑成的巨手,要将她抓回来,阻止她去追其他人。 重剑回鞘,她跃上轻剑。 只见一阵流光,渡星河已来到其中一人的身侧:“第一个。” 嘭的一声,又一个护心符被激活。 剩下三人,分开三个方向奔逃。 渡星河嗤地笑了一声,轻松从法阵的漏洞中闪避而出,同时从储物戒里找到那来历不明的玉盾精准掷出——即使这玉盾是害人的东西,被当成投掷物使用,也害不到她身上了。 这玉盾非寻常物件,乃她也看不透的上品法器,这一掷就断了其中一人逃跑的念想,身影大滞。 另一人眼见不妙,怕别人根本拖不住渡星河,竟施土木之术缠绕住另一人的脚踝。 那人破口大骂:“于炎,你混蛋!!!” 于炎闷头就是燃烧精血遁逃。 他不求别的,只求跑得比其他人快。 “凝麟!” 随着渡星河的一声喝,手上兽纹便跃出,变成快乐吼叫着的异兽。 又能出来撒欢了! 凝麟嗜杀的天性顷刻间爆发出来,咬住那修士的腿往后一拖,他坠落在地上,在护体罡气的保护下,半个身子才得以保全,没有被磨得鲜血淋漓…… 这些日子来,渡星河猎杀的灵兽,全喂进了麒麟的肚子里。 它的修为突飞猛进,也越发渴望强大的血肉。 结丹修士,一定很好吃,很好吃…… 凝麟的眼睛冒出绿光,灵力如有实质,让那修士伏倒在地上后透不过气来,浑忘自己有护心符保护,恐惧驱使他本能地大声求饶:“前辈我错了!是于炎说的话让我鬼迷心窍了!我把魂花都给你!不要吃我!让你的灵宠停手啊!” 凝麟知道母亲不喜欢它吃人,赶忙趁母亲发话改变主意之前一口咬向这修士的要害。 下一刻,就被护心符弹开。 嘎? 被弹出两米远的凝麟一脸懵逼,以为是这修士搞的鬼,登时更加愤怒。 到嘴的美味肉肉没有了! 怎么肉肉还会给自己上包装啊!对灵兽太不友好了! 凝麟不满地喷出火焰,具有净化能力的焰火喷涌在结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即使这修士极相信仙盟所发放的护心符,也不禁吓得腿肚子打颤,在心中哀求快点送他出秘境。 【可恶!可恶!】凝麟张开大口,试图将结界啃下来一角,分泌出的唾液沿着结界缓缓滑落,看得这修士心惊不已。 好在,这次传送法术来得很及时。 他很快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凝麟眼前,而原本属于他的二十七瓣魂花也从结界中涌出,随人捡拾。 【好啦好啦,别生气,我们……】 夜麒正哄着妹妹呢,脖子就被狂怒的妹妹咬了一口,苦笑着让伤处快速愈合。 同一时间,不管不顾地燃烧精血遁逃的于炎自以为已窥见逃出生天的希望。 不管会不会得罪其他州的修士了! 必须要逃! 他不能再待在聚窟州! 一只晶莹剔透的胖蝎子费了老大的劲,才爬到于炎护体罡气最薄弱的地方,竖起带倒钩的尾巴,狠狠蛰下。 毒液瞬间堵住于炎的经脉,他的身影一滞,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坏了! 怎么在这种时候经脉出了问题!? 于炎心中大恨,又见底下是万丈高好,幸好修士肉体强健,又有护体罡气,即使从高处坠下也不怕会死……当于炎正这么地想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直直掉落到地面上,而是落在了一面剑上。 “你好,” 渡星河跟他打招呼:“你挺有战术,知道只要跑得比别人快就行。” 见到这煞星的脸,于炎浑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了,他强笑着:“谢谢前辈夸奖,我不过受别人所惑,才猪油蒙了心想来挑战前辈,求前辈饶我于炎一回,日后于家定有重谢。” 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失去资格! 太丢于家的脸了! 于炎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金晶卡:“小小敬意,略表歉意,请前辈收下。” 正在观看水镜的评审都笑了。 用灵石收买其他参加者并不违规,毕竟强大的修士不会缺小钱,财力也是修士实力的一部份,只是沦落到要拿灵石来换取生机,不免有些好笑。 “渡星河是炼丹师,她能看得上这点灵石?” 有一个评审带来的弟子好奇地低声问道。 那评审矫正了他的说法:“金晶卡不是一般人能在商会办的,里面必有大笔财富,何况买的只是渡星河放过他一马的机会,他态度这么好,渡星河饶过他也不吃亏,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于家还是有些积累啊……” 金晶卡一亮出来,不少修士都会心动。 起码场外的天笑心动了。 郑天路勃然大怒:“就是这个于炎撺掇其他修士来围攻师妹,他还有脸拿灵石来收买师妹,谁稀罕这点灵石,滚啊!我们这没人稀罕!” 天笑:“我稀罕。” “……你也不许稀罕!”郑天路回头瞪他一眼。 评审席上,迟问星笑着道:“于炎这举动,倒让我想起一位用长枪的修士。” “哦?能让副盟主留下深刻印象的,想必是一位不得了的强者。” “强者是自然的,他的雷系法术极适合在带水的场地里大开杀戒,在前三日便从灵兽身上积累了大量魂花,于是他就开始到处寻找筑基修士……” “挑更弱者来杀,算不得英雄好汉。”有正义感强烈些的评审嫌弃道。 “不,” 迟问星摇了摇头:“他是向他们兜售魂花。” “……啊?” “那一届我规则上设计得有些问题,只要超过特定数量,就能获得奖励,有幸进入前三百名,但实力不够的筑基修士几乎都掏了兜,让那雷灵根修士大赚了一笔。” 后来,仙盟大比就精进了规则,按百分比来算,且不实时公开所有修士的排名。 免得再有强者趁机捞钱。 “副盟主说的,倒也是位奇人,”评审之一呵呵笑着:“就是不知渡星河会如何抉择。” 水镜上,于炎刚恳切地说完,便低下了头,假意谦卑。 低垂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一丝肉痛和轻蔑。 他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居然这么就花出去了! 不过,也好在对方只是一介散修,要不是今儿遇到他,恐怕都没有接触到金晶卡的机会吧! 唉,也算是精准扶贫了…… 于炎正想着,迎头就被赤霄砍出护心符。 “赔礼用不着,滚就行了。” 渡星河冷淡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停留,在取走悬浮在结界之外大量魂花,手背上的花影变得更加鲜艳欲滴,几乎变成了一片纯然的红。只有在受灵力感召时,才有金边勾勒出花瓣的边缘,能够看出原本的形状, “前辈为什么?!” 于炎愕然,不甘地大叫着。 只是,渡星河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一脚把他连人带结界踢下了剑,他的叫喊回荡在平原上,传出去很远,很远。 于炎说得不错,渡星河只是一介散修。 即使在接触到善于生财的丹道后,她也没什么拿去经营生财的机会,和师兄在一起,消费师兄全包,导致了一个问题—— 她根本不认识金晶卡。 在她的视角里,就是于炎掏出了一张金灿灿的卡片,让她收下。 啥玩意啊? 不懂,看他的嘴脸就烦。 她最看不起这种危急关头把刀锋指向同伴,让同伴当挡箭牌的卑劣举动,送走了事,神清气爽。 渡星河这一举动,落在羲和园众人的眼里,便是这女修视钱财如粪土,极有高手风范。 “不愧是在妙火门记了名的弟子,区区一张金晶卡,根本打动不了她……” 有修士钦佩道。 郑天路听到这话,骄傲地挺了胸膛:“那可不!我富养的师妹,不是能用灵石打动的!” “原来于家也入不了你师妹的眼啊。” 另一人阴阳怪气地挑拨了起来,郑天路虽很想说是的,于家算哪根葱,废物子弟连他师妹都打不过,但他的人情世故还算及格,并不想为师妹无端树敌,便笑着接话:“道友这话说得偏激了,什么入不入眼的?我俩的师姐是温家温漱玉,你说一张金晶卡,还能打动她么?” 听到温漱玉的名字,那人变了脸色,不敢再吭声。 于炎跟温漱玉比,便是土豪跟神豪之分。 由于渡星河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损失了多少钱财,她对于炎的轻视全然发自内心,众人见到她轻描淡写就将大笔财富一脚踹下剑,纷纷被她超然物外的气度所慑服。 “哼哼,我师妹就是了不起。” 郑天路正想跟保镖夸夸师妹,回头就看到自家保镖捂着心口背靠墙体缓缓滑落。 灵石啊! 白得的,好多好多灵石! …… 渡星河飞回原来的位置上,还没落地,麒麟就迎面撞了过来,险些将她撞倒在地。 【妈妈!妈妈!】 “哎,我在呢。” 她连退两步,把凝麟的头拥入怀里,低头亲了亲它。 【呜呜……妈妈,我刚准备开吃,就被那修士的结界弹开,他还化作一道白光飞走了!】 吓得那修士几乎为失禁的凶兽,在渡星河面前就只是会哇一声哭出来,拼命蹭蹭贴贴撒娇的四不像宝宝。 【妈妈,妈妈,你说句话呀妈妈。】 夜凝在她怀里仰起头,亮亮的兽瞳委屈地看着她。 “呃……” 渡星河汗流浃背。 她就是知道有护心符保护修士不被吃掉,才放心放出麒麟的:“我们家宝宝受委屈了,乖,等会儿带你去吃灵兽,我们不吃人,好吗?” 显然,不能跟麒麟说实话。 好在麒麟在母亲面前,是极好说话的,渡星河说什么它就相信什么,于是听话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好,我听妈妈的。】 解决了委屈的麒麟,渡星河去回收从那些人掉落的魂花。 在回收到最远一名修士时,旁边有一个筑基修士正迟疑地看向她。 渡星河懒得跟她计较:“把你从这个结界身上拿走的魂花交给我,就可以走了。” 那女修战战兢兢地交上了所有的魂花。 渡星河清点一下数量,把她原本的还给她:“多的不要,你走吧。” “谢谢前辈……谢谢前辈!我走了前辈!” 得到渡星河的允许后,那女修大松一口气,转身落荒而逃。 渡星河径直靠树坐了下来,小胖叼着一只咽气了的念蛛回到她头上,替她把长发重新扎了起来,一边当发圈,一边吃蛛肉。 她举起手,端详自己的手背。 魂花几乎变成了一朵千瓣莲,在她手上静静绽放。 “不在聚窟州待了,去找找心月和参水吧。” 在十州的范围里,通讯法器统统失灵,但心月所用着的义肢是剑灵的一部份,两者之间的感应犹如磁铁,并非通讯法器,因此逃过一劫。 渡星河刚下决定,就顺手把从那修士身上拿回来的玉盾收回储物戒。 只是在收回戒中的前一刻,她摸到盾上软乎乎的。 什么玩意? 她把玉盾翻面,见到盾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渡星河:“……” 她迅速把玉盾翻了回去。 一定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 只是玉盾底下传来委屈巴巴的哭声,把她拉回现实:“星河……你拿我砸人……呜呜……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渡星河深呼吸。 被七人袭击带来的震撼,都没有这一刻来得强烈。 她当时就该拒收这盾牌的。 “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渡星河咬牙切齿地道出它的名字:“净心。” ——净心向她解释起来,在参水走后,主持放松了对它的看管,它趁机从万法庙里逃了出来,又把全身缩进龟壳里,伪装成一个防御法器,逃票登上飞舟,再化回人形,海僧可以长期不吃不喝,还能躲过飞舟上的查票人员,实现零元飞行。 抵达金乌城后,净心哀求一名修士把他放在某处的玉盾送到羲和园,交给渡星河。 这旅途可谓是龟龟历险记! 在它的平淡龟生中,从未经历过如何刺激的事儿! 这一趟,真是来对啦! 变成玉盾是海僧的祖传法术,真正能从海僧变成拟器形态,甚至能放入储物戒中保存,甚至可以带入由仙盟所设的秘境之中…… 在储物戒里无聊了许久的净心,才刚放出来透透气儿,就被摔到一个修士身上。 那修士的护体罡气震得它七荤八素,泪眼汪汪的。 “星河,你生气了吗?” 净心小心翼翼地问。 渡星河没生气,她只是在想…… 陛下偷偷钻入星河宫里跟着她,净心也费煞心思自带邮费的把自己寄了过来,她这移动小家,是越发热闹了。 神奇灵兽在哪里? 在她包里呢。 “也罢,来都来了,但仙盟大比不许带外援。” 净心赶紧表忠心:“我可以不算作人!我是灵兽!” “我知道,你其实来得正好。” f 渡星河的语气陡然温柔了下来,让担忧她会嫌弃自己,觉得自己来添乱的净心感动不已——是了,星河在仙盟大比中,应该很需要帮手吧!它会是一只好灵兽的! 渡星河微笑着将它握回手里:“我正缺一件法御法器。” 净心:“……嘎?” fff 第171章 《化形下山后,我被团宠了》 “我们修士下山游历,为的是增广见闻,让自己的法术更加精进。你偷偷离开万法庙之事,主持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但如果你在游历时不忘修炼自己的真武化身诀,回去的时候给海僧们展示你的长进,他们是不是会很为你感到骄傲?他们会认可你有出行的自由!说孩子长大了,成熟了,终究是管不着的!” “难道你就不想让他们都吓一跳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见净心迷茫地看着自己,渡星河便谆谆善诱一番。 净心问:“当真?” “当真!” “那我就都听你的,你可得替我在海僧面前美言几句啊。” 见到净心欢天喜地的变成法器拟态,她顿时感觉涉世未深的孩子就是好骗。 渡星河跃上出鞘的雪名,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由剑灵控制方向,寻找心月所在之地。 …… 同一时间,炎洲。 在广阔的草原上,正上演着一场追逐战。 明明是烈日当空,在草原上狂奔的心月却被笼罩在阴影之中,铺天盖地尽是上百只形状丑陋的暗影蝙蝠,它们所经过之处,树木在眨眼间被撞得粉碎,连在草原上生活的风生豹都发出警告的嘶吼,拖家带口地遁逃。 心月御剑飞行的技术并不熟练,且稍为飞高点,便会立刻成为蝙蝠的目标,所以她在尝试过御剑逃走后,便很快在蝙蝠的围攻下改为用短途遁地法术,让两米高的草成为自己天然的掩体。 她的后背浮现出淡淡的蝴蝶翅膀虚影,帮助她在草原上进行躲闪、跳转和极限的换位,险之又险地躲开蝠群以外的攻击—— 没错,追杀她的不仅有暗影蝙蝠群。 实际上,这帮蝙蝠群也不是她引来的。 事情得从两日前说起—— 离开那艘破船之后,心月就开始了独自探索,她虽然没有紫极慧瞳,骨凤箫的音波却能在密林里寻找出身有魂花的灵兽,杀得极为效率。 她埋头一边刷怪一边找师父,却不知其他落在炎州地界上的修士早就找到了各自的组织,像她这样的独狼,很快就被暗中盯上。 一直在渡星河身边的她,还是缺乏野外的战斗经验。 毕竟在遇上师父之前,她只是大字不识的农女,如今单对单没怕过谁,旁人要合伙暗中对她使坏,她也不知怎么防备。 于是便有了今日被懂驭兽的修士引来狂怒中的暗影蝙蝠,追杀了她大半天的一幕。 蝠群飞奔交织,振动翅膀的声音充斥了整面草原。 离蝙蝠群稍远些的地方,有四名修士不断用中远距离的法术缩小她的逃跑空间。 疲惫的蝶蛛落在她的肩膀上,原本瑰丽的翅膀被烧出了一个大洞,委屈地蹭了蹭主人。 心月低声安慰它:“到极限了吗?再坚持一会,我们不能在这里倒下,还没见到师父呢。” 她从所剩无几的灵力中榨取一点,治好了蝶蛛的翅膀。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追击她的人眼中。 “可恶,好不容易打掉他灵宠的一边翅膀,又被他治好了。” “会疗伤的修士就是难杀。” “不用怕,” 四人中为首的修士从容地一笑:“我们轮流用法术熬他,他之前还踩中了我们的法阵,在这六个时辰里不能燃烧精血遁逃,他的灵力总有用尽的一刻。” 蝠群将两边隔开,他们可以在安全的地方,用损耗较低的下品法术将她的灵力生生耗尽,跌入蝠群的围攻之中。 这就是做独狼的下场。 驭兽的修士透过其中一只暗影蝙蝠的眼睛,观察目标的现况。 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心月的脸颊和额头上。她现在的状态当然称不上多好,透支灵力使她的肤色惨白,气喘吁吁如同凡人,但她的瞳眸中一派平静,没有丝毫的恐惧和着急,依然冷静地寻找逃跑的路线和方向。 心月将目标放在一座庞大的山上。 在草原上,对方和蝙蝠能从任何一个方向攻击她,甚至用法术做出响动,提醒蝙蝠她所在的位置,但进入山里,可逃的地方就多了。 身后的追击者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更加密集的法术投放在她的方向,来自身后的灵力波动甚至将草皮掀起,土地开裂,连她也被抛飞起来。 轻盈的身影穿梭在碎石中,如同无法被捕捉的闪电。 在最后的躲闪中,心月终于耗光了最后一点灵力。 “嘶……” 一道火箭穿过密集的蝙蝠群,贯穿过她的肩膀,使她隐忍地痛呼了一声,蝶蛛急得绕着血流如注的伤处飞来飞去,却再挤不出哪怕一丁点的鳞粉来。 就到这里了吗? 只要能逃入山里…… 她抬起眼帘看向前方,山就在不远处,可她实在逃不动了,要是能将手上的魂花给师父再被淘汰就好了……终究是她吃了经验不够的亏。 她停下步伐,转过身。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仍然不敢露面,只想让蝠群将她的护心符打出来,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密密麻麻的蝠群如同一张巨网,向她压了下来。 就在最后一点逃跑的空隙都将要被遮上时,一道白光自西边袭来! 那是奔跑得极快的一只异兽,将心月的后颈叼起来,抛到后背上驮好。 【滚开!】 凝麟回首怒吼,呼出的白焰吞没了部分的暗影蝙蝠,可蝙蝠可其多?立刻有新的补上那一块。 那驭兽的修士见到有灵兽来搅局,立刻坐不住了,拿出祖传的符箓,捏诀起咒…… 一道低沉的人声,便在麒麟的脑中响起。 停下来,停下来…… 甩开你背上的修士,甩开他…… 【妹妹,有修士试图操纵我们。】夜麒提醒。 【谁要教我做事?!】 凝麟勃然大怒,它可不是暗影蝙蝠那种靠数量取胜的低等灵兽,那些小黑鼻嘎整日啥也不干,就倒挂在洞穴里生崽,其他灵兽不去惹它们的洞穴,跟不想踩到会爆炸的粪坑一样,脑子还没鼻嘎大,这背后的修士觉得能控制它们,就能控制它? 太看不起它了! 狂怒的凝麟鼓起劲,蓄满灵力将试图控制它的意识反震出去! “啊!” 驭兽修士吐出一口血来,捂住心口跪了下来,手中的符也无火自燃:“怎么会……控不住就算了,它居然能把我赶出来,让我遭到反噬?” “怎么了?” 见同伴吐血,另外三个修士也着急起来。 “不好,是不是有别人来了!?谁敢抢我们熬了足足三个时辰的猎物!”他大怒。 一把女声惊讶道:“三个时辰,这么久啊。” “对啊!!!” 修士接完话,才想起他们四个全是男修,怎会有女声? 那男修浑身一僵,不敢回头。 一只手扣住他的头顶,缓缓往后转。 一个颀长而优美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她站在一柄巨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四人,薄唇微扬,双目却没有丝毫笑意,看得他们浑身发冷。 这张脸,这张脸…… 是渡星河来了!! “渡前辈。” 他们露出比哭更难看的笑,其中一个人机灵地说:“我们来捕杀有魂花在身上的暗影蝙蝠,它们数量太多,我们找了三个时辰都没找到,好像还有一个修士被蝠群追着,但要越过蝠群去救的话太难了。” “不过,要是渡前辈出手的话,肯定是手拿把掐!” “那是渡前辈认识的人吗?” 他们编的理由不无道理,对渡星河的态度也很恭敬。 如果渡星河是个讲道理的人,说不定就被架起来,还得跟他们讲讲道理,找寻他们针对心月的证据…… 但,那太麻烦了。 两个呼吸间,四人就通通被打出护心咒,只能不甘地瞪着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魂花从手背剥离出来,浮到结界之上,等待法术将自己传送出秘境:“我们真没有针对你的朋友,渡前辈怎么可以不讲道理就对我们动手!?” 渡星河擦拭了一下剑,隔空命令麒麟将心月带到她身边来。 当从中引导蝠群的驭兽修士被打断双手后,蝠群如同盲眼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回巢穴之中。 驮着心月的麒麟余怒未消地回到她身边。 “啊?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你们做了什么而对你们动手,” 渡星河连看也没看向四人:“顺手的事。” ——你们理由编得很好,但强者不讲道理。 在一脸不甘中,他们被传送出秘境了。 渡星河把四人的魂花收下,过去查看心月的情况。 灵力和体力双双透支的心月晕了过去,面如金纸。 在进入秘境之前,郑天路也给了她一些回灵丹,能支撑三个时辰就是回灵丹的作用,只是吃到后来,经脉中再也榨不出灵力来,回灵丹便没了作用……好在那些人并未对她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只要好好休息一下,让灵力自然恢复就好了。 “还好赶上了。” 渡星河让麒麟带着心月进山,找了个有大树遮阴,旁边就是溪水的地方坐下。 一只赤白色的巨鼠路过,朝她不满地吱吱叫。 半炷香过后,内脏和皮毛被处理干净的火光兽就被树枝穿过,架在篝火上烤,皮则被做成火浣布,盖在心月身上。 【妈妈烤的肉肉真好吃~】 凝麟一改之前的暴躁,吃着渡星河烤的肉,言辞都变成了用叠字撒娇:【妈妈自己不吃吗?】 渡星河:“不想吃老鼠肉。” 虽然火光兽生活在火林山之中,以野果和小兽为食,并不是生活在下水道的脏老鼠,但她还是兴趣缺缺。 见状,凝麟在享用完烤兽肉后,就迈动四足去山林中捕猎。 每杀一只,就叼回来堆在渡星河身边。 它特别努力,才过去了半个时辰不到,渡星河身边的兽尸就堆成了小山高。 这一幕落在水镜外的评审眼中,大为震惊。 “这是麒麟?!” “麒麟有这么听话的?让万灵宗的人看到,怕是要气得道心不稳。” “我记得很久之前万灵宗就有一名长老出走,要去寻找麒麟,可惜一去不返……”评审席上,有修士叹息,旁人便安慰他:“可能只是外形和麒麟有着同样特征的灵兽,真正的麒麟可没有两个头!即使真是麒麟,肯定也是畸型种。” 畸型种在灵宠市场上算残次品,价格要大打折扣。 可即使是残次品,也足够让修士们眼馋的了。 渡星河也是在金丹之后才敢公然让麒麟露面,金丹或以上的修士可能会对麒麟心动,但不至于撕破脸要抢夺她的灵宠……像麒麟这种个性强烈的灵宠,要是要杀人夺宠,刚烈的它只会宁死不从。 “好了好了,我吃就是,别到处捕猎了。” 渡星河拍了拍凝麟的头,重新烧起篝火。 它捕猎回来的兽尸可谓天上飞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包罗万有,渡星河不厌其烦地为鱼去鳞清理内脏,串起来烤。火舌舐过鱼身,脂肪被烤得往下淌,落入焰火之中,火势一下子窜得老高。 经过炙烤后,灵兽肉的香气彻底被激活出来,香气传达至很远很远。 闻到香气的灵兽躁动不安,附近的修士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是,灵兽和修士们就像是约好了一般,离这边远远的。 开玩笑,敢大张旗鼓在这里生火烤肉的,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惹不起,他们躲得起。 当心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疲惫极了,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完全抬不起来,炎州的日夜温差极大,她睁眼后看到夜幕上漫天的星辰,而她身上盖着一张干燥的兽皮,旁边还有与她距离正好的熊熊火光,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温度适宜。 她不是正被蝠群追杀,后面还有修士在虎视眈眈吗? “你醒了?” 削掉尖刺的树枝叉着大块兽肉,送到了心月的嘴边:“醒得正好,来吃吃看,我烤的。” 听出来是师父的声音,她瞳孔紧缩:“师父——” 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烤肉堵住。 灵兽肉都有些太轫,渡星河在烤之前就震碎了其中的筋,让口感变得柔软可口,大火将汁水都锁在肉里,她下意识地咬了两口,丝绒般柔滑的肉滑入食道,抚慰了疲惫的灵魂和身体。 “好吃吗?”渡星河问。 “嗯,好好吃。” 应完师父的话后,心月爬起身—— 第一次没爬动,她便运转灵力,注入四肢中,强迫它们将自己撑起来,四肢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手臂反剪过来撑着地面,身体主躯干被抬得高高的,动作僵硬得像恐怖片里被鬼上身的主角,或者刚变成丧尸的反派,四肢并用,颤颤巍巍地往渡星河身边靠去。 “你尸变啊!” 渡星河才看完肉的火候,回头就看见这副骇人景像,吓了一跳之余,立刻将她搂进怀里:“行了,师父不是在这吗?再想师父也得好好躺着休息。” 心月换了个姿势,把头埋在师父怀里,就像流浪小猫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家。 “对了,师父,我给你看。” 她从储物戒里将花束拿出来。 黑色的花束仍然盛开着,散发出不算好闻的诡异香气。 渡星河在融羽真人那接触过不少炼丹材料,记得这玩意叫永生花,专门寄生在尸体的脸上,服用它并非会获得永生,只是当被它寄生之后,它能将破碎的人体神经重新连接起来,让尸体保持不腐且能自由行动,到处找寻新的尸体,或者把活人变成尸体,开枝散叶。 但…… 终究是徒弟的一番心意,渡星河接过花束道谢:“谢谢你,花开得很好,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都不敢深深嗅一下这花,便收入储物戒中。 心月不在乎那些细节,得到师父认可后,脸上紧绷的线条都和缓地舒展开来:“师父喜欢就好。” 唉,养流浪小猫有风险。 毕竟小猫最喜欢把死掉的蟑螂老鼠都叼回家,放在主人的枕头边上当惊喜。 渡星河:“既然你醒来了,就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心月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地回忆起了今日的事。 她是半个时辰过去,才发现蝠群并非路过,而是针对性地攻击她。 而在发现有修士在背后使坏,又是更晚的事。 当时她已耗掉了许多灵力,根本不可能从蝠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便落入了进不得退不得的尴尬境地。 渡星河听罢,便明白了: “你恐怕早就被盯上了,只是没有发现。” 就像往她身上放踪丝一样。 “我明白,是我大意了。”心月垂头丧气地反省。 别人骂她一千句,不及师父皱起眉头训她一句来得有杀伤力,那张对谁都冷淡的小脸登时蔫蔫的。 “不怪你,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何况我给你的定位是治疗辅助,他们不过是趁着我不在才欺负你,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渡星河却没怪她。 她对心月的培养显然全是私货,满是自私的私心。 她希望徒弟对她唯命是从,满足她的掌控欲,却又要求她在一个人的时候,能够全面独立的生存,那不是既要又要吗?保护治疗是输出的责任,只怪她来得晚。 火光照亮了渡星河的半边身。 与之相对地,她的另一边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将她本就深邃的五官映照得更加深刻。她低下头,朝心月笑了笑:“是我想得不周,以后我会教你怎么检查自己有没有被跟踪。” 渡星河一顿:“学不会也没关系,反正有我在。” 说完她都有点想打自己的嘴巴。 她就是喜欢讲这种很帅的话!就是沉迷这种被徒弟依赖崇拜的感觉! “有师父在真好。” 偏偏心月又是最捧场的,仰头看向师父时,眼中尽是满满的濡慕与依赖:“我被蝠群逼至绝路的时候,想的也是可惜不能见到师父了,好想把收集起来的魂花都给师父。师父从天而降的刹那……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每次师父都能来得这么及时?我好幸福。” 在旁边吃饱喝足的麒麟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不对啊。 冲进蝠群包围里将心月救出来的不是它吗? 麒麟还没空深想,渡星河就将烤好了的肉塞到它的嘴边,它连忙叼住肉,肉香在口腔中四溢,幸福感充盈了大脑。 算了算了……嚼嚼嚼,功劳给母亲也行……嚼嚼嚼…… 渡星河挑眉:“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说。” 心月在旁人面前,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偏偏面对师父的时候,好话搜肠刮肚不要钱的说,每句都发自真心: “师父在身边,参水还不在,真好。” 渡星河正好倾身过去把肉取下来,柴火烧得霹雳啪啦的,她一时没听清,低头问:“嗯?参水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 心月赶紧刷了个超乖的表情。 其实她也很挂念参水,只是在秘境中,又不会有真正的生命危险—— 那让她跟师父过一下二人世界怎么啦? 心月在渡星河怀里撒娇:“师父,我的手都动不了啦,可是还想吃。” “行行行,师父喂你。” 渡星河将雪名拔出来,火光映在剑身上。 剑灵不存在的眉头一皱:“等等,你要用我来分肉?我堂堂宝剑,出鞘必要见血!” 雪名将大块的肉切成小块落入叶中,没熟透的部份渗出一点血来。 剑灵抗议无效。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被渡星河挂在身侧的玉盾也嘀嘀咕咕:“在烤啥这么香呢?星河也给我整一口。” 考虑到海僧的名字带僧,又住在庙里,渡星河抓来一把菜叶子,塞进玉盾底下。 奇怪,闻着香,吃着也就一股绿叶的味道呐。 净心纳闷。 …… 翌日,待心月恢复过来后,渡星河便提出要去找参水。 “横竖没别的事做,我们一边找,一边收集魂花,谁惹我们就杀谁,心月你看如何?” 心月颔首:“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她昨日睡前偷偷在心里祈祷—— 千万别想起参水,千万别想起参水,但是师父都这么说了,那她只得附和。 “不过,要如何找起?” 心月已知道师父跟自己有联系,才找得这么精准。 难道,参水和师父也有她不知道的联系? 心月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找啊……” 这问题也问倒了渡星河,她沉吟片刻:“得让人帮帮忙,先确定在哪一个州上。” “不愧是师父,人脉真广,在哪儿都有人脉!” 心月发自内心地吹捧道。 倒是剑灵心中疑惑——它十二个时辰都挂在渡星河腰侧,可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人脉啊!顶天了就是姜则蛮、罗刹雅和姬家公子,这会儿也没见到那三人。 很快地,一剑一人就知晓了渡星河的人脉是如何来的。 只见她激活紫极慧瞳,每到一地,便将找到的修士逮出来。 那些筑基或者结丹的修士见到一个金丹剑修御剑朝自己飞来,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听到她不过是问自己有没有见过某位修士——渡星河手上没有参水的画像,但心月会幻术,她吹奏一小段让对方陷入幻境之中后,在幻境里给对方看参水的幻象,非常简单快捷。 渡星河的运气也不错,也就找到第六个人,对方就说见过参水了。 “我记得这个女人!!!” 该受害修士目露愤恨:“就是她,把我和另外两个修士挑拨得打起来,差点连护心符都被打了出来,我也想找到他呢!” 锁定参水具体所在的州后,渡星河就集中性搜索。 见过参水的人居然不少,她也听了满满一耳朵的证词—— “我记得她,一位非常温柔漂亮的女修,我把一些灵食分给了她,但她不想给我添麻烦就走了。”此人露出怀念迷恋的神色:“你们在找她吗?如果找到她的话,希望帮我给她带句话,我叫武严光,待离开秘境之后,我们加个玉牒好友可好?” 还有一位更是重量级:“你们是要寻她的仇吗!?你们就算把我护心符打出来,我也不会出卖她的!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修,你们不许欺负她!” 渡星河:“……” 心月:“……” 要不,就不找了吧 这徒弟\/师弟也不是非找不可…… 当她们心事重重,犹豫要不要放弃寻找参水时,终于碰到了一帮集合同行的修士。 而参水就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烤好了的灵食送到他嘴边,被娇养得脸蛋圆圆的,他远远看到一身风霜的师父和师姐,立刻放下手中的香蕉,朝二人招手: “师父,我好想你们啊!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飞快地跑了过来。 刚要扑到师父身上,就被心月拦了下来。 心月的手刚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伙修士中的男修就用嫉妒又带有敌意的目光盯向她,好像她做了多么冷酷不近人情的行为一样。 ——渡星河觉得,参水的人生可以单独开一本《化形下山后,被所有修士团宠了!》的万人迷多男主逆后宫文。 第172章 狭路相逢 “你们好。” 当渡星河走过去时,所有人的身体都不免俗地紧绷了起来。 这是来自金丹的威压,同时也是她声名在外使然,谁不怕她的剑? 他们客客气气的向她问安:“渡前辈好。” “多谢你们照顾我徒弟,” 渡星河抬起手,从手背飞出十瓣魂花,分别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我这徒弟调皮又好吃懒做,肯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这是给你们的谢礼,不必跟我客气。” 她的神情和缓,言辞也有礼,可却很自然地处于上位者的态度,没人敢在她面前嬉皮笑脸。 “这……” 十人露出惊喜神色。 魂花是十州秘境中的硬通货,他们不过是为参水姑娘提供了一些庇护和食物,就平白各得了一瓣魂花。他们向她诚恳道谢,随即,他们留意到渡前辈那盛放着千瓣莲一样的手背,立刻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大方。 “那么,诸位就此别过。” 渡星河示意心月和参水二人随她离开。 参水走前,不忘回头朝他们挥挥手,明明是只公猿,却挥出了更胜女子的活泼娇憨之感。 …… 待渡星河走到十人见不到的尽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眼中,他们才真正地松一口气:“参水道友那么温柔可爱,却有个这么吓人的师父……” “是吗?我倒觉得她师父人不错,这不还给我们每个人一瓣魂花?” 这是想得简单些的,高兴地用指腹摩娑手背。 另一人若有所思:“她竟毫不避讳就让我们看到她手背上的魂花数量。” 他们虽然结伴同行,却不算是真正交心的伙伴,都用各自的法子将手上的魂花隐藏起来,不像她大大方方的示人:“难得境达金丹还这么天真,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言语间,颇有一点不以为然。 “防人之心?” 为首的修士轻笑一声,反问诸位:“我们有什么值得她防范的?”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沉默了。 是啊。 要掩饰手上的魂花不难,难的反而是从容地将它们展示于人前。他们对她无法做成哪怕丁点威胁。说白了,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内,就像人不会在蚁蝼面前费煞苦心的藏锋,她无意欺压谁,可周身的剑意威压就让他们透不过气来,只有把头颅低下些,呼吸才能顺畅些许。 安静了一会,他们默契地选择了不再提此事。 每个人的心里,都淡淡地留有了一道娇俏倩影,只是倩影背后,笼罩着一座巨大的,名为渡前辈的阴影…… “这飞一般的感觉——” 而这时,这道倩影正放飞自我,抓住大树垂下来的藤蔓,在密林之间荡来荡去,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渡星河纳闷:“这点高度不如我带你御剑飞行,真的好玩吗?” “师师师父我带你啊!” 说时迟那时快,参水一手抓师父,一手抓师姐,把两人提溜起来。 荡没两下,渡星河就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师父,不好玩吗?” 参水意犹未尽,他从许多条藤蔓中,选出最粗壮稳固又不失柔轫性的一根:“师父是不是想独自荡?师父用这根藤蔓,荡感绝佳!” 对于徒弟的热情邀请,渡星河冷静地婉言拒绝: “直立猿花费一万年时间进化为人,不是为了在修炼后退化回去的。” 参水颇感遗憾,转头看向心月:“师姐……” 心月:“滚。” 言简意赅,直白明了。 和心月相比,参水这几天更加精彩丰富,前者还有不想让师父担忧的念头,只想报喜不报忧,后者却是一点复杂的想法都没有,一股脑儿把遇到的发生的事儿都想跟师父说。 渡星河听了一会儿,道:“打住,你经历里跟男女之情有关的事情可以不用跟我说。” 每人的喜好都不一样。 渡星河实在很难想象他怎么能周旋在十人之间,让每个男修都对他心生喜爱的。 参水偏了偏头,朝她笑:“师父把男人想得太复杂啦,只要让他们对我有保护欲,同时又觉得只要稍微争取一下就能得到我,就会给我提供力能所及的帮助啦。他们不吃亏的,我说话好听着呢,没我在,他们这几天真没过得这么开心。” 没有一点付出,全是情绪价值。 “在前天,我遇见了明栀来着。” “她好像在炎州上找寻着什么,身边却不见她的三个师兄,而在无量宗的秦清越身边。” “昨天苏衍把我们拦了下来,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他师妹,说要是敢有半句欺瞒,他就把我们的护心咒打出来。我们肯定如实交代啊,听到他师妹跟着秦清越,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一脚把那回话的道友踹到地上,就御剑走了,他后面跟着的师弟倒是来赔礼道歉了。” 参水擅长变形,为了让师父看得更加身临其境,他复述谁的话时,就变成谁的模样,所有宫斗文里爱传话的小太监都在他的表演面前黯然失色。 “栀栀,这次仙盟大会你不和九阳宗的人一起行动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变成明栀的参水悲情地摇了摇头:“清越哥哥你知道吗?师兄他变了,他变得好可怕,再也不是那个对我温柔耐心的师兄了,我还是不在他面前给他添堵好了。苏师兄性情大变,二师兄也神神叨叨的,三师兄虽好,现在却得费神照顾二师兄,我只有你了。” 演得情到深处,参水还挤出了一滴泪来。 “我会保护你的,栀栀。” 接着,参水就换了三张渡星河不认识的脸孔,各自露出了反胃和翻白眼的表情。 渡星河:“这仨又是何方神圣?” “是无量宗的弟子,好不容易找到秦清越,后来听到自家师兄说会保护好九阳宗的小师妹后,他们就是这个表情。” 太体贴了,把观众反应都演译得淋漓尽致。 紧接着,参水又变成了苏衍的脸孔,他五官线条绷得死紧,揪起并不存在的修士的衣领:“你有没有见过我师妹?” “你……你师……你师妹是谁啊……”气若游丝的修士。 “说!!!!” 另一位修士走出来:“我们昨天见过她,她和无量宗的首席弟子秦清越在一起。” “……呵,好,好得很,我的师妹,跟着无量宗的人走了!” 此处还有差点被掐死的修士戏份:“不、不是……到底……哪位……” 参水一个人就演完了一集修真言情小说。 其情感之充沛,其演技之精湛…… 剑灵点评:“老戏骨,一看就是老戏骨了。” 渡星河寻思自己怎么每天不是杀灵兽就是打架,好嘛,戏都被别人演完了。 还都让参水碰着了。 心月静静地看完他的表演,问:“怎么全让你看到了?他们说出这种丢人的话……姓苏的就不去提他了,明栀居然就不避着你,让你听完了?” 渡星河不意外,这帮人都有点表演型人格在身上。 哪怕自己已经摆出了不想看不想听的表情,他们还是会自顾自在她面前上演精彩绝伦的大戏,把她变成自己y的一部份。 “嘿嘿,”参水晃晃手指:“那师姐就有所不知了,师父之前把我送到万法庙里,海僧教了我一招隐匿气息的绝活,名为龟息术,即使修为比我高,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渡星河:“这法术教给你真是教对了。” 闻言,心月敛起脸上的笑色,略有不甘。 师父跟师弟有小秘密了。 可恶。 提到万法庙,渡星河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她腰间扣着的玉盾听到参水的声音,翻了个面,长出了四只短短的龟足,乍一看去,就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精巧小龟,它活泼地挥了挥小爪爪:“参水,好久不见!” 心月低眸看向它。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它,昨天在篝火边,闹着要吃烤肉的也是这玩意。 当时,那块肉进入了它的嘴巴,就融入绿玉中消失不见。 师父身边又多了一件奇奇怪怪的东西…… 心月冷静地问:“师父,这是什么?” 渡星河思忖片刻,低头看着净心仰起头看着自己,更加冷静地回答:“我的龟蜜。” “咪?” 净心不知所措地蹬了蹬腿,不知这是不是一个好词儿。 “这声音……净心啊!你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参水认出了它的声音,一猴一龟可谓他乡遇故知,渡星河索性把玉盾从腰间卸下来,扔给他:“你俩叙旧去,跟着我找魂花,顺便按着单子给师兄和大师找材料。” 她直接用法术复印出一式三份,交到两人手中。 渡星河猜测,以自己搜罗魂花的效率,怎么也得稳前十了。 可她想要的是第一名。 同一时间,秘境外的郑天路看到这一幕,与有荣焉地和身旁不认识的修士说:“嘿嘿,我师妹真是的,在仙盟大比还惦记帮我找材料,妙火门什么药材没有呢?就她有心,知道惦记我和师父。” 别人并不是很想听他炫耀: “……喔。” 数日过去,三百名修士被淘汰了许多,有自知成绩太差,不等公布结果就收拾包袱打道回府的。 更多的,则是想趁这机会留下来,看看出色的同龄人和自己的差距有多远。 郑天路在水镜前坐着,就等到了好几个被渡星河淘汰的修士。 特别是那于炎,脸色黑如锅底,在外等待他的于家人更是气愤难当:“你就按步就班的去搜集魂花不行吗?非得去招惹比你强的?你以为自己是谁?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做没把握的事,于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哥吗?” 听到长辈提及自己哥哥,于炎更是面色铁青,他低声辩解:“我考虑过的,我真的考虑过,我想着如果没打过,就拿金晶卡和渡前辈赔个不是,我没想到她会不接受……” 人会被固有思维所限制。 玄朝有着许多底蕴深远的修仙世家,大家都同在一个地方混,祖辈或多或少结过亲,一表三千里,硬要扒拉扒拉总能扒拉出一点亲戚关系来。因此哪怕起冲突,使点坏,也很好摆平,展示诚意和认怂就行了。 于炎这一套过往也无所不利。 用不上金晶卡,稍微给点灵石补偿就行。 今儿他拿出了自以为最大的诚意,却被告知这行不通。 “你没想到?”于家长辈气笑了,他静了片刻,才长长叹气:“也罢,是我们教你教得不够周全,让你以为任何事情都能拿灵石摆平。” “我没有拿灵石砸人,我有认真道歉的!” 于炎觉得冤枉极了。 他自然不会蠢得拿灵石去砸金丹修士,他都自称晚辈了。 “你的道歉,在别人看来,也许比灵石更不值一提。” 长辈一句话,把于炎的心砸到了江底里。 两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也就郑天路离得近些,对方未必没有让他听到的意思——他是渡星河师兄一事,羲和园中无人不知,都想拥有这么个富有又大方的师兄。待他们走得,郑天路才啧啧道:“于炎踢到铁板了,我师妹最率性自在不过,她没把金晶卡收了再把他打出秘境,都算她收敛的了……天笑,你捂着肚子干什么?” “只是有点胃疼。” 郑天路:“你没吃东西啊。” “我得了一种看见别人有灵石不收就会开始胃疼的病。” “……那你疼着吧。” 疼死了他也不管他,哼,还是他那视钱财如粪土的师妹帅! 过了一会,那围攻心月后被渡星河一剑送出秘境的四人也寻上了郑天路,向他抱怨他师妹不讲道理:“哪怕听听我们解释也好呢?我们可以跟她道歉啊!” 郑天路瞪眼:“你们欺负我师侄,还敢跟我告状?我没接着打你们就不错了!” 他说得气势汹汹,那修士没绷住,笑了出来:“你一个炼丹师要打我们四个?” 郑天路好气啊。 同样是威胁人的话,怎么师妹说出来是让人发抖,他就引人发笑呢? 到底哪里好笑啦! 郑天路不仅修为低,也长了张和善讨喜的小圆脸,瞪起眼来像小熊猫龇牙。 那四个修士忍俊不禁,只是没乐一会,一个高大的阴影就如黑云压顶般笼罩了下来。 只听得那炼丹师问:“天笑,打他们四个要加钱吗?” 天笑凝视了四人片刻,惋惜地道: “不用加,都很弱。” 在仙盟大比的人员赶到调停之前,四人就各自被电出了一个新造型。带有灵力的电流烫出来的爆炸头非人力可改变,除非把头发剃光,不然他们要顶着这滑稽造型大半个月,等附诸在发丝上的灵力自然流失,才能恢复正常了。 郑天路抱臂哼笑: “让他们嘲笑我,一看就知道没啥游历经验,谁不晓得炼丹师身边总有高一个阶的打手!” 四人的长辈即使来问责,郑天路也能拿话挡回去。 小看炼丹师,那以后不要来买丹药啊! 有本事自己炼去! 天笑不置可否。 …… 且说回秘境中的三人。 两个徒弟回到身边后,渡星河彻底没了其他牵挂,加上有治疗在旁,心中大定,更是敞开了到处找带有魂花的灵兽来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那十个从渡星河身上得了魂花的修士,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发现他们在炎州一朵魂花都看不见了! 渡星河激活紫极慧瞳,如同开了全图透视外挂。 参水在野外环境如鱼得水,放猴归山,一根长棍敲下去,魂花就和灵兽的灵魂一起从头顶缓缓浮出。心月跟在旁边,从灵兽尸体身上剖出可用作入药的部位,剩下的则交给麒麟来吃掉。 渡星河不抢别人的魂花,可别人正在追杀的灵兽要是被她看到,那就是她的了。 有被她饶过一命的筑基修士被她抢走了猎物,因为前面被她放过,他竟忘了对前辈应有的敬畏之心,脱口而出:“前辈,那是我的猎物,它中了我的箭,身上有我的灵力,你可以看看我说的真假。” 他言辞诚恳,也生怕渡前辈以为他撒谎。 渡星河看也没看他一眼,一剑了结那惊慌逃命的焰猪,从它身上拔出来一根带有灵令箭,扔到他面前:“那箭还给你。” 箭还给他…… 那他的猎物呢?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只比自己弱的灵兽啊! 筑基修士心都在滴血,他又说:“那只猎物是我的,前辈。” 话音刚落,他的护心符应声破碎,一面淡白色的结界在他身围缓缓张开。 ——仅仅是一抹剑意,就将他的护心符逼了出来。 这筑基修士错愕不已。 明明渡前辈之前那么讲理,见了他也让他走,不抢夺他手上的魂花,怎么就要抢走他的猎物,还一言不发就把他的护心符打出来呢?他想跟渡前辈理论一番,却发现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这一刻,他明白了过来—— 不抢他的,是渡前辈懒得向更弱者挥剑,但要是在她面前多话,那了结了他,也就是顺手的事罢了。 一阵白光后,他被传送回羲和园。 而心月凑到渡星河的身边:“师父,刚才我好像看到有个结界弹出来,是谁偷袭你吗?” “啊?没有吧。” 渡星河面上露出茫然神色,片刻才想起来:“哦,是有个很聒噪的修士,我嫌他吵闹就送他出秘境了。” 心月恍然大悟,笑得甜蜜蜜:“原来如此,师父人真好。” 剑灵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是通过什么公式来得出渡星河人真好这个结论。 “师父!我把南边有魂花的三只灵兽都解决了,在山谷里发现了另一只有魂花的灵兽,不过……”参水面露难色:“那只灵兽很强,我不清楚它的深浅,不敢直接踏入它的领地,怕提前激怒了它,我们是去杀了它,还是换一个地方?” 放眼十州,有许多魂花就附在较为弱小的灵兽身上。 他们大可以搜刮那些弱的灵兽,避开相对强大的灵兽。 渡星河低头,看了一眼三人的手背。 根据他们的努力,就连进度最慢的参水都赶了上来,手背开着漂亮多瓣的花来:“还记得大师说的吗?其实秘境中遇到的天材地宝,也是奖励的一环。强大的灵兽身上肯定有更珍贵的资源,难得有护心符庇护,我们该去尝试一下才对。” 她难得和两个徒弟说得多些。 其实不必多作解释,二人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不会有丁点质疑。 倒是水镜前的评审纷纷露出赞赏神色,特别是迟问星:“总算有一个聪明的。” 盟主到处风流快活,她作为副盟主被迫全程坐在这蠢货表演,早就被他们的由愚蠢气得厌烦无比——十州作为第二个仙盟制作的半人工秘境,里面所有灵兽都过仙盟检验,实力全在她之下,由她制作的护心符保驾护航,在其中历练的修士不怕担心性命有碍,可以尽情挑战强大的灵兽。 这是仙盟大比对年轻修士进入前三百名的奖励。 她旁边的评审说:“既然迟副盟主做了此番苦心,为何不设置成越强大的灵兽所附有的魂花数量越多?那不就能够让他们更积极的去挑战比自身强大的灵兽吗?” 这人说完,便得了迟问星的三声冷笑,冷笑里的怨气一声比一声重,这是连续加班数日所积压下来的怨气,会无差别地发泄在每一个触她霉头的人身上: “自己想不到,没有这个进步的心,还要我去引导他?做梦,想都不要想。” “我就是要把魂花无差别地投放在不同实力的灵兽身上,看那些蠢货只会寻找比自己弱的灵兽来杀,错过真正重宝,不觉得很好玩吗?” “我在强大灵兽身上投放的宝贝,是对勇敢者的奖励。” “你说的那种公平,我这没有!” 那评审也没想到自己一句好心的话,能被撅回来四句。 旁边的评审无奈地看了看他,只能用传音入密说:“让你别惹迟问星,她之前在仙盟本来在行刑官的岗位上,临在大比开始前,才被盟主提拔上来,把仙盟大比一切事谊都交给她,她怨气能不重么?” “原来如此!唉,我也不是有心的,她凶我干吗呢?” 那满头皆白的老评审委屈地瘪了嘴。 而被迟问星认可为“勇敢者”的渡星河,直接将赤霄踏在脚下,重剑能容纳三人同飞,一路穿过两边薄如扇叶的诡奇高山,来到一处湍急的涧中。 还没见到灵兽本尊,远远已能感受到它深不可测的气息。 高阶修士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 即使再率性坦荡的修士,也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在灵力威压中,灵兽却没这讲究,当高阶灵兽盘踞一方时,地盘内的花草动物都会受它的情绪影响。 而此刻,三人就感受到它非常,非常暴躁不安。 “嘶。” 参水被这威压呼了一脸,猿尾都吓了出来,竖得直直的,在经过枫树旁边时,却弯曲了起来,勾住树干——动物尾巴都是诚实的,它不想自己的身体去挑战这威压的主人:“好啦,不要这么害怕。” 他把尾巴从树干身上抠下来,拍回体内。 “站在我身后。” 渡星河拔出雪名,当雪亮的剑刃挥出的刹那,本来粘稠的空气似是被破开一道裂缝,风重新开始流动。 赤霄往前飞的同时,也不断往上升高。 她想在尽量比较高的地方,看清这灵兽的全貌。 绕过一面扇山,终于见到了灵兽的真貌—— 一个三十米高的蓝鸟“站”在湖的中心,透过极为清澈的湖水,能够看到它的下半截是一条长长的鱼尾巴。 飞也飞不起来,游也游不进水。 渡星河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它没注意到她,只是暴躁地对着并不存在的敌人嘶吼。 在她居高临下的鸟瞰下,居然在另一边的入口看到了另一行人。 再定睛一看,还是熟人。 地面的秦清越抬起头来,原本正在打量报丧鸦鱼的他却被天空上的一个黑点吸引去了注意力,直至旁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便见到明栀期待地看着他:“清越哥哥,那只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灵兽?” “是的,”秦清越的神色柔和了下来:“说好了,魂花和报丧鸦鱼的所有材料都归无量宗,但它的内丹给你,我们一起拿下它。” “师兄!” 他身后的师弟面露不虞之色。 内丹多珍贵啊,凭什么分给一个外人? 面对他们,明栀却是不卑不亢道:“光靠你们四人,恐怕不能稳稳拿下这只报丧鸦鱼,我一个结丹巅峰的剑修跟你们合作是平等的,分走一枚内丹怎么了?魂花和珍贵的材料可都是归你们的。” “可是,材料给你也没用啊!” “材料到我手上是不及你们来得有用,但也能卖出好价钱。” 明栀淡淡道。 “好了:”秦清越制止他们,态度温和却不容质疑:“明栀是我信得过的剑修,我们也的确需要借助她的实力,不过是一枚内丹而已。” 这枚内丹的属性,刚好是明栀需要的。 其实叫苏师兄来帮忙更好,可她跟师兄吵架了,偏不要他帮忙,她要师兄知道,她可是很受欢迎的! 第173章 三分挣扎三分恨意四分求而不得的爱 无量宗的四人敢怒不敢言。 两边合作猎杀灵兽,按劳分配理所应当,他们并非什么都不愿付出——明栀的弱小,是被渡星河和苏衍对比出来的,她既有天赋,又深得元明尊者偏爱,只要付出十分之一的努力,就能获得别人满分的成果,放眼仙盟大比中,也是实力有目共睹的剑修。 在战利品中把灵兽内丹分给她,合情合理。 他们的忿忿不平源自于,自家牵头的秦清越,比起同门的利益,似乎更在乎明栀。 而即使宣之于口,秦师兄也只会一脸无奈地说他们多心了。 可是—— 注视着对明栀温柔备至的秦清越,他们真的多心了吗? ……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下去?” 心月跃跃欲试。 和有着动物趋利避害本能的参水不同,心月仿佛天生就欠缺对强者的恐惧和畏难情绪,遇到越是强大的存在,就越想在师父面前挣表现,挣功劳。 “不急,” 渡星河把手卷起来当作望远镜:“紫极慧瞳只能破伪,不能读唇语啊,他们在商量什么?” 参水探头去看。 她在用手卷起来的一方小圆圈里加了一个空间小法术,达到了真正望远镜的效果,片刻,他说:“他们在商量合力击杀这只灵兽后,如何分配,那四个无量宗弟子不同意秦清越提出来的分配。” 渡星河惊讶:“你会读唇语?” “结合他们表情半蒙半猜的,嘿嘿。” 参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听罢,心月面色不善:“师父看上的猎物,怎容他们染指?只要师父一句话,我就去教训他们一顿!” 《迷神音》在对方没防范的情况下,控住一片不是问题。 渡星河摇了摇头:“不必,我们在这等着就行。” 师父说不必,心月自然听话,只是语带犹豫:“师父要让给他们吗?” “嘿嘿,师姐你这就不懂了吧!等他们打起来,师父再坐收渔翁之利。现在打草惊蛇,他们就会防备着师父了。” 渡星河点了点头,索性在赤霄上坐下,抬手以灵力凝聚出一片雾,雾越聚越厚,最终聚成一片能够遮盖他们身影的积云,唇畔挽起浅笑:“我们尚不知道这灵兽的攻击和防御手段,有人愿意当马前卒,我高兴都来不及。” 只见地上六人仿佛商量好了分配,他们却没有先出现在报丧鸦鱼的面前,而是以鸦鱼所在的湖为轴心,在周围布起了法阵。 片刻过后,淡蓝色的灵光拔地而起,将整面湖笼罩起来。 ——修士亦怕其他人来抢夺自己的战利品,在诛杀强大灵兽前,会先布下不让外人看不见里面,也走不进来的隔绝结界,经过这处的凡人更是会在碰到结界的刹那想起自己有别的急事要做,或者迫切地想回家煮一锅鸡汤,使他不会往前再走一步,且以为这一切决定都出自自我意志。 渡星河飞得太高,这结界将她也隔绝在外了。 “啧。” 她瞳眸紫意一闪,剑气轻轻在结界上划开一道豁口,悄无声息地滑进去:“很有防范意识啊,是我见识少了,没见过这等手段。” 被划开的那道缝很快又合了起来。 对架构结界的修士来说,只会感到一点轻微的波动。附近全是野生灵兽,一只盲冲乱冲的灵兽撞到结界上,也会引起类似的波动,并不至于引起警惕。 渡星河三人就在最边缘的位置观望着。 明栀手执长剑在湖面上走动,每走一步,平静的湖面就荡开一朵凝结成栀子花状的水花。鸦鱼一开始并没把这小不点放在眼里,连攻击她的欲望都欠奉,当她沿着鸦鱼绕完一圈后,抛起一张符箓,剑刃贴在符上时,符快速燃烧起来,周围的二十四朵水栀花同时光芒大作,将鸦鱼笼罩其中。 这一招,才真正引起了鸦鱼的注意。 水栀花化成的光芒成鞭状,要将它束缚在其中。 这也是明栀想的,先把灵兽控制住,再群起而攻之,安全高效。 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庞大的鸦鱼,居然就在被痛击之前,化成了一滩巨大的水,落入湖中。 平静的湖面骤然落入这体量的水,炸起三层楼高的水花。 在水底下,鸦雀重新凝聚成形,要将明栀顶飞。 “小心!” 秦清越御剑过来,扬手使火墙挡下来自下方的水箭。 水箭砸在火墙上,蒸腾成雾。 “清越哥哥!” 明栀习惯性地依靠在秦清越身上,心中却生起异样感觉—— 其实刚才,她自己完全躲得开的。 她也想自己躲开。 可是旁人来救她的时候,她还是会停止躲闪,想让别人来救她。 到底怎样做是对的? “你……别发呆啊!” 被激怒的鸦鱼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无量宗的弟子恼怒地打断了明栀的迷茫,六人用尽浑身解数,与它缠斗起来:“鸦鱼能够在水里隐身,必须想个办法让它在水里待不下去。” 秦清越拿出一个葫芦,倒出其中散逸淡黑色雾气的药液投入水中。 渡星河认了出来,那是用来吸走水中灵气的药液,让这片水域在一定时间内不再适合灵兽生活,越是高阶的灵兽身处其中就越是痛苦,炼丹师炼制出来专门用来捉水属性灵兽的,有时也会被凡人买去,用来驱除宅邸附近的水属性灵兽。 药液很快就在湖中扩散开来,重新让鸦鱼显了形。 愤怒的鸦鱼开始横冲直撞,它不敢相信,这些烦人的蚁蝼,居然足足有六只!每一只都在试图在它身上制造伤口,那只拿着剑,一股怪异花香的女修最为强大,它就挑中其中最弱的一员,落下狂风暴雨般的密集攻击。 被吸走灵气的湖水不再听鸦鱼驱使,它就飞出水外,浑身羽毛炸起,最上一层的羽翅化成冰刺,无视其余五人,往最弱,修为最低的一个无量宗弟子翟罗生袭去。 “小心!” 秦清越抛出一面防御符,替他挡去大半的冰刺,可遗漏的两根将翟罗生的左手和右脚捅了个对穿,顿时血流如注,痛得他哀号出声,急忙用完好的右手从储物戒里掏出止血丹服下。 “呜呜呜……” 翟罗生眼泪哗哗的流。 他同门纳闷催促:“你快起来啊!鸦鱼追着你去了!你哭什么?这种伤回去让医修摸一下就好了,又不痛。” “我带的是自己炼的止血丹,吃下去才发现炼制的时候忘记加能够镇痛的忘忧草了,痛死我了。” “……” 本来来要紧关头是不应该笑的,但他同门实在憋不住笑了。 好消息,翟罗生很快就不痛了。 坏消息,鸦鱼冰刺里带有灵力,污染了他的经脉,从伤处开始寸寸结冰,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的胳膊就抬不起来了。他只能借助符箓的力量暂时退出战团,鸦鱼也没追他,转而攻击下一个。 在五人的持续围攻之下,鸦鱼渐渐现出疲态,它想不通这些蚁蝼为何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攻击手段,层出不穷的法术让它逐渐陷入狂暴,终于,它发出数声尖锐的嘶孔,其刺耳绝望的声波带有灵力,让在场所有人被镇在原地,连执剑的手也发颤。 紧接着,它化成新的形态,浑身被纯黑羽毛所包裹,羽翅在阳光下又流转出流丽的色彩,非亲眼目睹,便难以想象出这份五彩斑斓的黑是何等美丽。 所有生的气息,都被它所吸走,碾灭。 报丧鸦鱼张开大嘴,劲流成风,将周围所有东西都吸入其中。 六人合力架构起的结界,反而成了困住他们的牢笼! 野生的高阶灵兽,亦能感悟出杀招。 就像是天道在它们的头颅上轻轻一敲所留下的灵光一现,报丧鸦鱼的杀招——归墟,将生灵吸入肚里的异空间,食道尽处不是胃,而是万物终焉之地归墟。 发动这一招的同时,冰刺暴雨落下。 明栀眼看就要被冰刺打中,秦清越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想再次用火墙拦下,那冰刺却一分为上百根细细密密的冰针,暴雨梨花般包裹向了他,瞬间让他的手臂变成了插针球。 “呃!” 秦清越闷哼一声,快速服下止血丹,同时用灵力将冰属性的毒逼出体外,以免步翟罗生的后尘:“我们低估了这只报丧鸦鱼的实力,不对,它只有三道鸦纹,不应该这么强大的……” 退出战团后,坐在地上服用火灵丹来缓解寒冰侵蚀经脉的翟罗生看到鸦鱼光秃秃的心口羽,福至心灵:“大师兄,这是一只母鱼,它刚生产过!” 灵兽依然保有了一部份的动物性。 自然界里,刚生产过的灵兽往往会比往日更有攻击性,更强。 这只报丧鸦鱼想必是在用嘴哺食物给幼崽的时候,心口羽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看上去就有些秃。 “我们先撤退!” 五人变了脸色,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来掩护自己撤退。 听到这话,明栀却昂扬起不甘的情绪。 她觉得能打,跟苏师兄出去历练时,师兄也少有说不能打的情况。 这只报丧鸦鱼的确很强,但她的剑也未尝不利。 方才那只冰刺,明栀又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 她是能躲过去的。 可是清越哥哥冲过来,为自己挡下了那一根冰刺。 她真的需要别人为她如此牺牲吗? 周围狂风大作,明栀看着无量宗四人一同撤退,秦清越也强忍着疼痛要带她走。 在千钧一发下,明栀看见自己拂开了他的手。 她听到自己说:“你们先走,让我试试。” ——不对的,她应该眼眶含泪,惊慌失措地倒在清越哥哥的怀里,被他抱着走,让他同门弟子看见他对她的偏爱和宠溺。可这一刻,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手腕上的栀子花环亮起朵朵栀子花,缠绕着剑身。 九阳宗的剑法,她也会。 但她用出来的九阳宗剑法,肯定比不过苏师兄,能比薛师兄强吗?也许一样强。 能比……能比…… 能比渡星河强吗? 当面对那散发着寂然死意的巨口时,明栀想起的却不是任何一个男人,而是她最讨厌,却怎么也躲不开的渡星河。她想起渡星河质问她——明明是她救了她,为什么她不记她的恩,不念她的好,反而牵头来跟其他师兄欺负她? 当时,明栀百口莫辩。 她的确辩解不了。 因为在那个霜雪纷飞的夜晚,明栀确确切切地记得,是那个高挑瘦削,一身白衣的女道长救下了她,衣不解地照料她,让她能恢复健康,给她换上簇新的衣裳。 当时的渡星河,在明栀心中宛若神女。 但,她很快发现,“神女”在九阳宗里的地位居然如此低下。 “神女”可以救她一时,她想混得好,还是得依靠师父和师兄们。在她测出天灵根后,她发现众人又换了张面孔,所谓的“神女”,不仅泯然众人,是内门弟子中混得最差的,是问心崖之耻。 可从头到尾,渡星河看她的目光却如一。 自己一身破烂满脸血污的时候,她不嫌弃她。 自己测出天灵根,还是修仙界中人人趋之若骛的水灵根后,她看她的目光也没变,一如既往,凭什么? 奇怪的想法在明栀心灵扎根,她想自己混出个人样来后,渡星河该佩服她,该崇拜她,该像其他人一样,围着她转讨好她。 但渡星河偏不,她宁愿退宗下山,也不对她服软。 “好臭啊,我以为水属性的灵兽都该是香香的。” 明栀一手扒着鸦鱼的牙齿,试图挑到它身上寻找它的要害。 只要被她碰到的地方,立刻融成水,转过头来要咬噬住她。可这正中明栀的下怀,同为水灵根属性的她只要运转灵力,就能硬生生改变水的灵性,维持住微妙的平衡。 报丧鸦鱼也明白过来,这果然是最难缠的对手,死念从食道深处涌出,化作成百上千只手,要将她拉入其中:“我就是香香的,你别碰我。” 剑光闪过,鸦鱼的后颈被劈开一道深深的伤,流出粘稠血液。 “果然,得用带水灵力的剑气才能伤害到你。” 找到诀窍后,明栀越发轻松。 她觉得自己果然能行,能在队友都宣告撤退的时候,拿下这只强大的灵兽。 当报丧鸦鱼的反攻越来越弱,明栀觉得胜券在握时:一个由鱼胃分裂组成的手终于捉住了她的脚踝,在眨眼之间吸走5她所有欢快积极的情绪,要将她拉入归墟。 “糟糕!” 这是带强致幻效果的攻击,明栀一慌神,却因为被死念入侵而经脉滞阻。 就在她即将被拉入归墟,触发护心符前,面前却骤然亮光大作—— 燃烧着烈焰的重剑,从后将报丧鸦鱼的后脑一分为二。 一颗闪动着白光的蓝色水珠从脑干里摔出来,正好落在明栀的头上。 死里逃生的她呆呆地看着手执重剑的人。 “啧,没想到你这次这么勇敢啊。” 渡星河毫不客气地取走明栀头上的鸦鱼内丹,心月立刻舀了桶水来,殷勤地飞到她身边,让她洗一洗这颗妖丹。毕竟妖丹除了沾满鸦鱼的血肉外,还碰到了这糟心玩意的头,是得洗洗去晦气。 心月在这桶水里注入了灵力,血肉和残留在上面的妖气涤荡过一遍水后,立刻只剩下最纯净的妖力结晶。 三人御剑在天上看,只看到了无量宗五人统一撤退,明栀留下来与报丧鸦鱼缠斗的场景。 而又由于角度缘故,她没看到明栀的脚踝已被抓住,大势而去。 要真看到了,渡星河还得晚点再出手。 她只以为再过一回,这鸦鱼就彻底死在明栀手里了,差点意思。 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便造就了这次救敌。 “你……” 愕然的明栀也回过神来。 “干吗?想要这颗妖丹?” 渡星河瞥她一眼,哼笑:“它是我杀的,不服气我就送你下去见它,你再跟它要一颗吧。” 对敌人落井下石,乃她生活乐趣所在! 她说完,对方却没第一时间与她争辩,而是用奇怪的目光定定地看住她,眼中有连渡星河也读不懂的内容。 “你盯着我师父看,是有什么意见吗?” 忍无可忍的心月打破沉默,警惕地瞪着明栀。 不知怎地,明明这人的实力不如她,也不如师父,但明栀这时盯着师父看的眼神,却让心月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想阻止她继续看下去。 “没有。” 明栀收回视线,很平静地点头:“嗯,既然是你杀的,你就拿走它吧。” 这妖丹是她所急需的,哪怕明知道争取了也没用,她也应该再争取一下。 可是……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明栀看明白了。 渡星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又救了她一次啊。 她这命,怎么像生来就给渡星河救的? 明栀被这想法荒谬到发笑,唇畔和眉眼都弯了起来,笑得全然发自内心,不是冷笑也不是娇笑,倒把渡星河一行人笑得有点毛骨悚然。 渡星河懒得理她,用雪名开始解剖报丧鸦鱼,取走有用的部份。 扪心而论,她是提供了最关键且有力的一剑,大部份的功劳都该归给忙前忙后,既扔法术又大挥剑招的明栀。 可她俩是仇人,渡星河自然不会公平对待她。 她全部拿走! “都收进储物戒里,师兄用得上。”渡星河吩咐道,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明栀,她还站在这里,但面上没有丝毫的不甘,少了一些滋味。 直至渡星河连吃带拿的离开,明栀也没再吭一声。 离开那片湖后,剑灵才纳闷地说:“那小姑娘不是特别能叭叭的吗?怎么这回被你把猎物抢走,居然能一声不吭?” 渡星河:“因为我威胁过她,她多说一句话我就把她护心符打出来。” 说是这么说,渡星河看她表情也不像。 对此,心月不发表任何意见。 外人在她眼中,与路边的石头无异,石头不会讲话才是正常的。 参水却若有所思:“她刚才看师父的眼里,有三分挣扎三分恨意还有四分求而不得的爱。” 这话说的,那还能是人的眼睛吗? 都成扇形图了。 渡星河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等会要是吃不下饭,就怪你这句话。” “师父你信我,我特会看人!” 参水不甘道。 “你看得很准,但先不要看了。” 心月觉得自己的脚有些痒,想一脚把师弟从剑上踢下去了。 渡星河没有分析弱者的兴趣,方才明栀敢于一人迎上报丧鸦鱼的勇气让她很是意外,也生出了两分认可,才会难得地正眼看一看她。可渡星河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转而研究去哪里寻找新的强大灵兽来练练手:“要是再找不到厉害的灵兽,找人练练手也行啊!” 她回忆起天骄榜前十,把上面的人名当成了猎杀名单。 见一个,打一个! …… 同一时间,明栀伫立在湖面,看着渡星河远去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从报丧鸦鱼尸体身上流出来的血和秦清越投下的药液污染了这片湖,让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变得混浊不清,一呼一吸之间,鼻端尽是血气。灵兽的血自带着灵气,和药液的效果互斥,就像水和油不相溶一样,将这片湖一分为二,一半黑,一半红。 而她就站在红与黑的中间。 无量宗的五人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来,秦清越心急如焚,确定同门都到达安全的地方后,立刻要折返回去找明栀。 “秦师兄!” 师弟叫住他:“明道友是剑修,她肯定比我们强,还有护心符保护出不了大问题,你万一回去被那灵兽看到,不管不顾地追杀你该怎么办?” “我不会往你们这边逃,你们可以继续仙盟大比。”秦清越说。 “可是师父叫我们尽量一起行动,你也比我们强,我们不想你为了其他师门的人折损自己的战斗力,而且……”师弟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经脉受寒意所阻的翟罗生:“你看翟师弟他也需要你帮忙运功将寒意逼出体内。” 他们承认,自己可能是有点自私。 可谁不想在仙盟大比中获得更高的名次?秦师兄能有今日,也托了无量宗倾力栽培的福,他既为首席弟子,就该以同门利益为先。 这是秦清越的责任。 秦清越闭了闭眼,极为痛苦——在许多时候,他是富有奉献精神的一个人,愿意事事让着同门,师父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才推荐他成为首席弟子。如果今日要割舍的是他自己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在天秤的另一端,却是他心爱的女子。 在犹豫两息后,他伸出手,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魂花交到师弟手中: “我知道我不在的话,你们会很难搜集魂花,我先把魂花放你们身上,如果我出了意外,没能回来,你们就平分我的魂花,争取在排名上再前进些。” 言尽于此,他已作出了抉择,也给同门留下了最后的保障。 换作像苏衍那等自负且不可一世的剑修,师弟师妹根本不敢拿话来质问他,可就是因为秦清越往常的为人太好,他们才想争上一争,争一份师兄心里的在意。 苏衍在九阳宗的年轻弟子眼中,是标杆。 秦清越在无量宗的年轻弟子眼中,却是可以亲近的偶像,他们崇拜他,也希望得到他的庇护。 “好,师兄,我们听你的。” 师弟眼中含了泪:“秦师兄要保重,我们在这里等你一个时辰。” 话音刚刚落下,眼前已不见了人影。 心急如焚的秦清越在回到那片湖时,周围却是一派风平浪静,除了那漫天的血气和被摧枯拉朽破坏的树木之外,再无其他。 “栀栀!” 秦清越大声呼唤,当一身是血的明栀转过身来时,他呼吸几乎停止。 “不是我的血,”明栀解释道:“我快要将鸦鱼杀死时,不慎被它抓住了脚踝,差点被它拖进胃里吃掉,渡星河刚好出现救了我。” 换了以前,她是死也不愿意承认渡星河对她有恩的。 即使勉强承认,也得打上无数补丁,来削减这份恩情。 可这时,她却平铺直叙地道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不说谎,坦然承认,是这么简单的事,她甚至懒得描述自己有多么惊险,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满脸带泪的扑倒在秦清越的怀里。 “渡星河?她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个人名,秦清越惊讶地拧了眉。 他们分明立好了结界。 “不知道,可能是结界拦不住她吧,我师父立的结界都拦不住她,何况我们的,”明栀的语气淡淡:“不是她的话,我护心符早就被打出来了,她要把所有材料和妖丹都带走,我同意了……不同意也没办法,我打不过她。” 话都被她说完了,秦清越只能沉默。 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以前明栀总是会留话让师兄们说。 “啊,好吓人啊——” 明栀张开双臂,往后仰倒,躺在湖面上,血水承托住了她:“还好渡星河来了。” 这句话,压抑在她心里许久,既说不出来,想也不敢想。 但原来要说出来,也不过是嘴皮子上下碰一碰。 一口浊气从她心中荡开。 如此简单。 第174章 千宝冰蟾 “但你不是很需要报丧鸦鱼的妖丹吗?” 秦清越犹豫着开口。 明栀曾经在秘境里失足跌下拷魂池,伤了灵根,使修行受阻。 原本他是想在丹道大会夺得魁首,第一名的奖励正是能够洗炼灵根的补天丹,可当时他技不如人输给了渡星河,后来他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盒品质次一点儿的补天丹,可这丹需要配合和服药人灵根属性相和的妖丹服用。 原本元明尊者取了碧水鲸的妖丹回来,碧水鲸是最纯净的巨型水灵兽之一,偏偏和明栀的气场却不和,后来经过高人掐算,才知她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属至阴之体,在水灵兽中最为阴邪的报丧鸦鱼便成了最好选择。 见到报丧鸦鱼本体后,明栀也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明明看上去是水空两栖,却哪也去不了。 明栀:“是很需要,但她肯定不会给我的。” “我记得渡星河是三灵根,她用不上这妖丹,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除了我以外的人跟她要,她兴许都会给,”提到这事,明栀那总是带着活泼明媚笑颜的小脸陡然阴郁了一分:“还有她身边不就有个和我灵根一样的徒弟吗?我看他就挺阴沉的,报丧鸦鱼正好适合他。” “栀栀,你很讨厌那个心月吗?” 听出了明栀话中的厌恶,秦清越轻声问。 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恶意过于明显,明栀赶忙一收,声线又明媚起来:“不是啦,我只是觉得——既然是渡星河杀了这只鸦鱼,那妖丹归她无可厚非,不是我的东西,也用不着惦记了,反正十州秘境这么大,总会有替代品的!” 她倾身让整个人埋入湖水中,操纵着湖水带走自己身上的污秽。 当再度起身时,明栀又恢复了一身的洁白。 她朝秦清越笑:“不是有你帮我找合适的灵兽么?以清越哥哥的眼光,肯定能找到合适的!” 笑意仍旧到不了眼底,还添了一层疲惫厌烦的底色。 秦清越没注意到,他转而注意起另一件事,沉吟片刻:“报丧鸦鱼不喜欢离开栖息地,它会在鱼卵即将孵化的时候,用灵力将鱼卵送出河流,让它流到别的水域里长大……如果这只刚生产完的鸦鱼还没来得及送走鱼卵的话,或许我们能在湖底找到它的幼体。” 说罢,他便潜入湖中。 托鸦鱼性情暴躁的福,湖中并没有栖息其他强大的水灵兽,他在湖里游了一圈后,终于在一片巨大海草之下,找到了六只报丧鸦鱼的幼崽,幼崽一见到有活物接近,就张开口讨吃的。 秦清越将六只鸦鱼带了上来:“既然这鸦鱼是渡星河杀的,那这幼崽也该分她一半。” 这话让无量宗同门听了,也会觉得他们师兄人太好。 野外资源没写名字,谁拿到就是谁的。 但秦清越就是这么个性子,厚道人不爱占便宜,他说完这话后觑了一眼明栀的脸色,怕她不同意。结果她却神色如常,颔首:“那清越哥哥就好好养着,等下回见到渡星河时再给她。”不过她给她的,她怕是会疑心幼崽体内塞了定时雷爆符吧! 两人的关系就是有这么差。 “好!” 秦清越松一口气。 有了这战利品,他在师弟那儿也好交代。 …… 另一边厢,渡星河在炎州找了一圈,哪里灵气浓郁往哪钻,遍寻不获想象中难以匹敌的强大灵兽。 毕竟仙盟大比主要考验的对象是结丹和筑基修士。 放眼全场,也就三个突破了金丹境,投放灵兽自然不会超出他们修为太多。 渡星河跟玩割草游戏似的,她所经过之处,如蝗虫过境。 炎州很快被她祸害了个遍。 “算了,去下一州看看,都上来。” 渡星河招手,让两个徒弟跳上她的重剑。 炎洲和元洲相邻着,而两州和其他州不同,不是隔着海水,而是一条很长的冰川,人在岸边,后五米还是春风拂面,后五米那刺骨的寒冷就渗了进来。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飞剑竟然缓缓落了地。 渡星河拧眉。 剑灵:“不赖我哈。” “我知道,这里不能飞过去,冥冥中有力量禁止修士使用御剑飞行。” 参水提议折返,渡星河却来了兴致:“我倒要看看,是多了不得的地方,只能走,不能飞。” 话音刚落,参水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好冷!” 参水不过往前走了两步,便变了脸色,浑身打颤。 他和心月踏上修仙途也就这三年的事,在这之前不过一灵猿一凡人,凡人朴素的思维占主了调,见周围寒冷,他也不惧,就笑嘻嘻的从储物戒里掏出厚实的棉衣:“还好我来之前备了冬衣!师父师姐我们一人一件,哦,还有净心……” 净心闻声动了动爪爪。 “我没有给小宠物用的棉衣,不过没关系,”参水把它往怀里一塞,充当防弹衣:“我用体温捂着你,你就不冷了。” 净心猝不及防被他的淡淡脂粉香淹没:“……放我下来!不用捂着!冷我就冬眠好了!” “当真?” 净心把爪爪一缩,进入假寐,任参水如何叫唤也不理睬。 “睡得跟死了一样。”参水点评。 心月接过棉衣穿上,面色稍见柔和:“你这次想得很周全。” 自己冷着不要紧,不能冷到师父。 可是参水很快就发现自己太过天真——那往常十分保暖的厚实棉衣,如今穿了却[像没穿一样,寒意钻过骨头缝,直冲天灵盖,他才走了不到百米,腿肚子就颤抖个不停,根本走不下去了。 渡星河有恒温的玉骨衣庇护,只感到了轻微的冷意。 宫斗系统适时提醒:【宿主可使用【冰肌玉骨】,无惧任何寒冷低温,在冰上移速还能增加20%!】 系统说得对,但这项技能得一边跳舞一边使用,不然效果减半。 渡星河现在有身份包袱了,不想为了这点寒冷丢面子。 她提醒二人:“这寒冷不像单纯的气温变化,你们运转灵力抵抗试试。” 两人尝试运功,果然将寒气逼出体内后,棉衣才逐渐恢复了它保温的作用。 放眼过去,尽是一片冰天雪地。 脚底所踩的冰层十分结实,参水手贱出全力敲了两下,也不过是生出一丝裂痕。目光穿过透明的冰层,能看到底下幽深的海水,不时有暗光经过,昭示着冰层底下亦有水灵兽在潜行生活。 渡星河呼出一口白雾,三人加快步伐前进。 虽然有灵力护体,纷飞的冰霜却是结结实实地打到脸上的,参水隔一会就得往脸上抹一把,把凝结在鼻尖和眉骨上的霜雪拂去。 心月:“一路走过来,居然没碰到其他人。” “可能发现不能御剑飞行就放弃了吧。” 冰川上静得厉害,又没有藤蔓可供参水撒欢,他格外的无聊,便大声歌唱起来。 唱的是销魂艳曲,词儿足以让保守的凡人书生脸红。 可毕竟是给文人和公子听的词儿,对听惯了大白话的人来说,这些词根本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劲来,还会觉得文绉绉的好像很有文化—— 而渡星河团队就是没文化的重灾区。 即使是在前世里,宫廷只有雅乐,规矩重,这等艳曲是一点没听过。 于是渡星河听得津津有味,心月更是一句听不懂,参水也不明个中深意,只知道陆老爷爱听,爱点戏班上家里唱粉戏,他学得快就捡了两句来唱。 好听,喜欢,那就唱。 谁敢说他唱得不好,唱得不对?他师父在这呢! 师父的实力,就是徒弟的底气! 唱到兴起处,参水甚至在冰上滑了起来,这一行三人载歌载舞,跟来度假似的。他的歌声传出去很远很远,过了一会,他倏地收了声。 渡星河抬眉:“嗯?怎么不唱了。” “师父,旁边的冰山上面积了好多雪呢,”参水缩了缩肩膀,声音压得低低的:“大声说话都会引起雪崩,更别说高声唱歌了,我不闯祸,我超乖!”他见缝插针的邀上功了。 渡星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到一座高高的冰山上堆积了皑皑白雪。 在这个位置,若是雪崩,首当其冲受罪的就是他们。 渡星河笑了:“小云山也会下雪么?” “小云山的气候不下雪,我是听旅人说的,今天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呢。” “那你就唱,说不定能见识一回雪崩。” 这是何等狂言? 偏偏这两个徒弟又是一等一听师父话的,得了渡星河的吩咐,参水果然重新高声歌唱起来,掐得娇媚若水的婉约歌声回荡在冰川之间,很难想象这等靡靡之音会出现在冰天雪地之中。 人的大叫会否引发雪崩,有的人说是共振效应使然,也有人说没有必然关系,只是影视作品爱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为雪山增添一分惊险之色。 参水唱得格外卖力,就在唱到《闺情十二首》的“枕衾长夜无人共”时,轰隆隆的声音从北边响起,他才往北边看了一眼,便露出惊惧神色。 渡星河:“继续。” 经年的积雪受到刺激,滚滚落下。 势能积累之下,在快要砸落到三人身侧时,已挟带了要吞天吃地的气势。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剑就出鞘了。 三尺剑光荡星河,震云雷,摧雪峰! 重重剑阵将崩塌下来的雪切割得粉碎,澎湃的灵力竟比雪崩之势更凶猛三分,剑势成万叠飞浪,将雪崩化解于万剑之中。 能够在弹指间毁灭一个小村的灾难,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剑的事。 歌声恢复平稳。 渡星河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的千瓣莲缓缓舒展着花瓣。 在心月梦境里悟到的摧雪峰,又比以前更强了。 当周围恢复寂静后,路也被雪崩砸得更加平整了,参水踩在柔软的雪块上,正蠢蠢欲动想试试吃一口雪再含一口蜂蜜,试试是否能像吃冰碗一样美味时,渡星河便说:“北边有东西。” 三人朝北边望去。 原来在积雪之下,卧着一只半个山高的蟾蜍。 “那是什么灵兽?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参水脱口而出。 蟾蜍背上本应是长满了恶心的疙瘩,可这只却不一样,它背上长满了颜色各异,密密麻麻的璀璨宝石,在阳光照耀之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那珠光宝气使得周围的白雪都为之失色,更衬得它鲜艳美丽。 此刻,它正半睁开眼,有些不耐地踏了踏步。 被它下肢砸到的山体,立刻碎裂滑落下一大块。 渡星河:“不认识,你认识吗?” 心月惭愧:“师父,我也不知。” 渡星河只得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剑,剑灵一下子就冒火了:“宗门的义务教育还没普及到法器上,你们指望我一把剑!?” 三人一剑面面相觑,没一个能站出来当解说的。 水镜之外,最识货的郑天路倒吸一口凉气: “百宝冰蟾……不,它背上的宝石数量,肯定超过一千颗了,这是一只千宝冰蟾!” “这是什么?” 一直在后面充当宝镖摆件的天笑见到那珠光宝气的灵兽,倏地来了精神,倾身上前问道:“看上去很值钱。” “何止是值钱!它还会生产上品灵石!等等……你靠太近了,不要整个人贴在水镜上!”郑天路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从水镜上扒下来:“百宝冰蟾几乎没有野生的,你别看中它能生产上品灵石这一点就两眼放光,培养它要费很多灵石和宝石的,也就一些家大业大的修仙世家能供得起,你看这只都进化成千宝冰蟾了,这样的宝贝,怎会流落在外?” 连评审席上的老人也很吃惊:“这只千宝冰蟾不是盟主的爱宠吗?” “对啊,盟主对它宝贝得很,据说为了养它还欠了一些外债呢。” “我上次想摸一摸,盟主还不让!盟主怎会舍得把它放进十州秘境里?” 众人面露疑惑之色,纷纷看向迟问星。 而迟问星那张从头黑到尾,尽现加班人怨气的脸庞上,此刻却现了一分笑意:“这是盟主的爱宠吗?我不知道,盟主让我代理一切盟主事务,我要把合适的灵兽投放到十州秘境中,我看这千宝冰蟾就挺合适的。” 盟主身无长物,有点值钱的都喂宠兽了。 他自觉没啥好让副盟主贪的,万万没想到,活物她也能投进去。 “这……是不是该……把它收回来?”有评审迟疑。 “怎么可以???” 迟问星大为震惊,她正气凛然地说:“别忘记盟主平时说的,我们仙盟要公平公开公正,仙盟大比还在继续,已经投入秘境之中的灵兽,怎么能中途抓出来?太不公正了。” 众人看着她,只觉得她额上刻着四个字—— 公报私仇。 有跟盟主关系更好的评审还想为盟主争取一下,就被同僚传音入密制止:“少说两句吧,大前天盟主那盆千年发财树都让迟问星浇毒金汁浇得快死了,问就是施肥。” 那评审打了个寒颤,决定闭上嘴巴。 而这时,十州秘境里的修士和灵兽都不知道外间的弯弯绕绕。 千宝冰蟾只知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在醒来后,就从冰床冰枕,来到了冰山上。 不过它本来就更喜爱富有灵气的野外冰山,于是不以为意,睡得更香了。而在睡梦中,有把娇滴滴的声音一直唤醒它,虽然它听不懂唱的什么,但它却很喜爱这把悦耳的歌声。 后续的雪崩,却是实实在在地吵醒了它。 蟾蟾没睡够,蟾蟾不开心。 同一时间,雪崩的巨大异动,也引来了另外一行人的留意。 以殷辞烽为首的三人闻声赶来,正好和渡星河碰上面,他正想问对方为何在冰川中大声高歌,难道不怕引来强大的灵兽,他身后的师弟便失声:“师兄你看,是百宝冰蟾!” 他没看清蟾蜍后的宝石数量。 可体形这么庞大的百宝冰蟾,也足够珍贵了。 殷辞烽也望了过去,见到那只珠光宝气的灵兽后,也不禁动了心思,他看向渡星河,通知道:“我们找寻那只百宝冰蟾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它了。” 其实他们和渡星河一样,只是预备穿越冰川。 他们发现冰蟾的时间,还比她晚一些呢。 但他这句话,就说得好像他们为这只百宝冰蟾付出了很多努力,是他们早就盯上的猎物。 身后的参水飞快捂住师姐的嘴,让心月那句“原来这是百宝冰蟾”的话咽了回去,未能说出口。 论江湖智慧,在市井混迹的参水的确略胜一筹。 “哦?” 果然,渡星河轻笑:“真巧,我们也找这只百宝冰蟾很久了。我正是知道它藏在积雪之下,才让我的徒儿放声高歌,把雪都震下来。” 虽然她是前一秒才知道这灵兽的名字,但不妨碍她已经找它很久了。 出门在外,动机都是自己给的。 殷辞烽面色微冷,知道对方这是不打算让给他们了。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怎么断言你就知道它在积雪之下?”殷辞烽身后的师弟质问。 “我当然知道,”渡星河泰然自若:“不然我为什么要叫我徒弟在这里唱歌?不会觉得很神经病吗?” 虽然她这徒弟就爱整点神经病的活。 可能是流在猴子身上街头卖艺的血脉觉醒了。 猴子可以不活,但不能没活。 “你,你,可唱的又是什么东西?” 殷辞烽的师妹有些羞恼的道。 他们是有点文化的,晓得词写的都是些过不了审的内容。 渡星河更自在了:“那是我徒弟的个人喜好。” 参水在后面跟着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师父在胡说八道什么,但只要是师父给他的人设,他就照单全收。 师弟师妹不约而同地看向殷辞烽。 他就是这次仙盟大比唯三的金丹修士之一,殷家举全家之力,用各种罕见的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嗑药天才。当然,听着好像不太光彩,但本身能靠吸收药力和修炼突破金丹的,自身天赋也不比别人低且很善于炼化药力,不然那些修仙世家都能量产金丹了。 对于眼前人,殷辞烽当然略有耳闻。 散修金丹,能打败九阳宗苏衍的天才剑修。 “百宝冰蟾虽好,但要培养到千宝才能开始产出上品灵石,”殷辞烽说:“前期投入的是金山银山也止不住,道友得之无用,不知可否割爱?” 参水悄声在师姐身边翻译:“他说咱们师父养不起这青蛙。” 心月攥紧骨凤箫,面色不善。 渡星河微笑:“我师姐是温漱玉。” 她可算是体验到了在修仙界中亮人脉的快乐。 果然,她一提温漱玉的名字,殷九烽就变了脸色。 有温家撑腰,的确不会养不起一只百宝冰蟾。 水镜外的郑天路颇感欣慰,他决定把这一段录下来,发给师父和师姐看——他们的小师妹知道遇事亮同门的名字了!总算明白自己不是在单打独斗了! 水镜内的殷辞烽却不甘心把百宝冰蟾拱手相让,他沉声:“那看来我们只能用实力说话了。” “可以。” 渡星河也不废话,直接拔剑:“是咱俩一对一,还是三对三,出尽全力?” 殷辞烽冷笑:“道友真讲武德。” “那可不。” “自然是三对三,不必留手。” 殷辞烽说。 他这两个师弟师妹是双生子,两人合作胜过千军万马,岂是这种半路出家的散修可以比拟。 下一刻,忍他很久了的心月立刻抬手吹奏。 渡星河急忙提醒:“不要用幻术!” 若无旁物相助,幻术都不能对比自己高阶的修士使用,不仅会被轻易识破,更容易在精神世界之中遭到反噬。好在心月心细如发,她只给对方制造了情绪影响,削减其战意。 她也不冲着殷辞烽去,而是对他身后的师弟师妹。 那两人皆为结丹修士,同阶如何抵抗得了她? 两人双腿颤颤,竟是站也站不稳,要靠互相扶着才能站好。 殷辞烽冷哼一声,手中展开一把缠绕着烈火的长枪,携万兽奔腾之势,袭向渡星河! “用长枪的啊,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你身边那个雷灵根修士?”他挑眉:“我看过你们切磋的留影石,你打不过他,也一定打不过我。” 渡星河有一刻的无语。 天笑的生意都做到那么广了。 渡星河一剑封住他的枪势:“你和他比起来,相差太远了。我输给他不是因为他用枪,而是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战斗经验,比我丰富。” 听到这话,殷辞烽的脸色更加阴沉。 战斗经验,什么意思? 嘲讽他靠吃丹药和天材地宝硬怼上去的境界不实在,不如他一个雷灵根修士? 人越是介意自身的缺点,便会在旁人的话里寻找对方看不起自己这一点的蛛丝蚂迹。 殷辞烽怒极:“我不会留手的,待我把你的护心符打出来,定要你向我道歉,让你为自己轻视我付出代价。” “啊?” 渡星河用剑卸去他的烈火枪,有点迷茫。 天笑好歹是位金丹枪修,还是罕见的天灵根。 她也没拿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来跟他比较啊。 她没轻视他啊??? 渡星河觉得自己可重视他了,打着打着还放出了麒麟。 当那浑身云纹的异兽扑向自己时,殷辞烽愕然:“你区区一个散修,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护卫兽,看来炼丹师果然很赚钱。” 他把它当成了用灵石高价购来的护卫兽。 护卫兽早就被驭兽师驯养好,不必修士再费心驯服,也会忠心耿耿地保护主人。 【妈妈妈妈妈!】 【妈!这人在说啥啊!护卫兽是什么?我是妈妈的宝贝!】 麒麟最听不得别人污蔑它和母亲的关系,对他更是穷追猛打。 殷辞烽的枪带奇焰,麒麟也有净化一切的白焰。 渡星河笑了:“它不是护卫兽。我好像还没告诉你,其实我还是一名驭兽修士。” “……你放屁!” 殷辞烽气得呕血,也口不择言了起来。 可很快,他就分不出神来跟她对话了。 要全力抵挡住她和麒麟的攻势已经很困难,更别提渡星河身后那俩徒弟……他原本以为他们都是渡星河的挂件,顶多那渡心月有点本事,擅音律的器修不多,可她旁边的那个美貌女修参水,居然是个拿棍子的近战?! 长棍一挑,把他的师弟师弟打得几乎是撵着跑。 殷辞烽自傲修为高,并没有太了解仙盟大比中其他修士的实力。 修为就是一切。 单对单,参水的确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但,参水只要给渡星河打好辅助就行了。 “你这剑,有古怪!” 只要被渡星河打中的地方,灵气都会被吸走一些,让殷辞烽极不舒服,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渡星河还有闲心跟他聊天:“我还略懂一点吸星大法。” 其实是炼制灵剑时,加入了能够吸取他人灵力的系统首饰。 殷辞烽节节败退,脸上再无傲色。 他也不是笨蛋,知道打不过了还硬要坚持,便大声道:“等等,道友,我认输了!这百宝冰蟾是你的了!” 剑势却没停,将他的护心符打了出来。 “啊?百宝冰蟾?” 渡星河这才想起来原本目的似的,毫无愧色地笑笑:“没事,打你是顺手的事。” 第175章 渡星河身上的追妻火葬场 “你……” 听着渡星河漫不经心的话语,殷辞烽面上闪过恼色。 都说士可杀,不可辱。 渡星河是杀都杀了,那辱两句也是顺手的事,谁让她赢了呢? 殷辞烽敛了敛神,凛然道: “我输了,你已经把我护心符打出来,能不能放过我的师弟师妹?” 他还没说完,那两人就全被心月送走了。 参水打懵了的那一个送到心月手里,不到两息,她就将他们的护心符打了出来。 二人在野外历练出来的默契,心月虽然是孤僻冷漠的性子,可在渡星河的教导下,她极擅长配合他人作战,又与参水朝夕相见,了解他的习惯就如了解亲弟弟一样,实力更是碾压那对双生子。 那当哥哥的哇一声哭了出来:“殷师兄!” 心月忐忑地望了过去,生怕自己下手太快,坏了师父的事。 说到底,这是不伤及性命的仙盟大比,她是不是害师父得罪人了? 双生子便惊骇地见到,那面无表情地要取自己性命的煞星,居然仓惶忐忑地看着那叫渡星河的剑修,几乎能看到她那实际并不存在的小狗尾巴和耳朵,还没被训斥就蔫了吧唧地垂下来。 渡星河本来想说手下败将还搁这谈条件呢? 参水抢在她前面道:“都怪你认输得太慢了,我们收不住手。” 一句话就把原因归咎在殷辞烽身上。 参水接着道:“你跟我们争抢百宝冰蟾,要知道我们为了它,做了很多准备,你又有什么把握能拿下它?” 心月不解师弟此话何言。 接着,殷辞烽的回答让她明白了:“我带了一颗避毒丹在身上,以我的实力,有信心撑过半炷香的时间!” 原来是在诈他的情报。 “一颗避毒丹也拿出来说嘴,我师父可是炼丹师!” 参水装起了小人得志的跟班。 “早有听说渡星河得了妙火门的认可,”殷辞烽颔首,想着反正自己也马上要被送出秘境了,不如留两分体面,当一个有风度的输家:“那你们的确比我有把握,祝你成功。” “你们除了避毒丹,真没其他准备了吗?” “其他准备?你们也太谨慎了点。” 聊得差不多了,渡星河也怕在这耽误时间,又来了新的一队人来觊觎那百宝冰蟾,便带上两个徒弟,撇下三人迈步往冰山的方向走去。 在明面上,起码给殷辞烽三人保留了最基础的一点体面。 “早知道就不盯上那百宝冰蟾了,”双生子咕哝:“那女修唱歌那么甜,打人那么狠,棍子敲下来时疼死我了。” “师兄……” “她的灵力很强,” 殷辞烽有些怅惘地叹气:“金丹之间,亦有差距啊。” …… 伏在冰山上的千宝冰蟾翻了个身,地下的冰面便出现网状裂痕。 蟾蟾很无聊。 今天醒来,身边没有香喷喷的虫,也没有烦人的叨扰声——那被旁人称作盟主的修士,最喜欢在它旁边念叨“闺女吃虫虫”、“闺女掉点灵石出来”以及:“囡囡真可爱啊”。 周围有且仅有万籁俱寂的冰山,还有白茫茫一片的雪。 这也是方才旁边有修士对打,而它没有过去加入战团的缘故。 这些小不点打起来会放烟花,特别热闹好看,千宝冰蟾看得入迷,可惜没打一会,他们就停战了。没了看头,千宝冰蟾失望地收回视线,也不关心那些小不点接着去哪儿了。 而这时,渡星河正在山下,举目眺望山上的巨兽。 千宝冰蟾除了长出宝石的地方之外,光滑的皮肤全是纯净的雪色,几乎要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参水蹦蹦跳跳的跟上:“嘿嘿,我刚才演小人得志很像吧!一下子把他所知道的全套出来了!” “是很像。” 心月点头认可了。 渡星河:“不像演的。” 接着,渡星河又仔细回忆了一番殷辞烽所说的话:“他说的是撑过半炷香的时间,证明避毒丹并不足以解掉所有的毒。” 修士境界越高,耐毒性就越强。 能杀死凡人的致死量,对修士来说就是调味品。 所以大多灵兽身上的毒都是奔着侵蚀经脉,吞噬灵气去的,高阶修士运转金丹能扛住毒素的侵蚀。 “要是蛊灵在就好了,能告诉我这蟾蜍怕什么。” 渡星河思忖片刻:“算了,先试试。” 说罢,她足下踏风,似有无形的云层供她踩踏,步步登阶,到了冰蟾之上。 冰蟾似无所觉。 和暴躁好战的报丧鸦鱼不同,它是只很佛系的蟾。 渡星河做好硬扛毒雾的心理准备,可直至抵达冰蟾面前,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冰蟾眨了眨两层楼高的眼睛,瞳仁里倒映出的渡星河是如此渺小。 有只小飞虫,它想。 一人一蟾大眼瞪小眼。 渡星河只能硬着头皮,拿出从麒麟传承中见到的灵兽契约,向它发起了邀请。 小飞虫想当它的主人,冰蟾震惊。 但它太大一只了,要让震惊的情绪传遍全身会很麻烦,于是它微微一惊以示敬意,并且在周围聚起带有剧毒的雪雾,试图将渡星河包裹起来。 渡星河低声念咒,运转《蛊神诀》! 接着,冰蟾便发现眼前的小飞虫长出了一条闪亮亮的蝎尾。 它所呼出的毒雾,全都被她吸收得丁点不剩。 冰蟾眼里又多了两分惊讶,是个不怕毒的修士,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连仙盟盟主都无法让它心悦诚服,只是暂时地将它养在身边。 既然能扛住雪毒,那就再来试试其他的吧! 突然之间,冰山变色。一层七彩的光芒从冰蟾皮下漫出来,色彩如有形的水,漫入冰山中,连带着山体也变成了碧绿的翠色,那通透而水润的碧绿,就好像整座山本身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绿宝石一样。 渡星河不过停滞了一刻,鞋履就变成了冰冷的绿玉,与山体连结在一起。 她只得将玉鞋劈开,再用灵力保护住足底,赤足踩在雪地上。 怪异的毒气一点点从脚心往上侵蚀。 要是没扛住,这回真得变玉足了。 “小胖!” 渡星河唤出小胖,让它与眼前的冰蟾交涉,问如何才能成为她的灵兽。 当感受到冰蟾强大的气息时,她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在心中质疑起了殷辞烽的不自量力。 他居然觉得自己只要带了一颗避毒丹,就能拿下眼前的灵兽? 可惜,已经被淘汰的殷辞烽并不能为自己抗辩。 他在被送出秘境后,通过水镜的上帝视角,终于数清了冰蟾背上的宝石数量。 “居然是一只千宝冰蟾!”他失声。 殷辞烽的师父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得看清楚了,要不是在仙盟秘境里,你带一颗避毒丹去挑战千宝冰蟾,与送死无异!” “弟子明白,”殷辞烽长吁一口气,微笑道:“可惜,渡星河虽然打败了我,却要输在这千宝冰蟾上了。” 天空越来越暗,千宝冰蟾背上的宝石光芒就越发迷幻夺目。 无论是灵兽还是修士,修炼都离不开灵气。 千宝冰蟾能够产出上品灵石,本质上它对灵气的吸收效率就比其他生物高出数倍,在高浓度灵气的不断滋养之下,积累出了庞大的恐怖能量,化为毒素保护自身。冰蟾在野外几乎没有天敌,毕竟即使将它吞进肚子里,下场也是被毒素所从内冰封到体外,再被它优哉悠哉地破肚而出。 而当百宝冰蟾成功进化成千宝冰蟾后,实力更是有了质的飞跃! “等着迎接渡星河出来吧。” 殷辞烽心情愉快地说道。 而这时,渡星河的后颈爬出来一只通体如紫晶的蝎子。 小胖乃蛊灵所诞下,天赋最高,也最强大的蛊虫,跟着主人到处历练时,也吸收了多种不同的毒,这碧绿的异毒被它当作加餐,它爬到了冰蟾的面前,与它进行同类的交流。 见到一只紫蝎来到自己面前,冰蟾把目光移到小小的它身上。 毒类灵兽在它眼中都是能交流的同类,而非小飞虫。 紫蝎虽小,蕴藏的毒素却不弱。 只见冰蟾注视它片刻,张开嘴,发出为低沉、连续且有节奏的声音。 渡星河不知道它俩聊了什么。 片刻过去,小胖快速后退,躲到主人身后。 渡星河:“你们聊了啥?” 小胖不语,还用钳子拉了拉她的衣角。 渡星河纳闷:“它说了什么?怎么就叫我快走?” 小胖扒拉她扒拉得更急了。 与它惊慌失措相反,是千宝冰蟾居然撤走了所有的毒雾,天地之间骤然大亮,一切恢复平静,连绿玉山也变回了通透的冰山。 冰蟾再次张开口,这回发出的依然是低沉的叫声,渡星河却听懂了。 ——她并非真正的驭兽师,对灵兽的认知也有限,并不知道这是高阶灵兽的特权,光是能和非契约者“意念交流”这一点,就意味着它是金丹修士惹不起的存在。 冰蟾:【金木水火土人。】 渡星河:【……啊?】 冰蟾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在叫你,金木水火土人。】 渡星河开始怀疑自己又穿越了,穿越到了游戏世界,而这坑爹名字正是原主注册游戏帐号时偷懒自动生成的乱码。 【我叫渡星河,你为什么称呼我为金木水火土人?】 【你们叫我千宝冰蟾,那我按灵根叫你们,有什么不对吗?】 千宝冰蟾语气恶劣地反问:【你们可从来没想过我想叫什么名字!】 好大的怨气,而且说得也很有道理。 渡星河心中一咯当,听清了它自称千宝冰蟾—— 殷辞烽骗了她? 不,应该是殷辞烽也没看出来。 渡星河便问:【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我想叫璃莹殇·蔷薇玫瑰泪·樱雪羽晗灵·幽幻紫银。】 渡星河居然从它的意念沟通里,品出了一丝娇纵。 这竟是一只玛丽苏蛙! 【好的,晗灵,】渡星河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请问你要跟我说什么呢?总不能只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冰蟾很满意她的识相,娇呱一声,却迟迟没回应她的问题。 相对地,它雪白的表皮渐渐地泛起红来。 红色在大自然是很多变色灵兽的警告色,见状,渡星河心里一咯当——不能聊着聊着聊红温了吧!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拔腿跑路时,冰蟾才慢吞吞地开口:【你想要我当你的灵兽是吗?不是不可以,但你得拿你的蛊虫来换。】 渡星河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小胖和它聊完,会惊惧得快速后退,还扒拉她的衣角,要她赶紧跑! 渡星河一口拒绝: 【恕难从命,它是我的本命蛊虫,一路上陪我经历良多,我不能让它送死。】 能感应到主人的小胖听到这话,感动得眼泪汪汪。 呜呜,它还以为主人会二话不说就把它卖了! 是它以蛇蝎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罢,冰蟾疑惑:【送死?它为什么要死?】 渡星河惊讶:【你不是要吃了它?】 【我吃它做什么!】整只小山高的冰蟾由白转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我认为它长相俊俏,想和它繁殖下一代,怎么就成了吃它呢?我又不是螳螂!】 晶莹紫的蝎子非常符合千宝冰蟾的审美。 蝎子又是蛊灵的亲生蛊,在毒类灵兽中算出身高贵,它又并非真正的灵兽,身上有股超脱于现世的迷幻气质。 在千宝冰蟾眼中,小胖就是身穿紫衣的幽灵贵公子,正好配它这只宝石小公主。 小胖…… 小胖听完就是一个大写的拒绝! 它还只是一只蝎宝宝! 怎么能跟一座山高的蟾蜍结成伴侣! 小胖用尽全力把自己的拒绝传达给主人,一抬起头,就看见渡星河缓缓地转头过来,看向自己。 它心里一咯当,大事不妙。 “小胖,”渡星河缓慢地开口:“我记得你以我的痛苦为食,我为了让你吃个痛快,可是自捅过不少次啊。那你为我牺牲一次,也合情合理吧。” 小胖:…… 早知道就烂在蛊灵肚里了。 渡星河一把抓住它,往千宝冰蟾面前送:【你俩真是太登对了,我一看就知道这是真爱,是天赐良缘。不过小胖它呢是我的本命蛊虫,离了我身边会活不久,不如你就跟在我身边,当我的灵兽,幸福一辈子就完事啦!】 千宝冰蟾的视线就没离开过紫蝎,可它仍强绷着矜持道:【我看它不太情愿的样子。】 【不会的,我们家很封建的,我直接把它婚姻包办给你了。】 渡星河的笑声爽朗得几乎要引起第二次雪崩。 千宝冰蟾还在犹豫。 它是很喜欢这只紫蝎,甚至想把渡星河直接杀了抢过来,但这人类和紫蝎的连结太深,投鼠忌器。 不过,它又不太想当别人的灵兽…… 自闭的小胖收到了主人让它勾引千宝冰蟾的命令。 小胖大怒,它不是那样的蝎蝎! 为了哄它,渡星河只得拔出雪名,从自己的腰间捅进去:“唔!” 强烈的疼痛,悄悄滋养了紫蝎。 小胖吃得迷醉,犹犹豫豫地往千宝冰蟾面前走,跳到它身上,身上绽出璀璨光芒。 好闪亮,好喜欢! 千宝冰蟾大喜,如同被紫毛勾走心神的千金小姐,脱口而出地答应:【我同意了!我就要它!……你怎么在流血?我没打你啊。】 渡星河把雪名拔出来,泰然自若地笑道:【这是我的个人兴趣。】 【那你的个人兴趣还挺特别的。】 千宝冰蟾随便敷衍一句,便让她再把灵兽契约拿出来,勉勉强强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契约生效的同时,一股七彩璀璨的灵力依附到渡星河的身上,一阵阵的晕眩感传来,她不得不一剑把雪名插在地上,充当自己的支撑,才不至于摔到雪地上去。 她的五颗金丹大亮,却在另一阵光芒中黯然失色。 渡星河的神志无比清醒,她清楚自己身体内,灵台上,经脉中所发生的一切,只是短暂地失去了掌控它们的能力。 她的五感迅速往外延伸,这和放出神识不同,神识像是用热成像感应器作全方位的扫描——此刻,她却像化身飞鸟,俯瞰冰山,一股无形的威压在刹那之间扩张开去,扫荡过万里冰川,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灵兽向她臣服,自然为她所掌控。 很快地,渡星河明白了,这是千宝冰蟾的五感! 因为契约生效,她短暂地看到了它所见的风景,即使两人结成契约,它也只是认同她,跟随她,而非臣服她。 只有她的实力超越了现在的它,它才会真正地对她俯首称臣! 这对任何一个驭兽师来,是极大的侮辱。 可渡星河却很喜欢这个挑战。 在感受到千宝冰蟾的强大之后,淡淡的笑意更是攀上了她的唇角,她体验了这种掌控感,便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信念的种子,她要追求的,正是这种天地为我所用的强大。 当身体的主控权回到渡星河手上后,她的气质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见识,太重要了。 艺术家要见过什么是好的,才能培养出自己的品味,而见识到更高层次的强大,才会有眺望更高处风景的心境。 下一刻,那大山一样高的蟾身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和小胖大小相同的冰蟾。 小胖被它的变化惊得停在原地。 变成一样大小后,一下子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小胖甚至被它身上的毒所吸引,不自觉地靠近了过去。 冰蟾当然明白它前倨后恭的变化,轻呱一声,跳到渡星河的身上,没入她肌肤中,变成她左边锁骨上一只娇小可爱的宝石蛙刺青。 小胖急得要去追,却被渡星河提了起来。 它挣扎了起来,渡星河叮嘱它:“记住,我们全体的富贵荣华就看你的了。” 说罢,她才让它回到自己的脊椎之中。 渡星河觉得宫斗系统怪她只会打打杀杀真是没道理。 她分明和言情内容有着紧密的联系。 这不,就在她的识海里进行追妻火葬场了吗?还不够紧密? 同一时间,水镜外一片寂静。 评审席上也是面面相觑。 显然,所有人都没料到,真有修士能收服千宝冰蟾。 那可是连盟主都没成功让它认主! 盟主曾向他们抱怨过,自己娇养的千宝冰蟾性情古怪,喂多少高品质的虫类灵兽都讨不了它的欢心,不过他也没把它当灵宠,是把它当闺女养的,宝贝着呢。 “呃……” 迟问星也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 她本来只是想把盟主最宝贝的灵兽扔到十州秘境中,让盟主心疼一下——以千宝冰蟾的实力,十州秘境中就没有能伤害到它的,反而是谁被它看上都得死,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玩,它高兴都来不及呢,也就对闺女保护过度的盟主会心疼。 没想到,玩脱了。 众人并不知道渡星河和千宝冰蟾在心音里的交涉,所见到的,不过是她不受千宝冰蟾的毒所影响,用最基础的灵兽契约就把它收服了。 它还自愿变小,跳入她的体内,追随她。 “这渡星河……” 评审席上,一个老者满脸震惊地说道:“除了会炼丹之外,居然还是一位金丹以上的驭兽师!” 除了这个结论,再没有其他合理解释了。 迟问星下意识地反驳:“只有金丹实力,可收服不了千宝冰蟾!” “驭兽师的实力不能从修为上看。” 另一个评审说道,众人往他看去。 御兽道在平云大陆上已经式微,只有极少一部份以卖灵兽当护卫兽的小宗门在坚持着。 因此,他们也缺乏对强大驭兽师的认知。 “我曾在从古本上看过,真正强大的驭兽师能够和所有灵兽沟通,并且能通过语言,让灵兽心悦诚服地追随自己!” 又称大嘴炮之术。 旁人想象不出来,到底是多好的口才,能让强大灵兽臣服比自己弱小的存在? 想不通,它又真正地发生了。 “没想到,年轻一辈中还有这么强大的驭兽师,老夫今日也开了眼界了!”他叹气。 迟问星不发一言,却是真有点伤脑筋了。 盟主除了爱甩锅了一点,人其实很好相随,她倒不怕盟主会翻脸,只是得知闺女被拐跑,多半是要垂泪一番的…… 唉,头痛! 而水镜中,见识短浅的渡星河只知自己收服了一只很强的灵兽,却不知道在评审和许多人眼中,自己又多了一层驭兽天才的光环。 实际上,她不过是一个跟着赘婿沾光的蛊修罢了。 “这回没白来。” 渡星河满意地摸了摸锁骨上的刺青,带领两个徒弟继续踏上旅途。 即使千宝冰蟾没有真正地对她称臣,可结下契约后,无可避免地会与她共享一点力量,因此她明明不久之前才殷辞烽打过一场架,消耗了大半的灵力,此刻却感觉前所未有地好,连自己捅出来的伤,也在顷刻之间愈合如初了。 她甚至想立刻和天笑再打一场。 渡星河有信心,这次不会再输了。 好想打架! 只可惜,这白茫茫的冰川除了一地的雪,再见不到别人,渡星河的战意无处排解,路过的吃冰虫都得挨她一脚。 和殷辞烽打了一场后,她又明白了一件事。 其实并不需要反派来挑衅她,她都很想跟别人打一下试试。 别人挑衅她,只是刚好把动手的理由送到她手上罢了。 跟在她身后的参水把玉盾拿出来聊天:“净心,你是不是很扛打?” “是挺扛打的。” 参水:“那我们打个商量呗。” “怎么了?”净心警惕了起来。 参水觑一眼走在前方的师父,悄声道:“我看我师父好像很想找人砍两刀,要不你去让她砍一下,不然我觉得再碰到活人,她就得来揍我了。” 净心:“……” “好不好嘛。” 净心:“不好!!” 参水失望地唉声叹气,而正当渡星河琢磨着跟两个徒弟练练兵时,终于走到了冰川的尽头,见到一片绿意,正是元州的大地! 到了其他州上,就好找人来切磋了。 一猴一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参水更是谄媚地提出:“师父,我去前面探查一下,有没有强大的灵兽或者修士,再来找师父过去可好?” 渡星河嗯了一声,正好卸了护身灵力,感受周围恢复四季如春的好天气。 而不远处,撇下了薛宴光和虞秋竹二人的苏衍正在一边寻找明栀,一边猎杀带有魂花的灵兽。 一个女修却手抓藤蔓,荡到了他的面前。 他瞳孔微缩,认出来人正是渡星河那只跟屁虫。 他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坏毛病,见参水落单在前,还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薄唇勾起冰冷的笑意,手放在剑柄上,正要让她先代她师父偿还一点恩怨债,却见参水双眼放光地看向自己,口中念念有词—— “替死鬼替死鬼替死鬼替死鬼!总算找到替死鬼了!我就说我参水命不该绝!” 苏衍握住剑柄的手一顿,面露不解之色。 替死鬼,说的是谁? 自己吗? 下一秒,参水转头就荡了回去,密林中回荡着他的高呼:“师父我找到了!!!师父快来来来!!!” 第四个来字没说完,他就被渡星河甩过去一记禁言术。 “太吵闹了。” 第176章 大范围法术 “轰!” 苏衍一个愣神,一个他极不想遇到的人,就坠现在他面前。 真真正正的“坠现”。 重剑落地,以剑尖为圆心,砸出一个偌大的深坑,余波一直扩散到苏衍的身前才堪堪收住。 当滚滚烟尘散去,身在其中的,可不正是御重剑飞行的渡星河?她衣衫整齐,连鬓角都未乱,尘土经过她身时便识趣地绕开来,不敢沾染她半分。 “渡星河?” 他叫出她的名字,倒是把话中的慌乱隐藏得极好。 苏衍在所有人面前都说自己想再和渡星河切磋一次,一雪前耻。 就连午夜梦回,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好想和她再决高下,再来一次,他一定会打败她。 他将薛宴光的逃避看在眼里,只觉得二师弟令人失望,连心气也输了,还怎么握住手中的剑。 如果是自己,就一定不会变成那个难看的样子。 可当见到渡星河那张平静得令人讨厌的脸庞时,苏衍才蓦地发现——不,他不想再见到她了,起码在他有新的进境,能够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她之前,不要再碰见她,不想与她交手!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苏衍慌得道心不稳。 “嗯,是我。” 渡星河不废话,直接拔剑:“再打一场。” “我在寻找魂花,没空跟你纠缠。” 苏衍冷声道。 渡星河也不言语,提剑截他去路。 苏衍气极,自打退宗下山之后,她就变成了这副臭脾气——她从来只通知别人,她说要打,那就直接打,是通知,不是征求同意,有本事就不反抗,不反抗她就把他往死里打。 他只得也拔剑应对。 她的剑杀意沸腾,剑尖擦着他的心口削去,他忙往后仰的同时侧滚闪过:“你不是金丹修士吗?你的法术呢?” 两个金丹修士在地上击剑,太不像话。 苏衍开口说话的功夫,左边脸颊就被削了一道剑伤。 她的剑气冻蚀了他的血肉,那伤口不深,却血流不止。 “法术?”渡星河总算回应他了:“我学的法术不多,就会耍几招剑了,很重要吗?等你能打过这几招,我再想新的。” 就像是游戏单挑时,对方只用系统送的新手英雄,就轻松将对手斩于马下。 让她换个高级点的英雄?可以,但先把她这一套破了。 破不掉,她就是能用这老招式压着他打一辈子。 苏衍一时气结,却又无法法驳。 他会的法术倒是多,森严如雨的剑扑面朝他攻来,他只得节节退让。 一抹煞气凝于他眉上,他挽剑起阵,蕴含恐怖力量的剑式既成,周围狂风顿时大作,剑气成十只飞鹰,汹涌激荡地朝渡星河卷去! 鹰击所至之处,将一切绞为飞灰! 只可惜,再强的一招,打不中就什么也不是。 渡星河两个腾跃,蹬在前一秒甩出去的轻剑上,闪躲之敏捷如矫龙入水。飞鹰回旋,袭向她的后背,重剑挥荡,十鹰便在顷刻间被斩得粉碎!剑锋盘旋回转,竟是穿过那溃散的剑气,往苏衍身上袭来,其势若奔雷,力魄惊人! 苏衍一惊,低声:“扭转乾坤!” 咒落,两人的位置便悄然交换,渡星河的后背瞬间就暴露在他的面前,他知她反应极快,不敢凝聚强力法术,用最短且快的无我一剑袭向她的后背。 苏衍唇畔泛起微笑。 他终于,终于能打中她一剑了!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时,他都慨叹于自己的卑微,面对渡星河,他的要求放得很低很低了。 只是在即将击中的时候,挟带着流火的一棍便狠狠落下,要将剑风打散。 这第三人的实力低于二人,顶多是个结丹中层,即使他倾尽全力,也没法完全消除金丹剑修的一招,不过是占了苏衍顾忌着渡星河反应速度,没敢凝聚太多灵力就打出来的“半成品”,没被打散的那点剑风落在她背上,被护体罡气全挡了。 又是一剑都没打中。 苏衍气红了眼的同时,伴随着的是参水欢快的笑声:“师父,我来啦!” 他剑势一转,向那搅局者攻去。 参水直接高举他的好朋友净心,以玉盾挡下。 净心:“我靠!” 苏衍只见参水手中高举的防御法器居然会得口吐人言,不禁神情一肃。 好强的器灵! 从万法庙里溜出来投奔渡星河的净心也没想到,自己刚被掏出来就得面对金丹修士的一剑。 在生死存亡之间,它的真武化身诀直接提高了半个阶,将这一剑挡下。 苏衍神色更冷,夷然道:“这就是你说的再打一场?以多欺少,三个人打一个人?” “我也没说是一打一啊。” 渡星河摊了摊手。 参水:“没事,我们可以不算人,算师父的走狗。” 心月默认了。 渡星河听不得他们在苏衍面前自污,便道:“你们不必自污,在十州之中本来就可与他人一同合作。你以为他不喊帮手,是因为不想吗?” 苏衍攥紧手中的剑,语气冰冷了三分: “是你逼我的,渡星河。” 说罢,他长剑架在身前,捏诀起咒。 一道迥异于他之前剑招的浓重红雾,骤然焚烧起来。 火光既起,周围连空气也凝滞住了一瞬。 这就是元明尊者特意私下传授的杀招——火毒噬心剑!他并非纯正的火灵根修士,风灵性才是他经脉中的主旋律,要使出这一招,修士本人也要忍受莫大的痛苦,可是能淘汰渡星河和他的走狗,那太值得了!他愿意! 恐怖的力量在红雾中升腾了起来,令观者骇然。 净心:“这一招我可不挡啊。” 参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净心震惊:“你就这样对你最好朋友?” “闭嘴。” 心月冷声道,她站在师弟身前,盯着那散发出不详气息的红雾。 随即,苏衍随手一挥,便是焚龙袭来! 心月的蝶蛛飞到天空上,振翅降下有净化作用的鳞粉雨,将红雾焚龙的势先卸一层! 渡星河自是不会轻敌,她清喝一声,再次张开剑阵。 就在这时,她锁骨上的小小冰蟾刺青活转了过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好热啊!】千宝冰蟾厌烦地向她抱怨:【我最讨厌待在炎热的环境里了!】 渡星河没空回应它。 千宝冰蟾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只见它从锁骨跳到她的肩上,娇小身躯却吐出了有两层楼高的红舌,吸溜一下,将对方剑招生出的红雾焚龙尽数吞下。 这时,周围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 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气氛? 主角搓搓搓了半天的大招,还跟全世界的人借来了元气,正要打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而这惊天动地的一击,被一只小青蛙无声无息地吞了。 千宝冰蟾:“嗝。” 打了个饱嗝,变得有声有息。 渡星河:“……” 【下次不要让我吃这么火热的毒,与我相性不合,吃多了上火对我娇嫩的皮肤不好。】 千宝冰蟾向她提完要求后,又钻回锁骨中打盹了。 水镜外的人看到这一幕,亦只能苦笑。 “苏衍要是没用毒就好了,用毒会引起千宝冰蟾的注意,它都多久没自己出去亲自觅食了,还以为是盟主把毒物亲自送到嘴边来呢,”评审说道:“只是那一剑是九阳宗教的吗?九阳宗新创的剑招?” 九阳宗的长老摇了摇头:“并非九阳宗所教。” 众人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为了在仙盟大比中获得好名次,各宗门的长老会私下传授一些小手段是很正常的。 即使带了毒,也无可厚非。 只是…… “怪不得,看来这一招,苏衍学的还是不够到位啊。”那评审跟九阳宗关系不好,见缝插针地挤兑一句后,才悠闲地喝起了茶。 且说回苏衍,他也深知这火毒噬心剑的厉害,竟被渡星河以古怪的方式化解后,心中已是大乱。 他定定神,道:“你执意要三打一,我不与你纠缠,浪费时间。” 说罢,竟是御剑遁光就溜! 渡星河瞳孔紧缩,毫不犹豫地同样御剑追了上去。 两个金丹修士的移速太快,心月跟参水在追了两步后,决定在原地等待,免得回头还走散了,师父终归会回来找他们的。 苏衍化作一道流光,在元州里奔逃。 可恶,可恶,可恶! 为什么她就非追他不可呢? 终于,阵阵透着噬骨寒意的白雾,将他所截停包围。 这是谁的妖术? 是那渡心月么?他记得渡心月是个会幻术的器修,会一些稀奇的手段也不正常。雾是许多范围型幻术的常见表现媒介,误入其中后,即使他修为高能够挣脱,也肯定要在里面浪费一段时间,甚至被渡星河偷袭。 见逃不出去,又疑心白雾的威能,他只得咬牙冷声:“别藏头露尾的,有本事就出来和我堂堂正正,单对单打一场。” 他抬头望天,将右手高举,白色的劲风缠绕臂身,风元气在这片天化疯狂涌动,顷刻之间,势成龙卷风,要将雾撕得粉碎! 可这雾跷蹊之极,龙卷风触及雾边,就立刻被吸走灵力,雾不仅没散,势更盛。 白雾肯定有古怪,苏衍不敢轻敌,他捏诀念咒,身上青色光芒大嘶,隐隐约约能听到虎吟之声。 他的眉狠狠一皱! 换作往日,这时该有一声能撼天动地的虎啸。 今日却只有隐约的低低虎吟,为什么? 为什么白虎不愿意回应他了? 他只能再次念咒,用灵力强化,才催动出青色的虎首,从虚空中凝聚而出。此时,天空中已有雷电攒动,白虎乘风势,更是威力大增,它巨大的虎爪虚影拍向白雾。 可这攒足威势的一击,却在即将打向白雾时,嗤一声地消散了。 “什么!?” 苏衍拔出剑,要飞去施术者的方向,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就在他要飞出重重包围之时,乍看安然无害的白雾倏地露出它狰狞的真面目,凝结成雨,雨成冰锥,化作一道巨大的冰锥网,将他罩在其中。 “呵,雕虫小技。” 狂风从苏衍的剑中骤然腾起,他斩碎了所有的冰锥,当冰锥被粉碎后,真正的杀招却悄然而至。 当灵力被冰锥碎屑快速吸走后,苏衍终于明白了过来: “不是幻术,是毒!” “渡星河,你好卑鄙!” 才刚赶到的渡星河就听到了这句指责:“啊?那你刚才用的火毒算什么?算调味品吗?” 这毒出自千宝冰蟾。 毒是它提供的,术诀也是它教的,她便想试试这新法术。 换成普通修士,身陷白雾的瞬间,护心符就会被打出来了。金丹修士就这点好,特别扛揍,特别难杀,死了还能尸身不腐,死后百年之后突然给后人来个金丹残影传授功法。 苏衍体内的灵力大量流失,经脉亦被侵蚀,他知道这不是靠小打小闹能逃掉的,当即划破掌心取血,同时燃烧精血遁逃。 白雾只能用作物理包围,用独门的空间法术逃,渡星河便抓不住了。 水镜外,迟问星质疑:“这么拙劣的空间法术,渡星河不追?” 旁人侧目。 她是空间法术大师,自然认为苏衍的逃跑拙劣。 可对其他人来说,都没把握能够追上。 …… 渡星河见状,也停住了脚步,直接转头回去找两个徒弟。 “师父!” 远远地看到渡星河,心月就迎了上来,又是一通上下其手的仔细检查。 渡星河摆手:“我没受伤,他跑得很快,根本没机会再交手,可惜了,还想说我们仨再群殴他一回呢。” 她独自在外摸爬滚打,对正统修士默认的规矩都欠缺敬意。 说群殴就群殴,偷袭使坏起来也不含糊。 “师父没受伤就好。” “他要是能让我受伤,也算长本领了,”渡星河淡淡道。 这句话是有吹牛成分的。 苏衍和她的实力不相上下,是她怪招频出,才看上去赢得轻松。他的优势在于九阳宗和元明尊者的确传授了他不少绝学,当时若非他倚仗的白虎之力惊动了玄武,玄武为她挡下一剑,输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但,这就不必说了。 赢了就得有赢家的样子!让他摸不着头脑,一辈子陷入对她的恐惧里吧! 渡星河一顿:“参水呢?” 她转头看过去,参水正坐在地上,和手中的玉盾说话。 参水:“刚才都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哪舍得拿你去挡金丹修士的剑呢?下次一定不会了!” 净心反驳:“你明明一点都没有犹豫就把我举起来了!” “当时那不形势紧急吗?顺手就……” “参水。” 渡星河截住他的话,他仰起头来,笑着叫了声师父。 净心见她来了,嗷嗷哭着要她为自己伸张正义。 却见渡星河仿佛这才回忆起来方才战斗中的场景一样,道:“你能挡下他的一剑?那我的一剑呢?” “……” 净心顿时收声,不敢回答这个送命题。 渡星河拔出雪名:“来试试。” 见到剑光的刹那,净心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一千岁,要做一只短命的百年王八了。 求生本能使然,它再次运转真武化身诀,爆出绿光阵阵,硬是将她的剑势挡下,只是玉盾留下了轻微的剑痕。 渡星河把它拿到手上打量一番,夸奖道:“很不错,以后要天天修炼,下次还用你挡。” 在她面前,净心不敢像对参水一样大呼小叫。 片刻,只听得龟咛一声,委屈巴巴的答应了。 呜呜,真折寿! …… 这次用尽全力的逃命,让苏衍元气大伤。 好在他之前收集了不少魂花,即使暂时躲起来养伤,也能保住排名,省得在他最弱的时候,被别人捡了漏。 特别是那殷辞烽,实力比全盛状态的他弱上不小,这时却能跟他掰手腕了。 苏衍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假想敌,早就被渡星河送出秘境之外了。 同阶的修士一残一淘汰,渡星河在十州秘境中,已等同无敌! 但元州上的修士,仍能日日见到她穿梭在秘境中的身影,哪只灵兽强,她就挑战哪一只,卷得不给别人活路。 有渡星河所在的州,画风总是格外不同。 在最后一天,秘境中,却响起了撼天般的异动。 光是扫到元州的灵力震荡余波,就足以令万兽奔逃。 本来靠着树在拭剑的渡星河立刻就精神大振:“来活了。” 她带上两个徒弟,御剑飞向灵力震荡的中心—— 流洲。 在御剑飞行的路上,渡星河跟参水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是一位很擅长大型法术的金丹修士吧,我得和他过两招。” 她会的法术真不多,有些还是上回在药王境中,用盗眼偷学的。 作为一名剑修,她的偷感太重了。 闻言,净心瑟瑟发抖。 然而,抵达流洲的上空之后,渡星河见到的,却不是想象中挥手摘天的修士,而是一片废墟。 渡星河激活紫极慧瞳,在爆炸的中心观察残留灵力流势后,便大约猜到了原因。 流洲盛产名为昆吾的矿石,想是有一批修士在这集合之后,商量起了怎么合伙搞到大量的魂花,于是合力架起一个大型的法阵,将囊括其中,再发动阵法,合力炸死流洲上的大量灵兽,取走魂花和昆吾。 “很有想法,” 渡星河评价:“比集合在一起偷袭我有用多了,起码法阵失败的话,土地也不会跳起来给他们两拳。” 范围性法术的引爆,必然会引起剩余九州修士的注意。 所以设计此事的修士想必提前安排好了战利品分配和逃跑路线,渡星河有紫极慧瞳,硬要追未必不能追上,但没必要。 她只是在想,如果是自己身处这法阵的其中,能逃出来吗? 剑灵与她心意相通:“这边的建议是想都不要想。” 渡星河失笑:“想想而已,我不会冒这种险的。” 修士手段有千百种,今日的爆炸余波也敲响了渡星河心中的警钟,在这广大的平云大陆里,她只是很渺小的存在,不能轻敌自大,她要变得更强…… “不行,我改变主意了,要找到架构这阵法的人。” …… 半炷香时间之前,在数九情的调遣下,十二位修士以元州为中心,各自站在法阵的点上——立下法阵的材料还是取自当地的昆吾石,一切就如她所料,眨眼之间,澎湃的灵力降临整个元州,火线从天空铺开,烧成火海。 焚天,灼地! 当法阵既成的一刻,就不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修士能控制,能改变的了。 他们每一个的修为,都不超过结丹中期。 在数九情的指挥调度,分工合作下,才能在潜伏数日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暴烈的火焰毁灭了整个元州,当中自然也包括元州上的修士。 他们大多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被炸出了护心符,跌坐在结界划出来的安全空间里,被火海吞没,传送到秘境之外,根本不知道淘汰自己的人是谁。他们之中,有比这十二位修士修为更强的,只是护体罡气一破,又没及时逃出来,便被这蕴藏着恐怖威能的火焰炸得溃不成军。 由飞行速度最快的修士和能够在废墟里寻找魂花的修士合作,将所有魂花都收集回来,再统一平均分配,再解开之前的盟约,众人便按照数九情提前安排好的路线,散作满天星,逃向不同的州。 此举,亦让水镜外的评审叹为观止。 “最了不起的,是另外那十一个人在这之前根本不认识数九情,她的修为也不算特别高……之前你们把她列为重点培养的修士,我还以为是她来自什么有力的神秘背景,如今看来,她的确有这能耐。” 在仙盟大比这种互相竞争的环境里,在短时间内取得十一个修士的信任,让他们暂停像盲头苍蝇一样寻找魂花的行动,冒着可能失败,可能浪费宝贵时间的风险,去做一件大事,她必然有着出色的组织能力,以及令他人心悦诚服的个人魅力。 “那焚城法阵本来金丹以上才能用的,数九情自己修改了法阵的回路,才让十二个结丹修士能够将其成功发动……这十二个人的修为还并非同层,她是如何修改成动的?若是细心栽培,他日必成大器。” “她的逃跑路线安排得也很妥当,普通金丹估计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她。” “可惜……” 而日后必成大器的数九情,正被一个白衣剑修逼到了绝路上。 数九情面上还带着笑,内心已经崩溃了。 她明明算好了一切,为什么还能被找上门来? 而且有十二个人呢,对方偏偏追上了她? 十二分之一的机率,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差吗? 不过,对于自己运气差这件事,数九情也是心里有数——苦中作乐地想,也是因为从小自己的运气都很烂,才迫使她要大量地计算,养成了把计算精准到每一个细节里的优良习惯,才有了今日的算无遗策。 十二个人里精准找到自己,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运气不佳了! 数九情快速收敛心神,朝眼前人露出一个微笑:“渡前辈,我往日该并无得罪你的地方,您能不能高抬贵手,饶了晚辈一回?” ——眼前提剑抵住她咽喉的,正是渡星河。 渡星河:“我不杀你。” 数九情的目光往下移,眼里倒映出雪名的闪闪寒光:“那您这是……” “我只是要找你,怕你跑了。” 不杀她啊! 数九情一下就活了,她举高双手表示投降:“我不跑,我不跑!我自投罗网我束手就擒!” 闻言,渡星河便收剑入鞘。 倒不是真信她不跑了,只是以两人的距离,以及修为差距,数九情是跑不出她手掌心的。 “渡星辈,您找我何事啊?” 数九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她反问。 “谁不认识您啊!十日比试全胜,一剑击败九阳宗的大弟子苏衍,只要是有玉牒的修士都听说过您的威名!” 形势比人强,数九情瞥见对方手背上盛放的千瓣魂花,想来也看不上自己这点。 那能怎么办?装孙子呗。 自己都说尽好话了,渡星河不至于要杀她吧! “哦,我还挺有名。” 渡星河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非常友善,数九情的冷汗却刷地下来了。 是吹捧得不满意吗?不够清新自然? 她思忖一秒,改口道:“当然,同为散修,您就是我的目标,我的偶像啊!” 偶像别杀粉啊! 渡星河这回是真惊讶了:“你是散修?” 她还以为能用出那等范围性大杀招的,该是出自大宗门的弟子,有深厚的法阵底蕴。 数九情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也是散修,自己人啊!” 渡星河沉思片刻。 她追上来,本来是准备向她请教那法阵是如何弄出来的,是想学艺来着。 结果数九情滑跪得太快,她改变主意了: “既然你是散修,又崇拜我,那不如当我的徒弟吧。” ……当心月赶到现场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顿时感觉天都塌了一半。 第177章 迷雾 “拜、拜你为师?” 数九情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眼前人的话。 渡星河颔首:“还是说,虽然你是散修,但已经有领你入门的师父?那是我唐突了。放心,即使不拜我为师,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想跟你聊聊天罢了,还是说……” 她一顿,微微侧过脸来,面庞皎皎如明月,明明漂亮得厉害,却让人生出了不可亵渎的距离感,就像神龛里的神像,只能远远地敬着,不能近了争长较短: “你不想?” 来不及思量渡星河话中的用意,数九情便再次光速滑跪:“我想,我想,我想!但拜师的事……”她面露难色:“我之前的确拜过一位师父,不过在两年前他就驾鹤西去,之后我就一直独自在平云大陆上游历,只是我资质平平,想是学不来用剑的。” 她伸出手,让渡星河看自己的右手。 原来她的小指只有半截。 尾指在五指中看似最不起眼,可握剑时,大半的力却出自于此。 “生骨丹也没用,想来是前世欠下的因果。”提到自己的残缺,数九情满不在乎。 渡星河思忖:“没想过找个宗门当依靠?” “大宗门看不上我的资质,小宗门没遇到适合的,索性一个人待着也挺好。” 渡星河一眼扫过去,就看出了她所说的资质不好,并非谦词。 数九情一身不知道从哪里修炼来的驳杂功法,还是世人眼中最垃圾的五灵根,只是…… 渡星河纳闷: “你如此年轻,又以五灵根修炼到结丹,他们还不觉得你是天才?” “一个注定永远成不了金丹的结丹修士,算什么天才?” 数九情淡声道:“自拜入师父门下后,外人来走动,请教师父仙术,听说了我的五灵根之后,总是对我白眼相看。我再拜入谁的门下,都是给人抹黑罢了。” 说是这么说,渡星河却品出了她话里不以为然的态度。 五灵根修士能够结丹已是极限。 可见数九情的慧根。 但起过游戏小号的都知道,哪怕剩余随机出来的数值有多好,总有一样关键数值歪掉就废了。 哪怕是四灵根,或者三灵根,数九情都没这么绝望。 坊间总有传言,说五灵根也就开局难点,往后就是最圆满的。 可是连筑基都困难,谈何以后? 何况这个传言也仅仅在五灵根之间流行——他们迫切需要一个美好的传言充当盼头,平云大陆的主流说法还是以单灵根为上佳资质,视之为“天灵根”,受天道所钟爱,那才是该投入资源和力气去培养的天才。 似是以为渡星河的沉默是源自不忍,数九情笑道: “结丹后寿元增长到五百年,给了我更长的寿命去琢磨仙阵,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师父受我娘之托收我入门,测完灵根后,他觉得对我来说筑基都是不可能的任务,让我每日打坐练功,也仅仅是想让我强身健体,把病弱的身子骨养好来,再大点儿就下山嫁人生子去。” 她偏不,硬是顶着五灵根之身,成功筑基了。 师父盯着她,叹了很久的气。 她知道师父嫌弃她的资质,不是真心想收她做徒弟,只是欠了她娘的人情,恩人来托孤,他不得不接手这烫手山芋,只得收她为徒。 可师父是实打实地把她照看养大的,诚心教她修炼功法的,她对师父是感激不尽,最后给他老人家安葬立坟的,也是她。 渡星河目光清邃,注视着她:“但你现在是结丹修士。” 一抹日光穿过树叶,落到数九情的额上,她坦然颔首: “我要以我之身,量度五灵根修士在修仙路上的极限。” 数九情都奇怪自己为何会和一个才相识的人说这么多。 可能二人同为离经叛道的散修吧。 她把话题拐回来:“前辈追过来找我,该是为了元州的事?” 找收徒为借口,当真是拙劣了点。 不过谁叫人家实力强大呢? 金丹修士,的确不需要口才太好。 毕竟如果道理讲不通,她也是略懂一些剑术。 “是的,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渡星河随手一挥,就从满布树枝和碎石的周围清出一片空地来,一层薄雾聚结成云,让众人坐下详谈。被金丹真人抓现行,数九情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淘汰也就对方一念之间的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另外十一个人我只给他们安排了逃生的路线,算算时间,他们如今在哪里,我也说不准了。” 一是不想出卖过往的合作伙伴,二是她真不知道。 渡星河嗯了声:“没事,我要找的原本就只有你。” 她分明对谁都是冷淡不在乎的语气,却偏偏在这时说出了对数九情的看重。 天资和出身使数九情不得不经常自贬,但像她一样的聪明人,心底是有一份自矜在的。如今得了金丹真人的认可,她心脏不禁加快了跳动。 现场里一个心脏加快跳动的还有心月。 参水看看数九情,又看看师姐,情不自禁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把瓜子在手上,边剥边看。他是啃瓜子的高手,三两下就能剥出来一大把,还能分点给焦急的净心。 精彩! 就冲这修罗场,也得加入他们星河宗! “雕虫小技,也值得前辈如此看重?”数九情绷住脸,好不容易才没笑出来,她的目光落到渡星河的手:“我费尽心思筹备数日,分得之数也远远比不上前辈的。” 渡星河的手背上,有数千瓣的魂花悄然绽放。 这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数九情的描述,和渡星河的猜想相距不远。 在激活紫极慧瞳查看元州残留的法阵灵力后,她就发现源头不仅有一位修士的灵力。 只是没想到,背后全出自一人的策划。 “雕虫小技?我觉得你很厉害。” 渡星河凝目看她。 饶是数九情,也不禁被金丹真人的一再赞美说得有些赧然,她问:“前辈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要是前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当配合。” 渡星河想了想:“留个玉牒编号,我们出去再联系。” 对方无意拜师,渡星河又惦记着融羽师父之恩,不能再随意拜他人为师,纵然再眼馋对方的才能,也只能遗憾地在此打住。 能够和金丹真人结下善缘,数九情欣然同意。 渡星河又看她:“你不如跟我们一起行动,互相有个照应,好歹是最后的时间了,别功亏一篑。” 数九情先是愣住,接着是狂喜。 渡星河肯定不缺魂花了,她身边两个徒弟手背上也是满满当当的花。 自己是最寒碜的一个,但借着这次在元州所搜刮的成果,起码能在仙盟大比中排到靠前之列。 她现在所得的魂花数量,与她本人的实力,肯定是不相配的。 能够在渡星河身边安全地待到最后一刻,对数九情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数九情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师姐,吃点瓜子?”参水将一把瓜子递给了心月,适逢心月见到数九情往师父身边贴了上去,她攥紧拳头,当再度张开手时,手心的瓜子已经变成了化为齑粉。 参水:“……” 不爱吃瓜子也不至于啊。 …… 渡星河有意收编数九情这人才,便在她面前大展身手了一把。 只要目光所见到的魂兽,就尽数斩杀。 渡星河自己已经不缺魂花,从所杀魂兽身上取得的魂花,便按顺序来分配,一人一朵。 数九情推辞:“这,怎么可以呢?” “我两个徒弟的魂花数量早就远超你,不差这么点,也让你跟其他人拉开点距离。” “可是我们非亲非故的……” 闻言,渡星河投来淡然的一瞥:“我喜欢,怎么了?” 好霸道,数九情好喜欢。 她独自游历,三教九流的人物她都见了个遍,也碰过不少高高在上的大宗门弟子,唯独是没怎么见过金丹真人……她那师父,在村镇里十分有名望,却也只是个隐居于山上等死的结丹修士罢了。 在仙盟大比中侥幸进了前三百名,数九情也自知和天骄榜前三的存在是有天渊之别的。 可现在,天骄榜第一的渡星河,在秘境里保护她。 还把所得的魂花分给她。 当距离被安全送出秘境只有半个时辰时,数九情对渡星河的好感度已经快要被刷满了。 相对地,她在心月这儿的声望,也跌到了谷底。 参水便在私底下安慰心月:“师姐别怕,你和师父认识得那么早,又是天灵根……”他想起师姐不知为何,不喜欢旁人提她是天灵根的事,便转而道:“你会疗伤!对对对,这个我们都不会,师父又那么喜欢以身犯险,没你真不行!” 听到此话,心月面色稍缓。 篝火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师父所赐的易容符是一重面具,她习惯性地冷着脸,又是另一重面具,把心死死地封锁起来,只对师父敞开。 她握紧拳头,轻声:“只要师父还有用得上我的一日,我就乐意为师父卖命……” 心月话音未落,不远处渡星河在河边的说话声就传了过来:“原来还能提前在身上画好疗伤法阵,在战斗中直接用灵力激活的法子?这好方便啊!等于自带移动恢复泉水了!” 数九情没明白她最后一段话的意思,但不妨碍她继续向金丹真人分享法阵的妙用。 而参水看了河边,又看了看师姐: “呃,没事哒,没事哒!” 心月盯着篝火:“我要杀一个落单的结丹修士,应该不难……哈哈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参水抱着变成玉盾的净心瑟瑟发抖。 两人对话间,渡星河也走了过来,在心月旁边坐下:“还记得吗?沧衡子为你配制的义眼,由冰玄珠所制,冰玄珠属至寒之物,虽然和水灵根的适配度很高,能助你修炼,但在你突破元婴之前,一直受冰玄珠的寒气所侵扰,此乃冰玄珠内源源不绝的冰脉所致,并非加入任何材料能够改变。” “我记得,” 心月一愣,低声说:“不过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师父不要担心。” 怎么会习惯呢? 脸是神经很密集的地方,经脉中的多处重要穴位亦在头部,等于放了一块永不消融的干冰在眼眶里,如何忍受?也就心月能耐得住不适,才能说出来一句习惯。 渡星河也懒得跟她争辩担不担心的问题,她直接说:“我和数九情商议了一下,这种情况她可以在你的右眼周围画一个微型法阵,把冰玄珠里渗出来的寒气予以调和,具体效果能有多大影响我不知道,但总会比现状好,你觉得呢?” 听罢,数九情也走了过来,坐下后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时候开画?” 她对这个一直用仇视目光瞪着她的男修没有好感。 不过金丹真人有事相求,也赠了她那么魂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她很痛快地答应了渡星河。 心月一怔。 她没想到,师父和那数九情居然在商量她的事情。 冰玄珠的确日日夜夜在折磨她,同时,带来的修炼好处也是不容小觑的。 心月很喜欢这种用痛苦来换取修炼效率的事儿。 会让她有种“所得全靠自己”的踏实感。 “一切都听师父的,”心月轻声说,转头向数九情露出了见面后第一个礼节性微笑:“那就麻烦道友了。” 数九情嘴上说着不麻烦,心道这器修还会笑呢? 这器修的器字是小气的气吧! 听说渡心月是罕见的天灵根,这么好的天赋每天板着张臭脸暴殄天物实在是老天无眼,如果有天灵根的是她数九情,肯定每天把嘴角裂到耳朵上去。 两人根本不知对方过往的苦衷,都看对方非常不顺眼。 陌生人的手碰到了她的脸,心月忍不住轻轻皱了眉。 数九情的动作很快,她从储物戒里拿出自己在修士市集中淘来的二手朱砂笔和金漆,捧着心月的脸,在她的右眼眼周上描摹了起来,她每落下一笔,笔尖所经之处便闪烁起了星辰般的光芒,淡淡的灵气从中逸出,又被金漆锁了回去。 渡星河老实不客气地开着盗眼观摩。 不一会儿,数九情松手收起笔墨:“好了,我这儿用的材料比较次啊,配不上金丹真人的徒弟,等出去了有条件可以换好点的材料重画一遍。” 渡星河眨了眨眼睛,关上盗眼,问:“心月,你感觉怎么样了?” 心月感受了一眼,往日与侵蚀着周围经脉的冰玄珠,如今仍然在她的眼眶里缓缓散发着寒气,却被眼周所画的法阵困在其中,并调和时更温和的凉风。 不仅不痛,还很舒适。 “劳师父担心了,现在一点都不痛了,”心月垂下眼帘,又低声补了一句:“也谢谢数道友。” “小事,你们只是以前没想到法阵能解决这种鸡零狗碎的问题——是不是一提到法阵,就非得是画好大一个圆,修士站在其中施法?其实生活中有许多应用到法阵的地方……” 数九情一顿,说:“不过没想到也正常,我这种在正经的修士眼里是旁门左道,我没拜宗门嘛,是从那些修士市集的二手市场摊位上淘来的法阵入门教学书自学出来的,几乎每次画的法阵都尽不相同,每次都会小改一下。” 听到这话,渡星河缓缓地转过了头。 对这种自创性很强,每次都要微调的技能,盗眼就没办法了。 偷不到,可恶。 数九情自认为旁门左道,却不知在水镜外,已被评审认为她是这次仙盟大比中真正的蒙尘明珠。 像渡星河,她始终是剑修,修为就摆在这儿,不可能怀才不遇。 每个见到她的人,都晓得她很强,没有质疑的余地! 但,数九情,一个能自创阵法,微调阵法的五灵根结丹修士,在她身上起码诞生了不止一个奇迹,她才能以结丹修为走到仙盟大比的评审眼中,所有宗门的眼中! “这可能就是仙盟每五年办一次大比的意义吧,起码不会让真正的天才被埋没。” 有评审呵呵笑道: “等会他们从十州秘境里出来,恐怕这小友就要被各大宗门争抢了。” …… 十州秘境中,渡星河抬头:“话说,我们等会是怎么出去?” 正常的秘境,一般是得回到入口才能出去。 可是三百人被随机投放到十州,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入口在哪里。 “应该是直接被传送出去。” 数九情说。 半个时辰,转眼即逝。 秘境中却毫无动静,一如往常,风照样吹动,水镜外的人催促道:“是不是到时辰了?为什么还没出来?” 评审席上,迟问星微微变了脸色。 “不好,十州秘境有异常!” 她将一个极为精巧的沙漏放在桌上,若仔细去看,会发现沙漏中之物并非沙子,而是十州秘境的每一个微缩粒子——这是仙盟最新秘密研究出来的大型空间法宝,由迟问星牵头,合七位大能之力做出来的首个人工秘境测试点,每次将沙漏倒转过来,便是重启秘境。 一切可以还原。 因此,当看见数九情把元州炸了的时候,迟问星也没多大的表情变化。 炸就炸了,能一键还原的事儿。 “十州里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沙漏一切如常,看不出来有不对劲的地方。 “秘境沙漏的原理是,就像其他天然秘境一样,从现世裁剪出一部份的时间和空间,放到另一面维度上,它是独立于现世之外,除了秘境的主人,不应该再有第三方影响到它,但是……” 迟问星的神色凝重:“有另一股力量,和它连结起来了。” 同一时间,十州秘境的夜空上方,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洞口有云雾遮蔽,隐隐约约透出来光。 所有还在秘境中的修士,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数九情大吃一惊:“这就是出口?仙盟好大的手笔!我们要飞上去吗?但我不会飞啊!还是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们吸上去?” 渡星河也正在看着天上那个洞。 在漆黑的夜晚里,无论是人还是灵兽也大多有趋光性,都会对明亮温暖的地方心生向往。 不消多久,已经看到有修士迫不及待地御剑飞往上空。 他们和渡星河的游刃不余不同,每在秘境中多待一天,都生怕出点意外,让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魂花花瓣被夺去,辛辛苦苦忙活数日,结果为他人做嫁衣。 渡星河没这心理压力,反而没被迷惑。 “我得占卜一下。”她说。 参水纳闷:“师父什么时候学的卜算?” 渡星河:“在万法庙的时候。” “哦哦,原来在万法庙啊……万法庙……等等!!!!” 参水抱住玉盾,大惊失色。 万法庙只有一种占卜方式,那就是龟卜占法。 先将龟杀死,再取其平坦的腹甲,祈祷提问,用火来灼烤腹甲上钻出的小洞,从开裂的纹理中解读未来。 此占法之古老,从占卜的卜字发音,来自于龟甲被灼烧时所发出的爆裂之声可见。 而又很显然,在场唯一的一只龟,是净心。 “师、师父,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吧?要不我们用笔仙呢?塔罗?数花瓣也行啊!”参水慌得口不择言。 净心亦是默默落泪。 从万法庙溜出来的这一路走得如履薄冰。 今日,龟龟终于走到了尽头,是吗? 篝火将渡星河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随着火光跃动,如同疯狂起舞的魔鬼。 渡星河:“河边全是河龟,你随便抓一只回来呗。” 听到师父的回答,参水擦了擦眼泪:“不是要把净心的壳掰下来?” 渡星河:“啊?” 正当二人感念渡星河并非真正的魔鬼时,她把净心拎起来,扔进篝火里—— 被扔进篝火之中的净心刚要发出杀龟般的惨叫,便发现周围的火暖暖的,很安心。 随着柴火被烧的白噪音,它听到渡星河说: “它是百年海僧,即使不催动真武化身诀,凡火也不能伤到它分毫,我去哪儿找地火把它龟壳烤裂?别废话,快去抓两只河龟回来!” “得令!” 得了师父命令的参水马不停蹄地夹着尾巴去抓河龟了。 河龟慢吞吞的,很快就被抓回来一只。 那也并非纯粹的凡龟,而是很弱的一种河边水灵兽,渡星河也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在它身上使用龟壳占卜法,占出来的结果却是下下签。 修士占卜,乃是借天地灵气和天道交谈,并非单纯的迷信活动。 如果没有第三者影响,那这天上的洞,恐怕凶多吉少。 “已经是第八个修士飞入迷雾后的洞里了。”一直仰着头观望的心月轻声道。 “也有一部份人和我们一样,想先观察观察动静,再作决定。” 万一误了离开的时辰,被取消资格呢? 还是说,飞或不飞,也是考核的一部份? 不仅渡星河,几乎所有修士都心烦意乱的,没想到到了最后,还得面临二选一的决择。 “给点提示啊——” 参水仰天长啸:“我脑子本来就不好使——” 没嚎完,他头顶就挨了师父的一记打,渡星河:“你脑子不好使这种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到处去说,影响不好。” 参水捂着被打的地方,乖乖地应了声是。 渡星河思忖片刻,转头看向数九情:“你觉得呢?” “我觉得……”数九情沉吟,提出一个建议:“天空出现的这个大洞,十州秘境之中的所有修士肯定都看得见,等同于唯一的一次全员通知。既然我们都没有头绪,前辈你的实力又强大不怕遭他人暗算,不如我们就飞到天上去,但是不进入迷雾之中,看看其他人怎么说?或许在前辈的熟人里,就有知道解决方法的。” 她实际上跟渡星河一行人并不熟,所以哪怕她笃定这是最优解,也把话说得很委婉,将道理掰碎了分析给前辈听,生怕前辈不采纳。 数九情说完,渡星河就想到一个人名—— 姬无惑。 作为姬家嫡系少爷,他所掌握的资源和情报都是旁人比不上的。 如果能当面问问他,的确比自己在这儿占卜或者盲猜好。 “嗯,走吧。” 渡星河颔首,重剑出鞘,让三人同时站到剑上。 剑灵:“请问各位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超载了! 剑灵:“心月你不是也会用剑吗?我记得你会御剑飞行啊!” 心月别开脸,紧紧抱住师父的腰:“我不会。” 剑灵:“你骗谁呢?你肯定会!” 心月不接话了,把脸埋在师父背上,直接装死。 渡星河让剑灵安静点儿,心想这把重剑真是炼对了,她得载多少人上天啊:“要是我只有轻剑的话,怕是要让心月骑到我的肩膀上了。” 她只是开句玩笑,身后的心月都忍不住想象了起来。 好、好像也不错……? 渡星河并不知小徒弟的内心活动,当她飞到天空上时,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却不是姬公子。 而是一脸微妙的明栀。 第178章 星河姐姐 “渡星河,” 在片刻的犹豫过后,明栀飞快开口:“此雾洞有诈,我们到了时辰本应该直接被传送出去的。” 渡星河:“……” 见她一脸隐忍,明栀也不自在了起来:“看你往雾洞的方向飞得很快,我才来提醒一声,不过是偿还在报丧鸦鱼那儿欠你的人情罢了,你若不信便算了!” 渡星河说:“我没不信,我也觉得此雾洞有诈。” “那你这副表情作甚?” “三十米的大刀拔出来了,收回去有点难度。” 明栀没懂她误伤友军的梗,绷着漂亮的小脸冷声冷气的说出原由——她和仙盟的人有点交情,但对方并无向她透露此次大比太多信息,只是告诉过她到了指定时辰,所有人就会被秘境自动“挤压”出来,不必特意寻找出口。 说完,明栀就御着剑一溜烟的飞得老远。 跟在她身边的秦清越问:“怎么飞得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和渡星河打招呼。” 明栀别开头,假意在凝望那不寻常的雾洞,心里想的却是——渡星河明摆着不喜欢他,他还要跟人打招呼呢,跟有病似的:“我讨厌她,不想见到她。” 秦清越丈二摸不着头脑:“可是你从见到天上破了个洞的时候,就变了脸色说要找她。” 在他看不见的方向,明栀拧起眉,露出厌恶神色: “不想欠她人情罢了。” 秦清越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栀栀,之前觉得你对渡星河太苛刻果然是我的误解,你还是那个我知道的,善良勇敢的女修。” 明栀深吸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抚平下去。 倒不是因为清越哥哥令她作呕的话。 而是主动接触渡星河,提醒她有危险这件事…… 就好像让一个纯正的华夏人,接受巧克力馅儿的小笼包一样,一边吃,一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摇了摇头,把这件事甩出脑子。 总之,她和渡星河两清了! …… 渡星河没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数九情之前听说过渡前辈和九阳宗问心崖一支的恩怨,今日见到九阳宗的明栀主动来提醒她们,看来渡前辈在九阳宗还是很有地位——也是,这么年轻的一位金丹真人,哪个宗门不是捧着哄着的?恐怕也是存了让她归宗的心思。 “看来那雾洞果然有诈。” 渡星河瞥了眼远处的小黑点,那是明栀的方向。 她似乎不打算再去提醒别人。 渡星河亦按兵不动—— 万一是仙盟改变了主意,那雾洞当真是出口呢?她不干涉陌生人的因果,只在见到罗刹雅时拦了一拦。 “星河姐姐!” 罗刹雅停了下来,一脸惊喜地抱住她。 在修仙界中,这种打招呼方式还是过于前卫了,渡星河倒是无所谓,罗刹雅身旁跟着四个人——在十州秘境的中后期,存活下来的修士都以各自的办法找到同门或者相熟伙伴一起行动,她身旁正是幻灵宗的弟子,每个身形都特别瘦削,在夜幕中不注意看,便像极了四个细长的影子。 “我听说第二轮比试到了时间会直接将我们传送出去,那雾洞未必是出口。”渡星河淡声提醒,对方若是不信,她也不强求。 罗刹雅身后的师姐说:“多谢提醒,我们也在犹豫。” 另一人问:“道友是听谁说的?” 他才刚问出来,就被罗刹雅的师姐瞪了一眼:“无礼。” 别人跟你分享情报,你自己去衡量真假相信与否便是,哪有直接打听别人情报来源的? 渡星河不置否地笑了下:“一只行迹可疑的松鼠。” 面对这明显的敷衍话,幻灵宗便没再追问。 在没有更多信息的时候,渡星河起码言行合一——她觉得雾洞并非出口,她就不飞过去,只停在半空,若她有异动,他们再跟上不迟。过了一会,幻灵宗有人提出:“为什么只有修士进去雾洞,却不见任何一个人出来?不如我过去看看,再告诉你们情况。” 参水意外:“以身犯险这么勇猛?” 提议的那人正是罗刹雅的师姐,她笑说:“我们幻灵宗会化雾术,平云大陆再没有宗门弟子比我们更擅长逃跑的了,即使雾洞之后当真有诈,也能化雾逃出来……要是回不来,不还有迟副盟主给我们的护心符吗?” 渡星河才想到这一茬。 他们幻灵宗,的确非常灵活。 那女修自道是这次幻灵宗来仙盟大比的带队师姐,姓尹名然然:“若是我真那么倒霉回不来,介意我让师弟师妹们跟着渡前辈行动吗?你不必分神管他们,只是怕我不在他们身边便六神无主。” 这是用她以身试情报来换得庇护了。 渡星河颔首:“我答应你。” 就在这感人时刻,数九情戳了戳她的后腰。 渡星河:“何事?” “你们就没有什么会飞的,探查前方的小型法器吗?”数九情嘿嘿一笑:“如果没有的话,我这边刚好有一对。” 说罢,她从储物戒中抱出了两只灰色的小鸟。 两只小鸟的眼睛都嵌进了特制的灵器,一拿出来就左右张望,缩缩脑袋,偷感很重。 数九情介绍道:“这是我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法器,用来踩点的,只要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去,就能在一段时间内,与两只鸟共享视角。” 幻灵宗的人面面相觑—— 她刚才说了踩点对吧? 这这这……当真是正经修士吗? “为了方便让大家都看到雾洞后的场景,你们一人都注入点灵力吧。” 然而,数九情的确提出来了一个风险最低的解决方法,众人也都同意了。 两只灰鸟一前一后地振翅往雾洞的方向飞去。 渡星河合上眼,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两面神奇的画面。想必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就是灰鸟的视角。 “一道门……?” 穿过云层,越过繁星。 罗刹雅:“怎么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买的时候摊主说带声音的得加两百灵石,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数九情摊手。 穿过雾层后,一道门出现在雾后。 那道门悬在天空之上,夹杂着所有渡星河能回忆起来的颜色,组成了一片混沌,门的周围亦有流动的黑气,它们仿佛是活的,想往外扩张,却又在扩张到一定范围时,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仔细去看,当黑气涌动到极致,像是撞上了一层透明的纸上时,便被勒出了人脸的轮廓。 一张……痛苦得张牙舞爪的人脸。 门在雾海中浮浮沉沉。 渡星河想起了在《夜宴图》中看到的那道门。 “你们也都看到了吗?”幻灵宗的弟子问道,语气里带着兴奋的惊叹:“好漂亮的门!如果是这么华丽的门的话,可能……可能就是仙盟为了欢迎胜者的所打造的门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渡星河愣了一下。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审美是自由的,但管这道门叫华丽漂亮,她还是觉得这个人得去看看医修。 随即,其他人也附和:“嗯,的确很漂亮。” “要是咱们幻灵宗的门也能改建成同款就好了。” “别做梦了,幻灵宗的大门是用来迷惑外人的,怎能做得这么招摇。”尹然然笑着道。 渡星河睁开眼,点了参水的名:“参水,你来口头描述一下这道门。” 参水一愣,老实开口道:“它像一面浮在天空上的玉牌,比我在陆老爷府上见到的任何一面玉的成色都更好,又像是凝固了的猪油。” 罗刹雅更正:“是羊脂白玉!上面还雕了很多寓意祥瑞的花纹呢。” “羊脂不好吃啊,还是猪油好,” 参水觉得羊脂配不上这么美好的白玉:“这么大一道的门,切一点边角料下来够我吃一年的猪油拌饭了。” 说罢,他还咽了咽口水。 这时候,渡星河已经肯定,他们所看到的门,和她看到都不一样。 “不如,我们就飞过去吧?” 罗刹雅提议。 所有看到那道门的幻灵宗弟子都同意了,还很感谢数九情愿意和他们共享情报。 渡星河本想再劝一劝罗刹雅,但见她坚持,便也由她去了。 从他们的言谈中,她能感受到他们所看到的门,符合他们对仙盟的期望——大宗门和修仙世家的琼楼玉宇都爱搞点雕纹巧夺天工,用稀奇奢侈原料打造的门。 自己要是再拦下去,他们就得质疑她了。 待他们走后,她目光落到数九情身上。 参水跟心月不走,属渡星河意料之内,三人向来是一起共进退的。 可数九情居然也没走? 渡星河说:“你看到的门,和他们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应该一样,就是道白玉打造的门。” 渡星河意外:“那你不走?” “那么多修士往雾洞上飞,他们在穿过浓雾之后,肯定也看到了那道门,”数九情拧起眉:“为什么门前没有一个修士?他们一点不犹豫,推门就进吗?我对此存疑。再者,我在看到那道门时,心里生出了一种冲动……把门推开的冲动,只要我把门推开,就是我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那……” 数九情说,每次她心里有冲动想做什么,好像上天在指引她时,她总会栽个大的:“可能你不信,但我早就看透,老天爷很想看我摔跟头。” “我若是处处犹豫,忐忑不安,那这事我多半做对了的。” 数九情没将灰鸟撤回来。 不一会,幻灵宗的五人再次出现在灰鸟的视角里。 罗刹雅迫不及待地想把门推开,她的手刚碰到门把,她师姐尹然然就阻止了她。 灰鸟不能传递声音,渡星河并不知尹然然对罗刹雅说了什么,只见她乖乖地后退一步,让师姐先打开门。 渡星河皱眉,有些急切地命令:“让灰鸟飞到能看清门后的地方。” 说完,她本能地感到了一阵反胃—— 上一次窥视门后,不过是匆匆一瞥,就给她做成了巨大的心灵创伤,甚至只是做出同样的举动,主动去看门后,也能触发她潜藏在回忆中的痛苦。 数九情不疑有它,自然听令。 她心念一动,飞鸟飞了起来,再回头一看,渡前辈正边吐边看——拒绝不了反胃感,那便从容接受,不就是吐吗?落到地面上,就是对大自然灵兽的馈赠! 从旁人看来,尹然然将门推开后,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五人尽数拉进门后,不过两次眨眼的功夫,门就轰然关上了。 参水嘀咕:“朦朦胧胧的,没看清楚呀……” 渡星河看清楚了。 和上回略有不同,这次她终于是看清了一点门后所发生的—— 两息之间,人能看到多长的画面,接收多少的信息量? 凡躯有极限,修仙正是为了提升这个上限。 每个筑基乃至结丹修士的动态视力都远超凡人数倍乃至百倍,渡星河看到化神期的大能,曾经会像看到高维度怪物一样心生惧意,能够看到的越多,就越恐怖。 灰鸟不能传递声音,但她还是听懂了这次门后所传出来的声音。 门后的声音说—— “这些也不是钥匙。” 苍白奇异的光晕将幻灵宗五人拉了进去。 每进一寸,他们的修为就暴涨,纤瘦的身体也跟着膨胀起来,在爆体的边缘堪堪停住。 “外面一定发生了意外,”渡星河用力眨了眨眼,切断和灰鸟的视觉连接,可是门后的风景却污染了她的左眼,仍旧反复播放着幻灵宗五人的变形秀:“仙盟应该在想办法解决,我们暂时要做的是自保。” 渡星河说完,却发现身边的人奇怪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怎么了?” “师父,你的左眼……” 心月轻声提示。 渡星河将雪名拔出,借着剑身上的倒影,看清自己左眼的状况。 她的左眼既像摔出重重裂纹的玻璃球,也像万花筒里的景像,被切割成一格格,里面正是幻灵宗五人的遭遇。她让参水去描述,他却只看到有细长的影子在里面乱舞,心月尝试用治疗法术去净化,却毫无效果。 “不管了,实在不行就把它抠出来,吃生骨丹长颗新的左眼出来。” 渡星河厌烦地闭了闭眼,四人飞到一座废弃城池里,城中有一间破庙,正是参水开局被随机投放的位置,在这里休息,自然是比在森林里打地铺要舒适得多。 联络不上外界的等待是最煎熬的。 好在四人心态都好,参水随遇而安,心月是觉得跟师父一起,死了就是师徒殉情,天然合葬在一起,也是一件美事。 最忐忑的反而是数九情。 她没闲着,刚将此处定为暂时的休息地,她就绕着破庙画起了法阵和立警示结界,防止其他修士或者凶猛的灵兽偷偷溜进来。 忙完后,数九情才一抹额头的汗,回到庙里。 参水盘腿而坐,点亮了佛像前的蜡烛。 “渡前辈呢?” “师父?师父去里面的茅房了。” “哦。” 数九情坐下,心中奇怪。 金丹真人是不用吃喝拉撒的,哪怕吃了灵兽肉,也会完全吸收其能量,不会出现在体内积下任何污秽。这也是渡星河在需要透过伤害自己激活小胖时,总是选择自捅肚子的原因,毕竟她的肠子如今和填充棉花一样,主要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并没有在真正干活。 此时,庙中废弃的茅房。 “呼……呼……” 渡星河扶着墙,将之前吃的那点灵兽肉吐得一干二净。 五颗金丹沸腾,左眼之中的污秽正缓慢地影响着她的神智。 明明该是恐怖的场景,渡星河却一点没感到恐惧,她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幻灵宗五人之所以变成那个鬼样子,正是因为门后的存在往他们身上注入了更精纯且庞大的能量,可能是她苦修五百年,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的。 直至门无声地关上的一刻,他们也没有爆体而亡。 像云永恕,也只是换了副样子,变得癫狂而已。 万一她能承受呢? 样子变了就变了,和强大的力量相比,美貌不值一提。 “神、神经病……” 渡星河用剑柄敲了一下自己的左眼,传来的只有疼痛:“别诱惑我变成那副鬼样子。” 金丹修士的学羯躯太结实,这一记下去无事发生,依然看得非常清楚。 她只能暂时切断左眼的视觉。 渡星河眨了眨眼睛,只剩下右边视力的确会很不习惯,但暂时只能这样了。 她冲洗了一下脸和嘴巴,才回到三人之中。 “师父,你还好吗?”心月关切地问,自然也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左边眼皮,二话不说就扔了两个治疗法术过去。 “没事。” 等待仙盟来接应的时间过得很枯燥。 若是不出去抬头望天空,今日和之前任何一天并无分别,甚至更加安静。 “其他修士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数九情说。 “嗯。” “如果有人来找我们,我们……” 渡星河:“可以待在一起,暂时休战。” 得到渡前辈发话后,数九情便不再多言。 渡星河割下布帛充作绷带,在头上绕了一圈,将左边眼睛遮盖起来。 两个时辰过去,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倾泻进来,也将大佛的金光映到他们身上。 一阵奇异的力量波动传来,数九情探头出去,便瞬间变了脸色:“前辈,有东西从雾洞里掉出来!” 话音刚落,渡星河便来到了她身边。 远远望去,却什么都没见到。 渡星河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才又见到一个巨大的黑点从雾洞中跌落下来。 如果将雾洞比喻作一个布袋子,那现在便是这布袋子破了个口子,把里面所盛载之物甩了出来。只是豁口的大小有限,里面所藏之物又十分庞大,物品跌落的效率并不高,大概一个时辰能晃出来一只。 该如何形容那从雾洞中掉落之物? 定睛细看,远远能见到它有拟人的四肢,该放着头的地方也有头颅,却浑身焦黑,面目模糊。 “渡前辈,你看到了吗?”数九情轻声问道。 “啊,看到了,”渡星河补充道:“我感受到,掉下来的东西很强。” “有多强?” 渡星河想了想:“一只大概可以打十个你吧。” “……” 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数九情回去捡了两根没燃尽的残香,往佛前借蜡光点起两根香,放香炉上一插,合掌拜了拜:“师父我给你下葬立碑,你的养育之恩徒儿下辈子再报。” 拜完佛,数九情回到渡星河身边,露出一个堪称谄媚的微笑:“渡前辈,你之前说让我拜你为师的话还作数吗?” 一只能打十个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渡前辈只有淡淡交情的虽然也会出言提醒,并让他们跟着自己,获得最低程度的保护,但她想要 的,是渡前辈对自己人的护短。 数九情相信,师父和娘亲泉下有知也会原谅她的! 她长大了,懂得给自己找靠山了! 渡星河:“……啊?嗯,作数啊。” 画风变换得有点快,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渡星河话音刚落,数九情就一个扑通的跪了下来,给她行师徒之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了!”她转头就对着参水跟心月喊起来:“两位师姐!” 数九情观察到渡星河师徒三人的怪异之处。 这渡心月明明是男子,参水却喊他师姐——但是没关系,只要能保她性命,别说叫师姐了,让她叫师奶都行! 此番变故甚快,参水却被叫得有点受宠若惊。 他在师门里可谓食物链底层,连星河宫的六个崽崽都能骑在他头上。 现在居然有人叫他师姐啦? 参水有点爽。 “你先起来,”渡星河将她扶起来,没有立刻答应她的拜师,右眼凝目看她:“我从九阳宗退宗下山之后,本想独自游历平云大陆,若不是因为一些机缘遇到了参水和心月……我应该还是独自到处闯荡。当独行侠很自在潇洒,有牵挂的感觉也不坏,但是……” “师父请说。” “我不强迫你拜师,可你今日若认了我作师父,日后我就容不得你背叛了。” 她扶她起身时,就握着她的手臂。 渡星河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语气却是很认真的。 直面金丹真人的气势,数九情心脏砰砰乱跳,深知在眼前人面前,一切弄虚作假的话语都是没用的,她也很痛快地点了头:“今日我拜师的确有想寻求你保护的意思,但我也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我向天道起誓,今日诚心拜渡星河为师,绝不背叛,否则就罚我在修炼上再无寸进,修为尽失。” 渡星河定睛看她半晌,才勾了勾唇角:“好。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得管心月叫师姐,但叫参水,得是师兄……他是男的,只不过爱变作女子而已。” 至于心月,她不想以女子身份示人,那即使是同门,渡星河也不会多说。 “原来如此。” 数九情飞快接受了设定。 她心中嘿嘿一笑—— 不管怎样,以后她也是有金丹师父的人了! 别说管一个美女叫师兄,就算告诉她,这师兄是只猴子,她这句师兄也叫得毫无心理压力! 说罢,渡星河道:“好,那拜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我画法阵。” 数九情:??? 渡星河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学你画的那些法阵。” 数九情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求证:“那个……师父,好像你收我为徒对吧?” 为什么拜师后的第一件事,是让徒弟开始教学啊! 这种感觉,就好像过了笔试和三次面试后,公司老板微笑着告诉新入职的员工—— 好了,你可以开始缴纳三万元入职金了。 充满了一种误入传销组织风味的可疑气息。 渡星河偏了偏头:“怎么了,不能教吗?” “能是肯定能……” 少顷,数九情设立在破庙外的结界被触动了,她眉头一皱:“师父,有人来了。” 心月不快地瞥她一眼。 呵。 这句师父,叫得倒是顺口。 “我去看看。” 渡星河刚走出去,便见到了那从雾洞上跌落下来的怪物,正试图将结界撞破。 数九情的确是画法阵和设结界的高手,若她本人的实力是五分,她所画出来的结界牢固程度,便能窜到八分甚至更高 ——五灵根这一点使她对周围五行的灵性非常敏感,能够原地取材,将法阵的灵力回路修改得更合适,让“画地为牢”变得更加牢固。 近距离见到这丑陋的妖邪,对身后三人来说冲击力更大。 破庙的大门建得很高,可它更高,约有两层楼的细长身躯被结界挡在门外,只能把头斜歪着,头颅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脸颊完全地贴在了肩膀上,颈项被延伸得长长的。 它似乎察觉到庙里有人,不断地用双手敲打门,被敲击的结界泛起阵阵震荡。 “……开门……让我进来……” 见一时半会打不开结界,怪物张开口说话,嘶哑的声线带着破碎的叹息,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来的声音,它说: “星河姐姐……” 门后,渡星河也清楚地听见了。 第179章 定制法阵 “那是什么东西?” 参水惊疑不定地问道。 显然,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同样的景象。怪物扭曲的四肢细长如富有韧性的麻绳扭成一团,出乎意料地有力气,每一下敲击都使数九情立下的结界颤抖。 “它……是不是在叫师父?”参水看向渡星河,仿佛想到了一个可怖的可能性,赶忙补充道:“山林里的精怪会模仿旅人讲话,熊妖最是精通此道,师父可千万别上当。” 在场所人都清楚地听到了…… 怪物在叫渡星河的名字。 “是不是都好,我的结界坚持不了多久。”四人当中,还是数九情先出言打破了沉默。 隔着一面透明的结界,众人清晰地看到怪物的模样,也感受得到从它身上传来的不祥气息。 心月扫过来一眼:“所以?” 数九情:“要战还是要撤退,都得尽快决定。”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我去试一试。” …… 渡星河走出破庙,由雪名剑刃上散发出来的剑气果然立刻吸引了怪物的注意。 它缓缓转过头来,原本漆黑一片的面部出现了变化,浮现出罗刹雅的脸庞。 “开门,把门打开。”它说。 “叫我名字有什么事吗?” 渡星河看它。 细长影人顶着罗刹雅的五官,颤颤巍巍地向她走过来,踏在地上的每一步,外溢出来的能量让小草枯死:“星河姐姐……” 它挥动长长的手臂,袭向渡星河。 她神色如常,长剑从松开的手升起,将手臂格挡开去。 这一记格挡,彻底激起了细长影人的攻击欲望,黑色的雾气向渡星河奔袭而去,在数九情紧张的注视下,她周身升起数十把剑架起的剑阵,剑阵围绕着她的身体而转,一声又一声的灵力震荡下,将怪物喷涌而出的雾气尽数化解。 “星河姐姐……”怪物嘶哑着呼唤道。 是门后面的东西把罗刹雅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吗? 渡星河皱眉。 她在留阳府中,见过追求力量的人把自己弄成怪物,可仍然保留了自己的神智,能够正常对话,还知道利用兄弟情,让弟弟帮自己诱骗修士进来当养料。 幻灵宗一行人之所以走进门后,并非奢求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是被那道门刻意欺骗。 “罗刹雅?”她轻声问。 说时迟那时快,渡星河脚下一滞,原来是怪物见从正面上根本攻不破她的防范,黑色的根须从地面蔓延过来,接近她最后猛力一挥,她反应极快,却也被根须狠狠擦过手臂,穿透护体罡气,磨破大片皮肤,瞬间鲜血淋漓。 根须吸到了她的血液,瞬间膨胀两分。 “星河姐姐。” 怪物的声音骤然变了。 原本嘶哑虚渺的声线一下子凝实起来,变得非常接近渡星河记忆中罗刹雅说话的声音。 甜美,活泼,又带着濡慕。 “怎么了?我的血还带润喉效果吗?” 渡星河的剑光分开三首,将怪物的根须斩下:“如果你是想取得我的同情心,那怕是打错算盘了,我对任何妖邪都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淡淡说道,手臂上的皮肉翻开,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 旁观着的三人都知道,这只怪物不是师父的对手,而师父之前也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数九情小声嘀咕:“那师父不还是同情她吗?” “小点声,”参水嘘了她一声:“这是咱们师父的嘴硬环节。” 怪物被斩下须根的地方再次长出更粗壮的枝条,一边攻击她,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们谁去告诉星河姐姐……不能开门!不要过来!” 说完,怪物的脸再次有了变化。 渡星河也认得这张脸,在不久之前,这张脸的主人还笑着跟她说自己的罗小师妹话多活泼,希望没给她添乱。 而这怪物,就顶着幻灵宗的大师姐于然然的脸,说—— “把师妹送出去!” “快点!” “变雾啊!快变!” 清越的声线强忍惊惶,拼命想将小师妹送到门外。 …… 听完眼前怪物的两段发言,渡星河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怪物并非罗刹雅所变。 它只是模仿了幻灵宗弟子在死前说的话。 而罗刹雅遇害的前一刻,仍想把消息传递出去,让渡星河千万别来雾洞。 而第二件事—— “我收回前面说,我对妖邪没有多余情绪这句话。” 雪色的剑锋,骤然刮亮了众人的眼。 从她说话,到细长影人被豁成万段,仿佛只隔了一个呼吸。 当妖物的血肉轰然落到地上时,数九情才想起来可以把这一口气呼出去。 这妖物不知出自何处,渡星河手边也没一本“妖邪百科”,只见它的头颅落到地上滚了滚,仍想张嘴说话,女声才刚冒了一个音节,一道冰柱便从她拖在地上的剑尖蔓延过地面,将它发声的部位冻住。 “嗤。” 渡星河却没收剑入鞘,剑尖反而再次往松软的地面轻轻一敲。 剑气荡开,如同外放到极致的神识,为她探查消息。 只要是会喘气的灵兽,都像被神秘的力量所操纵,朝她所在的方向奔袭而至。有御剑飞行的修士从天空往下看,只见狂暴的兽群在月光之下,如同万丈波涛,一浪接着一浪! 其中,有不少的灵兽,是平日生活在地底下的鼠类灵兽。 它们双眼赤红,身周被丝丝黑雾缠绕。 若是一只两只,乃至十只数十只,随便来个筑基修士都能肃清了。 可这有多少只?上万,十来万? 渡星河微微挑眉 “过来!” 破庙里的三人出来,心月本想再装不会御剑飞行,见师父神色冷冷,便乖乖地拔出剑来,带着参水飞到上空中。 见到底下黑压压的一片鼠潮,三人均是头皮一炸。 渡星河泰然自若—— 傻了吧,她会飞! 鼠群聚集到地面,沿着破庙的柱子而上,很快就抵达了庙的顶部。 下一刻,异变再生。 第一轮次来到庙顶的鼠伏下身,任由无数同类压在自己背上,最底层的鼠兽很快就被压死了,被挤压出来的脏器连成一片,兽血沿着屋檐往下滴落。 滴滴,答答…… 一场血雨,淌过佛像金身,渗透地板,落入泥土。 然而,这种牺牲还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们只要飞走就好了,鼠潮在这玩一辈子叠叠乐也赶不上御剑飞行的修士。 然而,几息之后,渡星河一行人再次听到了密集的拍打声。 ——是数万只飞行类灵兽同步振翅的轰然响动。 如果蝴蝶效应说的是这种频率的振翅,那渡星河相信绝对能够引发一场龙卷风。 渡星河举目。 之前在驭兽师引导下,追逐心月的蝠群,正与其他鸟类灵兽在天空交织着,声潮涌动,遮天蔽日。不时有身体瘦弱点的蝙蝠或者鸟雀被挤压得从天空掉下来,摔落到地面。 这点损失,对兽潮来说无关痛痒。 三人惶然抬眸。 巨大的阴影成网状笼罩过来,渡星河淡淡道:“这回倒像点样子。” 渡星河的沉着冷静,使她再次成为三人的定心丸。 “师父,现在怎么办?” 参水问。 而沉着冷静的渡星河,此刻一边御剑往北面逃去,一边敲她的宫斗系统。 渡星河:【系统!!!系统!!!有人造反了兵临城下,有什么保全我和我儿女性命安危的法子吗?最好是把我们隐匿起来,让我们能等待救援来到。】 很明显,这阵仗并非她能独自处理的。 整个十州秘境何其广大?她能做到同时肃清鼠群跟鸟群,但恐怕只要是在秘境范围之内,其他州的灵兽也会慢慢涌过来,天上的雾洞出自金丹以上的手笔,大有跷蹊。 渡星河相信仙盟的人不会看着剩下的选手面对超出他们能力的威胁,而什么都不管。 就算仙盟不管,九阳宗呢?姬家呢? 能够存活到最后一天,没被打出护心符的,可都是一等一的翘楚! 数九情却没有盲目信任师父的话。 虽然刚才渡星河说得很从容冷静,但她也曾经自述过没学过多少大范围的法术,加上这铺天盖地的灵兽奔涌而至,天空的雾洞如同一只倒垂的巨大眼睛,静静看着所有生灵,她提出:“还有另一个离开秘境的方法,那就是使用护心符传送出去,我们可以尝试一下还有没有效。” “护心符被激活,等于放弃仙盟大比第二轮次的资格,何况你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被送出去。如果仙盟还牢靠的话,我们早就离开十州了,”心月反对后,微微一顿:“就算你拿自己去尝试,我也会阻止你,既然拜入师父门下,你的名次也代表着师父的脸面。” “我就是没有把握,所以想提前验证一下。”数九情说。 参水看得心惊胆颤的。 他师姐欠缺与人交际的经验,说话语气难免冷硬,三言两语就能把旁人的怒火激起来。然而,数九情也是个奇人,她对心月的冷硬语气视若无睹,就事论事:“秘境中不还有很多修士吗?我们可以拿别人来试。” 一听到不是拿自己人去试,心月眉眼就缓和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等会我就去抓一个试试。” “好说好说,那就拜托师姐了。” 只要能达到目的,数九情并不在乎过程中他人的质疑。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这个团体里最弱的。 数九情想保命,想更进一步,弱者想达成目标,就不能太在乎姿态和过程——何况她的新师姐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会儿默不作声地别开头,内疚得要漫出来了。 而这时,宫斗系统冷酷地回复了:【皇权的更迭并不影响宿主宫斗,建议宿主拿下反贼头子。】 不仅建议,还给她推送了一堆提升美貌的物品。 是了,宫斗系统并不在乎当皇帝的是谁。 它甚至能接受女帝登基,商城里有女女生子的药丸,让她能在女帝后宫中占尽先机,成为第一个能为女帝生子的妃嫔。 渡星河只得更换一个说法:【我被抓奸了,帮我躲避一下。】 宫斗系统安静片刻:【请问宿主被多少人抓奸?】 渡星河抬头看了眼身后追来的黑压压海陆空大军:【几百万吧。】 宫斗系统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您通奸的对象……】 渡星河:【这个倒是不多,两个人加一只猴子。】 饶是没有人类感情的系统,也不禁仰天长啸地问一句—— 这里为什么会有猴子!? 渡星河一句话,差点让系统觉醒情绪,迎来第二次的智械危机。 在片刻的运算过后,系统推送出了相应的商品。 【隐身符】:故名思义,使用此符后的一个时辰来,任何人都看不到你的身体,但仍然可以碰触到你,你可以藏匿于你喜欢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不靠谱。 渡星河并不确定灵兽追踪自己靠的是何物,光是在视觉上消失,在修仙界用处不大。 【原谅妆容】:穿戴上这副妆容后,别人会更加容易原谅你犯下的错误,曾有宿主穿戴此妆后,把被诛九族优化成了菜市场抄斩。 【引路鸽】:为什么别人在皇宫里迷路,能碰到皇帝皇爷,而你就只能撞见无关要紧的宫女太监?不是你不够努力,是你缺少了一个引路鸽!它会把你带往正确的方向。 【再见我要去二次元了】:如果上述物品都来不及帮助到你,那你也许需要一个避避风头的地方。穿过这道门,它会提供一个另一维度的空间,你和你的偷情对象可以在里面待十二个时辰,但并不提供任何计生用品,请宿主注意行为文明和健康。 渡星河火速购买后两样。 【再见我要去二次元了】的价格十分高昂,好在她已经很久不依赖宫斗系统,积攒了大把积分——即使如此,它也消耗了她的大半宫斗积分,只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听着,我有一个法宝,能让我们进去安然待十二个时辰思考对策。” “如果十二个时辰后,援兵还没到,恐怕就真得我们自己来想办法雾洞了。” 渡星河足尖一压,加快了长剑的飞行速度,一下子甩开兽潮一大截。 把兽潮暂时甩远,争得喘息空间后,她才对三人说。 “我们听师父的!” 参水毫不犹豫地附和。 “师父居然有能让人进去的空间法宝!?”数九情惊讶。 储物戒不能储存活人,保存活物和死物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难度。 渡星河颔首:“平时不轻易拿出来。” 她将【再见我要去二次元了】兑换出来,手中微微一沉,但也不是很沉。 因为它是一根布帛。 不,准确来说是一条白绫。 将它翻过来看时,渡星河的脑海中贴心地浮现出使用说明——把它一边抛过横梁,用垂落下来的部份打个牢固的结,再把头伸过去,就能来到避难空间了。 渡星河:…… 渡星河合理怀疑宫斗系统在拿她开涮,并且掌握了证据。 敢情给她发了条三尺白绫啊! 白绫价格也太贵了! 给她发根麻绳效果不是一样的吗? 渡星河气结,可如今也只能相信系统一把了,好在十州中高大的树木随处可见,她随便找了一个树枝特别粗壮的,把白绫抛上去,打了一个结后,原本雪白的布帛浮现淡淡光芒。 身后的不远处,就是数之不尽的灵兽大军。 “都进去!” 渡星河先把头套过去,白绫都没勒到下巴,就被一股神秘的引力吸了过去,让她跌落到另一个地方的地板上。 身后三人紧随而入。 在白绫入口关闭的前一刹那,有只雷鸟冲撞过来,卡在了白绫中间,大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把束缚挣脱开来。 所有灵兽仿佛都失去了目标,在附近游荡巡逻起来。 “呼……呼……” 心月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正跌坐在地上调整呼吸。 方才的情况紧急,根本没空排序先后。 心月直接先将数九情塞了进去,再一脚把参水踹过来,接着回头吹了两段《迷神音》硬控所有灵兽三秒,才争取到时间让她安然无恙地过来。 灵兽的数量太多,从它们手中争得三秒时间,耗费了她的大量灵力,此时面如金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心月相信这是当时的最优解。 “师姐,喝口水。” 参水从储物戒里拿水壶出来,给师姐补充补充水分。 心月直接一把夺过水壶,对着壶嘴就喝。 “慢点,慢点,师姐别呛着了。” 渡星河站起来,观察系统所提供的空间。 这是一个古代宫廷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性的摆设,只有一张床,门是锁死了的,只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并不能真的推门出去。 而房间中间的横梁上,则垂下来一根打好结的麻绳。 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出口。 渡星河觉得这个物件里全是对她的恶意,仿佛这是系统对她非常规宫斗的最后抗议。 可她向来百无禁忌。 参水盯着那麻绳片刻,情不自禁地道:“师父的空间法器,看上去跟小云山村活不起了要上吊自尽用的麻绳一模一样啊!这造型会不会有点不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我看挺吉祥的啊。在座各位都是结丹以上的修为,上吊十个时辰都未必能破得了我们的护体罡气,甚至不需要呼吸。在仙盟大比拼杀了一天回到屋里看见师父为你们备好的三尺白绫,不是一般师门能够体验得到的,你们要珍惜。” 渡星河坐在床上,淡淡道。 其他人都席地而坐,把唯一的床让给了师父。 “能够容纳四个人……好高级的空间法术……” 数九情根本不在意法宝的造型,她只对法宝的灵力回路感兴趣,可惜到处摸摸也没能摸出个名堂来。 参水纳闷:“四个人就很高级了吗?可是我看药王境不是能容纳更多人?” “药王境,你说的是丹道大会那个吧?据说药王境是把炼丹师投放到另一处地方,它只是起到一个传送媒介的作用,不过这也是外界的猜测……像那样的物品启动起来往往需要多个大能投入灵力,不像师父这,我几乎没看到师父往里面注入灵力就激活了,可见其设计之高级强大。” 她双眼流露出对学术的迷恋。 甭管如何,起码为他们争取到了缓一口气的空间,数九情故作乐观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灵兽潮,但一般来说灵兽潮大多不会维持超过一日,或许等我们出去之后,情况就没那么坏了。” 心月放下水壶,看向师父。 渡星河回忆方才的场面,他们三人被追得只顾着躲避,第一个察觉兽潮的她却清晰地感受到…… 那些灵兽分明是冲她来的。 也许被她撇下,他们还安全些。 渡星河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不要误会,我不是嫌你们碍事,也不是要试探谁誓死跟随我的忠心,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那只妖邪和兽潮都是冲我来的,我好像得罪雾洞上面那道门了。” “兽潮想伤害师父,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心月道。 渡星河怀疑在地宫时的扫盲行动,心月所谓的读书是读到了应苍帝平时爱看的言情话本。 讲话都开始带点深情男二的味道了。 “冲师父来的跟冲我们来的有分别吗?一样的。”参水也说。 他俩的回复,渡星河不用猜也想得到。 再问一问,只是为着每次都给他们选择权。 没有谁必然要跟谁绑定一辈子,不过是他们想跟着,她就纵着罢了。渡星河转头看向数九情,在她开口之前道:“只要你教我法术和画阵法,不用跟着我以身犯险。” 数九情:“你刚才不还说不能背叛你?” 闻言,心月变了脸色:“你果然对师父不坚……” 渡星河抬手,示意她安静。 “遇到危险想和我分开行动,不算背叛。” “除非你走之前踹我两脚。” 剑灵插嘴:“因为你师父最喜欢哪里危险往哪冲,而且不是每个修士都像她这么难杀的。” 渡星河想让它也安静,但由于雪名没长嘴巴只得作罢。 被系在参水腰间的净心若有所思—— 渡星河跟它做朋友,该不会是因为它很难杀吧! 渡星河把利害关系都给数九情分析明白了,而她也相信,对方完全能读懂她的意思——这不是一次忠诚测试,她俩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两场对话而好得能对对方托付性命,她只是给她选择。 数九情提醒她:“你是金丹真人,可以不用尊重我的。” 不想与他一起面对危险是吗? 那就在危险来临之前顺手把逃兵杀了。 这也是元明尊者对他所有追随者的做法。 “我不想跟金丹真人同生共死,我才刚结丹不久,估计这辈子都突破不到金丹了,如果灵兽潮真是冲着真人来的,我是真不想为真人死在这儿,但是……” 数九情转了转手腕,指上的二手储物戒中,倾倒出所有她在二手市场淘来的画阵工具:“你不是我师父吗?我没有撇下师父跑路的习惯,只有给师父收尸的经验……不就是兽潮吗!大范围杀伤法术是我的舒适区!只有一天时间怎么教得了过来?肯定得把我带在身边,师父只要负责注入灵力激活阵法就好了!” 纸笔墨砚还有压阵用的材料哗啦啦地倒了一地。 渡星河淡淡一笑: “嗯,万一我死了,你记得帮我收尸。” 数九情呃了一声。 她刚才拿自己的经历来讲缺德笑话,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谁料心月接着道:“那我要和师父合葬。” 数九情:“啊?” 刚拜入师门就遭到了师父和师姐的联合收尸请求,有点突然,但数九情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还转头看向参水:“师兄,你也要合葬吗?还是想葬在哪?” 参水犹豫地看着她:“师妹,我能不死吗?” 数九情:“能,我也不想死,所以都来给我认真研究——” 她磨墨执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法阵,让三人往阵的中间轮流滴血。 “市面上能够售卖的只有中型和小型的现成法阵,因为像用来守护宗门禁地,或者迎战海量敌人的大型法阵,必须由画阵师上门定制,才能精准地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灵力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都不行。这个就是用来检测你们灵力组成的小型法阵。” 心月率先滴下一滴血。 当她的血在法阵漫开时,原本黑色的法阵变成了极深的海蓝色。 “好纯正的水灵性,有点太纯了,反而不好调配。” 当参水滴过后,法阵变成了微微发紫的红色。 数九情疑惑:“嗯?怎么会发紫?你也没带雷灵性啊……等一下,你真是人吗?祖上可有妖族近亲血脉?” 她的表情,就好像在医院给病人做尿检时,发现病人因为尿不够量,往里面加了几滴狗尿的医生一样。 看这检测出来的结果,还是人类吗? 参水摸了摸后脑勺,取得师父的首肯后,给师妹交了底。 数九情犯难片刻。 她从来没画过带猴子的法阵,不过可以试试。 轮到渡星河滴血,她的血融入法阵之中,轮流变换了五种颜色。 数九情愕然抬头,比得知参水是猿妖更惊讶: “师父,你也是五灵根!?” 第180章 养蝎千日用在一朝 小型阵法被五种色彩浸染出五彩斑斓的光。 终于有点做玛丽苏女主的范儿了,渡星河正想着,便迎上了小徒弟盈满希望和期盼的眼,她一顿:“不是你想的那样,硬要说的话我现在的确是五灵根……但我在结丹之前是三灵根……要怎么用语言跟你解释呢?算了……” 正当数九情以为师父不打算告诉她隐情的时候,师父将她的手抓过去,按在心口上: “闭上眼,用心感受。” 她听话地合上双目。 传递到她意识里的,是一片天穹倒转的黑暗。 这就是金丹真人的识海? 闪动的星烁在她足下铺开,蔓延成一条由星辰所聚成的河流,而在河流上浮沉的,是明亮温暖的金丹。金丹真人地位尊崇,不会轻易将金丹展示于人前,可是一眼望过去,她就知道这是渡星河的金丹。 可是……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有五颗金丹? 这难道是什么修仙周边,需要吃复数谷子? 数九情震撼得无以复加,甚至下意识地“游”到了其中一颗金丹面前。 那明亮巨大的金丹就静静悬浮在星砂河流之上,宛若宇宙中的星体,当她快要触碰到丹身时,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拦住了她,耳畔响起渡星河略带无奈的话:“什么东西都敢碰,胆大包天。” 额头一痛,数九情的意识骤然从黑暗中回到了房间里。 参水跟心月就坐在她的面前,并不知道她方才经历了什么。 “啊……” 数九情摸了摸额头,眉心的位置被渡星河弹了一下。 即使做完这逗小孩行为,也丝毫不影响她的清贵高冷气质,她眉眼一弯:“直接接触比自己境界高的修士金丹,反而会动摇你的魂魄。” “多谢师父提点,我第一回见到真人金丹不自觉地吸引了过去,险些犯下大错,”数九情道完谢后,迟疑地问:“师父,你怎么有五颗金丹!?” 好问题。 一胎五宝对多孕流女主来说已经算是节育了。 渡星河沉吟片刻,拿出一套讲了等于没讲的话术: “说来话长,我也有我的难处。” 闻言,数九情便没再追问下去:“五颗金丹是很惊人,但它对定制法阵反而是有好处的,五行灵性非常平衡。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师父想要一个怎样的阵呢?爆破?抵御?净化?隐匿?要的越少,越稳定。” 从数九情的角度来看,十州秘境的灵兽杀之不尽,抵御或者隐匿是上策。 但,做决定的是渡星河。 “你提出来的,都是能做到的?” “只要师父愿意一试,那都是能做到的。” 不须思考,渡星河就有了决定: “我要一个能够清场的阵法,我不信这股力量能真正做到源源不绝地操纵秘境上的所有灵兽——如果它真能做到,那我输得不冤,另一点是,” 她拿起旁边的水壶抿了一口:“我从那些灵兽身上,见到缠绕它们的丝丝黑气,除了操纵灵兽行动,我还窥见了灵兽本身的灵力,正被那缕缕黑雾带走,送到天上的雾洞中,” 渡星河眼帘微阖,乌睫在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其他人看到的门,和她看到的截然不同。 当发现这一点后,她宁愿浪费灵力,也启动着紫极慧瞳的,帮助她看到真实——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每次她用紫极慧瞳去“看”跟门有关的存在时,眼底都会隐隐刺痛,从前炼丹跟炼器都没有同样的感觉。 就好像是有一股力量,竭力阻止她去看。 可惜渡星河一百二十斤的人,有一百斤是反骨。 越不给她看,她就越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我就在想,是不是雾洞本身,也需要从灵兽身上汲取能量,维持自身?” “若是如此,那我先把它的能量来源斩断了罢。” …… 同一时间,其他滞留在十州秘境中的修士,也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危险。 从雾洞中陆续吐出来的细长影人,到处寻找仅存的修士。 修士之间无法互相沟通组织起来,而影人会模仿修士的声音,甚至有影人杀死一名剑修后,捡起了他的剑,御剑飞行在天空上,不过很快就引来了更强大修士的注意,将其诛杀肃清。 “啧。” 苏衍面带厌恶地收剑入鞘:“不人不鬼的东西,竟也学起御剑之术来了。” “谢谢前辈!还好有前辈出手相救!” 被救下来的陈无病连声感谢。 那晓得御剑飞行的影人本来在追杀他,他不过结丹修为,面对影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个拼命奔逃,对于出手将自己救下来的前辈,他自然无限感激,也很有眼力见地从对方穿着的道袍中,看出来他是九阳宗的修士:“还未知前辈尊号……” “苏衍,九阳宗,” 他自报姓名后,也没想和对方多说两句——影人在他眼中并不强,能被一个影人追得狼狈的弱者,更没资格让他多留意了。苏衍收了剑就走,自语:“真奇怪……” 他对旁人或者这些邪崇,都能轻松请白虎临威入剑。 偏偏对着渡星河失了效。 不过,修仙界中相生相克的物事不少,他只当她拥有刚好克制白虎之物,算她走运。 当下更重要的,是找到师弟师妹,以及想办法出去。 数九情的猜想在外界得到了证实——护心符依然能够起作用,弹出来的结界也能保护修士不受影人和灵兽的侵扰,但却无法将修士传送到秘境之外,当护心符的能量耗尽,修士若无其他自救手段,就只能等死。 羲和园的水镜上依然如实地同步转播着秘境中的景况。 护心符被打出来的修士会黑屏,生死不知。 在第三个大宗门弟子的水镜黑掉后,终于有宗门长老坐不住了:“就不能把沙漏砸了么?或者让我们进去!那是我最用心培养的一个弟子,我给了他很多护身的法器,你现在让我进去,他就能活!” 他死死瞪着迟问星,大有得不到满意答复,就要动手硬抢。 其他随行前来的宗门长老亦观察着事态发展。 不止一个想把沙漏砸了,损失事后再想办法补救,修士殒落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砸了?” 迟问星把沙漏递给他:“你砸吧。” 言下之意,便是无人能将其破坏。 在数息法术的光芒亮起又黯下后,众人才死了心。 迟问星平静道:“十州秘境原本的入口被外力关闭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眼下只能想办法将这条桥梁重新打通,没有第三种解决办法,有的话你们提出来,仙盟并非吝啬一个人工秘境法宝而草管人命。” 众人既气且急,却也深知副主说的是实话。 “到底是谁在暗中使坏,我必饶不了他!” 一个老者红着眼道。 其他人望去,看见是虚风道人时,心道难怪。 虚风道人是幻灵宗的长老,也是罗刹雅和尹然然的师父,身在秘境外的他深知天空上出现的雾洞并非仙盟安排的出口,因此当看见徒弟们要进入雾洞时,向来稳重的他也不禁对着水镜着急:“不能去!不能去啊!” 而当幻灵宗的弟子飞入雾洞之后,水镜就直接黑屏了。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无人得知。 郑天路正看着渡星河那一片的水镜,肩膀却被挤了一下。 他原本正为师妹的事发愁,火冒三丈地回头,看到是虚风道人后,便立刻像沾了水的炮仗一样哑了火,默默让出一点位置来,让他一起看。 于是,虚风道人和他一起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影人。 也听到了影人发出的声音。 “那是谁?那不是我的徒弟吧?”虚风道人的话里带上一丝颤抖。 会夺人声线,模仿人说话的精怪不少,他比渡星河更早地看出了细长影人已非他原本的小徒弟,可仍忍不住质问:“能不能别杀她?留她一条命,接回幻灵宗,也许宗主有办法让她变回来……” 隔着水镜,虚风道人不知道那到底是受到污染,变成邪崇的罗刹雅,还是单纯模仿她死前话语的妖邪。 只可惜,水镜里的人听不到他的请求。 能留到最后的幻灵宗精英弟子,全军覆没。 两个时辰后,仙盟尝试过多种方法后,才得出最终结论—— “要重新接上和十州秘境的桥梁,必须把那股阻碍其中的力量消除掉。” 有人说:“那有什么难的?在座各位难道还会吝啬一点力量?” 迟问星摇了摇头。 她举起手指,指尖绽现光点,凭空描画起来。 光点聚画出两座小岛,两座小岛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桥:“我们在右边这座岛,秘境是左边这一座,”她手指一动,左边小岛和桥的连接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缺口:“缺口在左边,必须由岛上的人将这股力量消解掉,我们才能重新连接上。光靠我们从外使劲的话……不是不行,只是要等很久。”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对十州修士来说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他们的玉牒被提前收缴过,无法做到有效的统一沟通,仙盟研究出来的解决办法,也传递不到他们的耳中,如同一盘散沙。 此次仙盟大比中,最强的金丹修士唯有三人,被提前淘汰的殷辞烽反而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而剩下的,苏衍和渡星河见面就要打起来。 渡星河似乎动用了空间系的法宝,和她同行的人都消失在水镜中。 倒是行走在外的苏衍身后跟着不少修士,都是想寻求他庇护的,他端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却也没有赶走他们,带着他们一起寻找同门,当虞秋竹和薛宴光加入大部队后,有了两人当团队的润滑剂,气氛明显好出许多。 “我师兄经常在问心崖上闭关,经年见不到一次人,师弟师妹一开始都很怕他,其实他人很好的,只是太沉迷修炼,看上去不好相处……你看,即使过往没有交情,你落单了他也会帮你一把。” 薛宴光笑道。 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听到他微风细语般说出来的话,众人安心许多。 虞秋竹乐得在旁当点头附和的角色。 在斩杀了第三只会模仿修士死前声音的细长影人后,苏衍的耐心告罄,直接御剑飞到天上,剑气成虎啸,啸风虎的虚影荡过十州——这是他和明栀的暗号,她知道怎么依着虎啸来找他。这一招损耗颇大,也意味着他动了真怒,明栀哪怕再能闹脾气,也会乖乖听话回来。 只是当看见明栀身旁还跟着无量宗的人后,苏衍不快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在他爆发出来之前,薛宴光先一步接了话:“太好了,师妹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快把我们担心坏了,尤其是师兄。只是他如今是我们的主心骨,不能独自到处去找你,本来我都准备代他去了……你回来就好,也得谢过秦兄照料你,”他心疼地看着明栀:“来,让三师兄看看你哪里受伤没有?” 虞秋竹看得暗自惊奇。 看来只要渡星河不在,二师兄还是很正常的。 一提到跟她有关的事儿,二师兄就开始发癫了。 明栀回到两人中间,松了一口气之余,却忍不住接了句:“师兄,我是九阳宗的剑修。” 与无量宗的人同行,怎会是秦清越照料她? 纵然她的确是怠懒,可师父的偏爱和自身天赋摆在那,她早就轻轻松松达到其他宗门剑修需要潜心苦修也达不到的高度……秦清越和他的师弟们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这话问出来,她和两位师兄都愣了一下。 以前的明栀,从来不会反驳这些话,甚至经常主动表示出到哪都受人保护和宠爱。好在,他们没愣太久,秦清越就很自然地接话:“哪里的话,是明栀为我们保驾护航才是,真多亏有她,我们才全员安然无恙地找到了你们。” 连那原本很敌视明栀的无量宗弟子也满腹不情愿地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有许多双眼睛盯着,秦清越就只叫她明栀了。 明栀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笑说:“哪里算保驾护航啦!该是强强联合!我们水火相克都快变相生了。”她娇俏地笑了笑,让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以弱示人,还是她的舒适区。 只是在心底暗处,悄悄地冒出了一点厌倦来。 “对了,” 明栀看了薛宴光一眼,止住话,把虞秋竹拉到一旁后才问:“渡星河不在吗?” 虞秋竹:“你没看见你二师兄刚才说话的样子吗?” “三师兄你又用问题来回答我的疑问。” 虞秋竹:“渡星河要是在,你二师兄能正常讲话?”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明栀一想也是。 虞秋竹抬眉:“你担心她?” “怎么可能,” 明栀反意识地反驳,只是话说出来,才发现这句反驳太激烈,不符合她温柔善良的人设,只得补上一句:“是有一点,要是她来了的话,师兄一定会不计前嫌地庇护她的。” 虞秋竹往大师兄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不一定。” “如果师兄硬要计前嫌的话,我也会说服师兄的。” “我和师兄重聚的时候,师兄才刚受了重伤,”虞秋竹顿了顿,补充道:“渡星河打的,如果再碰面,想来他还要再被打一次,还是不碰面的好。” 明栀:…… 她才知道师兄又挨渡星河的打了。 咦,为什么要用又? 她一顿,吃力地继续炖心灵鸡汤:“如今我们都被困在秘境之中,说不定他们能冰释前嫌……” 虞秋竹收回目光,嗯了声:“也可能打完师兄之后,顺手把我们三个也打了。” 明栀再次沉默。 她跟三师兄真的有点处不来。 这时,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小师妹自己凑上来的苏衍忍无可忍:“过来。” 跟叫狗似的。 虞秋竹淡淡道:“去吧,不然等下我就要挨师兄的骂了。” 往常,苏衍也是这么待她的。 苏衍对谁都冷淡,只对明栀好,可这份好,也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习惯了她的做低伏小,温柔小意。 明栀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你就一直待着无量宗那些人的身边,也没想过回来找我?”她刚走过去,就被苏衍拽到树后的阴暗处,用灵力隔开一片天地,也隔绝了所有窥视的目光。 “师兄不是不想见我么?进秘境前,明明是师兄把我赶出来的。” 明栀懒得跟他掰扯,直接酝酿了泪意,低头哽咽。 眼泪落在地面上,打湿了枯叶。 苏衍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我那时心情不佳……好了,都过去了,别跟我闹了,乖。” 他递了台阶,明栀直接顺着下,不作纠缠。 她环顾周围:“仅存的修士,是不是都来找师兄你了?” 修仙界实力至上,除了渡星河,苏衍就是在场最镇得住场子,也能令人信服的。 “姬无惑不在,” 苏衍勾了勾唇,略带嘲意道:“他喜欢渡星河,也许在她那边吧。” 在羲和园时,姬无惑就屡次对渡星河的示好。 虽然没有越界的行为,但他往日在玄国是出了名的待人冷淡,对比出来的这番热情,就对比出了明目张胆的喜欢。 “你好像很在意他。”苏衍垂眸。 “师兄误会了,我一点也不在意她。” 明栀别开脸。 两人所说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他。 “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明栀把话题拐回正轨上。 其他修士也在等苏衍发话。 如果他处理得当,这兴许是一次扬名立威的机会,让同辈的修士都记得他的好。 可问题是…… 苏衍也没有头绪。 他只能沉声向其他修士说:“我们聚在一起,就不易被邪崇偷袭,我相信仙盟和九阳宗一定在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今夜乌云密布,遮盖了月亮,只剩下如墨夜色,以及天上的洞。 洞中,仍然源源不绝地落下狩猎修士的妖邪。 唯一的好消息是,聚起来的修士知道怪物从那雾洞中而出,没人再尝试飞入洞中。 有金丹修士坐镇,众人也安心许多。 这份安全感,自是越多越好的,于是有人提出:“你们说殷前辈跟渡前辈会不会也在找我们?” 他们并不知道殷辞烽早就被淘汰了。 按照惯例,金丹实力都是能保送前三的。 “要找早就找到了,金丹真人的神识范围非我等可比拟。” “渡前辈既然是散修,也该是更喜欢当独行侠的性子。” “要是数九情在就好了……” 这时,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名字。 闻者纳闷:“不知数九情是哪位高手?” “说不上高手,也就结丹,修为可能比我俩还低些。” “既然道友这么说,我都得被那影人撵着跑,她在又能如何?” 然而,还真有另一人附和:“要是数九情在,我们可能就有头绪了。” 提出这名字,以及附和的,正是炸完元州之后,四散奔逃的十一个修士。 有苏衍在此坐镇,他们不敢干出内斗争抢魂花的事儿,因此他们也就吐露了实话:“元州那动静你们应该都有感觉得到的吧!那就是数九情弄出来的,她修为虽然不高,却很能把人团结起来办事。” 闻言,众人都瞪大了眼。 他们的确感受到以元州为中心,爆发出来的灵力震荡。 只不过会第一时间兴冲冲地飞到现场吃瓜的,只有渡星河一人。 他们都以为是有高手斗法,不敢轻易过去,生怕殃及池鱼:“敢情是你们闹出来的?你们能闹出这规模的灵力震荡!?”修士吃惊不已,不是他瞧不起谁,而是这十一个修士,没一个人超过结丹中期,远远低于元州所辐射出来的灵力波动。 可他们手背上的魂花数量,就是最好的证据。 以他们本人的实力,是搞不来这等数量的。 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众人便道可惜。 “不过她本人很弱,可能早就被影人弄死了。”其中一个修士说。 …… 而很弱的数九情本人,则正在指导心月在自己背上描画法阵。 带有灵力的纹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的背,随着法阵大成,她连人带着气息消失在三人眼中,甚至连开着紫极慧瞳的渡星河都看不清她的身影。 “隐身的法术对很多灵兽都没用,只能用这一招了,”数九情嘀咕:“我不喜欢……得闭着眼在外面画法阵,不然眼睛没写到灵文的地方会被瞧见。” 心月:“我有办法。” “师姐请说。” 心月指间聚出一根细如发的冰针:“我可以在你的眼睛上也写上灵文。” 数九情看向那根闪动着寒芒的剔透冰针,开始疑心自己是哪里得罪师姐了:“那不方便吧。” 心月:“我很方便。” “师姐,主要是我的眼睛不方便。” “等你回来,我可以把你的眼睛治好,我的治疗法术是顶尖的。” 心月谆谆善诱。 数九情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她。 她按着原定的计划,闭着眼睛走出师父设立的空间——修士的五感远超凡人的发达,哪怕短暂失去视觉,于行动仍然畅通无阻。只是那灵兽潮在发现找不到渡星河后,还在原地滞留了好一阵子才走,残留的灵气对数九情造成了巨大干扰。 以及无可避免的,一步一坨灵兽粑粑。 数九情隐匿着气息,将她在屋子中定制设计出来的法阵,描画在周围的土地上。 幸好她来仙盟大比之前,囤下了大批的画阵材料。 不然这会真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呼……呼……” 数九情听到了强大灵兽的呼吸声。 弱一些的灵兽被赶走了,剩下在这边的灵兽,都比她强。 她还感受到一股特别令人作呕的灰暗气息,想必周围还有影人在寻找师父的踪影。 数九情穿梭其中,每一笔都落得精准。 她的隐匿已趋近完美,只是在描画法阵时,仍是无可避免地会外泄灵气。 对这些灵兽和影人来说,便是在黑暗之中,有一束光闪过。 它们疑虑地靠近了过来。 数九情后脑勺一凉,有结丹以上的灵兽在她头上滴下了唾液,只是还没发现她。 这种等级的灵兽,她平时都不放在眼内—— 只要远远看见,她便会转身就逃。 如今,却要硬着头皮,把法阵画完。 唯一的好消息,是结丹修士已经能够完美控制一些生理反应,即使在高压环境下,她依然没流一滴汗,引起灵兽和妖邪的注意,在完成法阵后,顺着原路,回到了屋中。 “终于搞定了。” 数九情脱力往地上一坐,缓了一会儿才道:“不过,师父你提出来的……不是徒儿怀疑师父的实力啊!是师父真能一口气把启动这法阵的灵力填满?” 金丹是真人,不是超人啊! 为求效果好,渡星河把法阵原定的所需灵力又往上提高了两个档。 还是说,她眼界太浅,低估了金丹真人的灵力? 渡星河笑了笑: “养蝎千日,用在一朝。” 平时喂小胖吃的灵力,也该让它吐出来了。 第181章 蛊神 “看来是安全了。” “还好九阳宗的苏道友还在。” 透过水镜,见到十州秘境内的修士都聚集在一起之后,羲和园内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目前看来,从雾洞中掉落下来的妖邪能轻松杀死结丹修士,却不是金丹修士的对手。 落单的结丹修士被影人逮到,下场便只有殒落一途。 有一个出自大宗门的金丹真人能成为他们的主心骨,聚集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便安全多了。 众人也怕苏衍不管他,对他态度都极好。 虽不至于谄媚讨好,却也人人视他马首是瞻。 苏衍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因此央求他施以援手的,他都没拒绝,只是来求助的修士也知自己与他非亲非故,连同门师弟师妹都算不上,很自觉地掏出值钱的宝贝来答谢。 羲和园中,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都觉得没问题。 和性命前途相比,一点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他们各自回禀宗主,想请自家宗门大能出山解决的。 可一听到是仙盟由副盟主迟问星所牵头制作的人工秘境后,都泄了气,只道会向仙盟施压,让他们务必尽快把人救出来—— 并非他们不愿出手,而是修仙隔行如隔山,能够在弹指之间摧毁一座凡人城池的大能,却未必能制作出一个能够施展出同样力量的法器,迟问星在空间法术上的地位在平云大陆是公认的高,她要是说没办法,那便是能来一个修为比高,能肉身毁灭她的高手来,也是于事无补。 “雾洞的力量源头到底是什么?这肯定不是天灾,这是人祸,可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所有争执,无非利之一字。 天下大宗门皆入仙盟,大家是利益共同体,仙盟大比也是一个考验年轻修士的平台——从试炼中设下了重重保护便可窥见,哪怕来的修士再弱,仙盟不想任何一个修士死在试炼中。 谁会想搞死各大宗门年轻的一代? 大家都把自家精心培养的心血弟子送过来了,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至于新收的弟子弱得连参加仙盟大比的资格都没有的小宗门…… 他们即使有这种想法,也没办成这事的实力。 一时半会真查不出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救出来。 秘境里的修士自救,羲和园内,迟问星也想出了另一条曲线救国的法子。 原本的桥梁被堵,那她再开辟一条不就好了? 迟问星让人去找材料。 九阳宗许多弟子都还被困在秘境中,响应起来也是最积极的,她要找的材料也不难,很快就凑齐了:“再撑过一个时辰,第二条通往十州秘境的通道会打开,到时候我们就能进去接人了,” 迟问星眼中有冷光掠过:“我也很想知道,那雾洞里装神作妖藏了何物。” 一个时辰。 闻言,众人都松了口气。 修士都聚在一起,又有金丹真人苏衍在,要再守一个时辰不难。 唯独幻灵宗的虚风道人折腰俯身,心痛难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如果不是他们闯入雾洞,他们全都能活下来的啊!糊涂啊!” 到处穿梭的影人再强,也抓不住一团雾。 幻灵宗修士的战斗力普遍不强,他们太迫切想离开秘境,却踏进了最凶狠的陷阱。 其他带队的宗门修士都心有戚戚然。 好在,好在马上要结束了。 修士聚集在一起之后,细长影人反倒成了弱势一方——是,单个的结丹修士打不过影人,可两三个修士加起来,也能轻松将之解决掉。 屡次失败后,影人退却,周围恢复寂静。 修士们趁机打坐休息,恢复灵气。 有单兵作战能力不强的修士,则寻到擅阵法的道友来,试图架构起能防范邪崇入侵的阵法来。 没人敢掉以轻心,只怕下一波迎来的,是更汹涌的反扑。 而苏衍坐在大树下,身旁只有明栀相伴。 “栀栀。” “师兄,我在呢。” “你说,”苏衍若有所思:“渡星河她会不会死了?” 明栀沉默了一下,险些没绷住脸:“师兄说笑了,金丹真人哪有这么容易死呢?如果她在秘境中殒落,我们该也有所感应……师兄很在意她?” “只是觉得她养不熟罢了,她退宗并非九阳宗愧对于她,而是她本就喜欢独来独往,何必把污水扣在曾经的同门师长身上,” 苏衍淡声道:“你说可是?” 虽然是问句,明栀却知道他心中有写好的答案。 苏师兄就是喜欢抛出设立好标准答案的问题,要别人顺着他来。 明栀移开视线,附和:“师兄说的在理。” 只是附和,却不热络。 明栀是半路加入的九阳宗,渡星河才是和三位师兄一同长大的。 养没养,怎么养,熟不熟…… 她不知道啊! 寻求认同不要找到她身上! 但此情此景,明栀也不会扫苏师兄的兴,微笑点头顺从他就行。 反正,他对师妹的要求,也仅仅只有如此。 并不是要想听她发表什么意见。 果然,她不过回应了一句毫无内涵的话,苏衍面上就露出满意神色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怕,师兄会保护你的——” 他的手还停在她的头上,树林上空陡然亮起绚烂刺目的红光。 “呵,又要派那些见不得光的影子来?”苏衍站起身,手握住剑柄,一脸不以为然。 他已经很肯定,那些细长影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再来多点,烦人是烦人了些,却也好让他有表现机会,一洗之前在擂台之上输给渡星河的耻辱,让所有同代的修士记住他光辉高大的一面。 苏衍抬头看天。 今夜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红光从雾洞中穿刺而出,把黑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没来得及找到大部队庇护,死在影人手下的修士都“活”了过来,被红光所覆盖的灵兽愣在原地,片刻后,成千上万的灵兽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苏衍前辈!” 回应了道友的呼喊,苏衍长剑一振,寒声:“诸位随我迎敌!” 十个九阳宗弟子跃起,他们手中的长剑剑尖朝上,合成一个圆锥形的剑阵,金色的罡气浮动,繁复的灵文飘动缠绕剑身,上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金乌剑虚影,天上红光触之亦只能避让。 其他修士也各施其法,既要应对不知底细的邪崇,更要解决发了狂来主动袭击他们的灵兽。 当雾洞动了真格,苏衍才发现光凭他一人之力,恐保全不了所有人。 自保当然可以,保护明栀也绰绰有余。 两个师弟也在他的羽翼范围之内,剩下十个并非问心崖下的师弟师妹,就没那么上他的心了,其他宗门的他更不想去管,当九阳宗弟子的剑阵现出崩裂之势时,苏衍也到处给那些结丹修士解决危机忙得有点儿烦躁。 “大师兄,你还撑得住么?” 虞秋竹是第一个发现苏衍神色不对的。 他太清楚自家大师兄了。 大师兄的性格本来就很差,属于乐于助人的反义词,偏偏好面子得很,偶尔才会为着面子的缘故对他人施以援手——这原也不是啥人品污点,行善论迹不论心,宗门里就明栀师妹最会拿捏他,情绪价值这一块给得足足的。 虞秋竹一看他的表情,就晓得大师兄他不想管了。 但眼下他直接翻脸,对九阳宗在平云大陆的名声未免不利。 于是他及时为师兄备好台阶。 大师兄也是人,也是会累的,有他救不到的人,也不能怪他。 “无妨,” 苏衍摇了摇头,面露嘲意:“要是渡星河在就好了,不知道她去哪里去了,要是再有一个金丹修士在……唉……” 让他在人前喊累说不行,不如杀了他。 其他修士听到他的话,不免心生同感—— 对啊,要是能再多一个金丹助力就好了。 “不如跑吧!” 当九阳宗弟子的剑阵也现出疲态,不少人都生出了退意。 既然聚在一起不再安全,那不如化整为零,四散奔逃,万一,万一就侥幸让他逃掉了呢?刚有一两个人转身跑入密林之中,便动摇了其他人的意志,苏衍亦不去拦——跑了死了正好,省得还要他去救。 兵荒马乱下,惨叫惊呼声不绝。 显然,选择逃跑的只有更快落入邪崇的手中,密林里惨白的脸庞飞来又掠去,其中不少了曾在羲和园切磋过的修士,他们早死在影人手中,却在红光力量的使然下被迫使着活转过来。 到底是什么驱使着它们?怎样才能将它们打退? 众人心烦意乱,既惊且惧,却无暇交谈。 一只噬火虎嘶吼着穿过了剑阵,明栀的长剑重重劈下,将虎首斩落:“啧。” 原本要被噬火虎扑倒的修士向她投来感激目光。 “别乱跑。” 苏衍长臂一伸,把她带回自己的身后:“等会受伤疼了,我还得哄你。” ——在场结丹修士的战力里,明栀绝对算得上是一流的。 她晃了晃手上的剑,收剑入鞘,仰头明媚一笑: “有师兄在,我就不怕。” 在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之前,由师兄保护着也好。 只是那股烦躁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之前还看似团结的修士,到了要紧关头,还是更倾向与同门弟子站在一起,再寻求苏衍前辈的保护。 虞秋竹咬住脸颊内的肉,问:“师兄,剑阵若破,我们当如何?” 九阳宗剑阵若破,那就意味着再拦不住这些发狂的灵兽和从雾洞中涌出的邪崇了。 其他修士也竖直了耳,期望能听他出点主意来。 然后,就听到了他说:“九阳宗弟子随我走,我用白虎剑意开道。” “那我们呢?” 有修士问。 “你们尽量跟上。”苏衍说。 十州中有这么多的灵兽吗?面对黑暗中无数双的兽瞳,修士们几乎绝望,一两只,十来只,他们都能解决,可这怎么杀也杀不尽?很快地,有修士发现被自己杀死的灵兽尸居然从地上爬来继续攻击,后足断了就用前肢拖着身体,非得轰得稀巴烂才算完。 “杀也没用,根本杀不死!怎么办啊!我护心符被打出来了,下一次怎么办?!” 有一个被护心符保护着的修士崩溃大喊。 明明身在安全的结界之中,他却比别人都恐惧绝望。 护心符只能保护他一次。 等于一条命提前损耗了,怎教他不怕? “砍四肢,让它们爬不起来!” 有修士建议。 当剑风掠过,四肢尽断的灵兽摔倒在地,可很快的,它们学会了捡其他灵兽掉落的肢体来用,凑合着也是用。 绝望笼罩了密林中的修士。 苏衍眉头轻皱。 在这持续的攻势下,再拖下去,势必对他没有好处。 不如把这些人留下来,他带同门走就是。 他再次挥剑,这一次,却不为单纯的诛邪,而是再次请下白虎神威。 白虎主杀戮,也主风。 白虎剑意开道,剑气成龙卷风状,杀开一条通道来,九阳宗弟子踏上长剑——他们同一宗门出身,能为白虎剑意所接纳,其他修士却乘不了这道风,只能被留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刹,所有被操纵着的灵兽不约而同地动作一滞,接着扭向了北方。 就在北面,一条巨大的紫晶蝎尾轻轻摆动。 渡星河抬眼,看向天空中的雾洞。 在其他修士眼中,那是一个比之前扩张了十分的大洞。 激活着紫极慧瞳之后,渡星河看到的,是来自天空中的一只眼,正注视着她。 “还真是冲我来的?”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盯上的东西啊……算了。” 而她扯开一抹嘲讽的笑。 无数灵兽再次在红光的操纵之下,涌向她的方向。 这次,渡星河没再跑。 数九情筹备法阵时,渡星河思考过一个问题,那便是若果雾洞的力量来自于从灵兽身上吸取能量,要怎么削弱雾洞的力量? 把灵兽全杀了? 万一它不介意所操纵的生灵是死是活呢?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门,她了解得比旁人多,不应该只有这一种解决方法。 于是渡星河向数九情再提出了一个狂想。 她除了有五颗金丹之外,还是一名蛊修,如果用法阵将她的蛊毒辐射出去,能不能把灵兽的操控权从雾洞手上夺回来? 数九情当时看她的表情,就跟看见了史上最难搞的甲方似的。 但她还是照做了。 渡星河将以往用小胖炼化的灵力,全部注入到法阵之中。 淡淡的紫意蔓延开来,启动《蛊神诀》后,她和体内的本命蛊虫产生共鸣,无可避免地让蝎尾的特征外露了。 自打她从二次元空间里出来,被雾洞发现之后,所有灵兽去而复返,直奔她而来。 践踏过地面的脚步声,鸟类灵兽飞行时的振翅声,交杂而成一曲取她命的交响乐,挟带着夜风呼啸而来。 法阵没有发动。 “还不够么?” 渡星河不认为是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小胖爬到她的肩膀上,用头碰了碰她。 “哦,差点忘了你还要吃我的痛苦,” 渡星河拍了拍它:“刀剑外伤我有点习惯了,你自己想点有新意的,好吗?” 在多次死战,特别是在轮回院突破金丹那一战后,渡星河发现自己对痛觉不敏感了。 她依然能感知到疼痛,却不会因此生出任何波澜。 小胖和宿主一体,它也感受到了冲宿主而来的大量威胁,不禁着急起来。 一秒后,它缩小一倍,从她的颈侧钻入。 这一回,却不是以灵体的形式,而是带着实体钻入,直接啃咬她的血肉,撕扯她的痛觉神经。 “嘶……” 渡星河呛了口血,表扬道:“不错,这一回很有新意。看来我们小胖只要想做,还是办得到的嘛。” 对于能干的下属,她从不吝啬夸奖。 紫色的法阵中心,渡星河脚步一跄踉,单膝跪在地上,用插在地面的雪名支撑身躯。 脏器被自己养的蝎子吃了大半,确实很痛。 法阵的紫意逐渐浓郁,强大的灵力漩涡中,只有渡星河一人。 即使心月和参水再关心她,此刻也近不了法阵半分。 渡星河闭上眼,脑海中跃过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 为什么她的本命蛊虫是通过疼痛来激活的? 如果是食欲的话,她就可以在这里大吃一顿了。 一缕缕紫雾从法阵升起,光芒从阵眼中心绽开,连天上红光也被逼退。 当法阵成功启动的瞬间,天穹倒转,渡星河感觉夜空就在她脚底下铺开。 法阵里不仅有她的灵力,还有心月、参水和数九情的。 在五行金丹的驱使下,三人的力量达到了至妙的平衡,顺服地为她所用。离开巫族族地之后,渡星河一直没松懈过对《蛊神诀》的修炼,可作为一名蛊修,到底想要什么,她却从来没去想过。 有人想用毒杀人,想得到财富,力量,那她呢? 她想—— 当有了确切的念头后,蛊灵留在她身上的刻印才真正地变了模样。 眼前的世界倏地一白。 渡星河的识海中,缓缓展开一面宗卷,赫然是已经交还给巫族的《蛊神诀》。 ——你能够用疼痛喂养本命蛊虫,越剧烈的疼痛,越能让你清醒过来。 上面的“疼痛”二次缓缓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文字。 蛊神王权—— 你用蛊毒操纵的生灵越多,你就越强大。 底下还有数行亮起的文字,但渡星河没空去看了,再细看下去,内脏都要被小胖吃光了。她先命令它停下,再用新得的能力,将毒借由法阵,制造一场蛊毒的爆炸! 紫光冲天,九只巨大蝎尾虚影浮现于十州的天空之中,甚至能抽出空来,用其中一根蝎尾轻蔑地点了点雾洞。 紫雾成浪,朝着四方八面冲刷过去! 所有灵兽身上缠绕的白雾,都被蛊毒取而代之。 每多操纵一只灵兽,渡星河就能看到它所看到的,信息量当场过载。 若非有法阵承托着,她的识海当场便要被撑破。 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在十州秘境之中展开。 当缠绕在灵兽身上,吸食它们力量的白雾被斩断之后,雾洞肉眼可见地变小了——渡星河猜得不错,门后的力量,对现世的干涉非常有限,不然它自己把门打开,再把秘境中的修士全杀了即可,何必大费舟章,又是引诱,又是借助灵兽之力?它是不想吗?它是办不到! “不是冲我来吗?来,我在这!你看得见的!” 想通这一点后,渡星河更加畅快。 她借助自己过往积攒在小胖身上的灵力,寸寸在秘境中攻城掠地,直至切断雾洞最后一丝依仗。 天空上那只凝视着她的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了。 “我真是很喜欢这种别人看得见我,又干不掉我的感觉。” 渡星河执起剑,摇摇晃晃地站直身。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细腰更显风姿绰约。 能不细吗? 毕竟该吃的不该吃的都被小胖吃得差不多,再吃下去就跟腰斩没分别了。 宫斗系统:【恭喜宿主完成[楚王好细腰]的成就,奖励宫斗积分+1000!】 渡星河:【……】 她正要张开双手对天空上的眼睛竖一根中指呢。 渡星河:【我真的很欣赏系统你这种不分场合都要宫斗的美。】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身。 她的腰从左边被啃食出一个家庭装月饼盒子大小的半圆豁口,如果有帝王喜欢的是这款细腰……那审美虽然是自由的,她还是希望皇上去请太医或者萨满来跳大神驱邪。 而另一边,其他修士也感受到了这一场不寻常的异动。 澎湃的灵力风暴扑面而来,虽未伤他们分毫,带来的震撼却依旧强烈。 “快看!” 有修士抬头,看见天上的雾洞渐渐消散:“是雾洞要消失了么?” 他们并不知晓内情,看见雾洞要消失,便觉得这场劫难即将过去,不禁升起巨大希望。 刚要和苏衍大师兄一道离开的九阳宗弟子也迟疑了起来。 他们刚迟疑,灵力风暴便倾压了过来。 一股奇怪的力量,瞬间占领了在场众人的心神。 除了苏衍不受影响之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往前一跌,有人单手撑住地面,也有修士才刚死里逃生,顾不得脸面,就这么单膝跪着。 这股力量并不要他们的命,只要他们臣服。 在场所有修士都没往毒的方向去联想。 只知保持着屈膝臣服的姿态,就会舒服许多…… 渡星河并非有意对修士下手。 只是这法阵增辐的,是大范围攻击。 现实并非网游,能够开队友或者中立黄豁免,蛊神所及之处,所有生灵都得向她俯首称臣。此刻,即使是心智再坚定的修士,只要修为在渡星河之下的,都避无可避地被她打入了一个识海烙印! 不至于要在日后听她的命令,却会在面对她时,不自觉对她犯悚,战意全消。 当然,要解开这个烙印也不难…… 只要修为反超她即可。 当然,此为后话。 整座十州秘境的灵兽和修士都安静了下来,停止了手上的所有动作,原本被白雾操纵着活过来的修士尸体也散落回地面。 水镜外,羲和园的仙盟评审也发现,原本阻滞着他们进去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得知这消息的第一秒,羲和园的所有人就在迟问星的协助之下,一起进入到了十州秘境之中。 其他人都去救修士,唯独虚风道人手执拂尘,就往天上缓缓消散的雾洞冲去。 与他同去的,还有副盟主迟问星。 虚风道人的徒弟都死在雾洞中,他没有想救的人了,只想跟雾洞清算。 迟问星亦想知道,到底是何方掌握空间法术的大能,对仙盟的十州秘境下手这么大胆! 二人遁光,进入迷雾之中。 可就在最后一刻,雾洞和门一起消失在天空之中。 虚风道人飞得再快,也只是穿过云层,从云的另一边飞了出来。 他茫然回头,不信邪的又放出神识扫描:“……怎么会?消失了?跑得这么快!?” 迟问星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但她不得不定定心神,向他道:“只要出现过,总会留下痕迹,待盟主前来,必须能把这阴沟里的老鼠抓出来,还你们幻灵宗一个公道。” 虚风道人回过头,双眼通红地盯着她。 良久,他才道:“我不是不相信仙盟和盟主的力量,只是……幻灵宗,也不会善甘罢休!” 掷地有声的一言后,虚风道人便直接离开了秘境。 既然没抓到幕后黑手的现行,再留在这地,也没有意义。 迟问星叹气。 其他宗门修士都寻找自家弟子去,她却飞向另一端,在北面找到了灵力风暴的风眼,站在阵眼里的渡星河。 和隔着水镜观察时不同,这年轻的修士相比之前……又更强了。 “你是蛊修?” 二人打招面后,迟问星便问出来了。 这恐怕也是等平安出去后,其他修士最在意的一点。 渡星河晃了晃身后的蝎尾: “我要是说不是的话,你会信吗?” 第182章 渡星河苏醒 无尽夜色之下,洒落的一点月光聚落在渡星河身上。 金丹真人的身躯不染纤尘,她的玉骨衣更有自洁功能,可却防不住自身的血,于是形成了奇异的视觉效果——她全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连掉落的枯叶都打着转被无形的护体罡气驱离原有轨道,未曾落到她头上。 就好像是林中行走的仙人。 然而,大片的血却从颈项、胸膛到腰侧,在玉骨衣上绽开大片血花。 只有自身的血,能玷污仙人。 她随手擦拭颈脖上的血。 “你要说自己是蛊虫修炼成人了也行,”迟问星说:“我们仙盟盟主特别喜欢虫类灵兽,他会把你供起来的。” “……那我就是蛊修。” 渡星河在夜色中微微偏首,选择了承认。 她在启动阵法的时候,似乎和《蛊神诀》产生了共鸣,蝎子尾巴收不回去了。 在迟问星来到之前,渡星河尝试了数次将它收起来。 它就等于它四肢的延伸,能随她心意甩动,可就是不能像往日一样,收拢在脊椎骨之中。若是放任不管,便是在身后自然轻轻晃动,剔透的紫晶蝎尾在月光的照耀下晕染出清透高贵的光华。 “我是蛊修……会怎么样?”州 “不会怎么样,蛊修只是鲜少在平云大陆上行走,却不是每个蛊修都是邪道。” 仙盟副盟主的话,让渡星河放心许多。 她一放下心,竟生了几分困意。 按理说,金丹真人毋须睡眠,打坐冥想便是休息,可见是各方的损耗透支了她的一切能量,她如同风中的纸鸢般晃了两下,眼看就要摔在阵法中心,一个身影就箭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微微偏过头来,警惕地看向迟问星。 迟问星认得她,是渡星河的小徒弟。 “我们要离开十州秘境了,带上你师父随我来。” 参水跟数九情随后跟上。 数九情看了眼她:“我们让师姐一个人背着师父,是不是有点不好?” 数九情言下之意,是觉得不能让心月独自劳累了。 参水嘶的倒抽一口凉气:“你去跟师姐说让我们轮流背师父,才是对我们仨都不好。” 听到这话,心月回过头来。 两边离得有些远,夜风刮起,将说话声吹得破碎,她只听到了轮流背师父,她眼帘半阖,隐去危险的细碎幽光:“我也很想把师父分给你们背,可惜师妹腾不出手来了。” “呃?” 数九情晃了晃空空如也的两手。 心月:“我把参水的腿打折,你的手就只能用来背他了。” 两个师弟师妹:“……” 心月:“还想背师父吗?” 两人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心月收回视线,极轻地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 参水干笑了两声,灰溜溜地跟上。 数九情和他交头接耳:“我是不是说错话,惹师姐不高兴了?” “没有,师姐就这样,其实特别好哄的,你只要说她是师父的得力助手,和师父天生一对,她就高兴了。有啥事你先去问她再问师父。” “师姐喜欢师父?” 数九情微微一惊。 师徒恋在修仙界并未明令禁止,只是多少带点不伦意味:“那师姐不必担忧了,我是喜欢男子的,决不会和师姐争师父。”她多有眼力见啊。 依参水来看,此事无关风月。 师姐对师父,更像是幼崽对爹娘的依赖和占有欲,只是这话说不得,说出来要被师姐削一顿:“还是少说这个,不然等下你真要背着我走了。” …… 所有修士被带离十州秘境,回到羲和园中,受伤的交由医修救治。 大多仙盟的评审和随队修士都留在秘境里,为殒落的修士收尸,同时争分夺秒地找寻线索。 迟问星亦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仙盟大比发生了这样的事,盟主都不现身么?”有人质疑。 “我已经把此事禀报给盟主,但他暂时还没有回音。我很理解在座各位此刻的心情……” “你又没有徒弟死在里面,你拿什么理解?”在座一人冷道:“我徒弟死了!甚至被操纵着变成了怪物!他被他们九阳宗的苏衍指挥着打碎了腿,接上了灵兽的前肢,变成了一副非人非畜的鬼样子!” 红光照遍十州时,殒落的修士尸体亦被当作了攻击修士的工具。 它们和那些被操纵的灵兽一样,失去了理智。 打断四肢才能使其失去行动能力。 当双腿尽断后,被操纵的修士便会就近选择能接上当新腿的物件。 其中最顺手的,自然是其他灵兽掉落下的残肢。 九阳宗的长老皱眉:“当时是形势所迫。” “我知道……只是……只是……” 这也是很多人脑中在转的念头。 知道是情势所迫,只是难以接受。 “你若是觉得我不能理解,那我就不理解吧,毕竟我不收徒,”迟问星垂了眉尾,淡然道:“你们都查探过了,我也问过修士们所见到的,从雾洞里掉出来会模仿死者声音的怪物,以诸位的经验,有什么头绪吗?可曾在哪里见过相似的手段?” 她欠缺共情心的态度固然可气,却也让许多人跟着冷静下来了。 没一会儿,板着一张脸的虚风道人便说:“是不是轮回院的人?” 听到轮回院的名字,众人变了脸色。 “不会,”另一人摇头:“这事不像轮回院的手笔,若是他们的话,该有人来回收材料。” “各位在平云大陆都是叫得出名字的人物,连你们都不知道,恐怕也不是用灵石悬赏能查明白的事。” “那难道就不查了?” 众人看向迟问星。 “此事关乎仙盟的威信,不可能不查,一定会给各宗门一个交代的。” 虚风道人又说:“事发之后,我徒弟跟渡星河有过一场对话,渡星河身边的女修让他们看到了雾洞里的门,那会不会是一个空间法器?” 有了门这个确切媒介后,搜索范围将会大大缩小。 巨大的水镜里,回溯曾经录下的影像和对话。 幻灵宗弟子进入雾洞后的画面,却是一片漆黑。 “从幻灵宗弟子口中得知,那是一扇精致华丽的门,才误导了他们,以为是仙盟接引他们离开十州秘境的门……但是他们就那样全进去了?一点怀疑都没有?” 也许是这人话里的质疑太不客气,虚风道人攥紧手中的拂尘,冷声道:“许多高阶法宝都有迷惑修士的能力,”他一顿:“另一个见过雾洞里风景的就是渡星河和她的徒弟,我觉得应该问问她,还有其他人的证词,我都想听听。” “他们才刚从秘境出来……” “那都是一帮结丹以上的修士,有这么娇气吗?难不成还要让他们休息一个小周天,对此事闭口不谈?旁人也罢,渡星河呢?” 众人把视线投向迟问星。 众所周知,是她去接的渡星河。 迟问星搔了搔脸颊:“她还没醒。” “那就想办法让她醒。” 兴许是觉得破局的关键就在渡星河身上,各大宗门都放下了平日的风度,向仙盟施起压来。 言下之意,便是不惜使用强硬手段,不管会不会对她做成伤害,也要把昏迷中的她唤醒:“还是说,迟副盟主不同意?” 众人盯着她。 迟问星一脸无所谓,朝通往外面的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们自己去问问她,我不会阻止。” 其中,脾气最暴的离烛宗长老霍地站起身,冷然迈步出去。 一分钟后,他回来了,重新坐下:“我觉得这事还是急不来,等她醒了再说吧。” 前后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一下子从气焰高涨的大宗门长老,变成了讲文明有素质树新风的好好先生。 有大感纳闷的其他人跟着过去,也是不约而同地在两分钟内回来,一个接一个的态度大变。 就连为徒弟全灭而悲愤失态的虚风道人,亦一下子能理解他人了起来。 有一直没起过身的评审在心中嘀咕—— 难不成这渡星河昏迷的容颜特别惹人怜爱,勾起了他们的同理心? 也不能够啊。 待最后一人回到座上,迟问星才问:“没人要去叫醒渡星河了?” “迟副盟主说笑了,” 虚风道人没沉住气:“看我们笑话很有意思吗?你要是告诉我们,她身边有一位合体期的大能守着,我们自不会去打扰她休息。” 那位合体期的大能分明心情不佳。 他们这些竖着进去的,差点横着出来。 迟问星:“是挺有意思的。” …… 天字号房内,渡星河躺在榻上,被啃食掉的内脏慢慢长回来。 应苍帝就坐在她床边。 姜则蛮和姬无惑都来探过病,应苍帝没给他们好脸色,只是考虑到他们都是渡星河的朋友,而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身份去管束她交友,才忍了下来。 后来那些想打扰渡星河休息的喽罗,若是走慢一步,都得横着飞出去。 只这一会功夫,沧衡子就看到不知道多少道金光从他修长的指间渡进她体内。 姬无惑轻声道:“不如,换我来试试?” “你?” “前辈的修为太高,怕是于她无用。” 光是在境界远超自己的大能面前神色如常地说话,就用尽了姬无惑的所有力气。 这还得亏姬家人脉极广,自家也有隐世高人,他并非没见过合体期的高手,才让他不像姜则蛮那般,腿一软就险些跪了下去。 应苍帝停了手,朝他抬头:“你来试试。” 姬无惑坐到床榻的另一端,玉般的指尖蓝光微现,缓缓地注入她的眉心:“除了蛊蝎咬掉的肉之外,她没受任何肉身上的伤,只是灵力透支耗损太过,一时之间醒不来。” 陷入昏迷的渡星河,正坐在自己识海里河的边缘。 五颗金丹黯淡无光,河水也快将枯竭。 数九情定制的法阵,借助三人之力引出了她的所有潜力,也使得《蛊神诀》回应了她的愿望。 宗卷上浮起一点紫光。 她翻开《蛊神诀》,上面写的,却和在巫族族地时见到的内容不同—— 蛊神王权。 你可以指定任意区域为养蛊场,在你的蛊场范围里,你可以凭籍蛊神身份制定任意规则,对其进行修改、补充或者废除。 “……” 渡星河闭了闭眼。 很好,正式被确诊为修仙皇帝。 据说修士突破金丹后,就可以开始触摸各种“规则”,最先碰触到的,便是空间法则,所以金丹真人往往能来去自如,不靠外在媒介而飞天遁地,开发出自己的专属能力。 “可是我……应该是剑修啊!” 渡星河在意识里做了个挥剑的动作。 原因没别的,就是觉得剑修很帅。 养蛊场的范围大小和她的修为息息相关,而越多的生灵被她的蛊毒操纵,她的能力就越强。 这是《蛊神诀》给她的第一项能力。 第二项,【褪生蛊】 【被你种下褪生蛊的生灵只要受到任何治疗法术,就会加剧蛊毒发作,疼痛难忍,经脉阻滞。】 褪生蛊只有比她高两阶的修士才能将蛊毒净化 本应写着第三项的地方,却是空白的。 虽然没有任何提示性的文字,渡星河却明白了,这是要她修炼得更强,用蛊毒“操纵”更多生灵,才能悟出更多项的能力。 所操纵的生灵越强,她能借由《蛊神诀》做到的事儿就越多。 “为什么是我?我甚至不是真正的巫族人。” 渡星河不禁问。 连蛊灵也没告诉过她,《蛊神诀》还有这种用法。 《蛊神诀》就静静躺在她手里,没有给予她更多的回应。 “那我什么时候能醒来?” 渡星河往后一躺,依然无人回答她的疑问。 这一次,《蛊神诀》却给她传递了一丝余念。 不是声音,不是文字,是一种想法。 这就和麒麟受到的血脉传承一样,非文字可释义,但转译过来的内容就是—— 任何一位修习《蛊神诀》的蛊修都有可能激活自己的能力,就像之前她用疼痛喂养本命蛊虫,只是如今换成了权欲。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自己刚从蛊灵那得到传承时,她最喜欢在战斗中用出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招数,越痛越清醒,把肾上腺素和求生欲当金手指来开。 而刚才…… 见到那道门操纵着十州秘境中的灵兽来追杀她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凭什么? 愤怒之余,也有一丝妒忌。 能驱使整个秘境里的灵兽,这该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她也想要,她想拥有,她既想切断门的力量源头,也想反过来去操纵它们。 也许在无形之间,这份念头和《蛊神诀》产生了共鸣。 而《蛊神诀》告诉她,只要把蛊毒种到一个人身上,让对方成为她的从者,她就能醒过来了。 这还不简单? 在这关头,渡星河想起的就是心月的脸。 养徒千日,用在一朝。 “你让我醒来,我就去种。” 而《蛊神诀》给予回应——待你种好,就能醒来了。 渡星河:…… 请问她是在跟什么无法沟通的甲方对话吗? 气得她在识海里翻了个身。 这时,一股淡淡的凉意注入了她的识海中,流入原本快将干涸的河流之中。 渡星河萎靡的精神陡然一振。 凭着本能,她伸出手,探向那股清凉的灵力…… 同一时间,床榻边上,应苍帝神色不善地盯着姬无惑:“你只是在治疗她,为什么脸红了?” 沧衡子心道嫉妒果然能让人性情大变,把陛下都逼得对陌生人口若悬河起来了。 “我……” 姬无惑蹙起秀气的眉。 烛光下,他的脸好看得令陛下生厌。 “你平日也是这么盯着她的么?” “我?” 姬无惑困惑地望了过来:“她刚才回应了我的灵力,那股力量太霸道,才让我有点难以控制自己。”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竟觉得那股力量是想操纵他,当他的主人。 太刺激了。 他还没跟女修谈过恋爱呢,就快进到认主了。 姬无惑正犹豫要不要顺从本心,去回应她的邀请。 毕竟他不能完全依着自己的意志去行动,他背后还有姬家,做事前得考虑家族。 只是他话音刚落,眼前的合体期大能就执起了渡星河的手。 应苍帝太强了,跟金丹不在一个层面上,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伤害到她的金丹,他必须小心再小心,如同苍天巨人捧起了一汪水潭里的孤舟。 他坐在渡星河身边,那张清俊的面庞如覆薄霜,把自己的力量压缩得只余一缕,才敢传递进去。 片刻功夫,一道紫光从渡星河的手上绽出,往应苍帝身上飞去,萦绕着他飘浮盘旋。 紫光聚成锁链状,缠绕住他的右手。 应苍帝低头,神色古怪。 渡星河……似乎是在睡梦中,要给他下主从的契。 只是力量悬殊,锁链薄脆如纸,他得小心翼翼控制着护体罡气,这脆弱的锁链才不至于断掉。 渡星河睡着都想跟他结契。 这跟成亲了有什么分别? 姬无惑只见眼前的合体期大能轻轻勾唇,眉目间霜雪消融。 似乎,发生了什么让他很高兴的事。 ——应苍帝调整了一下气息,让自己的护体罡气绕开那道锁链,让它刻进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则连着渡星河的手。 他轻轻一笑。 这,分明是月老的红线。 而一旁的姬无惑也终是按捺不住,决定顺着自己的心意放肆一回,同意了渡星河的邀请。 ——反正,他本来也想当她的人! 而识海中的渡星河也不晓得发生了啥,手中的《蛊神诀》忽然光芒大作,原本空白的部份爆开无数文字,字和字之间挤压成团,竟是完全看不清书写了什么文字。 下一刻,她睁开了眼。 从她的视角里,便见到两条由自己手上延伸出去的锁链,分别连接在两人手上。 应苍帝正低头看他。 摘了遮目的白缎,那双睥睨天下的眼,此刻恍若天底间最剔透干净的珠石,只为她一人闪烁。 而另一侧,是当世美貌无双的姬家公子。 烛光映衬着他的容颜,长发晕染开青墨色的光,丰润的唇微勾,便是一个如水般抚慰人心的微笑:“星河,你终于醒了。” 两人唯一的共通点,便是都被她拷着。 渡星河思考了一下,决定闭上眼睛,往里侧一扭头。 “可是又晕过去了?”姬无惑慌张。 渡星河:“我只是在装死。” “为什么要装死?” 应苍帝不解。 渡星河连滚两圈,面壁思过:“不是,我没想到我晕过去之后会是你俩在旁边啊,我以为肯定是心月呢,我就随便种了个主从蛊毒下去……姬无惑就算了,陛下你这又是何故?” 姬无惑的修为比她低,有可能被她强行结契。 对陛下…… 她还以对合体期强制爱不成? “我觉得,”应苍帝低眸,看了眼手腕的锁链虚影:“甚好。” 渡星河:“……” “唯一的不好,便是怎么他也有?”应苍帝忍不住带了质问之意。 “我不知道,星河的邀约,我总是要同意的。” 被点到名的姬无惑垂了眼,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他其实长了双狐狸眼,对谁都端着冷淡清贵的架子,偏偏在她面前,硬是把眼睛弄得圆圆的,来一出狐狸装小狗,拿狗狗眼看她。 “陛下别闹,我的蛊毒怎么可能拘得住你?” 渡星河摆手,要撤走应苍帝身上的锁链。 扯了一下,没扯动。 按理说,这蛊毒是她灵力的延伸,并非真实存在的有形之物。 可再是虚无,应苍帝都能碰触到它。 此刻,他便勾住了那一条锁链,不肯松开:“你只牵他,不牵我?” “……陛下,这不是金银珠宝,是我的蛊毒,不是好东西。我也是才悟出来的新功法,还没在旁人身上用过。” 渡星河急着解除,也是因为此事太侮辱人。 若不是心月和参水那俩一心追随她的,她不会轻易对身边的活人种下蛊毒。 姬无惑柔和了眉眼:“蛊毒?星河你原来还是一名蛊修么?平云大陆对蛊修误解甚多,我之前却和巫族的修士接触过,知晓这不过是大道其一,你初次种蛊便种到我身上来,这是难得的缘份,不必解开了。你既是刚悟出来的功法,正好拿我来试试,我是水灵根,只要我愿意,任何灵力在我身上都不会被排斥。” 角落坐着的沧衡子叹为观止。 同样都是嘴巴,长在姬无惑身上,那可真是长对了! 这态度,这措辞! 闻言,渡星河果然犹豫了。 她的确想试试自己的新能力。 沧衡子把目光投向应苍帝。 陛下,轮到你发言了! 你比这姬家小子更早认识渡星河,优势在你啊! 应苍帝回神:“我也是。” 沧衡子:“……”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这话接的,跟张飞的“俺也一样”有何分别? 渡星河便道:“这终究是有些不敬……” “你对他就不觉得不敬了?” 应苍帝别开脸,周围的温度急降数度,他清冷的声音此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你们相识才几日光景,你就如此信任他。” 说罢,他就消失在三人面前。 屋内,只能从那霜雪般的冷意,知晓应苍帝前一刻还在这里。 沧衡子叹气:“你对陛下也太苛刻了点。” “陛下的修为太高,我在他身上试不出任何效果,我的蛊毒留在他身上,便是占他的便宜,太不合适了。” 屋内一静。 沧衡子容色复杂。 从此话可见,渡星河心里想的有且仅有修炼,是完全没明白陛下那点千回百转的心思。 而偏偏,应苍帝也是个迟钝得要命的人。 屋中唯一懂了的小狐狸倾身到渡星河面前,笑吟吟道:“星河,你要是恢复得好些了,就拿我来试一试蛊毒。” 淡紫的锁链就系在他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形成强烈的反差。 小狐狸心甘情愿被她牵着,让她利用。 “我灵力损耗太过,光是种下两次蛊毒就不剩什么了,”渡星河还是惦记着那头,陛下对她那么好,帮了她那么多,她却把人当狗似的用锁链牵着,她良心过意不去,想要单方面解除蛊种,那头却被牵得死死的,不肯松手:“我睡了多久?仙盟的人该急坏了,是不是有许多人找过我?” 姬无惑摇了摇头:“那些都不急,你好生歇着便是。” 他笑着,狐狸眼却有些凉。 他只在心上人面前体贴入微,在十州秘境中死了多少修士,他并不在意。 修仙,本来就是会死人的。 姬家乃至和姬氏合作的世家里,每年都要去不同的险地中修炼探秘,偶有死伤,只要数字不太夸张,重要的人没死,那就是“必要的损耗”,和每年投放出去的灵石矿脉一样,是耗材。 怕死,不想死,那修什么仙? 仙盟的人着急,那就急着吧,本也不是渡星河的责任。 闻言,渡星河摇了摇头: “我也想借他们的力量,找到雾洞的源头和幕后黑手。” 第一次,也许是巧合。 可这第二次…… 想来,她怕是已经引起门的注意了。 第183章 圣人渡星河 今夜的羲和园,注定灯火通明。 医修忙得脚不点地,因为有护心符的存在,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多的伤员,就连九阳宗的疗伤丹药都见了底,恰逢为他师妹而来的郑天路带了妙火门药园大半的丹药来,正好派上用场,填补了这一块的空缺。 只不过,并非无偿,而是全部按市价略高的价格卖出。 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修士们感恩戴德的了。 修士们的伤口受到红光污染,灵兽的攻击又附有不同属性的灵性,需由医修从旁调和,才能将之徐徐化解。医修就那么点,他们的灵力也会耗尽见底,还没分到医修的,就只能硬扛着了。 好在结丹修士身体强健,就这么挂个七天八天也死不掉。 只是生不如死罢了。 两相权衡之下,修士大多选择献出兜里的灵石,向郑天路购买丹药。 他瘪下去的荷包,就这么又水灵灵地重新鼓起来。 郑天路清点一番后,除去请师妹师侄们吃的那顿灵食宴,算下来盈余居然比来之前还多了三分之一,把身旁跟着的保镖修士都看愣了。 “多亏郑道友慷慨解囊。” 受伤的修士接过他的丹药,赶忙服下。 他的手臂被戮火鼠咬烂,伤口不仅碳化还冒着密密麻麻的小火点,他只要一停止用自身灵力抗衡,小火点便会熊熊燃烧起来,蔓延其他部位。服下郑天路递来的丹药之后,清凉灵气从喉间一路滑入丹田之中,伤口上的小火点霎时之间熄灭。 修士原本紧紧皱着的眉,立刻舒展开来:“戮火鼠咬人真要命,好在有郑道友的丹药,多谢了。” 伤员都在一块儿休息,不知是谁哼声嘟哝了句:“人家是给他师妹准备的,提供给我们的丹药也不是不收灵石,多谢个什么劲儿?” 郑天路闻声回首。 但那把声音太轻,周围的人又太多,都在低声交谈,话音才落,就像一滴水融进了海里,根本无从追查起。 他们都抬起了头,显然是听见了。 “呃……” 特别是那对郑天路说完多谢的修士,握着丹药瓷瓶,脸一点点地涨红:“可是真的很痛啊,能忍住的话不买也没人强迫你。我有教养,我就乐意说多谢,不要对别人的灵石指指点点。” “没事,我的丹药的确就是为我师妹准备的,” 郑天路慢慢直起身,腰板挺得很直,可惜他那天生消不下去的圆润小肥脸和圆眼使得他即便再端腔作势,也端不出来令人俯首称臣的煞气来,反而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被欺负后怒气冲冲地冷哼一笑:“只可惜,我师妹都用不上了。” 他身后响起保镖修士愕然的疑问:“啊?渡星河死了吗?” “……” 郑天路恼怒回头:“她是没受伤,没受伤!” 渡星河昏迷过去之后,郑天路就是第一个去看的,也给她喂了能加快脏器生长的灵丹。 天笑守在门外,并未进去看。 “既然没受伤,为什么见不到她?”离烛宗的金德卿质问:“殷辞烽是提前被淘汰了,她呢?如果当时她找到我们,她和苏衍前辈一起,剑阵未必会破,我师弟就不会死!她之前是九阳宗的!她也会九阳宗的剑阵!她到底去哪了?” 不同门派所学的阵法不一样。 但只要是同一宗门,拜师后,师长都会向弟子传授该宗门的护宗阵法。 宗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自家所有弟子都能出一份力。 一旁松霞宗的弟子听得眼睛都快瞪掉了——道友啊,这还是中文吗?让苏衍和渡星河合作?这是来仙盟大比后就断网了,一天玉牒没看过啊!问心崖上的爱恨情仇都快屠光玉牒上的论道版块了。 而持相同想法的,居然不在少数。 只是和这位离烛宗的弟子不同,他们不敢明着说出来。 毕竟各凭本事,修士外出游历寻仙缘探秘宝,不杀人夺宝就不错了,本就没有友爱互助的义务。于是,他们只能含糊地附和问:“对啊,要是她在就好了。” “十州秘境这么大,兴许她在别的地方也被发狂的灵兽围住了。” “幻灵宗弟子全灭,我记得罗刹雅和渡星河很要好,竟也没救她么?” “金道友,我理解你痛失同门的心情,”有修士站起来扶住金德卿,眼珠一转道:“渡前辈和九阳宗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哎……” 不同属性的灵气和伤员的血肉腥气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烦躁生厌的气息。 “够了!” 姜则蛮霍地站起来,攥紧拳头:“这些话,你们敢到渡前辈面前再说一遍吗?” 他嗓门极大,一下子压过了所有议论声。 所有人都转目看向他。 “我们不是责怪渡前辈,只是觉得可惜了而已,姜道友你不必如此激动,”那扶住金德卿的修士温声劝道:“你要是觉得我的话说得不妥,我向你道歉便是。” 姜则蛮却认了死理:“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你该向渡前辈道歉!” “你不要吼我……” “我没吼你,我在跟你说话!” 声浪一句压一句,姜则蛮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其实没懂他们在阴阳怪气什么,就是下意识听着不舒服,他嘴巴笨,不知从何辩起,反倒显得他像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我只是觉得如果她当时在的话,能少死一些人,但我也理解,不是每个金丹修士都能像苏衍大师兄一样在危急关头率领众修士合力面对,”那修士没被吓住,身边这么多人,他不信姜则蛮会在这儿动手——即便动手,也不怕:“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你!” 姜则蛮的胸膛急促上下起伏,皮肤紧绷,血管条条凸起。 他的同门从后按住他的肩,向他摇了摇头,小声道:“你疯啦,你才在十州秘境里激活过蛮族血统,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打一回……你的经脉会受不住的!” 正当姜则蛮的同门要七手八脚地合力将他按回座椅上时,一个高佻的身影走了过来,周围骤然一静。 屋内,静得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只余一张张嘴巴徒劳张合着,却发不出来任何声线。 他们看向来人。 能在一瞬间把所有修士都静音了的,正是副盟主迟问星。 “真吵闹。” 她才跟各大宗门的长老和仙盟高层开完会议,渡星河那边有应苍帝守着,问不了她的话,就只能找剩下的修士了。 迟问星大马金刀地坐下,指尖冒出一簇焰火,点起一根旱烟:“你们谁进去过雾洞,进去过的举起手。” 没人举手。 迟问星深吸一口气:“也是,进去过的都死了。那我换个问法,你们知道雾洞里有什么吗?” 这回金德卿举起了手 迟问星瞥过去一眼:“说。” 下一刻,金德卿就发现自己消失的声音又回来了,他道:“我带了探测秘境用的远程法器,雾洞后是一道悬浮在天地间的门,当我发现到了该被送离秘境的时辰,却仍然滞留在秘境时,我就想过那会不会是通往外界的门,但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再度噤了声。 金德卿无措地看向她。 “我不想听你的判断,只讲你所看到的,”迟问星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其余的人发言标准也跟他一样。” 她绝对是他们见过,最欠奉耐心的上位者。 一声响指过后,金德卿才结结巴巴地接着说:“我把法器留在那儿,想看看有没有别人开门进去。” “那你看到了吗?” 金德卿面露犹豫。 这一刹那的神色变化,迅速被迟问星捕捉到了,一道红光掠过,缠绕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前拽得一跌:“说实话。” “我看到了幻灵宗的人,” 他显然不太想在其他修士面前提到这一件事,只是迫于迟问星的威压,他也不敢不说实情:“他们推开门,被门拉进去了。” “门怎么拉人,是拟态的妖物?” “不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他们就是在一瞬间被拽进去,随后门牢牢关上。就那一眨眼间,我的法器失灵,变成了一块凡玉,从天上掉落下来。” 金德卿从储物戒里将那监测用的小型法器拿出来,交到副盟主的手中。 迟问星接过后,端详了一番:“果然坏掉了,你上面没备留影石?” 金德卿嗫嗫道:“留影石也坏了。” 姜则蛮瞪向他。 其他修士能提供的情报,也和这相差不远。 一道门。 旱烟燃起的小星火漫出淡淡的宁神药草香,迟问星再次打响指,把说话的权力归还给众人,留下一块留影石:“好好养伤,至于你们刚才争论的问题——严格来说,是渡星河救了你们所有人。” 投一石,激起千重浪。 屋里再次静得像潭死水,金德卿的嘴巴张合四次,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迟问星懒得跟他们解释,径直走了。 而待她走后,才有人迫不及待地拾起她留下的留影石,注入灵力。 “等等——”金德卿试图制止。 “怎么了?难道你不想知道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都安心坐着看看吧。” 被注入灵力后,留影石上方张开一道光幕—— 在无尽夜色中,一半发狂的灵兽兽潮向所有修士发起不管不顾的攻击,而另一半,则向着一处盆地奔袭而去。 盆地的中心,站着一位白衣修士。 她的灵力太强,周围的灵性元素都被她所吸引,凝聚成有了实形的光点,缀在她长垂的乌睫上,连五行灵性都垂怜地亲吻她,为她所用。 所有修士都认得这张脸,正是“不知道去哪儿了”的渡星河。 有灵兽扑向她,才刚接近,就被无形的剑气撕裂得粉碎。 灵兽血肉溅了她半边身子,染红了她的玉骨衣,如寒梅在雪地上朵朵绽开。 花气能殊众,仙姿自绝尘。 “她要做什么?底下是她画的法阵么?”有修士问。 “法阵……对了,数九情也不在,她俩不会玩到一块去了吧!” “到底是什么效果的法阵,要用上这么多的灵力?” 见她的灵力如泥牛入海般尝试激活法阵,众修士不禁悚然。 紫光萦绕着渡星河的身。 一条蝎尾在身后徐徐扬起,凝聚出的迷幻紫意美得失真。 留影石只能传递画面,并不能将当时的威压如实传递出来,可光是灵力的变化强烈得能用肉眼观察得到这点,就足以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也见到了,渡星河身上的那只小蛊,将她的腰身啃没了大半。 她不是剑修吗? 怎么还养了只会噬主的蛊虫? “她……还活着吗?” 见渡星河小腹几乎被吃空,有修士胆战心惊的问,浑忘这是特别难杀的金丹真人。 不等他们想明白,法阵终于充能完毕,瞬间一道紫光冲霄而起,与从雾洞而出的红光相互抗衡,天地之间的灵气汹涌地连结起来。 当时,修士们自身难保,并未注意到天上异象频频。 “她动了!” 万千光团在她抬手的刹那齐齐落下,如天上星辰崩坠,落下一场盛大的殒石雨。 所有的精怪灵兽在同一刹那被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来,这就是剑阵告破不久,秘境内所有灵兽丧失行动能力的真正原因? 只有金丹真人,才有这份惊天地的力量。 他们不禁质疑,同样是金丹修士,苏衍做得到吗? ——要是苏衍在这,得被这份疑问气得晕过去,渡星河那是她一人的力量吗?背后不仅有法阵增幅加持,还是她在本命蛊虫上积攒两年的灵力! 再然后,便是十州秘境通往外界的桥梁再次被打开,迟问星出现。 光幕在这时暗了下去,留影石就录到这儿了。 再次在留影石上看到当时的情景,郑天路心疼难当——平时也没饿着那只破蝎子,干吗还吃他师妹的血肉!他少它吃少它喝了吗! 天笑则是用手摩娑着下巴:“要是再录一份去卖钱,得赚多少灵石?” 郑天路回头瞪他:“想都不要想。” “我这是帮你师妹扬名。” “那赚到的灵石也该归她。” “我会跟她谈谈的。” 除了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其他人均是鸦雀无声。 怪不得没见到渡星河…… 原来她在闷声干大事。 金德卿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原来是……原来是这样吗……” “果然很强啊,她真的只有金丹修为吗?我觉得她比苏衍强多了。” “同为金丹亦有差距,苏衍之前不就从来没打赢过她?” 姜则蛮用力点点头,同门也不按着他了,由他说个痛快:“以渡前辈的实力,不管是自保还是保护她的徒弟都绰绰有余,她为什么要拼着重伤的风险也要和雾洞的力量抗衡?就是因为她想救我们!你们居然还怀疑她的用心,质疑她……” 两声抽噎,众人惊骇地发现,这一手指头能按死一头牛的结丹体修他哭了! 姜则蛮用手背狠狠抹眼泪。 他太心疼渡前辈了。 渡前辈明明是那么好的人,把珍贵的木料炼成法器送给他,还救了大家,居然还要被他们背后讲小话……他还说不过他们!每个嘴皮子都比他厉害,他太没用了,维护不了渡前辈的名声。 “呃,我们也没说什么啊,你别哭了。” “把眼泪擦擦。” 递手帕的递手帕,也有斟水让他喝两口缓一缓的。 “不过,没想到渡前辈这么热心肠。” 姜则蛮是不善言辞,可他朴素的话语,也打动了众人。 是啊,渡星河一个金丹修士,当然做得到自保。 她甚至不像苏衍背靠九阳宗,必要时须以大宗门弟子的身份出来主持大局,她本可独善其身的,却在最要紧的关头站了出来。 从留影石的光幕中可见,她发动此法阵的条件并不轻松,甚至元气大伤! 三言两语间,把渡星河的形象在此次仙盟大比众修士心中拔至一个非常高的高度,之前质疑她的金德卿脸烧得跟猴屁股一样,更别提那支持他的,两人齐刷刷地低头不语。 …… 翌日,本该是公布此次仙盟大比总结果的日子。 可因为死了太多人,更有部份养伤起不来的,于是赛果押后公布,改为为逝者送行。 因着和幻灵宗弟子的交情,渡星河也来了。 她向来是独行的性子,今儿却走到哪,被看到哪。 被注目这事不稀奇,她之前就因为金丹散修的身份被许多修士关注过,可这一次却不同,那些暗中观察的窥视,变成了难言的崇拜、敬佩和一点愧疚。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在羲和园在第十次被回头行注目礼后,渡星河发出了疑问。 天笑反问:“哪儿不对劲?” “他们看我,怎么跟看神仙似的?” “师父你不知道吗?”参水吃一惊:“你现在在仙盟大比里多了个圣人称号,所有人都知道你一声不吭献祭生命发动禁忌法阵,要牺牲一人救所有人的事迹了。” 渡星河比他更吃惊:“……我应该知道吗?我什么时候献祭生命了,没人通知我啊!” 她只是透支灵力,在屋里睡了一觉。 结果一睁眼醒来,就成圣人了? 渡星河自觉是个配得感很强的人,什么样的溢美之辞套到她身上,她都不会有半点心虚,可这回实在是有点满头大汗了。 她眯起眼睛,狐疑地看向参水:“是不是你在造谣?” “不是我!” 参水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渡星河谅小猴子也不敢对自己撒谎,那这事就不好查了,好在她也没纠结太久,便转头问:“数九情呢?可是有她相识的修士殒落了?” “师妹她在那边。” 参水指向榕树下。 果然,数九情身边围了三个修士,正聊得热火朝天。 渡星河才走过去,就听到她朗声发表重要讲话:“没错,那是我祖传留下来的禁忌法阵,已有千年历史之久,我太奶死前,就嘱咐我,这等损害施术者性命的阵法一定不能再拿出来。可就在那生死存亡迫在眉睫的瞬间,我作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三人齐齐刷了一口气。 “当时,我向葬着我太奶的北方磕了三个头,我把阵法拿了出来,向师父道明此阵法的危害。” “你师父……” “你师父就是渡前辈?” “对!” 数九情沉痛地一点头:“我师父听完我的话后,就说了一句话。” “渡前辈说了什么?” 三人分明被她所描述的场景吸引了进去,迫不及待想听到下文。 数九情掷地有声: “师父说,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在这要紧关头,她必须站出来,也只有她,能够站出来!” “重振剑修荣光,她义不容辞!” 一句比一句响亮。 三人的目光也从向往,到热血,到惊愕,再到惶然…… 见三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热烈地回应自己,数九情便停下了吹牛的话,问:“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啪、啪、啪、啪…… 数九情的身后,响起四声掌声。 “还有谁想听我师父的英勇事迹?” 她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正是渡星河。 渡星河瞥一眼那三人,他们害羞又感激地朝她一笑,问了声好就一溜烟地跑了。 又是这种看圣人一样的目光。 渡星河收回视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师父是没说,但师父的精神是这样的。” “那法阵哪来的千年历史,不是你现场定制出来的?” “那法阵展现出来的威能太强,总会有人想探听,我把负面效果说得吓人些,能吓退部份宵小打听的想法。”被师父逮现行,数九情也是丝毫不惧,把理由说得明明白白的:“也好让他们欠上师父的救命之恩,这荣光本来就是师父该得的,只是借我之口宣扬出去而已。在修仙之前,我也上过私塾,读过圣贤书,在师父伟大事迹的感染之下,在转述时情不自禁地进行了一些文学加工,师父不会怪我吧?” 数九情当然知道自家师父不是什么圣人。 修仙界,也从来不是大发善心的地方。 可既然做了好事,那就得留名。 师父不方便亲自说的,就由她代劳—— 这并非出自对渡星河的狂热崇拜或者爱慕,只是她选择加入星河宗,拜了这个师父,那她就必须在这小团体里找准自己的生态位,站稳脚跟,取得师父的信任,那师父吃肉都会记得分她一口吃的。 这是散修独自求生的生存智慧。 渡星河狭起眸,薄唇勾了道浅笑:“油嘴滑舌,”她很自然地在数九情的脸颊上捏了一下:“但你倒是比你师兄聪明。” 她力气不小,把数九情的脸颊捏得微红。 被点名的参水一脸茫然:“啊?师父,这有我的事吗?” “没你的事。” 渡星河一掀眸,心月就会意地让蝶蛛飞过数九情的脸颊,原本微微泛红的地方立刻恢复如初。 “你能为我设想,很好,但下次进行文学润色之前,先来问问我的意见。” “我觉得我的口号可以换一个不那么土的。” 渡星河看向远方,其他修士依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这一出,把九阳宗和苏衍的风头抢了个精光。 所有人都知道,在那生死关头击退灵兽和雾洞的,不是旁人,正是渡星河。 即使渡星河在留影石中,展现出来的巨大蝎尾,以及疑似蛊修,也没有修士再质疑。 而这些,渡星河其实都不太在意。 就如姜则蛮所说的,他们敢到她面前来说这话么? 她不会跟人多费唇舌理论,只会直接拔剑。 渡星河垂眸,在金乌城的河边蹲下,想和其他来送行的修士一样,为幻灵宗殒落的修士折一艘小小的送魂纸船灯,却不知道其他修士用来折船的纸是从哪里来的。 “来,用我的吧。” 姬无惑把一张金子打薄了的纸递到她手里。 渡星河接过纸,纤长的手指看着灵活,折出来的小船却歪歪曲曲的,像个胖胖的金元宝。折好之后,姬无惑在上面点上一盏小灯,送进河里。 “你也来了。” 渡星河想起姬家来参加仙盟大比的不只他一个。 或许他也有同门在此次事件遇难,她便识趣地把这话题带过:“我折的不好看,倒浪费了你的纸。” 那艘金船在河上非常显眼,映得周围的河水都闪闪发亮。 渡星河料得不错,有两个修士为了保护姬无惑殒落,但他们的家人和后代都因此获得巨额的补偿和好处,他本人对此并无触动,来这不过是知道幻灵宗的罗刹雅死在雾洞里,便猜渡星河可能会来。 他本来就是冲她来的。 姬无惑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闪了闪:“怎么会?我羡慕极了,也想让你给我折一个。” “送魂纸船你也要?” 渡星河纳闷,多不吉利啊。 “你给我折一个,我收起来,他日我若是遭遇不测,就用得上了。” 他小声央求:“好不好。” 第184章 服从她 有了上次的经验,渡星河的十指翻飞着,这回折出来的船要好看些,可仍然比别人的要胖上一点,两边也没对齐,估计入水也飘不远。 “谢谢你,星河你待我真好。” 偏偏姬无惑像得了至宝般,将她折的小胖船捧在手心里把玩。 他的手生得好,往常能得姬家公子垂爱的,哪一样不是稀世珍宝?这小胖船在他纤长如玉的手上,仿佛玉兰花被牛嚼了。 “我现在好像做什么都会被夸奖。” 渡星河说。 “你是说十州秘境里的事吗?那本就是你该得的荣誉。”姬无惑的眉眼带笑,语调温和如春风。 “那这船呢?折成这样,你也夸得下口。” 渡星河用手指头点了点小胖船。 沧衡子在炼器时对法器外形审美上也有高要求,这小胖船让他看了,他得两眼发黑。 “我觉得好,那就是好的。” 姬无惑把这金纸折的船收入储物戒中,道:“谁敢到我俩面前说它折得不好?” 一个是金丹真人,一个是姬家少爷。 渡星河点点头:“有点纨绔子弟的气质了。” “你不喜欢吗?” 她才说一句,他的语气便软下来,拿那张极漂亮的脸摆出乖顺的表情:“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说你坏话,但你要是让我收敛一二,我就在你面前收敛点。” 渡星河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在她面前收敛点,那在外人面前还是那副骄横惯了的模样。 姬无惑说完,就发现渡星河回首,那双清冷的眼眸望着他——仙盟大比备下了多颗留影石,只是不对修士公开,他去要了一颗回来,只看有她的部份。 在这修仙世界里,提前实现了激推毒唯的单人cut纯享版。 他格外喜欢她的眼睛,有一份赴死也从容的冷酷,与势钧力敌的对手交手时,眼瞳中还会闪动着细碎的癫狂光芒,被她注视着,连呼吸都滞涩。 他在看她,渡星河又何尝没在欣赏他的美貌? “也罢,你还是别收敛了,狂点好,”渡星河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这张让玄国无数青年男女追捧的绝世容颜,被她当解压玩具一样捏捏,她不由感叹:“能长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你是该自傲的。” 姬无惑眨了眨眼。 其实他也是家里天材地宝和高阶修士精心教导出来的天灵根修士……怎么把他说得跟个无用花瓶似的? 姬无惑原本打算在渡星河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能耐,但察觉到她更喜欢他秀美柔弱的一面后,立刻调整了策略,时常在她面前摆出略带无辜的表情,硬生生把狐狸演成小狗了。 于是她伸手要捏,他就直接微微偏过头,把脸颊贴在她的手上,蹭了蹭。 “你喜欢就好。” 他说话时,嘴唇擦过了她的手心。 渡星河想起他在旁人面前那副矜贵清高的公子模样,不禁笑了:“原来贵公子的嘴唇也是软的。” 姬无惑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贵公子是她给他的新人设吗? 也行。 他正要乘势追击,她却把手收了回来:“待仙盟大比结束后,你就要回去玄国了吧。” “按照原本的计划是的,但我要去哪里,都是一句话的事,”姬无惑站直身:“你想去哪里?想来玄国的话我就是东道主得尽地主之谊,其他地方的话,就你带着我。” “你身边那些人,也是你一句话能叫动的?” 渡星河抬了抬眸。 姬家公子乌泱泱的护卫队,此刻仍有两个起码金丹以上的高手在暗处盯梢。 这还是渡星河察觉到的。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保护姬无惑的部署只会更多。 “当然。” “即使这会耽误你的事?” 姬无惑挑眉看了过来:“追求我认定了的道侣,这不是头等大事吗?家里都会支持我的,若是不支持,我也有自己的活法。”唇畔含笑,顾盼间更有摄人心魄的容色。 他说得坦荡,明明没有恋爱经验,却丝毫不见羞涩。 大抵是因为家里把他养得太好,他和他的爱都能大方示人,如同枝头上盛开的花,谁也不会因为花开得太好而感到羞耻。孔雀的艳丽尾羽,生来就是要开屏求偶的。 渡星河问:“那你知道轮回院么?” “知道,”姬无惑点头:“他和大部份玄国的世家都有来往,世家所用的八成丹药都出自轮回院的手。不过他们在玄国地界以外的地方风评都不怎么好” 渡星河停了注目,心中一惊。 她上回问师兄时,师兄完全没听说过轮回院的名字,师姐和师父对它也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不希望她跟轮回院扯上关系。可到了姬无惑这儿,就这么随便地说出来了:“听你说的,这仿佛还是个很有名的正规药堂。” “轮回院对外有很多不同的丹坊名字,但背后都是它。我家跟妙火门的交情更好,并不和轮回院的人来往,上一次他们的人来找我爸谈话,还聊得特别不愉快。” 此言一出,渡星河更加意外:“我记得姬家的生意都在矿脉上。” 不过,修仙界许多矿材都能入丹。 两者能有交集也不意外。 闻言,姬无惑却蹙起了眉: “嗯……他们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这么为难,多半是涉及家族机密。 下一秒,他却说:“你要是和我结成道侣,我在你面前就没有秘密了。” 原来搁这等她呢。 渡星河:“我倒也没有想探秘想得要把自己卖出去。” “与我结成道侣就是把你卖给我?” 姬无惑摇了摇头——她发现,他在外人面前时几乎没有表情,仪态也极端正,想从他的微表情或者小动作捕捉到他情绪的蛛丝蚂迹根本不可能,偏偏一见到她,小动作频繁得几乎让她怀疑他在对她故意卖萌了:“那太倒反天罡了。我明明是在促销,让你把我买走。” 他凝望着她片刻,又笑了:“我没当过货郎,生意也用不着我来谈,不过我听说凡夫走卒想要把货品卖出去,就得让客人尝一尝,试一试成色,那我也让星河体验一下与我当道侣的感觉。” 姬无惑拉起她的手,把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 手心冰凉,他从袖口晃出了一面精巧的玉牌给她,确定她有收好后,才收回手。 “我的手很好牵吧?” 他问。 渡星河从那玉牌上感受到灵气,暂时不知用法,可能让他偷摸着给的,肯定不是一面简单的玉牌,怕是也冒着受家里责罚的风险给她的。 她身无长物,所拥有的那点财富,姬家公子又不缺。 要如何偿还这个人情呢? 渡星河思索片刻,便捉住了他收回去的手,在他错愕的神色下,长年握剑而留下薄茧的手把他的手指分开来,五指扣进去,拉到身前:“你刚才这种也叫道侣之间的牵手?我跟我徒弟都比你的牵法来得亲密。” “……” 姬无惑定定地看住她,不知该作何种反应。 只见潮红色一点点从他的脸颊爬到耳尖,在眨眼间红得能滴血。 “原来你会害羞的?” 渡星河很新奇地点评了起来:“不错,很可爱。” 他被她拉得跄踉了一下,便骤然见她的脸在他面前放大。 渡星河之于他,更像他一个从年少时想象描摹出来的剑修走到了现实,她符合他对道侣的一切幻想——实力天赋超群,杀伐决断,说一不二,还很冷淡。 他“追星”追得真情实感,可当星星主动拉近和他的距离时,他就一下子慌了阵脚。 “等等,星河……” 在两人近得即将亲上时,渡星河才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道侣体验卡,不用真亲吧?隔着我的手亲一下,也算亲了。” 她的手微凉,亲上去的感觉并不柔软。 姬无惑想起来,这是她握剑的手。 当想到这一点后,他竟比亲到了她的嘴唇更加激动。 “好了。” 渡星河松开手,也与他退回原来的安全社交距离。 第一次拿自己的美色偿还人情,她有点新鲜地看了看手背上被亲到的地方,这一个动作立刻让姬无惑才冷静下来一点儿的脸又通红起来:“我还没想好仙盟大比结束之后要去哪,有缘再见,”她一顿:“如果去玄国的话,肯定会去找你的。” 画饼画得极其熟练且丝滑。 偏偏姬无惑就被这么一个摸不着的承诺哄好了:“好。” 目送渡星河离开后,姬无惑才缓缓收回手。 有羲和园的工作人员来问他要不要取纸折船,都不用他亲自回答,就有近卫上前抬手礼貌又疏离地隔开了那人:“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水灵根修士长年累月受水灵性的亲近,都自带一股好亲近的温润水泽之气,他本人更是长得俊美秀雅,可一旦离了渡星河,周身便静了下来,眉宇间自带威严: “嗯,走吧。” 他一顿:“方才我和星河的话,你是要禀告我父亲的吧?” “少主——” “告诉他也无妨,但有一点我希望你改一下,”他道:“你就说……我俩是真亲上了,亲得难分难解。” 近卫面上露出几分豫色:“但少主刚才不是隔着手亲的吗?” 姬无惑笑了声:“早晚的事。” …… 渡星河回去后,才将那块被捂得有些热了的玉牌拿出来。 玉牌小小的,通体白色,上面刻着一个变体字,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个姬字。 她尝试注入灵力,玉牌微微亮起,却没其他反应。 渡星河能看出来,这玉是好玉,可真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块玉么? 她思忖,念及姬无惑可能是背着家里把玉牌给她的,这事得保密,不能轻易问旁人……好在,她也有信得过的人,便找到郑天路,拉他过来低声请教。 师兄的人品,她信得过。 郑天路把玉牌拿过来,端详一番:“你说这是姬家公子给你的?” “对。” “你不如问问你师姐,他们都是玄国世家的人。” 渡星河和师姐并不熟,但在慈悲海时,曾蒙受师姐多次远程帮助,经师兄提点后,她才激活玉牒,私聊敲了敲温漱玉。这一次,师姐很快就回复她了:“难得师妹有事找我,说吧,可是在仙盟大比中有人欺负你?还是小路带过去的灵石不够花?不应该啊,我给他的卡没限额的。” 字字句句都透着阔气。 渡星河忙道不是:“只是我在仙盟大比上结交了一位玄国世家子弟,他把一面玉牌交付给我,我不知道如何使用……” 她描述了一下事情的原由。 温漱玉回复道: “哦,身份玉牌是吧,你把它贴着玉牒,再注入灵力就好了。” 过了会,她又补充:“这玩意不轻易给人的,既然给了你,你就小心点带着。” 渡星河答复道:“谢谢师姐。事关别人的隐私,我才说得隐晦些……” 温漱玉:“我不介意这点小事。不过姬家的玉牌你真得收好了,它在一些情况下能保你,也能让一些人想弄死你。” “……” 温漱玉:“惊讶我为什么晓得是姬家的玉牌?他一举一动有无数人盯着,更何况是他有了喜欢的人这等大事。原本家里还想过将我和他作配呢,不过他从小就喜欢剑修,姬家也尊重他的意愿。好了,我还有别的事忙,你先激活他的身份玉牌看看吧。” 温师姐只当是小师妹和姬公子玩的甜蜜情趣。 根本没往泄密的方向去想。 渡星河依着温师姐所说的法子,把乳白色的玉牌贴在玉牒上,再注入灵力。 原本玉牒上的文字缓缓消散,现出普通修士见不到的画面来。 各种见不得光,不能宣之于口的交易和情报,就这么坦荡地出现在玉牒首页。 渡星河先搜索了轮回院,直接能检索出轮回院的“下线”丹堂,也出现了一些融羽真人曾跟她提到过,早被禁止炼制的丹药名字。 从这儿,还能看到姬无惑在玉牒上和别人的交谈纪录。 渡星河本来只想借他的力探查轮回院的事,并不是真的想刺探他的隐私,便快速掠过没看。 借助他的身份玉牌,她对轮回院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 慈悲海黑齿城的邪丹师的确来自轮回院。 黑齿城被破,海主苏醒的事,在地下版块上还有相关讨论。 【你们有想去黑齿城的吗?听说拍卖会被搞黄了。】 【海主本来就不允许有人在她的海域里搞这种事,黄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轮回院带过去的材料全赔进里面了,海主没还给他们。】 【何止,我听说应苍荒漠上的轮回院分舵还被屠了个精光,会不会就是海主干的?】 【海主从不干涉岸上的事。邪丹师把慈悲海当活动据点,把海主得罪得死死的,这回被灭掉不冤!不过我听说其中还有一个剑修的手笔……想知道更多的可以找我,有偿。】 渡星河的目光停在那提及一个剑修的人身上。 他在地下论道版上的名字叫妄语道人。 事过境迁,这事很快就没人讨论了。 从他们的话语间,渡星河猜测轮回院的仇家不少,被屠掉一个分舵也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她去私信了那个妄语道人,想探听轮回院的事。 只是这一次没这么幸运,对方没在看玉牒,久久未得答复。 渡星河只得在主页看看别的。 其中一个论道标题吸引了她—— 《轮回院和姬家又又又撕破脸了,笑死》 【谁想知道为什么撕破脸的,私我十颗上品灵石。】 【十颗上品灵石?你不如去抢。】 论道贴主回复:【我主业就是抢劫,副业才是情报贩子。】 【……】 还真有去买了的,回来评论都是一水儿的笑死。 渡星河难免被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但十颗灵石买一个消息,是不可能的。 她把玉牌卸下来,换回自己的身份,去私信姬无惑。 姬无惑:“怎么样,我好用吗?” 他似乎已经从方才的贴贴惊吓中缓了过来,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谈笑自如。 “好用,”渡星河问:“但我想知道你家是因为什么跟轮回院撕破脸的,能告诉我么?我看见有人用十颗上品灵石卖这消息……” “我就不值得你花费十颗灵石么?” 姬无惑沉默片刻,发来这有些哀怨的话。 渡星河二话不说,直接刷师兄的卡转过去十颗上品灵石。 姬无惑这次的回复,是一张会笑的小狗画像。 姬无惑:“告诉你不妨,不是什么秘密。” 姬无惑:“轮回院打我的主意,才触怒了我的父亲。” 渡星河立刻想起了在飞舟拍卖会上见到的,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水灵根男修。 当时,她和那人只有一面之缘,并无能力相救,也没行侠仗义的想法。 可这被困在笼子里的人若是变成了姬无惑,她却倏地在内心升起了一股愤怒。 就好像…… 只会向自己撒娇卖乖的小狗,被非法狗贩子盯上了一样。 渡星河皱眉:“我知道轮回院会炼人丹,他们想把你带走?” “你误会了,他们不是想带走我,也不敢这么想……他们要是想带走我,就不止是谈崩那么简单了,”姬无惑一顿,不再故意卖关子:“他们想要我一个孩子,换来跟他们的合作。” “……啊?” 渡星河一愣。 姬无惑连人事都未知,哪来的孩子? 仿佛透过玉牒看出了她的疑惑不解,姬无惑补充道:“他们想预订我日后的第一个孩子,要拿去做什么不知道,我父亲也没给他们说出来的机会,就把人轰出去了。不过,可以想象到,不是拿去干什么好事,我也不会同意。” 渡星河想起自己在轮回院分舵所见到的,被改造的孩子们。 她沉默片刻。 姬无惑:“你跟轮回院有恩怨吗?” 渡星河回复:“只是好奇。” 姬无惑:“不方便告诉我,对吗?不要紧,那我不问,等你方便了再说。” 比起她编造故事来欺骗他,他更愿意安静等待真相。 姬无惑没追问下去,渡星河便将他所赠的玉牌收好,把玉牒置于一旁。 不曾想,轮回院居然这么疯狂,敢跟姬家索要一个孩子。 “师妹,你刚才拿我的卡去买什么了?” 郑天路探头探脑。 渡星河随便扯了个回答:“买了个孩子。” 郑天路一听就知道师妹又在糊弄他。 “哼,不说就不说,我自己会查。” 他气哼哼地鼓了脸,直接在玉牒上查商会转账纪录,发现收款人是姬无惑。 再结合小师妹的话…… 郑天路瞳孔紧缩。 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吧! 他的天呐! 眼看郑天路的表情变成了名画《呐喊》的同款,旁边的保镖修士也来瞥了一眼,跟渡星河说:“我的十颗上品灵石不够。” “……你在说什么?” “得加价,”保镖天笑绷了绷脸:“平时我是不做这种生意的。” “……我也没想买。” 渡星河让他快打住,细想越发惊悚。 没能开拓自己的新赛道,天笑悻悻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参水挑开门帘走了进来:“师父,晚上的庆功宴你要来么?” 仙盟大比虽然出了大事,可活下来且取得佳绩的修士也不少,他们紧绷了好多天的弦终于能放松下来,便得好好寻欢作乐一把,羲和园就成了最佳地点。 才刚刚养好伤,就接着奏乐接着舞了。 渡星河纳闷:“邀请我了?” “肯定邀请师父啊!师父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参水扑到师父面前,他今日打扮过了,比平日更加美艳:“他们要是不邀请父,就是忘恩负义!只不过他们都和师父没有交情,只能拜托我来相请……师父要去么?” 渡星河断然拒绝:“不去,你可以玩得开心点,”她一顿:“把心月也带上吧。” 闻言,心月愕然的一抬头:“我守在师父身边就好了。” “我没死,不用十二个时辰跟守灵似的守着我。” 渡星河摆摆手。 她往常是不会干涉徒弟行动的,可是经过仙盟大比后,她开始觉得心月需要一点正常的社交……心月对她的重视和依赖,不仅仅是表面师徒,再像把她当成了再生父母。 那当爹做娘的,让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也合理。 渡星河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 心月才这么小,她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可是,师父身边没人……”心月还想争取一下。 天笑:“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师父,五颗上品灵石。” 渡星河瞥他一眼:“你也滚。” 她招手让参水过来:“不要光顾着和男修说话,带你师姐玩玩,但别人要是欺负她呢,你得站出来维护师姐,有事就找我。” 不过,料想在羲和园里出不了啥事。 参水拍着胸膛答应下来:“师父放心,有我在,保证把师姐照顾得好好的。” “……谁照顾谁还说不定。” 心月低声道。 她不想师父觉得她不可靠,不想让参水胜过她。 渡星河一笑:“你是比参水强,可接触的人太少了,趁机会多接触接触人,不一定要和他们交朋友,就是看看……这世道的修士人际来往是怎么样的。只有体验过,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些人生上的试错,本应由心月的爹娘来托举完成。 既然没有,就由她的师父来做。 知道渡星河心意已决,心月也没再反抗,只当作是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来完成。 郑天路难得离开妙火门出一趟远门,也带着天笑去玩了。 夜后,羲和园内灯火通明,歌舞笑声响彻全园,驱散了之前雾洞入侵一事带来的阴霾——也可能是有修士死在秘境里的宗门,都带着剩余的弟子离开了,留下来的,全是赢家。 赢家自然高兴 天字号房里,便只剩下渡星河一人。 羲和园里越热闹,就越显得她这清冷孤寂。 她倒是很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身边没吱吱喳喳地绕着人。 渡星河一踏空气,跃上屋顶,仰望漫天星河。 夜凉如水,吹拂起她的发丝。 只是…… 渡星河抬起手。 那无形的锁链,仍挂在她的手中,她能感受到她的“从者”在哪个方位,相隔多远。 渡星河叹了口气:“陛下,来都来了……” “你不欢迎我,我来了又有何用。” 她耳畔,响起应苍帝闷闷的声音。 她见不到他的人影,但连着他的另一端,却隐入夜风之中,证明他就在她的身侧。 “我什么时候说不欢迎你了?” “我不想招你烦。” 他清冷的声线暗藏委屈。 所以说,即使同样好的家世,也能养出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陛下就是往死里内耗自闭。 既然他躲着不出来,渡星河便笑了下:“好吧,我习得《蛊神诀》的新能力后,还没试过运用呢,今日就来试试好了……” 夜风中,响起她悠扬又笃定的声音:“我将十米范围设为养蛊场,我的从者,必须出现在我面前。” 她控制不了合体期。 但应苍帝若是不想这链子断掉,就得服从她。 眨眼之间,她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青衣身影在,这陛下眼含薄怒地瞪着她。 渡星河又笑了:“还挺管用。” 第185章 盟主归来 渡星河抬眸,眼皮轻撩起来。 应苍帝的宽袍广袖遮挡住了一部份的月光,凝辉为他清拔的身影勾了道冷寂落寞的光边——修仙之人,总会吸引天地灵性亲近,月华在不经意间聚拢在他的发顶和肩头,就连他不染纤尘的青筠莲花冠,也浸润了点点星光。 仿佛,他就是皎皎明月的本身。 “你脸好红。” 渡星河陈述了一个事实。 “……你看错了。” 好一个合体期大能,对身体的掌控达至百分百,眨眼间的功夫,渡星河就看到他的脸庞从红到耳尖,变成了在地宫时捂出来的冷白皮。他欲盖弥章,没调试好色号,一张俊脸在月光下白得泛青。 “好吧,我看错了。” 渡星河两指拨动锁链,应苍帝为了不让链子断掉,不得不缩短了和她的距离。 她今日才发现,迫使别人和自己拉近距离,居然是这么好玩的事儿。 得了趣味的她一时没留神,竟把距离缩短得太过。 近得只须抬起手,就能将对方搂入怀中的距离。 “你和之前不同了,”应苍帝说:“更明亮了。” 渡星河情不自禁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好在,秀发浓密。 不知明亮一词从何谈起。 应苍帝:“初见你时,你只有萤火虫那么亮,之后是一盏油灯,现在是篝火了。” 她略作思忖。 金丹以上,美丑的观念被淡化,除出姬无惑那等受天道钟爱的大美人之外,高阶修士互相察看,能够看到更深入,更虚无飘渺的东西……就像她初见应苍帝,若非等他刻意收敛了力量,恐怕光是打一个照面,就要被庞大的“信息量”淹没,动弹不得。 渡星河看他是这般,他观她亦如是。 比起之前,他能从她身上“看到”的东西更多了。 她觉得他闷不吭声的只会在暗处观察,可光是静静地看着,他就一天比一天了解她……只是了解的方向不太对劲。渡星河嗯了一声:“所以我比之前强,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应苍帝:“我想说点你爱听的。” 渡星河一愣。 应苍帝:“每次姬无惑和你说话,三言两语就能把你逗笑。” 所以…… 他方才是在奉承她? 陛下在人际交往方面几乎是负分,他不需要社交辞令,往那一站别人自动屈服,更别说是奉迎拍马等等的高阶操作了。渡星河被他的语气弄得忍俊不禁,见状他更误会三分:“所以你真爱听这些。” 应苍帝有些高兴,觉得自己大有进步。 他现在已经学会逗她开心了。 可以说是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水平了,陛下暗中自得。 “难为你搜肠刮肚,想出来词儿夸我一个小小金丹。” 渡星河瞥他,明眸勾着灵动笑色。 “也不是现想的,早就这么看你了,不然我怎么一打照面就知道你有五颗五丹?” 言语太苍白,应苍帝直接执起她的手,让她短暂地看到自己所看到的。 在两人的手交握的瞬间,渡星河的五感在刹那之间暴涨十分,仿佛是一个门后风景的弱化版本,周围五彩斑斓的光将她包围着,而光团的中间正是她和陛下,她之于他,一如蜉蝣见青天。 她看到了陛下眼中的自己。 不仅是一张漂亮的脸,均称的身材,甚至和腿和之类任何一样言情小说里该大书特书的细节无关,她在他的眼中里看到了自己所有灵力的走势,经脉,全身的穴位,灵台以及缓缓流转的五颗金丹…… “咳咳咳咳!” 就在应苍帝还在暗自窍喜,自己也牵到了渡星河的手时,她便飞快地缩回手,转过身去捂住嘴一顿狂咳。 坏消息,牵个小手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好消息,没吃晚饭,没有东西可吐。 “星河,你还好么?” 迎着陛下关切的眼,渡星河虚虚地扶了扶额,沉思良久:“陛下,要不你还是多看看我的脸和腿吧,这在你眼中我还是人不?你的喜好是不是有点奇怪?” 绝大部份女生,会觉得眼里只有脸和腿的异性很下头。 但…… 这都把她解构成虚无份子了! 谁能对一堆原子一见钟情啊!实在不行还是多看看外貌吧! 应苍帝恍然,又笑了:“嗯……看来透过共鸣只能让你看到一部份,我能把你重组起来,你特别好,很吸引我。” 渡星河对陛下的审美持非常保守的态度。 她决定把这话题带过去,便轻轻拉了拉手上的链子:“这链子牵着陛下,我不安心。” “为何?”应苍帝疑惑:“我很听话的。” “……不要乱说话。” “你对我的请求,我不是全都答应吗?” 渡星河回忆了一番。 好像还真是。 国库对她敞开,遇事有求必应。 不过她求到他的地方也不多,陛下就像一个破坏游戏公平性的外挂,太依赖他,就像是修士依赖天材地宝和丹药助自己突破瓶颈,下场就跟殷辞烽一样,境界是突破上去了,却很虚,触之即碎,同阶谁都打不过。 渡星河松开链子,让他能在旁边坐下来: “我们不是朋友么?朋友之间,用听话未免奇怪。” “你对姬无惑不也用了这词。” 清辉入眸,身侧的轮廓模糊。 渡星河挑眉:“你很在意姬无惑?” “他喜欢你,我自然在意。” “那你怎么不把他杀了?”渡星河纳闷。 那才是合体期大能该有的作风。 这一句话又把应苍帝问沉默了,夜风把他冠上的莲花吹得微动。少顷,他才道:“那样你……肯定不会喜欢我了。” 话里低低的,暗含委屈。 他能不知道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么? 可他看出了渡星河的脾气。 她未必有多喜欢那姓姬的小子,可他若是为此杀了他,那她肯定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只是光想到这一点,应苍帝心里就拧得难受。 沧衡子说得对,他的修仙人生太过顺遂,反倒是给他添堵的,能吸引到他。 “那倒是。” “他是姬家的,不可能拜入任何一个宗门,”他低眸,语气中有难以掩盖的酸意:“我不是加入了星河宗,还是纯阳天王么,我们才是一边的,你想从他身上打听的玄朝消息,我也可以去打听。” 渡星河意外:“你在玄朝还有人脉?” 果然是上古苍朝的皇帝,兴许和玄朝祖上有过外交。 陛下:“我可以去找玄帝问问。” “你俩认识?” 陛下赧然:“我可以闯进去让他认识我。” 入室抢劫式的交友。 太冒昧了,渡星河阻止了他:“玄朝举国修仙,以国运供养玄帝一人,和陛下你这灭国了的不一样,他恐怕实力不在你之下,皇宫更是机关重重,陛下不要贸然行事。” 她说完,却对上他濯濯生辉的眼…… 许是见他白缎遮目的时候比较多,她竟不知他的瞳眸能比天上的星辰更明亮。 “你在担心我。” 她今日能够担心他,明日就能心悦他。 应苍帝记得皇妹那些收集来的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月色这样好,他接下来该主动亲她一下。 但他不敢。 于是话本子上曾见识过的大胆举动,在现实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有被他情绪所吸引的五行灵性欢快地靠拢了过来亲近他,与他同喜。而过量的五行灵性聚集,化到肉眼可见的效果就是—— “陛下,” 渡星河有点为难地拿手戳了戳他:“你太亮了,快收一收你的神通吧。” 那些到广场空地聚众起舞谈话的修士纷纷抬起头来,一脸茫然:“这什么时辰了,天亮了?” “我刚喝的不是葡萄汁吗?我也没喝白的啊,给我干哪来了?” “不知道啊,天上那还是月宫不?” 何止羲和园,金乌城外种地的农民被老妻一脚踢醒,催促着起来犁了三亩地。 而始作俑者,也想将一身明亮收回,只是…… “做不到,”始作俑者眼睫低垂,耳尖红红:“这不是我的法术,我只是太高兴了。” 唯一的解决方法是他立刻消失并到另一个城池去,照亮其他人的地。 可他现在又不想离开她身边。 渡星河环顾周围,怕是要引起骚动不好解释,于是她将陛下拽过来,压低了声音凶他:“不要高兴了……你更亮了是什么意思?你喜欢被凶?” 渡星河自觉长得美则美矣,其实有点凶相。 把脸一板,别人看了都不敢轻易惹她,声线也是实实在在地压出了杀气。 “我没有。”灯泡陛下否认。 “你没有,你只是亮得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 渡星河哼笑着打开紫极慧瞳。 结果在紫极慧瞳的加持下,被澎湃的灵力糊了一脸,还不如不看。 “软的不行硬的更不行,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渡星河揪着他的衣领片刻,沉吟:“你太老了,我不喜欢。” 应苍帝:“……” 光扑闪了一下。 渡星河见有效,便加大力度:“我喜欢比我小的,像姬无惑那种就很不错。” 整个金乌城的光,在顷刻之间灭了。 半个时辰过去,渡星河从宴会中顺回来一坛子酒,给陛下斟酒赔罪…… “我方才说着玩的,也用不着难过成这样吧!” 本来陛下坐着的位置,如今被一口棺木取代。 棺木里,传来陛下闷闷的说话声:“我只是想起来,把我放进棺材里不就不会照到旁人了么,我没难过,我不喝。” 渡星河:“我酒都斟好了,你不喝?” “我就不喝。” “我敬的酒,从来没有人能拒绝。” 渡星河说。 毕竟她一般也不敬酒,没这习惯。 陛下被她强硬的语气勾出几分好奇,悄悄地把棺材盖推开一点点,期待她能把棺材盖子推开,闯进来灌他酒。 这种行为在话本子上也是见过的。 虽然发生在女主角身上,但只要是爱情故事,陛下并不拘泥自己的定位是男还是女。 他正期盼着,却见渡星河将其中一杯酒一口闷了:“我先干了,” 接着,她把另杯酒往地上一倒:“你随意。” 酒香在冷冽的夜风中弥漫开来。 羲和园用的是上好的琼浆玉液,酒香弭久不散,棺木里的陛下控诉:“你太过分了。” 这下是一点光都没有了。 渡星河颔首:“我也觉得自己很过分,但你不还是很喜欢我?我怀疑你就喜欢这一款的,我只是在满足你,陛下。” 陛下不仅无法反驳,还有点被说穿心事。 片刻,他才道:“……不是的。” 渡星河:“什么不是?” “不是喜欢这一款,是因为你是这一款,才喜欢……” 陛下这回的声音比酒香还易碎,风一吹,就散了。 渡星河只得把棺材盖子打开来,发现陛下跟那千年僵尸尸变了似的,面朝下地躺着,她伸手去将他掰过来,第一下居然没掰动:“陛下这是尸僵了?” “没有。” 陛下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来是委屈的还是气的。 或者,是两者皆有。 “你就盼着我死。” “咱俩也没这么容易死啊。” 两个百岁起步上不封顶的修士聊起生死话题来,不免荒谬。 当然,更荒谬的是,一个合体期大能面朝下的装尸体,不让她看。 渡星河想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夫君硬硬的,原来是死了。 她就趴在棺材盖上,居高临下地伸手进去捏了捏他红透了的耳朵:“陛下觉得自己不如姬公子会说话,会讨人喜欢?可我觉得陛下这一款也甚是清新自然。何况,陛下刚才不也挺会说话的吗?” 从棺材里传来将信将疑的疑问:“当真?” “来,喝点儿。” 渡星河懒得再斟了,陛下即使转过身来,也仍然是躺着的,不好喂酒,好在酒液也是水,她纤指一挥,酒坛里琥珀色的酒液便飞了出来,聚成一串酒珠,渡入他的嘴唇里。 “好喝吗?” 她笑眯眯地问。 当夜色重新降临,她背着月光,顾盼笑兮。 陛下所有的话,都蓦地卡在了喉咙间。 ——渡星河不知道,从他的视角看来,她和她的灵力是一体的,这用法术控制着酒液飞出来,喂到他嘴边,跟用手指蘸了酒往他嘴唇上轻轻抹开没分别。 “懒死你得了,嘴都不张,张嘴。”渡星河看他呆呆的,笑骂他。 他在“养蛊场”的范围里,一直刻意压抑着力量,让自己受她的蛊毒所操控。 于是,当她再次使用祈使句时,身体先一步听令作出了反应。 薄唇微启,酒液落入喉间。 ——这跟她的手指指腹碾过他的舌,是一样的。 应苍帝第一次恨自己看得太多。 “咦,你怎么又亮起来了?” 为了金乌城居民的睡眠质量设想,渡星河把棺材盖子推上。 …… 翌日清晨,渡星河进入星河宫中,与沧衡子学习炼器。 玄武在梦中赠她的那片鳞太过坚固,难以炼化。 好在姬无情很快为她找来了所需的全部材料,她按着沧衡子的吩咐,按步就班地将材料投入其中,珍稀的矿材在烈焰异火之中缓缓融化。 炼器需时,她便把昨日的事跟沧衡子说了。 沧衡子听罢,面上神色有一刻凝固:“所以,你把陛下扔在屋顶上?” “我待在旁边陛下就暗不回去了,他之前也没这毛病啊。” 渡星河纳闷。 陛下那么强,在哪待着都安全,她得回屋里打坐修炼去了。 基本功是不能走捷径的,即使在十州秘境之中,她也不曾有过一天的懈怠。 沧衡子自然明白陛下是越发情根深种了。 他端详渡星河:“不懂,我不懂啊。” “啥?” “陛下喜欢你,姬家公子也为你着迷,你是有三头六臂不成?” 一旁的参水听到这话,登时不乐意了:“大师你怎么瞧不起人呢,一定要有三头六臂才能把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我看男人好哄得很,即使我师父一头二臂也随便拿捏他们!” 渡星河听着觉得这话不对劲。 沧衡子否认:“我没瞧不起她,她肯定大有能耐,只是纳闷一下罢了。” “说不定你哪天也会喜欢上我师父。” 参水说完,渡星河跟沧衡子齐齐露出了一个生理性不适的表情,特别是沧衡子:“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对我嫂子忠贞不二。” 这话说的,有种道德感很低又很高的感觉。 炼器仪中,黑色的鳞片在金砂之中浮浮沉沉。 渡星河激活紫极慧瞳,透过双眼,能够看到上面隐隐透着的玄武残息,乃坚不可破的最强之盾。若是能把它炼成法宝,再结合她的剑,攻防一体…… “大师,还要炼多久?” “早着呢。” 沧衡子说:“怪不得我看陛下昨天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棺材里……你说他搞那么大的地宫,又是放僵尸又是放陶俑的干什么?我看搞一口棺木给他对付着就行。” 按他所说,那口棺木就是应苍帝的移动城堡。 渡星河往炼器仪里扔入一块醒天木。 醒天木有提神镇邪之效,木料一接触火焰,就被烧出了淡淡的青烟,闻之精神一振,邪念顿消。 她回头一看,连参水的双眼都智慧正直不少。 “醒天木,有助猿猴启灵智,通人性之效……”渡星河补充描述。 参水挪到她身边来,想给她打下手:“师父,你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没,夸你聪明呢,”渡星河从旁边拿起一抽香蕉,扔给他:“别添乱,到一边玩去,最好帮我看看你的师妹们学得怎么样了。” 参水接过香蕉,听令带崽去。 渡星河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炼器仪中。 听沧衡子所说,这鳞片要炼成法宝,还需要再等上一些时日,她不免有些心焦。 沧衡子看出了她的心事,问:“你很着急吗?” 剑灵:“呵,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要转职盾修了。” 全是诋毁,渡星河不理会它。 “急也无用,你要是着急,”沧衡子想了想:“……你在秘境之中,不是用过那玉盾?我看挺好的,继续用着吧。” 门外,参水腰间的净心翻了个面:“在说我吗?” 参水把它把面翻回来:“在说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一句忠肝义胆的话,又把净心说高兴了。 防御法宝的事急也没用,渡星河在醒天木的功效使然之下,也逐渐地静下心来,按着沧衡子所教的,用紫极慧瞳去观察炼器仪内每一样材料的灵力波动,记住如何操纵它们的比例,达到自己所想要的。 她太过专注,并未注意到手腕上的链子晃了晃。 而正陪着六个师妹玩游戏的参水被天玑拉了拉衣角:“师,师兄……” “怎么了?” 参水蹲下来。 天玑扁了扁嘴,示意他看向院子里池边十分板正的长方形之物:“那里多了一口棺材,我爹娘以前说过,棺材都是用来放死人的,我害怕。” 参水顺着她的视线放去。 “呃……” 该怎么解释呢? 参水沉思片刻道:“别乱说,那是我们的师娘预备役之一。” “师娘?” 天玑困惑地睁了睁水汪汪的眼睛,剩下的五个崽崽都围了过来:“师娘是什么?” 如此童趣的问题,让参水忍俊不禁。 看到这帮小师妹,就好像看到了他在小云山上的小猿崽崽们一样。 可惜,怕是毕生也不会再相见了。 正怅然间,天璇举手小声道:“我知道师娘是什么!” “嗯?我们天璇这么聪明呀,”参水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那你跟大家说说,师娘是什么?” “之前心月大师姐说只要我偷偷喊她师娘,就有甜甜的糖吃,所以师娘应该是给我们发糖的。” 天璇自觉悟破了真相,十分骄傲地挺挺胸膛。 她就是最聪明哒! “原来如此。” “天璇你懂得好多哦……我也想吃糖!参水师兄,我们喊你做师娘,你也会给我们带糖吗?” 参水:“……” 参水:“呃……” 他汗出如浆,连忙蹲下来:“我下次给你们带糖,带多少都行!记住了,你们就当没告诉过我这话,也不要管我叫师娘,特别是在你们心月师姐面前。” 六个崽崽似懂非懂。 但见参水师兄神情严肃,又承诺会给她们带甜甜的糖来,她们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得到六个师妹的承诺后,参水如释重负—— 师姐到底教了师妹们什么啊! 要是让师姐听到她们管他叫师娘,他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得看他八字够不够硬。 但他当年为了在街头混饭吃,是学过一点算命皮毛的,他的八字颇轻,遇事压不住,所以还是不拿自己的脖子来挑战师姐的剑了。 参水连吃三根香蕉定定神。 …… 渡星河在星河宫中时,羲和园内,仙盟的评审席终于从秘境残局中清点出了幸存者身上的魂花数量,并按着多寡排出次序来。 由于涉及到死伤的伤士,这份清点工作并不轻松。 即使是不用睡觉的迟问星,在轮番的加班清点工作后,眉目之间也不免添上两分憔悴,让想找她寻说法的宗门长老都迟疑了数刻。 “这些工作,原本该由盟主来做的。” “他答应我最迟昨天就回来的。” 迟问星摊开宗卷,上面正罗列着这次仙盟大比的最终名次。 第一名,赫然就是渡星河。 渡星河的魂花数量多得吓人,和第二名拉了断层级别的差距。 第二名苏衍,也比第三名的渡心月多出许多。 有评审咦的一声:“我记得苏衍并没有杀到这么多的魂兽。” “你忘记了!” 若说心月和苏衍差在哪儿,除了修为外,便是她后来一直跟着师父,并未到过人堆之中。 而在面对雾洞入侵死去的修士魂花,都落到了苏衍身上。 有些是他自取的,有些是死者的同门主动赠与他,用来换取他保护的。 这在修仙界中亦是常事,活着尚可杀人夺宝,何况是死了躺地上的,更是能者取之。 只是…… 和渡星河一剑一剑从灵兽身上杀来的相比,始终差了那么点意思。 这在评审之中,也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也有人认为苏衍的做法更加聪明,他才是日后能在九阳宗中带领同门弟子走向辉煌的领军人物。 而渡星河呢? “星河小友什么都好,就是太独了。” ] 有想将渡星河收入门下的评审叹息道。 也不知道妙火门的融羽真人灌了什么迷汤,能使得这一头脾气乖戾孤僻的独狼拜她为师。 想到这里,他们又齐刷刷地看向九阳宗的长老。 这本来是九阳宗的弟子啊! 就这么被他们送出来了,真是的…… 都是老黄历的事了,九阳宗长老也练出了脸皮,不以为忤地点头:“星河小友的确很出色,但我们苏衍也不差。” 自然不会有人出言拂他的面子。 就在这时,一把爽朗的笑声踏入会议厅中: “哈哈,诸位,我回来了!” “我没来晚吧!” 笑声的主人看向清点完毕的宗卷,十分满意自己纯熟的踩点技艺:“问星真是的,太勤劳了,我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这倒好,你全做完了,我只好去陪陪我闺女了……我的宝贝冰蟾呢?” 第186章 仙盟大比第一名! 周围静了一瞬。 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来者身上,其中以迟问星的最为森然。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来者早就被千刀万剐。 ——以迟问星的修为境界,也的确能以目光对普通修士实现物理意义上的凌迟。 但来人,却是仙盟实力之巅,仙盟盟主祝天涯,护体罡气可谓实现立体防御,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硬扛下这数十记眼刀。 “哈哈,问星看我的眼神真吓人啊。” 祝天涯似乎心情极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点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拿起宗卷,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字:“今年的第一名叫渡星河是吗?我听说了,天才剑修,天才炼丹师!你们别误会我是出去瞎玩,我给他们带了东西呢,在她的奖励上再加一颗龙血磨剑石!还有莲华玉作剑穗,还有一壶复生之水。” 他手一挥,三样稀奇至宝就被随意摆放在案上。 迟问星没吭声,直接将它们全收入储物戒中。 祝天涯纳闷:“这你也要吃回扣?” 这三样对寻常金丹修士来说的确稀有,连元婴高手都得多看两眼,可以迟问星的实力,委实用不着昧下仙盟大比的奖品,他还有心情笑言:“你若是喜欢,我再去给你寻来就是。” 迟问星淡笑:“我是怕你反悔收回去。” 祝天涯只当她是在记恨自己让她加班,故意拿话埋汰他——他堂堂仙盟盟主,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反悔收回来之理?但看在迟问星的确操劳多日的份上,他并未反驳她,顺着她的话道:“那您就代渡星河收好了。” “我会的。” 迟问星微微一笑。 祝天涯看她这回居然这么好哄,心中暗喜,他放下宗卷:“对了,我闺女呢?” 众人看向盟主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 祝天涯一顿:“你不会对我闺女狠下毒手了吧!?” “怎么会,祸不及子女。” 迟问星说:“它只是给自己寻了一门亲事。” 祝天涯:“……” 他疑心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他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的千宝冰蟾—— 祝天涯的表情变了几遍,最后深吸一口气:“我拿天材地宝娇养出来的冰蟾,世间居然还有能打动它的灵兽?不错,有点实力,它要繁衍后代我不拦着,索性连它的伴侣一起养着都行。” 缓过神来后,祝天涯又乐观了起来。 不就是多养一只公蟾么! 他养得起! 他除了蟾蜍外,也喜欢昆虫类的灵兽,如今想来,也是好事一件。 只不过,千宝冰蟾的确是他最钟爱的一只,亦是当女儿养的,舍不得拿它去配种,它不愿意契约自己,他也没有强迫它。 如今他不过离开一个月,闺女就给自己寻了个夫君。 老父亲心情复杂。 “你就别藏着它了,让它带它的伴侣来给我看看吧。” 祝天涯话音刚落,在场便有人要起身告辞。 “公布结果的时候我们会到现场的,现在我想起来有点事,先告辞了。” “对对对,我也有事。” “我徒弟找我呢,你们聊你们聊。” 接二连三的,几乎散了个精光。 只余下特别想第一时间在现场吃瓜的。 终于,待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迟问星才慢吞吞道:“千宝冰蟾看上了渡星河养的蝎子,自愿和她结契,当她的灵兽去了。你想见你闺女,得找渡星河。” 祝天涯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好像她头上长了两只角一样。 迟问星不仅说,她还备了留影石:“请看。” 放在案上的留影石受灵力激活,映出一面幻像来。 幻象之中,正好能见到千宝冰蟾被一只袖珍紫蝎迷得七荤八素,自愿下嫁,当场跟渡星河结下契约,甚至融入她的锁骨之中。 祝天涯如同眼睁睁看见开着鬼火的黄毛少年载走了自家闺女一样,待幻像消散,他才叫起来:“不许,我不同意,它怎么会看上一只小蝎子?这姓渡的用什么妖法迷惑了我闺女?” “反正不是你嫁过去,你不同意也没用。” 迟问星补上一记暴击。 听罢,祝天涯气急败坏:“那三样东西不给她了!还我!” 迟问星充耳不闻。 反正东西都在她的储物戒里了,肯定是不还的。 祝天涯手一抬,一个玉算盘凝聚手上。 然而珠子都快打烂了,也没能隔空从她的储物戒里破开一道口子。 有留下来的仙盟成员劝他:“算了算了,盟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空间法术……你就是再折叠十回,也攻不破她的戒指。” “这次十州秘境不就破了?” 祝天涯瞥他。 迟问星顿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回头无声无息地盯住他,片刻,才徐徐一点头:“你说得对,千宝冰蟾就是在十州秘境里和渡星河结契了。” 祝天涯:“……” 可恶! 还是好生气啊! 不行,他得跟向那姓渡的把闺女要回来! 区区一个金丹,怎么照顾得了他的千宝冰蟾,它吃的喝的,她供得起么?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迟问星悠悠道:“她的确是区区一个金丹,但她身边有一个合体期。我上回去看她的时候,燕真尊很为难地看着我——说他不想在这里杀人,能不能别吵醒她睡觉。” 祝天涯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犹豫地向她确认:“合体期?当真?” 合体期距离渡劫飞升,也就差一个大乘期。 平云大陆上有这境界的,屈指可数。 都是不轻易出山的大能,成仙阶梯触手可及,尘世间的权欲于他们已无意义,一心关起门来修炼。 祝天涯之所以要向她确认,不是不相信自家副盟主。 是他觉得,即使合体期站在他俩面前,他们都未必能辨认出来对方的境界,只知道对方比自己强,强很多很多,又怎会精准到合体期? 这就好比井底之蛙抬头见月,脱口而出一句此物直径三千米。 “因为出事当晚,离烛宗把他们炼虚期的施宗主请过来向我们要说法了。” “施宗主执意要见渡星河,还没跨过门槛,就被燕真尊请了出来。” 迟问星平静地回答。 接着,她问:“你还要向渡星河讨要冰蟾吗?” 祝天涯的脚踏前又收回。 片刻,他狠狠一顿足:“我、我就过去问问她,她若不愿归还,我就作罢。” “一路顺风。” 迟问星体贴地为他拉开门。 …… 祝天涯做好了从容挨打的准备,寻到渡星河时,她身边却没一个厉害人物。 他刻意收了通身的威压,生怕让燕真尊以为自己来者不善——收得有点儿太过了,以至于他都到了十步之内,被三个修士围了起来的渡星河也没发现他。 “我们想和渡前辈加玉牒好友!” “我这两天一直在回想在秘境时的事,若不是渡前辈及时抗衡住了雾洞的力量,我恐怕也得命丧灵兽的爪下……” 年纪最小的修士崇拜地看着渡星河:“听说渡前辈得了上古传承的秘法,从九阳宗退宗之后,又得了仙缘,连仙盟都要对渡星河客客气气的,在仙盟里还有长辈当靠山……此事当真?” 可见年轻一代的修士想象力十分有限。 万事往“上古”方向靠拢,就很神秘且了不得了。 上半句渡星河知道是数九情为了避险而传出去的,后半句又是从何而来?她说:“仙盟待所有修士都很友善,待我并无特别之处,我是孤儿,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更遑论长辈了。” 说到自身缺陷,渡星河也很坦然。 她本是浮萍,没必要在身上加诸太多不存在的光环。 法阵是数九情定制的,她要说是祖传秘阵,也很难揭穿。 仙盟里有人就不一样了。 硬要攀关系的话,她和迟副盟主的确有过两三句话的交情,但也仅止于此…… “诸位,可否让渡小友和我借一步说话?” 渡星河刚解释完,一把清越的男声便从她身后响起。 四人顺着声源望去,便见一白衣修士淡淡地看了过来,通身气度贵不可言。 其中一人瞪圆了眼睛:“祝盟主!” 另外两人也跟着瞠目——把祝天涯认出来的那位修士在自家宗门颇受重视,带去过一些大场合,因而也把祝盟主的相貌记了下来,认出了他。 “仙盟盟主来了?”另一人惊呼完,旁人回神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难道还有别人敢易容成祝盟主的模样?这里可是仙盟大比!” “嗯,我是。” 祝天涯颔首。 他身穿的道袍仿佛由云雾所织成,层层繁复叠加着金色纹路。 他的语气随和得惊人,却无人敢真的对他说一句不。 “当、当然可以!” 只有那把他认出来了的修士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祝盟主来找渡前辈,可是有什么事?听说渡前辈在仙盟里有相识的长辈……当真有此事?” 祝天涯:“……” 他闺女被她养的蝎子骗走了,算不算是相识的长辈? 说来还能是亲家关系! 呸呸呸! 祝天涯那张从外人看来光风霁月的脸庞短暂地扭曲了一瞬:“我就是来谈这事的。” 一句语焉不明的话,让三人兴奋得脸都涨红:“那我们不打扰祝盟主了!你们聊!” 他们齐刷刷地后退,远至两人见不到的地方。 只是修士何等耳聪目明?即使走到肉眼见不到的地方,竖直耳朵的他们还是能听得见渡星河和仙盟盟主的对话。 可惜,当只余两人后,无形的结界便在两人身周立起,隔绝了所有交谈声。 渡星河看向他,问道:“不知盟主找我何事?” 一瞬间,她在心中转过多种猜测。 “如果是雾洞的事的话,我已经如实跟迟副盟主说过一遍……” “不是雾洞的事,” 祝天涯绷着脸,他长得剑眉星目,五官线条明朗刚毅,是大气中正的长相,只平日喜欢游山玩水,边玩边修炼,眉宇间才浸润出一股玩世不恭的自在逍遥来。此刻板着脸说话,倒是严肃得很。 连带着渡星河也拧起了眉。 雾洞令这次仙盟大比损失惨重,还能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只见眼前人吐出一句话:“你把我闺女还给我。” 渡星河也疑心自己听错了。 可她又回忆了一番自己过往的举动,的确时常有女修向她示好,于是她只得问:“盟主的千金是哪位?我虽然暂时没有和任何人为道侣的想法,但日后若是……想来也只会和男修在一起。” 她强调,她是直女。 祝天涯咬住后槽牙:“那只千宝冰蟾是我的。” 渡星河一怔。 她未曾想过那只千宝冰蟾是有主灵宠。 她正要答应归还,却随即想到:“可它与我主动结契,身上并无和旁人的契约。” 以祝盟主的修为,她区区一金丹,何德何能盖过他的契约? 当中必有误会。 渡星河想了想,决定让千宝冰蟾自己出来解释:“要不,晗灵你自己出来和盟主说说?” 说罢,她便抬手很随意地将自己的领口扯开了些,露出锁骨上那一只小小冰蟾刺青来。 只见刺青在顷刻间活转过来,变成一只袖珍的多宝蟾,伏在她的锁骨小窝里。 由于它就居于自己的锁骨上,渡星河并未看到它的神色。 千宝冰蟾一露面,方才还绷得住一身翩翩君子形象的仙盟盟主立马委屈了起来,他控诉:“冰蟾,我不过出去避避风头,一回来你怎么就跟蝎子跑了?是爸爸对你不好么?” 祝天涯从一只冰蟾的面上看出了嫌弃。 千宝冰蟾跺了跺脚:【你好烦,我不是冰蟾,我叫樱雪羽晗灵。】 祝天涯疑惑:“你明明就是冰蟾。” 是这品种啊! 他作为多年的高危灵兽爱好者,绝对不会看错! 千宝冰蟾气得不想理他了:【总之我就喜欢檀释天。】 自打和千宝冰蟾结了契后,渡星河不用小胖从中翻译,也能明白它的心意。 可这时,她也不禁疑惑:“檀释天是谁?” 她是醉心修炼了点,也没忽略什么重要事儿啊。 还能凭空多出来一个名字? 这还不像是张三李四那种随处可见的常用人名,而是单拎出来都能开本玄幻言情小说的名字。 这时,她的本命蛊虫自豪地说:【是我呢!】 ……渡星河记得自己给它取的名字叫小胖。 这观感,就好比村口王二到城里打了一个月的工,回来管自己叫克里斯蒂安一样。 她以后要怎么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本命蛊虫? 在渡星河感到轻微的羞耻时,祝天涯沉吟:“既然你俩有情,我也不好拆散你们,不知小友可否割爱,把檀释天一道卖给我?只要你把条件提出来,我都满足。” 他诚意十足,可心里也是没底的。 毕竟这渡小友,背靠着合体期大佬,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他能打动得了她? 渡星河:“这……” 她心动了。 但是,也就只动摇了一刻,她就道:“不是我不愿意割爱,只不过它是我的本命蛊虫,离不得我,与我同生共死。” “本命蛊虫?” 祝天涯愣了愣,惊道:“你还是蛊修?” 渡星河颔首:“略懂一二。” 也就是巫族的镇族秘宝《蛊神诀》选择了她,蛊灵也认她为主的一二而已。 并没有多深的造诣,她说:“我还是以剑修为主。” 见此,祝天涯的神情却复杂了起来: “你的本命蛊虫为蝎,千宝冰蟾给你倒是如虎添翼了。你既然准备凑齐五毒,想必不会愿意把冰蟾归还给我,也罢,冰蟾的确从来没有认我为主,我养着它也并非想从它身上获得灵石,你既然要了它去,那便好好养着吧。” 仙盟盟主的形象在渡星河眼中陡然高大了起来。 也太舍己为人了。 听他这么说,她都不好意思说—— 其实她没有刻意想凑齐五毒。 只是刚好看见那么一大只的冰蟾卧在雪山上,她寻思没人要呢。 这盟主也太好说话了! 渡星河对祝盟主印象很好,祝天涯又何尝不是?他看这渡小友虽然有合体期大佬撑腰,却丝毫不见跋扈嚣张之态,也觉得此人心性上佳,心气突然顺了。 祝天涯撤走结界,说话声登时逸散出去,他道:“冰蟾赠你,你我也算是结下缘份,你不要跟其他人一样叫我盟主了,就叫我祝真君,或者求涯真君吧。” 他虚虚一点,渡星河的玉牒好友便再添一员名人。 千宝冰蟾钻回她的锁骨中。 临末了,祝天涯状若不经意地提起:“渡小友那位燕真尊今日不在?代我向他问一声好,仙盟随时欢迎他大驾光临。” 渡星河愣了愣,便意识到他说的是应苍帝。 她颔首:“我会代为转达的。” 对方满意地走后,渡星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盟主对她如此礼待客气,恐怕是沾了陛下的光,才不敢直接将千宝冰蟾强行索要回去,只稍作试探,见冰蟾不愿回去,便痛快作罢。 都是托陛下的福。 “有靠山的感觉真不赖。” 渡星河自语慨叹一句。 只是靠山山会倒,陛下早晚是要飞升的,能得他照拂一二,她也并不忸怩,趁机乘风更上层楼。 而豁达大度的仙盟盟主,则是回到副盟主身边捶胸顿足一番。 见到此番情状,迟问星便觉近日的郁结之气骤然一清,神清气爽起来。 …… 仙盟盟主归来,公布是次仙盟大比的成绩。 原本该有三百名的排行,却少了一大截。 殒落在十州秘境中的修士,名字便不排入计算之中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前十无一不面露喜色,身后跟来的师长也与有荣焉。 在场,唯独少了第二名。 面对其他宗门疑惑探究的目光,是虞秋竹笑着解释:“大师兄在十州秘境中悟得剑中真意,前日就进了九阳宗的赤轮殿闭关修炼,可惜不能出来和大家再当面论道了。” “那真是可惜啊!” 离烛宗的修士当真替他惋惜起来:“拿得第二名这样好的名次……也不愧是九阳宗的大弟子,对待荣誉也等闲处之,换作我,肯定把闭关修炼往后押个两日也不耽误事儿。” 这就跟喜得榜眼,却不骑马游街一样。 人生中只有一回的春风得意事,硬生生错过了。 “就是啊。” “该他修为高。” 众人是真这么想的。 毕竟在仙盟大比中取得前三,是切切实实的佳绩,即使是三大宗门的弟子,回去也是会被捧着供着重点培养的。 唯独知根知底的九阳宗弟子都低头不语。 苏衍大师兄哪里是悟得剑中真意,临时闭关修炼? 他是得知自己魂花数量不如渡星河后,直接关起门来不见人了。 这借口还是虞秋竹帮他想的,去赤轮殿也是他向宗主打的申请,起码把破大防的大师兄先关起来,别放出来丢人现眼,对外也好说得过去。 虞秋竹为问心崖真是操了太多的心了。 有时他也想像二师兄一样装傻卖疯,当个魔怔的算了。 可他仍然想当问心崖上最后的一个正常人。 他要维护师门面子! 只不过,自家人懂自家事,大师兄苏衍格外好面子,且特别介意渡星河的事,在九阳宗并非秘密——他在最后数日让其他宗门的弟子献出在死者身上取得的魂花,结果数量还是没压过渡星河,恐怕他就是为着此事不愿出门见人了。 好在,九阳宗以外的人愣是没往这方向怀疑。 这第二名,别人做梦都求不来呢! 不过,苏衍的不在场,倒也只是引起了短暂的议论。 旁人问起元明尊者,他也只道是弟子潜心修炼,他只有鼓励的份。 更多人把目光放在了渡星河身上。 第三名的渡心月紧紧跟在她身边,言谈之间对她极为恭敬,一口一个师父,她就在旁边伫立,神情寡淡也挟带着一身剑意,教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同一届大比的修士里,对渡星河也从一开始的好奇质疑,到如今坚定不移的崇拜。 他们不敢贸然跟她搭话,数九情和参水就是现成的代言人。 两人对渡星河的功绩如数家珍。 当然,由于她过往的事迹里,干过不少得罪人的大事儿,那部份隐去不谈,取而代之的,是在各大秘境中骇人听闻的惊险经历。 听得本人都有点纳闷:“参水就算了,九情和我才结识多久,竟也晓得我这么多事情?” 吹牛也吹到一块去了。 数九情回首: “我前夜和师兄秉烛夜谈,谈的正是师父的赫赫战功啊。” 渡星河懂了,两人是对过口供的,连吹牛都统一了口径。 三分真七分假地吹下去,让今届仙盟大比的魁首多出一层神秘面纱。 她实在寡言不爱笑,仿佛出神地想着什么重要的事儿,直至迟副盟主在原定的奖励以外,还掏出了莲华玉、龙血磨剑石和复生之水外,她才微微一惊:“如此贵重之物……” 其他修士也纷纷投来羡慕目光。 特别是剑修,听到那龙血磨剑石,眼睛都馋得发绿了! “都是盟主所赠,盟主赏识人才,”迟问星说:“是吧盟主,我说得没错吧盟主。” “……没错,” 祝天涯附和时后槽牙都咬紧了:“再好的东西也得落到合适的修士手上,才能焕发出应有的光辉。渡小友天资出众,值得的。” 迟问星笑着点头:“是的,就像千宝冰蟾。” 席上其他知道内情的仙盟高层:“………” 要不迟副盟主还是少说两句吧。 他们盟主看起来快要碎掉了。 祝天涯又咽下一口气,身旁的小童掀起月白色的布,现出布下的碑来。 此碑亦非凡品,明明盖着的时候不过半人高,当绢布被扯下,碑的上方有云雾萦绕,看不见尽处。一打眼看过去,只见井然有序地罗列着人名,全是平云大陆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渡星河眼尖地注意到,元明尊者亦榜上有名。 她想起来,从前在问心崖上,元明尊者年轻时曾夺得仙盟大比第一名的事迹就颇为有名。 他带着他的驭火剑,让九阳宗再次成为三大宗之首。 九阳宗天资最好的一届,无人能出其左右。 元明尊者并不多话,对这事也隐隐有着骄傲的。 起码,在问心崖上,渡星河就知道元明尊者对弟子的期望是,起码能有一人再在仙盟大比中拿下第一名,延续他的荣誉,才算不辱没了他的名声。 光是九阳宗的弟子得第一不行,非要他问心崖上出一个才行。 首当其冲的苏衍,自然承载了最多的希望。 薛宴光次之。 虞秋竹不争不抢,但元明尊者也认为他的资质不错。 元明尊者在教导弟子时,从来只会让渡星河在门外干些杂务,未曾对她寄予厚望,哪怕她名义上也是他的徒弟。 他从未正眼看过她。 而这三人…… 除了虞秋竹不曾与她正面碰上,其他两人,现在都是渡星河的手下败将。 “仙盟大比第一名,渡星河!” 她的名字,刻在了这天骄碑上。 也是唯一的一个,名字前没有宗门所属的第一名。 第187章 再回巫族族地 问心崖上。 明栀取来仙盟大比第二名的奖励,放到赤轮殿外。 她转身正要走,一道风便将她裹起来。 赤轮殿的门敞开又合上,刚好把她送了进去。 正红色的焰轮高悬殿上,赤轮的中间是一个鎏金银竹节铜熏炉,袅袅飘烟之中,隐约现出九阳宗过往的片刻光影。云雾混作一片,大师兄立于赤轮前,赤轮的焰光将他本就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站在花纹繁复的阵法中心,借助法阵来稳定躁动的灵力。 “师兄,怎么了吗?” 明栀凝神收气。 她未经允许,是不应私自进入赤轮殿的,当下只想赶紧出去。 “渡星河她说了什么?” “……啊?” 明栀迟疑住。 “公布她是第一名的时候,她说了什么。” 苏衍长眸半垂,眼睫微颤,仿佛由冰雪所筑成的侧颜窥不出半分神色变化。 他似是笃定了渡星河会在赢下一切之后发表和九阳宗有关的感言。 即使和九阳宗无关,也该提到他。 经过仙盟大比的两次挫折之后,渡星河终于成功走了苏衍的眼里,从轻视的前师妹,变成了他认可的宿敌。 他咽下了属于自己的失败,也正视她的确很强很强。 不能再把她当前师妹来看待了。 “呃……” 明栀接二连三的语气词,让苏衍有些不耐:“直说便是。” “可是师兄,她什么都没说呀。” 长袍一甩,苏衍回过身来,寒声道:“怎么会?你不必瞒着我,我早晚是会知道的……别担心,我的灵力已经稳定下来了。” 在得知渡星河魂花数量第一后,他的灵力就暴动过一回。 他自个在问心崖上的洞府被龙卷风席卷得一片狼藉,便觉得明栀是担心他受刺激后再度失控。 呃…… 但这要明栀怎么说才好呢? 明栀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来,执起他的双手,仰起头来,定定地凝视着他:“师兄。” “说吧。” 明栀徐徐道:“渡星河她一句话都没说,领了奖励就走了,现在已经不在羲和园里了。” 苏衍错愕的神色漫过长睫,半晌,他才道: “不会的。” “她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说呢?她多得意啊。” ——那是明栀从未在大师兄脸上见过的神情,比之他之前败在渡星河手上时,更深刻的愕然和痛楚,好像他自顾自地把渡星河当成了宿敌,结果对方却未曾将他放在眼内,早已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样。 他足下的法阵漫起黑光,将他沸腾的灵力再次压下。 法阵中掀起狂风,使两人衣袍纷飞,发带也被吹飞,青丝凌乱地垂落在身侧,俊美的容颜几近破碎。 而苏衍无暇去管。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明栀:“她当真一句话也没说?” “师兄,我不会对你撒谎。” 明栀想收回手,纤弱的手腕被扼得生疼。 良久,他才松开手:“让虞秋竹过来……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再多确认一遍。” 那就是不信她嘛! “好,师兄,我这就去。” 明栀乖顺地应下:逃也似的离开赤轮殿,把三师兄虞秋竹唤过去。 虞秋竹听罢,说:“没得到许可不能进去赤轮殿。”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师那性子。” “也是……” 不到一刻钟,虞秋竹就回来了。 明栀问他怎么打发的师兄,他说:“我早料到师兄会有此一问,所以备好了留影石,让他自个去看。” 听罢,明栀面露钦佩之色:“三师兄果真是未雨绸缪。” 虞秋竹摇了摇头:“希望师兄记得把留影石还我,买一颗不便宜呢。” 而那颗留影石,被苏衍注入灵力看了一遍又一遍。 赤轮殿中间的鎏金银竹节铜熏炉中,捕捉到入殿者的心魔,浓烟中亦映出他所执迷不悟之物的映象,全都投影出同一张脸—— 少女腰间和身后都背着剑,身姿清瘦颀长,眼神冷淡。 即使能够在天骄碑上永远留下自己的姓名,也未能让她动容半分。 她的确没说任何话。 唯独在走向徒弟们的方向时,薄唇才掀起一点弧度,眼里有了笑色。 苏衍反反复复观看。 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渡星河小时候的模样,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后,央求他指点她的剑术。 他觉得她和她的小木剑一样呆。 苏衍头顶的炉烟中影影绰绰地现出渡星河抬剑指向他的景象。 咔嚓。 虞秋竹送来的留影石,因为无法承受他所注入的过量灵力,清脆地碎开了。 …… 另一边厢,渡星河婉拒了姬无惑的邀约,和徒弟踏上前往巴幽南岭的路。 对于《蛊神诀》,肯定巫族人和蛊灵知道得更多。 临走前,郑天路依依不舍地又往她手里多塞了丹药:“药园得有人来打理,我不能离开太久,你有空也得回来看看,虽说丹道只是副修,也不能荒废了。” “师兄,我知道了,得空一定回来看师父。” 渡星河把仙盟大比第一名奖励中,炼丹能用到的稀有材料都给了师兄。 特别是那一壶复生之水:“师爹不是曾念叨着想要复生之水么?他是灵植师,在他手上比在我手上用处大。” 融羽真人在她弱势时帮她良多,师爹也不吝于给她助力。 她自然有机会就想回报师门。 “师父!飞舟到了!” 数九情在不远处招呼她。 回历火岛的飞舟和途经巴幽南岭的不在一个班次,郑天路再不舍,也只能目送师妹离开,直至看着她上了飞舟,才长长叹气:“要是师妹喜欢待在一处闭关修炼该多好啊!那样就能天天见到了,这隔上一年半载的才能见上面,上次还是结丹,这回就金丹,下次见面不会得等到她突破元婴了吧?” 另一艘飞舟降落,人流往这边涌来,天笑抬手虚虚地护住他:“你先结丹再考虑这些事。” “……我结了!我结了!” 郑天路抗议。 “你是用了渡星河给你的补天丹才结的丹,根基不稳,若不勤加修炼,十年内必跌回原境。” 天笑吐出的冰冷话语,一下子把郑天路变回蔫了的小白菜。 没办法,他们丹修要突破境界真的太难了。 郑天路在妙火门是受同门称道的天才炼丹师。 可此番来仙盟大比,发现放眼平云大陆,同龄的结丹修士根本不值钱……虽然说丹修突破的难度摆在那儿,郑天路也不免感到挫败:“知道啦,我会勤加修炼的。” 他在水镜外观看十州秘境里争夺魂花之战,才直观地看到,师妹和旁人的不同。 她和整个修仙界仿佛是割裂开来的。 唯一和她关系紧密的妙火门…… 炼丹师又不会跑来仙盟大比,就算有,早也在前面的比试里被淘汰了。 郑天路走向另一艘飞舟。 他所走的白金客人通道明显宽敞清静多了,他低声说:“我特别希望……能活到看见师妹突破元婴的那一天。” 师妹在修仙界中相识的人不多。 他厚着脸皮,也能自认是其中重要一员。 若他跌回结丹境之前,又如何陪伴师妹突破? “我要变强!起码像你这么强!不要拖师妹的后腿!” 郑天路攥紧拳头,下了决心。 对此,保镖修士不予置评。 两艘飞舟坐满客人后,缓缓起航。 渡星河订了最好的套房,和三个徒弟同住。 数九情之前出行都住廉价舱,只能站着冥想,还是第一次在飞舟上能拥有自己的房间,难掩兴奋之色:“真是拜对师父,过上好日子了。” 只是才刚安顿下来,飞舟上的工作人员就来敲门。 “什么事?有强盗,还是要我让出房间?”渡星河把门打开。 那人露出尴尬神色,忙道都不是:“我们飞舟给姬氏的贵客备了另外的房间,这边的住宿费用就先退还给真人。” 姬氏贵客? 经飞舟工作人员解答,渡星河才知道姬家的投资在商会中占了很重的比例,飞舟上都长期留有给姬家人的房间,比对外租售的房间要好出许多,堪称会飞的洞府。 渡星河在玉牒上问姬无惑:“我什么时候成了姬氏的贵客?” “一直都是。” “你追求我的事,你家里也知道了?” 姬无惑这次停顿了一会儿才回复:“很难不知道。” 不用她追问,他就把她想知道的都一股脑儿说出来:“即使没有我,以你的天赋背景,若想和姬家结交,也能得到一个座上宾的位置。如果能当我的道侣就更好了……当然,这和飞舟上的房间都没关系,我只是拿出我的态度来,我的心上人住我家的飞舟还得花钱,那不显得我很没有诚意吗?” 光看文字,让渡星河窥得这富家子弟霸道总裁的一面。 只是没霸总两秒,他就发来一只小狗眼泪汪汪地磕头的简笔画,附字—— 拜托拜托。 “啧。” 渡星河忍俊不禁,便没有再推辞,转身招呼三人:“走吧,换屋子了。” 工作人员见她同意,换了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还好她同意了! 不然姬公子肯定觉得他工作不到位,居然没在登记上舟人员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把她安排去姬氏的厢房里去,让人沦落到天字号房。 没错,飞舟上价位最高的天字号房,和长期留给姬氏贵客的厢房相比,完全担得起一句“流落”。 在寸金尺土的飞舟上,大部份修士都挤在廉价舱中,就如同当年才刚离开九阳宗的渡星河一样,只能硬生生站着冥想,等到人少了才能去捡个座位坐坐。而姬氏贵客的厢房,则在飞舟上独占一层,有小桥流水的园林,甚至有供住客钓鱼用的锦鲤池。 这回,数九情眼睛都瞪得凸了出来,她转头看向参水:“师兄,那以前我在廉价舱挤的日子算什么?” “……算你腿脚好?” 数九情悲愤:“万恶的修仙世家!” 锦鲤池的水质极好,她甚至想下去游一圈,只是怕让飞舟上的工作人员知道了,连带着也觉得师父的徒弟没见过世面。 她正犹豫着呢,就见师兄爬上了树,把枝头结得最大最好的果子摘了下来,还招呼她:“师妹,来吃这个,特别好吃!” 他把果子扔过来,她下意识地接住,看向师父。 渡星河懒洋洋的抬眼:“看我干什么?想吃就吃,想游就游。” 谁敢议论她? 地方甚大,她索性让星河宫里的北斗六崽都出来撒欢,也算开开眼界。 而她自己,大部份时间都在星河宫里炼化她的防御法宝。 那片坚不可摧的黑鳞,却仍是原来的模样。 渡星河甚至在冥想时试图联系上玄武,想让义父给自己指一条明路——义父别送回鳞片就不来了啊,教教她该怎么炼化吧! 当然,玄武并没有回应她的无理要求。 这看得见,摸得着,却用不到的稀有法宝,让渡星河久久意难平。 而应苍帝得知姬无惑给她换了更好的厢房后,薄唇翕动又合上。 沧衡子:“你怎么不说给星河也换一个?你不会是没灵石吧?” “当然有。” 沧衡子:“多的是用灵石也买不到的便利,你连现在平云大陆的商会由哪几方势力构成都不晓得吧。” “……” 应苍帝沉默片刻,倔强地吐出来一句:“我可以背着她从羲和园飞到巴幽南岭,耗时和飞舟相差不远。” 沧衡子想象了一下他所描述的画面,觉得还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应苍帝:“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沧衡子:“您说。” “我可以把飞舟抢过来,把其他人都赶走,那整艘飞舟都是她的了。” 逻辑简单,行为粗暴且直截了当。 沧衡子沉思:“你把其他人都赶走,谁来驾驶飞舟?” 驾驶飞舟并不是操纵方向盘那么简单,涉及到对大型空间法阵的运用,是商会真金白银地培养出来的修士才能开得明白的,并非随便来个高境界的修士就能掌握得了。 但,合体期有合体期的方法。 应苍帝薄唇拢起淡笑:“我可以扛着飞舟飞。” 正在一旁用炼器仪炼化鳞片的渡星河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这番惊人之语。 沧衡子问她:“星河,如何评价陛下的话?” 渡星河只得放下炼器仪,走到陛下身,托着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陛下,我已经被轮回院通辑了。” “嗯。” “其实玄朝的悬赏榜里,我也榜上有名。” “嗯……?” “所以,不要再做会让商会通辑我的事了。” “……好。” 她意外地发现,陛下虽然身材清瘦,脸颊处摸着却有点肉,被她双手托着揉揉时,手感不错。只可惜,陛下没容忍她揉太久,就啪一声的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他狼狈的声音:“……我不会胡来的,你不要玩我的脸。” 渡星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应苍帝着急地补充:“也不许回味。” “哈,” 渡星河轻笑:“你好凶啊。” 她觉得陛下的反应很有意思,随意说出来的一句评价,又让他反复思量许久。 在胡思乱想之间,飞舟抵达了巴幽南岭。 上一次来,渡星河还费心低调变装了一下,这回从贵宾通道离开飞舟,其他修士还在排队的时候,她已经御剑飞入南岭的边缘地带了。 按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向巫族族地。 四人提前服下了避毒丹,可时刻的瘴气和毒雾依然使得数九情不时想吐,参水便从储物戒中拿来袋子,让她对着袋子吐,再把袋子扔掉。 “谢、谢谢师兄……” “吐到剑上的话,剑灵要生气的。”参水说。 “我会尽量避免的,”数九情苍白着脸:“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前些日子在飞舟上,数九情还以为自己要跟着师父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了。飞舟上的灵食对贵客是不限量开放的,每日都有吃不完的灵米和灵食,所住的厢房每样摆设都很讲究,务求让修士住在里面的时候不仅能放松精神,还能在一呼一吸之间受到灵气的滋养。 姬家公子,在追求她师父! 她师父是炼丹师,背靠妙火门! 这灵石能缺得了? 想想都激动。 终于不用过着有上顿没下顿,辟谷成常态,省下来的灵石都用在二手市场淘二手朱砂的日子了。 只是纸醉金迷的日子没过够,就给她送到南岭来了。 “师父之前还在这建过洞府呢,喏,”参水指向北处:“就那儿。” 数九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她咽咽口水:“师父的选址挺别出心裁。” 很难想象是谁会选择来一片有毒沼泽上面建立自己的洞府。 在她吐得之剩下胆汁的时候,渡星河终于抵达了巫族族地的附近。 数九情环顾四周:“那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边不会是……传说中巫族的根据地?我记得他们挺排外的。” 只有巫族掌握了能长时间生活在巴幽南岭的解毒之法。 …… 一个精灵般漂亮的少女正在林间采摘新鲜长出的药材,她一抬首,便见到一把巨剑悬于前方,剑上站了四人——用剑灵的抗议来说,便是罔顾道路安全,超载了。 她面上的警惕,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喜:“老祖宗,您回来了!” “……嗯。” 渡星河有点不自在地点头:“有点事要找蛊灵和族长商量。” “我这就带你过去,父亲见到您肯定特别高兴!还有长老……他念叨你好多遍了,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还有……还有……” 渡星河见他吞吞吐吐的,便道:“还有什么?且说无妨,阿图琳。” ——没错,眼前的美貌少女,便是巫族的圣女阿图琳。 在渡星河离开巫族族地之前,向她表白的女装少年。 “老祖宗还记得我的名字!” 阿图琳激动的快晕过去了。 他能感受到,老祖宗这次回来,比之前强了不少,起码已经到了一个他无法直视对方,只想臣服的地步。他已不敢再奢望当她的正夫,只是:“还有,我想问,我还有没有希望当你的道侣之一呢?” 强大又美丽,还得了《蛊神诀》的传承。 阿图琳相信,所有适龄的巫族少年都会想得她垂怜。 渡星河:“没有,谢谢。” 数九情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等等,她师父竟是巫族老祖宗? 信息量有点大,她得缓缓! 在阿图琳的引领下,四人来到了巫族的族地,这封闭又避世的村子与上次离开前的模样相差不大,人们住在高大的树木之上,甚少到地面来,往上一看,树屋与树屋间的连接好比一座密林小镇。 “大家快出来看看,看我把谁带回来了?”阿图琳走到中间的空地上,雀跃地招呼。 所有人停下手上的活儿,探头朝渡星河的方向看来。 小胖从她的颈项中爬出,伏在她的肩膀上。 每一个巫族人的本命蛊虫都感受到来自小胖的威压,身子一阵本能的颤栗: “老祖宗回来了!” “快,快,通知长老!还有族长!” “我的蜘蛛还在配种呢,被老祖宗的本命蛊虫吓得不敢动了,谁来救救我家蜘蛛!” 一阵骚动过后,渡星河被迎到了密林小镇中最上方的树屋中。 随她来的三人,则被视作贵客,到别的屋子里接受招待。 树屋中的长老向她行礼后,才请她坐下来。 “我想到了老祖宗最近会回来,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突破金丹了。”长老说。 “我该提前说一声的。” 长老这一说,渡星河才想起自己说来就来,是有些随心所欲了:“只是,长老怎么知道我最近会回来?” “你还记得我当时借阅给老祖宗的《蛊神诀》吗?” “当然记得,我正为此事回来,”渡星河问:“不知《蛊神诀》可否再借我一观?” 她在识海中所见的《蛊神诀》,和在巫族族地看到的内容,截然不同。 都给她看一次了,再看一回应该不难吧! 意外地,长老拒绝了她。 在渡星河的注视下,他说:“并非我对老祖宗藏私,而是……你来看吧。” 他捧出一个木盒来,盒中,珍而重之地放着一捧黑灰。 “在十五日之前,《蛊神诀》无火自燃,我们用尽了方法都未能阻止它把自己燃烧殆尽,布塔想取纸笔来把没被烧掉的内容抄录下来,结果被蛊虫反噬昏迷,至今未醒。” 木盒中,仍残存着《蛊神诀》那深远的力量。 渡星河算算日子,十五日,正好是她启动法阵,与雾洞抗衡之时。 也是《蛊神诀》占据她的识海之日。 “不是我烧的。”她说。 “我知道,不怪你,我在《蛊神诀》自燃的第二天,就让阿图琳进入祭坛,求蛊灵大人为我们解惑,”长老定定地看住她,满是皱纹的脸庞上神色复杂,双眼却清亮:“蛊灵大人说,那是因为《蛊神诀》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所以再也不需要以有形之态留存于世了。” “我问遍了族中学习过《蛊神诀》的族人,甚至把不染也叫了回来。” 渡星河听着不染这个称呼,有点耳熟。 她思索片刻,没记起来。 长老接着说:“但,他们都不是,就只剩下你了。” 他语气之中,多少带点无奈。 渡星河是半路加入的巫族,虽然因为蛊灵的事,他们已视她为真正的老祖宗,可心底未必没有期望过更希望是土生土长的巫族人能获得传承。 沉默片刻,渡星河道:“我可能,的确就是《蛊神诀》找到的那个人。” 她隐去仙盟大比和雾洞的部份,长老对那些事的确不感兴趣,唯独在她说到《蛊神诀》给她的能力后,才露出恍然大悟之态。 “平云大陆有许多历史悠久的大宗门和修仙世家,我们巫族的历史和根基不比他们浅,但因为我们只认本族人的血脉,一直无法向外扩张,只能关起门来过日子,” “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些地方上,我们可能是落后了。” 说着不得不承认,但长老的语气还是非常委婉。 谁愿意承认自家不如人? 他们就生活在巴幽南岭里,不被外界所接受,所有修士都排斥蛊修。 听到《蛊神诀》中关于养蛊场的新描述,长老苍老的眼中闪烁出精光。 “《蛊神诀》既然选择了老祖宗,那必然有它的道理。” “我们巫族会全力支持老祖宗修炼新的《蛊神诀》,虽然阿图琳那孩子说老祖宗还有地方要去,但我们恳请你在巫族多留一段时间。” 长老恳求着,站起来对她施以大礼。 渡星河连忙制止:“我会留下来的……或者说,我回来就是想把《蛊神诀》修练好,顺便也去见一见蛊灵。我跟阿图琳说的有地方要去,说的就是要去秘境中找蛊灵。” “蛊灵大人?对,是我想岔了,” 长老恍然大悟,随即面露赧然之色:“还有不染那孩子也想见见你,不知道老祖宗意下如何?” 第二次听到不染这名字,渡星河才灵光一闪地想起来—— 蜘行观的观主,劫掠飞舟的法外狂徒,陈不染! 第188章 解救蛊灵 渡星河沉吟:“可以,让他过来吧。” 见她的神色古怪,长老便问:“我听不染说你们在外边见过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一提到陈不染,渡星河的后颈就隐隐作痛。 当时她不过区区一结丹修士,直面化神期的威压,当即动弹不得,只能命令小胖咬破她的后颈,利用痛觉压下对强大敌人的恐惧,血登时淌了满背,耳后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那声音成了渡星河半个月的梦魇。 好在,她还可以通过不睡觉来解决心理阴影——只要人不睡觉,就不会做恶梦。 “说来话长,不过长老,陈前辈的修为这么高,在巫族里的地位应该也不低?” “我们不按修为来论辈分,不染突破之后,寿命比族里很多人都长,但按亲戚关系论辈份的话……”长老侧了侧脸,思索道:“他算是我侄儿。” 说着,一个高瘦男人就矮身走入树屋中。 陈不染收敛了通身的威压,渡星河自己也比之前强上不少,如今再打照面,看他倒像看寻常的男青年了。他的面貌温雅沉练,透着被岁月打磨过的气度,黑色碎发柔软地垂落在颊侧,一只小蜘蛛挂在他的左边耳垂上,酷似某种饰品。 “见过老祖宗。” 他柔柔的嗓音响起。 “呃,是好久不见。” “对了,你们还没说是在什么场合见面的呢,不染离开族地那么久,在外面都干些什么?经常见你带些稀有又珍贵的东西回来……” 长老没问完,陈不染就微笑着道:“在外面干些小本买卖。” 长老的脸上出现了一刹的迷茫:“买卖?外面的修士也干买卖?” “对,只是交易的东西比较珍贵,最近还跟商会有过合作。”陈不染从善如流地把话接了下来。 合作。 又指抢劫儿商会的飞舟。 他面向渡星河那一边的脸颊,左眼眨得快抽风了。 长老疑惑:“那你俩是怎么碰的面?” 在陈不染求助的注视下,渡星河徐徐道:“陈前辈和商会谈合作的时候,我正好就在现场。” 还差点被抢了。 见她配合,陈不染松口气,附和:“是的,是的,不过我可当不起老祖宗的这一声前辈,叫我不染就好了。” “我们各论各的,你喊我老祖宗,我喊你前辈。” 渡星河在巫族中的地位相当高,她这么一说,陈不染便没再拒绝,接受了前辈这个称呼。 在她的配合之下,长老很快的也相信了他的小本买卖,只是仍不放心的叮嘱道:“平云大陆对我等蛊修的误解甚深,你做生意也得做良心生意,不要让别人以为我们蛊修有多阴险狠毒,也别误了自己的修行。” “啊,嗯,我做生意很公道的,从来没有客人差评。” 陈不染露出了令人信服的可靠微笑。 他打扮得一点也不像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反派,藏青色的道袍,黑发黑眼,五官线条温润,不笑时眼中也带三分笑,是逢年过节能博得长辈欢心的俊朗好青年。 “那便好,”长老转过头来,看见渡星河的肩一抖一抖的,疑惑道:“老祖宗是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 渡星河发现这笑比疼痛难忍:“我只是想到高兴的事情。” 出了树屋,陈不染说:“谢谢你刚才配合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对了,老祖宗之后怎么没联络过我?就没用得上我的地方吗?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是遇到明着来不好解决的麻烦事,由我解决会更加方便。” “跟你走得太近,我怕连着我一起通辑。” “老祖宗在平云大陆行走,身上居然没背几条悬赏令吗?” 陈不染惊讶地问。 渡星河:“……” 虽然很不爽,但又想不出理由来反驳。 渡星河为自己辩解:“我被通辑是因为我儆恶惩奸去了。” “不是儆我的恶,惩我的奸吧?” 陈不染心有余悸状。 “我儆恶惩奸的业务范围暂时还没拓宽到化神期,”渡星河懒得爬那藤蔓织成的梯子,直接从树屋一跃而下,周围的风景快速后退,最终踩在柔软的枯叶上:“我的正义感按我的境界来……但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掳掠妇女儿童老人,我受不了这个。” “我对妇女没兴趣,只对妇女的财物感兴趣。” 陈不染为自己正名。 渡星河瞥他一眼,蜘行观在修仙界臭名昭着,修士独自出行遇到蜘行观的弟子便是一劫,杀不杀人的其次,夺宝肯定是得夺的。 “放心吧,我对弱者出手,对我修炼《蛊神诀》没有好处。” 陈不染向她伸出手,手一翻面,硕大的八足蜘蛛伏在手背上。 目光接触间,渡星河就从他的本命蛊虫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抬起头—— “你要通过抢夺来提升自己的修行?” 就像她曾经的自苦,以及如今的“征服”一样,每人透过《蛊神诀》提升修行的媒介都不一样。陈不染颔首,蜘蛛又钻入他的皮肉中:“从越强的存在抢夺他们手中的机缘,我得到的提升就越大,被量化的机缘……不就是那些罕见的天材地宝么?横竖都要被通辑,那抢都抢了,索性去当仙盗吧。” 每人自己的修行,渡星河无意多言。 修仙资源是有限的,更没写谁姓名,能者得之。 只不过…… “胡作非为不是我的作风,但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会说的。” 陈不染眼眸微眯,看她:“老祖宗的蛊又是什么?” 渡星河沉吟。 看出了她的犹豫,他说:“我们巫族人从不内斗互害,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这点倒是可信的。 他要动手,在飞舟时,便可直接杀死她。 片刻,在陈不染以为她都不会告诉自己的时候,才见她轻启薄唇:“蛊神王权,操纵的生灵越多,越强。” 陈不染:“所以我夺宝,你抢人?” “呃……” 渡星河没法反驳。 陈不染一顿:“我也不干拐卖人口的事啊,不愧是老祖宗,连坏事都干得比我狠。” 他向渡星河投来钦佩的目光。 她不知该如何辩解了,索性闭嘴微笑,笑得高深莫测。 陈不染又问她操纵了多少人了? “没多少人,就俩。” 也就一个合体期和一个姬家嫡公子。 对方不知她的底细,真情实感地为她焦虑起来:“是少了些……这样吧,你去找回蛊灵大人,就出来找我,我让我的弟子被你结契,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你如今不过金丹境,《蛊神诀》得再往上提提才安全。” 渡星河:“……啊?” 这时,蜘行观两个戴着面具的弟子走来,正要跟他们老大报告事情,便听见自己被卖了。 再看看老大身边那眉目冷淡的女子,她迟疑片刻道:“也好。” …… 渡星河谈话期间,数九情十分拘谨地坐在阿图琳的家里接受盛情招待。 阿图琳拿出了最好的食材大展身手。 参水倒是适应良好,他本就天生天养,爱吃野生果子,掺点虫类烤串更不要紧,权当补偿蛋白质。 心月直截了当地拒绝:“我辟谷。” 数九情做不到像心月师姐那么豁达,她犹记得巫族蛊修乃平云大陆最记仇的一支,不仅排外,若是在他们面前露出一星半点对蛊修的歧视和嫌弃都会被盯上,她在平云大陆独自行走多年,培养出的街头生存智慧之一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得硬着头皮边吃边夸美味。 “当真?我还怕你们外来的修士吃不习惯呢,”阿图琳面露惊喜:“其实我们一般不让外人进族地的,不过你是老祖宗的徒弟,也是我们的朋友。” 当一只连皮炸得酥脆的蟾蜍送到数九情面前,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必须为人情世故做到这一步了。 少顷,她放到嘴边啃了一口,发现意外地烤得挺香的,便不由多吃了几口。 数九情说道:“我记得蟾蜍的皮有毒,没想到你们能处理得这么精细,能连着皮烤却去掉它上面的毒。” 生活在巴幽南岭的毒类灵兽,寻常修士都不敢轻易食用。 不愧是巫族蛊修,当地特产就是别具风味! “……嗯?处理什么?为什么要去掉它的毒?” 阿图琳茫然地望了过来。 数九情的手一松,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我、我好像看到我太奶了……” 树屋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渡星河来找他们时,就看见数九情倒在地上,双手往天花板的方向胡乱划拉,口中念念有齿:“太奶,太奶,我真没有拿你的招牌到外面招摇撞骗。是,我是说你传授的我法阵,可那不是让你老人家面上增光吗?你别怪我……” “老祖宗,我不是有意给她下毒的,” 阿图琳在旁边紧张得直咽口水:“她好像吃不了我们的烤串。” 渡星河看一眼桌上被啃得差不多的炸蟾蜍,心中元素。 她一把将数九情捞起来,从储物戒里掏出解毒丸喂到她嘴里。 喂完小徒弟,渡星河转头就看见心月把桌上未动过的炸蟾蜍拿起来吃。 阿图琳啊的一声:“你不是说你辟谷吗?” “我只是突然嘴馋了,”吃完炸蟾蜍后,心月站起来走到渡星河身边,用与阿图琳对话时截然相反的甜美柔弱语气道:“师父,我好像也中毒了。” 蹁跹在她身边的蝶蛛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的主人和那五灵根的修士不同,她既是水灵根修士又擅长治疗净化,那蟾蜍的毒还没过咽喉就被净化了,怎么会中毒呢? 她不过是也想让师父亲手喂她解毒丸罢了。 渡星河让满脸期待的心月过来,捏住她的脸颊,跟揉面团一样捏了捏,再喂她吃下一颗丸状物。 “……甜的?”心月一怔。 她细细品尝一番,没尝出任何丹药该有的灵气和药味,有且仅有浓浓的牛乳甜香。 “参水塞进我储物戒里的奶糖块,” 渡星河松开她,转身拍了拍数九情:“没中毒就不要吃解毒丸……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可、可以!” 解毒丸很快起效,数九情晕乎乎地站直身,丧尸一样跟在师父身后。 她再一转头,看见师姐心月小脸通红:“师姐,你也中毒了吗?” “你别管她,她中的是另一种毒。” 参水把数九情的头转回来,省得她惹毛师姐。 心月心情正好,根本没理这两人。 数九情缓了一会,看东西终于没有重影了,才问:“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去秘境。” 第二次来,渡星河轻车路熟。 只是突破金丹的她,会被荧级副本拒之门外,只得提前服下压制修为的丹药,当药效消失,她也会自动被秘境驱逐出来。 再次进入巫族祭坛,这次再没有虫类灵兽出来袭击她,仿佛隐隐嗅到了她身上的危险气息,都对她退避三舍,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祭坛的中心,左右的毒物雕塑静静地伫立在原来的位置,数九情走在其中,只觉它们的眼睛都活过来了一样,正注视着自己,使她头皮一阵发麻。 而正前方,则是一个圆形的血池。 血池中间,是一个金蟾雕像。 “蛊灵,蛊灵!” 渡星河招呼了两声,发现无人应答,只得用老方法,剑尖划开自己的右手手掌,倒了一点血进去。 原本深棕色的血池在融入她的血之后,立刻变得艳红欲滴,还往外冒起了咕嘟咕嘟的泡。 片刻,血池喷涌而出,冒出来一只巨大又丑陋的生物。 蛇首扁平,外皮光滑,又生有百根细足,轻轻摆动着,在不爬行的时候,那上百根细足只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由强横有力的尾部支撑着它站立。 它盯着渡星河一行人,吐出分叉的蛇舌,发出嘶嘶的声音。 在这一刻,数九情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在十州秘境里见到的邪崇,更像是精神上的污染。 而眼前此物,却是切切实实的恐怖和恶心,她不禁往师父身后走了点,那妖物察觉到她的恐惧,转动着八只眼睛兴味地打量起了她:“我看到你内心的欲望了,你来拜见本蛊灵,可有所求?” 它探出长长的上身,倾过身子来,定在数九情的头顶。 那细细密密的百足,抚过她的脸…… 数九情头皮刹那就炸了。 她只是平云大陆最普通的修士,每天老老实实打坐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和灵气,没事就往修士集市淘点二手材料,从来不报名这么危险的活动—— 啪! 渡星河抬手扇了它一个耳光:“能不能好好说话?” 嘶嘶声霎时停了。 蛊灵才将目光挪回来:“原来是你回来了啊,生怀居士,我说谁的血这么香呢。” “我这么大一个人站你面前你没看到,非要吓唬我徒弟?” “我每天在祭坛里待着也是很无聊的,不杀几个进来想偷我财宝的修士打发时光,日子也太难熬了,”蛊灵为自己辩解道,它并非有意吓唬谁,而是职业病发作:“谁让你这个徒弟害怕我的?你带来的另外两个都不怕我,哼哼,也算她有眼光,知道本蛊灵的强大和恐怖。” 被点名的心月淡淡地扫过来一眼。 参水说:“你这模样的我以前在前妻身上抓过不少。” 互相抓跳蚤是猿猴之间增进感情的重要活动。 数九情弱弱地说:“师父,我怕虫子。” “人生在世,有恐惧的事物很正常,不要因此自责,你看它这般丑陋,看多了也会做恶梦。”渡星河温声安慰她。 蛊灵晃了晃身躯,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喂,我还在这呢,说我坏话能不能避着我点?” “不能。” 渡星河让它赶快打消念头。 它哼唧两声,并未在此事多加追究,只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生孩子。” 数九情才想起来,这蛊灵管她师父叫生怀居士。 “师父还有这外号?”她奇问。 渡星河不自在地顿了一下:“对,专治不孕不育。” 一回生二回熟,渡星河这次也很轻松地帮助蛊灵产下了一百多个宝宝。 解决了生存焦虑,蛊灵的心情也好多了,百足晃动得更加轻快:“让我来看看你把我的孩子养得怎么样了。” 在主人的同意下,紫蝎从她身上爬出来。 蛊灵八只眼睛隐隐现着红光,注视紫蝎片刻,惊喜道:“你把它养得很好啊!可有给它起名字?” 紫蝎骄傲地昂起尾巴:【有哒!我叫檀释天!】 蛊灵的八只眼睛齐刷刷地转到渡星河身上来:“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的名字。” 渡星河:“……原本叫小胖,新名字是它伴侣起的。” 说罢,她伸出手,千宝冰蟾正在她掌心打哈欠。 它仿佛是冰雪和宝石砌成的工艺品,一拿出来,周围的光都被晕染得珠光宝气起来。 同样看花了眼的,还有蛊灵。 “你哪里弄来的千宝冰蟾!?”它失声。 “个人实力以及一点运气。”渡星河面不改色地往自己身上贴金。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让千宝冰蟾认你为主……你可知道千宝冰蟾是多珍贵稀有的存在?巫族之中养蟾者不少,能得百宝冰蟾青睐的,却一个也没有。” 蛊灵注视着它美丽的身躯,看得八只眼睛齐齐失神。 片刻,它对着它发出嘶嘶低语…… 这是蛊虫类之间的交谈,但因着两人都契约了她,渡星河听明白了。 翻译作人类的话,便是—— 【美女,约吗?】 对初次见面的异性来说,不管男女,绝对是非常下头且不合适的发言。 但,不能用人类的道德去衡量灵兽之间的沟通。 就像参水有时的行为和发言,从人类看来是相当荒诞的,渡星河都一一包容了,想必这也是蛊虫类间约定俗成的求偶方式…… 却见千宝冰蟾停下了打哈欠的动作,眼睛半眯着睨着蛊灵一眼。 千宝冰蟾:【滚。】 千宝冰蟾:【你好丑。】 才呱两声,渡星河便见到蛊灵百只长足定住不动,身躯也垂落下来,仿佛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千宝冰蟾纳闷地向渡星河说:【你品味好差,怎么跟这种四不像的丑货来往?】 渡星河解释:“它是小胖……呃,檀释天的母亲。” 蛊灵没有公母之分,只是考虑到它能把蛊虫生出来,权当它是母亲。 千宝冰蟾惊讶:【那真是歹竹出好笋,自己这么丑陋,把释天生得这么般貌美。】 它沟通时完全没想避着蛊灵。 一番话下来,把蛊灵打击得都想把小胖塞回肚子里重新怀一遍。 被仙盟盟主娇惯着养大,自身也强悍的千宝冰蟾根本懒得理它,直接回到渡星河的锁骨里卧着休息。 “呃……你为什么对它感兴趣?别太伤心,横竖你能单独繁衍。” 出于基本的道义,渡星河安慰道。 这时候的蛊灵,被打击得上半身蜷曲下来,泡在血池之中,不仅不可怕,还有点好笑。 蛊灵蔫蔫的:“我能单独繁衍,但不能单独……” 它连口器也浸入血池中,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也好,后面的话说出来就过不了审了。 咕噜够了之后,蛊灵才抬起来:“因为千宝冰蟾很美,在五毒的蟾类分支中,它也是最根源的一种。你要集齐五种毒虫的话,它倒是极好的。这么说来,你对《蛊神诀》修习得很用心啊,都在收集蛊毒了……” 它说着,头又埋进血池。 渡星河虚虚的一抬手,那圆池里的血便被无形的灵力所操纵,化出一只血手,将它承托起来:“差点忘了,我今天来找你正是为了《蛊神诀》。” 她将在十州秘境里发生的事,以及《蛊神诀》原宗卷燃烧成灰的事告诉它。 原以为听到《蛊神诀》化作飞灰,蛊灵会有一点反应,谁知它却相当平静: “变作灰了?那很好啊,证明你得到《蛊神诀》真正的传承了,连陈不染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很了不起,我没看错人。” 渡星河走前两步:“真正的传承,是指什么?” “就是《蛊神诀》本身,它是蛊修一道的起源,在上古时期,也不输给其他的道,后来经历了……”蛊灵一顿,似是有事不愿向她彻底透露,只道:“我不能说太多,你只用谨记一件事,待你把《蛊神诀》修习至金丹境,这祭坛就困不住我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去现世中成为你的助力。” 提到能离开祭坛,那八只小小的眼睛里竟露出肉眼可见的渴望。 它困在此处,不断生产蛊虫,为的只是有一天能够养出一位足够强大的蛊修,能再证蛊神的道,让它回到现世之中。 之前灵力枯竭,生不出蛊虫来,蛊灵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留给巫族蛊修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没想到,转机会出现在一个外人身上。 渡星河抬手,让它打住:“我金丹了。” “我知道很难,但我会等你突破金丹……” 蛊灵顿住,差点怀疑自己听错。 它整个身子又竖立起来:“等等,你说你什么?你突破金丹了?!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才多久啊?你金丹了???” 不怪它惊讶,连巫族这数千年来唯一出过的天才陈不染,当初从结丹到金丹,也没突破得这么快。 它倾身过来,身上的血往下淌,眼看就要滴落到渡星河的脸上,血便像有意识一样避了开去,转而落到地上。 渡星河任它打量。 蛊灵端详她良久,犹豫道:“可我看你,分明只有结丹境界,你莫不是骗我吧!” “金丹修士进不来荧级秘境,我吃丹药压制修为了,” 渡星河说:“我得压制住修为才能进来,怎么放你出去?” 听她这般说辞,蛊灵才信了她一半。 它的八只眼睛定定地看住她:“看来你离开巫族之后,有了很多奇遇……不要紧,解救我的方法不在秘境之中,你得去现世里真正的巫族祭坛,只是此行相当凶险,你最好叫上陈不染和你一起去。” “陈前辈比我强,连他也救不了你么?” “他把我解救出去没有用,我是因为《蛊神诀》有了真正认可的传人,才会回到现世之中,但他不行。” 蛊灵提到陈不染时,语气也充满了欣赏,视他为巫族之光。 可说到他不行时,又是斩钉截铁的态度。 “为什么他不行?” 渡星河疑惑。 说句不好听的,渡星河也没有必然的信心,说自己未来能修炼至化神期。 在修仙一途中,努力和决心是最不值钱的。 天赋与机缘缺一不可。 现阶段的陈不染,确确实实地比她强出太多,她不会有半点不服气,反而奇怪蛊灵舍近求远——陈不染才是土生土长的巫族人,他不比她更值得蛊灵信任和依靠?早干吗去了? 甚至,会怀疑当中是否有阴谋诡计。 蛊灵回过身来,定在她的上方,说出了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陈不染的确是巫族不世出的天才。” “但……只有一点可惜,可惜他是男子。” 第189章 契约我吧 “是男是女,很重要吗?” 渡星河问。 凡人之中的确更看重男子的力气,但修仙界修的是心,是自己在人间行走的道行,凡人女童若是测出有天赋的灵根,也会被送到各大宗门下求道,只看灵根不看男女……最大的歧视就是年龄,年龄大了会被宗门视若无望,拒之门外。 巫族也不是母系氏族。 平云大陆中,的确有所谓更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合欢宗的青娥心经就是让吸收来的灵力在胞宫里流转和积累,男修修炼青娥功法,会使灵力停在腹处滞涩无法前行,久了影响气血运行,失去正常的生育功能——当然,正常来说,合欢宗的男弟子会选择修炼属于他们的玉青心经。 宗内双修,阴阳论和,修为便大有进境。 渡星河有时候也会想,得亏自己小时候走投无路时拜的是九阳宗,要是合欢宗的话,那恐怕又是另一番画风了。 但显然,巫族并不在其中之列。 蛊灵摆动头部,百足蜷曲起来,似是在思考要如何向她解释。 片刻,它道:“你觉得养蛊最重要的是什么?” “……用心?” 渡星河只能给出一个很唯心的答案。 听到这回答的小胖在脊椎里用尾巴戳了她一下。 它可是一天也没觉得自己被用心养了! 遇到它消化不掉的毒,就往它嘴巴里塞解毒丸! 遇到别的蛊虫,它要怎么跟人家交际?别人问它吃什么长大的,它只能干笑一声,说自己吃解毒丸长大的,这让它面子搁哪放? “嘶。” 渡星河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腰,让它消停点。 数九情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听到巫族蛊修这么内部的秘密。 她竖直了耳朵,却听见蛊灵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别想话敷衍我,跟心有什么关系?你们修别的道就是把人修的神神叨叨的,相信心诚则灵,诚心有用吗?凡人村落里快死了的老头儿是心不够诚所以死掉吗?他们临死前觉得没活够,想要长生的渴望绝对不比任何一个修士求仙问道的欲望弱……” 蛊灵一顿:“养蛊最重要的,是数量。” 在养蛊场里,最强的蛊虫才能活到最后。 但若是只有两三只蛊虫,决出来的“最强”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时候,数量就变得特别重要了。 渡星河侧目:“把蛊虫当临床研究样本量?” 少于五百例就不合规了 她思索片刻,把蛊灵那靠得太近的脑袋拨开到一旁:“等等,《蛊神诀》练到后面会自己生蛊虫吗?那我不练了。” 她可以为修炼上刀山下火海,生死战差点被腰斩丢了命也丝毫不惧。 但要她一直生蛊虫…… 不行,这个真惧了。 蛊灵纳闷地看向她:“你是人,生不出来蛊虫,那是我的活儿,你抢走了我生什么?待你完全继承《蛊神诀》,我们就是一体的,唯一的坏处是我生的蛊虫会占据你命里的子女宫,你日后子嗣上兴许会有些艰难。” “那没问题。” 看把疑难都解决好了,蛊灵八只小眼睛微弯起来,通过神识感应,给渡星河指了一条通往现世祭坛的路。 “我很久很久没出去了,祭坛现在的位置可能和我认知之中有些出入,你随机应变。” 渡星河颔首。 一想到自己能回到现世,蛊灵心情愉快地摇起了尾巴,刮得血池一阵翻涌。 渡星河:“对了,此行凶险,那我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闻言,蛊灵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把我救出来不就是最大的好处?” “你的好处说完了,我的呢?” 蛊灵沉默片刻,转头瞪向参水:“你老实说,你师父是不是路过卖水果的摊贩都要顺两个橙子走?” “呃……” 参水摸摸后脑勺。 心月淡声:“师父要是想吃,整个摊子买下来又如何。” “你俩太听师父的话,我跟你们说不到一块去。” 蛊灵气结,终究还是没好气的道:“现世中的祭坛里全是毒物,你的本命蛊虫到那能饱餐一顿,里面留下来的宝物……也该是归你的,陈不染不会跟你抢,你且自便。” “还有……” “还有什么事?” 蛊灵八只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她:“要不你把我血池里的血也抽干带走得了。” “你别急,我能是这么刻薄的人吗?”渡星河对它的快速点头视若无睹,反手把数九情从身后逮了出来:“上回我走时,你不是给了心月一只蝶蛛吗?那蝶蛛很好用,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有没有适合她的蛊虫,拿一只来。” 蛊虫都是蛊灵生下来的崽。 渡星河那理直气壮的语气,就是向蛊灵要一个娃来给她徒弟打黑工。 被推到前面来直视蛊灵的数九情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笑着,举手打了个招呼:“你……你好……” 她才刚拜入师父门下不久,对荧级秘境里最强的生物存有最基础的敬畏之心。 更加别提,她身后的心月师姐盯着她的目光,好像快要把她的背烧出一个血洞来——这蝶蛛原是师父所赐的,心月独有之物,如今怎么却连新入门的小师妹也要有? 蛊灵的小眼睛打量了数九情一番:“功法驳杂,又是五灵根,我还以为你收徒弟会更挑剔些。” 不说那万中无一的天灵根心月,参水也是金丹猿神的唯一后人。 数九情被嫌弃惯了,蛊灵这么一说,她反倒没那么怕,还笑起来:“我资质差,好在得师父赏识带在身边学习。” “就是很挑剔,才收了她。” 渡星河语气冷淡:“没有背景的五灵根,能独自修行到结丹,你觉得她功法驳杂,我觉得她悟性强,啥都能学点,正好和我一样,我都能教——你别废话了,有没有能保护她的?” 数九情脸上还带着调侃的笑,却被她的话说得一怔。 她再勾了勾嘴角,却发现这回勾不动了。 嫌弃她资质的话,数九情听过太多,听得根本不会难过了,这是她的命数,在天命面前,人如一粒蚍蜉,无法改变,只能接受。自以为刀枪不入的话,偏偏在听见渡星河的话后,酸涩得发闷。 师父接着说的话,她都听不太清了。 蛊灵说:“她在你身边,还需要蛊虫保护?” “总有我看顾不到的时候。” “行吧……” 蛊灵嘶嘶两声,渡星河猜测它用自己的话骂得很脏。 渡星河一顿,想起数九情见到蛊灵时害怕的反应,回头问:“你怕虫子?” “啊?是有点怕,” 数九情点头:“但可以克服。” 渡星河嗯的一声,转过头去对蛊灵挑三拣四:“你这除了虫子有没有别的?蟾蜍或者蛇。” “我看你就像蟾蜍。” 蛊灵愤怒地骂骂咧咧。 “你别小看她——将我《蛊神诀》灵力增幅到遍布整个十州秘境的法阵,就是她画出来的。” 听到渡星河这么说,蛊灵才再次正眼看了看那五灵根的女修。 数九情倒宁愿它不要正眼看自己。 八只眼睛正眼看她,视觉效果太恐怖。 蛊灵钻入血池里,回到自己的巢穴中,寻找一番,才把一颗蛋叼在嘴巴里,重新在血池上冒头:“唔……唔……” 渡星河提醒:“你拿手去接。” 数九情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接住了那颗青白色的蛋。 “用你自己的灵力养,养出来就是你的本命蛊。” 蛊灵说。 数九情拿帕子擦干净蛋上的血迹。 这个蛋约有鸵鸟蛋的大小,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都有些影响行动,但她不敢将蛋收入储物戒里——储物戒不能存放活物:“它什么时候会破壳?” “缘份到了就破了。你养得仔细点,带它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不要提前把壳弄破,提前破壳会影响蛊的灵性稳定。” 说到蛊的饲养方法,蛊灵明显耐心许多。 “还有别的事么?” 蛊灵的八只眼睛齐刷刷转向渡星河。 待渡星河摇头后,它又问:“真的不用把我这里的砖掰两块下来带走?” “你乐意的话我也不介意……” 渡星河说着,真要动手抠两块下来。 她才几弯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逐出了秘境,回到巴幽南岭之中,周围从一片空旷的寂静,骤然充斥了虫鸟的叫声,旁边是同样被驱赶出来的三个小徒弟。数九情双手抱着蛋,左顾右盼:“师父,我们就这么出来了?” “嗯,它怕我真的抠两块砖下来带走。” “啊?” “呵,走吧,去找陈前辈。”渡星河招了招手,踏上飞剑。 陈不染很好找,他就在巫族族地的大树树下坐着和老人下棋,年轻的男男女女都爱找他,向他请教修炼的疑难,而他全然没有抢掠劫掳时睥睨天下的气势,反倒像一个极好说话的邻家哥哥,阳光穿过密林树叶,投落在他的黑发上,勾勒出温软斯文的气质。 渡星河走过去时,是和他下着棋的老人先发现的她:“老祖宗好。” 这一叫,渡星河就觉得自己的寿数被折了一岁。 “老祖宗你来了,”陈不染搁下祺子,笑着回头:“要来和我的蜘行楼作客吗?” “蜘行楼是?” “哈哈,是不染他在外面开的当铺,听说经常有大人物把财物典当给他呢,生意做得不小吧,正好招待一下老祖宗。”老人说道。 渡星河看向他。 黑发男人谦逊地说:“小本生意。” “太谦虚了,本金不够别人怎么会把好东西在你这儿典当?”老人笑着打趣。 陈不染笑笑站起身。 老人哎呀一声:“这盘还没下完呢,能不能让老祖宗等等……” 陈不染俯身,将棋子往右挪了一格,老人登时不吭声了。 他示意渡星河跟他走。 渡星河挑眉:“其实我可以等你下完的。” “不用啦,老祖宗,”老人垂头丧气:“他这一步走的,我无路可走了,原来不染之前都在让着我,陪我玩呢。” “灵机一动罢了。” 陈不染说完,与她走到无人处,问:“老祖宗跟蛊灵谈完了,要来我的蜘行观吗?” “……去之前,得找你帮忙办一件事。” 渡星河将蛊灵嘱咐她的事告诉了他,只是难免有些不自在:“我也是才知道《蛊神诀》只有女子能传承。” 这倒像她抢了他的机缘似的。 要说机缘的事,能者得之,但陈不染既是巫族人,修行的比她早,境界比她高,她就短暂地良心发现了一下,要她让出去是不可能的。 “不必多想,”陈不染摇了摇头:“你会怪自己的娘亲吗?” “我是孤儿。” 陈不染一顿:“对于我们所有巫族人来说,老祖宗就等同母亲,蛊灵也是我们所有本命蛊虫之源,我们是自己人,谁得到传承,也不会怪谁。我相信你会让我们巫族蛊修重新在平云大陆扬名……这一次,是以正道的姿态。” 渡星河想起,他虽然强悍,干的却是人人喊打的勾当。 她不禁道:“以你的实力,当强盗是多此一举。” 化神期强者,想要什么得不到? 即使是稀罕的天材地宝,也多的是获得的机会,非要用这种把自己名声搞臭搞坏的方法,还招致各方势力的仇恨,图啥? “是因为你的蛊虫吗?” 那只要靠抢才能变强的本命蛊虫。 听到她的话,陈不染露出思索神色,片刻才笑道:“这算巫族家门不幸,当强盗也是我的兴趣爱好。” 渡星河:“……” “不过你喜欢抢人,这也不像正道所为。”他叹气。 渡星河:“我不抢人。” “我都看到你手上的链子了。” 链子另一端,栓着两人,隔得再远,虚影也只会变得淡不会消失。 渡星河解释道:“这是他们自愿的,并非我罔顾他人意愿,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谁知,她说完,陈不染上的笑色更深:“嗯……我和你不同,是单修的蛊修,平云大陆很歧视我们,我平日也不到修士聚集的地方里去,不知道现在年轻修士玩得这么野了。” 自愿被绑,老祖宗果然玩得很大。 渡星河百口莫辩。 很快,她随即想到另一个重点:“你能看到链子的虚影?我徒弟都看不见。” “比你修为高的才能看见。” 渡星河暗道不妙,也顾不得陈不染就在跟前,她激活玉牒,传讯给姬无惑确认此事。 后者暂时没回应她,她只得把玉牒收回储物戒中,回头看向他带着笑的眼。见她望来,他说:“你链子牵的那头是姬无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不愧是老祖宗。” “你还认识姬家的人?” 陈不染:“多少有点交情。” 渡星河追问:“具体是多少?” 陈不染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抢过他们的飞舟。” 原来是嫌疑犯和受害人的关系。 “老祖宗要去找祭坛的话,我会全力帮助你,”见渡星河似乎和姬家公子交情甚笃,他岔开话题:“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来蜘行观一趟,把我门下的弟子都结契约,增强你的《蛊神诀》再去会比较安全。” 渡星河沉吟,救助蛊灵的确不急在一时。 她抬眸:“行,那我就走一趟。” …… “老祖宗才待了一天,就要走了?不待久一点?” 当渡星河来通知徒弟们要起程时,阿图琳满眼不舍地看向她。 “嗯。” 未等阿图琳再说出挽留的话,渡星河就跃下树屋了,三个徒弟赶忙跟上。 数九情好奇:“师兄,师父仿佛对阿图琳格外冷酷。” 在羲和园时,偶尔会有崇拜渡星河的修士大着胆子寻她搭话,都没见过师父这么冷淡的回话。 参水与她交头接耳:“那是因为阿图琳不是女孩子,我们师父只对女修容忍度高点。” “为啥啊?” “不知道啊,师父还挺严格的,我变成女孩子的样子她也不喜欢。” 参水摩娑着下巴,靠近数九情:“师妹你看,我变出来的相貌不好看吗?在仙盟大比时,那些男修都被我迷得找不着道!” 骤然欺近的芙蓉面让她心脏一顿。 这张脸不仅捏的貌美,更重要的是一双眸子里学不来的神采,顾盼流转之间尽是妩媚风情,又带有一些猴儿天生的狡黠和灵动。 这把数九情看得不自信了:“师兄你这,哎,那我算什么?会来癸水的张飞吗?” “不要紧,师兄教你抛媚眼。” 两人嘀嘀咕咕间,渡星河回首:“聊什么这么专注?上来。” 两人登时住了嘴,听话地坐上微型飞舟。 跟着陈不染回蜘行观,自是不能再御剑飞行,他备好了自己改装的微型飞舟,当所有人都登上去之后,飞舟连着外壳和气息一同消失在密林之间,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之中,再也寻不见。 “这隐匿踪影的灵文回路,市面少见啊!” 数九情啧啧称奇,忍不住想提出来一观。 飞舟上身穿黑衣的弟子闻言脸色微变,却在陈不染的眼神示意下不敢怒也不敢言地扯出个笑容,带她到处参观,数九情奇怪:“市面上的飞舟大多没有隐匿自己踪影的,太费劲也多此一举了,这回真是托了师父的福才能见到……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把这灵文弄上去的?这样每次跳跃空间所耗费的灵石会增加许多。” 那黑衣弟子皮笑肉不笑:“因为要跑路。” “哎?” 黑衣弟子接着说:“抢完飞舟要跑路,所以要隐匿踪影。” 数九情后退一步:“呃……敢问你们是……” “我们是蜘行观。” 黑衣弟子冷冷一笑,终于找回了一点当坏人的尊严。 观主供着那叫渡星河的剑修,快把他们的窝点改造成蜘蛛妙妙屋了,连夜把挂在墙上的法器都擦得干干净净的,不留半点血迹,免得吓到小客人。 快点害怕他,恐惧他,颤抖吧修士! 数九情果真浑身颤抖了起来。 黑衣弟子道:“你是观主的客人,我们不会待你怎么样,但你也该明白,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他话没说完,双肩就被数九情老鹰般的爪子牢牢抓住。 “你——”他惊怒。 “还钱!”只见数九情大喝一声,把他当手摇奶茶一样疯狂摇晃:“把钱还我!你们五年前抢的那艘飞舟,我就在上面,你们把我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十颗下品灵石抢走了,还钱!把钱还我!” 她的声音震耳欲聋,引得飞舟上其他蜘行观弟子侧目相望。 这被抓住的弟子平时出手少说也是百颗中品灵石起的买卖,却被索要十颗下品灵石的账,吵架内容传出去就丢人,他不禁脸上一热:“十颗下品灵石你急什么!你不是结丹修士吗!” “我那时是筑基修士,你还钱!” “你现在结丹了啊!” “我现在结丹了又怎样!”数九情警惕地盯着他:“你不会是想赖掉十颗灵石的账吧!我要找我师父!” 弱肉强食,是修仙界的信条。 五年前,她虽然被抢得有怨有悔的,气得一周吃不下饭,可也服气。 只是如今有机会算账,数九情便毫不犹豫地翻旧账了。 黑衣弟子人都快被她摇晕了。 更重要的是,观主并不是每次行动都带同样的人出去。 五年前是不是他抢的数九情,他已经不记得了。 当然,十颗下品灵石,他说给就给了…… 只是,他被摇晕的迟疑,却被数九情当作了他不愿还钱的证据,她把他推开,转身就跑回师父身边。 她师父正和陈不染谈话。 “还说小本生意,带在身边的人不少,修为都挺高啊。”渡星河扫过去一眼。 陈不染笑意不变:“蜘行观不收弱者。” “呵。” 才轻轻一笑,数九情就泪眼汪汪地回到她身边。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渡星河问。 “师父,蜘行观的弟子不还钱,”数九情一句话,让陈不染脸上的笑险些没挂住:“抢了我的十颗下品灵石不认账,要把我的钱赖掉!” 那黑衣弟子赶来时,正好听到这话,转头看见观主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心骤然凉了大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十颗下品灵石的账也赖,太让观主丢人了! “观主,我不是……” “竟有此事,”陈不染收回目光,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戴着一个蜘蛛造型的戒指,手一翻转,十块流转着浓郁灵气的上品灵石便出现在他手中:“算我代他们给你的赔罪,别难过了。” 上品灵石异彩流光,将周围都照得骤亮。 数九情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她嘿嘿一笑,先往自家师父方向看:“这多不好意思……” 渡星河:“你收下吧。” 得了师父的允许,她才欢天喜地的收下赔偿。 正当那黑衣弟子松口气的时候,便听得陈观主凉凉的一句:“从他的奖金上扣。” 这回轮到那黑衣弟子颤抖了。 再接待三人时,再也不敢摆反派的谱,一个个跟五星酒店服务员接待客人似的。 渡星河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飞舟从云层中穿梭而过。 “从这里到蜘行观的大本营要多久?” “飞得快些,也要七天的功夫。” 陈不染说:“正好让你把我契约了。” “你?” 渡星河愕然看他。 他显然对蜘行观的弟子欠缺耐心,用起他们来一点也不心疼,把他们给她契约,属意料中事,可连本人也契约给她,就超出渡星河的预料了。 “很惊讶么?” 微型飞舟冲出厚厚的雨积云,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下来,照得人睁不开眼,他指尖一抬,飞舟的窗便蒙上一层模糊的薄影,过滤了过于明艳的日光,落到他身上,只余一层淡淡的曦光,将他神情氤氲得不清,语调里听不出喜恶:“从蛊灵把自己契约给你的那刻起,你就和我们巫族的命运绑在一起了,我把自己契约给你,是不得不的举动,并非因为我是圣人,或者认为你是圣人……这是我等蛊修的命运。” 他闭了闭眼,一只红色的蜘蛛掀起他左边的眼皮,爬了出来,掉到他的手背上:“这是我的本命蛊虫,蛊灵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我才刚筑基不久。” 化神期蛊修的本命蛊虫,光是威压,就足以让金丹修士不由自主地跪下来,臣服于它。 可渡星河在它面前,却毫无感觉。 反倒是这红蜘蛛八足颤抖,几乎站不稳。 渡星河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它在害怕我。” “所有蛊虫都会害怕蛊灵。” 渡星河说:“那这对你未免太不公平。”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修炼其他功法……去当一个剑修,丹修,器修?都未必有今日的境界,我只是蛊修的天才,与蛊修一脉一荣俱荣。我既然接受了要修炼《蛊神诀》,就不能翻脸说它对我不公平,唯一的遗憾,大概只有我并非女子,不能亲自重新振兴蛊修,” 陈不染执起她的手,让蜘蛛爬到她的手心上。 他的本命蛊虫臣服于她。 “现在只是把宝押在你身上而已。” “契约我吧。” 第190章 蛊神 前两次的契约,都在渡星河昏迷时进行。 当时,她在识海之中,《蛊神诀》为了让她醒过来,汲取来自外界的力量——她还以为最接近她的会是心月或者参水,没想到姬无惑和应苍帝都正好守在她的病榻之侧,又自愿回应了她的契约。 这次,是渡星河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契约他人。 可这功法就像是刻印于她意识中的一样,她不需要再去寻找方法,便知道该如何契约他人。 “把手伸出来,” 在其他蜘行观弟子惊骇的注视下,渡星河每一句都颠覆了他们对观主的认知,她语调平淡,听不出颐气使人的味道,但细听之下,每一句都是祈使句:“不要反抗。” 两人修为差距略大,他若臣服的心不够虔诚,链子会立刻断掉。 她对男人向来欠缺耐心,又觉得陈不染作为巫族蛊修,因此省略了大量说明性的句子,导致听上去更不客气,也更引起遐想了。 蜘行观弟子面面相觑。 眼观鼻,鼻观心,或是传音入密—— 她真这么跟观主讲话! 胆子好大啊,观主真能忍? 啧,没听见观主管她叫老祖宗吗?说不定她是修炼到神华内敛的高阶修士! 倒是没人往暧昧的方向想。 毕竟都是出来作奸犯科的,恋爱脑犯了就对旁人俯首称臣,那不用混了,直接去唱粉戏得了。他们更倾向渡星河是真人不露相的神秘大能——高阶修士的姿容会永远停留在巅峰状态或者按个人喜好改变,他们深信渡星河年轻秀美的外表下,是当得起“老祖宗”头衔的老者。 他们的余光不断往二人的方向扫来。 终于,他们听见了观主的回答:“好。” 接着,观主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轻轻搭上了她的手。 “我不知道会不会痛,你怕疼吗?” “如果我说怕呢?” 渡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就忍着点。” 听到渡星河的,陈不染抬了抬眉,片刻才笑着应了声好。 丝丝紫光从双手交接处涌出,毫无阻碍地往上缠绕住他的手,就当紫光逐渐变成锁链的虚影后,她才惊愕地发现,一个酷似项圈的灵力链路出现在他的颈项上,另一端则连接着她。 ——不都是缠手上的吗? 这位置更糟糕了啊! 更要命的是,按理说除非修为比两人都高,不然这虚影第三者是看不到的,可陈不染的脖子上却浮现了一圈由巫文组成的纹路,仿佛有无形的力量蘸着紫墨水,一针一针地刺入他的颈项皮肤里,迅速浮现出色彩来,边缘还带了一层深红,似是被异物戳刺得格外用力。 “是有点疼,”陈不染不以为意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颈项:“你喜欢栓住别人的脖子?” “不是我决定的,以前都是栓着手。” “《蛊神诀》会反映本源的欲求,你之前想要自戕的时候,蛊虫就从你的痛苦里汲取力量,后面你改变主意了。” 陈不染说得她百口莫辩。 渡星河气短地抬起手,栓住他的链子也动了动:“位置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要断掉吗?” “那倒不必。” 陈不染面前扬起一道光弧,水镜凭空展开,倒映出他俊逸的脸庞。 在水镜中,他自然也看到了颈项上的巫文纹路:“啊……” “怎么了?” “没想到老祖宗喜欢这种的。” “……” 老祖宗名声受害。 渡星河绷了一会脸就释然了,她看出对方根本不在意,只是有心想看她的反应,便泰然自若道:“本来不喜欢的,但在你身上很合适,才有了几分喜欢。” 化神期活得久,她转世加起来的年岁也不少。 虽然她转世的那些年代命都比较短,奔三就是当奶奶的人了,胜在数量堆得多。 想看她害羞慌张,那恐怕有点难度。 陈不染更淡然,他说能得老祖宗喜欢就好。 然后两人便坐着闲闲品茶,任窗外日夜更替,唯一不自在的就是飞舟上的蜘行观弟子。 这些对话,两人敢说,他们都不太敢听! 在观主身上啥玩意合适啊? 不会是脖子上冒出来的那一圈吧! 飞舟上的蜘行观弟子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不时瞟来的视线还是被轻易地发现了。 该皱眉的时候,他反而在笑。 陈不染问:“能一次性的契约全飞舟上的人吗?让我看看老祖宗的能力。” “我试试。” 渡星河心神转动,身后骤然冒出来一根巨大的蝎尾。 蝎尾通体紫透色,比他抢掠过的任何一种宝石都更加潋滟晃眼得多,在她合上眼—— “蛊王神权。” 他听到她低声说了四个字。 一股妖风刮起,将她的发梢和衣袂都吹起些许。 在契约了三人后,渡星河再次感知到了《蛊神诀》的新能力。 依靠着《蛊神诀》和她自身的灵力,她能够建立【养蛊场】,和契约从者,透过特定的媒介,她在千万里之外亦可感知到养蛊场和从者的状态,甚至下达命令。 距离越远,能传递到的消息就越破碎。 消耗的灵力也相应增加。 有趣的是,即使她没有在该地建立养蛊场,只要她的从者身在该地,就能在一定范围内视作她的养蛊场,她可以制定规则,也能设定“不能违反”的规则。 灵力铺散出去,飞舟上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陈不染的命令:“不许反抗。” 原本要运转灵力,稍作反抗的蜘行观弟子生生憋住了自己。 渡星河:“你飞舟上的人,反抗了我也能契约。” “我只是想降低老祖宗的执行难度,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不必,正好让我试试强度。” “那好吧。” 陈不染只得再次下达命令,让众人自主反抗。 此刻,蜘行观的弟子都心存幻想—— 他们隐约知道观主要把自己打包送人,连自家最恐怖的观主都对那女修俯首称臣,他们又有什么反抗能力?可是在侥幸之心使然,也有不少人想偷偷的,燃烧精血都想反抗一下,证明自己的实力。 陈不染观察到,没有反抗的弟子手上都迅速被一根紫色链条栓着。 而反抗挣扎的—— 下一刻,所有想要反抗的蜘行观弟子都发现周围的空间扭曲了起来。 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地板起伏如荡起波涛的海面,晃得众人站立不稳,在眨眼间,黑暗便席卷了他们—— 被黑暗吞噬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 这房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房屋布局,它似乎是圆形的,墙壁越往上,越收缩。 仰头举目望去,天花板也是一片黑。 这是…… 一个葫芦? 一个壶? 正当蜘行观的弟子惊疑不定时,一把淡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这是我的养蛊场。” ] “你可以选择和我打,或者和我的从者对决。” “你输了,你就是我的。” “我输了,我就放你走。” 试图反抗的弟子不止一个,可他们都没被分到同一个养蛊场。 透过他们的反抗,渡星河又发现了《蛊神诀》的一项新能力,在养蛊场中,她可以把自己“切片”,同时回应不同的对象。 有选择和渡星河打的,也有觉得既然是她的从者,手下总该比老大好打,而选择了从者的。 因为渡星河的从者不在附近,出现在养蛊场中的“从者”只是他们的复制品,实力远不如本人。 然而,当他们选择和从者对打后,一个身穿织金黑色长袍,白缎遮目的男子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瞬间将他们不人道毁灭。 ——即使只是复制出来的一道虚影,陛下都对外人欠缺耐心。 也就两息的功夫。 那些顺从了渡星河的弟子和三个徒弟,只见到剩下的人目光失焦两色后,便同一时间地煞白了脸,浑身汗岸如浆,甚至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即使幻象,被杀死的感觉依然很不好受。 选择了和陛下对打的还好。 复制品依然保留了本人的性格,陛下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能半秒解决的不会拖到一秒,他们感受到了一刹那的死亡,在短时间内被巨大的恐惧攥住心脏,但总的来说,是短痛。 选择和渡星河打的就不一样了。 当然,她没有折磨别人的爱好,只是她在试验能力,于是她会一边以碾压式的实力一次又一次地砍伤对手,接着耐心地问他是否愿意服从自己。 渡星河自以为充满耐心,殊不知却更加恐怖。 所有的不服,都被精准而稳定地打碎,重铸,于是在她的养蛊场里死了不止一遍。 大多,第一遍都是因为她下手位置错了,不小心让他们人首分离,连声带都尽碎。 “愿意服从我了吗?” “啊,我忘记要给你们预留用来回答我的地方了,不好意思,重来一遍。” 在她的语气里,甚至能感受到真切的歉意。 她在养蛊场中把他们活过来,接着又杀了一遍。 “呼……呼……” 从养蛊场中被杀得傲骨尽碎的蜘行观弟子在醒转之后,纷纷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们的共通点,是手腕上都栓着一条淡紫的链子。 “唔……” 陈不染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众人。 渡星河问:“我对你的手下下手太重,你心疼了?” “不是,为什么你都栓他们的手,栓我就栓在脖子上?” “……” 好在蜘行观弟子都沉浸在被杀的恶梦里,不然听到自家观主这句话,心又得再凉透一遍。 渡星河:“你不是说你不介意吗?” “我是不介意,只是好奇。” 陈不染抬起手,指腹摩娑过颈项:“原来我对老祖宗这么特别,有点惊讶。” 他长得好看,声音也如凉风般温和悦耳,搁那都是让长辈心生欢喜的好青年形象。 渡星河却嫌多看他一眼都伤,淡淡移开了目光:“如果这么想会令你高兴一点的话,那你就这么想吧。” 他轻笑起来。 那伏在地上,站都站不起的弟子们,没有一个让他动容。 陈不染甚至挺高兴的。 渡星河越强,巫族的未来就越有希望。 他并不介意她醉心剑道——剑也可以是蛊毒的媒介,并不互相冲突,蛊道的包容性之强,只有修习其中的修士能够悟得到它的好处。 飞舟上,两人没再说过话。 渡星河走到甲板上。 飞舟的甲板不仅要直3面各种云层,还会遇到撕裂空间时产生的乱流,所以在一些防御结界做得不够到位的飞舟上,甲板是不允许结丹境以下的修士涉足的,免得乘客死在飞舟上,影响年度报表上的安全率。 她在甲板上盘腿打坐,细细感受新契约的十二人为她的能力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她就像一颗种子,紫色链子是蔓延出去的根部。 自己能透过根,向从者汲取力量。 蛊神和从者的关系是不对等的,她既能从他们身上获得力量,又能命令他们,给他们制定规则。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当渡星河闭目感应时,其中一根丝线微微挑起,给予了回应。 是哪一条? 她睁开眼,面前是堆叠的云层,那一条闪烁着虚光的紫链没入云层之中,无论相隔多远,都为她所掌控。 “姬无惑?” 渡星河福至心灵,激活了玉牒,果然看到姬无惑回复她了。 她才刚回复他,他就高兴地回答: “我在心里呼唤你,你就真回应我了。” “这链子真好用。” 渡星河眼帘微垂,心情复杂地再次问他,姬家可有别人看到了他的链子? 姬氏家大业大,比金丹境高的肯定不少。 甚至暗中保护姬无惑的高手,都在金丹境之上。 回到姬家后,他还顶着那条链子招遥过市……那画面太惊人,他敢秀,渡星河不敢想象。 “嗯,都看到了。” 渡星河:“别人没说什么吗?” “说得有点多,你想先听哪部份?” 得到她都想听的回答后,姬无惑才组织了一下措辞: “首先是家门不幸型,我的娘亲认为是往年拜祭姬家祖宗不够诚心,才会出了这等祸事。” “还有我行我上型,一些曾经想登门和我缔结婚约的女修认为,可以接受我的喜好,做得比你更好。” “还有我爹和我爷爷……他们属于寻根究底型,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修迷倒了我,让我想要当她的裙下之臣。” 姬无惑善于用轻快的措辞,来复述出这场规模不小的舆论风暴。 他的婚娶之事,在玄朝世家中是绝对的头等大事。 若非他身为男子,光是最精纯的水灵根这一条天赋,便该早早送入玄朝后宫之中,连后位也可当得。 “那你是怎么形容我的?” 前两者都太荒谬,倒是最后一款勾起了渡星河的好奇心。 她记得姬无惑特别会夸人。 姬无惑说: “嗯……我这么说,你会不高兴吗?其实我不太记得你穿的什么款式的道袍了,最后一回见你,你的衣衫破破烂烂的,还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花。但我特别记得,你的雪名和赤霄拔出来时,剑光可荡星河。” “我就跟他们说,我不是你的裙下之臣,我是你的剑下之臣。” 透过玉牒,能见到他娟秀的字迹。 既婉约,也有风骨。 渡星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她有一刹那的话词穷,好在身为“蛊神”,她能直接对从者下达“命令”。 栓着姬无惑的那一条链子亮起阵阵的湛然紫光。 须臾。 姬无惑的字再是在玉牒上显现: “我感受到你很开心。” “真好。” 飞舟正好要撕裂开空间,跳跃到另一个点位上,周围的夜空和云层在顷刻之间被绞裂得粉碎,蜘行观压根没在飞舟上做什么保护措施,挟带着力量的巨风几乎要将她席卷其中,而渡星河不过一个抬眼,乱流就从她身侧避让开来,无法碰触到她半分。 她要变得更强,才不负了姬无惑在家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自称是她爱慕者的崇拜和信任。 让仰慕她,变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 数日后,飞舟抵达蜘行观的据点。 陈不染丝毫没有要隐瞒她的想法,不仅把通过禁制的方法告诉她,甚至把她设成了拥有同等权限的存在。 渡星河婉拒:“万一哪天你窝点被端了,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同伙了。” 渡星河:“错觉。” “但他们现在都是你的手下。” 陈不染眨了眨他无辜的眼睛,指向一条条被她栓着的链子虚影。 渡星河:“……” 可恶,无法反驳。 陈不染气定神闲道:“连我也是你的手下。不过你放心,遇事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我会。” “你惹到谁要把我供出来?” 渡星河侧着头想了想:“玄朝和轮回院。” 闻言,陈不染对她另眼相看,重新打量了她一下:“不愧是老祖宗,比我还能惹事,我可从来没惹到过玄朝,我专挑会的飞舟弄,他们的高手多,但都是用灵石或者人情雇佣来的,不会结下死仇……你这犯的什么事,我能帮你平事么?” 渡星河回忆了一下自己屠掉了轮回院分舵的事,以及夺走了玄朝后宫中唯一的一个水灵根秀女…… 她颇感遗憾道:“这事你恐怕平不了,挺大的。” “那你会把我供出来吗?” “你们蜘行观有什么特别好认的图腾吗?下次我再犯事儿就在现场画一个。” 渡星河微微弯腰,进入蜘行观的大门。 蜘行观依山而建,据陈不染说,他的本命蛊虫很喜欢这座山的风水,他就把山的内部挖至半空,建出了一座山中洞府内,存放着他抢夺来的宝物,也住着他的所有弟子,足有上百名。 山中洞府九弯十八拐,弟子身穿黑衣,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大多看不出男女。 唯一能看出来的特征,是他们身上都戴着蜘蛛造型的银饰。 注意到这一点,渡星河便问:“这是入门就送的新手套装?” “是违反了我的命令或者逃跑就会爆炸的机关蜘蛛,” 陈不染瞥她一眼:“我开玩笑的。” “我很欣赏你的幽默感。” “我怎会让叛徒死于一场爆炸那么痛快?”陈不染轻笑:“他们身上的蜘蛛银饰是我本命蛊虫诞下的后代,如果忤逆我的旨意或者背叛我,它们就会活过来咬伤他们,毒素融入经脉之中,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能求什么?” 陈不染在一个空旷的厅前停下脚步。 大厅中心有一条长长的阶梯。 阶梯上方,是巨型八足蜘蛛造型的王座,渡星河在他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地走上去,毋须他的示意,她就直接在王座上坐了下手搭在扶把上,姿态放松惬意。 而陈不染就站于她的身侧,宛若蛊神身边最忠实的信徒。 两人却接着之前的话题,他说:“可以求我。” “你会原谅叛徒,解开他们身上的毒吗?” 陈不染将蜘行观内的弟子聚集到厅内,这群臭名昭着的恶徒显然训练有素,不需要观主再下达指示,他们就依序行礼单膝跪下,一个个兜帽下的头发都剪得很短——短发在平云大陆是很罕见的发型,在过短的发梢下,作为要害的后颈没有一丝遮挡地展露于人前,任他们的观主宰割。 对于观主座位换了人来坐,他们也没人发出异议。 渡星河长眸扫过厅内的人数,暗暗吃了一惊:“你从哪里收来的弟子?他们竟不去拜入普通的宗门。” “我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他们顺从我,忠诚我是应该的,”陈不染摊开手,手上的红色蜘蛛再次俯伏在他的掌心,在眨眼之间,化作一根细长的权杖,被他握于手中,又交给渡星河: “能在蜘行观内增幅你的力量,我们速战速决……老祖宗刚才问我什么来着?会不会原谅叛徒?” 陈不染那双温良的杏眼微微眯了起来,倒映出坚实的冷酷底色: “不会,巫族人永远不会原谅叛徒。” 对自己人有多么无条件的信任,对待叛徒的手段就有多狠辣。 渡星河接过他递来的本命蛊虫。 这番话,显然是在警告她,或者是敲打她—— 既然蛊灵、巫族和《蛊神诀》都需要一位女修传承下去,那他愿意全力配合,给她最高级别的信任和待遇。 但,她不能背叛巫族。 渡星河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也不觉得他过分。 虽然她不喜欢陈不染的气质,两人也不像一路人,但他的确在与她相识时,就先一步给出了他极大幅度的诚意和信任,给她带来了足够的好处,接下来亦会成为她去现世祭坛的助力。 她愿意接受他的投名状,也自信经得起他的考验。 毕竟在她从九阳宗下山后不久后,巫族亦是除融羽真人外,另一处接纳她,教导她的地方。 而她向来知恩图报。 在想明白这件事的刹那,一股灼热的力量流经她的经脉,来到她的识海之中,与她的五颗金丹缓缓转动。 她在轮回院分舵的生死战中,悟出了手中剑的真意。 而在接过蜘行观观主本命蛊虫化身的刹那,却明白了什么是执掌权柄的蛊神。 ——她是被《蛊神诀》选中的传人,所有蛊修都本应属于她,服从她,接受她的命令和差遣,对此她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或者不好意思,只须明白,蛊道这艘在平云大陆上“搁浅”了数千年的船,即将在她的掌舵之下,重新驶入大海便是。 作为传承的对象,渡星河必须要有蛊神的气度。 不能有丝毫的怯懦,更不能和从者有商有量。 “养蛊场展开。” 鲜红色的权杖亮起,明明是属于陈不染的力量,却任由她驱使自如,像呼吸一样简单,也像天生就属于她的灵力,自然地为她所用。 经由化神期观主本命蛊虫的增幅,渡星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整座山归作了自己的养蛊场。 大厅中,所有被聚集起来,跪在底下的蜘行观弟子,心脏都在刹那之间被无形的巨蝎所拥抱住,蝎尾刺入心脏—— 陈不染对她说的是实话,每个蜘行观弟子身上的蜘蛛银饰,都是防止他们背叛的要命手段。 但蛊神操纵别人,用的是更根源的接触。 在场每一个修士的心脏上,都留有了渡星河的烙印,上百条链子栓住他们的手腕,成为两者之间高低有别的连接,在契约完成的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迷茫地看向王座上的渡星河,眼中再无陈不染。 ——渡星河,才是他们新的蛊神。 “嘶。” 然而,王座上的渡星河却不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微微俯下腰。 即使是有陈不染的帮助,一下子契约上百人,还是超越了她现阶段的能力,有点超出负荷了, 她一阵阵地发晕。 陈不染却没有扶她,就连底下的心月也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因为渡星河下达的第一道规则,是不能触碰蛊神。 他们不能碰触蛊神。 蛊神必须高高在上,不可触碰。 。 第191章 出关 “我没事。” 巨大的蝎尾化作了实体,险之又险地托举住即将倒下的渡星河。 她立时品出了多一根尾巴的好处。 关键时候是真能扛事儿。 多肢看着怪异,打起架来却很占便宜,即使对方攻势猛烈,也能腾出两只手来掐诀,只有两只手臂的版本还是太落后了。 尾巴助她缓过劲儿,她又毫不客气地用手中的权杖作支点,重新挺直身板。 陈不染弯了眉眼:“看来老祖宗很满意我的本命蛊虫。” “嗯,是挺好用的,” 渡星河一顿,旁若无人地问起他来:“我多长了一根蝎尾,那你是不是有八只手?” 权杖上的蛛首和它的主人一起望向她。 “对,还会吐丝织网。”陈不染说着,后退了一步,用眼神征询她是否想看自己的八只手。 他态度太坦然,反而像开玩笑。 八只长在背上的手,想用来走路也得背着身子面朝天的躺下,对一位高阶修士来说,未免太不体面。渡星河才刚冒出这念头,陈不染便说:“看来我得展示一下。” “我不强人所难。” “我只是觉得再不展示,老祖宗就会想象出一些很失礼的画面,”他眼帘微垂,落到她脸上:“例如我躺在地上,背上的八足哒哒哒地支撑着我爬进山洞里。” 渡星河:…… 嗯,她刚才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有些怔神,而他身后已经响起了轻微的爆裂声,就见八根鲜红欲滴的节肢从他道袍后探出来,没了用来感知外界的细密绒毛,它更像是工匠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其中一根还缀着金铃,稍一挪动,便发出悦耳脆响。 见渡星河的目光落到那金铃儿上,陈不染解释:“从别人手上抢来的法宝。” 八根蛛足并不长,显然是不能够驮着他走的。 在悬挂的烛火之下,映着石榴般的红光。 渡星河:“你这形态如此奇异,我却不曾在平云大陆上听说过。” 上次她所乘坐的飞舟被蜘行观袭击后,她就稍微打听过这帮匪类。 底下有弟子嘟哝:“见过观主第八只手的修士都死了,自然传不出去。” 上头坐的这女修到底何方神圣,能让观主对她言听计从。 就连他们从观主那得来的蛊虫,也因为她的存在而战栗颤抖…… 见渡星河又现了笑色,陈不染问:“何事令老祖宗开颜?” “我只是在想……” “凡人称偷儿为三只手,你却有八只,怪不得是用抢的,比他们凶。” 底下的弟子尽数变了脸色,再无人敢低声嘀咕,只彼此交换着不敢相信的目光——天啊,这是可以说的吗?拿不入流的偷儿来跟观主比?他们都不敢看观主的反应! 他们目光惶然,神色复杂。 片刻,他们才听见上首响起观主的声音:“那看来,的确比他们强一些。” 满室皆静。 观、观主你就这么承认了? 你一点不生气吗? 这种温柔随和的态度,从未对他们展现过! 渡星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有一秘技,能偷学旁人的法术。你修为高能用抢的,我没人教,就只能偷了。这么说来,我俩加起来就是又偷又抢。” 她态度泰然,倒让陈不染一怔。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并未以为她是有意折辱他——她在他眼中,是巫族人的希望,是自己人,言谈之间的细节他不会往心里去,当一个人毋庸置疑地强大时,确实不需要对细枝末节的事太过在意。 如今看来,她只是有感而发,又有点口没遮拦罢了。 又听闻老祖宗在仙盟大比中树敌无数,想必跟这张嘴有一定关系。 “你既然契约好了,不来说两句?” 陈不染挑眉。 渡星河停了片刻,仰头看他:“你才是他们的观主。” “那你还是我的老祖宗呢。” “……” 渡星河难得地语塞。 少顷,她说:“老祖宗第一个指令就是让你来代理一切事务。” 这回陈不染没再推拒,转过头来,声音便从刚才寻常的交谈音量,扩散到整个观中都能听得见:“蜘行观弟子迎老祖宗回观,以后见她如见我。” 他话音刚落,所有蜘行观弟子很利落地复述: “迎老祖宗回观!” 其音量之大,连山壁也为之一震。 渡星河有灵力护住心脉,自不受半点影响。 “他们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你要是没其他想对他们说的话,那在观中休整一周,我们再出发去找巫族祭坛。” 陈不染看出了她才刚得到了契约百名修士获得的好处,得即刻打坐炼化力量,才预留出七日的时间,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炼功殿。 炼功殿在山的顶端部份,能晒得到夜晚的月亮。 殿内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白色。 打坐的蒲团雪白柔软,白色的地板走上去会微微凹陷,渡星河俯身摸向地板。指腹摩娑片刻,才反应了过来——这都由不同硬度的蛛丝所编织而成的。 高悬的月亮倾泻进来,把厚厚的蛛丝照出了阵阵珠光。 渡星河盘腿打坐,清明灵台。 闭上眼,每多契约一个人,地图就被点亮了一处——这体验更类同于她之前放出小胖去探索前方,让小胖成为她的可移动眼睛,不同的是这次她的眼睛足有上百人,闭上眼就能玩模拟城市。 怪不得蛊灵让她在金丹境后再来救它。 修为低一点,脑子都要被所蛊虫所撑爆。 又借助日出时的紫气慢慢炼化所得,渡星河心念一转,统统把所契约的蜘行观弟子登记为自家宫女太监,方便进一步的管理。 宫斗系统:【根据宿主登记下的宫女太监人数,已破三百之数,远超平均值,是否出现数据错误?】 按史书记载,伺候太后的宫女也就十来个。 算上粗使宫女和嬷嬷太监,也不到百人。 宿主这在后宫里得多权威啊。 【没有错误。】 渡星河淡淡道:【我位分低,但是架子大。】 一晃眼,便是七日过去。 第八日,当月光落到渡星河身上时,竟被周身笼罩的紫意所吸入,连光点也无法进犯分毫。 她先收了剑,再去找陈不染。 自从契约他后,他在哪里,正在做些什么,她都了然于胸。 只不过渡星河对他的日常不感兴趣,除了修炼的部份会瞄两眼,剩下跟《今日说法》似的——在不搞抢飞舟的时候,他的主要娱乐活动是黑吃黑。 此时,他才刚把一伙邪修灭掉,顺便把人家老家抄了回来。 见到渡星河出关,陈不染一愣,很是热情地从储物戒里摸出两颗新鲜的内丹:“来得正好,老祖宗赶上热乎的。” 第192章 找到祭坛 “谢谢,婉拒了哈。” 渡星河退避三舍,让陈不染留着自用就行,不必这么有分享精神。 只是婉拒了之后,她不免有些好奇:“你准备拿来做什么?难道你也有炼化内丹的秘法?” 吞吃同类内丹,会招来反噬。 这仿佛跟朊病毒一样,是天道刻在经脉中,防止同类相残的伏笔。 “唔……” 陈不染似是无心地把玩了一下手上两颗染血的内丹,内丹的光华并未因为生命的消亡而黯淡半分,光浸染过血色漫出来,更是透着幽玄诡秘的红光,他大手一翻,将两颗内丹重新纳入储物戒中,才道:“喂蜘蛛,剩下的当蜡烛用,比夜明珠的光养人。” 他面带笑意,漆黑眼眸却深如渊海。 渡星河问:“你既说养人,那把内丹当蜡烛点,对修炼有好处吗?” 陈不染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倒是没有,我原以为老祖宗要指责我是邪修。” “既然对修炼没有好处,那你只是邪门,不算邪修。” 渡星河道。 陈不染被她语气寡淡的一句话说得语塞,少顷才笑起来:“吓不倒老祖宗。” “但你的装潢品味,我的确不敢恭维。” 渡星河迈步往外走去。 她心念一动,便知自己的三个徒弟在何处。 陈不染跟在她身后,问她:“那要是我说有好处,老祖宗就会想要了吗?” “对。” “我以为老祖宗会很抗拒。” “就当是用胆结石点灯。” 凡间亦有“因湿热之邪蕴蒸肝胆”的胆积和胆石的说法,陈不染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笑:“内丹乃修士精气之凝结,竟被老祖宗比作胆石等无用之物,真不知什么样的宝物,才入得了老祖宗的眼。” 渡星河脚步一顿。 蜘行观的内部蜿蜒曲折,内廊干而阴冷,石壁上挂了不灭的纸灯,她一回头,就见到陈不染那张水墨画般的被灯光脸映得微亮,凉薄的眼隔着暖色望向自己。 “现在知道了吗?”她问。 陈不染挑眉。 两个冷色调的人,被昏黄的灯光照出了圆融的暖意。 而她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 只有像他这样的“宝物”,才入得了她的眼。 当然,渡星河的原意是让他少说两句,再叭叭把他金丹给她得了——哦,化神期没金丹,把元神剥离下来给她启动。 撩起蛛帘,两人来到一处观内的练武场。 “观主好!” 陈不染刚从阴影里走出来,练武场的弟子便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向他和渡星河行礼。 他提袍迈进练武场,四面高墙之上建着通壁的蛊龛,供奉着蛛蛊之躯,观内经年燃着一种奇妙的蛊香,辛辣中透着一丝甜意,场内的八足炉鼎燃着袅袅白烟,渗盖而上,初来蜘行观的弟子闻不惯这股味道会觉得头昏脑胀,习惯了之后却会越闻越精神。 “师父!” 咣当一声,心月的剑掉落在地上,接着便疾步上前,欣喜地唤了一声师父。 渡星河看她想念自己想得厉害,便有心逗她:“看你在蜘行观里修练得挺好的,不如把你留在这里,等我从祭坛回来再带你走。” 高悬的灯光落在心月头上,她眉骨高,眼窝自带阴影,那双荔枝眼在阴影中瞪得老大。 “我想跟着师父,师父不要留下我,” 她一顿,又追问了一句:“师父是要独独留下我,只带师妹和师弟么?” 旁边缓步走上来的数九情浑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师姐问的送命题啊! 送的还是她和参水的命! 数九情眼波一转,道:“那要是如此,师姐在师父心中也是独一份的待遇了。” 师姐就喜欢听别人说她在渡星河那儿地位特殊。 果然,心月脸色略缓。 渡星河说那倒没有:“要留肯定都留,我对你们一视同仁。” 数九情汗流浃背。 她见此地不宜久留,便道:“师父,你既已出关,我去替你把师兄叫过来。” 渡星河颔首后,数九情就脚底抹油地溜了。 更晚走一刻,师姐都要取她狗命。 观内起了一点风,烛光摇曳,越往山中深入之处,越是透着刺骨的寒。 数九情早闻蜘行观的恶名,她学不来师兄师姐的泰然自若,每多待一天都如坐针毡,即使心月师姐对她态度再冷淡,她也牢牢跟在师姐身后,安全感都是师姐给的。 至于参水师兄…… 被挖得半空的山里亦有水流,被别具匠心地打造成了一个庭院,过了风摆柳的垂花门,里面别有洞天,假山与真水流结合在一起,打造出了一幅引人入胜的春景。只是缓缓流动的溪水透着一股绿光,想必是在上游被蜘行观人倒了一些修炼废料进去,污染了水源。 院中,有一角亭,角亭旁边立着一棵异常高大的桃花树。 角亭中的参水仰起脸赏花,身旁的蜘行观弟子手一勾,便有蛛丝挂上树枝,把那桃花枝压得低低的,供参水赏玩。桃花枝衬得他更加跳脱灵动,又有三分少女的娇美情态。 蜘行观弟子此举逗得佳人一笑。 桃花压枝来,参水张唇把那花瓣含进了嘴里,眯起眼慢慢品尝,美人吃花的情景更是迷得那帮终日在观内苦修的男弟子目眩神迷,个个都看傻了。 就这举手投足的气质,够数九情学三年了。 她谨记着自己的任务,上前打破了美好氛围:“……参水,师父出关了,正找你呢。” 见大家看得这么入神,数九情便没叫他师兄。 “嗯?” 参水一愣,便笑着告别众人,跟数九情离开。 在跨过垂花门时,数九情好奇:“桃花好吃么?” “不好吃,苦的,”参水咂舌:“可惜了,现在不是它结果子的季节,小云山上的桃树个大多汁,离了小云山我就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的桃子了……你刚才见到师父,师父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便把见到师父后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师姐心情不佳,我便用找你来当理由溜了出来……师兄你想想办法。” 两人说着,便回到了练武场。 心月早就把摔落的剑捡了回来,拿在手上,远远地看两人一眼,眸光冷冽。 参水吸一口凉气:“为今之计,我建议师妹你改名避灾。” “改成什么?” “师妹把名字改成数九命,因为九条命比较难杀。” “师兄你建议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建议了。” 心月扫他们一眼: “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二人齐刷刷地摇头,假装没事发生。 五人集合后,陈不染又挑了一名心腹喜子随行,才再次坐上微型飞舟。 …… 巴幽南岭东面。 对修士来说,航程不过是眨眼即过的事儿,渡星河两次试图向《蛊神诀》的意志探听巫族祭坛的消息,都得不到回应。 问陈不染,他更是一问三不知:“如果不是蛊灵跟你说,我们巫族都以为祭坛早就被异化成了秘境,没想到会有两个祭坛……我们巫族成年礼都是进秘境里通过考验,获得蛊灵赐下的本命蛊虫。” “巴幽南岭东面的瘴气太重,巫族人也不会往那边去。” “巫族不都是蛊修吗?还怕毒?”渡星河问。 陈不染挑眉:“你们剑修难道就不怕被剑劈吗?” 渡星河一想也是。 飞舟在驶入东面后,便因为被瘴气侵蚀,迫降在红树林。 “请诸位换上。” 原本消失在飞舟里的喜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手捧着四个锦盒呈上。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四件剪裁合身,便于行动的白衣。 喜子道:“这是蛛衣,能够隔绝部份瘴气,剩下的则要各位自行运转灵力,以罡气护体。” “只能隔绝份瘴气,那要是罡气也护不住呢?” 参水把蛛衣拿出来,一边细细观看,一边问道。 蛛衣在自然光下呈现出珠光质地的细腻纹理,触感丝绸般柔滑,可使劲拉扯它,又会展现出钢铁般的硬度。 喜子很认真地回答:“会死。” 拿着蛛衣往身上比划的他呆住,泪眼汪汪地看向师父。 渡星河安慰他:“我备了很多解毒丸。” “师父不换么?” 见师父迟迟没换上,只把锦盒置于一旁,心月关切地问。 “我?我用不着,我的玉骨衣是防御法器,有避毒效果。” 这避毒效果还是后来增添的。 渡星河以怕被下毒绝育为由,向宫斗系统申请避毒功效,系统原本规定只能避开绝育毒物,可她又指出,尸体无法怀孕,所以致死毒药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绝育毒物后,便说服了系统。 有玉骨衣滤了一层,剩下的不足为惧,甚至能当作给小胖加餐。 参水还在羡慕,数九情已趁机提出:“既然师父用不着,那我可以把师父那件也套上么?” 她顶住了师姐的死亡视线,为自己谋福利。 她毕竟是四人之中最弱的,能讨得多一点的生存保障,脸面算得了什么。 星河颔首:“你若喜欢便拿去。” 两层蛛衣往身上套,因为两人身高有别,原本为渡星河定制的那件要大一些,把数九情穿成了两层小蛋糕,在修仙世界也是体验上了叠穿的时尚效果。 被留在此处的飞舟把红树林的灌木都压得陷落了一截。 走出飞舟,众人才发现周围的环境比预想中更加糟糕,浓郁的瘴气几乎凝聚成深紫色的云,连神识也无法穿透,也无法使用御剑飞行之术,只能徒步走过去。 所幸瘴池并不深,只堪堪没过小腿肚子,底下则是柔软的泥层。 瘴池自动绕开陈不染的身,其余人便没这么好的待遇,体会了一把凡人在泥地里行走的苦——心月是农家女,参水是猿猴,渡星河更是最不怕吃苦的,三人适应良好,唯独数九情走得满头大汗。 她越想越不对劲。 不对啊,她不是来抱大腿的吗? 怎么过得还不如之前? 但瘴泥里的泥土好像很适合用来画阵,她弯下腰,偷偷掏了一把湿软泥土想放进储物戒中。只是手刚摸下去,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而她前后的人分明都是正常走动的,双手在身旁自然摆动。 那,这是谁抓住了她的手? “师、师姐……有只手在瘴池里抓我。” 数九情哭丧着脸求助。 心月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剑光一闪,便将那只在瘴池中抓住她的手砍断。 “谢谢师姐,师姐剑法真好,尽得师父真传。” “……别乱说,我只学得了师父的一点皮毛。” 心月冷淡道,语调却被取悦了一般微微上扬。 数九情跟紧师姐的步伐。 前方,渡星河问:“这瘴气也能限制住你?” 陈不染摇了摇头。 “那你还跟我们一样徒步?” “我也没有别的要紧事。” 陈不染语气稀松平常,他一用这调调说话,渡星河便知问不出真相,便索性不再问了。他在瘴池中闲庭信步,倒显得其他人的吃力更加狼狈,特别是数九情,这瘴气入侵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脸色渐渐发青,只得中途掏出朱砂笔来,在雪白蛛衣上画出驱毒的简易法阵,缓一口气。 见法阵有效,她便给前后的师姐和师兄都画了一个。 走在最前面的,和渡星河并肩而行的陈不染笑着说:“你徒弟用来画法阵的材料都是次品中的次品,老祖宗的徒弟在平云大陆过得这么穷酸,真教我心痛。喜子,回头在我观里取一些上好的材料送给她。” “好的,观主。” 喜子一板一眼地应道。 有《蛊神诀》在身,渡星河能在密林中感应到不一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既让人颤栗,又吸引着她去探索的感觉。 循着这股越来越强的感应,渡星河一行人来到巴幽南岭东面的深处,不多时,原本低矮的密林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座高而深的庙宇入口。 庙宇周围的瘴池颜色更深,紫意深得几乎成了一种黑色,在入口周围见不到任何植物,明明整个气候湿热的巴幽南岭植物都长得特别茂盛,到了这儿却连苔鲜都不曾有,只有蒙在上面的厚厚灰尘能证明此处荒废无人已久。 “就是这里了,” 渡星河肯定地说完后,问:“陈前辈?你有来过类似的庙宇么?” 她回首,看向陈不染发怔的眼。 “陈前辈?” 她的再次呼唤,让他回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见过,不过不是在清醒时见到的……你该晓得,我们蛊修的本命蛊虫,会随着本人的修为变得越加强大吧?” “自然。” “我在突破元婴期的百天里,在梦里一直和我的蛛后待在一起,它在梦中领着我走,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比今日徒步走得更加疲累,每抬起一步都需运转全身的灵力……老祖宗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们蛊修对本命蛊虫的信任是自小培养的,它不会害我,它就把我领到了同样的庙宇前。” 陈不染陷入了对过往的追忆中,墨色的双眼浮现出淡淡的遗憾:“可惜,大抵是因为我不是《蛊神诀》选择的人,我只在庙宇前的台阶打坐,我打不开它的门。” “在我打坐到第十日时,庙宇外贡台的蜡烛亮了起来,在它亮起的同时,我灵台上蒙的尘在顷刻之间亦被一扫而光。” “随后,我就突破成功,从梦中醒来。” 五人静静听他说完这段玄妙的经历。 “那这看来就是巫族祭坛了,”渡星河思忖:“你们要是怕,在在门外等候。” 三人自然是说不怕的。 数九情慢了一步,她没他们那么豁得出去,在遇上渡星河之前,她没过过刀尖舔血的生活,更倾向老老实实地修炼和搜罗二手材料描画阵法。 换言之,就是普通修士的人生。 偏偏上了一条狂飙突进的船。 可就在一个呼吸间,数九情便下了决定:“我要跟着师父。” 徒步过瘴池的苦都吃了,她今日就非得进入蛊修的腹地看看有何机缘。 像她这样废物的五灵根,若是按着普通修士的路来,恐怕终生难再有寸进。 跟着渡星河,仙途便大不一样! 听得她的回答后,渡星河平静地移开了目光,没什么多余的波动。 “那便随我进去。” 渡星河迈步走上台阶,把手放在门把上。 那一道在陈不染梦中,怎么推也推不开的门,她只轻轻一推,便应声而开。 腐朽的气息从门缝中漫出。 门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陈不染没有丝毫迟疑的走在前头,他视线所及之处,便有亮光骤起。 明明在外面看着老破小的庙宇,门后别有洞天。 庙宇中心的铜像,正是蛊灵的四不像模样。 “话说回来,蛊灵也没告诉我要怎么把它救出……等等!” 原本由陈不染亮起的光,在刹那间熄灭。做 视野变得漆黑,铜像重新亮起了光,所有人如临大敌地警惕着周围。 几个呼吸后,众人脚下的地面变得柔软,在刹那之间,巨大的吸力传来,将他们都吸了进去。陈不染试图去捉住渡星河的手腕,两人明明距离不到一臂之遥,他伸长了手,却仍碰触不到,只能从空间波动中察觉到,他们六人之间的距离被庙宇的力量隔开了。 在电火石火之间,二人各自作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判断: “接住我的本命蛊虫!” “我以蛊神之命下令,无论处于任何空间,变换何种面貌,我和我的从者之间会彼此吸引,受善意所感应!” 猩红色的蜘蛛被陈不染投掷到她面前,他早在她身上留了一道不明显的蛛丝,也就是那条蛛丝引路,才将红蛛牵引了过去,她一伸手,红蛛便变成权杖,被她握在手心。 ——而根据渡星河丰富的探秘经历,庙宇背后的力量既要把他们分开,让他们化整为零,那必然有着相应的危险在前不论是迷惑人心的幻术,还是复杂的地形,她临时设立的规则都能给他们增添一分保障,并且帮助他们找到彼此。 紫光在她身上漫出,规则成立。 下一刻,她便跌落在一处洞室中。 洞室宽敞,四周挂满古色古香的壁画,长长的画卷中,描摹着一条千足之虫,画中有无数小小的人对它顶礼膜拜。 “这给我送哪儿来了……” 她才站起身,耳侧便有劲风袭来。 雪名从鞘中飞出,落到她手上,她侧身避过来自后方的袭击,反手以剑格挡…… “兵俑?” 看清袭击自己的东西后,渡星河一愣。 在祭坛秘境中,攻击他们的不是蛇就是蜘蛛,起码是跟蛊毒沾边的。 可这二十来个兵俑,不像巫族作风。 洞室有巨大石门关着,二十七个兵俑几乎把洞室挤了个水泄不通,且它们目标非常明确,幽暗中寒光闪闪的刀剑只会指向渡星河。 这就是《蛊神诀》的考验? 没留给她太多思考的空间,密集的刀光剑影便整齐划一地向她袭来,将她所有逃生的方向都封死。 可渡星河亦非省油的灯,她压根不用多想,挽剑便与它们战了起来。 在短暂交锋过后,她便发现—— 这些兵俑,刀剑不入,难得砍开一道口子,眨眼间就愈合。 用毒更没用,毒雾才落到兵俑的身上,它们跟打了激素似的,更来劲了。 全是朴实无华的攻击,却似要将她活活耗死在这儿。 “咳!” 缠斗半个时辰后,其中一个兵俑的刀背击中渡星河的后背,震得她咳出一口血来——看似寻常的兵俑,连每一击都带着灵力震荡:“怪不得蛊灵让我金丹境之前别去送死。” 中了其中一击,让她闪躲的动作滞涩了一刻。 兵俑不知疲惫的密集攻势,更教她疲于奔命,她只能暂时专注于躲闪而不回击。 对这些兵俑来说,攻击仿佛都是徒劳。 “不对,一定有我看漏了的地方……” 渡星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之前的思路都太直接,有东西要砍她,她就砍回去,不带半点犹豫的。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闯荡平云大陆的信条。 没有什么是一剑解决不了的。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剑。 解决不了问题,也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可是她的暴力美学,在二十七个能不断复生的兵俑面前,都失了效用。 刀剑刮起风的在洞室中频起。 当渡星河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紫意流转。 兵俑只有在打中她时,才会有灵力打入她的经脉中,造成震荡,普通的劈砍跟凡人柴夫在那瞎砍一气并无分别,不会引起半点灵力波动,这也是她之前关掉紫极慧瞳,节省灵力的缘故。 而这一次,她要看清它们对她的攻击中,有没有可循之迹。 无论渡星河躲向何方,兵俑都能精准地找到她的方位,它们仿佛没有视野盲区,连背上都长着眼睛一般……不过许多妖物都不是靠双眼来视物的,她这么大一个金丹修士,浑身的护体罡气搁在修士之中都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似的,根本忽略不掉。 渡星河试尽各种躲闪方法,甚至跃上兵俑的头顶,它们的攻势也立时跟上,未有半点迟滞。 可就在她往地上滚了一圈时,周围的兵俑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啊?” 渡星河一怔,保持着翻滚的动作,用剑尖碰了碰其中一个兵俑的小腿。 下一刻,二十七把兵器便袭向了那兵俑小腿的位置,甚至连带着把它的小腿砍了下来,那兵俑失了支撑,屈膝跪落在地上,正好和渡星河来了个面对面的四目相对。 可是,它却对渡星河没有丝毫反应,而是回过身去捡起了自己被同伴劈落的小腿,接回去,重新站起来。 它们果然不靠双眼视物。 那么,是听声辨位? 渡星河思索片刻,将玉盾抛往上方。 她抛得极技巧,还用了一点灵力将它包裹在其中,没发出半点声音,可兵俑的刀剑还是朝它袭去——这玉盾正是净心的化身,它吓得差点把舌根咬疼,好在有真武化身诀护体,并未受到伤害,只是虚惊一场,又落到女魔头的手中。 看来也不仅仅是声音。 偏偏地面一截是视野盲区么…… 渡星河借机缓一口气之余,也打量起了周围。 她刚被投放进洞室,就被二十七个兵俑追杀,根本没有空闲去观察四周。这回,她的目光重新落到壁画上,她的紫极慧瞳在壁画中看不到任何的灵力波动,那是平凡至极的一幅画。 但,撇除掉所有可能性后,剩下最不可能的就是答案。 渡星河再次举起玉盾,将其微微倾斜。 察觉到她的意图,净心再也克制不住:“等一等,慢着,有话好好说——” 在受声音吸引的兵俑再次向声源袭来之前,玉盾已从她的手中飞脱而出,直直撞向壁画! 她用了十成十的劲儿,玉盾将壁画砸得“入石十分”,玉盾陷入石壁之中,抠都抠不出来。 被砸中的壁画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所有兵俑却都停止了动作。 一只硕大的长虫从壁画中掉落下来。 “不是依靠灵力操纵的兵俑,所以我才看漏了。” 渡星河思忖着,记住这次教训。 有时,紫极慧瞳也会耽误她找到真相。 壁画里传出净心闷闷的声音:“呜呜……能不能先把我抠出来……” 第193章 心月救壁虎 另一边厢。 “操纵者果然是在壁画上。” 侧身闪过一记挟着万均之势的劈砍后,数九情掷出一壶墨汁,壶身砸在壁画上瞬间炸开,大片的墨水覆盖了壁画上的长虫,兵俑亦在同一时间失去了目标,手中的兵器滞在空中。 锁定目标之后,她亦不敢松懈,绕开重重兵俑,在壁画上贴下一张爆破符,将之彻底破坏后,兵俑在顷刻间黯淡了下来。 渡星河花了半个时辰多解决的难题,她三分钟就解决了。 她实力高超,遇事第一反应是干回去,又有紫极慧瞳相助破伪,反倒灯下黑,忽略了最普通的陷阱——要换了普通的修士来,还无法在这能不断修复的兵俑下撑过半个时辰。 连洞室的墙壁都有吸收灵力之能,不能直接将之破坏。 她唯一受的伤,是为了护住怀中蛊蛋而被斧头刮破了肩膀。 “不要小看独自求生的底层修士啊。” 数九情喃喃道。 当壁画被炸毁后,洞室的石壁便缓缓抬起。 她抬步正要走,怀中的蛊蛋却传来阵阵震动,她停下脚步,手掌覆于蛋上,竟是明白了它的意思,便在它的引导之下,来到壁画前,将显形出来的长虫从墙壁之中挖出,再缠绕在蛋上。那长虫一触碰到蛋壳,便化为细灰,融入壳中,不消一会,就被尽数吸收。 当蛊蛋将长虫完全吸收后,光芒熄灭了下来,重新变回一颗安静普通的蛋, “这算是投喂成功了?” 数九情犹豫。 可她能从蛋中感受到它的餍足,传递来“吃饱了”的意思。 这回,她再往外走,蛊蛋就没拦她了。 走出洞室外,外面别有洞天。 整个建筑呈旋螺状,中间是空心的,没有围栏,俯身望去深得见不到底,只有一片漆黑,看久了会生出一种被吸入其中的错觉。修士没有摔死的说法,但以数九情的谨慎求生经验,还是不打算直接跳下去试试它的深浅。 而绕个半圈后的前方,则有一条通往别处的桥梁。 “师父父父父——” 她朝着底下大呼,荡出层层回音。 除了自己的回音外,没其他人回应她。 数九情一下子就皱了眉。 “看来师父不在这儿。” “得先去找师父他们汇合……” “我原意是跟在师父身后捡点垃圾吃,不是单人独闯巫族蛊修禁区啊!” 依她对渡星河实力的认知,吊打十个她没问题。 她都从洞室里出来了,如果师父面对的是同样考验,那肯定早就出来,且听得见她的呼喊。 于是她笃定,师父不在这儿。 “去桥那边看看吧。” 数九情很快下了决定。 她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渡星河,还在把兵俑砍碎了看它们重组,寻求杀出一条血路之法,愣是没多看一眼墙上的壁画。 …… 且把时间线拉回渡星河身上。 石壁缓缓开启时,小胖跳到墙壁上,飞快地把那长虫啃食光。 她一边将玉盾抠出来,一边纳闷:“什么东西你都往嘴里放,不怕闹肚子……净心别哭了,刚才我那不是权宜之计吗?你也不想和我一起在这完蛋吧,我只是作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我也很痛心啊。” “你答应我,不会再把我扔出去!” “别这么小气,我们有一句谚语叫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这龟丞相的肚量也该大一点才是。” 慷它龟之慨和道德绑架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从洞室里走出来的渡星河,和数九情所见到的光景一模一样。 她尝试去感知剩下五人的方位,都被无形的力量限制住了。 思忖片刻后,她拔剑出鞘,确定在此处亦能御剑飞行后,直接朝中间跳了下去。 周围的楼层急速往上掠过。 气流撩起她的长发,在下坠了一分钟之后,她终于落到最底一层。 当她双脚踏在地面的一刻,两边的蜡烛都齐刷刷地亮了起来,仿佛在指引她前往深处。 “邀我过去……” 是陷阱么? 渡星河思索着,步伐却是半点不迟疑的就往烛光所引导的方向走去。 穿过最底层的长廊,她来到了一个格外宽阔的房间。 称之为“房间”有些勉强了,它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更像一个厅。 在渡星河走进来之后,才发现它那四面黄色的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墙壁,而是四面巨大的铜镜。人置身其中,两边的镜子倒映出无数的自己,正面更是与她自己打了个照面。 铜镜中的她面容冷峻,眉梢眼角都写着不好招惹—— 如果这镜中人不是自己,渡星河都被看得本能地想拔剑了,可见她并非和蔼讨喜的相貌。 才进门就被迫自我审视了一番,让她颇感不快。 厅中的空气要比之前在洞室中的湿润许多,墙壁着附着许多个巨大的半圆状物,似是露珠缀之,又似回南天的墙壁——经过兵俑一役,渡星河不敢再全然信任紫极慧瞳的作用,更多的去观察周遭环境的细节。 “我人到了,然后呢?” 渡星河的说话声在空旷的厅中荡出回音。 而回应她的,是一阵水底翻涌的动静。 “藏头露尾——” 渡星河冷淡的话刚开了个头,一道力逾千钧的长绳便从她的视野盲区弹射而出,袭向她的肩膀。 但,修士也不光用眼睛看东西。 她轻盈躲开,反身往来人方向袭去,却见那攻击她的妖物已钻入铜镜中,只余一道阴影。 在那幽暗的阴影中,被烛光照出了粒鳞。 这躲在镜中的小玩意移动速度极快,非肉眼能捕捉得到,镜面更成了它最好的遮挡物,将妖气都隔绝得一干二净,只听得它阴森得意的笑声在镜下荡出,仿佛在嘲讽渡星河抓不住它。 笑声阵阵入耳。 “我徒弟他们也不在这啊,” 渡星河环顾周围,这铜镜厅一眼望到底,她懒得跟这小东西掰扯,转身就走。 她才刚迈步,身后的门就砰一声关上了: “……你要把我关在这儿?你确定?” 铜镜里掠过一道细长的阴影。 它以渡星河为中心,绕着她游了一圈又一圈,与之对应的,是她身上浮现的红色暗纹。 暗纹每增加一圈,色泽就深一分。 “你很有勇气。” 在重重影子之下,她从松散的站姿慢慢直起身,五指在空中虚握。 背上的重剑飞出,周遭的昏黄雾霭亦不改长横重刃的霜色半分,她薄唇微勾,笑容里带着可以一展筋骨的张狂。 剑光折开千道,再由两面铜镜夹映,数不清有成千上万的剑刃。 只一个刹那,千道剑光便刮亮了厅中所有活物的眼! 剑气暴虐地刮出,卷向三面铜镜。 这三面铜镜带有和洞室墙壁相近的特色,却远不远洞室的强轫,在渡星河的快攻之下,很快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撕裂音。既然这妖物能在玻璃和镜面之间穿梭,那她就要让它无所遁形,无处容身! 厅中灵光大绽,三面铜镜被砍得粉碎,碎裂的镜面落在地上。 最后一点金芒,停在了渡星河的剑尖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暗影从地面游曳而过,原本关上了的门亦同时打开了一道缝。 大多数妖物再强,也没自尊心,更没武德可言。 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跑。 而它显然也为自己留了后路。 这地面同样是一面镜子,可供它撤退—— 砰! 门被一道剑风刮得重新关上。 作为地板的镜面被渡星河踩得裂开了蜘蛛状的纹路,唯一藏身其中的妖物也如被万花筒锁定的猎物一样,裂开了百道镜瓣。 “我没有允许你离开。” 雪名朝下,轻轻一点,最后一面铜镜亦碎裂得再也拼凑不回去。 镜中传来哀嚎一声,黑色巨影涌出,渡星河这才看清了此物的真容—— 竟是一只两层楼高的巨大壁虎! “原本看那鳞纹,我还以为起码是条小蛟,没想到是壁虎……不过也对,壁虎也在五毒之列。” 渡星河若有所思。 壁虎被列入五毒,属于千古冤假错案。 壁虎本身是没有毒的,有毒的是它的尿液,但那也不是它的攻击手段,就是一种非常老实的爬行动物,遇事只会断尾求生,属于动物之中的窝囊组。 但在巫族中的壁虎,却是一种真正的带毒妖物。 渡星河对蛊虫中的壁虎所知不多,这回是真有点忌惮了。 她能接受被蛇咬一口,也对被巨蛛捆起来坦然无惧。 可壁虎若真要透过滋她来攻击她…… “罢,还是杀了吧。” 庞大剑阵再次在渡星河的身后缓缓升起。 那壁虎一阵战栗,正要向她膜拜求饶,头还没低下去,便身首异处。 当壁虎的头落到地面时,渡星河才咦的一声:“剑灵,它刚才好像有话要说。” 剑灵:“是的,但你急着让它去投胎,所以没听到。” “那它要吸取这个教训,下辈子投胎要学会早点开口。” 渡星河又在厅中摸索一番,确保没有看漏的机关后,才退出来。 …… 另一边厢,心月和参水亦破解了洞室里的机关。 两人从洞室里出来的时间相差不远,又没有贸然离去,在不同楼层徘徊了一会儿后便碰上面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被某种规则牵引到一起似的。 “是师父的力量,” 心月先一步道:“我们去找师父,顺便……如果看到师妹,就捞她一把。” “师姐知道师父的位置了?” 心月眉头深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义肢也联络不上剑灵……” 尊卑有别,从者不能反过来感应蛊神的位置。 参水的鼻子翕动了一下:“我闻到师父的味道,可以找到师父的方向——等等,师姐你为什么把剑横在我的脖子上?” 剑光霜寒,心月的目光更冷:“你为什么对师父的气味了如指掌?你平日也偷偷在闻师父吗?下流!” “……” 冤啊。 猴子上一次被这么冤枉,还是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那一次。 在参水拼命解释自己只是嗅觉比寻常修士敏感,又和师父朝夕相处,沾染了师父的气息后,心月才半信半疑地搁下了剑:“那你带路。” 经过参水一番东嗅西闻之后,他肯定地说:“师父跳下去了……慢着!慢着!等等!从长计啊啊啊啊!!!” 从长计议的议字还没说完,心月就拽着他往下一跃。 顺着烛光指引,他们同样来到了铜镜厅。 只是…… 厅中满目疮痍,只余下一只巨大的壁虎尸体。 蛊虫的生命力强横,不会被轻易杀死,可即便如此,头颅被金丹剑修劈砍而下,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感受生命力的流逝……它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脑海里白光阵阵,播放它这一生的回忆跑马灯……它在这废弃的祭坛与世隔绝……好在也诞下了两颗健康的卵,那凶恶残暴的剑修没对那两颗卵下手,看来它们能够平安孵化…… 这辈子,能死在一位强大的剑修手中,也算是死得体面。 下辈子,不要当壁虎了。 最后一口气,从蝘的体内缓缓吐出—— “敕招众灵,上通无极,下彻幽冥……” “落雷!” 一道爆雷符扣在蝘的胸口上,再佐以精纯水灵根的灵力,愣是把它电了个透! 那最后一口气,也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甚至让它恢复了一点听觉。 它听到身旁有人类在说话。 “师姐,这壁虎与我们无仇无怨,何至于要把它电成一具焦尸?” “它肯定见过师父,我要问它师父的行踪。” 地上没了头的壁虎猛地弓起身,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蝘发出怒吼:【我不会透露半个字的,我已经死了!】 这一声怒吼,用尽了它才缓过来的一点劲儿,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可惜,在它面前的,是最有天赋的水灵根医修。 “落雷!” “师姐,引雷符好像不管用了。” “参水,把你的棍子拿出来,朝这,”那清冷女声的主人在蝘内丹的位置上比划了一下:“给我狠狠的打,把它打醒。” 黑白无常不会为妖物引路,蝘只想让永恒的安宁拥抱自己。 然而,下一刻,裹挟千钧之势的罗刹棍便从高处落下。 一棍不够两棍,密集如暴风雨点的棍势,竟是将它停滞的脉路再次打通! 【啊——】 蝘的上身弓起,四足挺直,竟又活了过来。 【你们,你们……有完没完!我只是想死而已!为什么要救我!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你们?】 蝶蛛为心月翻译出这只大壁虎的话。 “哦。” 心月抬手,虚空一抓。 那附在墙角处的巨大白卵,便落到了她的手心:“告诉我,杀死你的人去了哪里,不然我就掐爆它们。” 蝘:【……】 蝘:【对不起,刚才我说话是大声了点。】 蝘:【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不过她应该没走远,她是半炷香之前走的,好像往右边走了。】 问出了想要的答案,心月便把那颗白卵放回地上。 而那无头壁虎则定定地面向她。 “蝶蛛,问问它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蝘:【请问……我可以死了吗?】 “可以。” 得到对方的同意后,蝘才再次缓缓倒下,呼出那真正的最后一口气。 再无对死亡的恐惧,只剩下解脱和释然。 问出了师父的行踪,心月再无留恋,她手中攒出两道冰锥,将白卵全部贯穿,确定里面再无一丝活物气息后,才收回视线:“走吧,去找师父。” 全程旁观并负责心肺复苏手术的参水腿肚子直抽抽,都有点站不稳了:“师姐,这壁虎不是老实交代了吗?怎么还……” “以绝后患。” 这壁虎是师父杀的,万一那俩白卵已能够听到周围的动静,岂不是为师父埋下祸根? 此卵断不可留! 而在小云山上,不同动物族群之间争夺地盘食物,胜者或多或少都会杀死败方族中雄性作大清洗,参水亦能接受师姐狠辣做法……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有点腿抖。 “怎么了?” 见身后人迟迟没跟上,心月顿了下脚步:“还不快跟上?不要让师父久等了。” “是!” 参水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的小腿。 快走啊死腿! 不然师姐收拾你也是顺手的事! …… 而这半炷香时间里,渡星河早就走到了庙宇内部的另一端。 实际上,她也不太确定这里还是不是她们进来之前所见到的庙宇。 从外面来看,它不该有这么大的容量。 穿过一道蜿蜒的走道,她再次见到了秘境中的祭坛——只是一切比在秘境中所见到的,更加庞大,原本摆放血池的地方,池中的血已经干涸见底,周围的五毒雕像亦破损不堪,金蟾的头被砍落在地,滚在角落,无人问津。 可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大战之后,庙宇便被彻底地荒废了下来。 在干涸的血池上,血色的冰封着一个人。 哪怕不着片缕,光从外表去看,渡星河也无法分辨他是男是女——他没有明显的,外露的性征,墨绿色的长发及腰,显得他的面孔越发沉静娴雅,而头上则垂落着一对触角。 渡星河双手抱臂,沉思着回忆起了蛊灵的话—— 【我的本体被封印起来了!】 【等你见到我威武霸气的本体,必然被我吓一跳!】 【我的本体貌美无双……等等,你不会趁我的身体在沉睡,对我行不轨之事吧?】 蛊灵是个碎嘴子。 它的话,渡星河一向会过滤掉大量的垃圾讯息,当它在放屁——它在秘境中四不像的模样如此丑陋,它又对千宝冰蟾喜爱有加,可见审美跟人不沾边,因此她对它“貌美无双”又“威武霸气”的本体并不抱任何期望。 渡星河对它的本体只有一个期待。 那便是看完它之后,晚上还吃得下饭,便算是一副很体面的皮囊了。 “挺好看的,但是……” 渡星河原地踱步片刻,甚是痛苦地道:“你夸了半天自己的美貌,也没说要怎么救啊!!!” 一般来说,发展到这剧情,就该来点很唯心的考验了。 渡星河原地盘腿打坐,试图用心去感应蛊灵本体。 片刻过去。 别说是蛊灵本体了,整个祭坛都没有她能感应到的。 这里就好像仅仅只是一个被废弃,被遗忘的庙宇。 “不应该啊。” 渡星河正思量着,便察觉到门外有新的灵气接近。 她起身回首,正好碰见数九情偷感十足地弓着背走了进来,而在她身后,则是成千上万的蜈蚣。 蜈蚣似乎想要寻找她,却径直略过她的身躯,对她视而不见。 渡星河的视线落到她蛛衣上的阵法。 现画的伪装法阵,跟变色龙同理,让战力相对低微的数九情避开了许多危险。 渡星河身后浮现巨大蝎尾的虚影,眼眸微眯。 只一刹那,追逐着数九情而来的蜈蚣群,便在眨眼之间百足僵直,肚皮朝天的倒地。 “师父!” 危机解除,数九情在见到她的一刻,便明白是师父为自己扫清了追来的小尾巴。 渡星河淡淡的颔首,便见徒弟眼含热泪地扑了上来:“师父——徒儿找你找得好苦啊!这儿太吓人了啊!怎么到处是我没见过的法阵啊!还有好多蛊虫!我不仅自己要逃,还得护着这蛋,师父你看。” 在经历过九死一生后,数九情对师父爆发出空前的热情。 她坚定地相信,只有在师父身边是安全的。 看她这副情状,渡星河也不忍把她扒拉下来,便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低头看了一眼蛊蛋,确实是比最初从蛊灵手中接走时长大了许多:“你是给它灌注灵力了么?” “灌了一点……我自己得留着逃命用,不过一路上,杀死的蛊虫都被它吸收了。” 数九情对师父没半点保留,把在庙宇里的经历都如实说了一遍:“对了,我刚掉进来的时候,落到一处洞室中,和二十多只兵俑缠斗……”她把过程说完,不忘拍一下师父的马屁:“想必师父在眨眼之间就能从那兵俑洞室里出来!还是说师父没落在同样的洞室中?” 渡星河:“……” 她在洞室里花了半个时辰多才走出来。 和徒弟一比,怎么显得她有点笨? 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本命蛊虫的喂养除了用自身灵力外,的确能用其他蛊虫来养,早点把它孵化出来也好。” “好,我听师父的。” 数九情不仅抱着师父,还忍不住学着师姐的模样,偷偷吸了一下师父的灵气。 她以往对师姐过分粘师父的怪行心有疑惑,今日独自在庙宇中被各路妖魔鬼怪当狗打,活成了过街老鼠,才晓得在师父身边多有安全感,她是不会撒开手的! 师父的灵气真强,真霸道啊…… 正当数九情慢慢找回安全感时,她的身后倏地传来一阵冰冷凛冽的杀气。 她浑身一激灵,回过头去。 “师父,” 心月和参水正站在门外,前者神色平静,后者惊恐得快要尿裤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师妹,你何故在师父身上?” 她的语调平静,最后的八个字却被咬得字字分明。 数九情连滚带爬地闪出五米远。 她不仅和师父保持了距离,还站得极为笔挺:“误会,刚才是一场误会!师姐你看错了,我绝对没有在师父身上!” “小九修为低,想想带她来是有点勉强,落单时胆怯害怕,见到我放下心来,才一时之间表现得热情了些。我刚才也在后怕,想要快点找到她,” 渡星河把她俩的眉眼官司看在眼内,便朝生闷气的小徒弟招了招手:“好啦,你也过来抱一下。” 一听到师父在叫自己,原本气恼嫉妒的心月立刻变得比小绵羊还乖,走到师父身边抱了抱她。 参水举手:“那我呢?师父,我也害怕,我也胆怯!” 他倒也不是和心月师姐一样,想要被师父抱抱。 只是有时管不住这嘴巴,就想贱一下。 “见到那边那根柱子吗?不安的话可以过去抱一下。” 渡星河给出了友善的解决方案。 参水:“……谢谢,师父冰冷的话语一下子让恢复冷静了。” 心月知道师父不喜欢亲密的身体接触,这拥抱抱得很克制,只相贴不到两秒就松开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浅尝即止的拥抱,便让她的心情由阴转晴,对小师妹也没那么计较了:“师父,这里就是封印蛊灵的地方么?” “多半是。” 渡星河仰起头,那被冰封在血块里的蛊灵真身依然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因她的到来而要苏醒的迹象。 到底要怎么唤醒它? 她眉头微紧:“你们来时,有见过陈前辈么?” 三人齐刷刷地摇头。 “我也没见过,但这里对他的限制,应该起不了作用,他该来去自如才是,是什么阻挠了他和我们汇合?” 还是说,陈前辈根本不想和他们汇合? 一时之间,渡星河心头掠过百种猜测。 而从劫后余生中缓过来的数九情,则大着胆子在祭坛中探索,忽然,听得她一声惊叫: “师父!” 第194章 蛊灵的梦 数九情在祭坛里视察一圈后,在地上发现了法阵的痕迹。 祭坛日久失修,成了各种微生物和杂草的温床,早就铺了满满一层的尘埃,连石砖的裂缝都被遮盖在下,也就是她到哪都想顺点材料走,看这祭坛的砖块也长得眉清目秀的,偷摸着蹲下来想刮点下来,才发现了脏乱下的法阵纹路。 渡星河目光刚至,一道清风便将地面的尘埃扫清大半,现出本来面貌来。 整个祭坛下,是一个极为繁复的法阵。 “这法阵是用来做什么的?”参水好奇地问。 “这……年代有点太过久远,当时用的灵文和现在的不一样,何况刻有法阵的地板裂得满目疮痍,实在难以辨认,我只能说……” 数九情迈开步子,走到血池另一端,那边的法阵保留得较为完整,她玉葱般的指尖点在一处灵文上:“这里是用来停滞时间的,一般用在摆放材料的库房里,起点保鲜的作用。师父你是炼丹师,该在药材房见过。” “停滞时间的仙术,居然用得这么平常?” 参水再次震惊了。 心月也侧目看向她。 闻言,数九情才有些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不算多么厉害的法术,你可以把时间想象成流动的河,所谓的停滞时间,是从这条河流里掬一把水出来,而非把它截停。用来储物很方便,但如果要用到修士斗法上,那就真得有截断河流的大能了。” 这种知识谈不上秘闻。 数九情本身也是没背靠任何宗门的散修,她都能知道的修仙常识,师兄师姐居然像第一回听到似的。 渡星河也读懂了她的疑惑,便言简意赅地说:“他是山顶洞人。” “那师姐……” “你师姐之前是乡下耕田的。” 全是实话,没有一句藏着掖着。 数九情默默低头,挪到另一边去,又指着另一块法阵上的灵文道:“这是献祭的意思,但具体献祭何物,看不出来。” 地面被清理一新后,众人发现血池就在阵眼之中。 渡星河沉吟:“那看来只好用最朴实的方法,一个个试过去了。” 第一次进入巫族秘境时,就曾见到巫族人向血池献血,唱歌赞颂蛊灵,才将它“请”了出来。 “师父!” “嗯?你说。”渡星河看向参水。 只见参水的手心冒出一簇火焰,他说:“既然人被封在这血冰里,不如咱们试试能不能把它的冰烧化了?” “……我是说要尝试最朴实的方法,但你这也太朴实了点。” 试试却无妨,渡星河微微颔首,同意了让他一试。 参水便三步作两步的跳入干涸血池中,双手贴在血冰上运转灵力,下一刻,焰火骤然大亮,将整块血冰吞没其中,将置身于血冰里的蛊灵本体亦照得艳光灼灼。 血冰没有丝毫被烧融的迹象,冰中的蛊灵本体却从安宁的沉眠,变成了痛苦地皱起眉…… 足足烧了五分钟,参水都被烤得满头大汗,才收了他的神通,蔫蔫地回到师父旁边: “师父,我的火不管用。” 猛火消退之后,血冰中的蛊灵本体皱起的眉头亦缓缓舒展了开来。 明明该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数九情却从他的神态变化中读出了“劫后余生”四个字。 思忖片刻,她提议:“师父,不如让我试试修复这个阵法?然后,把它停滞时间的部份,改成让时间重新流动。” 渡星河:“可以一试。” 得到师父的允许,数九情便投入到对残缺阵法的修复之中。 “你们留在这处,我去找找陈前辈。” 说罢,她便退出了祭坛。 …… 置身于黑暗中,陈不染抬了抬手:“没必要把我困在这里吧。” 无人回应他。 他和其他五人被投放的地方都不一样,祭坛判定他毋须被考验,便将他拘禁在一处,他随时可以离去,却不能影响考验的进程。 他手指划过自己腰间,道袍被划开,露出一截苍白的腰身。 后腰上,有一个巨大的蜘蛛刺青,正隐隐流转着红光。 他铺开神识,透过自己的本命蛊虫,瞅见了正在庙宇内行走的渡星河,她神色匆匆的到处张望,不时扬声唤他的名字:“老祖宗在找我呢,让我带句话也行吧。” 见祭坛的意志没有阻止他,渡星河手背上的蜘蛛便一分为众,爬到墙壁上组字—— 平安,勿找。 传达完讯息之后,陈不染才收回神识。 他在黑暗中闲庭信步,昏暗的环境并不影响他看东西,这里是蛊灵最原本的巢穴,还有大量没被清扫,此时已被风干的蛊壳尸骸。 他护送老祖宗来寻找真正的巫族祭坛,除了尽责任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陈不染和她说的是实话。 只是没有说全—— 他是梦到过这里,梦里的门,也的确打不开。 但《蛊神诀》没有完全断绝他蛊修得道的希望,它告知了他在庙宇深处留有当年巫族被追杀时留下的强大蛊虫,若能被他吸收,他的境界又能再上层楼。 陈不染在蛊灵的巢穴中,寻找还残存的一线生机:“我们血脉中的力量可以沟通天地,这股神异的力量,不该输给那些自赋与天争命的修士。” 如果《蛊神诀》注定只能由巫女来继承…… 那巫女身边的大巫之位,总该是他的。 …… 同一时间,看到蜘蛛所传达的字后,渡星河一阵语塞。 她没担心过他的安全,她是想问问他对于解救蛊灵本体有何高见。 好嘛,结果到了祭坛人不见了。 渡星河在庙内逛了一圈,发现其他楼层的洞室中,藏着不同的蛊虫——数九情在修复法阵,她闲着也是闲着,就挨个进去揍一顿。 从陈不染处借来的权杖就派上了用场。 只要往权杖注入灵力,就能轰出血色光波,远程施法。 “有点意思。” 难得有新武器用,渡星河玩心大起,从洞室中绽出红光阵阵。 剑灵:“呵呵。” 剑灵:“你用剑气不也一样能杀敌于千里之外?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不一样,这权杖用起来不费劲。” 渡星河惊异地发现,自己只需要注入五成的灵力,就能发挥出十成的威能。 难道这是陈前辈本命蛊虫的能力? 她不知道的是,陈不染把本命蛊虫借给她保命,自然不可能光秃秃的只借出去一只蜘蛛,里面更是蕴藏了他近五年内积累的灵力,蜘蛛背部镶有一颗能增幅威力的稀世珍宝定风珠,且因为是陈不染的本命蛊虫,在使用它时,还能远距离从他身上抽取灵力。 一言蔽之,便是她刷怪,他买单。 而渡星河向来又是只要能用,就不在意力量来源的,在不同洞室中刷了个爽。 被诛灭的蛊虫,则尽数落入小胖的腹中。 在她刷到近二十个洞室时,小胖向她挥舞前钳,示意自己吃饱了。 “你饱了?” 渡星河挑眉:“但我觉得你没饱。” 她把小胖抓起来,往它嘴里塞一片避毒丹,加速消化。 与此同时,正在寻找上古蛊虫的陈不染小腹传来一阵阵发虚的钝痛。 他捂住腰,暗自思忖—— 老祖宗难道是遇上了什么困境,竟要不断消耗灵力? 都快将他吸干了! …… 一日一夜过去。 考虑到之后还有用武之处,渡星河没把权杖中的灵力消耗光,而是选择回到祭坛中,打坐炼化从蛊虫中吸收的力量。 血冰依然没有要融化的迹象,冰封中的蛊灵本体双目紧闭,未受外部的半点侵扰。 唯有数九情跪在地上,吭哧吭哧地修复法阵。 她本来也想让师兄师姐来帮帮忙。 只是一问之下,才晓得两人白长了一副冰雪聪明的漂亮皮囊,两人经过地宫扫盲行动之后,识的字也就比五岁小儿多点,更别提要专门钻研的灵文了。 她作为队伍里唯一的知识分子,跟两个文盲没什么好说的! 心月在师父身边打坐修炼,参水就成了唯一无事可做的人。 片刻,渡星河听着他在祭坛到处走动的脚步声,还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便道:“参水,不要随地小便,你出去解决。” “……师父!” 闭着眼的她,感受到了参水飞快靠近的动静。 她眼睫微颤,无形劲风便将他拦在五步之遥,被拦下的他委屈巴巴地抗议:“师父误会了,你睁眼看看。” 渡星河掀起眼皮看他,才发现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的,是他手腕上的血。 他的手臂划拉开了很大一道口子。 渡星河才刚蹙起眉,心月便中断了运功,闪身到他旁边,手掌一拂过他的手臂,手臂便重新变得光洁无瑕,不留一点伤疤,绝不给他搏取师父同情和怜爱的机会:“你这是做什么?” “之前在秘境中,巫族人不是用血和歌声唤醒蛊灵吗?我便想试试把血滴下来,会不会引起一点变化。” 参水眉眼蔫蔫的。 可见除了让他损了气血外,祭坛没半点反应。 渡星河失笑:“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你师姐帮你把伤治好了,那你自己嗑两颗回血丹就是,别到处滴血了。” 不过她刚从九阳宗下山,到处游历时,亦是见到宝贝就想甩两滴血上去,万一就认了主呢? 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此话诚不欺她。 祭坛里,安静得只余下小刀在地砖上镌刻写新灵文的声音。 渡星河再次合上眼睛。 她不仅在心中呼唤《蛊神诀》,还把宫斗系统的商城打开来。 这是超脱于修仙世界的能力,理论上任何难题都能借此力破解,难的只是找到破题的方法。 解开封印? 宫斗系统:【玄学不在宫斗范围之内,宿主也许可以查询:巫蛊娃娃】 不,假定她要解救蛊灵的话—— 渡星河道:【皇上生了醒不来的怪病,被封在冰棺之中,我要救他,或者跟他沟通。】 宫斗系统这次受理了她的需求。 但是,当系统扫描到血冰中的人时,却拒绝了:【宿主,她具有生育能力,且有大量分娩史,并非男性,怎会是皇帝呢?】 无论是现世或是秘境中的蛊灵,的确有着数之不尽的分娩史。 可是…… 渡星河掷地有声地反问:【为什么有过分娩史就不能是男性?就要男妈妈!你看他长得多男性啊!何况没人规定皇帝一定是男性,我就是女帝的宠妃。】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须臾,它给出了回应。 宫斗系统:【允许宿主暂时将该生物定义为皇帝,并对他使用商城中的物品。】 这不就好办了嘛! 渡星河先是尝试对蛊灵本体使用万能药,却被告知对方并非患病状态,药物使用失败,直接原路返回。 思索片刻,她再次选择了另一样物品。 【入梦】:还在担心自己只是后宫中的边角料吗?使用此物,你能进入皇帝的梦里,与他在梦中进行大圆满,但如果想梦中得子,那得额外加购祥瑞(谨慎使用,会被部份多疑且只是表面迷信的皇帝视作通奸孽子,赐宿主全家白绫) 这一次,入梦成功了。 …… 蛊灵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它是顺应天地灵气而生的产物,非男非女,雌雄同体,可以独自产出富有灵性的蛊虫。在数千年前一场蓄意的围杀之中,它的本体被封存在万年巫血晶中,神魂则被拉入了另一个空间,两者并不互通,既是它,又不是它。 起码,在秘境中的蛊灵,并没有这段记忆。 在蛊灵的梦里,不断重复着被封存当天的事情。 满月孤悬在天上,巫族祭坛外的峭壁,满布着剑气和法术留下的利痕,巫族和蛊虫流的血积流成河,从嶙峋的山上滑落下去,那些身披玄甲的修士越过了瘴气的防御,琼楼玉宇只剩断壁残垣。 如果现在的巫族人见到曾经的巫族根据地,会被其奢华壮观所震撼,树屋根本住不开那么多人,蛊虫们甚至有自己的宫殿。 而如今,遍野哀鸿,血流成河。 浑身染血的大巫红了眼,嘶吼:“保护巫女和蛊灵大人撤退!” 这一幕,蛊灵见过太多太多次。 从一开始的惊恐愤怒,变成如今的麻木厌烦。 “我乃玄国将军周湛,奉玄帝之命前来请巫族交出邪功《蛊神诀》和灾物,只要交出两者,我等无意为难你们。” 身穿玄色重甲的男子踏云而至,深紫色的瘴气未能伤他半分,自动为他分开一条大道,他唇畔挂着淡淡的笑意,面容沉静。而他的身后,则是重重人影,一眼望去见不到底的修士大军,手中刀剑无一不挂着血。 《蛊神诀》是巫族立身根本之一。 而他们所说的灾物,则是蛊灵。 周湛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巫族不可能答应,也没跟他们多谈,先领兵把大半的巫族人杀光,杀得他们四散奔逃,再向唯一有抵抗之力的大巫提出要求。 “你们休想!”大巫冷声:“若不是你们利用巫女的同情心,用施加了十二重血咒的噬心针重伤了她护身的蛊虫,今日岂容得你们如此放肆。” 面对大巫的质问,周湛只道:“国师算出让灾物留于世,百年之内必有灭世劫,玄国出兵也只是为了我等的平安。你们交出灾物和《蛊神诀》,我们就收兵离开。” 两边的交谈,蛊灵听过太多次。 大巫想以命拖延时间,让巫女和蛊灵逃走,可玄国这次有备而来,月色照亮了森然的兵器,也照亮了人心中最贪婪的幽光。大巫深知多半是族中出了叛徒,只是现在来不及去筛查,筛查出来也没有意义了…… “诸位既然对《蛊神诀》如此好奇,今日我便请你们一观蛊神威能!” 大巫面色一肃,身后巨物涌现。 周湛方觉不对,身后更是有人惊呼:“好大的妖物!小心!” 通体漆黑的巨蝎约有一个小山高,将月色遮去大半,密林也暗了下来。 话音落,成千上万的巫族蛊修,便燃烧精血,与天地借一回修为,哪怕力竭后本命蛊虫和本人会同时爆体而亡亦在所不惜,只为杀出一条血路,让蛊灵大人和巫女撤走。 悬在天空之上的大巫面容迅速枯稿下来,所有的力量都被蛊虫夺走。 而撤出的巫女,则带着蛊灵,在祭坛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将大本营连同祭坛一分为二,一边传送到隐秘的地方,另一边则撕裂开空间的裂缝,制造了一个“秘境”。 这场浩劫下,巫族人几乎被杀光。 从一个小国规模的人数,杀得只剩下一个隐居在巴幽南岭的村落,苟活下来的人仿佛也断了代,并不知道巫族式微的真正原因,只隐约知道是族里出了叛徒,因此越发排外,既忌惮外人,也不让族人到平云大陆行走,免得再招来他人的窥视和惦记。 血冰将蛊灵的本体封存起来,即使在自己的梦中,他也无法自由行走。 这一场梦,和以往数万次的梦境却略有分别。 “你看够了吗?” 蛊灵眼帘微抬,看向全程坐在角落的陌生女修。 “啊,原来你发现我了啊。”渡星河活动了一下双手,从地上站起来。 “这里面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曾经供奉过我,向我献上瓜果珍宝和忠诚的巫族人,”蛊灵的语调冰冷,落到她身上的目光更是凛冽锋锐:“而你,是外来者。” 习惯了在秘境中满嘴跑火车的话痨蛊灵,突然见到严肃版本的他,真有点不习惯。 见渡星河不语,蛊灵的疑惑和警惕更深:“你到底是谁?”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怕说出来你会吓到。” “油嘴滑舌,我乃五仙蛊灵,世间没有能把我吓倒之事。” “我的真实身份,” 渡星河沉吟片刻:“其实是你的主人。” 蛊灵:“……” 被封存在血冰中,难辨雌雄的俊美蛊灵向来淡然的脸庞上稍稍有崩裂之势,他强压着惊愕,不悦呵斥:“胡言乱语!” “真的,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 渡星河径直走到血冰前。 可能是在梦中的缘故,梦里的血冰更像一块凝固悬浮在半空中的水体,她把手伸进去时没受到半点阻碍,很轻松地握住了他的手。 在感受到她身上的灵宠契约后,蛊灵的神色变幻莫测,从高傲不屑,到惊讶愕然,再慢慢由白转青,最后脸颊通红,气急败坏:“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把自己契约给一个外人!你,你肯定用了卑鄙的手段!” 守身如玉大半辈子,突然被告知自己是坏女人的宠物。 把蛊灵破防的反应看在眼里,渡星河故意不点破真相,接着道:“你别这么难受,我这不就来解救我的灵宠了吗?我已经来到祭坛,你告诉我要怎么救你出来吧。” “你来到祭坛?今夕是何夕?” 渡星河把年月日告诉他后,他神色仍是一派茫然。 岁月隔得太久,年号已经没有意义了。 “也罢,所以你是巫族人?” 得知她是来救自己的,蛊灵面色稍缓。 渡星河含糊道:“是的,我还会《蛊神诀》,可惜在你的梦里,不能把我的本命蛊虫唤出来给你看看。” 半路加入的,也算是巫族人吧! 来了就是家人! 听她这般说,蛊灵又感知到契约的存在,他便相信了她的话:“我终于等到有人来唤醒我了,就是你的修为有点低,不如上一个,上一个起码是元婴境,可惜他是男子,当不成巫女。” 渡星河猜测他说的元婴境高手,便是陈前辈。 她轻咳一声:“你说的这人我认识,他现在已经是化神期了。” 闻言,蛊灵只能叹气。 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觉得她占了大便宜,且他耿耿于怀:“你是巫族人,怎么手里拿着剑呢?跟玄国那些歹人一样……” 渡星河正色:“我跟玄国势不两立,你不要拿我来和他们比。” 光是心月这事儿,就注定她跟玄国关系好不了。 何况她身世之谜,想来也跟玄国有关。 见她憎恶玄国,蛊灵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层:“是我说错话了。你来得正好,本来我在这沉睡万年,除了日日回忆那件事不得安宁之外,倒也没别的难受之处,可昨日我却感受到了被烈火灼烤之痛,不知是否祭坛位有所更改,到了那地火之上……若是日后也要每日受火刑,那我可真受不住。” 蛊灵言谈之间,仍心有戚戚然。 渡星河呃的一声,想起昨日参水对着血冰那叫一个又烤又烧的,还给了它两棍子:“啊哈哈哈……以后肯定不会了,你快告诉我要怎么救你出去。” 蛊灵定定神,告诉她: “只要以你的血滴落到血池之中,就能接受蛊神洗礼。” “蛊神认可了你,你就能成为新一代的巫女。” “不过,我被封存到冰之中,是巫女曾经为了保护我行踪,防止被玄国贼人探查到的秘法……你可以尝试再次启动阵法,将我唤醒。” 渡星河还想知道更多细节,可蛊灵却要将她送走:“不要在我的梦里待得太久,你该醒来了。” “等等,我的徒弟刚才也把血滴在了祭坛上,他也滴得挺多的,怎么没激活蛊神洗礼?” 一道巨大的白光取代了面前的景象,蛊灵的声音越发远去且模糊。 渡星河只隐约听到了他不满的声音—— “男子尚且不要,一只猴子又怎能得到蛊神认可?” …… 祭坛中,渡星河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在她面前正襟危坐的数九情。 “师父师父,”见她醒了,数九情忙不迭向她邀功:“我把法阵修复好了,将暂停时间的灵文改成了恢复正常时间流速,只要再次启动,就能中和之前留下的影响。” “你做得很好。” 看那法阵的规模,渡星河原以为要花费更多时日才能修复好,没想到小九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渡星河心中高兴,便摸了摸她的头:“我晚点想想怎么奖励你。” 渡星河说的奖励,自然是见得到摸得着的灵石或者稀有材料。 可旁边的心月却瞪大了眼,心中嘀咕——这师妹不会趁机说想跟师父大被同眠吧?可恶,她也好想跟师父撒娇啊!她认的字怎么不够多呢?灵文也看不懂! “多谢师父!” 数九情在心中盘算起自己想要已久的材料,一回头却对上了师姐的双目。 她心中一咯当,听得心月唤她:“师妹。” “师姐,我在呢。” “你可不可以教我辨认灵文?”心月低声道:“我也想帮上师父的忙。” 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数九情松一口气,答应下来:“自然可以,但师姐啊,不是我不想教你……” “嗯?” “师姐当务之急,是先把字认全了。” “……” 学霸与半文盲之间的对话,渡星河并未听进耳里。 她径直走到血池之中,依着蛊灵所说的,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任由鲜血淌落,瞬间就被血池所吸收。 可这一点血,显然不够。 渡星河直接从储物戒中摸出回血丹,一边嗑一边流。 她多的是丹药,要多少都行! 第195章 巫女考核 鲜血从渡星河的小臂上,滴落到血池中。 她坐在血池边缘,不时嗑下回血丹,脸庞很快苍白了下来,透着股活人微死的气质。 须臾,雪名在她手上晃了道剑花,横过来置于颈项上。 剑灵警觉:“你要干吗?” “光靠手臂流得有点慢,想在大动脉上来一剑。” 剑灵不晓得何为大动脉,它只知道自己绑定的主人好像要自戕,便从她手中飞了出来,直直地插回剑鞘之中,无论她如何召唤,也不肯出鞘了。 渡星河失笑:“你怕什么,抹脖子这事我经验丰富。” 只不过,抹的是别人的脖子。 剑灵不同意,她只能让手臂上的血慢慢流。 周围的水灵性不断被她吸入,及时补充水分,她仿佛数学题中一边放水一边灌水的水池,只是血的中转站,以一人之力将血池灌了个半满。 当池中的血淹过她的小腿肚,一股来自《蛊神诀》的力量,诱使她走到蛊灵本体面前。 被数九情修复好的法阵骤然亮起光芒,狂风将法阵内外隔绝开来,心月起身想走进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挡在法阵之外。 心月还想要硬闯,一只皓白的手便拉住了她。 她回头,见到数九情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师姐,法阵一旦启动,法阵外的人就不能硬闯进去!不仅进不去,还可能经脉受创!师父有师父的办事步调,师姐要是在此受伤,怕也是徒惹师父分神担忧。” 心月抿了抿唇。 她不得不承认,师妹说得有理。 数九情缓了语气:“师姐关心则乱,还是坐下来为师父护法吧。” “……好,” 心月收回手,冷静了下来:“多谢你了。” “应该的。” 数九情说。 师姐看着冷心冷肺,一涉及师父的事就冲动鲁莽,还得她多加留意。再转头一看,师兄参水两眼放光地望向风云剧变的法阵,正在为渡星河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师父厉害啊!一遇风云便化龙!” 数九情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眼前的情景跟一遇风云便化龙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而实际上,参水只是捡了戏班子的一句威风台词来用,并不谙词意。 法阵之中,异变陡生。 血池中亮起一道光芒,强大的吸力朝渡星河席卷而来。 有蛊灵在前指点过,她没有反抗便被这股力量吸入其他空间之中。 在她被带走之后,法阵所卷起的狂风凝结成了一个古朴的巨壶,将法阵、血池和血冰都笼罩在内,壶外人无法窥见其中半分。 而被血池卷入其中的渡星河,则来到了一处华贵异常的阁楼。 她见过修仙界中豪华的建筑物,九阳宗宗主所居住的洞府便如同居在云层之上,当真做到了琼楼玉宇。而眼前的阁楼不用金银玉石,用的全是稀有的木材,再由匠人精妙的技术砌出,处处能见到巧夺天工的雕纹。 可它并不是贵在雕工。 工艺再好,对修士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净火木、幻海碧竹、龙骨檀木、肯定在千年以上的天品游仙木……这么多价值连城的材料,就用来建房子?” 饶是渡星河,也不禁被周围充沛至极的灵气所惊。 在融羽真人门下最大的收获,便是托宽了她对各种天材地宝的见识。这里她认得出的材料,在妙火门,也只得一小块当作样品供她辨认,而这儿,一整根的柱子都由千年天品游仙木打造,何等奢靡浪费! 在这些天材地宝的环绕之下,不必特意引导吐纳,便能获得平日打坐修炼的效果。 渡星河深吸两口气。 吸到就是赚到。 金丹修士的肺活量远超常人,她一口气吸得实实在在的,任这高纯度的灵气在体内经脉流转一周后,立刻吸第二口,啥也不干,净在这吸了。 虽然不知道给她送哪儿来了,但见到就是她的! 渡星河对阁楼打量一番后,拔出雪名。 剑灵:“你要做什么?” “其实在成为一名修士之前,我也略懂一点建筑学。” 剑灵:“啊?” “你知道吗?在建筑物之中,分为承重柱和非承重柱,后者主要起到一个装饰和分割空间的作用,只要不动承重柱,那其他柱子都是可以砍掉的。” 渡星河幽幽说道。 “慢着,渡星河,你不会是想——” 寒芒一闪,剑刃即将落到那游仙木所筑成的柱子前,一抹人影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最后一秒,渡星河收住了剑势。 来人是一个年约二十,相貌极美的女子。 衣袍之下,不是人的双足,而是长长的蛇尾。 “你就是新一任的巫女吗?”女子惊喜地看向她,只是在见到她手中的长剑后,目露迟疑:“我们终于等到你来了……你是多少年后的巫女?怎么学外面的修士,用起剑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只差那么一厘米,雪名就要砍在柱子上了。 这要怎么解释呢? 想给你家换个装修? 渡星河镇定地微微一笑: “突然被吸进来,周遭景色骤变,就下意识地拔剑了,没吓到你吧?” 她将雪名收回鞘中:“我叫渡星河,蛊灵请我来祭坛把他解救出来,至于巫女……其实我对这些的了解不多。” 渡星河到哪都是独来独往的性子,自从习惯用剑讲道理之后,她面上的表情变化更是寡淡,笑容欠奉,让本就没啥亲和力的脸庞更冷艳了三分。 这时想要和对方套近乎,笑起来也有点假。 “只要你成为我们新一任的巫女,一切巫族的事你都可以知道……” 渡星河:“其实不……” 用了解也可以的。 女人接着说:“巫族祭坛,包括阁楼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渡星河箭步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微笑也变得真诚了起来:“请务必告诉我真相。” “……你先等我说完。” “请说。” 女人定定神,她说话时,渡星河能见到她编贝般的牙齿后面是微微分叉的舌:“你既然能来到此处,又修习了《蛊神诀》,想必是巫族后人,你既然难得找到梵姬大人封印起来的祭坛,便是有缘,你可以留在这里修炼《蛊神诀》,得到一些资源……不必冒那成为巫女考核的险。” 女人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一旦你选择开启巫女考核,除了通过考核,就没有第二种方法能够离开阁楼。” 她才说完,渡星河就点头:“我接受考核。” “你不再考虑一下?开弓没有回头箭,考核一旦开始,即使你后悔,我也无法将你送回去。” 女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自然也看出了眼前的“巫族后人”有多年轻,年轻人下决定总是欠缺考虑,本身没多少筹码,轻易就将所有压上赌桌。 但,她看得出渡星河的年纪,看不穿她的性子。 渡星河向来对输家一败涂地,赢家通吃的赌注毫无抵抗力。 梭哈,是一种智慧! “我知道,我今日历经千山万水来到祭坛,就是为了找寻真相。” “好,” 女人深深地看她一眼,不再劝她:“我叫虺,你随我来吧。” 虺…… 渡星河记得在沙漠的湖底下,也曾见过一只千年虺。 那只千年虺尚不能化为人形。 眼前的虺,又有多少年的道行? 渡星河跟在她身后,转眼间便来到一道纸门前,她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按,门便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 “这里从前是梵姬大人的住处,你就住在这里吧。” “考核什么时候开始?” 见渡星河迫不及待,虺淡淡一笑:“等你能把自己的蛊神化身修炼出来,考核才正式开始。” “蛊神化身?” 虺指了指放在贡台前的书籍:“你在《天地真解》中,找到自己想修炼的属性,就能明白了。” 说罢,她便从房间里退了出去,门徐徐关上。 当渡星河再次尝试时,门就打不开了。 见状,她也只得坐到蒲团上,翻看起虺所说的《天地真解》。 这功法名字不像巫族蛊修学的,更像正派大宗门修习的心法。 虺的认知中,能够走到这一步的,多半是单灵根的天之骄子,根本不用犹豫主修哪一门,选和自己灵根对应的心法便是。 可偏偏就是那么尴尬,渡星河她结丹时一胎五宝了。 五行属性被她占了个全,一个没落下。 …… 与此同时,渡星河的身影,正悄然浮现在一面蛛背之上。 那巨型的蜘蛛背部如同水镜,能同时映照出房间里的状况,而蜘蛛前面,则坐着一个女人——或者说,一具带皮的骷髅。她的皮肤底色是苍白的,可密密麻麻的老人班盖在上面,又让她的肤色疑似呈现出深色的状态,满是褶子的皮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煞人。 若是在平云大陆里清点炼虚期高手,她恐怕是最狼狈的一个。 从合体期跌境界跌到炼虚,又在和玄朝大战中伤了根本,她的本体早已殒落多时,只余下一个半死不活的躯壳。此等修为能变成这副苍老不堪的模样,意味着她的状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 “拜见梵姬大人。” 从渡星河房间里离开的虺向她行礼。 梵姬的眼珠子动了动,虺便会意地站到她身旁,替她梳理长发。 “你觉得她要花多少时间修炼出自己的蛊神化身?”梵姬轻声问。 “大人,我……不知。” “我当初花了一年的时间。” “梵姬大人是巫族不世出的天才,她岂可与大人相提并论。” 闻言,梵姬眼中浮现忧色: “她最好修炼得比我快,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得帮帮她。” 说罢,梵姬合上双眼,从她枯朽的身躯中,漫出点点光雾,雾气飘逸出来,凝结成团,居然幻化成了一个六岁左右的稚童。 稚童乌发黑眸,胖嘟嘟的脸蛋儿让她看上去如观音座下的童子般讨喜,偏偏身后却长着八只细长的蛛足。 女孩原地蹦跳了两下,举起双手:“虺,抱我去找她。” 第196章 小饭姐 阁楼中的灵气极为充沛,修炼起来如有神助。 短短三日,渡星河已感受到在阁楼中修炼的好处,甚至比进入秘境更加滋润——阁楼中的灵气仿佛也看人下菜碟,格外钟爱修炼这《天地真解》功法的人,她一呼一吸之间,灵气便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丹田和经脉之中。 可面对《天地真解》,渡星河却犯了难。 她无法在五行中单取一项来修炼,可若是要把五行属性都练个遍,那得奔着牛年马月去了。 就在此时,纸门再次打开。 一个身高才及她腰的小女孩迈步走了进来,很熟稔地从柜子里搬出另一个蒲团,在渡星河身边规规矩矩地坐下,开始运转心法,丝毫没有要跟渡星河打招呼的意思。 “你也是来修炼的吗?” 见状,渡星河主动打开话匣子:“还是说,你也是来考核巫女的?” 小女孩抬头看她:“姐姐,如果我说是呢?” 渡星河没有半点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她直白地说:“我会想提前弄死竞争对手。” “……”早知道不来提点她了! 小女孩气鼓鼓的,脸看上去更胖乎了。 “我叫渡星河,既然都是来考核巫女的,那就各凭本事吧,” 渡星河淡声说,并没有因为她看上去年纪小而看轻她:“怎么称呼?” “呃……”女孩犹豫了一下,道:“你叫我小梵吧。” “哪个范?” “米饭的饭。” “哦。” 交换完名字后,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小饭瞥她一眼:“你连蛊神化身都没修炼出来,谈何弄死我。” 渡星河何尝不想将蛊神化身练出来? 是她不想吗? 是她对着五行属性一筹莫展! 渡星河没吭声,将《天地真解》翻得快烂了,小饭坐到她旁边来:“你也有本命蛊虫吧?蛊修最大的好处,便是本命蛊虫所修炼得到的好处,蛊修本人同样能享受得到。” 在主人经脉上睡得正香的小胖被惊醒。 它正要从主人后颈跳出来,向这个给自己找活儿干的人好好掰扯掰扯,却在与小饭双目对上之时,慌不择路地缩了回去。 “我知道。” 只是多一只小胖,也不济事…… 小饭见她还在钻牛角尖,周身便蒸腾出雾气来,凝聚出另一个白色的自己。 若说小饭本身是高精度的3d建模,那这分身便是极低精度的灰模,连五官轮廓都看不真切。 两个大小一样的女童并排坐着,同时打坐修炼。 渡星河被她的动静吸引,抬目望去,瞳孔紧缩—— 是了,她何必拘泥于先修炼《天地真解》? 她该先把化身弄出来,再一同修炼这心法! 渡星河豁然开朗,如同发现在网游同时多开账号刷材料时,福至心灵的一刻。 她再次闭目修炼。 只是这次,不再有犹豫迷茫。 有了明确的目标后,陈前辈带她在蜘行观中契约百名弟子所积累下来的力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她修行迟滞时,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她将灵力流向正确的方向…… 水镜前的虺是看得羡慕不已。 梵姬大人若不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又怎会对这女修倾囊相授至此! 旁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到渡星河这,是老天爷追着她喂饭,看她噎着,还捏住她的脸颊给她灌水,把饭连着健胃消食片一起送进去。 前些年那不得其门而入,只有神魂来到祭坛前的男修,可没这等造化。 一个人怎么能好命到这个地步? 梵姬的引导手法高明且隐秘,渡星河并未发现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 在一个小周天过后,她徐徐吐出一口气,被自己的神速进展所震惊,甚至不由自主地对身旁的竞争对手说:“小饭,我好像是一个天才。” 小饭:“……” 小饭:“嗯,你是天才。” “我不是在耀武扬威,是……”渡星河张开双手,灵气充盈了她的经脉,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好:“你在阁楼中修炼的时日该比我长,你也有同样感受么?” 每次她才刚感受到自己来到瓶颈,便有一股真气将她托举起来,如同一个巨浪,助她翻飞腾挪过去。 小饭背过身去,并不理睬她。 片刻,小饭才冷冷地说:“你要是真的天才,就先让我看到你的蛊神化身。” “好说!” 渡星河定了定神色,再次运转起《蛊神诀》和《天地真解》。 在两样功法的加持下,她的力量抽出体外,异化出一团雾气,渐渐凝结成形。 原本背过身去的小饭,这时也转了回来,观察她的化身过程。 初次外放力量,往往难以聚雾成形。 能够有一团见得着的雾气,已经很了不起了,小饭自认并对她的要求并不苛刻。 果然,渡星河第一次聚雾,只聚出了一团和自己同等身高的雾气。 渡星河睁开双眼,抱臂打量自己的化身,给出评价—— 疑似人类。 小饭不予置评。 在阁楼中不用吃喝拉撒,渡星河日夜修炼,第三次外放力量时,化身已初具人形,达到伪人的程度。 一个月过去,渡星河终于熟练地掌握了将力量外放聚形。 一个与自己外表一模一样,尾椎处却长着一根巨大蝎尾的化身,正和她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见状,小饭也微微动容:“你比我想象中,进步得更快。” 总算没浪费她的全力托举。 这一个月里,小饭每次在旁边打坐,修的都不是自己的道。 别说它不过是一个化身,即使是本体,也早就没有修炼的意义。 她的修仙路,早就被玄国国师斩断了。 她唯一想的,就是让渡星河能够快点继承她的衣钵,振兴巫族。 小饭敛了神色:“接下来,你便要和化身一同修炼……” “等等!” 渡星河打断了她的话,重新坐下盘腿打坐:“这还只是第一个。” “啊?” 原本板起脸来的小饭露出错愕神色,便见打坐着的渡星河眉头紧蹙,周身再次冒出蒸腾起来的白雾…… 又生了一个! 她,还在继续! 一颗金丹一个分身,除却她留在本体里的金丹以外,竟然足足分出了四个分身,而本体不受半点影响。 “怎么可能?” 小饭震惊。 这四个分身,竟然都不仅是面目拟的灰模,而是和渡星河有着高度相似外貌的化身,只是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异化近蝎的特征,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水晶盔甲,神情冷峻。 渡星河长长吐息,头一阵一阵地发晕。 片刻,她才缓过劲来。 “你是怎么想到化出四个分身的?不,该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在震惊之下,小饭顾不得伪装,竟是直接用导师般的语气质问她。 好在渡星河也不介怀,直言道:“我和旁人不同,结丹之时便有五颗金丹,所以才想同时修炼《天地真解》中的五行属性,正好一颗金丹一个分身,就分出来了……很难吗?” 很难吗? 这三个字一出,直接把小饭问住了。 她也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数量多并不一定是好事,梵姬所分出来的一个分身,有着本体八成的威能,不说毁天灭地,随手夷平一两座城池还是很轻松能够办得到的。渡星河的四个分身,也打不过一个小饭。 可是…… 小饭定定地看住这四个有着各自不同蛊神特征的化身,深知这女修前途不可限量。 也许,她押对宝了。 只要费些时日,渡星河有机会创出比自己更高的成就。 时至今日,梵姬已经没有和别人争强好胜的心,前来唤醒她的巫族后人越强,她越高兴。这代表,沉睡了那么多年,巫族终于有希望重新崛起,报那当年的血仇。 玄国强在哪? 不就强在有举国之力,托举一人么? 她作为巫族几近覆灭之前的最后一位巫女,如果还对渡星河的才能抱有嫉妒之心,那才真是无颜面对那惨死的同族冤魂。 “……你怎么哭了?” 渡星河还在思考自己的四个化身能不能捏脸呢,就看到这日日陪在自己身边,态度高傲的小女孩红了眼眶。 小饭别开脸:“我没哭!” 小饭才到她的腰高,平日本就没有彼此平视的机会,她一扭开头,就更看不见她的脸了。 想及此处,她就更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滑落过胖乎乎的脸颊,聚到下巴…… 五张放大了的脸孔同时挤在小饭面前。 渡星河和她的四个化身,竟然同时俯身歪头,从底下往上望,生怕没看清:“真哭啦?” 五张大差不差的脸同时挤占了小饭泪目模糊的视野,把这位近万岁的童姥吓呆了,连泪水都缩回去了两滴。 “是不是真哭了?” 渡星河和她的分身同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见到我的天纵奇才也用不着被打击得哭起来吧!” 小饭:“……” 这是唯一的女继承者这是唯一的女继承者这是唯一的女继承者…… 她天资很强她天资很强她天资很强…… 小饭在心里把这两句话默念了十遍后,才把想将她打飞出去的冲动压回去。 她两只小肉手排山倒海般将五人推开,肃着脸说:“能变出五个蛊神化身,你的确是受天道所钟爱,可你若是以此自大骄傲起来,怠慢修炼,那就大错特错!我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你!我要申请切磋!” 话音刚落,纸门便应声打开。 原本阁楼之外,笼罩着迷雾的地方,此刻变成了一个演武擂台。 渡星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巨力裹挟着,带到了擂台之上。 小饭把那面目模糊的分身收回体内,对渡星河勾勾手指:“你和你的四个化身一起上,与我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在登上演武场后,小饭的气息骤然一变。 见状,渡星河亦敛了脸上的笑意。 这一个月来,两人对话的次数不多,但她能感受到小女孩对她所释出的善意。明明互为竞争者,在她有犹豫不决时,小饭更是屡次拿话点拨她,她都记在心里。 如今,她也没在小饭的话里,读出一丝的妒忌。 小饭是真心实意地,想和她打一场。 “好,” 渡星河没有半点犹豫,痛快地答应下来:“我修炼得驳杂,有限定用什么功法和你对打吗?可以用剑吗?” “用尽你的一切方法,如果你嫌剑不够,大可以让你的分身来咬我。” 小饭抬起胖得像莲藕的小手。 明明是在放狠话,却跟幼稚园打架似的。 “随时开始。” 渡星河不敢有半分的轻视,当意味着切磋开始的钟声响起时,雪名便铮然出鞘,落至她的手中。 见剑锋逼近,小饭面上亦是一派淡定从容,只轻轻一拨,便将她的剑势化解,把她拍至墙边。 把渡星河拍飞后,她亦没有追击,只是看向她: “你不是有蛊神化身吗?既然修炼了出来,就要想起来用才好。” 毕竟是刚悟出来的化身,用起来就是不如她的剑一样顺心。 渡星河笑了:“小饭要和我打指导赛啊?” “不服吗?” 小饭抬眉。 如果渡星河有半点不服,她必定要挫挫她的锐气。 在自己人身上跌倒,总比在外面吃教训好。 却见渡星河再次握紧手中的剑,笑说:“我服,小饭姐教教我。” 第197章 考核开始 分身术,并非多么神秘的法术。 结丹修士裁下一张纸,便能短暂地赋以“灵魂”,为自己所用。许多喜静的修士关起门来独居修炼,连伺候的童子都不要,凡人误闯其中,从门童到洒扫,甚至半夜陪修士过夜的俊美男女,都是由纸所裁成的。 可见沉迷和纸片人相爱的凡人,未必只能展望全息时代的来临,也可以往灵气复苏的路子想想。 此技不精的,修士坊市中也有早就写好的符箓提供。 以上都是最低等的。 再高等一点,便需要高阶修士的灵力支撑,以分身行走于平云大陆。 但,这些和蛊神化身都不一样。 起码,放眼各大宗门所掌握的“分身术”,分身所修炼的成果都不能反馈到自身身上。只要一日没渡劫飞升,修士就一样是人,蛊神化身却是能真正地挣脱肉身的桎梏,为最精纯的力量化身。 “你明明带着三个徒弟,可一直以来习惯的战斗方式,还是单打独斗。” “巫族沟通天地灵地,蛊神驭毒为己所用,你两者都没占。” 面对渡星河凛冽的攻势,小饭依然游刃有余,她更是把注意力放到她的缺点上。 雪光荡出,威势却千重巨浪,纷沓叠出。 分化的剑光几乎要晃花人眼,甚至占据了小饭的整个视野。 蜘蛛虫潮涌出,金色的蛛丝喷涌而出,竟是牢牢粘住了她所挥出的剑。 “你一点也不像巫族人,剑术倒是出众……咦?” 一道雪亮的剑刃从那千层剑浪中突围而出,竟是渡星河其中一个分身将自己手臂融炼成刃,从本体的剑光掩护中袭向她,那并非真正的剑,少了悍然剑意,只有灼人灵力。 这一记偷袭,将小饭左边脸颊前的碎发削了下来。 一簇碎发落到地上,从有形之物,化作点点星芒,眨眼间消散不见。 酣战之中的渡星河,并未发现这个细节。 “很好的尝试。” 浅淡笑意跃上小饭的唇角,女童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欣慰与慈爱。 刚开始,她觉得渡星河虽有上佳天赋,学得却太过驳杂了点,未免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可两个回合的交手下来,她发现她的确有见一样学一样的资本。 渡星河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凡是好用的招式,就捡起来学一下,不能为她所用的,便迅速丢弃,半点情面也不讲。 这种生存哲学,让她在剑影交错之间,都带了种不管不顾的味道。 梵姬的评价,渡星河不得而知。 她以重剑赤霄震开眼前的捆仙丝,兔起鹘落,假意后撤,掐起剑诀,再展开万剑阵。 重重剑影在擂台上绽开,每一把都荡起滔天剑意,炫得声势浩荡。 四个化身,亦同时加入剑阵之中。 小饭有心跟她打指导战,便以守为主,想定了只要渡星河一懈怠,就施以重击让她提提神。 可是,小饭很快发现—— 渡星河的字典中,没有懈怠二字。 她的剑道,就是不断的进攻,进攻,舍生忘死的进攻! 赤霄和雪名的交错招式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让故意自压境界的小饭倍感压力,四个化身和本人向她发起进攻——用分身自杀式袭击,本体再在安全处寻找破绽,给予关键一击?不错,终于有点巫女驭人的架势。 小饭才刚冒出一点欣慰,便见在瞬息之间,提剑穿过重重蛛阵,以身入险境,直取她面门的,是渡星河的本体。 分身掩护,本体袭击。 渡星河对化身的操纵依然不够精准,在关键时刻,她更信任自己。 为了闯入蛛阵中,她甚至舍弃了真武化身诀的保护,让对方以为闯入其中的是化身,掉以轻心。 她这一招奇险,右手手腕拧紧,剑尖将对方腰腹捅了个洞穿。 ——在短暂的交手中,渡星河已看出对方实力远超自己。 她即使出尽全力,呼天抢地,发动友情啊亲情啊羁绊的嘴遁,也不可能完成这种越级击杀。 于是更加敞开了手脚的去切磋,不怕误杀对方。 水镜前,梵姬枯槁的面容也浮现出一丝错愕。 渡星河松开手,任由剑身留在小饭的腰中,退回三步之外:“你自己拔吧,这位置拔出来的时候会喷很多血……我虽然有水灵根,天生和治疗法术犯冲。” 剑灵:“啊?” 剑灵:“你有考虑过剑的感受吗?” 小饭随手将雪名拔出来,金色的蛛丝捆住她的腰,很快就将创口包得严严实实的,除了一张胖乎乎的小脸苍白了些之外,神态仍然轻松自若。她沉默片刻,问:“你本人不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吗?” “我又唱又跳的就是为了掩护这一招,当然由我本人来执行最有利。” “你撤走所有防御法术身陷敌阵,刚才你在我面前,即使我中了你一剑,同样能够重创你……还有,如果在实战中,你有考虑过我身边的护法吗?” 渡星河的打法,便是与己方队友严重脱节的刺客。 而梵姬对她的期望,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法师。 渡星河抬手搔了搔脸颊:“呃……” 对方明明是女童模样,可言谈语调却是很自然的长辈姿态。 她在修仙路途上遇到过不少强者,融羽真人就曾指点过她丹道,可在修士斗法一事上,还真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这么打是不对的,是在玩命。 即使是应苍帝,对她的话也是让她下回记得向他求救。 被前辈训斥—— 很新奇的体验,但并不讨厌。 在心虚之下,渡星河小声嘀咕:“你就说杀没杀吧。” “……” 小饭被她气笑了:“这种危险的事,应该让大巫去做!” 在蛊灵巢穴中翻找上古蛊虫的陈不染打了个喷嚏。 巫族的集体意识极强,就连大巫本身,也不会觉得为巫女和蛊灵牺牲有何不妥。 小饭看了她一眼:“你的表情好像在说,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巫女?很羡慕大巫?” 渡星河迟疑片刻,自知瞒不过对方,便点了点头。 小饭卸去蛛群,走到她面前,踮了踮脚,没够着她的头,便不满道:“你弯一下腰!” “好。” 渡星河直接蹲下来,与她平视。 她的小手探向渡星河的后颈,竟是直接将小胖揪了出来,拿到手上晃了晃。 平日在渡星河面前还能蹦达一下的紫蝎,在小饭手中,跟晕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你之前用痛楚来激活蛊虫……你不想活了么?” “我求生欲望很强烈,被活埋到棺材里都能自己抠出一个洞钻出来,”说罢,渡星河迟疑:“只是我……会觉得,经历巨大痛苦得来的力量,更加踏实。” 女童的话语,点出了一个渡星河从来没注意到的问题。 她到处连吃带拿,好用的就拿来使,从未心虚过。 这样的人,理应配得感极强。 可偏偏,不做出一些自苦的行为,就无法心安理得地“奖赏自己”,便是配得感低下的表现。 从刀山火海里趟过所得来的力量,渡星河才能放心地用。 越是严苛的考验,她越喜欢。 意识到这一点后,渡星河不禁有些出神,好像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 “你要明白,好运不会永远眷顾你,你要更加自私一点。” 小饭板起脸来,将紫蝎重新放回她的后颈之上。 它忙不迭钻回她的经脉之中,躲藏起来。 ——此话若是被渡星河以前的对手听到,怕是要对苍天质问,这路过摊子都要带两瓣西瓜走,去五行宗一趟把人家宗门秘境整个占为己有,甚至奴役人家大弟子的剑修,居然还不够自私? 她不自私,那天底下还有谁是自私的? 偏偏渡星河听罢,觉得有理:“小饭姐说得在理,我并非真的活腻了。其实有时候,我也是会很痛快地逃跑的……不会真去送死的……” 她越说越心虚。 毕竟回忆起来,还是赌命的次数多,逃跑的次数少。 “越惜命,才能越用好《蛊神诀》,” 小饭拍了拍她的头,如同在教导晚辈:“继续,看来你不适合打坐修炼。” 唯有不断的生死切磋,才能让她悟道更快。 把渡星河的神速进步看在眼内,小饭欣慰高兴之余,不禁有一丝的担忧—— 她想要的巫女传人,不是一个杀杀杀的战斗狂啊! …… 渡星河消失的第二个月。 对三个结丹修士来说,在缺吃少喝的祭坛里过活不算困难,数九情以往更是经常为了省钱不住正经客栈,找个山洞或者有树荫遮挡的地方画个简陋法阵,天为被地为床就能对付一两个月。 唯独心月,对师父失踪一事焦躁不已。 在她忍无可忍的前夕,陈不染出现在了三人面前:“老祖宗不在你们身边?” 一句话,让心月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她将法阵启动,师父消失在血池中的事告知他后,他沉默片刻,神色莫测:“是么……我知道了。” “你知道师父在哪里么?” 心月急切地问。 若非二人实力差距过大,她都想揪起他的衣领,让他别当谜语人。 心月曾得蛊灵赐蛊,虽然不是巫族同袍,陈不染也当她是半个自己人,并未计较她的冒犯:“多半点被拉去考核巫女了,你们不必太过担忧,契约尚在,她就还活着。” 闻言,她静心感受一番。 果然在心脉处,仍能体会到师父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束缚,那令她安心的链接。 “抱歉,”心月低头:“是我关心则乱。” “你对老祖宗很尽心,不必道歉。” 陈不染淡淡道,在血池旁坐下,还有心情评价起血冰中蛊灵本体的外貌:“我只见过秘境中的蛊灵大人,没想到它还有另一副面貌……小猴子,你从刚才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被点到名的参水一激灵,扯出个尴尬的微笑:“陈观主你有见到喜子吗?” 陈不染没刻意收敛气息时,让参水属于动物的本能寒毛直竖,险些把原型都吓出来,夹起尾巴到角落猫着去:“只是因为我们一起来的,少了个人有点担心……” “你倒是很善良。” 他抬了抬眉,语调平静,无褒也无贬,淡淡道:“不用担心她,她只是在执行我交代的另一项使命。既然老祖宗被拉入巫女考核了,一时半会从里面出不来……不,可能一年半载,三五七年,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事,你们若是不想等,我可以送你们走。” 陈不染看得出老祖宗很爱护三个徒弟,因此不介意顺手帮她照看一把。 心月问:“师父会有生命危险吗?” “那倒是不会,就是通过考核之前出不来,而这个考期也许超乎你们想象的长。” 闻言,心月却是大松一口气,面上甚至见了欣喜之色:“那不要紧,我就在这里等候师父出来。” 另外二人也是同样想法。 “我从小云山离开之后,就一直跟着师父混,师父不在我都不知道去哪儿,就老老实实的在这等着挺好的。” 陈不染的目光落到最瘦削的女修身上:“那你呢?” 他第一次和渡星河见面时,她身边并没有这个人。 显然是在仙盟大比之后才新收的徒弟,感情没那么深。 “我?” 数九情沉吟:“陈前辈,我都到这儿来了,单凭我一人之力,绝对穿不过充满瘴气的沼泽,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何况这里有许多可供制作法阵的原材料。” 虽然经过权衡,想法却很坚定。 陈不染对她高看了一番。 “其实,” 陈不染环顾周围:“我本来打算你们谁要舍老祖宗而去,就杀了谁。现在看来,却是我多虑了。” “………啊?” 数九情瞪圆了眼,冒着大不敬的瞪向他,忍不住问出:“你刚才不是说,我们若是不想等,就可以送我们走吗?” “是啊,”陈不染点点头,平和地说:“送你们一程。” 原来是送到阴曹地府的送。 数九情失语,默默地往角落挪了挪,离他远点儿。 陈不染没有再去理会他们。 迫于化神期的压迫,除了数九情在惊愕之下瞪过他之外,其他人都本能地没敢直视他。因此,他们也并未发现,他白皙的肤色下隐隐透着红意,身上也有数处受了伤。 参水鼻头翕动,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人类的血,和蛊虫动物的血闻起来并无太大分别,可他嗅觉灵敏,能够分辨出,陈前辈身上所沾的,是人血。 谁能让他受伤? 呜呜…… 参水瑟缩了一下,已经开始想念师父了。 …… 阁楼中的时间一晃而过。 困在异空间之中,既不知春秋,也不知日夜长短。 只有不见天日的修炼。 在渡星河的转述中,小饭得知现在的巫族只剩下蛊修一途,把和天地沟通的《天地真解》丢得一干二净,寸步不出巴幽南岭,隐居于瘴气盆地之中,在正派宗门之间更是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居然沦落至此……” 小饭气愤之余,更是加紧了对渡星河的指导。 在短短半年之内,她就把《天地真解》修习到了第四层,这还是因为她要兼顾五行的缘故,五颗金丹,四个化身和本体一同修炼,一日顶别人五日。 化身的境界强度,亦是以恐怖的幅度飞速增长。 这也是渡星河第一次体会到当独苗的快乐。 资源全方位向她倾斜,强得不可思议的前辈日夜指点她。 “小饭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饶是渡星河,也不禁问出了这俗套的问题。 这半年里,她都觉得自己和小饭姐有点暧昧了。 小饭睥睨她一眼,道:“因为除了你其他人都死绝了,而我不想自己的对手太弱,那样的胜利来得毫无意义。” 渡星河:“……哦。” 突破第四层后,渡星河便觉得有些卡住了,向来待她严苛的小饭这回却没有批评她,反而道:“你修炼得比我想象中快,但不要骄傲自大,我在你打坐入定的时候用真气给你洗过丹田和经脉,你可有感受到体内一个暗金色的蛛囊?那是我在你丹田里留下的灵力,非短时间内能够炼化,你日后离开这儿,也要每日勤加炼化,才能将之收为己用。” 原来,这些日子来她打坐入定时身体会有一阵暖流,并非错觉。 她还以为是自己吃的暖情丹起作用了。 系统因为她对着一个五岁小妹妹吃暖情丹这回事,已经怒骂过她许多次卑鄙下流了,她对此充耳不闻——她是为了加速修炼!是系统思想太龌龊!她是正经修士! 听罢,渡星河却察觉到了奇怪之处:“不是说要通过巫女考核才能离开这儿吗?我要是输给你,不就走不了,难道你想故意输我?” 这回是真有点暧昧了。 小饭却用看痴儿的目光看向她,气定神闲道:“你落败了照样能出去。太弱了,阁楼都不想留你。” 渡星河根本不清楚考核的规矩,唯一对此知情的虺又整日语焉不详的。 对此,她倒没太介意。 在这提升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好处都见得着,何苦作茧自缚? 就像在吃便宜美味的外卖时,不去深究到底后厨有多脏。 都几乎白给了,还挑剔什么! 渡星河挺直后背,伸了个懒腰:“看你这么有信心胜过我,再去打一场?” “……行。” 听到她兴致勃勃的约战,小饭眉角无语地抽动了一下。 作为巫女,在族中最要紧的事便是修炼和与天地沟通,遇到外敌时也是坐镇核心地带,决胜千里之外的。 没想到在万年后的今日,却过上了高强度作战的日子。 这渡星河每日修炼打坐完,两眼一睁就是打。 她是不腻,小饭却快打吐了。 连水镜前的老妪面上,也浮现出一丝许多年未曾有过的疲惫。 只是疲惫归疲惫,小饭还是没有半点迟疑的飞到演武场的擂台之中,再次以一打五。 这半年里,渡星河进步神速的另一件事,便是她对四个化身的操纵程度,终于到了如臂使指,而化身没了她的操纵,也能根据她一开始下达的最高指令作出相应的战斗决策。 和她每日切磋的小饭,最为切身地感受到她的进步。 欣喜之余,小饭也越发忧虑。 渡星河虽然真的改掉了她喜欢以身犯险的毛病,可她展现出来的特质,却不是她想要的巫女人选…… 越培养,越觉得她跟蛮族战士也许很有共同语言。 可是没得挑啊。 当再次被渡星河找住机会,洞穿肩膀后,蛛丝覆盖伤处却没有第一时间愈合时,小饭就知道上天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等不到巫族再出一个巫女了。 “你还好吗?” 恍神间,渡星河已收了剑势,闪身到她面前来,关切地看起她流血的胳膊。 血液渗过金色的蛛丝,落到地上。 “我身上有丹药……” 渡星河意念刚动,却发现在阁楼之中无法使用储物戒。 “无碍。” 小饭多施了一分劲,才将伤口愈合。 她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掩去眼底的伤感:“今日被你偷袭得手罢了。” 见她恢复精神,还能轻松地嘲讽自己,渡星河深锁的眉头才松开,反过来调侃她:“是是是,我偷袭得手的,小声点,太不光彩了。等我通过考核,就成为巫族历史上第一个偷袭流的刺客巫女。” 小饭:“……” 她怎么觉得这丫头是真做得出这种丢人事儿。 小饭:“我们巫女要决胜于千里之外!” “我在千里之外偷袭别人。” 渡星河从善如流的点头。 小饭气结。 二人回到房间中,渡星河在蒲团上坐下,支着下巴:“考核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有点担心在祭坛里的徒弟了。” 这时,推门而入的虺正好听到了她的话,道: “不用担心,大巫把他们照看得很好。” 渡星河一怔:“大巫不是已经……” 她在蛊灵梦里所见,大巫分明已经燃烧自己,献出通身精血和修为给本命蛊虫,与玄国的将军死战。 “新一任的大巫,” 虺抬起手,凭空拨开一面水镜来:“和你同行的巫族男子,他的名字好像是……陈不染?他连蛊使都带来了,准备得比你充分。” 水镜之中,正映照出渡星河半年未见的三个徒弟。 哪怕没她监督,三人都每日苦修。 心月更是做好了在这儿等师父十年的准备,和参水搭建起了静修小木屋。 他们并不想和陈不染同住一室。 化神期强者的威压让他们时刻处于高压威胁之下,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炼。 可庙宇中有许多强大的蛊虫,待在陈不染身边,反而能得到他的庇护。 数九情在小木屋周围画了个能隔绝大半气息的结界,让他们能偷得一刻喘息空间。陈不染对此不置可否,他正在炼化蛊灵巢穴中遗留下来的上古蛊虫和虫尸。 祭坛中,便维持了一种紧张微妙却又相安无事的气氛。 “他是新一任大巫?大巫不用考核吗?” 备考半年却发现别人保送了的渡星河有些不甘心。 虺将水镜关上,正要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却落在了小饭肩上的血迹。 她瞳孔紧缩成一条线,箭步上前,手中亮起阵阵白光。 “我没事,只是今天切磋时有些晃神罢了,”小饭一抬手,虺手中的白光便立刻熄灭不见,她盯向她:“巫女考核,开始了。” 她这句话仿佛对虺带来极为沉重的一击,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薄唇翕动。 只是在小饭的迫视之下,虺连吸两口气,也没说出多余的话,而是肯定了她:“是的,巫女考核……要开始了。” 虺转过头,美艳脸庞绷得紧紧的:“你们两个都准备好了吗?” “嗯?” 渡星河还在想着陈不染保送大巫的事,被问得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答:“当然准备好了。” 她不想真在阁楼里待个十年八年的。 如果真像小饭姐所说的,输了就能被送出去…… 那也认了。 说不定小饭姐比她更适合当巫女,就以她俩的情谊,她当了巫女,自己不仅不用肩负重振巫族的责任,还能领着《蛊神诀》和《天地真解》的好处,顺便有一位巫女强者当好朋友…… 渡星河越想,越觉得自己稳赚不赔! 在这段时日来,她偶尔也会问起小饭姐为什么会想当巫女,以及当了巫女之后有何抱负。 小饭姐往往会白她一眼,将她的问题评价为十分无聊。 可在阁楼之中,根本没有别的娱乐,人的精神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紧绷着,极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回答她那些无聊的问题。 ——当巫女是我的责任。 ——我要带巫族走出巴幽南岭。 渡星河转头看向她:“小饭姐,无论输赢,咱俩都是要被送出去的。你在这待得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门路多,等我打败你之后……作为补偿,我带你到处逛逛啊,带你见识见识。” 小饭托着下巴,肩膀上的金色蛛丝消融,肩上的血迹消失不见。 听到渡星河的邀请,她笑了一下: “先赢了我再说吧。” 第198章 渡星河的过去 “你还没告诉我,会是什么形式的考核?是我和小饭姐打一架,还是别的?” 待小饭离开房间后,渡星河问道。 虺摇了摇头:“并非更强大的人才适合当巫女,你且随我来,” 她在渡星河面前坐了下来,当她转过头时,一条被迷雾环围的道路,出现在二人面前:“每个巫女候选人所面对的考验都不一样,阶梯的前方是介于过往、现在和未来的碎片,你只要能从里面走出来,就算通过考核了。” 虺顿了顿,语调沉如暮钟:“但你要是迷失其中,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在阁楼修炼的这段时日,渡星河很少和虺见面,偶尔见到,她都是来问她可有什么需要的——阁楼并非苦修之地,她要是有想吃想喝的,提出来都能满足,只是渡星河一旦沉迷进修炼之中,眼里就再没其他事儿,更别提口腹之欲了。 今日的虺,态度却格外沉重。 兴许是考核在即,要严肃一些吧,渡星河这么地想着,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慢着,只要从中走出来就算通过考核,那我和小饭姐之间如何分出高低?谁先走出来吗?还是有别的评分机制?” ——纵然小饭身上的使命感很打动她,但只要是比试,渡星河就不想输。 对待胜负,她向来认真。 虺一愣,似是完全没想到渡星河会问这些问题,她沉默了片刻,道:“等你进去之后,就会忘记考核和胜负了,不必在意。” 一道金光从虺手中飞出,没入渡星河的眉心:“请出发吧。” 渡星河起身,没有半点迟疑,便迈步走进迷雾里的阶梯之中。 身后的虺定睛凝望,目送门再次关上。 …… 当渡星河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是湍急的水流声。 她下意识地起身,却发现自己连抬起右手来都费劲,而映入眼帘的,是高悬的明月和一截短短的,莲藕般的手臂。 穿越了? 穿到几岁身上啊? 她系统呢? 渡星河的记忆乱得无法拼凑出来完整的身份信息,只见满脸眼泪的妇人把她抱在怀里,一叠声地说了对不起:“你才这么小,一刻也离不得娘亲,可是娘不能把你留在身边了……” 母亲的声音对婴孩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渡星河往声源望去,却连妇人的脸庞都看不清。 “让娘亲再看一眼宝宝,” 妇人的双手将她的脸捧起来。 这回靠近了些,渡星河才勉强看清楚了她的轮廓:“陛下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可你是爹娘……不,是整个渡家的希望,我绝对不会把你交到陛下手里的。” 当第二次提到陛下时,妇人语气中浓浓的不舍骤然变得决绝,她先是摘下了自己戴着的玉牌,挂到女儿颈上,将放着女儿的竹篮推入河流之中,随水流荡去。 “啊?” 她张了张口,连像样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只余下响亮的哭声。 河水将竹篮荡来荡去,她仿佛被迫加入了一场没有安全措施的漂流,每当竹篮即将被打翻的时候,她胸前便有微光亮起,让她在风浪之中险之又险地稳住。 渡星河回忆了一番,发现除了自己名字之外,愣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就连刚开始极为强烈的“系统”,也在她的记忆中淡去。 甚至,慢慢接受了自己是一个两个月女婴的事实。 长溪流入江河。 就连老船夫都不敢说自己能平安度过的急流,这小竹篮却一路平安地将她送出了玄国国境。她就如同真正的婴儿一般,饿了会哇哇大哭,哭累了发现除了能喝到点溅到脸上的江水外啥也喝不着,便慢慢学会了闭上嘴巴。 在渡星河以为自己就要被饿死的时候,一双手将她从流速渐渐变慢的河流中抱了起来:“这是……这是我和相公的孩子!” 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将她抱在怀里,浑浊的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一定是相公把孩子送回来了……!” 竣女人瘦得皮包骨,把渡星河抱起来时,肋骨硌得她幼嫩的肌肤生疼。 女人就这么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边抱着她,一边在附近的死人堆里扒拉尸体,从中寻找值钱的东西。在这年头,扒尸是很不光彩的事儿,要真能扒出什么值钱的玩意,晦气点就晦气点了,没人会嫌弃银两晦气,特别是村落中不事生产,又缺钱花的闲汉。 他们也曾想对这附近的死人堆下手,才刚接近其中,不是摔跤摔破头,就是看到诈尸的幻觉。 因此哪怕远远地看见尸体身上还有完好的衣裳,村里人也不敢来扒拉尸体了,连带把洗衣服的地点都换到了更下游的地方,怕沾了邪气。 也就这家里死了顶梁柱和独女的疯寡妇敢来。 疯寡妇不知恐惧,只想从尸体身上翻找能换钱的物品,去给她失而复得的孩子买米糊喝。 渡星河看人脸看得不清楚,这死人堆上泛出的黑气,却看得明明白白的。 许多具尸体身上都插着刀和箭,这些拔出去之后都能卖钱,按照常理,胜方会在清点战利品时将它们一并带走,根本不会给扒尸的机会,可见妖邪已聚阴而滋生,也是村民在接近此处后,产生幻觉的缘故。 只是当黑气要侵袭疯寡妇的时候,她抱着的女婴怀中便有淡淡白光荡开,如同一个无形的屏障,保护她慢慢地,从尸体身上翻找出值钱的东西。 “看,娘亲找到银两了,娘给你买米糊喝……” “这回,娘亲肯定不会再让你饿死了。” 渡星河被尸臭熏得快要晕过去时,便听到疯寡妇低声向她承诺。 她只好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慰。 岂料这一摸,把她摸激动了,低头对她脸颊亲了又亲: “宝宝,宝宝听得懂娘亲讲话吗?宝宝真机灵,娘亲这就多扒些,给你买糖吃!” 牙齿都没长出来的渡星河:“……” 谢谢,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 疯寡妇不仅去扒了晦气的死人堆,还带回来一个婴儿的事,传遍了全场。 起初,村民都以为她是抱回来一个死婴。 毕竟疯寡妇当宝贝一样不离手的女婴,根本不像正常孩子般会哭会闹,他们都没听过那婴儿的哭声,每次见到,都只有一个后脑勺。 村民生怕疯寡妇扒尸的举动为村里惹来晦气,对她是又赶又骂,她对此充耳不闻,换了米糊就喂给女儿喝,不管村长如何劝告,她都认了死理的要把这娃娃养大。 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后,疯寡妇屋里值钱的锅碗瓢盆都被所谓的婆家人抢夺了去,她亦不在意,只要她和孩子有一口吃的就心满意足。 不挑吃不挑喝的,还真把孩子养到了四岁。 当疯寡妇怀中的女婴一点点长大,大得能下地走路时,村民才蓦地发现—— 原来她抱的那个娃娃不是死婴啊! 在渡星河再长大一点的时候,疯寡妇重病去世,村民合计一晚上,商量是把那晦气丫头赶出村,还是留下来当童养媳——都养到能走路能当劳动力了,卖出去还能得一笔彩礼,赶出村等于便宜了附近的光棍闲汉,难免有点可惜。 当他们商量出结论时,才发现那晦气丫头早就跑了。 渡星河披星戴月,一刻不停的翻山越岭。 一路,她饿了就摘手边的果子吃,太高的果子得爬树摘,吃到肚子里的能量还不够爬上去所消耗。果子味道酸涩,渡星河对所吃到的果子只有一个要求—— 吃了不窜就是好果子。 每回想要放弃,她就把玉牌攥在手里,不久后玉牌便沁出一股提神的暖意,之前累得抬不动的脚,又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力气。 渡星河拼着一股劲,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来到一座城池外。 城池的正门挂着“金乌城”的牌匾,由穿着光鲜的城兵把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入城的人,无一不是身穿罗衣,很快就明白了这不是她能走的正门。 渡星河沉思片刻,在城外蹲守数日,仗着自己身材瘦削干瘪,愣是乘着夜色钻入了一个商队的货物之中,成功混入城里。 在把自己挤入货物的缝里,仰头睁眼看着月亮时,渡星河思索起了一个问题—— 她,好像不是一个小孩。 她好像有着比别人多的记忆,只是想不起来了。 但她很肯定,自己做出的一些决定,非同龄人能做得出来。 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在成功混入金乌城之后,渡星河觉得—— 不论她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肯定是一个很能偷鸡摸狗,很会钻空子的人才。 金乌城亦有乞丐,早就自成派别,她一个外来户,当野童都低人一等,乞丐们坐在墙下,眼前破碗空空的,渡星河就更了不得了,她连碗也没有,就干坐着。 旁边的小孩笑她:“你连个乞讨的碗都找不着,怎么要饭?” 渡星河置若罔闻。 这时,有人走过,要丢下一个包子。 小孩们的眼睛亮起来,唯独方才一直懒散地坐着的渡星河如闪电般扑上去,嘴比身先到,叼了就直接咽,那是个实心的素包子,不沾半点荤腥,干吃都噎人,偏她能直接吃进肚里,也不怕哽住,把其他人看直了眼。 其他人见包子被抢去,对她怒目而视,骂骂咧咧的要揍她。 “不爽?来追我啊。” 对那四个小男孩做了个鬼脸之后,渡星河转身就跑。 一路跑入穷巷之中,那四个小孩见她无路可走,还拿起旁边放着的扫帚来:“又是你这臭丫头,连个碗都没有,每次抢食最快,你饿狗转世啊!兄弟们,我们今天把她的腿打折,看她下次还怎么跟我们抢!” 类似的话,都是跟码头上的粗人学的。 他们都比渡星河年纪大,长得高些,自觉一打一都绰绰有余,四打一更是十拿九稳。 四人一涌而上,片刻,惨叫此起彼伏,却无一声出自渡星河。 甚至连那懂得拿“武器”的小孩手中的扫帚,都被她抢了去,以扫帚代剑,打得他们蜷缩在地。 “唔……” 扫帚在渡星河的手中转了道剑花,她自语:“看来我除了很能偷鸡摸狗,应该也挺能打的。” 当了一阵子的讨饭乞丐,她便找到了新的路子。 金乌城的大乞丐在得知来了个流浪女童之后,就一直觊觎她的身子——以往他能强占的就只有白嫩些的小孩,渡星河哪怕满脸脏污,在他眼中起码是真正的小姑娘,自然眼馋得很,可她像泥鳅似的行踪诡秘,白日不好当街强行下手,夜里又找不到她,便对平日很听自己话的小乞丐们发了话,谁要是能找到她,以后要到饭,就先分给那个人吃。 这“通辑令”才发了一天,当夜大乞丐就被她在夜里偷袭。 大乞丐能成为乞丐头头,不过是占了是年长的大人,又有一些街头混出来的凶性,算不得多么能打。他半夜盖着破凉席睡觉,正做着当富人的美梦,身上便一沉,接着头被重物狠狠的砸了一下。 现实中的对打不是回合制游戏,所谓拿着长棍的人被小刀捅到要害也得老实,实际上,沉甸甸的棍子往头上来一下,正常人就失去反抗能力了。 黑暗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压在大乞丐身上,不仅弄瞎了他的眼,还废了他害人的东西。 被他害过的小乞丐目瞪口呆,愣是没一个来帮他的。 “别叫唤了,” 渡星河扇了他两巴掌,把他扇得满嘴是血:“他们听你的话,是因为他们胆子小,你又怎么能指望一帮胆小如鼠的小孩来救你?也别说我狠心,我这是帮你呢,以后你能吃上皇粮了,还少了净身那苦楚,多好啊。” 小乞丐们看不真切她的脸,夜里只有大乞丐挨揍的沉闷碰撞响动,以及她轻快悦耳的说话声。 语毕,渡星河都惊讶。 按理说,她不过是一个弃婴,又怎会知道当太监,吃皇粮的事? 还对送别人当太监有这么深的执念…… 渡星河思索片刻,得出惊人结论—— 她的前世身份,不会是一个帮人净身的公公吧?! “姐,别、别打了……” 一把怯弱的声音,把渡星河唤回神来。 她在夜里的视力也极好,看清了这是之前在白天里挨过她打的四个小孩之一,她微微一笑:“怎么了,你要来帮他吗?” “不是,”小孩急忙否认,嘟囔着道:“只是,我怕你把他打死了,麻烦……” 经他提醒,渡星河才发现大乞丐只剩一口气了。 “你,你,你,还有你。” 渡星河用手指点了黑暗中冒出头来的四个小男孩。 被点到名的,全部脸色都刷地白了下来。 “你们四个过来,抬起他。” 慑于渡星河刚才的凶狠劲儿,他们是大气也不敢透一下,飞快走到大乞丐边上,用双手把他抬起来。被打得神智不清的大乞丐嘴里骂骂咧咧的,小乞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渡星河。 他们平日受尽大乞丐的欺辱,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这新冒出来的煞星…… 他们,真的要听她的话吗? “跟着我走。” 渡星河淡淡的命令道。 从她身上,听不到一句问句,听者只需要坚定地执行她的指令即可。 四人一激灵,乖乖地照做了。 还听得他们低声互相安慰:“起码听这女魔头的话,不会屁股痛。” 在金乌城混迹了一段时间后,渡星河才发现自己初来报道时用的入城方法多余的,坚固城墙是用来防匪徒的,城墙有小小的狗洞,身材瘦小的人只要蜷曲着身子,就能自由出入金乌城。 渡星河想把大乞丐抬到城外的河,却在出城这一步犯起了难。 四个小孩抬着大乞丐想冲出狗洞,撞了两回都失败了,只得硬着头皮向渡星河求助:“不是我们不听话,是他太大了,过不去。” “过不去?” 渡星河看了一眼。 和孩童相比,大乞丐虽然因为三天吃一顿饭而瘦骨嶙峋的,可起码也是成年男子的体格,要抬出狗洞的确有点困难。 “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在遇到难题的时候,不要认死理,要把思路打开。” 渡星河走过去,把大乞丐的两条胳膊卸了下来,并在他惨叫之前再赏他两个耳光将他扇晕过去,一套连招下来行云流水,看得三个小孩既惊且叹,还有一个吓得尿裤子了。 将缩水版大乞丐送出狗洞后,四人合力将他裹在凉席中,抛入河里。 眼看着湍急的河水将他卷走,他们惴惴不安:“姐,我们是不是杀人了?” 一声姐,奠定了渡星河在金乌城街童之中的崇高地位。 月光倾泻在河边的草地上,替渡星河瘦削的身子勾了道淡淡的光边,她掬起河水洗了把脸,瘦巴巴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格外的亮: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送走金乌城的祸害而已,谁说顺流而下会死人的?我娘亲把我放在竹篮里,飘了三日三夜,我现在不还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他肯定可以在很遥远的地方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的。” 当然,为了避免这一点发生,在将大乞丐抛入河流之中,渡星河还用削尖了的短竹,挑断了他的脚筋。 方才见识过渡星河杀神一样的形象,此刻听她温柔地说话,四人后背都冒起冷汗。 求生本能告诉他们,还是听她的话比较好: “说、说的也是!” “不过老乞丐他早就该死了,之前二丫多吃了他的包子一口,他就把二丫打聋了。” 说到大乞丐平日的暴行,四人都有点心有余悸。 最矮小的一个,握着拳头道:“我觉得,跟着姐比跟着那老乞丐好!他总欺负我,死了才好呢!” “他欺负你?”另一人惊讶:“他不总叫六子你陪他睡觉,有吃的也让你先分,我还以为他很疼你……” 见六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显然想到了什么,不接着说下去了。 六子低头沉默片刻,向渡星河说:“姐,以后我跟着你混。” 渡星河浅浅地嗯了一声,不作评价。 她洗去脸上和颈出的汗,再次思索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这如呼吸般自然的行凶,以前该不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吧? 在金乌城无人在意的角落,乞丐换了个头领。 渡星河带他们有序行乞,平日也找点能干的小活儿,都是大人看不上的零碎散活,挣得也少,吃饱是不可能的,但起码肚子里有东西。 从前,大乞丐带着他们时,也会让小乞丐去干活,可是领到的工钱却被全部克扣了。 跟着大姐头,日子过得越发有盼头。 “姐,你怎么一口也不吃?我听人说,你这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今日,街童们得了劳动后的食物报酬,由大姐头的安排之下平均分配。 哪怕有不满足的,看到渡星河一个包子都不要时,也熄了念头。 跟了她最长时间的小六探头过来问道。 渡星河瞥他一眼:“我发现我不用吃饭。” “姐说什么话呢?不吃饭,那还是人么?那不成鬼了?” 小六说完,又道:“姐你要是鬼,我们下回就凑钱给你买点纸钱烧烧,别把我们姐饿坏了。” 其他小乞丐都把小六视作渡星河身边的头号狗腿子,可对他的话,却无半点反驳之意。 他们不是不记恩的人。 大姐头对他们好,那他们省点吃食,给姐烧点纸钱怎么了? 不仅烧纸钱,还要烧一对童男童女伺候姐! 渡星河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就不能想点好的?我不吃不喝,就不能是仙人辟谷吗?一定得是孤魂野鬼?” 闻言,小六的脸刷地红了,片刻,他细声细气的说:“姐,咱们虽然是乞丐,没那么多讲究,但也不能把屁股挂在嘴边吧,这多不好啊。” 渡星河:“……” 她立刻赏他的屁股一记踹,把他踹得连滚三圈。 小六半点不生气,从地上爬起来就笑:“仙人,我怎么没往仙人的方向想呢!我们金乌城就在九阳宗山下,要是赶上九阳宗广收弟子,姐你也可以去试上一试……哎哟!姐,我说错话了吗?你怎么又踢我?” “没有说错话,” 渡星河收回腿,淡淡道:“只是听到九阳宗这三个字,本能的就腿痒了。” 小六摸摸后脑勺,没明白姐的话。 好在他们混迹街头的有一大好处,便是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不给自己徒添烦恼。 金乌城在九阳宗脚下,正是这里如此繁荣的缘故。 金乌城得大宗门庇护,偶尔会有仙长经过,来这的人都希望能蹭到仙气儿。在城中生活的,即使是街童乞丐,也都对九阳宗推崇备至,年纪小些的,还会做着被仙长看中,带到山上去修仙的美梦。 可惜啊,在他们的记忆之中,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九阳宗收弟子不看出身,只看资质。 可像他们这样卑贱的乞丐,又怎会有修仙的资质呢? 小六没做过这梦,但他觉得姐很有希望。 “姐不喜欢九阳宗吗?难道姐跟九阳宗的人认识?”小六凑上来问,其他乞丐便笑他:“六子你疯了,我们怎么可能跟九阳宗扯上关系?” 大姐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岁月如梭,过了月余,山上的仙钟竟长鸣三声。 金乌城中欢呼阵阵,竟比过年还要热闹,小乞丐们的乞讨成果也比往常丰收,小六便问是何事这么高兴? 那路人笑着回答:“九阳宗广收弟子,我家中正好有适龄童子,打算送到山上去碰一碰运气!” 闻言,小六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又说了好几句的吉祥话,把对方哄得满脸红光,接着问道:“这回九阳宗收弟子可有什么条件要求?要……要收拜师费么?” 那人上下打量小六一番,眼里流露出两分讥色:“怎么,要饭的也想拜师啊?” “我哪配!只是做梦也想梦点有内容的嘛,大人你一看就仙气飘飘的,就做做好心告诉我吧。” 小六把姿态放得极低,哪怕不怎么会夸人,也把那路人逗笑了,大发慈悲的告诉他:“拜师费用不着多少,不过过路银得一两银子呢!一个人就得一两,我家也掏不出来多的,看谁争气,就送谁上去九阳宗试试!” “一两啊!” 听到要足足一两银后,小六咂舌道谢,失魂落魄地坐到角落。 一两银…… 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两银就够他的命了吧! 据说仙人之间都不用银两的,只用闪亮亮的石头,可那种石头他也不知道在哪里弄来。 他觉得大姐头和别人都不一样,不该在街上当一个流浪儿。 读书识字是轮不到他们的了,光是认字买纸笔的钱,就不是一两能够解决。能让书也读不起的穷孩子们改换门庭的方法,就只有一种,那便是被大宗门看中,收为弟子—— 他想为姐筹到一两银,用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 是姐把他从老乞丐手上解救出来。 他欠她一条命。 第199章 上山选拔 仙门收徒向来严格,不仅对灵根有要求,且以年幼为佳。 每回都有超龄的人士在门前嚎哭,想仙长网开一面,破格收录,往往哭没一会,就被一道仙风送到山下,再不能踏入宗门百里之内。 九阳宗不仅是三大宗之一,更是剑修心中的圣地。 当九阳宗要广收弟子的消息散播出去后,金乌城便迅速热闹了起来,连带城中乞丐也过起了好日子——从外地赶来的车旅一车接一车,从车下来入城的人非富即贵,从指缝间漏点打发叫花子,都能让要饭的吃饱。 “奇怪了,” 捧着两个肉包子回到破棚屋的小乞丐一边将包子分给同伴,一边说:“平日六子总是绕着姐打转,这两天怎么见不到他的人?难道是被拐了?” 渡星河投来一瞥。 另一个小乞丐接着说:“怎么可能!我昨天才见过他,他这两天要饭要得可卖力了,我们往日说些吉祥话就顶天了,他一边磕头一边说,从城北磕到城南,把额头都磕烂了,市集上人少了就去码头搬货,我们玩不过他。” “最近金乌城多了那么多贵人,要饭还用得着这么卖力么?我劝他少往码头那边去,跟那些人抢活早晚挨揍,又没多少工钱……” “他是不是想上九阳宗拜师啊!我听说上九阳宗得交过路银。” 听到九阳宗,小乞丐们静了一静。 其中一人笑开来:“仙长才不会收我们这些叫花子做徒弟呢,让六子快别做梦了,真要去也是姐去,我看姐不吃不喝的就很有仙人样儿,而且听说仙长都喜欢胆子大的,我看姐的胆子就特别大。” 其他小乞丐纷纷侧目。 果然须溜拍马是一个固定位置,六子不在,也会有别人来拍大姐头的马屁。 “聊你们的,别扯到我身上。” 渡星河一句话,让他们又安静了下来。 片刻,他们纷纷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破棚屋里有一张吊床,睡在上面是渡星河的特权,小乞丐只能在地上挤着睡——她爱在吊床上盘腿而坐,他们也有模有样地学她盘腿坐,总觉得只要模仿到位了,就能跟她一样能打。 渡星河发现,盘腿坐下后,将手放在腿上,手心朝上,放缓呼吸,呼吸一次比一次悠长,肚子里的饥饿感便会渐渐被抚平,人也越发精神焕发起来。 她没往修仙的方向想,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很会养生。 在整日漏风漏水的棚屋中,天地灵气自然地融入她体内的真气之中,仿佛两者本就是一体的。 如果有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在这,便会发现周围稀薄的灵气被她藏在衣服底下的玉牌所吸引过去,形成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被她所吸纳,洗涤她的经脉。 当灵气润物细无声地充盈着渡星河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能感受到一缕清风,一滴晨露,甚至是足下泥土的话语。它们所传递的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却又能被她所捕捉,识别得到。 比起和人讲话,与天地沟通,更得趣些。 “呼……” 一缕异风从她的手边升起,仿佛风也想要抚摸她的手,温柔地拥抱她。 渡星河睁开双眼,凝重地想—— 坏,她最近的幻觉和幻听好像又变得严重了。 “……哎哟!” 一股妖风突然从后袭来,把原本坐得好好的渡星河推得往前一倒,从吊床上摔了来。 “姐,你咋了?” 原本在聊天的小乞丐们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床上摔下来?奇了怪了,姐你摔疼了没?” “就这点动静能摔疼我?太瞧不起你们姐了,一边玩去。” 渡星河摆手,让他们散开。 她是真的没摔疼,稍稍抬起腿,在摔下来的瞬间,她不像是摔到了地面上,而是被柔软的棉被兜住了,可怎么会呢?她不信邪地去摸了摸地上,摸到一手碎石。 从外面吹进棚屋的风呼呼的,仿佛是谁在尖声嗤笑。 …… 距离九阳宗选拔结束,还有两天。 而渡星河已经足足四天没见过小六了——他不在,她耳边倒是清静多了,这小孩跟猴似的多动症,嘴巴还不带停的,倒是很适合去街上要饭,同行“老爷吉……”祥字还没说完,他已经“老爷您一看就福泽深厚,俺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求您施舍半个包子,让俺也沾沾您的福气”一长串说出来不带岔气的。 她逮住一个刚回来的小乞丐,问他:“你有见过小六么?” “我今天没见过,但六子……他这个点,该在运河边上,姐你有事找他么?我去帮你传话,或者直接把他叫回来好了!” 小乞丐说。 渡星河顿了顿,她有什么事找他?和一帮街童厮混不过权宜之计,但终究是多日没见过他了:“……不用,只是问一问……我说不用,你不是才回来么?怎么又要往外走。” “我跟六子说姐你问过他,他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他心直口快的说。 渡星河松开手,且随他去了。 只是不到一刻钟,小乞丐就慌慌张张的回来,叫着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姐!六子被抓走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他话音刚落,吊床上的渡星河已没了人影。 小乞丐的背上被重重一拍,再转过头,就发现大姐头早就站他旁边了: “带路。” 小乞丐一边把她往运河上带,一边絮絮叨叨的说:“我早劝过六子不要再往码头上找活儿,冬天快到了,待河水被冰封起来,漕船就要被停运,那帮漕夫可不得趁河被冰起来之前赶紧多挣点钱?他还上赶着跟人争活儿,那不是从人家嘴里抢吃的么?早晚得挨揍!” 有手有脚肯干活就饿不死,要饭的都是懒人…… 这点在金乌城并不适用。 一到了冬天,总要饿死一片人,冻死的尸首除了骨上沾点肉,根本扒不出来值钱的东西。城中每样行当都有掌舵的和当家的,不是自家人想自立门户,钱没挣到,先让人打死了。 哪怕在金乌城内要饭,也得讲规矩。 渡星河才来时,就触了大乞丐的霉头,看她是个女的,他想把她抢过来当媳妇才纵了她两日……当然,还没对她下手,就被她亲自打包送到运河上了。 到了运河边上,已经见不到六子的踪影。 好在这里也有小乞丐在,渡星河一问,才知小六被三个大汉拖到一艘船上去了。他们所指的那艘船,远远看去,只见堆着小山高的渔获,船上的房门紧闭。 在岸上动手,有官兵会管,在船上,只要不闹出来太大的动静,巡逻的官兵哪怕在岸边经过,也懒得去过问。 “你们在这儿,我自己过去。” 渡星河放下一句话,不等小乞丐拦组,人便像羽燕一样奔了过去—— 姐自己过去? 怎么过去? 那艘船和岸上有点距离,全靠铁链牵着,难不成游过去么? 姐还识水性? 在小乞丐们惊异的目光之中,渡星河从岸边一跃,落到铁链上,链被蹬得一沉,她竟是如履平地一般,踩着水,蹬着铁链,一路到了那艘小船上。 “老子警告你多少次了,你不是我们姓项的,就不能在码头上找活,你不是找活,你是找死!” 隔着门,渡星河都能听见里面的喝骂声。 在骂声中,夹杂着小六的求饶,他向三人承诺,自己只要再干一天的活,就再也不来码头上了招他们的烦了。 “还再挣一天?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们的话听进去!” “你来干了六天,把这六天的工钱交出来,我们就饶你一马。” “不要觉得我们是在为难你,你干的那些活儿本来就是我们姓项的承包的,没跟你计较是看你年纪小……” 听到要让他把工钱交出来,原本低声下气地求饶的小六却倏地激动了起来:“不行,你们不可以抢我的工钱!求求你们,三位爷,让我再干一天……我不干了也行!把钱袋还给我!还给我!” “废了他的手,让他滚回城南要饭去!” “我们这是帮你,你一只手残了,别人看你可怜,还会多给你两包子——” 那声音阴柔些的男子还没说完,木门就被踢开了。 “谁!?” 这破门的一脚踹得惊天动地,可映入眼帘的,却只是一个瘦弱的女孩。 女孩脸庞白皙得几乎没多少血色,唯独一双眼睛沉黑如夜,幽冷胜霍。她的头发被她自己用削尖了的竹割过,理得跟被狗啃似的,处于短发和长发之间,任何一个理发师傅理出这种发型送到官府,官老爷不用审都得先赏他十个板子,可她是自己理的,自然不能要求那么多,行动起来便捷就够了。 三人见是一个女孩,原本被异动惊起的心跳又恢复了平稳,甚至还有点好笑。 在运河码头上讨生活的,干的都是粗活。 干苦力的大老爷们打一个小乞丐都跟抓鸡崽似的,何况是一个小姑娘? “哟,小乞丐还把我们的门踹坏了,但你手上那点工钱就不够赔了,” 男人眯起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不过姑娘要挣钱,方法倒比你这乞丐多……” “不行!你们不许动我姐!” 被一脚踩在地上的小六挣扎了起来。 城中有胭脂地,他自然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行当:“我还钱!我给你们打工!我来卖!我知道怎么卖!” 在乞丐堆中,小六最讨厌别人提起他被老乞丐欺负过的事儿,同伴也都同情他的遭遇,哪怕因为抢吃的吵得面红耳赤,问候起彼此见都没见过的爹娘,也不曾掀开过他的伤疤。 可当这三个漕夫对渡星河起了心思时,他却觉得自己还有这点优势,起码能护住姐…… “你知道?那你也一起去。” 漕夫说。 这一句话把小六说懵了。 他以为能一换一,谁知道人家把他俩都盯上了。 实际上,只要他冷静想想:或者再有见识一点,便会知道——适逢九阳宗选拔弟子,金乌城正是治安最好的时候,把他拉到船上毒打一顿还行,要把他俩强行卖去烟花之地,万一他们反抗闹起来,他们也落不着好。 小六不晓得,他只觉得自己的反抗在三人面前,弱得不值一提。 而渡星河则是根本没去思考可能性的多寡。 在三人把狠话放出来的同时,她便直接当真了。 ——只要说出来,那就代表有这心思,那就是死敌。 她手上还拿着从外面捡的船桨,以桨代剑,朝着他们的颈脖横扫而过,三人只见女童在眼前骤然消失,下一秒,一道劲风便扫向他们的要害。 渡星河足尖一点地,全身凌空而起,从三人之中霸道地开出一条道来。 原先踩着小六的大汉被这异变惊得后退两步,小六在地上翻滚,一滚滚到了角落,正想起身为大姐头助拳,就听得一声清喝:“自己躲好,不要添乱。” “……好的姐,知道了姐。” 三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渡星河下手又极狠,他们虽然下意识地护住了要害,可那划船的船桨砸到身上时,却仍然把他们砸懵了——区区一个小乞丐,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臭丫头,打我大哥……!!” 其中一人反应最快,想要从后扣住渡星河的颈项,可就在这时,河面一阵晃荡,竟将他晃得失了重心,正好往后一跌,再吃她的一记重击。 这河水晃荡竟也像偏心着渡星河似的,只顺着她的攻势来荡。 渡星河早就知道自己的力气远超同龄人,她再瘦再饿,也没缺过力气,别人乱打一气的时候,她却招招皆有章法。在一番力战之下,两人被打得直挺挺地瘫倒在地,正当她要回身处理最后一人时,两只比她腰身还粗的胳膊从后死死地抱住了她,竟是要光靠力气,将她活活勒晕过去。 “死乞丐,你不是挺能打的吗?还狂不狂了?啊?” 漕夫咬着后槽牙,恨恨地道。 他的双手用了死劲,渡星河的内脏在瞬间被压迫得几乎移了位,逼迫着心脏,险些晕过去。 而她本能地,反手一口咬住他的胳膊,要撕扯下一块肉来。 人打红了眼,总会回归原始。 在渡星河快要因为缺氧而晕厥过去时,那牢牢地勒住她的双手却倏地像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松开……松开我姐!” 随着小六颤抖的声音,最后一个漕夫松开了箝制住渡星河的双手,整个人面朝下的滑落在地,后腰插着一把用来剖鱼的刀。 小六看着地上哀嚎痛呼的两人,瞪圆了眼,不住地喘着粗气。 他不害怕,只觉痛快,甚至感受到了热血沸腾的激荡。 方才,就是这股热血,驱使他在船上找到锐器,捅向漕夫的后腰。 “姐,我是不是,我是不是杀人了?” 这会,小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干了不可收拾的坏事。 他顿了顿,道:“我会向官府认罪,姐,他们都是我打倒的,我可厉害了。” 渡星河踢了踢那吃刀子的漕夫,又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没死,就是剧痛晕过去了。” “没死……” 小六既庆幸着,脸上也有一丝惋惜,他接着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我们打伤了他,又见了血,项家的人不会善甘罢休,姐你快跑吧……对,跑上山!我给你备了过路银,只是还差一点点……” 他从兜里翻出一袋子铜板和碎银。 刚才漕夫踩着他的背,也没能让他交出来的工钱,他却全交给了渡星河:“剩下的,姐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渡星河接过那小破袋:“你这几日不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们都说哪怕是街边要饭的,只要资质好,仙长一样会收入宗门……我就想让姐你试一试,只要入了九阳宗,就是人上人,再也不用住我们那漏风又漏雨的破棚子了。” “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气我自作主张了,您别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准许我去码头跟漕夫们抢活儿的……” “对不起,你就看在我没几天好活的份上,原谅小六吧。” 小六见自己说了大半天,姐也不搭理他,不由讪讪地低下了头。 “我不是生气,只是……” 渡星河闭了闭眼,太阳穴隐隐作痛:“谁告诉你九阳宗选拔弟子要一两过路银的?” 当小六说他是乞讨时问的商旅路人之后,她说:“你被骗了,九阳宗这种大宗门选拔只求上乘资质,不会收过路银的,别说一两,一个铜板都不收。” 渡星河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知道内情的。 她只知道自己刚才在极度生气之际,脑海里冒出了相关的记忆。 眼见小六瞳孔颤抖,渡星河拍了拍他的头: “不过,既然你这么想我去试试,那就别我一个人去,你陪我去吧。” 见小六呆住,她挑起眉:“怎么了?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只是,只是,姐你真愿意带我去?我们还走得出去么?” 小六看了看船内晕死过去的三人。 “嗯……” 渡星河沉吟,很是娴熟地拿过他手里的小刀,蹲了下来,只是手才刚提起,又顿住:“啊。” “姐?” “不是,只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把三人杀了灭口。” “……啊?” “就是遇事不补刀,会让我浑身不舒服。” 蹲下来的渡星河手执小刀在在三人身上比划了两下,闪闪寒光看得人从脚底板直冒凉气。 她不害怕杀人,只是出了人命,这事就不好善了。 她有信心被九阳宗收入门下,有仙门庇护她,可留在金乌城的乞丐们呢?她是能一走了之,项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她不能这么干。 项家在金乌城算不得什么大势力,就是在运河上干苦力的一大家子,必须得想办法把他们搞臭,搞得抬不起头来做人,才不会再去找小乞丐们的麻烦。 渡星河把小刀攥得发紧,费了九牛二苦之力,才将自己的杀心压下去。 带着一帮小乞丐,心中有了牵挂,果然很不方便。 片刻,渡星河再次举起小刀—— “姐!你干什么!” 只是这一次,她是往自己身上划的。 ……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亲姐!” 当衙兵巡逻到岸上时,船上响起一声哭叫。 岸上的人和衙兵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瘦削的小乞丐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到船头,张开双手呼救。 女孩身上衣不蔽体,露在外面的,甚至见到一道从肩膀划到小腹的长长伤痕,手臂上还有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新伤,最深的一道深可见骨,显然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对待,只余一口气了。 没人会去管一个小乞丐的生死,可小乞丐在岸上见人就磕头,要为姐姐伸冤,说那三个漕夫要玷污他姐姐,他姐姐死守清白不愿从了他们,便被伤成了这般模样,他激愤之下,才打伤了三人…… 当着众多人的面,又正值金乌城最多外客的时候,衙门不得不管。 他们要是不管,九阳宗就要来问话了。 当那三个姓项的漕夫在衙门缓缓醒转时,才知道自己犯下重罪。 “不,不是啊!那小乞丐激愤之下打伤我们?他就躲在凳子底下,是那个女的打的!” “我真没说谎!真是那女的打我们!” 金乌城的居民都觉得这三人丢尽了他们的脸面,姓项的也被运河漕帮逐出码头,羞于与他们为伍。 渡星河特意让小六别遮掩她,月光下,她背上和手臂全是惨烈的刀伤,所有见证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她是活不成了,提前体验到死者为大的待遇,又觉得她甚有骨气,是一对可怜又可敬的兄妹,因此更加不齿项氏三人的举动。 而她在破棚屋的吊床上躺了一天,就和小六钻狗洞溜了。 …… “姐,你真能成啊?” 小六是亲眼见证着渡星河把自己捅了个重伤的,身上的伤口还透着红意,轻轻一碰就要裂开来,怎么就能下地行走? “要不我们别去了……” “我没事,走吧。” “那姐,我背着你走。” 小六蹲下来,一副她不爬上来,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渡星河盯着他片刻,见他异常坚决,便道:“就你这小身板……等下嫌累别把我摔在半路上。” “我肯定不会!姐你放心吧!” 见姐答应了,小六面上立刻笑了开来,他背着她走了一路,直至走到九阳宗的山下。 走了好久好久,才远远能见到九阳宗的赤轮门。 山峰高处被云雾所萦绕,中间的建筑巍峨庄严,宛若天宫。 金乌城里有许多富人,富人所住的街道,乞丐是不能轻易接近的,远远被看门的瞧见了,都得挨一顿打,可小六好奇心强,去瞧过一两回——这是祖坟有多好的风水,祖宗积了多大的福气,才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呐,小六想都不敢想,他觉得自己的祖坟多半是在乱葬岗里,祖宗睡大通铺,他也睡大通铺,这怎么不算一种薪火相传呢? 可和眼前所远远见到的宗门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那些有钱老爷住的地方,给仙长当茅房都不配。 “姐,你瞧见没?以后你也能住上那么好的屋子了。” 哪怕渡星河再轻,背着另一个人走了一路依然很吃力,汗水聚到小六的下巴尖,落到地面上。 渡星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他还是不同意。 “下面的路崎岖难走,你背着我颠得慌,快把我的伤口都颠裂了。” 听她这么说,他才赶紧将她放了下来。 两人登山时,不时有轿夫抬着轿子上山,那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来参与选拔弟子,在经过二人时,轿里的人挑起帘子来看他,眼中漫出轻蔑之意:“小叫花子也想成仙啊?” “我是叫花子,我姐不是,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叫花子么?”小六大声反驳。 “哟,还顶嘴,” 轿中的小少爷瞥他一眼:“要不是我赶着上山拜师,定要好好的教训你这小叫花一回。哼,走快点,我都要沾上叫花子的穷气了!” 在小少爷呼喝声下,轿夫苦哈哈地应了声是,走得更加卖力了。 小六回头:“姐,要不还是我背你吧,他有人抬,你有人背,咱不输他什么。” 渡星河让他赶紧把嘴闭上,省点劲儿爬山。 从天光乍破,爬到正午,两人才终于到了九阳宗山的山顶。 到了山顶,他们才发现,连接着九阳宗的,竟是一条长长的纸桥。 纸桥下方,是万丈深渊。 山谷里的风吹得纸桥猎猎作响,原本仙气飘飘的云雾,也变得可怖起来。 旁边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靠外力过此桥者,不得为九阳宗弟子。 原本嘲讽他们的小少爷,也被轿夫从轿中请了出来,面色难看地瞪着那牌子。 其他同一时间登上山的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周围没有护拦,若是失足摔下,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第200章 断后 “这要怎么过去?” 轿夫没见过这等神仙阵仗,瞪圆了眼之余,也暗自庆幸。 好在仙长公道,不让借助外力,不然少爷肯定要他把他背过去,到时候一个不慎摔落万丈深渊的,就是自己了。 其他人也白着脸,迟迟不肯举步。 有带着孩子来的大人低声对自家小孩道:“仙长仁慈,怎会眼睁睁看着来拜师学艺的孩子摔死?这肯定是考验你们心性的障眼法,快去。” “不,我不要!” 年龄所限,幼童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甚至有胆子小的扯着娘亲的衣袂啼哭不止。 小六同样脸色煞白。 金乌城地势低矮,最要命的也就是湍急的运河,他自己都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光是远远看去,他腿肚子就发抖了。 可他一咬牙,道:“姐你在这等等,我去试试这纸桥稳不稳当。” 说罢,小六就往纸桥上走去。 其他送孩子来参加选拔的大人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都比自家孩子勇敢,不禁懊恼着急,甚至有当场把孩子抱起来,要往纸桥上放的:“要饭的都敢,你怎么不敢,别让其他人占了先!勇儿乖,爹帮你一把。” 男人抱着哭叫不休的男孩走上纸桥,才刚走了一步,足下的纸面便瞬间消失,他仿佛一脚踏空,跌落下去,发出盖过了孩子的惊声惨叫:“啊——” 当湿意漫过裤裆时,男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掉下去,纸桥又恢复了原样。 不过是仙人为了警告他不得强行把孩子送上纸桥,作的小小惩罚罢了。 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男人羞恼交加,抱着孩子闷头走了。 而这时,在纸桥上走了一小段路的小六才折返回来,对渡星河大声道:“了不得!纸桥摇摇晃晃的,我亲眼见到有小孩被甩下去了,再前面一点,还有僵尸朝我跳过来,它的嘴巴张得比我的头还大,牙齿比老虎还尖,我差点被它咬到,姐!等会我掩护你走!” 原本被大人哄得犹豫着要踏上纸桥的,听到小六这番话,立刻换了态度,不愿走了。 渡星河被他拉到纸桥上。 风一吹,纸桥摇摇晃晃的,她的手臂全是他手心冒出来的汗。 渡星河嫌他粘糊:“把爪子撒开,我自己会走。” “姐,我说有僵尸是吓唬他们的。” “我知道。” “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渡星河太镇定,连带着小六也被情绪感染得恐惧消散了大半,在纸桥上走得越发稳当。 她说:“仙长是想考验出心性资质俱佳的孩子,不是为僵尸找口粮。” 如果能够放下惧怕,在纸桥上正好将山峰高处的华美景色尽收眼底,俯瞰下去,运河如一条碧玉带,闪动着耀眼的波光。 过了纸桥,还有长长的阶梯。 每走一步,肩上都似被加了一块石头,让步伐变得更加沉重。 察觉到这一点后,渡星河便开始保持往日打坐时的吐息节奏,原本沉重的身子便逐渐轻盈起来,她也将这法子教给小六,虽然效果远不如她,但也起到了一些帮助。 到最后数阶时,小六汗出如浆:“我,我走不动了……” “那就爬过去。” 渡星河平静地给予建议。 这对正常家庭出来的孩子而言,也许是有点伤自尊,小六却双眼一亮,立刻趴伏在地,手脚并用的将最后四级爬过…… 九阳宗殿上,坐着宗主、长老和众位护教。 选拔已到尾声,殿上有弟子练武,不时趁这机会向宗中长老请教,对清晰地映照出纸桥上情况的水镜兴致缺缺——该收的弟子都收得差不多了,料想不会再出特别有才华的孩子。 坐在左边的蓝袍老人笑道:“元明还没挑到心仪的弟子么?” 被称作元明的男人垂眸:“只是没有合缘份的。” “这个呢?” 老人指向水镜之中,率先抵达九阳宗大门的两个孩子。 女孩闲庭信步,步履沉稳。 而她身边,跟着一个阴暗扭曲地爬行的小男孩。 元明尊者:“……” 孩子们穿过长阶,才真正地抵达了九阳宗。 剑宗弟子清一色的红白道袍,长剑或挂腰侧,或执于手中与他人切磋,无一不精神抖擞——哪怕仅仅为炼气期,表现出的精神面貌都与凡人大不相同,当孩子们跌跌撞撞走入殿中时,都被这一幕所震撼,久久不能言。 小六更是自惭形秽起来。 姐就算了,姐她当得起,可他怎能把她的话当真?居然真的厚着脸皮和姐一起来了,自己连在殿上走一步,都是脏了这儿的白玉地砖,他迟疑地说:“姐,你过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走。” 他话未说完,渡星河就扯着他往前走:“比你走得慢的都没自惭形秽,你更加不必妄自菲薄了。” 小六被大姐头扯得一踉跄。 其实那八个字他完全不明其意,可也知姐是在安慰他,便大声应是,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亦有其他通过心性考验的小孩上前,那小少爷也在其中之列。当他看到那两个小叫花子居然走在自己前头后,面上立刻露出屈辱的神色。 蓝袍男人领着他们测试灵根,见状,以为走过纸桥和问心阶就算通过考验的小六慌张了起来,他看到那锦衣华服的小少爷被测出双灵根,所有人的都向他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就连高高在上的仙长们也对他另眼相看。 果然有钱的孩子资质更好么? 小六有点失落,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灵根。 但他倒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资质,他将目光投向渡星河,她正将手放在测试灵根的水晶上,亮出了三种颜色。 小少爷见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第一个抵达的有多了不起,原来只是个三灵根!” “你狂什么,你只有两个灵根,我姐有三个呢!” 小六最见不得人说渡星河不好。 只是当他涨红着脸驳斥回去后,回应他的,却是对方的捧腹大笑:“哎,当着仙长的面,我不说难听的,但你要知道,灵根以少为佳,双灵根的资质,就是比三灵根好,九阳宗也不收三灵根的弟子!” 小六气得咬牙,又不敢在这里放肆。 他测出来的结果却比渡星河好,是个双灵根。 他拽住渡星河:“姐,我们一起回去。” 九阳宗不收她,那他也不要留在这了。 渡星河这回是真的略感意外——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资质,只是之前一直本能地觉得,九阳宗会收她为弟子。 以往,她在吊床上冥想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感觉自己……非常厉害。 夜郎自大也是一种心理疾病,她三省己身,却越省越觉得自己前途远大。 结果今日测出了个三灵根。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作纠缠,只道:“你能留下来,就留在这,九阳宗不收三灵根的,该有其他小宗门愿意收我,山高水长,总有再相会的时候。” 她的谈吐不像孩子,一身破烂也不似是大户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千金,惹得仙长和弟子注目。 而那小少爷,竟被元明尊者收入了门下。 渡星河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改变的余地,小六不想独自留下,又不敢忤逆她,急得要掉泪,而她正要走,一个声音却在上方响起.:“我还差一个内门弟子,就她吧。” 渡星河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声源。 来人,正是收下那讨人嫌小少爷的元明尊者。 他一身白衣,与他腰间流动着焰火的长剑映照出强烈的反差感,玉簪将长发高高束起,眉眼清冷俊美如仙人。 在其他孩子都为他的气度所心折崇拜时,渡星河却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她不喜欢这个人。 但他力排众议,要将她收为内门弟子。 元明尊者的目光也并未注视过她的脸庞,而是看着她颈上所戴着的玉佩。 …… 元明尊者的一脉在问心崖上,渡星河跟随其后。 那小少爷的名字叫薛宴光,崖上还有一个叫苏衍的大师兄。 小六被另一位长老收到门下,日后只有上大课,或者休息的时候才能相见。相比起他的依依不舍,渡星河更习惯道别,她本也没想跟谁捆绑,做一辈子的姐弟,不过是互相扶持着,同走一段路罢了。 “我怎会有一个三灵根的师妹!我不会认你的!” 薛宴光气乎乎地瞪着她。 渡星河充耳不闻。 他的叫骂,在她眼中跟小猫小狗挠人似的,是有点烦人,但毫无杀伤力。 只是唯一让她感到违和的是…… 她总觉得,对方不该是这样的性子。 可两人又分明是初次见面。 元明尊者领着他们去见了大师兄苏衍,那是一位比他们略为年长的少年,眉眼俊秀,气质却和师父非常相似,都是一模一样的冷淡高傲。薛宴光本也想在他面前摆一摆小少爷的谱,可在听说他是单灵根之后立马老实了。 “苏衍,带你师弟去日后居住的地方,” 元明尊者的目光落到渡星河身上,道:“你留下。” 当门被关上后,屋里顿时只剩下二人。 对一个女童而言,面前的男子如同巨人,威仪更是深不可测。 渡星河谨慎地唤了声:“师父。” “这玉佩,是谁给你的?”他似是没听到她的称呼,淡淡地问。 “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你娘亲……” 元明尊者的话才开了个头,就顿住了,他一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她吸了过去,一只大手扣住她的颈项,她自知两人力量差距,并不作过多挣扎,只是心跳如擂鼓:“能把你从玄国带到金乌城,很了不起的引路术。” 他夸奖完,语气骤然恶劣了下来:“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但该偿还的人情,我不会不还。” 大手渐渐收紧,渡星河攥紧了手,呼吸困难。 在她眼冒金星,快要晕过去时,元明尊者才松开手:“也罢,不过是个三灵根的废物,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养着就是。” 一道剑风将渡星河刮出屋外,门在她滚出去的刹那紧紧闭上。 她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修仙的……都是些什么神经病啊!” 渡星河揉着险些被勒死的地方,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很快地,在九阳宗的生活,也让她更清晰地认知到—— 修仙的不仅都是神经病,而且每一个都不喜欢他。 元明尊者喜怒不形于色,恶倒是很明显,他明摆着不喜欢渡星河,在他的漠视之下,她在问心崖上的日子骤然变得难过起来,但再难过,比起住破棚屋,当街童的时光也好出许多,她是一点不在乎,师父不教她,她就捡边角料学。 没人把她放在眼内,苏衍大师兄更是明说不许她去打扰他修炼,他不会指点她半句话。 她要是敢来,他就揍她一顿。 ——渡星河是真去了。 她知晓大师兄是故意以“切磋”为名,想打疼她,打得她害怕。 可那又如何?他现在是比她强,有切磋就有学习的机会,她一边自学,一边不时去骚扰大师兄,让他不胜其烦,她就跟那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在九阳宗的时光过得极快,渡星河这次没傻乎乎地在原地等师兄们使唤自己,而是见缝插针的向其他弟子请教,左捡两句指导,右捡两句心得,愣是把九阳剑法学得纯熟无比。 在第二年的宗内切磋上,她将薛宴光打哭,苏衍也被她一剑扫落擂台。 面对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渡星河把剑收回鞘中:“两位师兄,难道不知道我已经筑基了吗?” 根本没给过她筑基丹的元明尊者面色铁青。 在切磋结束后,他质问她的筑基丹从何而来,而她反问:“原来筑基需要吃丹药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说话声音不少,被其他长老听了去,拦下要教训她一顿的元明尊者。 “元明,你的问心崖上出了个天才,不向宗主上报就算了,怎么还要对她动粗?” ——不到八岁,不用筑基丹都能筑基成功的修士,完全当得上天才二字。 就连曾经的元明尊者,也难望其背。 渡星河在长老的带领下,去拜见宗主,也将在问心崖上受的冤屈尽数告知。宗主听罢,虽然没责罚元明尊者,可也作了主,将她收到自己门下,成为了年纪最小的亲传弟子。 全九阳宗都知道,宗主破格收了一个八岁筑基的天才,而那天才原本是元明尊者的弟子。 一切顺风顺水,何等风光的人生! 渡星河换了住处,心中一片舒泰,越发觉得这就是自己该过的人生。 这才对嘛! 虽然是三灵根,但拿的是主角剧本! 在九阳宗的第五年,渡星河和苏衍带着同届同门,进入第一个荧级秘境,论剑锋。 论剑峰是九阳宗独占的秘境,外人不得轻易进入,也是危险系数较低的一个秘境,由同届最出色的两人带队,更是不该有岔错。 “小六,过来。” 渡星河毫不避嫌地把小六叫到身边来。 其他同门见她如此厚待那叫小六的弟子,不禁投来艳羡的目光:“等会就跟着我,你杀不了的灵兽,就叫我来杀,懂了么?” “知道了姐!” 原本瘦削得每晚能数肋骨玩的小六,在九阳宗也养得高大起来,脸圆圆的,倒没有以前清瘦时来得好看了。 但,渡星河觉得他此副模样更好。 在她的庇护之下,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很好。 不远处,带着另一队同门的苏衍瞥过来一眼,她朝他抬了抬眉,回以一笑。 “哼,” 他冷哼一声,高声道:“六子,你在证心崖的弟子,该归我那边管,过来。” 渡星河眉头一皱:“我多管一个人,也管得过来。” “这是副宗主事前安排好的,你是要公然忤逆么?” 苏衍语气淡漠,态度却是寸步不让。 两人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的语气让其他人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作为同届之中最强的两人,苏衍和渡星河是出了名的关系差,见面哪怕不打起来,也是断然不会有好脸色的。 正当他们怀疑两位要在这儿大打出手时,小六赶忙到中间来调停:“好了好了,姐,反正我们到了第四峰也得集合一起行动的,您别生气,我们等会就见面!” 听他这般说,渡星河才将拔了一半的剑收入鞘中。 她警告地盯苏衍一眼,转身:“跟着我走!” 在论剑锋中,剑鬼横行,进入其中秘境的弟子不仅要防范灵兽偷袭,更要面对剑鬼的攻势,在生死威胁之间磨练剑术。 作为宗主的爱徒,渡星河不是第一次进入论剑峰,这剑鬼她都杀出心得来了,要护住同门更是轻轻松松。 只是她心系小弟,剑招不免暴躁了些,送上门来的剑鬼就正好触了她霉头,每只都被杀得极惨,大大提升了跟随她的同门的安全感。 前两日,都平安无事。 无数把剑在山峰之中,闪着熠熠的寒光。 每把剑都会化作剑鬼,袭击闯入其中的修士,论剑峰共有七个峰,在筑基期修士的带领下,最高可深入到第四峰,第五峰是万万闯不得的。 渡星河早前苏衍约好的,就是各领一半同门分头行动,最后在第四峰集合。 她早早抵达了第四峰,心中焦躁。 “苏衍怎么还没到?我听他说得多么自信,还以为他会先一步抵达。” 渡星河自语。 她等了片刻,才等来面色难看的苏衍,领着一众弟子从第五峰的方向过来。 他冷声:“是你来得慢了,不是我到得晚!” “你们去了第五峰?” 渡星河眉头一皱,目光扫向他身后跟着的弟子,或多或少身上都负了伤,而她环顾一圈,却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苏衍,我弟弟呢!” 面对她的质问,苏衍绷着脸,定定地看住她。 在渡星河的耐心即将见底时,他身后的弟子哭了出来:“渡师姐,小六他被第五峰的剑魅抓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我正要把他们交付给你,再回去救他。” 苏衍淡淡道,仿佛并非他无情无义,而是没来得及说罢了。 “副宗主千叮万嘱过,我们只可探索到第四峰,你自作主张带他们闯入第五峰?”渡星河没被他把方向带跑,敏锐地逮到关键所在:“你带着同门师弟师妹的命去逞能!” 她说穿了苏衍的心事。 苏衍至今仍然不能接受,一个区区三灵根的小姑娘,明明刚拜入问心崖门下时,只是一只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虫子,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为宗门内最快筑基的天才?而且还破格被宗主收为亲传,一下子盖过了他的所有风头。 而自从第一次输给渡星河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胜过她。 今日,他和她各带一队,就想在同届师妹师弟面前找回场子——她不敢带他们去闯的地方,他敢带!这就证明他比她能耐。 当然,苏衍也并非完全的有勇无谋。 他父母皆为修士,给了他一些护身符和法器,前四峰都能轻轻松松的带人闯过,剑鬼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哪怕不能斩杀第五峰的妖邪,想必也能峰全身而退。 苏衍想得很好,现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第五峰的剑魅和剑鬼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他用尽手中的符,才保住所有人退出来。其中,小六为了保护另一个师妹,落入了剑魅的手中,惨叫着被带走。 “我……”苏衍张了张嘴。 “你看好他们,我去救小六回来。” 不等他反驳,渡星河已如离弦的箭一样,往第五峰的方向闯去。 第五峰和前四峰不一样,是山谷般的地形。 上万把剑黯淡无光,乍看过去,甚至不如前四峰有压迫感。 阵阵幽冷的笑声从山谷中传来,渡星河扬声呼喊:“小六!听得到吗?我来找你了!” 过了片刻,山谷深处才有人声回应。 只是声音破碎,渡星河听不真切,只能御剑往声源飞去,而苏衍紧随其后。 往山谷深处飞去,到处九弯十八拐,不时有低等级的剑鬼袭来,俱被她一招击破,或是身后的苏衍驱走。 苏衍在后面说:“我以为你会赶我走,你这是承认自己需要我帮助了么?” 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其实是渴望得到渡星河认可的。 渡星河根本没回头看他: “第一,我只是懒得理你。” “第二,我弟要是出事,我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铸剑炉。 剑魅的化身将小六绑在炉上,正要将他送入炉中熔炼,远远看去,小六死死地咬着唇,并不发出半点声音——那似是疑非的人声,是剑魅发出来,吸引修士前来寻找的。 当他见到渡星河时,顿时松开嘴唇,用力摇头:“姐,你不要管我,快走!……但是苏师兄,你得管我!是你逼着我们来第五峰的!你来救我!” 主打一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想连累姐姐,但必须把祸头子拉下水。 苏衍:“……” 他真的有点想转身就走了。 “你要还是人,就和我一起把小六救出来!” 渡星河只看了一眼剑魅,就估算出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有苏衍帮忙,的确更有把握。 两人径直飞往铸剑炉,剑魅化身重重剑影,将他们包裹其中,其剑势之威压,让她道心大震,很快就落了下风,实力略逊于她的苏衍也难寻破绽。这一幕,把被绑着的小六看得心急如焚,他大叫:“算了,苏师兄,我不要你救我了,你把我姐带走,我就不怪你了!” “闭嘴。” 渡星河长剑一挽,愣是顶着重重杀阵,忍受着无数道剑光把自己皮肤划开的痛楚,闯入铸剑炉的范围,将绑着小六的铁链所斩断:“走!” 她的手臂跟被片了花的腰子似的,没一处好肉。 剑魅见猎物居然把另一个人救走,当即大怒,而苏衍则强行燃烧烧血,为她挡住了追击,三人在山谷中往外飞,剑光在身后追。 渡星河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之前之所以能救走小六,不过是仗了剑魅有戏耍他们之心,如今剑魅动了真怒,要把他们格杀此地,这一路,恐怕不好逃。 “必须有人要留下来断后,” 她说:“苏衍,把我弟救出去之后,你要对他好,不许欺负他。” 生死关头,渡星河的声音依然冷静,听得苏衍动容。 在这一刻,他对她的所有成见,都消失了。 他低声:“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太想赢过你,才让我们身陷绝地,对不起……我错了……” 这辈子,苏衍恐怕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地向别人认错。 他是真的后悔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明白了渡星河不仅剑术比他强,心胸也比他广阔。 正当小六泪流满面,苏衍不忍再看时,渡星河长剑一转,竟是一记九阳剑气,将苏衍扫落下去,送到了狂怒中的剑魅手中! 渡星河抓起小六就加速逃跑,只余下一句话在谷中响得很远: “苏衍,我原谅你了!” 第201章 通过考核 渡星河那朝着苏衍挥去的一剑之威能,不亚于之前对剑魅的任何一击。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上,苏衍被她之前的话卸去了所有防备,正感动且自惭形秽着呢,就挨了她一记,猝不及防的往狂怒之中的剑魅方向倒去,只有不敢置信的骂声回荡在第五峰之中。 而惊魂未定的小六被渡星河拎着,一直到了第四峰,剑魅没再追上来,他才找回自己的声:“……姐?” “嗯,我在。” “你怎么……” “谁逞能害同门陷入险境,谁就该负责,”渡星河一顿,立刻借事教他:“我们不用走得多快,比道友快就行了。” 能在街头讨生活的,自然不可能是傻白甜。 小六对他姐的话语没有半点疑问,特别信服地点了点头:“姐,我知道了,那我们是真不管苏师兄了吗?” 他同样不喜欢苏衍,但要真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又有点做不到。 杀伐决断是少数,恻隐之心才是大部份人的底色。 渡星河御剑缓缓落在同门之中,把小六放下来:“你担心什么?他现在还是元明尊者最钟爱的徒弟,他家里也为他备了不少保命的符和法器,为同门他舍不得用,为自己就不会不舍得了。” 同门簇拥过来,特别是那被小六舍身救下的弟子,把储物戒里珍藏的丹药里掏出来要喂他吃。 只是…… “苏师兄呢?” “苏师兄舍命救下小六,说要为我们殿后,这时该正在和剑魅缠斗吧,” 渡星河坐在悬浮的剑上,只觉这把剑太窄——九阳宗给内门弟子统一打造的剑用的都从上品矿脉中采得且铸成的,也是小宗门或是散修眼中的宝剑,可她握在手里,总觉得差点意思:“苏师兄自知不该违背副宗主的话,逞能带你们去第五峰,害你们涉险,还差点让师妹师弟命丧剑谷,所以自告奋勇,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弥补所犯下的错。” ——当苏衍用光手上的符,连防御法器也因为承受越阶攻击而粉碎裂开,变成破铜烂铁,浑身挂彩地回到第四峰时,就听到渡星河这么吹自己。 他那孤高冷淡的形象险些绷不住,瞪向她的目光里都能喷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喊她: “渡!星!河!” “诶,我在呢,苏师兄,” 坐在剑上的渡星河仰头笑眯眯地看他:“我说原谅你了,不用这么着急的。” “你戕害同门,等我禀明宗主,定将你逐出九阳宗!” “戕害同门?” 渡星河微微挑眉:“你是指,带着同门闯入副宗主明令说过不准踏足的第五峰么?” 闻言,他便一噎。 跟着苏衍同去的师弟师妹都见识过剑魅和剑谷的凶险,纷纷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苏衍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渡星河的意思。 他做初一,她做十五,要么他吃了这个哑巴亏大家扯平,要么他捅出去,大家都得受罚,说来还是他先做错,且还会招来同届师妹师弟的怨恨,不如就顺着她的话说,承认他是自愿殿后弥补错误的。 片刻,苏衍慢慢收回视线,冷冷地掷下一句:“我就不该相信你。” 渡星河:“啊?” 不是,这句话怎么说得跟他俩之前有多么深厚的关系似的! 他谁啊,她认识他吗?手下败将变虐恋情深?登月碰瓷她了! 他一顿,再补上一句:“既已抵达第四峰,我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说罢,他提剑便走,独留下一帮同门面面相觑。 有师妹问:“渡师姐,你们是……” “不是。” 渡星河一秒否认。 苏衍跟犯了癔症一样,渡星河也懒得管他,转身带着师妹师弟们在灵气最浓郁的第四峰修炼。 经此一役,渡星河在九阳宗同辈之中的声望是水涨船高。 如果说,之前问心崖的苏衍因单灵根备受重视,甚至与她并称双生之剑,那自这次秘境之行后,他在同门之中的名声就不能与她争锋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渡星河就在九阳宗上修炼,便有海量的天材地宝以不同的方式送到她手中,助她无痛结丹,甚至突破金丹。 不时有俊美的男修向她倒贴示好,却从未得到她的青睐。 在渡星河成功达至元婴境后,她已是九阳宗里最受器重的年轻剑修,连元明尊者也要避其锋芒。 期间,她在问心崖上看到一个被狼灵兽袭击的女孩,顺手将其救下后,看出了女孩的上佳资质,带回宗门由其他惜才的长老收为徒弟,其名为明栀,她虽知渡师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因为渡师姐甚忙,未能再见其芳颜,只得把感谢藏在心中,努力修炼,找机会再当面向她道谢。 只不过,渡星河随手施为的事,转眼间就把救过人的事抛在脑后,再也记不起来了。 化神、炼虚、合体…… 这一世,她的修炼顺遂无比,甚至连九阳宗宗主,也为她的进境所感到惊心。 只她经常闭关修炼,一关就是数十年。 除了在仙盟大比中虐菜时露过脸之外,并未在平云大陆引起过多的关注。 玄历4215年,九阳宗宗主驾鹤西去,点明宗主之位由渡星河继承。 同期,她修得大乘圆满,距飞升也就不到半步门槛的事。 她出关后,第一件事却是婉拒了宗主之位,提剑前往玄国,以一人一剑,向玄朝宣战。 玄帝出行都要乘坐金乌踏云车,日行千里,所住的玄州国都更是繁华得非寻常修士能够想象。 大乘期剑修才接近玄国国境,便引起玄国高度重视,所有拦截的机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笑话,她穿过重重门扇,与集举国之力养成的人皇厮杀。 她的对手不仅有玄帝一人,更有他身后的千军万马,玄朝群修。 多年来,渡星河醉心修炼,根本没去查过自己的身世——她早就打定主意,不管背后有多少谜题冤屈,她又不是查案的捕快,查来作甚?亲娘说玄朝的人要杀她,又说玄朝的人害她不得不送走女儿,那她省去破案的过程,直接报仇便是。 渡星河并不关心对错,玄帝为什么要杀光渡家的人?又为什么想得到她?背后肯定有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但她不在乎。 如果事实是渡家做错了,玄帝有难处,有苦衷,那又如谓? 百年之后,她说不定就是玄国子民后代口中不讲理的残暴大魔头,说不定也会悬梁刺股地刻苦修炼,只为找她的后代报仇。 可惜了,她终身未嫁娶。 根本没有后代,想跟她进行轮回循环报仇,等同虚空索敌。 有言大道至简。 越纯粹的人,修为提升得越快。 在大殿之上,霞光流转在渡星河的衣袂上,九阳宗的旧剑容不下她的威能,不过被她握在手中,便碎成粉尘。 而她毫不在意,晨曦聚集成新的剑刃,在她拔剑的刹那,金光荡出九万里,星光悬于天,日月同黯,避让她的剑光。 这一剑,山林无风,万籁俱寂。 江河截流,日月不转。 玄国祭出十二枚金色的国印,飞旋至空中,欲将她的剑势挡下,将她镇压于此地。 可亦是徒劳。 玄国到底积累甚深,不仅是一代人的成功,是世世代代由国运所培养,累积下来的底蕴,玄帝本人更是同样距离飞升不远的大能。渡星河在飞升之前来寻仇,玄帝劝她不如放下仇恨,专心渡劫飞升,她亦充耳不闻。 “渡劫?此仇未报,你们就是我的劫。” 渡星河可以放下很多东西。 吃喝玩乐,儿女情长,她都可以舍弃。 唯独恩怨二字,她斩不断,所以会为了朋友以身犯险,也会在飞升成仙之前,为那才见过一面的娘亲义无反顾地走入玄国国境,闹个天翻地覆。 大殿之上,上万位与她抗衡的修士殒落! 撞上她剑光之上的,许多都是无辜的玄国修士。 而她只认定一件事—— 既然与她作对,那就谈不上无辜,不想死,就别来拦她。 渡星河的剑荡平了玄朝近万年来的积累,斩断了玄国的地下帝脉,不至国破,也是元气大伤,再难复起。 而在她即将力竭殒落之际,天空却聚起滚滚雷光。 十二道大乘期的雷劫将她和玄帝所在之处轰成了废墟,其残余的雷劫威能,足足五年未能有修士能踏入半圆范围一步,五年之后,才敢清扫现场,也为他们的人皇收尸。 哪怕元婴高手来了,在那十二道天雷之下,也得化为粉尘,无法修复。 然而,玄帝不同,他境近大乘,又有国运护体,即使身死殒落,全尸难保,起码也能留下些残骸让后人来收捡,可是…… 在现场殒落,修为又相差不远的,还有另一人。 “这,到底哪一块是先帝,哪一块是反贼的啊?!” 前来收尸的玄国修士在一番挑挑拣拣之后,终于崩溃了。 …… “这就是你心中的完美人生吗?” “杀了好多人啊……” “报仇的心倒是坚决。” 漫长的一生,如江河逆流一样,在渡星河的心头间流淌。 她听到有人在自己耳侧低语。 眼皮变得很沉很沉,连高山都能在翻手之间挪开的她,此刻连睁开双眼都变成了难以做到的苦差事。 渡星河隐约想起来,踏入阶梯之前的事。 她好像做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梦,把她从本体中觉醒之前的人生又过了一遍,那些在幻象中不曾怀疑过的事情,都在心头里浮现。 原本,她因为缺魂少魄,小时候呆愣愣的,没什么灵性。 自己在金乌城流浪当小乞丐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叫六子的朋友,但她没有那么辉煌的战绩,更不会强大的剑术,小六看她呆呆笨笨的,觉得她像自己被饿死的妹妹,格外照顾她,抢到的食物都要分她一半。老乞丐对她动了歪心思,他就抢先一步向他谄媚讨好,在夜里代她受过,让老乞丐打消欺负她的念头。 每年都要冻死一些流浪儿,小六没熬过第三年的冬天就冻死了。 老乞丐看她没冻死,还有点惊讶。 这些,都是渡星河回忆起来,才拼凑出的信息。 缺魂少魄的人类就像人工智障,能对答如流,也能正常学习,但就是少了一分灵性。 在当时,“原主”只觉得六子待她特别好,是她的好朋友。 当九阳宗广收弟子时,金乌城彻底清扫了一番城中的乱象,运河漕夫被整治了,乞丐也都被赶走了,老乞丐因为不服气,挨了一顿特别毒的打,被活活打死。 小星河和其他乞丐一起被赶出城外。 而她拼着一股劲,登上九阳宗,过了考验,被元明尊者收入门下。 所以,这是幻象弥补她的回忆里的遗憾? “你所闯入的不是幻象,是不同时间线上的你。” 那把声音再次响起,渡星河这回想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她问:“虺,我通过考核了吗?” “还没有,” 虺说: “你得起来,再杀一个人,才算通过考核。” 这要换作闯关前的渡星河,可能还得犹豫一下。 杀谁? 对方做了什么坏事吗?和巫族有什么恩怨? 可那近百年的时光,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经历,在她剑下的亡魂何止万千,不差这一个。 都走到这一步了。 渡星河只有一个问题:“要我杀的人在哪?” 虺说:“你往前走,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要杀的。” “哦,” 渡星河笑了笑:“那你得注意点,别不小心走到我面前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有了身体的掌控权。 渡星河环顾周围,她在阁楼之上,只是往外望出去,层高比她之前所住的房间要高,面前只有一条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走过长廊时发出的脚步声。 她甚至已经做好在拐角处碰见小饭姐的心理准备。 如果真碰见她了…… 痛痛快快的切磋一场,然后认输吧。 经过拐角,渡星河才知阁楼顶层有一个房间,能将此处的风景尽收眼底。 她定定神,一手按在剑柄上,另一手探向门把,推门而入。 门依呀一声地开了。 “……” 当看清门后的景象后,渡星河眉轻轻蹙起,扬声:“虺,你让我杀人,是杀一个死人吗?” 面前,摇椅上的老妪已呈油尽灯枯之相。 修士所能见到的,比凡人见得广,看得深,她能看到老妪身上仅有一丝活气,也许这时下一场雨,滴落的雨都能带走她的最后生机。 渡星河什么都不必做,只须在此间等待,她就死了。 “你不敢吗?” 面前的老妪倏地开口,嘶哑的声音却带着轻慢之意。 渡星河挑眉:“我只是难得发挥一次尊老爱幼的精神。” 下一刻,一阵吞天噬地的白席卷了整个房间,将两人淹没其中,仿佛来到另一个空间。 原本还随时要两脚一蹬的老妪,竟从摇椅上站立起来,满布老人斑的皱皮鼓涨起来,就像进行了一场鬼斧神工的玻尿酸注射以及拉皮手术,在眨眼之间,百旬老妪变身高挑美女。 卷曲如海藻的乌发垂落下来,女人挑过来一抹带笑的眼神: “现在,我不在你尊老爱幼的范围之内了吧?” 回应她的,是渡星河的剑。 对方并非剑修,有驱使蛊虫之能,却和小饭姐不同,蝎、蜈蚣、蛇乃至蟾蜍种种都能被她所用,甚至分化出来的蛊神化身,都让战局变得更加焦灼。 可这一招,渡星河也会。 四个化身骤然出现相助,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中酣战得难分难解。 渡星河探不清对方的底,但既然她步步杀招,她自然也不会留情,同样奔着要她的命而去。如果是三百年前的她,也许不是这女人的对手—— 大乘期的修为没能累积到现实来,可在战斗中的感悟,却切切实实地改变了她很多,何况在那“梦”中,她得九阳宗宗主倾力栽培,根本不需要在平云大陆上自己摸爬打滚,学其他驳杂的招式,专心修剑,把剑道修到了极致,因此这剑招一出,甚至撕裂开了对方所笼罩出来的空间! 青丝被余威所荡开,雪名回手挑刃,终将对手捅了个对穿。 “嘶……” 巨痛之下,所有蛊虫在顷刻间都停止了动作。 渡星河没再继续,她皱眉:“这考核就非再杀一个人不可吗?我这算打败你了吧,虺,能不能算我通过考核?不能的话就算了,我不当巫女了……你也是修士,不会因为心脏被捅两下就死吧!自己修复一下!” 她对手下败将当然没有多好的语气。 渡星河料想对方和自己的修为相差不远,哪怕雪名穿过心脏,只要不拔出来补刀,一时半会是死不掉的……反正,如果是她的话,就死不掉! 虺却没有回应她。 “喂?听不到吗?这位不是你安排好的考核官?不出来救一下吗?” 渡星河扬声。 而女人像听不到似的,她低头,抬起手戳了戳剑柄。 “这地方捅的比较要命了,”她说着,抓起了渡星河的手:“借你的手用一下。” 女人的手很凉,摸着跟玉似的。 渡星河深知自己刚才那一剑已重伤了她,根本不怕她再作妖,便任她借走自己的手,只体贴地提醒她:“我虽然用水灵根的法术,但我不会治疗!我只会越治越糟糕……” 她话音未落,女人却牵着她的手,按在雪名的剑柄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回再捅了两下。 渡星河:“啊?” 剑灵:“啊?” 血花从女人的身后溅开,她再也支撑不住,上身往前倾倒,挂在雪名身上。 剑灵比她更慌:“我的天,你也是遇上碰瓷的了。” 当最后一个呼吸从女人胸腔之中逸出时,她原本水润的皮肤立刻重新变得干枯,整个人如同被放入真空机的里的肉干,迅速失去水分,缩得小小的,变回渡星河刚踏进房间时,所见到的老妪模样。 渡星河蹲下来,探了探她颈项。 当然,此举在修士来看也很多余,只用紫极慧瞳一瞥,她就心如明镜地知道对方死得不能再死了,任由大罗金仙再世,也唤不回她的魂。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渡星河将它的上身掰直,将它放回摇椅之上,收剑入鞘。 她转过身,虺就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 渡星河:“我需要一个解释。” 虺走进来时,屋内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渡星河微微一愣——她那张类蛇的漂亮脸庞,挂满了泪痕,眼睛也红红的,她走到渡星河身边行礼:“拜见渡姬大人,请大人立刻打坐吸收上届巫女的力量。” 渡星河:“……” 不是,人刚走,还热乎呢! 真就趁热顷刻炼化呗! 渡星河自认还有符合普世价值的人伦和道德观,她按住虺的肩:“等等,你能不能先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虺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渡星河恭敬地说:“渡姬大人已经通过了巫女考核,刚才这是考核中的最后一序,只要您亲自将上届巫女的力量炼化,就算是把巫女的身份真正接管过来了。您不用太介怀,梵姬大人早就该安息了,只是一直等不到继承者,才把最后一丝生机强留在体内,您来了,反而是让她得到真正的安宁……请渡姬大人不要浪费梵姬大人的一片苦心。” 话到说到这里,涉及死者遗愿,以及巫族未来的重大责任,渡星河顾不上矫情,当即在虺的帮助之下,在指定的位置上打坐修炼《蛊神诀》。 当屋内的全部油灯亮起,渡星河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注意到的地方—— 地板不仅仅是供人行走的木地板,还画上了极为繁复的阵法。 数九情很爱分享她描画法阵的心得,在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识得一点灵文,此时一眼扫过去,全是把上届巫女往死里炼化的…… 其中,也包括了很多她看不懂的部份。 虺说:“这个法阵梵姬大人画了很久……梵姬大人生前同样是一位灵文大师,那停滞时间,远距离传送和封存祭坛的法阵,也出自她之手,不过她在这件事情上和蛊灵大人起了一点争执,也许您在蛊灵大人那听过别的说法,但渡姬大人始终是为了它和巫族好的。” 渡星河想起数九情跟自己提起学习灵文时的话—— 都不用说多掌握一门语言有多重要,万一你到了有书写大量灵文的地方,起码懂得看两眼,别被人骗了! 渡星河自行类比了一下,灵文就跟合同条文似的。 踏入法阵范围和启动它,就像是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懂得看清法阵,才不会上当受骗。 而此刻,她就大致能看懂,那位梵姬的确很早就在筹划自己的死亡。 很难想象,这位灵文大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设计下这个炼化她自己尸体的法阵。 有没有一刹那,她是不想死的? 对此,渡星河无从得知。 毕竟她和梵姬只打了一个照面,不到一分钟就发生了生死战,还没来得及多聊两句,人就死在她的剑下了。 她在法阵之中坐下,闭眼修炼《蛊神诀》。 炼化同类的修为,在修士之中是绝对的大忌。 就像妖修的内丹以被修士炼化,修士本身的金丹却不能被同类所吸收,违者会在短暂提升修为之后遭到严重的反噬——巫族对此显然深有研究,巫女亦是一代代用着这个方法,把强大的力量传承下来,梵姬本人亦自愿将残余的力量献出。 因此,渡星河这番修炼,没有遭到丝毫的阻滞,每一点提升都水到渠成。 略有滞涩的地方,反而是梵姬的力量在推着她前进,为她保驾护航。 在越过两个瓶颈后,渡星河突然觉得,这种被推着,护着提升的感觉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体验过…… 而这种感觉,她在平云大陆行走时从来没有体验过。 融羽真人待她是极好,但修为有限,加上所修的道不同,未能在她修炼时,时刻为她护着道心,经脉一滞,就灌以恰到好处的力量助她一把直上青云梯。 这一顿闭关修炼,足足维持了七日。 七日期间,渡星河滴水未进,境界一日千里。 高阶修士之间的沟通有时不需要通过语言,透过吸收上届巫女的力量,梵姬大人的神魂仿佛也在向她传送力量的同时,向她传递了巫族的过往。 她也并不担心渡星河会翻脸不认人。 七日过去,渡星河长长吐出呼息,身旁摇椅上的梵姬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小的金色跳蛛。 渡星河起身,将那金色跳蛛珍而重之地收入储物戒之中。 完全吸收了梵姬的力量后,她便明白,从来没有什么竞争者,整个阁楼只有她一个外来者,小饭姐是梵姬的蛊神化身,从旁既是考验她,也是帮助她,扶助她。 好在,她也没有白费梵姬的期望。 第202章 突破元婴?没人通知我啊! 虺垂首站在渡星河身后。 竖瞳往往会令人想起冷血生物,予人危险且充满侵略性之感,可此刻,那双意味着蛇类的竖瞳却饱含泪水,眼尾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两人的身份已经截然改变了。 在渡星河重启法阵,并以血唤醒巫女的考核程序,进入到阁楼之中时,虺是她的引路人,也是告知她考核内容的“考官”,她无法自行离开,而当考核完结,虺也没说要送她走,因为…… “相信渡姬大人已经明白了一切。”她说。 真正重要的内容,往往不是通过文字或者话语来沟通的。 就像她的麒麟,在出生之始就透过血脉继承了先祖所有法术和修炼秘方,而她继承巫女力量的同时,也接收了梵姬的记忆,也就是巫族遭到玄国入侵的经过,她相信渡星河会站在巫族这一边。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吗……” 渡星河在原先梵姬最喜爱的摇椅上坐了一会儿。 随着阵阵摇晃,天花板的景象也跟着晃动。 渡星河感到强烈的不真实感,没法把那将死之人和小饭姐结合在一起,总觉得小饭姐会突然破门而入,不屑地告诉她——要胜过她,还早得远呢。 “虺,我是通过实力打败梵姬的吗?” 虺抹了抹眼泪:“理论上,我是不能侮辱在任巫女的。” 在任巫女渡星河:“没关系,我允许你侮辱我。” 虺抬手,水镜前便出现了巴幽南岭最边缘处,连接着云雾海的一线海景:“看到这片海了吗?” “看到了。” “那是梵姬大人给您放的水。” 渡星河笑出了声,片刻又叹口气。 她拥有梵姬生前所有的记忆,自然百分百地明白她的感受,她为了责任留着一口气,早就不想活了,对于死在继任人手上一事只有无限的欢喜,她并非英年早逝,哪怕搁人均寿命成百上千的修仙界都称得上喜丧,全村吃饭都不带哭的: 但是…… “我才刚认识她啊。” 渡星河双手在头发上抓了两把,把头发抓乱。 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才答应从阁楼出去之后要一起做很多事情的前辈兼朋友,不仅如此,她还在梵姬海量的记忆和情感之中,捡拾到有千分之一的情绪,是不能和她一起回到现世之中的遗憾。 怎么会有人在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是来告别的呢? 渡星河用力一蹬,整张摇椅连带着她往后失了平衡,眼看她正要摔在地上,原本种植在书桌旁的绿植疯狂生长,厚重的叶子托住椅背,将她连人带椅稳稳承托住。 “这里马上就要崩溃了,请渡姬大人随我来。” 虺不容分说地将她搀扶起来。 阁楼是由梵姬创造出来的空间,她身死道消,这里的一切自然会随之消散。 渡星河拨开她的手,自己站起来: “每次四个字的叫我,太过雍长,我不喜欢。” “那您想我怎么称呼你?” “我有名字。” “直呼巫女大人的名字未免太不敬……” 渡星河抬手,按了按额头:“罢了,总之把大人俩字去掉,这是命令。” 两人对话间,周围的一切快速分崩离析。 她和小饭姐全天候待着的房间,打坐时坐的蒲团,被烟云环绕的演武场,全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唯有她所留下的心法,落入了她的手中,被她收进储物戒。 当二人所在的那一层也开始融解时,渡星河也想明白了她强烈的荒谬感。 如果把一切当作一个游戏,那梵姬就像是坐拥大量经验,会掉落顶级心法的隐藏稀有怪,不是渡星河现时的等级能挑战得了,而她居然把自己长得看不见的血条自削得剩一层血皮,待渡星河去砍,去收获,等同白给。 梵姬就没想过她会拒绝吗? 为什么是她? 渡星河和虺走在逐渐崩塌的石阶上:“如果梵姬必须要死在我手上,那她该早点跟我坦白,而不是把我蒙在鼓里,我有很多事想亲自向她问个明白。” “如果跟你坦白了,你还会杀她吗?” 渡星河攥紧剑柄:“当然会。” 如果这是朋友意愿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挥剑。 虺脚步一顿,前方豁然开朗,现世的光芒映照进来,被“囚禁”于此地太久,她的声音不禁添上一分激动雀跃:“梵姬大人觉得你不会。” 渡星河迈步往光处走去: “那是她还不够了解我。” …… 七日前。 渡星河的三个徒弟做好了长居于祭坛之中的准备,心月更是在修炼之余拨出时间为师父祈福。 在得知师姐的举动后,参水问:“祈福有用吗?没想到师姐你这么迷信。” “师父说天灵根都是受天道所钟爱的,”心月抿了抿唇:“万一我真能让天道为师父增添一分气运呢?” 参水盯着师姐片刻,觉得师姐特别像小云乡老了买保健偏方的凡人。 他沉吟:“不过师姐说得有理,万一呢?师姐也是用自己的方式想为保佑师父尽一分力……那我也来!” 于是他向数九姐借来纸,扎起了纸人。 祭坛中到处是疯长的藤枝,砍下来稍作处理,削一削就是极好的纸人骨骼材料。 “师兄的手艺真好,可是在哪儿学过?” “之前在凡人村落里混饭吃的时候偷过师。”参水笑着说。 数九情也不好意思干看着师兄师姐忙活,但她又没有参水师兄的好手艺,于是提议:“既然是为师父祈福,不如我在你的纸人上面写满保佑平安的灵文?” “这点子不错!” 参水兴奋地点点头。 七日后,当渡星河吸收完梵姬的所有力量,从阁楼回到祭坛之中时,就见到两列栩栩如生,身上除了眼睛都写满诡秘灵文的纸人列队,用朱砂所点成的眼睛幽幽地看向她,而她最钟爱的大徒弟心月则在点满蜡烛的木屋中合眼祈福。 渡星河:“……” 感觉再来晚一步,都要有人为她哭丧摔盆了。 “师父!” 木屋里的心月睁开眼,不敢置信地起身扑向她:“你回来了!” 他们都做好了要等上十年八载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活着的,完好无缺的师父。 不仅如此,师父身上的气息还变强了许多。 渡星河的修为原本就比他们高,如今却更多了一分如渊如海,深不可测的威压,就好像见到陈前辈一样。要知道,陈不染是突破已久的化神期,师父不过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气势却可与他相提并论了。 参水和数九情也是难掩激动。 只是两人爱惜生命,没有和心月大师姐争抢位置。 “嗯,我回来了。” 渡星河一手接住她,从血池里走出来。 心月敏锐地注意到,在师父原本光秃秃的左耳上,此刻挂了一条墨绿银蛇耳饰。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有好好修炼?” 渡星河笑问。 心月便将师父走后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说完,她顿了一顿:“师父不在的时候……祭坛里很安静,陈前辈也在忙他自己的事儿,我们的事情乏善可陈,不如听听师父的。” “我也想听听老祖宗说说。” 四人忽然听见一把沉沉的柔和嗓音。 渡星河抬眸去看,陈不染正迈步走进来,烛光将他拉出长长的一条倒影,融在半明半暗的祭坛中,连笑意都被模糊得失真。 二人对上视线。 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分了然:“不过,现在该改口叫巫女大人了。” “嗯。”渡星河反应淡淡。 她通过考核,成为巫女这事,因为梵姬的死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是,她还想知道,陈不染成为虺口中的大巫,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她开口,他又接着说:“还有,恭喜巫女大人即将突破元婴。” “……啊?” 这回四人是真的全傻了。 渡星河没再说话,而是闭眸内视。 从金丹突破到元婴,需要经历一个碎丹成婴的过程——说白了就是不断用灵气去冲击金丹,将金丹从凝炼的修为重新化作一团灵气,再吸收天地灵气,将其重新凝结成婴。 可问题是,她没感觉到自己金丹碎了啊! 这么大的事,能不通知本人吗? 碎丹成婴,本人也可以不到场吗? 也太独立了点吧! 然而,渡星河再作内视时,发现自己的五颗金丹变成了五团金色的雾气,正在她的体内缓缓流转——在顷刻之间,她明白了,金丹要突破元婴其中最大的一个难点,便是以灵气将金丹冲破,这半年里,梵姬时常偷偷在她修炼时加以援助,就是用了某种在平云大陆上早已失传的巫族内部手段助她冲击金丹。 而在炼化了梵姬的力量后,将散开的金雾凝结成元婴,只是时间的问题。 梵姬都替她想好了。 梵姬在赌——赌她们有共同的仇家,赌她在另一个世界线上,哪怕境达大乘,也依然会把向玄国报仇的事情放在第一项,赌她有良心,赌自己倾其所有押注在渡星河身上后,她不会忘记她的恩情。 对着体内的璀璨金液,渡星河竟没有一丝欢喜。 她将神念收回身上,对陈不染说:“其实我是一个很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人来的。” “嗯,巫女大人说的都对。” 陈不染颔首。 渡星河知道他在把自己的话当放屁。 也罢。 再多说两句,就像嘴比剑硬的傲娇了。 好在,陈不染没在那个话题上深究,而是道:“外力助你碎丹,你身上虽然有大量灵力助你凝聚成婴,可依然处于神魂不稳的状态,我建议你闭关修炼,或者……用你自己喜欢的方法去修炼。”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静修中悟道。 据陈不染对她的观察,就觉得她更像需要入世来提升境界的类型。 渡星河知道以自己的境界,在陈不染面前不可能有什么秘密,于是很自然地问他:“你估算一下,我大概多久能凝聚出元婴?” “慢起来不好说,快也得三五年。”陈不染说。 这还是她从梵姬那无痛炼化了大量灵力,又经历过第二人生洗炼感悟之后的结果。 说到三五年,陈不染语带笑意。 快的话,三五年就能完全踏入元婴境,这有什么好不满的? 祖坟不仅冒青烟,要冒七彩霞光了! 心月跟参水向来把师父当活神仙来拜,听得这番话,也只是单纯为师父感到高兴,数九情却不然。 “……啊?元婴?” 数九情慢慢举起双手,把自己的耳朵提溜起来晃了晃。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不然两位师兄师姐在听到这等惊爆事儿时,怎么还能保持住如常的神色:“你们都不用惊讶一下的吗?这是元婴啊!师父今年才几岁!她消失了甚至没有一年!啊?你们都这么修炼的吗?” “师妹大惊小怪,师父天资出众,比常人修炼快一点也是正常的事。” 心月神情自若道。 数九情:“……” 数九情:“师姐,你一定闭关修炼了很久。” 这是比常人修炼得快一点的问题吗? 渡星河的突破效率,就跟游戏里十四岁上大学的天才医学院硕导,搁现实里会让人怀疑什么背景啊二十七岁当主任医师,关系户别把我治死了……一个等级的,心月这种“外行”只觉得她师父就该这么厉害,而拥有正常修士常识的数九情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少顷。 “哈哈哈……我师父元婴了……我是元婴期大能的亲传弟子……” 数九情一手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晃了晃。 在短暂的怀疑人生之后,她选择了接受这美好的一切。 她数九情,终于也是站对队,选对人,抱对大腿,走上修仙巅峰了! 只可惜巴幽南岭许多地方都登不上玉牒的平台,不然她真的想在论道版块里发一个新帖子—— [如果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你们也会觉得我命好] “师姐,咱们师妹不会疯了吧?” 参水觑了觑她,悄声问心月。 “她到这一刻才明白师父的能耐,已经算是慢了。” 心月淡声道。 她飞快接受了这一切,转而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是留下来,还是有别的计划?” 两人从进行仙盟大比的金乌城离开后,就听了蛊灵的话,径直去寻找现世中的祭坛了,并没有谈及过后续的计划。 渡星河转身,看向那被冰封在血之中的蛊灵本体。 恍惚间,又回忆起了它的梦。 她定定神:“祭坛中有梵姬封存的灵气,修炼效率不输在秘境之中,我们可以留下来一段时间,精进你们的修为,整座庙宇里所留下来的蛊虫,也能助你们的蛊虫进化。” 整座庙宇,对后人来说就是挖不尽的宝窟。 如果不是渡星河冒险前往,这里可能一直被封印到梵姬身死道消,化成一处无人知晓的秘地了。 “好。” 三人齐声应道。 数九情暗暗松一口气,她自然是喜欢在这处修炼的,只是陈前辈的压迫感太强,让她有点过度紧绷,既然师父回来,那就不必再怕他了。 心月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回首:“既然师父决定留下,那就要把师父起居的住处收拾出来,这陋屋狗都不住,不能委屈了师父。” 在狗都不住的陋屋里住了半年多的数九情:“……啊?呃,嗯,算了……” “不必。” 只见,渡星河抬起手,后颈上的蛊印亮起紫光。 啪。 下一间,一道飓风在祭坛中刮起,席卷过所有人。 这道风来得既急且猛,猝不及防之下,他们都闭了闭眼。 而当再度睁开眼睛之后,周围已经焕然一新。 原本满布灰尘、污垢和藤蔓的墙壁变得光洁如新,地面上的砖光可鉴人,连残破的蛊虫铜像也恢复了本来模样,庄严地无声注视着来者,烛光不再摇曳,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明亮。 空气中,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自然果香和花香,深吸一口,便感到勃勃生机弥漫在周围。 “这是师父的新法术么?” 心月好奇问道。 “是祭坛有了新主人,活过来了。” 陈不染道:“巫族祭坛有灵,与巫女本人连结成一体,一切都由她心念转动,灰尘和污垢会自动消失,只要她想,她甚至站在原地,这里的地砖都能将她送到任何一处。” “这比在洞府居住更便利!”参水惊讶。 “寻常洞府,岂能与我们巫族相提并论。” 陈不染冷冷地瞥他一眼,那骤然扫过去的威压,让他猴毛直竖,是谓警告。 渡星河走前两步,按住他的肩:“当着我的面,恐吓我的徒弟,不太妥当吧。” “我自然听你的,巫女大人。” 陈不染收回视线。 渡星河不与他多作计较:“我现在先把蛊灵放出来。” 梵姬在蛊灵身上下的封印更深,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被之前玄国的人所发现。 因此,在她死后,这血冰还未消融。 渡星河把手贴上去,感受到从中传来,时隔成千上万年传来的灵力波动。 “解不开吗?” 见她久久没有其他动作,陈不染便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不需要。” 渡星河淡声说,解开了梵姬留在现世之中,最后的一道法术。 那能焚烧灵体的烈焰都融不开半点的血冰,在顷刻之间被消融成一滩血水,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蛊灵本体跌落下来,正好被渡星河接住。 他的一对触角垂落下来,抵在她的额头上,怪痒的。 渡星河抬起手,捉住他的两只触角。 手感绵软得有点像被搓成长条的年糕,凉乎乎的,她下意识用力扯了两下,陈不染正要制止,蛊灵本体便嗷的一声,满脸涨红地从渡星河的手中夺回自己的角角,退到角落处:“无礼!放肆!下流!呜呜呜呜梵姬怎么选了个登徒子当巫女啊!我的清白!” 渡星河转头看向陈不染:“……啊?” “触角对蛊灵大人来说是不能轻易碰触的地方。”他说。 渡星河丝毫没有反省之意:“不能轻易碰触,那倒是收好它啊。” 蛊灵没有回应她,而是蹲了下来,抱头晃着脑袋。 正当渡星河以为自己扯两下把他脑神经扯松脱了之时,蛊灵才慢慢停下了摇头晃脑的动作,原本英俊的外貌渐渐变得阴柔,他予人的性别感本就模糊,这下更是活脱脱的女子相貌了:“你把封印解除的瞬间,秘境崩塌,我也回到了本体之中,两边的记忆产生了一点冲突,加上你突然抓我的触角,吓了我一跳,才看上去有点像在发疯。” 蛊灵说着,不着片缕地走到众人面前。 在环顾五人的穿着后,一层深蓝色的皮迅速覆盖在他的身上,模拟出近似的衣袍质感。 他的目光落在渡星河身上,神色复杂:“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 他说的,自然是解救他的事。 渡星河抬眉:“你没想到我会成功,还叫我来?” “你不要曲解我的话,”蛊灵摇了摇头,瞥了一眼陈不染:“我给你找来一位化神期的帮手,为你保驾护航,又明知梵姬不会为难你,难道不是把好处都送到你面前来了吗?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只是互惠互利。” 恢复了两边的记忆之后,蛊灵也拼凑出了真相。 在秘境中的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被歹人所封印的,他只知渡星河只要找到梵姬,梵姬为了巫族的传承,肯定会对她倾囊相授。 巫族是他所亲选的眷属,巫族的兴衰和他息息相关,如今又多了一个…… 主人。 属于祭坛蛊灵那一边的记忆深感不忿:“话说你生不出来就别生啊!你再等等啊!认一个外来修士做主人算什么?你就这么怕死吗?” 对他而言,就是沉睡多年,醒来发现自己认主了。 秘境蛊灵反驳:“我们就是通过生出来的蛊虫汲取力量的,如果生不出来新的蛊虫,很快就死了啊!能活为什么要死?你也理解理解我,何况我选的主人有什么不好吗?她不是来救我们了吗?而且她也得到了梵姬的认可!” “梵姬认可又怎样!梵姬有多好骗你不知道吗?而且她就喜欢这种飒爽的剑修!哈,你可真会挑啊!” “你干吗这么说梵姬啊!” “她把我封了这么多年,我就不能说她两句了?” “她封印我是想保护我,免落玄国之手!” 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由蛊灵一人说出。 渡星河看向陈不染,他说:“蛊灵大人本体在沉睡的时候,精神是清醒的,神魂分离得太久,长成了第二种独立人格也是时有的事,过段日子就好了……”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蛊灵吐出来一句:“那要是不封印我,我可以投靠玄国啊。” 陈不染:“……” 蛊灵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恼怒得耳朵和触角都红了:“这话我都说得出来,你还是我吗?” “你在秘境里偶然还能见到巫族的人来拜见你,还有蛊虫环绕陪你解闷,又怎会明白我在冰中孤寂。” 只见蛊灵一边生气,一边掉眼泪。 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和自己达成和解了。 渡星河欣赏了片刻他们的内斗,便走到他面前来,说:“不要争吵了,虽然你们意见不同,但我都是你们的主人。” 脸颊被自己抽得肿起来,双眼也通红的蛊灵泪眼汪汪地抬起头: “你找的主人怎么说话这么畜生啊……” “这点我不反对。” 蛊灵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上下打量起渡星河,祭坛蛊灵哇一声的又哭了:“才刚从金丹突破到元婴,元婴都还没凝结出来,好低的修为啊!你怎么找的人!” 渡星河的境界,在平云大陆就没有同龄人能追得上她的。 就算深居在玄国核心的太子殿下,恐也难望其背。 她好气又好笑:“还嫌弃起我的修为来了!等着吧,陈前辈不是说快的话我元婴三五年就能凝结出来么?” “那是快的情况,慢的话,兴许要很久很久呢。” 蛊灵呜咽着说:“她是生怀居士,我需要她啊。” 生怀居士……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渡星河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正要应下来,脑海中却灵光一闪。 既然宫斗系统的多子多福能让她在结丹结出五颗内丹,金丹期亦有五颗金丹加速她的修炼,那是不是意味着,系统同样能影响到她的“元婴”? 元婴元婴,听着就是个宝宝啊! 渡星河立马转身,无视掉自我争吵不休的蛊灵,把系统呼唤出来:【系统,系统,我怀了!】 其欢天喜地的语气,让沉寂已久的宫斗系统也为之精神一振。 宫斗系统:【扫描宿主身体,并没检测出受精卵。】 渡星河:【我怀孕不需要受精卵这么落后的东西,但这一胎快的话少说也要怀个三五年,有没有能催生又不影响胎儿的物品可以兑换?】 加速生产,主打一个效率! 听到三五年的孕育预期时,连宫斗系统也静了一静。 片刻,它艰难质问: 【宿主,你是怀了哪吒么?】 第203章 原来你想当我爹? 面对系统的质问,渡星河没有半点迟疑: 【孩子发育晚,我们要包容,更何况我怀得久一点怎么了?许多宫斗文主角还给自己生娃时购买祥瑞呢,生前大旱半年,临盆天降甘霖,那都算是基本操作,还有天上飘出九条金龙的,难道那就合理了?这些祥瑞你商城里都卖着呢,而我只是怀了个成长得比较慢的娃儿罢了!】 系统迟疑。 毕竟它宿主的前科劣迹斑斑,满嘴胡话,害它录入了许多错误数据。 系统:【可再慢,都没有这么久的……】 渡星河冷静道:【因为这是我跟别人婚外情怀上的,时间对不上,得调整调整。】 系统再次失语。 没梗了就在《甄嬛传》里偷俩,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渡星河补上最关键的一句:【你大可剖析我的内心,看我要孕育出来的,是不是一个婴儿!】 【……】 在良久的沉默后,系统屈服了。 它惊异地发现,宿主这回要孕育的,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婴儿! 元婴虽然是灵气精元的凝聚,却一比一比照着她的模样来,该有的五脏六腑一样不少。 如果一样事物看起来像婴儿,闻起来像婴儿,切开来看也…… 那这东西就是婴儿! 人类还可能对此抱有感性的质疑,系统这回却难得被它的宿主唬得信了个十足,甚至替她考虑起来:【那宿主可要好好养胎,多休息少耗神……等等!】 渡星河正抬手让祭坛中的石砖自行移动,改造搭建出可供修士舒适居住的装修,就听得系统在她的意识里发出惊叫:【宿主,你的胎儿怀的位置不对,你,你……宫外孕了五个胎儿!】 渡星河:“……呃。” “师父?” 察觉到师父倏地凝滞起来的神色,心月上前关怀:“师父可是累了?其实我们就睡在小木屋中不要紧的,就当是一种修行了,师父勿要为了我们的住处太过劳神。” 当继承了巫女之位后,要移动庙宇祭坛内的一草一木,对渡星河来说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儿。只是看在旁人眼中,便以为她肯定是使用了所耗巨大的法术,才有这斗转腾挪的效果。 数九情听得心里一硌当。 师姐,她不想住狗都嫌的窝! 好在,渡星河回过神来,摆摆手:“不累,只是刚好想到别的事情。” 师父没有主动说起何事,心月也识趣地不去问。 渡星河浅吸一口气…… 【宫外孕会危及母体性命,宿主需要我帮你把胎儿挪回胞宫之中吗?】 搁古代,孕育过程之中出一丁点岔子都能要了产妇的命。 更何况是会导致腹腔内大出血的异位妊娠。 系统自觉这建议十分贴心。 渡星河赶紧制止:【不用!你就让它们搁丹田里待着吧,在我丹田里做雾化呢……你快告诉我兑换什么道具能够加速生产吧!】 宿主既然已有她的打算,系统只得说:【好,那给宿主推送[催生丸]。】 她的面前浮现出一道徐徐展开的虚拟光幕。 【催生丸】:服用此丸后,可以为你的胎儿自行选择一个合适的出生日期,无论孩子他爹是谁,你都解释得过去!建议宿主谨慎使用,曾经有宿主不想受十月怀胎之苦,在怀上的那一天就选择催生,肚皮无法适应不了骤然膨胀的幅度,自主完成了一次历史上第一次的破腹产,以破代剖。 描述得还怪吓人的。 渡星河只再次向系统确认,催生丸这种拔苗助长的行为不会对胎儿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才兑换了药物。 她掌中一沉,手心便出现了一颗淡粉色的丹药。 她将催生丸暂时收入储物戒中,专心改建庙宇。 原本会出来袭击人的蛊虫都对渡星河恭顺无比,任她驱使,庙宇中甚至有干净的活水冒出来,供她们使用。数九情和参水显得犹其高兴,当大浴池灌满了水后,便迫不及待地跃入其中。 渡星河好笑:“以你们现在的修为,尘埃会自动避你们而去,永远不洗澡也是干干净净的,怎么这般兴奋?” “师父,这洗去的是心灵上的疲劳啊!” 数九情游到池边,仰起头向她嘀咕嘀咕:“师父有所不知,师父刚消失不久,陈前辈就试探我们会不会离你而去,舍你者当场格杀。师父不在时,待在他身边总使我心神难安。” 说到陈前辈时,她仍心有戚戚然。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参水就指了指她的后面。 数九情:“呃……” 数九情:“不要告诉我有这么巧,是的话我以后再不说别人坏话了。” 在看到参水师兄肯定地点点头后,数九情嗷的一声,从水中扑到渡星河身上,环抱住她的腰:“师父救我!” “胡闹。” 渡星河被她溅了一身的水,提起她的后颈往水里扔。 伴随着水花溅起声的,是她向陈不染说:“我晓得陈前辈为我设想,但如何教育徒弟,是我的事儿,请不要再吓唬他们了。” “我没有吓他们,我说的都是实话。在关键时刻弃你而去的人,难道不该死?” 陈不染在池边坐下,他面上看起来有些疲惫,肤色比往日更苍白,唯独一双眼睛灼灼发亮地盯住渡星河。 心月听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虽然跟师父的观点相悖,但她觉得这姓陈的所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只是弃我而去,没有捅我两刀,就不该死。” 渡星河平静地望回去。 她知道陈不染对背叛有着很深的执念,也不打算说服他,她说:“弃我而去就得死的,那是工具,他们是我徒弟。” 人性最经不起考验。 好在,渡星河也并不喜欢考验人性。 因为害怕而逃跑,那当然代表两人的恩义一刀两断,再也回不去以往。但要是逃跑之前捅她一刀,才会反目成仇。 她没在这问题上纠结太久,而是问道: “你来得正好,还没告诉我大巫的事呢,你是怎么成为大巫的?这是你陪我来祭坛的真正目的吗?” “梵姬和我说,成为大巫不需要被考核。” “我在梵姬的空间里待了很久,受了很多罪……” 她一顿:“现在到你为我解答疑问了。” 陈不染听完她接二连三的疑问,唇畔反而扬起了点笑。 周围的烛光很亮,两人所坐之处几乎没有可供遮蔽的阴影,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眉眼就落在眼底下,可他偏生长了一双如渊如晦,将神色氤氲得看不真切的眼,于是她无法读懂他。 “嗯……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容我想一想。” 他侧了侧头,脸上显得十分寂静,漆黑的眼里什么感情也没有。 渡星河在他的注视下,不由戒备地紧绷了起来。 “不用怕。” 陈不染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颈项。 渡星河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才想起来两人之间的契约依然完好无缺,他接着说:“它还在,证明我没有要伤害你,或者是忤逆你的想法,我依然是臣服于你的从者。”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教人一阵悚然。 就好像在暮色深深的密林之中,遇到一只杀人无数的黑熊,它口吐人言,说自己过腻了在野外的生活,要当你的宠物,跟你回去……内容如何,不改变它的恐怖底色。 “我只是在组织语言,该怎么说呢?” “复述起来难免失真,不如你自己看吧。” 陈不染苦思片刻,终于放弃了用说的,而是倾前上身:“来,用你的蝎尾抽取我这部份的记忆。” 渡星河:“我的蝎尾没有这种功能。” 陈不染却肯定地说:“你试试。” 他的言辞坚决,渡星河背后便浮现出一条巨大的长长蝎尾,倒扣过来,狠狠刺入了他的后颈之中。 陈不染的深层记忆,在她的识海之中缓缓展开。 …… 渡星河来不及思考,那大量的记忆让她仿佛在一秒钟之内快进看完了一部九十集的电视剧,脑仁阵阵生痛——要换作普通人的记忆,她都不会有半点影响,偏偏对面是个化神期,哪怕不存丁点恶意,窥其记忆的一星半点,就足以让她发晕。 意识昏晃着,她仿佛被人重重一掌,从九天拍到了崖底,巨浪冲刷而过。 她深呼吸,运转灵力,才让那如纷纷雪花的画面变得逐帧清晰起来。 渡星河见到少年版本的陈不染离乡别井,在平云大陆上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好事是一件不干,坏事一件不落,和他飞速上涨的修为相对应的,是他越发臭不可闻的名声。他倒是不对老弱下手,专挑大的娄子捅。 这是什么?骄横跋扈的世家子弟?砍两只手。 这是什么?名门大宗的得意弟子?来一场生死战,他没了半条命,对方死透了。 这是什么?很有底蕴的小宗门?太好了,带着他新收的小弟上门踢馆,只留了没修炼过的打杂和仆妇活口。 他是发生在玄朝境内的人形移动天灾,坚信只要是玄朝的修士,就与他有血仇。 修为越高的,越是罪不可恕。 修为差些的,平日只会饮酒作乐的世家子弟如宿乐游等,反而能在他手下留一条命。 如此作为之下,他和他的蜘行观很快成了玄朝身价最高的通辑犯。 她见到顶着一张娃娃脸的陈不染站在悬赏榜前,面有得色,活脱脱一个臭屁小孩。 渡星河得承认,与他同龄时,她的修为远没有他高。 ……但这是因为她三魂七魄不齐! 要是她的三魂七魄早就齐全,从自己的身体里苏醒过来,她不会比他差……从第二人生里就可以证实! 渡星河定定神,敛起自己无处不在的争强好胜心。 当时间线来到她比较熟悉的成年陈不染——这时,他已经是化神期的修为了,这巫族当代资质最好的天才,他早就因为修为太高,每次想进入秘境寻找蛊灵都得提前服下压境界的丹药,他想接受《蛊神诀》真正的传承,想振兴巫族,却被告知他的天职只能是大巫,他还要找到巫女,《蛊神诀》和梵姬大人那儿的真传才能到他手中。 可是梵姬在哪儿,秘境中的蛊灵也说不出来。 陈不染想在族中培养女修,成为巫女候选,可连一个都选不出来。 不管男的女的,没有一个天资能与他相比。 想来也是,放眼整个平云大陆,化神期及以上境界的超阶修士,能有多少?他抢掠再多的天材地宝回来,也没能成功培养出一个让蛊灵认可的传人来。 天道就不能再垂怜巫族一次么? 陈不染不甘心。 这消息让他消沉了好一阵子,在蜘行观中消沉闭关。 那段时日里,玄朝国境内的治安都好了许多。 就在他苦思不得其法时,蛊灵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修为不能通过繁衍继承,但父母的筋骨却会影响子女,他与其等巫族里再出一个女天才,不如试试自己生一个。 陈不染恍然大悟。 大悟完发现自己没有能一起生娃的对象。 强抢女人第一不符合他的抢掠观,第二是能被他抢来的,那肯定强不到哪儿去,岂不是本末倒置?和他孕育孩子的对象,必须要和他一样强大,才更有希望能生出继承巫女之位的女儿来。 好在他行走平云大陆多年,多少也是有点自己的人脉,他找上合欢宗宗主,想共襄大业。 对方却婉辞拒绝了他: “我喜欢的是过程,不是副产品。” “何况你还是纯阳之身吧?太作孽,太缺德了,我师父有令不许我碰没破身的男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双方你情我愿,势均力敌,才称得上合欢。 合欢宗宗主表示她不玩弄老实孩子。 “呃……” 渡星河没想到还能在此接触到别人的隐私,不由有一刹那的尴尬。 再后来,就是陈不染在飞舟上碰见渡星河,他不知内情,只知蛊灵选择了她,对她既是敬重,也心存疑惑——这就是蛊灵大人所选择的巫女继承人?修为就这?倒是很年轻……可以栽培一二…… 看到这里,渡星河终于恍然大悟。 她并非钢铁直女,又有姬无惑和应苍帝作前车之鉴,对异性投来的好意也算很敏锐,她的确从陈不染几乎无底线的示好之中,生过他是否对她有意的疑惑…… 敢情他是把她当成养成系女儿来看待了! 想通这视角后,他对她的好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他追寻了那么久的巫女继承人,甚至不惜找上合欢宗宗主,也要生一个出来…… 他不是想要道侣,他想跳过不可描述的环节,快进到拥有一个天资卓绝的女儿。 就在这时,蛊灵大人代选的人出现了! 渡星河走入了他的视野范围里! 她不够强,他就为她保驾护航,她初识得《蛊神诀》的驭蛊御人术,他就把蜘行观的弟子全送给她契约,来提升她的实力。 这不是爱情,这是亲情。 ……当然,陈不染想生女儿的最终目的,还是想找到合适的巫女继承人,并没有当爹的瘾,因此并不干涉渡星河自身的很多决定,也让她产生了误判,疑心他对她图谋不轨。 看到这一幕,渡星河不禁陷入沉思。 她的人生,实乃处处是义父相助,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本书,那想必可以由《啊?宫斗系统也能修仙》,改成《穿到修仙界后我手拿吕布剧本》。 渡星河接着细看他的记忆。 大巫之事,是蛊灵告诉他的,相较起巫女,大巫更像巫女的工具人,是巫女的打手,他要找到万年蛊虫,再带来一位绝对信任的人,将其炼化融合成蛊使,再由巫女传授他《天地真解》即可。 秘境蛊灵手中,自然没有万年蛊虫。 但存于现世中的祭坛有。 在回忆之中,陈不染质问蛊灵,为何不早就告诉他。 画面里的秘境蛊灵很光棍地展开它的百足:“没有巫女,你连门都打不开,告诉你有什么用?不过徒增烦恼。” 得《蛊神诀》认可的女修,是整件事上最关键,也是最后的一块拼图。 难怪陈不染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这要是想下一个副本,想了上千年,就差一个特殊道具才能进入副本,这时来了一个萌新,身上就正正绑定了这稀有道具……她也会对这人有好脸色的! 所有疑点迎刃解开,渡星河也从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一抬眼,对上他沉沉的眼眸。 渡星河一时心绪古怪,气氛却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一个陌生人待她没头没脑的好,只会让她防范戒备,一句“不打自己人”并不能让她完全信服。 陈不染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氛围感帅哥,一见面就巴不得把身家性命全送给她,跟中了蛊似的,很多人喜欢这种冷静神秘又带点坏的反派,再加上无脑宠就更招人心动了,但渡星河不行,面对搞不懂的人,只有戒备。 看完陈不染的记忆之后,她才真正地接纳了他这个朋友。 哦,原来他是有所图的。 这是想给她当爹来了。 搞懂了对方的行为逻辑之后,渡星河一阵舒泰。 “陈前辈。” “嗯。” “我已经有义父了,”渡星河斟酌了一下发言,玄武虽然鲜少出现,但显然是很可贵的靠山,于是她转而道:“不过,我义母的位置还空缺着……诶诶诶!” 她话没说完,上方就凭空出现了一片巨鳞,从天而降的砸在她头上。 以她如今的修为,身法可达入微级。 更别说她面前还有一个会护着她的化神期高手。 但这巨鳞就跟因果律武器一样,不由她闪躲,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头顶。 “嘶……” 渡星河揉了揉头顶,把这凭空出现的巨鳞收入储物戒之中,在陈不染询问的目光中,她道:“原来我义父一直盯着我呢,不能乱说话了。”她将自己和玄武的渊源道出。 陈不染颔首:“能得玄武青睐,是你的福缘,我自当不会争抢。” 他顿住,面露笑意:“你看来误会了一件事,我去找合欢宗宗主迫切地想生下一个女儿,只是想尽快孕育出合适的巫女人选,既然人选是现成的,就省却步骤了……我要的是人,不是想当爹,你且放心。” 对方把话挑明,渡星河亦松一口气:“那便好。” “不过,你身上的惊喜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还多,”给她看过记忆之中,陈不染说话也更加放肆,不加掩饰了:“玄帝自打失了圣兽之后,也一直想再寻一神兽结缘为他庇护,可惜一直没有神兽青睐他。” 渡星河一怔。 连苏衍那样的人都能得到白虎的喜爱,那这玄帝得多寒碜啊! 又想到心月险些被强迫入宫…… 会强迫女子当嫔妃的,那的确比苏衍下作! “玄帝之前的圣兽是哪一位?既得圣兽契约,又是怎么失去的?” “此事是玄国机密,我只知道他的圣兽没再露过面,并不知道是怎样失去的,可能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吧,”说到这,陈不染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似是惊异于她的常识缺失:“能称圣兽,又为帝君所选的,当然是麒麟了。” “……” 渡星河这回是真呆住了:“……啊?麒麟?” “是啊,太子都是麒麟选的,你不知道吗?不过它不轻易现于人前,我也没见过。” “……” 渡星河再次沉默,她托住额头。 见她不语,陈不染以为他是在忧心自己的灵宠,便道:“我记得你身边有只外貌和麒麟十分相似的灵宠,不必担心。有两个头这事对它来说也是幸事,玄帝追求完美,不会盯上畸型种。” 渡星河之前就数次让麒麟现于人前。 其他修士都觉得那只是外形和麒麟酷似的灵兽,或者是血脉稀薄的畸型种,不可与真正的麒麟相提并论。 话是这么说,但渡星河很肯定,她契约的那只灵兽是货真价实的麒麟。 原因没别的,因为她打开系统面板,上面就写着麒麟! 系统在这方面,从未出过错。 凝麟和夜麒也拥有麒麟的血脉传承记忆。 既然太子是麒麟所选,那某种程度上,算不算玄国正统是她渡星河? “陈前辈,既然你对我实诚至斯,我也给你看一部份的记忆吧。” “关于,我在巫女考核之中所经历的。” 渡星河毅然抬头。 陈不染修为比她高,眼界也比她广,也许能给她更好的建议:“我一直以孤儿自居,流浪着长大,后拜入九阳宗才有一处住所,我也一直想寻觅自己的身世真相。在考核时,虺让我进入了一处……她说的是,介于过往、现在和未来的碎片,我想知道,那是不是我真实的身世?你活得比我久,知不知道为什么玄帝要将我家赶尽杀绝?” 她的语气略带迷茫,极想要一个答案。 陈不染道了声好。 她选择性地展示部份记忆,他也很识趣地绕开她不愿给他看的部份。 须臾,陈不染抬首: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梵姬让你进入的,的确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你,里面关于你人生的可能都是真实的,你有境达大乘的希望,在飞升的诱惑面前亦没有放弃仇恨,让我格外高兴。” “坏消息是,你现在的部份记忆被人修改过。” 他一顿:“在第二段人生中,你娘亲给你的玉佩在保你平安上可谓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还会帮助你吸收灵气修炼,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在现实里却没有与之相关乎的记忆,甚至从考核里出来,也没问起过那块玉佩……你自己,不觉得奇怪的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 渡星河对能助她修炼之物,基本上持一个宁杀错勿放过的态度。 更何况她在退宗下山时,身无长物,要是有那玉佩,她能走弯路?要是九阳宗昧下了她的玉佩,她能在九阳宗上撒泼打滚,大吵大闹,非让宗主为她作主,把玉佩归还给她不可! 偏偏,这么重要的物品,却被她忽略了。 就连什么时候丢失的玉佩,她也记不起来了。 哪怕在第二人生中见到自己拥有的玉佩,从中得到了那么多的助力,事后她愣是一点没想起来…… 直至,直至陈不染今日,作为一个局外人,翻看了她的记忆后,道出了疑点,一直满布在她神识之中的云雾,才猝不及防地被拨开一角,漏进一丝的光,教她看得半分真相。 “我都快元婴了,对我的记忆禁锢依然存在,这证明……” 渡星河的语气不由沉重了起来:“对我施加记忆禁锢的人,境界远在我之上,想必也是他夺走了我的玉佩。” 亲娘留给她的玉佩,不说感情上的意义,能让这等高阶修士出手抢掠,还抹消她记忆的,想必玉佩的价值不可估量。 这…… 原本都该是她的机缘啊! 说不定里面藏了个玉佩老爷爷呢! 渡星河越想越心痛:“陈前辈,你有没有办法彻底解开我的记忆禁锢?” 让她失望的是,陈不染摇了摇头。 但他随即道:“不过,你家被灭门的事,我却略知一二。” 第204章 完美结婴 渡星河神色一凝,作洗耳恭听状。 陈不染看着她,追忆片刻:“同姓之人何止万千,一开始我也没把你和渡家联想起来,直至在你的记忆里看到渡夫人才敢肯定。渡家被玄帝下令关押的原因没对外宣布,我打听过,也只隐约知道和当朝太子有关。” 渡星河等了等,对方却没接着说。 她追问:“下文呢?” “我说完了啊,我只略知一二,这就是我所知的一二了。” 陈不染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略知一二,果真只有这一二?这跟没说有什么分别?”渡星河气结。 陈不染沉吟片刻:“渡家算不得玄国底蕴深厚的世家,连之前你碰上的那个姓宿的也比他们历史悠久……你是期望自己有个很大的来头吗?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若要我猜测的话,多半是你爹娘得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不愿割爱,才会遭到杀身之祸。” 他对玄国皇帝的作风有很深的成见。 看上了就要,要不到就抢。 渡星河想起他的本命蛊虫——也许,仇恨一个人会驱使自己逐渐变得和对方相似,执意复仇的巫族少年最终也成为修仙界臭名昭着的强盗。 “我作为漏网之鱼,顶着原来的姓行走多时,玄国居然没派人来赶尽杀绝?” 渡星河凝眸蹙眉,问道。 原本是血池的地方被重新注入了清水,蛊灵对此抗议过,但由于她不喜欢被太重的血腥味环绕,所以抗议无效。注入活水的池子很快有了新的生灵,水面上飘着几只蜉蝣,陈不染一边思索着,一边用手拨开飘过的荷叶:“两个原因,一是他不在意,渡家尚且没有反抗之力,你又如何?” 他触到渡星河倔强的,不服输的眸光,淡色的唇微扬起凉薄的弧度: “我现在是化神期,我拿玄国又有什么办法吗?” “……” 他拿自己做例子,渡星河眼神才软了些许,可也仅仅是些许,她低声道:“我也会到化神期,而且不会停在化神期。” “嗯,” 陈不染很痛快地应声:“那当然了,不然我费大心血培养你干吗?” 他接着说: “第二个原因,是玄朝的人应该也没想到你会是渡家的后代。” “他们的确知道渡家有一条漏网之鱼,” 他一顿,脸上的神色微妙了起来:“当时传的……是一个男婴,可你是一个姑娘。可能是当中出了误会,或者是你的爹娘为了保护你,把错误的信息传递了出去,又真的骗过了玄国的耳目吧,不必把玄帝想得太聪明,他在国运的加持下固然强大无比,但和全知全能还有很远的距离,何况是不重要的事儿。” 虽说人不能通过外貌来假定性别,但既然通过了巫女考核,那她必然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子,没有半点疑问。 渡星河攥紧了石池的边缘。 她当然明白陈不染话里的意思。 无论是她的家人,还是巫族,都不是玄朝的“宿敌”。 看中了就要抢夺,随手即可摧毁,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内,可对两者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这也是我们的优势,”陈不染提及此事,脸上已没有太浓烈的情绪:“他眼中没有我们,更方便我们行事,或许有一天,蜉蝣也能撼大树。” 让化神期也自比蜉蝣的,得是多么强大的对手? 见她凝神沉思,陈不染拍了拍她的头:“每日苦大仇深的,反而不利于修行,你的道心会被仇恨蒙蔽……需要我帮你掩盖一下记忆么?” 渡星河摇了摇头: “不必。” “当真不用?” “你误会了,我没那么刻骨铭心的仇恨,说到底,我和爹娘都没见过几次面,等同陌生人,”渡星河眼睫微颤,眸底一片澄澈明亮:“我追究,只是因为我不想活得糊里糊涂的,我要知道真相,我分得清主次——” 玄帝因为什么灭了玄家? 背后有多少权力倾轧,帝王心术? 公道到底站在谁的一方? 渡星河不关心。 等她变得更强,强得能走到玄朝的大殿上,用剑尖指向龙椅上的人,再说。 …… 自和陈不染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渡星河就开始了闭关凝聚元婴。 闭关之前,她拜托陈前辈帮忙带一下她的三个徒弟。 都是日后的助力,修为不能拉下太多。 数九情得知时,高兴得觉得自己祖坟都在狂喷七彩云霞了——她师父闭关冲击元婴期,派个化神期来教她,多有面啊!什么背景啊有这样的师资! 没等她高兴太久,心月大师姐就肃着脸上前:“请陈前辈不要手下留情,只要是能提升我们实力的,只留下一口气就够了,我们不怕流血不怕疼。” 数九情:“……?” 其实她还是挺怕流血的。 而且也不想挨疼! 对于心月展示出来的态度和决心,陈不染很是满意:“你们两个的天赋不错,数九情要差点儿。不过,我蜘行观多的是让人开窍的手段,你们既然能忍得住疼痛苦难,我就能让你们在短时间内突破。” 数九情汗流浃背,只想问—— 观主大人,您的这些让人开窍的手段,它合法合规吗?它安全吗? 当陈观主的蛛丝钻入他们七窍和经脉时,数九情又悟了。 哈哈,原来是不合法、不合规, 最重要的是,它也不安全。 三人被包成了雪白的蜘蛛茧,在陈不染所架构出来的幻觉里修炼——普通的修炼幻境,是透过在极其逼真的生死考验之间修行心性,激活潜能,本体还是安全的。 而陈不染的幻境要特别一点。 在他的幻境中,雪白的蜘蛛茧会不断地深入受缚者的七窍和奇经八脉之中,霸道的毒素会慢慢侵蚀他们的心脉,如果将周围变成游戏,在他们头上增加一个血量条,便会发现三人的血量一直被维持着极低的状态,只剩一层血皮。 当真从里到外,都是濒死体验。 只有最真实的濒死,才能真正地考验到修士,逼出他们最大的潜能。 三人在炼狱中修炼的时候,渡星河却闭关得很悠哉。 由于安全起见,这催生丸吃下后,仍须养一段时间。 渡星河便问:【系统,服下催生丸之后要怎么养生?】 宫斗系统:【很简单,宿主只需要慎寒温,适劳逸,勤清洁,可以多吃蔬果,但偏寒凉性的食物少碰……】 渡星河听了半天,基本上就是吃好喝睡好别着凉。 她按着系统的指示执行了两天,蓦地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不是坐月子吗?你诓我呢?】 然而,当她按着系统给的基准执行时,元婴的凝结居然变得顺利了起来。 不到一周,已初现雏形。 宫斗系统不带感情地介绍:【催生丸也很适合用来陷害其他嫔妃,不到半个月就能流出来一个成形的男婴……宿主有五个,不考虑用一两个来铲除异己吗?】 正在打坐吸收天地灵气的渡星河: 【谢谢,这种活动下次不用通知我了。】 【话说你是不是变得恶毒了?我刚开始绑定你的时候,你也不劝着我谋财害命啊。】 宫斗系统:【本系统的推荐资料会根据宿主的行事风格作出一定程度上的调整。】 言下之意,便是有果必有因。 说它恶毒,不如回想一下自己之前到底干吗了。 渡星河轻咳一声,不予理睬,继续投入到凝炼元婴之中。 她合上眼,腹中的金雾缓慢而坚定地凝聚出五个小小的她,每个都雪白粉嫩,双目紧闭。 渡星河对婴孩并没特别好感,平日看到小孩子也不会生出逗弄之意,对繁衍后代的想法更是淡漠,但当知晓这婴儿是自己的化身之后,却不由得喜爱地一望再望。 凡人修仙的过程,难道是重新养一遍自己么? 再来一次,这一次,好好养。 宫斗系统曾说,服用催生丸后,宿主本身也要加大摄入,毕竟它不是无中生有,它的本质,是加速营养的吸收,同时催化婴儿生长的速度,而当这些落到元婴上,便是加速吸收灵气和凝聚成形。 渡星河潜心冥想,并不知自己的周身已现出一个小小的漩涡。 周围五行属性的灵气,都被她飞速尽数吸入。 吸到后来,甚至在她的身边形成了灵气的真空状态,而这积累近万年的祭坛是有灵性的,它感知到自己的主人需要大量灵气,主动把灵气送到她的身边来,还从庙宇之外吸取灵气,只为不断满足她的一胎五宝。 元婴的虚形逐渐变得凝练起来。 同一时间,庙宇原本稀薄的天空亦积攒起乌云,仿佛天上亦生出了一个巨大漩涡,伴随着轰隆之声,云层中有道道金光闪烁而过。底下,浓烈的瘴气亦成一层,若是有其他修士误入此地,怕是将灵力都汇聚在双眼之上,也看不清半步前路。 升腾的气海狂卷不休,异象频生。 原本维持着三个幻像蛛茧的陈不染亦解除了三人的束缚,变了脸色,召唤出蛊使,推开渡星河闭关所在的洞室石门,欲为她护法。 石门推开后,映入陈不染眼帘的,是浑身被金光所缠绕的渡星河。 她浑身紧绷着,双目紧闭,口中念诵着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口诀。 ——到了要渡雷劫的关头,她仍不知餍足一般,想要更多的灵气!新涌出的灵气刚接近她,就被她席卷纳入,他双眼瞪圆,识得她的元婴,竟是如此地坚固,浑厚,壮硕! 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居然足足分成了五个元婴。 他原以为五颗金丹只是修炼时出现的异象,等到元婴期便会五丹归一,可这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五个元婴,这得多少灵气,又要遭受多严酷的雷劫? 陈不染想都没想过,但他这回见识到了。 渡星河对周身的灵气,如同鲸吸牛饮! 可天上的暗雷,却迟迟没有落下的意思。 雷劫酝酿得越久,威能就越恐怖,他能为她护法,却不能代她受过,这是对渡星河本人的考验——雷劫既是劫难也是机缘,没经雷劫洗炼的元婴根基不稳固。 “够了,你快突破,雷劫已经酝酿了小半刻钟了!” 陈不染高声提醒她。 “放心,我有分寸。” 渡星河还能分出神来回应他。 陈不染是没看出什么分寸来——他诚然过的是刀小舔血的生活,没少干危险的事,可此刻,见着渡星河不紧不慢地吸入灵气,才晓得什么叫做真正的赌徒。 她今日就要赌,这雷劈不死她。 庙宇上的乌云,已积攒得几近成了墨黑色,其中的闪电又将它照耀成刺目的白。 陈不染甚至怀疑,再等下去,这雷劫能把祭坛劈坏,把曾经玄朝都做不到的事,办到了! “雪名!” 渡星河清喝一声,御剑飞出洞室。 继承了庙宇后,这里不仅不会困住她,她随便踏出一步,也能离开此地。 天花板一分为二,她飞至外面,直面滚滚天雷。 天空仿佛被挖出了一个黑洞,闪电的亮光为她描摹出眉眼。 陈不染跟着飞出来时,看到的便是电光映入她的眼。 他记得自己突破元婴时渡的雷劫是怎么样的,咬紧牙关,气沉丹田,直面生死。 此刻,渡星河面对的雷劫,比起他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居然笑得很开心。 她将周身的灵气加重凝聚元婴,手中长剑狂震不止。 剑灵不懂修士的豪情万丈,它只本能地为天道之威战栗。 轰隆隆! 一道狂雷落下,将寂夜照得天光大白。 剧痛在顷刻之间几乎将渡星河碾碎过去,五个元婴被第一道雷唤醒,纷纷沉心静气,运转起五行灵力,与之抗衡。 突破元婴境后,修士就能出窍行事。 但元婴一般来说,是相对脆弱的,要被修士好好保护着的。 可渡星河却反其道而行,她用元婴扛雷劫! 她要赌的,就是宫斗系统出品的保胎丸功效。 就问这元婴,它保胎丸保不保得住! 只见一道接一道的雷浇灌在渡星河的身上,到最后,她身上的亮5光就没熄灭过,更像是在重重白光里的一道黑影,以元婴迎接那滚滚天雷。 每经一道雷劫洗炼过,元婴就变得更加强大! 它不再是单纯的金色,而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五彩溢光,即使用最挑剔的目光来看,这元婴也是结得完美无瑕,灵光凝实得不可思议。 陈不染曾听说过,玄帝结婴时,也是完美结婴。 可玄帝是谁?他背靠国运,举国提前设好法阵,能钻的空子全钻完,本人也是被加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环,再堪堪触到完美的边。 而渡星河她又做了什么准备? 她就提了一把剑,剑灵看起来还不太情愿跟她同生共死,只用元婴来扛天雷。 谁家元婴不是当要害供着守着的? 当她的元婴也算是遭了老罪了。 不等陈不染细想,只见她的丹田灵气闪动,彩光致致,缺了又满,满了又缺——雷劫本身就带着天道真意,每一道劈下来所蕴涵的灵气,都是平日修士做梦也不敢梦的量,可这灵气灌顶,受得住就是福气,受不住,就是死劫。 她偏偏硬生生受住了一遍又一遍,尚嫌不够! 终于,天上的黑云渐渐淡去,仿佛天也劈她劈累了,紫气从东方来,彩霞占据了目光所及的万里长空,积压在此地不知多少年的瘴气也被轰散,在巴幽南岭的中心地带,居然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完美结婴! 【宿主的胎儿已成功降生。】 【拥有五名子嗣,获得积分+5000!】 【生产期间使用了保胎元,并预支大量积分保胎,奖惩抵扣下,剩余积分127,请宿主积极宫斗!】 在宫斗系统的三句话后,渡星河仍只是笑。 直至,宫斗系统复核数据,惊疑不定:【宿主所在的皇宫到底有多凶险,科技有多发达?为了让你难产,这是给你上了自动体外除颤器啊!所使用的电流,都突破十万伏特了!】 【雷震子和哪吒是好朋友,我怀哪吒,雷震子来电我两下也很合理吧!】 渡星河大笑着,在意识里胡说八道的回应道。 她从未感觉如此好过。 每次突破境界,所看到的景象都变得不一样,源源不绝的力量从丹田处涌上,她心念一动,神窍便能离体行动,日行千里亦是眨眼之间的事。 她挥了挥手中的雪名,残余的雷电在剑身缠绕而过。 剑灵:“本以为从铸剑炉出来之后就不用受苦了,现在发现是我太天真了,跟着你还得遭雷劈呢。” 长剑在渡星河手中翻了个花,她的手抚过剑身,眼带笑意:“你该替我高兴,你现在是元婴剑修的本命宝剑了,总算没辱没了你。” 剑灵轻哼一声,倒是不作反驳了。 这时,她转过身来,看向陈不染:“多谢陈前辈为我护法。” 在她经受雷劫时,会有灵兽邪崇想趁她专心抵御雷劫时,攻其不备。 而这些小麻烦,都被陈不染清扫出去。 “我也没做什么,不会有多强大的灵兽来偷袭你的,有点脑子的灵兽看见这天上异象就夹着尾巴跑了,它们也惜命。” 陈不染语气平平道。 他走到渡星河面前,不避嫌地抬起她的双手——果然,那雷都给她劈焦黑了,轻轻一搓,就掉下一层灰来,现出里面光洁细腻的肌肤。 区区致命伤,对元婴期修士来说不值一提。 渡星河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颈项,身上的灰就簌簌落下,恢复正常。 她的相貌变得更美了—— 用美来形容,也许不恰当,凡人追求更翘更挺的鼻子,更大的眼睛,可修士突破境界所提升的面貌,却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精神面貌,她一笑一瞥皆如最锋锐的宝剑,令人不敢逼视。 “完美结婴,我果然没看错你。” 陈不染语带欣赏的说道。 “接下来我得缓一缓了,或者去行侠仗义磨一磨我的剑。”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自己没有行侠仗义的喜好。”陈不染挑眉。 “那是之前实力不够强,我实力够强,不就想杀点恶人了吗?”渡星河坦然承认。 在她弱小的时候,她当然只能顾得上自己。 她变强了,拿恶人来练练手,多恰当。 “对你修行有益的事,我都支持。” 陈不染道。 渡星河不置可否,她想起来自己闭关修炼时托付给陈不染的三个徒弟,正要问他们修炼得如何了,便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爬到了庙宇屋顶,蹲在她身后…… “小九,你在做什么?” 渡星河拎起数九情的后颈。 她正把地方的灰收集起来,收入储物戒之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皮。 被雷劫劈成飞灰的皮。 被抓了现行的数九情讪笑两声,接着毅然道:“师父,元婴期大能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画阵的好材料啊!不能浪费了!肥水不能外人田!” “……” 渡星河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辟谷了。 不用吃不用喝,自然不用拉撒,也不会来月经。 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这新收的徒弟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比心月这过激私生单推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你拿着吧,不过以后炼制画法阵的材料时,不要告诉我出自我身上。” 见数九情也是太想进步了,渡星河在权衡片刻后,默许了她的举动,只是转过身来,眼不见心不烦。她转而问及他们的修炼情况,陈不染说到这,眼底现了笑色:“你收徒弟也算很有眼光,那水灵根的孩子在我帮助之下突破金丹了。” “心月么?那不意外。” 渡星河颔首。 除了机缘外,心月拿的根本就是主角剧本。 何况心月修炼得向来刻苦。 不过…… “突破金丹不是易事,你是怎么帮助他们修行的?” 用说的不如亲眼去看,陈不染带她回到祭坛之中,心月和参水正坐在红色的蛛茧之中发怔。 渡星河再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红色的蛛茧? 分明是被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染得通红。 渡星河回头,盯着陈不染:“陈前辈对他们下手未免太狠了。” “我是因材施教,你最小的徒弟受不住,我就给她留了情,” 陈不染直言道,他给他们提供的幻象,大多是可以透过动脑子破开的,数九情就因此吃苦吃得最少,受的轻伤嗑点丹药就能出去溜达了:“不过你这水灵根的徒弟,性子最像你,不撞南墙心不死。” 心月闻声,抬起头来向看向渡星河。 她的变身符到了时间,没续上,于是现出清丽的外貌来,水灵根的高阶修士美起来自带一股轻灵清透的动人气质,而就是这般轻灵的美人,浑身都染着血,朝渡星河笑得满眼信赖和仰慕:“师父,我们都突破成功了。” “她渡雷劫也是我为她护法的。”陈不染补充道。 渡星河当然明白,陈前辈不仅没有待他们不好,反而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但架不住她心疼。 她在心月身边蹲下,把她两边胳臂抬起来细看,确定身上受的伤都愈合了,才放下心来:“修行不能着急,你肯定是找陈前辈用了特别狠的修炼方法。” 心月嘟哝了一句话,声音特别低,连渡星河也没听真切,只得追问:“还不服气,你说什么?” 被师父逼问,心月才有些难为情地移开视线: “我……不想落下师父太多,我天赋也很好的,不想拖师父后腿。” “我的命原本就是师父捡回来的,如果不能帮上师父的忙,那留着也没什么用。” “师父不用改变我的想法,我突破时想的就是师父,那是不是代表天道也认可我对师父的忠诚?这就是我的道心。” 她向来寡言,难得连着说了长长的句子,句句都和渡星河的意思反着来。 可渡星河对她却硬不起心肠来。 渡星河沉默片刻,才拍拍她的头:“随便你吧,在你想到其他生存意义之前,多依靠依靠我也没什么不好……哦对,刚刚忘了说,恭喜你突破成功。” 得到师父迟来的夸奖,心月顶着一张小血脸绽开了格外高兴的笑容。 而这时,同样躺在血茧里的参水朝着天花板抬起手:“那……那……师父…我算什么……” “你算为师修行路上的赠品。” 参水:“师父,我是不是也要说点感人的话?” “这个环节没有邀请你,你闭嘴吃回血丹吧。” 渡星河没好气地从储物戒里倒出治疗的丹药,往他嘴里塞。 一颗赛一颗的苦,把参水都吃得两眼湿润了:“师父,有没有蜜饯来给我配一配?好苦啊,像我的命一样苦。” “我看你就长得像蜜饯。” 渡星河莞尔。 她哪来的蜜饯?只得指挥蛊虫去附近的蜂窝里割两片带着蜜的蜂巢来,让参水嚼着玩,横竖也是甜的,其中有些蜜蜂尸体,他也混着一起吃下去了,权当补充蛋白质。 “这种修炼方法太极端,日后不许再用了,” 她嘱咐完二人,回头来看向陈不染:“前辈,可以让我试试吗?” 陈不染: “……你要不要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的什么?” 第205章 真正的剑光分化! “你有这眼睛,幻术对你不管用。” 陈不染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提醒渡星河她所拥有的紫极慧瞳。 这眼睛…… 渡星河无所谓地说:“我可以不开。” 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度依赖紫极慧瞳带来的破伪效果,老是觉得所见皆谜题,想要去解谜底,反而忽略了浅显易见的表象,之前在洞室里被长虫操纵的兵俑所牵制就是最好例子。 听她说完自己的经历,陈不染思索片刻:“这是你用以自保的手段,不能说有错,最后你不是自己想明白了么?区区一堆兵俑也杀不了你,你维持着真武化身诀让它们尽情砍,都未必能伤你半分。你刻意压抑自己的能力,在我制造出的幻象里修炼,等于自断一臂。” “话是这么说……” 自己徒弟小九比她快脱身这点,还是让渡星河耿耿于怀。 倒不是跟徒弟较劲。 是她不想输给任何人,天皇老子来了都一样。 见师父声音低了下去,特别想为师父排忧解难的参水便提议:“不如师父试试把眼睛蒙起来修炼?我看那些厉害的剑客都能练就心眼。” “……你那是戏班看多了,蒙着眼睛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影响视物啊。” 只消神识外放,方圆百里之内的露珠滴落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参水讪讪。 “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的境界提升太快,一直疏于修炼剑式,此刻正是最好机会沉淀。” 渡星河话音落,目光再次落在陈不染身上。 修为比他们都高,还擅长幻术。 这不就是现成的全息虚拟修炼地点吗! 陈不染莞尔:“既然老祖宗坚持,那请。” 下一刻,雪白的蛛丝瞬间裹挟而至,而她亦毫不抵抗地坠入其中,只是一边被包裹,一边点菜:“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当渡星河彻底被蛛茧包裹其中后,陈不染的眸子转到三人身上。 不等他发话,心月便说:“我也可以继续。” 参水:“师姐可以,那我也可以。” 最后落到数九情身上。 其实按数九情的规划,她更想走闭关打坐静修悟道的路子,难不成修仙一定要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吗?就不能文修吗? 然而…… 这可是化神期的幻象指导啊! 她咬紧后槽牙,附和:“我也一样。” “你们运气很好,” 陈不染颔首,颇感满意:“我正好想试一下从万年蛊虫身上获得的能力,你们在我这受苦,总比被外人下死手来得好。记住,今日我愿意指点你们,是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 若是不知道对老祖宗感恩的,他不会留情。 数九情:“行,我回头就给师父磕两个。” 参水:“我也磕,我也磕!” 他晓得磕什么? 也不知道老祖宗按什么标准收的徒弟,兴许是觉得身边太过清静,喜欢他闹腾点动静出来? 陈不染挑过去漫不经心的一抹眸光,却见到他心中最满意,最靠谱的心月轻轻咬住下唇,冷冽地说:“我磕四个,你们排我后面。” 陈不染:“……” 他想知道,这三位…… 提升修为之前,有考虑过提升一下智力吗? …… 被蛛丝包裹后,渡星河没有丝毫抵抗就被幻术所占据了意识。 当她再次睁开眼,面前出现了一座纯木结构的高塔。 高塔高耸入云,顶端没入云层之中,看不清有多少层。它的底部五层为正方形,再往上就是八角形,第一层的入口敞开着,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 她原本的雪名赤霄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同等重量的两把剑。 “木剑?” 渡星河把轻剑拔出来,挥了两下来熟悉手感。 陈不染在意识层面告诉她——这塔中是他所曾交手过,觉得有价值的对手,包括了灵兽、妖邪甚至是修士,她若想练剑,便一层层地打过去,在此期间,他会用毒向她身心施压,用求生欲逼出她的潜能。 “好,那你注意点,别把我弄死了,” 渡星河对着天空说,又顿了顿:“但也不要让我过得太好。” 她在心中呼唤宫斗系统,发现能正常唤出。 她问:【我要学习剑舞,有什么能辅助我的物品可以兑换吗?】 星河宫里的伥皮不分日夜地上演宫斗剧情,为她可持续刷了好多宫斗积分,把突破元婴后见底了的积分又补回来一点,不太富裕,但还能用。 宫斗系统:【宿主的剑舞造诣已臻化境,不必再学了,建议增进其他技巧。】 【学无止境,我要在宫斗上更上层楼,才能长久地笼络住皇帝的心啊!】 渡星河道。 宫斗系统将信将疑,推送出了一系列的物品。 渡星河一目十行地观看—— 【蝴蝶引】:使用此丸后,一个时辰内体生异香,能助宿主在舞剑过程中吸引蝴蝶的(请宿主使用前确认皇帝有没有鳞翅目科昆虫恐惧症) 【振魂粉】:使用此物后,一个时辰内宿主所演奏的乐曲,所表演的舞蹈,都能激活战意(建议使用地点:阵前、兵营和战前动员宴上) 这俩都没用。 渡星河是蛊神,要蝴蝶用不着大费周章。 第二样她战意本来就很强了,太激动的情绪反而不利于短兵相接时的思考。 她的目光落到第二页的第二十三样物品。 【随身老嬷嬷】:一个理论上精通一切宫廷表演的老嬷嬷,她能给宿主最正确的指导,但仅限于宫廷表演的技巧,并不能提供任何“预言”或者人生建议(部份宿主因为在后宫中孤立无援,沉迷把她召唤出来倾诉心中苦闷,反而浪费了大量宫斗积分,因此系统已将她的人性模块调整到最低。) 渡星河盯着这三行文字,眼睛一亮。 她不就需要一位剑术老师吗? 哪怕是对她倾囊相授,把毕生修为都以秘法让她炼化的梵姬,也不能为她的剑术提供半点指导。在她的修仙经历里,唯一跟剑沾边的老师,就是元明尊者。 而他唯一对她进行过的指导,就是毒打她一顿,然后扔给她九阳宗内人手一本的九阳剑法。 渡星河越品,越觉得自己太晚发现这好东西了! 【随身老嬷嬷】并不永久出售,只能租用。 消耗宫斗积分将她租用后,她会以绝对合理的形式出现在宿主身边,其他人不会怀疑她的存在。 渡星河:【这物品很好用啊,这不是一个绝佳的替罪羊吗?】 宫斗系统:【啊?】 渡星河:【召唤她出来让她去干坏事背锅,被处死了的话再重新召唤一个出来就行了。】 宫斗系统:【……】 它再次被宿主的恶毒所震惊。 她用手头上仅剩的宫斗积分,先租用了【随身老嬷嬷】两天。 一阵白光闪过,面前便出现了一位垂首而立的老太太。 老太太年约五十,五官慈和,周身透出一种干净抖擞的精气神来,她朝渡星河行礼,仪态优雅利落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待渡星河让她起来后,她垂眸问:“不知娘娘想要学习何种宫廷技艺?” “剑舞,《霓裳剑经》,” 小木剑在渡星河的手中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个剑花,她迈步往高塔走去:“嬷嬷你跟在我身边,指导我的剑术即可。” 高塔内部极为宽敞,螺旋状的楼梯前,伏着一只正在酣睡的驭风虎。 若要往上走,势必会惊动这只灵兽。 渡星河持剑便摆开了阵势。 那驭风虎被她剑风扫中,从酣睡中苏醒过来,对着来人怒目圆睁。 与幻象中的灵兽不需多言,直接开打。 第一层几乎没什么难度,给她热身来的,不过三个回合,那庞然巨首便被渡星河斩了下来,在手中抛着玩,虎血在高塔的墙壁上溅开了血花,未沾染她的衣袂,倒是淋了随身老嬷嬷一头一脸。 随身老嬷嬷险些没绷住自己的优雅人设,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她。 渡星河回首:“嬷嬷,我方才的剑法可还有要精进之处?” 随身老嬷嬷嘶嘶地抽起冷气来。 见她无言以对,渡星河一点头:“也是,这驭风虎太弱,不过三招就死在我手中,你肯定看不出什么,我要抓紧时间往上爬塔了,租用你两天的价格可不低呢。” 第二层,这次换了一位老修士来,实力和驭风虎不相上下。 渡星河纳闷:“这等庸材也能让陈前辈你留下深刻记忆?” 周围响起陈不染的声音:“他话比较密,你杀得太快,没来得及听他说话。” 渡星河:“哦。” 刷到第四层,终于出现了一只七尾妖狐,那灼月狐火神出鬼没,妖狐的身法更是鬼魅难测,终于让渡星河有了能多发挥的余地,与他足足过了小一刻钟的招,小木剑才挑出他的心脏来。 “呼……” 在仙盟大比中,渡星河自赋作为到处惹事的散修,战斗经验比那些宗门弟子来得多,剑招更狠。 可若是在元婴境中,她和同阶比,实战经验又少得可怜了。 她就想在幻象之中弥补这一点。 到第六层,一个元婴期的女修将她按在地上揍,内脏被拍碎了一半,她拼着一口气,才退至第五层的楼梯中。五分钟后,她的伤势就好全了,灵力也恢复至最佳状态。 高塔只是陈不染架构出的幻象,生死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为了节省时间,她的身体状况也是被模拟出来的。 肉身和灵力能被补足,精神上的疲惫却不会。 渡星河躺在楼梯阶级上,一边等待内脏自动修复,一边笑:“痛快!老嬷嬷,快来指导我。” 一直站在楼梯口的随身老嬷嬷:“……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不是说好剑舞吗? 谁家好人宫斗剑舞会被拍到七孔流血的? “嘶,要调整一下概念啊,”渡星河沉吟片刻,道:“已知《霓裳剑经》是系统发放给我的奖励,我对它任何方面的精进都该受到系统的支持,古今历来都有剑术出众的嫔妃,就算不提嫔妃,较为出名的就有擅使越女剑的越女……” 在后来的知名文学作品中,对那位春秋时期使用越女剑的女士描述得几近天下无敌,她不必用心传授剑道,旁人学到她的一丁点皮毛,就能无敌于天下。 当然,她并非后宫中的嫔妃,据说越王勾践讨吴之前重金聘请她来当剑术导师。 渡星河的重点,不过是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争宠技巧千千万,多一个剑术怎么了! 你连剑术都不会,凭什么管自己叫精通一切宫廷技艺的老嬷嬷! 退钱! 随身老嬷嬷陷入了短暂了沉默,显然是宫斗系统也在覆核她所言的合理性。 老嬷嬷双眼失焦了片刻,便如龙场悟道的高手一般,炯炯有神地望了过来:“奴婢明白了,请容奴婢再观看一次娘娘的剑舞。” 渡星河大喜,拍了拍她的肩:“嬷嬷,你能想明白就很好。” 待渡星河内脏伤愈,她便再次提剑去挑战第六层的女修。 轰! 毫无意外地,在交手第十招时,她就被轰了出来,半个人没了。 陈不染的声音再次响起:“清钰仙子的剑术宛若流星,我的蛊虫近不了她的身,她一剑可诛千蛊,那会也让我头疼了很久。” 原来她叫清钰仙子啊…… 渡星河想起第六层见到的明艳女修:“你还见识过这等用剑的高手。” “她是玄国女官,我打劫过她护送的飞舟。” “……” 好嘛,案底喜加一。 渡星河一顿: “你胜过她了么?” “自然,”陈不染轻描淡写地说:“她的剑术是在剑宫里修行出来的,走的是比较正统的路子,我的手段要卑劣一些。” 玄国和巫族有几近灭族之仇,他自然不可能对仇家官兵留情。 渡星河说:“那回头把你的卑劣手段也传授我一下。” 陈不染沉默片刻。 正当她以为他不会搭理她时,空气中传来极轻的笑声:“好,我觉得老祖宗在偷袭别人方面,也是天赋绝佳。” ……聊着聊着怎么还骂人呢? 渡星河哼笑一声,爬到随身老嬷嬷面前:“嬷嬷,快指点我刚才的剑术。” 被宫斗系统设定为剑术大师的随身老嬷嬷扶着她的新主子,淡漠地指出:“娘娘你的对手掌握了剑光分化的真意,这两把剑光都拥有同等的杀伤力,你等于是一打二,自然不敌。” “要想胜过她,娘娘就必须也掌握此技。” 真假相乘,虚实相生。 渡星河不会这一招,那是元婴境剑修在经过大量且持久的修行后,才能掌握的技法。 她之前打出类似剑光分化的效果,用的都是真的剑。 不得不说,哪怕每天和剑灵互损,她的很大一部份实力,的确来自赤霄和雪名。 而她现在拥有的,不过是两把同等重量的木剑。 “请嬷嬷教我。” 渡星河郑重道。 随身老嬷嬷的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迷茫。 她的设定是在后宫中浮沉多年的老嬷嬷,伺候过先皇太后也伺候过皇后,掌握所有宫规,琴棋书画歌舞乃至是房中术都甚是精通,能够让宿主快速掌握诀窍。 可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教娘娘剑光分化。 偏偏经由宫斗系统调整后,她还真的会! 于是,随身老嬷嬷对渡星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她虽然受着重伤,嘴角却疯狂上扬。 光是能学到剑光分化,还有和元婴期剑修反复交手,就不虚此行了! 陈不染你不宣传这个你糊涂啊! 渡星河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磨炼机会,她快速疗伤,一边在随身老嬷嬷的教导之下感悟剑光分化,一边提剑就去挑战清钰仙子。 要让剑光一分为二,一分为三,甚至化作成千上万的剑影,都需要用到她的一心多用。 这也是为何只有元婴境以上的剑修,才能掌握剑光分化的原因。 金丹对普通修士来说,神识已是深不可测,可要真正地做到“一心二用”,却难如登天。 哪怕是境达结婴的渡星河,一开始亦不知从何入手。 只是很快,她就想到“蛊神化身”。 那同样也是一心多用。 化身用得,剑为何使不得? 想通这一点后,她就开始强迫自己在心中模拟每把剑的走势。 学不明白,就上去第六层,让清钰仙子用分化的剑光砍自己两剑,从中揣摩学习她的剑气走势。每一招剑式,手一缕剑气的流动,都用身体去体验,去感受。 每次回到第五居楼梯里的时候,渡星河身上都没一处好皮,可每次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每挨一顿清钰仙子的打,她就感觉自己距离真正的剑光分化,又近了一寸。 渡星河不知道自己的进度比起同阶来说是快是慢,她只踏踏实实的,下一刻的自己胜过上一刻的她,便心满意足。 两把小木剑并非真正的本命宝剑,她要用更多的功夫去适应它们。 在她的刻苦修炼之中,慢慢地,那剑仿佛成了她肢体的延伸。 可,还不够。 剑修和她的剑,本就该是一体的。 渡星河苦思良久,在打坐时使出蛊神化身,另一个完全由灵力所凝聚成的自己手中冒出长剑的形状,在她身旁演练剑招。 她能有另一个自己,剑为什么不能有另一个它? “……想不明白。” 渡星河按住太阳穴,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的悟性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在她身边之中,数九情显然就是悟性拔尖,天赋却拖后腿的类型。 人生最大的冲击之一,便是意识到自己的笨。 “我之前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嬷嬷。” 随身老嬷嬷低声安抚:“主儿聪慧,不要妄自菲薄。” “没关系,嬷嬷,笨人有笨办法。” 对话间,渡星河身上的伤势已全然恢复,她站起来,握紧小木剑,再次冲上第六层, 她的笨办法,便是在生死之间,多次去感受清钰仙子是如何使用剑光分化的。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试到明白为止。 渡星河很少无能狂怒——愤怒的本质指向的是自身面对困境时的无能,要瓦解这份愤怒并不难,提升自己即可,而她会一次次去尝试。 在被毒打了不知多少次后,与清钰仙子再交手的瞬间,她手中的木剑和蛊神化身的剑突如其来地一分为二,随她心意所指,绕过重重剑阵和护体罡气,将对手惊愕的头斩落下来。 “我学会了?” 一分为二的剑光在她的控制之下,绕着她的身子飞舞。 茅塞顿开也就是一刹那之间的事,让她再回到那不懂得剑光分化时的心态,竟是再也不能了。 渡星河评价:“……跟学自行车似的。” 从零到一的跨越,往往是最难的。 她不知在高塔中过了多久,外面有陈前辈盯着,她潜心投入中修炼之中,不问外事。 她再退出第六层,让清钰仙子再次被“刷新”出来,巩固修行。 对方的剑术用得比她娴熟正统,能从清钰仙子身上所学到的,不仅是剑光分化。 渡星河想起陈前辈所说的,说清钰仙子的剑术是从剑宫里学的。 “剑宫,是什么地方?” 她才问,陈不染的声音便在高塔内回荡起来:“剑宫在玄国皇城的万尺剑山之上,放眼平云大陆,虽然有心修剑的都会去九阳宗,但要是在玄国境内,这些学剑的好苗子会被早早收入剑宫中培养。能进学宫之中修行的,都是天纵奇才,数十万人中都未必能出一个,每一个都对玄帝忠心耿耿。” “我和清钰仙子交手时,是我突破元婴期不久,只比你现在年长些许……我以为以我的天赋,为巫族报仇雪恨,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但当我和清钰仙子陷入苦战时,我就知道我错了,错得很严重。” 陈不染的语调无可避免地低落了下去,如同一座暮钟被敲响:“像她这样的高手,玄国恐怕有数十位,在她之上的,更不知道有多少,一个清钰仙子就能让我焦头烂额,谈何其他?” 在渡星河面前,他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面上的情绪很寡淡,难以解读出喜怒。 此刻,却难得地向她展露出惆怅懊恼的一面。 “……不过,不管如何,我赢了她。” “高塔里有不少都是玄国的高手,你可以继续往上尝试。” 渡星河没安慰他,只是过了片刻才道:“怪不得玄国使劲通缉你。” “我也是逃跑高手。” 陈不染语带自得。 渡星河哼笑一声,在再次击败清钰仙子后,提剑往上走。 也不知道陈不染这些年来,在平云大陆到底惹到了多少活物,每一层的对手都超出她的意料之外,用什么攻击手段的都有。 而她亦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搏斗之中,剑术得到了大幅的提升。 其中,随身老嬷嬷的确功不可没。 她紧紧盯着渡星河的每一次作战,矫正她那些坏的出剑习惯和变招套路,让她在保留最原始的战斗嗅觉和反应的同时,不再那么草莽。 星河宫里刷出来的宫斗积分,被渡星河全部用来租用随身老嬷嬷了。 就在她沉浸在修炼之中的时候,陈不染唤醒了她。 塔内的风景扭曲,消退。 也就是周围的景象渐渐如潮水般褪去,渡星河才恍然想起来,这一切只是幻影。 “陈前辈?” 渡星河睁开双眼,声音气弱游丝。 为了让她的身体同时体会到死亡的威胁,陈不染一直用不伤她根本的毒侵蚀她,只给她留一口气,如今蛊毒消退,她就会慢慢缓过劲来,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她浑不在意地服下师兄郑天路留给她的疗伤丹药,看向面容肃穆的陈不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不染点头:“我在玄国有线人——我想你早猜到了,这也是为什么我高挂在悬赏榜上,却至今没被抓到的原因。当然,其中一部份也是因为我在玄国的优先级没那么高。” “但就一日前,玄国下达了通辑令,针对你一个人的,” 他眉目迟滞: “罪名是……你抢走了玄帝的嫔妃?” 渡星河那句“我可是良民啊”停在嘴边,愣是没能说出来。 “怎么回事?”陈不染显然也有点意外。 他的抢掠之中,显然是不包括女子的。 他对玄国的钱财和天材地宝都很有占有欲,但不包括玄国女子。 玄国的嫔妃绝大部份都出自自愿,毕竟入宫之后的生活条件好很多,也能荣及祖宗,对全家都有好处。何况,作为全国供养一人修仙的受益者,玄帝也是所有臣民所崇拜的对象。 几乎不会有玄国女子不愿入宫的情况出现。 心月是一个异类。 陈不染迟疑:“原来你喜欢女子么?我还以为你喜欢姬无惑那类型的呢。” 第206章 成大事者不拘贞节 不管喜欢男的女的,在修仙界都不是问题。 乃至于性别认知障碍,改变自身性别的法术或者灵药也真真正正地存于世上,甚至说不想当人了,也能找到弃人入妖道的法子……只要修为够高,格局打开,承担得起回不了头的后果,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平云大陆甚至流传着在碎丹成婴时,偷偷往自己元婴上增加了器官的传说。 只是至今不知真假。 毕竟,也没人敢去撩起元婴大佬的衣袍,去检查他到底什么构造。 哪怕真见识到了,也不会到处宣扬。 “姬无惑?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如果硬要想象未来我会拥有一个伴侣的话……我更偏爱于听话的,服从我的,” 渡星河抬手按了按眉心。 当惯了独狼的人容不得团队里有第二把声音,她没有到当给人当主子的癖好,从不强求别人听她的,但想当她的人,那就得听她的话。 殊不知她身后三个徒弟听罢此话,都是联想蹁跹。 参水和数九情—— 说的不就是他们大师姐么? 心月—— 天呐这简直就是她。 “但喜欢女人是断然不可能的,可我既身为女子,要解救另一个不愿入宫的女子,难道用得着情欲这么肤浅的理由吗?” 渡星河哂笑。 就像她对弱小施以援手,仅仅是她想这么做罢了,根本不会去深想背后的原因:“陈前辈把我从幻象中唤醒,可是这里待着已经不安全了?” 见她如此镇定,陈不染不由心生赞赏。 和渡星河自身的修为相比,她太年轻,怕是没经历多少,难免予人办事不靠谱之感,可越到要紧关头,越能看出她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好心态:“你以为巫族为什么要躲到巴幽南岭来?这里的瘴气能隔绝灵气追踪,他们查不到这儿,我只是觉得此事重要,得及时告知你……还有,我也挺好奇,你做了什么能把我从玄国悬赏榜榜首的位置挤下来,原来是抢了他的妃嫔。” 陈不染语带揶揄。 他也就抢点天材地宝,灵石法器。 而她一出手就是玄帝的妃嫔。 “差矣,我所抢的人,可从来没答应过当他的妃嫔。” 渡星河一边矫正他的说法,一边让心月治疗身上的伤:“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屠了轮回院分舵,他们死前向我求饶的时候,就提到过玄帝。” 考虑到二人算是一根绳子上蚂蚱,她把被追杀的事再跟陈不染讲了一遍。 她自认每个死在她手上的人都该死。 陈不染静静地听着,不作评价,乌眸沉静得带有岁月静好之感,而待她说完,他才道:“能逃亡到今日,算你和我一样,飞得快。” 搁武侠小说里,她一定是轻功高手。 “仙盟大比第一的风头太大,恐怕让玄国注意到你,”陈不染一顿:“但是那边未必想要你的命。” “啊?” “你是没有宗门的天才剑修,还是炼丹师……别拿你自创的那小宗门跟我说,在玄国眼中就是你创着玩的,他们对年轻有为的修士向来宽容,也许是想招安你。你看,通辑令上写的,只是要找到你,和你好好谈一谈。” 渡星河先是惊讶,接着才想是合理的。 水灵根女修固然稀有,但没到玄国要跟她结下死仇的地步…… “你去过玄国吗?”陈不染话锋一转。 渡星河:“去过,但只待过很短的一段时间。” 她原是想在这当今唯一的仙朝久待的。 可惜没多久就与心月相遇,两人一同远离玄国的地界。 陈不染露出了然神色:“既然他们有意招安你,要去玄国历练吗?” “如果没错过前情提要的话,我好像是玄国的通辑犯。”渡星河提醒他。 “那又如何?这不妨碍剑宫是除了九阳宗外,最适合剑修修行的地方。” 说到去玄国修炼,然后造它的反,陈不染是半点道德负担都不会有。 他又道:“这通辑令会让你在平云大陆寸步难行,除非你真的待在巴幽南岭闭关修炼,再不出关了……你能做到吗?” 三千大道,每人所修的道皆不相同。 他早已看出,渡星河是特别入世的修士,闭关修炼百年,不如到处闯荡作死十年提升得多。 “做不到。” 渡星河说。 她竟是被说动了。 深入敌阵,学敌人的技术来报仇,这么危险的建议…… 居然深得她的心。 不过犹豫了两秒,她就道:“我可以去,但你得帮我照顾好心月。” 渡星河身后的心月闻言愕然抬头:“师父,我也要去!” 她小脸涨红,不敢相信师父居然要抛下她。 “你忘了我为了何事被玄国通辑的?即使你有易容符,万一被他们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 渡星河乐意烂命一条就是干。 但受她保护的徒弟不行。 数九情发现自己没被点到名,又看了看参水师兄。 注意到她向自己投来了关切的视线,参水坦然道:“师妹别看我这样,我其实真是男的,师妹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我担心自己干吗?” 数九情撇撇嘴:“道侣相亲大典都不要我这种五灵根的,我自请入宫玄帝得先送我一碗避子汤,以免我污染皇室血脉。” 就差把劣质灵根与狗刻作门牌,立在修仙界的相亲角了。 “我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了,师父不记得了么?我胞宫和眼睛手臂一起,献祭给共工了。” 对常人来说是难以启词的缺陷,心月却满是自豪地说起。 在她眼中,缺陷才是圆满。 当失去了作为水灵根的繁衍价值那一刻,她才从炉鼎变回一个人。 “哪怕是拜入大宗门,也没有整日和师尊粘在一块的道理,你也到了去独自修行的时候,有陈前辈照看你我也放心。” 渡星河却是心意已决。 被点到名的陈不染指了指自己。 让他带孩子,很让人放心? 他吗? 悬赏榜榜二,知名的仙盗头子,他? 陈不染:“很有新鲜感的评价。不错,我会照看好你徒弟的。” 就是可能被他照看完之后,这辈子和公职无缘罢了。 心月不想和师父分开,可不忤逆师父旨意又是她的原则,只能急得团团转,跟在渡星河身后,轻轻拽她的衣袂,流露出不舍和依恋,宛若犯了分离焦虑症的小猫。 “陈前辈的门道多,也该知妖修该如何修炼,参水也拜托你了。” “小九跟着我。” 参水呲着的大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参水:“师父,玄帝不会想睡我的,退一步说,就算他想睡我,我也不介意啊!” 数九情震惊望去:“师兄,你这一步退的,步子也太大了!” 参水:“师父教我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数九情更加震惊了:“师兄不拘的原来是贞节吗?” 渡星河不过一喘气的功夫,两人就把天聊到合欢宗的路子去了,她忍无可忍:“参水,我没教过你这种东西!” “呜呜呜呜——” “我不管,师父你就带上我吧!修行太简单了吗?带上我吧!” 小猴子抹眼泪,赌咒发誓不会拖师父后腿。 渡星河缓了缓道:“我不是不许你们跟着我,我只是觉得参水你跟我去玄国不会学到什么,你更适合跟陈前辈去修炼……心月也一样,我们只是短暂的分离,在我们修仙的漫长岁月里,这只是一段很短很短的时间。” 参水活得越来越像人,而他开灵智的契机,亦是因渡星河而起。 他漂亮的眼睛噙着泪,终是听从了师父的安排。 …… 渡星河从祭坛中独自离开,还没和自己达成和解的蛊灵则留在陈不染身边。 穿过重重瘴气,她足下的雪名被白日艳阳照得虹光灼灼。 渡星河飞得高些,御剑将未散的薄云荡开,漫不经心地激活玉牒,果然弹出无数关怀之语,她先是向师门报平安,再回复剩下的。 天笑:“你好值钱。” 渡星河:“想都不要想。” …… 迟问星:“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求助仙盟。” 渡星河当然明白,未尽之语亦有代价,不外乎是日后为仙盟办事,跟找个靠山是一样的。 九阳宗亦有人发来了橄榄枝。 向她示好的,都是不怕得罪玄朝的。 对于这些人,渡星河并没有傻乎乎地感动或是感激,通通看过便算,毕竟这都是她在仙盟大比中大放异彩所换来的统战价值,就好像玄朝知道“掳走秀女”的人是她后,并没有下追杀令,而是要找到她,也是因为看出了她的价值。 唯独是来自姬无惑的消息,让她多看了两眼: “姐姐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充满正义感。” “水灵根修士在姐姐眼中,并不是用作繁衍的工具,对吗?我打探到的消息是陛下认为只要你归顺玄国,此事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是不想,那就逃得远远的,姬家会从中斡旋。” 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狐狸在狂摇小尾巴。 要不怎么说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就差明说“姐姐我更喜欢你了”。 渡星河言简意赅地回复: “我愿意和玄国谈谈,你能引荐吗?” 对方似是把她的消息设置了特殊机关,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传来了回复:“求之不得。” …… 玄国。 巨大的玄鹰在万里无云的长空上盘旋飞驰,若定睛细看,还能看到鹰上背着人。它扑张着翅膀,每一下都扇出重重劲风,穿过崇山峻岭,也穿过茫茫平原,掠过皇都的护城结界,属于皇都家家户户的烟火倒映进鹰眼之中,将底下的宏伟巨城尽数纳入其中。 皇都寸金尺土,房屋鳞次栉比,能在皇都追求闹中取静的,建出园林洞府的,也就姬温两家。 其中,姬家公子正提笔在玉牒上画出一只向人翻肚皮求摸摸的狐狸画像,俊美得令人恍神的脸庞上盛着淡淡笑意,将那张绝色容颜衬得更加夺目出彩。 而他身旁,却跪了五个大气也不敢透的随从。 不一会儿,第六个苦着脸的倒霉蛋穿过长廊,低声道:“老爷让公子过去……” 前五个都是来传召他的,只是他拒而不见。 那五个随从拿他毫无办法,他一抹余光扫过来,就很自觉地跪下领罚。 父子斗嘴,下人遭殃。 这第六个倒霉蛋也很自觉,话没说完就一撩衣摆,要往空地处跪下。 前面五个人看他要跪的地方有树荫,还嫉妒地盯了他一眼。 结果他的膝盖还没碰地,就听得喀的一声,长公子放下了笔:“我这就去。” 五人抬起头来,被骤然映入眼中的笑颜晃了眼。 自打玄帝下达悬赏令以来,长公子脸上就没露过笑,每日都沉着脸,每次和老爷说话都是不欢而散,害得府中气氛紧张,他们做下人的日子更不好过。 如今见到长公子笑了,这些天的阴霾也跟着散去大半。 至于长公子因为何事开怀,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姬无惑穿过长廊,来到观花厅,人未到声先至:“父亲,你找我。” “嗯。” 姬老爷放下茶盏:“终于舍得过来了?看样子,是她那边有了消息?” “父亲叫我,我便过来,与旁人无关。” “那你之前一直不肯过来。” “我是刚刚才知晓父亲找我。” 姬无惑一句话,门外候着的六个随从是真想击鼓鸣冤。 清汤大老爷啊,你刚刚才知晓老爷找你,那他们前面五个算什么? 好在,姬无爷并非不分是非之徒,他明知儿子随便找个理由在搪塞自己,轻哼一声:“你连编个像样的理由都懒的。” 闻言,姬无惑满眼失落地看向他:“父亲真是错怪我了。” 饶是亲儿子,姬老爷也被这委屈的美人脸暴击了一下。 他这倒霉儿子只要摆出这表情往爷爷奶奶那瘪起嘴,哪怕他这当爹的占着理,挨训的也是他。姬老爷稍稍正式,把话题带回来:“说吧,她跟你说了什么?” 言下的她,指的就是那个让姬无惑茶饭不思的剑修。 他现在对那叫渡星河的剑修真是毫无好感。 平心而论,那的确是位不世出的天才,可他儿子自打见了渡星河之后,回来直接拒绝所有相亲的邀约,他娘亲问起来,他就说只想和心上人诞育后代…… 好,这没问题。 纵然无惑是水灵根,到底家大业大,姬老爷没把他当繁衍工具。 可都到诞育后代那一步了,他又问,那什么时候把渡星河带回家来认识一下?姬无惑说两人还没到那一步呢。 姬老爷耐心地接着问,那到底是到哪一步了? 得到的回答就是啥也没干,也没给他半句承诺,就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的,甚至在查出她就是掳走秀女之人时,还要姬家出面力保她。 姬老爷没跟儿子说过,他这半年经常做恶梦。 梦里,一个剑修御剑飞行,来到姬宅,推开而入,登堂入室,搂着他的肩,对他说—— 老登,我的宝剑放你家门口安全不? 每回到这,姬老爷都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 他如花似玉的乖儿子啊! “她的确找我了。”说到这,姬无惑再止不住唇畔的笑意。 他一笑,本来就漂亮的脸庞更加好看了。 “她快一年没找你,把你晾着,遇事才想起你,你就这么高兴?她不过是得罪了陛下,想起来在玄国有你这么个好用的人脉也就罢了,往日也不知道和你维系感情,你说的这个人,她真的对你有意么?” 姬老爷恨铁不成钢道。 他自以为道出残酷的真相能够把他点醒,岂料姬无惑一点没受打击,反而笑着说:“她闭关修炼去了,才没顾得上我,事出有因。何况,她为什么不找别人,就只找了我?不正是对我有意么。” 姬老爷:“……” 这儿子是白养了。 他想生二胎的心前所未有地强烈。 姬老爷定定神,回忆了一下姬无惑说的话,迟疑道:“所以,她什么承诺都没给你,你就为她鞍前马后,忙里忙外的?” “此言差矣,” 姬无惑满眼不赞同地看向他:“我正是想得到她的喜欢才去付出,不是因为她喜欢我,我才付出。对心上人好,难道还需要先决条件么?太过功利。放心吧,父亲,我有我的行事步调,你不要以为我被她迷得团团转,其实我心里敞亮着呢。” 姬老爷哑口无言,从储物戒中变出一颗静心丹服下,灵台顿时恢复一片清明。 年纪大了,跟儿子说话都得嗑药了。 姬无惑缓下语气:“陛下有意招安渡星河,她亦想到剑宫求学,我们不过做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算不上鞍前马后。” 真要姬家因为他的喜恶而伤动筋骨,姬老爷第一个不答应。 能够坐下来谈,另一个原因是,据说温家千金和渡星河乃同门师姐妹,关系也极好。 这悬赏令是挂着不假,更是变相大大地为渡星河扬了名。 姬老爷听他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完,才掀了掀眼皮,笑骂他:“这些日子来,你想的就是这些事情?她的剑术我未见识到,但可见的是,已经把你拿捏住了。” “我喜欢的女子,自然是世间最强的剑修,” 姬无惑说:“何况,她把那水灵根的秀女送走,未必不有利于我们姬家。” 坐于上首的姬老爷眸中难得现出几丝平缓的笑意。 皇室中人和世家,看似是一国的,暗中却有不少利益拉扯。 国运系于玄帝一人身上,受此重缚,既是修炼助力也是诅咒,使其子嗣极为艰难,源源不绝的秀女送入宫中亦未有改变。那备受期待的水灵根秀女是由宿家底下的势力寻来,原是要送进宫去,威胁贵妃的地位。 后来姬家才打探到,那宿家寻来的人压根没打点好,那秀女不愿意进宫,灵力暴走杀死了运送她的官员……能出这等差错,那阵子宫中妃嫔用着用着膳都能笑出声来。 玄帝后宫中,唯一的贵妃就来自姬家,也是姬无惑的姑姑。 “渡星河此人杀气太重,跟你并非良配……” 姬老爷劝告的话没说完,姬无惑就攥紧拳头,忍不住大声反驳:“她杀的又不是好人,杀气重怎么就不是我的良配了?难道你就没想过当年要是希音姑姑也能遇到一个渡星河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可是一言既出,就没有收回来的法子,他见到父亲原本带笑的脸上血色骤失。 亲姐姐为了保全姬家,自愿入宫,既是姬家之辱也是他最沉痛的积疴。 姬无惑一扫之前的轻慢态度,敛起脸上的笑色,向父亲道歉。 姬老爷摆了摆手,风便往上缓缓一抬,使他直回身。 “……你即使执意追求她,也得注意分寸才好。我允许你派人去接她,但事情谈妥,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和她单独见面,” 姬老爷嘱咐,顿了顿: “她既然要来玄国,那有机会,就带回家来看看吧。” …… 且说回渡星河。 境达元婴之后,万里路亦不过一念之间。 不用坐飞舟了,她自己就是飞舟。 元婴的速度已经这么可怕,想来陈前辈与她坐飞舟,不过是迁就他们。 剑灵:“要不你也体谅体谅我呗。” 剑灵:“你不用剑也能飞,不如就把我收入鞘中。” 渡星河让它想都不要想,她是要用御剑飞行帅一辈子的。 在快要抵达玄朝国境之前,她就向姬无惑传信,他亦早早就安排好人接她,免得触动国境边缘的结界,当面谈没谈成,反倒先打起来。 在约定的地方,渡星河等到了一座由灵兽所拉的马车。 她远远见到那刻着姬家家徽的马车,身影一晃,就已挑起帘子,与马车之中的美貌公子撞了个正着。 渡星河一愣,失笑:“不是说派人来接我吗?怎么把自己派过来了?” “你入城之后,谈妥之前,不要和我分开,” 姬无惑往里挪了挪,示意她坐过来:“陛下那边的态度是求贤若渴,可玄国是个庞然大物……你能明白吗?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你活着,或者万一生变,我就是你的人质。” “即使你捅下天大的篓子,陛下都不会拿姬家长子的命去跟你陪葬。”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价值。 这也是父亲阻止他和她单独见面的原因。 而父亲的嘱咐,反倒提醒了他,自己还有这等可贵的利用价值,迫不及待地躲过父亲的耳目,偷偷到国境边缘来接人,也把自己送到渡星河的手中。 “哦。” 渡星河不置可否地应声。 “你既然到了,外面的人怎么没通传一声?”姬无惑略带不满的说道。 “别挑他们的理,你出门才带四个金丹来,如何发现得了我。” 姬无惑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微微睁圆了眼。 一双狐狸眼,愣是被他睁成了溜圆的狗狗眼。 不等他问出来,渡星河便欣然承认:“我突破元婴了。” 她坐到他旁边,明明能把马车做得宽敞如四室一厅的空间法术多如牛毛,这来迎接她的马车却逼仄得可怜,放了张茶几就几乎要把位置填满了,她刚坐下,手臂就无可避免地与他相碰,还没接触到,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新荔茶香,清雅之中透着一股汁水丰盈的甜意。 片刻的失语后,姬无惑拿起手帕,擦了擦她额边并不存在的汗: “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突破,姐姐一定吃了不少苦。” 他一抬手,她就留意到他袖内的刺绣,在光照下漫出华彩,心想不愧是超级富二代,穿的就是贵气。 “吃苦么?还好吧,” 她不大在意地放任他在自己额头上忙活好一会,除了让她也跟着沾染上一脸的香粉外,没有半点实际作用。 渡星河只觉得马车里闻着香香的,姬家公子穿得金灿灿的,别的没啥,就是有点挤。 她并没看出来,这是姬无惑纠结了两天两夜,精心挑选出来的一身衣裳,袖内绣的是鹤云纹,顶尖的绣者耗费十年熬尽心血才能得出来的一件绣品,就连车中的香料也是他亲手调配出来,生怕太香落了俗惹她厌烦,也希望她记住这一抹香。 从头到脚精致到头发丝,都是他为见她而预备的。 他更是提前撤去了马车中的空间法术,只为两人能坐得近一些。 姬家公子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狭小的马车,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不过谈不上吃苦,很多人苦头没少吃,修为却没见长,以我这提升境界的速度,该说是享福去了才是。” 渡星河笑着说,让他吩咐马夫驱车入城。 姬无惑向她介绍玄国地界的风土人情,她耐心听了半日,才问道:“话说,你满足了么?” “姐姐此言何意?”他一怔。 “满足了的话,能不能把马车变回原来的样子?坐着连腿也伸不直啊。” 渡星河看向他,又觉得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溜出来接她,她不应有这么多的要求,便道:“就算变回原本的大小,我也不会要你离我远远的,放心吧。” 想坐哪坐哪呗,哪来那么多的礼数讲究? 她一句话,却让被道破心事的姬公子骤然脸红到耳根子。 第207章 姬府一夜 马车在眨眼之间,变得异常宽敞,甚至有逼真的假山水环绕。 原本搁在面前的茶几,也被无形的力量拉得远了些。 “终于能把腿伸直了。” 渡星河无意的一句话,让姬无惑耳根子更是红得能掐出血来,他替她斟茶,清新的茶香满溢了一室:“我并非有意让姐姐难受的……是我私心太重。” “无妨,” 渡星河淡淡一笑,接过他的茶杯,也接受了他的歉意:“你为我费煞心思,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在小事上,她向来论心不论迹。 自身强大了,就能包容地去看待旁人的一些小动作,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是撒娇罢。 马车驶得平稳,姬无惑想问她这段未见时日的经历,又觉得这等同在打探别人的修炼秘密,话到嘴边便收了回去,改道:“你打算和陛下怎么谈呢?” “那秀女不愿入宫,我携了她写的信,不过顺她意而为,相信玄帝不会强求。” 强抢民女的头衔不好听,渡星河也给对方备了下台阶。 皇帝清清白白,都是身边奸宦和佞臣擅作主张。 那信当然不是心月写的。 心月会的词汇量并不足以支撑起让她写出一封能登大雅之堂,入玄帝眼的文章,但渡星河思量过后,故意学她村子里的土话,写得特别质朴土气,让看到信件的人能从字里行间中想象出一个粗鄙村妇的形象,尽可能地打消玄帝对心月的兴趣。 渡星河只取了心月一小瓶的血,以作证明。 “现在……陛下的确不会强求。” 姬无惑替她空了的茶杯斟茶,那皎白如玉葱的手指搭在雕花画鸟的茶壶上,美得像一幅画:“当初,陛下说的是有歹人杀伤户官,劫走秀女。既是秀女自个不愿,那就是户官强征民女,这等欺上瞒下之人的过错,陛下会统一清算,也还你一个清白。” 他未尽之语,渡星河也懂。 那水灵根的秀女,玄帝当然想要。 当初强征就强征了,底下的人没安抚好秀女情绪,也没尽到看管责任,闹大了让整个平云大陆都晓得他硬抢女人……那他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如今的玄帝不仅不会强求,还会很积极地和她解开误会。 渡星河眼瞳微动:“那负责此事的人……” “会收走当时殉职户官的一切财产和优待,他的上级也会受到牵连。” 渡星河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了。 只记得是心月龚家村里的大名人,因为侥幸筑基当了官,深得村人信任,在村中威望极高。 她正思索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帘外,响起一把粗犷的男声: “停车,检查!” 不用姬无惑说话,马夫已先一步与之协商:“姬家令在此,请予通行。” 以前在平云大陆就听说过修仙世家的名声,如今看来,起码在玄国地界内,的确称得上无人不识,畅通无阻。 凭着姬家的家徽,一路上所遇的查核城禁,通通都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甚至没人敢冒着惹得姬家人不悦的风险,掀起帘子往里看一眼。 这一路,由艳阳正好,开到了月明星稀的夜里。 马车内宽敞如洞府,渡星河又是修士,悬崖绝岭她都睡过,何况是马车之内?她精神好得很,还有空来指点姬家小少爷修炼。 入夜后,外面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唯独室内燃着温暖的香,隔绝了窗外的入骨冷意,连烛光都晃着圆融的光。 驶入皇都之前,需要经过许多座城,一路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城墙上高挂着灯,灯光所照之处,有卫兵交叉巡视。 马车渐近皇都,倏地放慢了速度,马夫隔着门请示姬无惑:“少爷,今日守门的是宿家那边的人。” 姬无惑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 姬宿二家交情平平,但原本执掌守卫门禁的人大多由姬氏门生负责,宿家更多是在皇都警跸,怕是因为近来人员调动频繁,才碰了这不凑巧。 当然,要是在其他城池,只要说一声马车里面坐的是姬家少爷和他的家眷,无论是哪家的子弟,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在天子脚下的宿家子弟,就不好说了。 只见那人一手压着腰间的官刀,抬手喝止:“停车!什么时辰,三更半夜的,怎么往里闯?……姬家令?我竟不知道姬家什么时候成了皇室贵族。” 世家子弟出入,走的是平民不会来的侧门,没有夜里不能开门的说法,只是得查验车上人的身份。 宿雪游瞪向那头戴兜帽的马夫—— 玄国的官员在当值期间,能透过官令验出来人的修为境界,可这马夫身上一丝灵气波动也没有,马车中能是哪位姬家重要人物?姬家家主昨日才在千味楼摆宴,他没搞到邀请函,但想必姬家少爷不会缺席这等重要场合。 一番盘算后,宿雪游心中有了猜想—— 怕不是姬家哪个跟自己差不多的旁家子弟出城作乐后,赶着回来吧! 他得罪不起姬家嫡系,但旁支还是能碰上一碰的。 “车上载的是什么人?打开车门,验明身份,我才好放人,不然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车上藏了见不得光的反贼?” 马夫冷声:“门侍慎言!” “升起车帘,我自会分辨。” 宿雪游说。 他不觉得马车上真会窝藏反贼,但更怀疑马车上的人是不是私藏了美女入城,说不定车帘一掀,帘后就是一派香艳景象。他的官令上有留影功能,到时候假装不经意的一录,再泄漏出去就能叫这姬家的旁系子弟丢个大脸。 而这时,见不得光的通辑犯渡星河侧了侧眸,看向姬无惑,抬起手来往颈上一划,无声地问—— 要杀吗? 宿雪游仍不知帐中人已动杀心,还假惺惺地劝说:“快快自己下车,我给你数三声,三声过后,我就将车帘掀开。” 轻剑无声出鞘,雪亮的剑光照亮长夜。 姬无惑摇了摇头。 他只掀起一角车帘,摘了腰间的玉牌扔过去:“看清楚了吗?” 宿雪游一愣,心道好大的架子。 只是接过玉牌后,还没看清上面写的字,他心中就骤然一紧。 他虽是宿家旁系,却沾着家中的光见过好东西,也摸过真正的好玉。 这面玉质暖融,精纯的灵气从中透出,绝非凡品。 而帘后那清润优雅的男声,也有几分熟悉。 该不会,该不会…… 当看清玉牌上的字后,那透着暖意的玉牌登时成了烫手山芋,宿雪游的脸色一变再变,终是将它双手呈还回去:“原来是姬少爷入城,是在下唐突了……也别怪我刚才要秉公办理,这不是刚换的悬赏榜吗?上面都查得紧。” “那是不是要我打开车门,让你过目?”姬无惑淡声问。 “既然是姬少爷的马车,那就没什么好验的。只是不可否告知在下这车里的旁人是谁,在下也好登记在册。” 宿雪游一扫之前的傲慢,汗出如浆。 如果是姬少爷要寻他的麻烦,宿家肯定不会保他。 “是……”马车内的男声顿了顿,语末带上一丝笑意:“是我的内眷,本来早些日子就该迎回府中的,只是没腾出时间来。车内有些杂乱,怕是不方便掀帘让门侍一观了。” 听到是姬家少主的内眷,宿雪游吓一跳,更是不敢再提掀帘察看的事。 玄国皇都其中一个世家热闹就是,姬家两老为了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恨不得安排八百场相亲。 能让姬少主点头称是内眷的,那是多得他的意? 宿雪游连忙命人开城门,退至一旁目送。 渡星河听这门侍前倨后恭之态,一边慢慢地将剑收入鞘中,一边笑说:“姬少爷?好大的威风。” “在这种喽罗面前,算不得威风。今夜逞得最让我满意的威风,只有把你称作我内眷这件事,”姬无惑低眸,依旧摆出了一副很乖的样子:“权宜之计,姐姐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会,” 渡星河嗤笑:“他该谢谢你才是,你要再慢一步,帘子掀开就是他人头落地之时。”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可那是双拳难敌四手的江湖。 在高阶大能单人可挡千军万马的修仙世界,渡星河又是打杀得习惯了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煞气。 姬无惑料想,他爹娘看了肯定觉得不是良配。 可他就喜欢这股锋芒外露的煞气。 ——养尊处优的矜贵少爷,沉迷她身上的危险气质不可自拔。 “在这杀了他,可不好向陛下交代呢。” 姬无惑温声。 渡星河颔首:“我要是杀了他,后续的事儿就该由你帮我打点了。” 使唤人使唤得理直气壮,不带半点掩饰。 姬无惑不仅不恼,还很高兴:“唔,你难得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如我们驱车回去,你把他杀了?” 能让渡星河再欠他一回人情,这人死了比活着的价值高。 被冷风吹清醒了的宿雪游并不知,自己的命就悬在渡星河的一念之间。 渡星河要杀他,连驱车回去都不必。 一个念头,一道灵力,就能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算了,我是来伸冤的守法良民,别把我说得像土匪头子似的,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渡星河话锋一转,竟是盘腿坐起,修炼起来。 她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奈何他离得太近,元婴高手运转灵力时的威压依然让他有点透不过气,特别是那勾缠住他手腕的蛊神锁链,随着她的力量越强,色泽更是紫得能滴出毒液来,他不言不语地在旁坐着,倒像一个被元婴大能圈养起来的宠物。 因为天生水灵根的缘故,姬无惑对自己的主权向来很敏感,不喜欢被看作是谁的所属物,谁要是拿类似的话暗示他,他都会当场翻脸。 可偏偏就到了渡星河身边,他却很乐意物化自己。 别人想当渡星河的宠物,还当不着呢。 而他的小心思,渡星河并未放在心上,哪怕察觉了,也仅如一道轻风吹过湖面。 马车一路笃笃笃地踏过宵禁的城,驶入姬府之内。 当马车停后,姬无惑整理了一下衣衫,直接下车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从睡梦中醒来,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亲爹:“父亲,我回来了。” 姬老爷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心安理得的,说得像是出门去了趟菜市场回来似的。 他双手颤抖:“你把四个暗卫调度出去,自己藏在马车之上出城,三日音信全无……逆子,给我跪下!” “今日之事,我改天再向父亲请罪,客人舟车劳顿数日,还是先让她安置吧。” 姬无惑说着,微微侧过身,掀起帘子,伸出手来:“到了,下车吧!” 这一句客人,又把姬老爷震在了原地。 他自然知道儿子去接的是谁。 玄朝悬赏榜榜一,仙盟大比第一名,渡星河。 只闻其名,却没见过其人。 只见那马车中的白衣女子把手放进姬无惑的掌心,跳下地走在他面前。 女子的长相并不英气,甚至称得上是秾丽。 可是人的气质组成十分复杂,她举手投足之间,以及根本无法完全收敛的霸道剑气,又予人一种咄咄迫人威势,使观者忘记她的美貌,被她所震慑。 让姬老爷震惊的是—— “你……突破元婴了?” 渡星河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仙盟大比结束之后,我闭关修炼了一段时间,比起之前是有所提升。这位就是姬公子的父亲吗?敝人渡星河。” 这回,姬老爷是真的头晕目眩起来。 他再次定定神,客气地给渡星河安排了上好的客房住下:“寒舍简陋,请修士随我来。” 把表面上的礼数周全了,才去收拾他儿子。 姬无惑自知犯错,少不得一顿打,可在挨训之前,他先将在城门遇到宿家旁系子弟的事告知父亲。姬老爷听罢后,颔首:“做得好,算他没敢掀帘。后面的事你不用操心,自有人去收拾他。” “父亲英明。” “我英明?你怕是觉得老头子我昏庸到家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藏进马车去接人,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姬无惑:“不危险。” “你带了几个金丹陪着你,就觉得不危险了?外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渡星河保护我,她是元婴高手,我很安全。” 姬老爷:“……” 哪怕姬无惑已经尽量绷住脸,可到底是朝夕相处的父子,他完全看出亲儿子提起那剑修时,话里止不住的笑意,就差向他炫耀——快看!他喜欢的剑修多出众,多厉害,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为人父母,难免把自己的子女想得心思纯净,单纯好骗。 在姬老爷看来,那剑修就不是省油的灯。 真是白问了,问得他一肚子气。 条条青筋从他的额角凸起,又平伏回去,姬老爷沉声道:“你要是真想和她结成道侣,也得等陛下见过她之后……我已经让你姑姑从中斡旋,但陛下最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谁也说不准。” 谈及正事,姬无惑面上的笑色才淡了些:“明日我与她一起入宫。” “不行。” “不行也要去。” 月色在院子里洒下一地的白盐,也为姬家公子的绝色脸庞笼罩上一层柔光,明明是水一样灵秀的人物,偏又透着可见的执拗。 姬无惑到底被家里长辈娇纵着长大,两老从未强迫过他做什么。 但这一次,危及的是他的性命。 “——我儿感染风寒,病得不能下地了,明日怕是见不了客人,你们好生照料他。” 于是,当他下一刻听到父亲的话时,愕然转头。 院子中,只有向来优雅的贵公子的失声诘问—— “我是结丹修士!结丹修士感染风寒病得下不来地?!父亲你要编也编一个好点的理由!” …… 翌日清晨,当侍女敲门进客房去伺候渡星河梳洗时,她听到的就是同样理由。 当侍女说完少主感染风寒后,脸儿骤然微红,也结巴了起来:“老爷,老爷说怕病气过了贵客,劳烦贵客等少主略好些了再去探望……” 显然,以她的常识,也晓得对一位修士说过病气是多么一眼假的离谱发言。 听罢,渡星河唔的一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明白了,今日我还有事,待我回来,想必那会无惑的风寒也该有所好转了,到时候再去探望小公子。” 见她没有坚持现在就去探望少主,侍女明显地松一口气。 “你把水盆放下,出去吧。” “是。” 侍女低头退出去。 她送过来的木盆看似和凡人家中用的并无分别。 可若把手探进去,便会发现触不到底,干净清水亦取之不竭,还保持着既不冷也不热的舒适水温,浅淡花香从中透出。 梳洗是一念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渡星河如今的身体也根本不会有尘埃能近身,但她依然保留了用水洗脸来提神的习惯。 她俯身,把脸埋入深不见底的水盆中。 可惜了,呼吸自如。 “呼。” 她直起身,在抬头的刹那,水珠就消失在脸庞上,眉眼发梢都干透。 渡星河踏出卧室。 这一片的院子都被划分给客房,只有她一人,她不唤谁,侍从也不会出现招她的眼。 长眸合上又睁开后,瞳中透出紫意。 无论是用神识还是紫极慧瞳去探查,她院子中都没有埋伏或者看守的人,这让很有进了龙潭虎穴自觉性的渡星河颇感意外。 思量片刻,渡星河说:“我走之前,想再拜见一下你们老爷。” 须臾,那侍女再度出现,请她过去。 两人穿过廊庭,来到主院中。 期间,渡星河没见到其他人,姬府在皇都中可谓大得惊人,便是全城的人都起来忙活,也影响不到这一片的清静。 再过外右门,侍女就停住,请她独自进去。 渡星河颔首进去。 她做好了姬家家主待她冷淡的心理预备——可意料之外的,见到的却是一张和气的脸。 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他显然早就醒来,外貌打扮得一丝不苟,相比起儿子妍丽的相貌,他更端庄沉稳,后方立着一面巨大的玉屏风,上面雕的百鸟栩栩如生,连向来对工艺品没有兴趣的渡星河都多看了两眼。 “请坐。” 姬老爷让她坐下,茶杯自动盈满了香气四溢的茶水,待她说明来意。 “我准备进宫见陛下,辞行之前肯定要先跟东道主打声招呼再走。” 他等了片刻,问:“你不要见见无惑?” “他不是感染风寒了么?既然生病了,就好生休息。”渡星河一顿,笑了笑。 “我以为你会想去看一看他。” “我并非大夫,也不会看诊治病,看了也无用。” 她并不知,姬无惑就被五花大绑,捆在屏风后面。 姬老爷放下茶杯,心有得色—— 看吧,这剑修多么冷酷无情! 他绷住脸,道:“小友言之有理,可他昨晚病得厉害时,还喊着小友的名字,你俩真是情谊深重。” 渡星河知道感染风寒只是一个幌子。 在这前提下,对方的话就很微妙了。 说来,渡星河不是不会打机锋的,前世在后宫中就少不了勾心斗角,可就如同世人对女性格外会斗的误解一样,那是一种被处境催生出来的技能,放久了,自会生锈腐朽。 行动胜过语言,她已经改用剑讲道理许久了。 “在我从宫里平安出来之前,姬无惑的风寒想必是好不了了,。” 渡星河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劳烦前辈帮我转告他一声,风寒药苦,我回来时,会带他最喜欢的蜜饯。” 她向姬家家主拱手,未等他再开腔,就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姬老爷才走到屏风后,果然见到自家傻儿子红通通的脸,便解开他身上的禁言法术。 姬老爷恨铁不成钢:“你嫌太甜,从来不吃那玩意!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最喜欢蜜饯了!” “……刚才。” “嗯?” 姬无惑低声:“从刚才起,蜜饯就是我最喜欢的零嘴了。” “……” 姬老爷真想让人把那剑修叫回来打一顿。 他用金山银山养出来的好大儿,被人家顺路买的蜜饯骗得找不着北。 区区蜜饯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没买。 她还只是嘴上说说,就已经让姬无惑高兴成这样子,真送到手上,又该是何等狂喜? 姬老爷清清嗓子:“你都听到了吧!她不想见你。” “她是不想让我和你为难,其实她是想来见我的。” 姬老爷语塞。 姬无惑垂了眸,蝶翅般的眼睫轻颤:“便是她真不想来见我……那也罢,我不怪她,她不想见我,我长着腿,我可以自己去见她。”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会内耗。 山不来,他就去山。 何况,他是追求者呢,怎好厚着脸皮指望她会主动来找他。 姬老爷:“把你们少主关回房间里清醒清醒。” …… 渡星河没有需要收拾的行李,她到哪都是两把剑。 还没走出姬府,就有侍女来把一个玉牌交给她:“这是入宫的令牌,老爷都安排好了。刚才没来得及跟仙长说,入宫后若是有何不对,或是旁人为难,可借仙长旧交的姬贵妃的名儿一用,宫人不敢欺负太过。” 这在姬家睡一晚,连那素未谋面的姬贵妃都成她故交了。 渡星河思忖,猜这是姬老爷临时改意的。 在发现她的境界后,全世界的人脉都送了上来。 渡星河道谢接过玉牌,薄唇意味不明地一掀:“……我?被欺负?” 谁欺负她,不是个血溅三里的下场? 侍女忙道:“入宫后,仙长能不动手是最好的。” “我明白。”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渡星河也不傻。 “马车已经备好,请。” 备给渡星河的,是另一辆马车,不再带着姬家的家徽,更显寻常。 撇去和自家长子的关系不谈,姬老爷在见过渡星河,又得知她的突破速度之后,对她显然也很是看好,倾向帮她全须全尾地从宫中出来,成为一个与姬家交好的助力。 可要大张旗鼓地帮她,姬家又做不到。 当然,能做到这一步的帮助,渡星河已经很感谢了。 接下来的路,只能自己走。 …… 玄国皇宫。 作为平云大陆的唯一仙朝,玄国的底蕴深得惊人,绝大部份能够见到的洞府……哪怕是三大宗宗主所住的地方,也不能和皇宫相比,那是真正的琼楼玉宇,云雾飘飘的仙宫。 皇帝吃穿用度,起居住行,为什么要对规制作严苛要求? 他们最讲究的礼,就是要和寻常贵族,和大官,和平民作出区分,务必要把君权神授的形象立下来,于是凡人的皇帝也要时刻把自己塑造得高深莫测,不能让百姓意识到,自己也是肉体凡胎。 可在修仙世界之中,筑基遍地走,人人可沾一点仙气,要装得不凡的成本就跟着水涨船高。 飞升后的神仙长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皇宫被反复改良得接近仙宫。 而历代玄帝能做的,只有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第208章 入宫 马车驶过长桥,在明德门前停了下来。 帘外响起一把声音:“已到明德门,请下车步行。” 渡星河挑起帘子下车,巍峨的宫门高耸入云,宫墙刻满数之不尽的瑞兽纹路,每一只瑞兽的眼睛都仿佛在瞪向来人,恒久地审视要进入宫门的客人。 在走进门的刹那,她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滞涩感,就好像皇城本身活了过来,检视她身上是否有能妨害玄国的物品,同时也将她和外界的联系切割开。 在境达元婴之后,渡星河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到达了另一个境界。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五感被屏蔽了的感觉。 同一时间,渡星河亦在心中呼唤系统:【我入宫了,系统能给我帮助吗?】 好在,宫斗系统不受这玄国结界所影响,仍能正常回复她: 【把宿主的经历换算成文字已经八十万字了,才刚刚入宫吗?】 渡星河换了种说法:【那就是回宫。】 跟皇权沾边的存在,都没太大差别。 只不过是从一座宫里,到另一座宫里去。 系统安静片刻:【已检测出宿主所在的地方为玉城,宿主需要什么帮助?】 【暂时没有,只是确认一下你在这里还好不好使罢了。】 渡星河仰起头,眼眸微眯: 【你管这叫城?】 ——穿过宫墙之后,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望不到顶的高塔。 领路的太监叮嘱她不要到处乱瞟,跟紧他即可。 满世界静悄悄的,只有皎然月色落在玉砖上,折射出温润的微光,映出她的侧脸。 渡星河手上拿着姬家所借出的玉牌,这时,一尾灯笼鱼在夜里荡开迷蒙的光,灯笼鱼后,是一位身材矮小的宫人,他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请留步,二殿下想见见姑娘,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领路的太监面露忌惮之色:“姑娘要到云德堂去,且等她见过陛下,再去跟二殿下请安。” “所以,她是去求见陛下,不是被陛下传召,”那矮小宫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漏洞,缓声说:“我们也是领二殿下的命,公公别为难我,耽误了二殿下的事,谁也担待不起。” 领路太监咬咬牙:“贵妃娘娘也在等着姑娘。” “那只得请贵妃娘娘等上一等。” 矮小宫人假笑一声。 领路太监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回过头来嘱咐渡星河:“姑娘,我这就去寻娘娘,你……保重。” 渡星河既然选择深入龙潭虎穴,自然有在这赌命的勇气,顶着领路太监看她快要壮烈了的目光,她转向那矮小宫人:“带路。” 达到差事目的后,矮小宫人也不再多言,只请她跟上。 玉塔的内里如同一座微缩城,每一道花廊和门后都可能通向不同的层数,初来报道的外人就没有不迷路的——渡星河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一座被折叠起来的皇宫,背后依仗的,恐怕是极为强大恐怖的空间法术原理。 在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围的时候,那矮小宫人让她在原地稍等,而她这时已身处于一处无人的院子。 渡星河的身后有一口渊潭,水下的巨骨鱼怪闻到了生人的气息,贪婪地游近了水面,庞大的黑影一闪而过,足以让有巨物恐惧症的人寒意直生。 “这给我送哪儿来了,还是皇宫里么?” 渡星河自语着踱步,如同误入险境而不自知的旅客。 就在巨骨鱼妖跃出水面的刹那,渡星河抬起右手,隔空结印击水,水流从她的指尖中汇聚成箭矢,径直向后将跃出水面的巨大黑影穿了个透心凉。 而在它死亡前一刹那,只见这游客回过身来看向它:“你的主人是二殿下么?你能带我去见见它么?……要断了?唉,我下手是没轻没重了点,你试着坚持一下吧。” 在巨骨鱼妖即将重入轮回前,一股冷冰冰的灵力钻入它体内。 原本被贯穿的伤处暴涨数倍,长出了数十个肿瘤,绞杀它的最后一丝生机,让它在极度痛苦之中死去。 鱼妖坠落渊潭中,溅出水花无数。 死不瞑目的它鱼生中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女修叹着气说:“唉,我的治疗法术果然用得很烂。” 咚—— 鱼尸浮在水面上,缓缓飘荡。 渡星河随手施加了一个扩音法术:“有人吗——我来啦——” 没人回应她。 渡星河思忖:“不如,我御剑飞行到高空看看?” 神识无法外放拓展出去,就用肉眼观察。 剑灵拒绝:“皇宫内不可飞行。” 渡星河:“又没有人看到,见到有人我就下来。” 剑灵再解释,是这儿结界的限制。 她只得作罢。 “从那领路太监的表情看来,这二殿下不是好相与的人,多半来者不善。”渡星河和剑灵说道。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一样,那便是有一场恶战要打了。 她活动了一下双手。 别说元婴以上的修士,就是金丹仆修士,也鲜有用冷兵器近身缠斗的,太跌份。 渡星河这时握住剑柄,第一是她就喜欢击剑…… 第二是,只用剑打出来的伤,都好治。 到底是在玄朝的地盘内,万一跟人打起来,往死里打,输赢皆是麻烦。 就在这时,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冲出来一道影子—— “决斗!” 剑影来势汹汹。 渡星河回身,一剑挥空,面露错愕之色。 不是她剑术欠佳。 是这袭击她,要跟她决斗的人,实在太矮,她的剑往一米五的高度横砍过去,来人便毫发无伤,连头顶呆毛都保存完好。 “看剑看剑看剑!” 男童高举小木剑,挑战元婴高手。 剑灵觉得这把木剑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也有砍在元婴大能身上的一天。 出息了。 “唔。” 那小木剑一下又一下地劈在她身上。 如果人有血条,那必然能看到她的血条不断弹出hp-1的提示。 她打个用力点的喷嚏,所受到的气血影响都比来人打得疼。 甚至说,她呼吸吐纳之间,所恢复的气血,也远超她所受的伤,就像是越级打反派,打的不够她回的血。 放任小男孩砍了一会后,渡星河才问他: “剑我看到了,你又是哪位?” 小男孩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没被我砍死?” “你要砍死我么?” 渡星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薄唇微弯: “你很有勇气,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宫人说你是悬赏榜第一的高手,我要跟你切磋,我要打败你。” 小男孩鼓了鼓脸。 他有一张养尊处优的白皙小脸,双眼却清澈得过了头,有种没有被知识污染的纯真——渡星河看出来,男孩的智力有明显缺陷,比同龄人更加幼稚笨拙,更不懂得怎么控制自己的欲望。 “二殿下身份贵重,要分出胜负,不止有你我对打一途。” “不如把撺掇你和我决斗的宫人叫过来,我们一起向他挥剑,看谁做成的伤害比较深,谁便是胜者。” 渡星河笑说。 许是觉得一直对她挥剑很费力气又不见起效,二皇子也有点气馁,居然采纳了她的建议。 他转头大声命令: “把陈凡叫过来!不是他说只要我打败了渡星河,父皇就会来看我么?现在正是好机会。” 第209章 婉拒了哈 被二皇子呼喝着唤过来的,却是位衣着体面的锦衣男子。 不同王朝的穿衣制度都有不同,光是以何种颜色为尊就能掰扯出上百种,而玄朝自不意外,以玄色为贵色,于是二皇子身穿的衣袍为黑底金纹,被唤过来的男子身上穿的衣料虽好,却寻不到丁点玄色,色调也偏浅。 渡星河一眼望过去,宫斗系统就识别出他是太监。 还是个小总管。 渡星河:【别人的系统能识别出斗宗强者,你就给我识别十级阉人?】 系统无视了来自宿主的诋毁。 只见那陈凡向二皇子行了礼,在目光移到渡星河面前后,佯装沉思,片刻目露惊恐,冲到二皇子面前作凛然之态:“大胆贼子,我是不会让你伤害殿下的,要想伤及殿下一根毫,就先踏过我的尸体吧!” 他张开双臂,挡在渡星河面前。 渡星河见过的小人何止万千?他的演技还欠缺火候,对养在深宫中的二皇子来说却够用了,他微微动容:“你误会了,她没有要伤害我,只是我要和她一决高下。何况,这不是你提出来的么?我觉得很好。” “殿下身份贵重,岂可立危墙之下,”他一顿:“之前,是殿下误解我的意思了。” 二皇子侧头思索片刻,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没直接提议过。 只是偶尔在他面前提起平云大陆上有位名动一时的天才剑修,让父皇提了又提,令他艳羡不已。 “好吧,” 二皇子别开脸:“总之,我采纳了渡星河方才的建议。” 什么建议? 陈凡心中一咯噔。 他不过是收了宿家的好处,想从中阻挠渡星河成为姬家的助力罢了,一计不成,也能让这骄纵霸道的二皇子和传闻中不服权贵的剑修闹得剑拔弩张。 二皇子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又爱打听父皇的事,渡星河的事会传到二殿下耳中,亦属情理之中。 陈凡在深宫中,听闻过渡星河,也见过她的画像。 由金丹境丹青师描摹下的忆画会动,留得她十分之一的神韵,画中女子眉目冷艳,而当真见到她本人时,气质中冷的比例远远压过了艳,使人浑忘她的美貌,只识得她十分强大,且脾气不好。 陈凡正凝神思考着,便听得这脾气不好的剑修轻笑一声,用难得温和的语气说:“二殿下的身份贵重,不能轻易受伤,那就由我俩先后向你出手试招,由你来做裁判了。” 闻言,陈凡面色微变。 二皇子就算了,他乃金丹五层,平日就没少当二殿下试招撒气的对象,别说是拿小木剑敲在身上,就连他弄来的法器符咒眼花缭乱地掷向他,亦顶多是吹破一层护体罡气。 但,渡星河…… 听说渡星河同为金丹修士,但他看不出她的境界。 恐怕,在他之上。 陈凡两手抱拳,神色郑重道:“二殿下,宫中不宜动干戈,渡道友想必还有要事,不如改日再议?” 渡星河说:“我没有要事啊。” 再急也不急在一时。 “……” 陈凡强忍着怒意和急躁,谦恭地道:“我听说渡道友此番进宫来是想求见陛下的……” “二殿下既然有意,我想陪二殿下比试完再去。” 渡星河徐徐道。 这总管分明对她心怀恶意,那她把人收拾了再去办正事,也不过顺手的事。 见她咄咄迫人,陈凡额角渗出薄汗,已知此事不能善了。 他心中大恨,心道堂堂高手何必对他穷追猛打?二殿下又伤不了她分毫,和他结个善缘不好吗?渡星河的剑尚在鞘中,凛冽剑意和血气却已仿佛已经吹到了他的面前。 而剑的主人往前走了一步,侧过身来笑言: “我渡星河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散修,你在怕什么?” 宫灯将她的轮廓映得圆融,甚至令人生出她很热心肠的错觉。 就在这时,欠奉耐心的二皇子大声道: “你们在说什么?还不快快动手,我早想见识能让父皇夸奖的剑修是何等人物。” 玄帝夸奖过她? 渡星河眸光微动。 结丹修士交手都得到专门布置了结界的演武场,免得造成大面积的破坏,二皇子的宫殿奢华无比,偏他是一点不顾忌也不心疼可能做成的破坏,他一刻也等不得,就要在这里打。 不是自己的财产,渡星河自然不会代别人心疼。 她欠了欠身: “请殿下先赐教。” 二皇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他理所当然地用他的剑劈向陈凡,他的剑招章法粗浅,显然是学过一点,但没用心学,唯一的亮点是包裹住剑刃的灵力算得上是非常凝练。 渡星河的瞳眸中泛出一点紫意,发现了端倪。 这股凝实的灵力,并不是出自二皇子的体内,而是源自他右手黑水玉镯。 恐怕是由高阶修士将灵力注入其中,再由他随意施为的法宝。 ——纵然如此,二皇子始终欠缺将灵力伤害最大化的能力,数击落在陈凡身上俱是不痛不痒。对他而言,如何装出身受重创的样子来照顾二殿下的自尊心,反而比扛下他的攻击来得困难。 “唔!” 陈凡连退数步:“二殿下好剑法。” 见他不过是被打退,二皇子不满地皱起眉。适逢此时,一抹血丝从陈凡的嘴角缓缓滑落,他面色再变,竟是大声咳嗽起来,吐出大滩大滩的血,惊骇道:“殿下的剑招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暗藏杀招,居然震伤了我的金丹,恐怕要休养一阵才能再接下渡道友的……” 其他宫人侧目望来。 看见没?这就叫老戏骨。 二殿下恍然,才满意了些。 而当剑字尚停在陈凡的喉间,渡星河就倏然发难,赤霄振剑而出,呈雷霆之势扫向他的身前。 霎时之间,陈凡飞出数丈远,把那看好戏的宫人都撞得歪倒在地,才堪堪停下。 渡星河平日更爱用轻剑雪名,图它轻巧灵活,能在攻守切换间更加顺畅,可要一招杀敌,这重剑的份量就是不容忽视的优势,那灵力震幅在顷刻之间粉碎了他一名金丹修士的护体罡气,连燃烧精血逃命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见状,宫人俱是心惊不敢言。 赤霄飞入鞘中,渡星河却道:“看来是二殿下你第一剑做成的内伤太深,我只是跟他闹着玩的一剑,就让他断气了,这都是托了二殿下你的珠玉在前啊。” 在场宫人:“……” 二殿下盯着她片刻,道:“那是我赢了?” 他显然不在乎一个主管的生死,渡星河这话说得他顺耳,让他觉得自己十分厉害,就过了他这关了。 渡星河点头:“对,你赢了。” 金丹尸身不腐,看二皇子又高兴起来,立刻有宫人将陈凡的尸体抬下去。渡星河看这折损率,觉得轮回院要炼人丹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掳掠,搁宫里回收一下耗材就行了。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扰攘之声。 随着两声金玉撞击的交锋,一个高佻的女官踏着气势汹汹的步伐越过长廊,来到二皇子面前行了个礼:“玄帝传召渡星河过去,如果二殿下没其他要事的话,我要带她走了。” 女官说话不算客气,二皇子立刻鼓了脸颊。 可当听到是玄帝有召,他再张狂,也不敢再拿着渡星河不放,便呐呐道:“既然父皇要见你,那你就走吧!……你记得跟父皇提一嘴,我比你厉害!” 渡星河跟着那女官和领路太监走出二皇子宫殿的范围,才听得他擦着额上虚汗道:“我刚才立刻去贵妃娘娘那儿搬了救兵,二殿下没太为难你吧?” 渡星河:“他宫里就没有修为比我高的人,要怎么为难我?” 女官闻声回首来乜她一眼:“不过是因为你没对二殿下出手,袁老才没为难你。” 二皇子命好,有先天上的欠缺,修为也比平云陆上全须全尾的修士来得高,保他命的高手和法宝更是多不胜数。渡星河在心中描摹出关系图——贵妃来自姬家,姬家有意和她交好,自然不希望她稀里糊涂地死在皇宫。 渡星河也知形势比人强。 她此番来踩着钢丝走的,不然刚才就不会迎合二殿下的话了。 二殿下的活动范围中,想必有修为远超渡星河,她在明,他在暗的高阶大能。 “你和二殿下比试了?这不是件好办的差事,对他放水得太明显,他会大不高兴。” 女官说。 渡星河便把事情经过跟她说了一遍。 听到陈凡死在她手里时,女官那张玉面才微微动容:“陈凡收了宿家不少好处,你才入宫就……可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你且放心,我叫观玉,是姬贵妃娘娘的近身女官。” 言下之意,便是大家暂时是自己人。 观玉想知道,这是否姬家的授意,托她来办这事的。 可渡星河又不能预测她入宫时,二皇子会派人来截她。 “不啊,” 女官再三观察,也只能见到渡星河无动于衷的脸,她说:“他算计我的模样令我很不快。” 区区一个金丹五层,就敢借他人的势来算计于她。 而她也是真的会假装闹着玩,然后把他往死里打。 “我也不喜欢他的小人嘴脸。” 观玉收回目光。 渡星河追问:“所以真是玄帝要见我?” “我便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观玉没好气的道:“是贵妃娘娘和陛下正在用膳,提起了你,你把握好这个机会,陛下知道你是散修,并非玄国子民,礼仪上欠缺些不要紧。” 塔中的道路错综复杂,越往上走,越是处处奇观。 渡星河在心中默数着层数,当来到第七层时,周围的重力骤然加深,连她亦感到了些许的呼吸困难。好在元婴修士不刚需呼吸,所以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她索性直接屏起呼息。 “到了。” 穿过一道长廊,展现在渡星河面前的,却不是想象中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星漩。 星光和尘埃被漩涡所吸收,接着又缓缓凝聚,金光浓郁得仿佛有实体,每一点星尘,都蕴藏着渡星河不敢迫视的威力。观玉抬起纤纤素手,便见一块极远的星尘飞至两人身边,让她们踏上其中,接入星漩深处。 观玉没多加解说,但渡星河能感受到两人受一股来自玄国的力量所保护,若她单人前来,想必会被星漩的力量所绞得粉碎。 “呃!” 观玉正专注驾驭星尘来到目标的方向,便听得身后客人闷哼一声。 她回过头去,见到渡星河抬手捂住左眼,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渡星河:“能帮我疗伤止血一下吗?” “你……” 不能自己处理一下吗? “我不会,”渡星河说:“除非你想看到我长着六只眼睛去面圣。” 她移开手,很是光棍地让观玉为她疗伤。 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观玉虽然对她竟然不会疗伤这件事心存疑虑,还是替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使伤处愈合,擦去血污。 ——方才,她激活紫极慧瞳后,尝试去观察和解构星漩的组成。 一刹那所涌入的信息量,就让她血管破裂,大量的血从眼底渗出来。恐怕是这些星漩不是如今的她能够解构的,它们不需要对她做成什么攻击,光是反噬就能让她受伤。 点点绿意从观玉的手中飞出,落到渡星河的眼里。 渡星河眨了眨眼睛,那血珠跟眼泪似的簌簌落下,她反手将其尽数拭去,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把数九情带到塔里,而是让她留在了更加安全的姬府。 越是来到玄国的核心地带,越是感知到这个仙朝的强大底蕴。 不是应苍帝那光棍司令能比拟的。 同一时间,姬府中快被遗忘的数九情,正在姬府的客房中到处搜刮…… 不时回头向侍女确认:“洗漱用品可以带走对吗?毛巾呢?这茶壶三件套也是好东西啊!能给我留个纪念吗?” “……都可以的,数仙长。” 姬府给渡星河的,是绝对的贵客待遇。 哪怕对待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不起眼的结丹徒弟,也是给足了尊重。 数九情是来过皇都的——彼时她一穷二白,连皇都最低等的客栈都住不起,好在她脑筋灵活,寻了处小巷画法阵避过宵禁时巡逻的玄卫兵,席地打坐一晚就算过夜了。 数九情觉得,当时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还能住在玄国皇都最好的地段,享上宾待遇。 姬府客房里的毛巾木盆,用的都是能画阵的好材料。 于是就有了这入住五星级酒店想在退房前把房费给搜刮出来的举动,要不是还顾忌着师父的脸面,数九情真想把地砖撬了一起带走。 都是好东西啊! 将由回阳木所制的洗脸盆放入储物戒之中后,数九情抬手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虚汗,面上闪过一丝忧虑: “不知道……师父进宫还顺利吗?” …… 被数九情所惦念着的渡星河,来到万千星点中的其中一颗星尘,被吸入其中,眨眼间就来到一处云雾环绕的宫殿上。宫殿没有伺候的人,通往前方的,只有一道云桥。 一路所看的美景太多,渡星河反而有些审美疲劳。 这大费周章的,也该让她见到玄帝本人了。 想到此处,渡星河心中升起奇异感受——她上一次踏入玄国地界时,掳走了本应进宫的心月,而当时宫斗系统劝她把握机会进宫,把一切拨乱反正。 可她没有。 所以,这一次,她是以剑修渡星河的身份面圣,而不是等待被挑选的秀女。 观玉领着她从日华门进去,停在殿门外回禀:“皇上,人带来了。” 片刻,门后响起一把威严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观玉示意她卸下佩剑,独自进去。 渡星河似是完全没收到她的暗示,玄帝既没明说,她就带着剑进去。 殿内暖意融融,烧着昂贵的定魂香,既有安定神魂之效,也能让修炼效率大大提升。定魂木此物太过珍稀罕有,她只在妙火门的药园里见过一片,还是拿来作样本的。 而这连融羽真人都说贵的香料,正被当柴火一样在香炉中烧燃。 玄帝的声线听上去很年轻,透着一股养尊处优式的从容淡漠,渡星河并不知晓他的年纪,但按年号来算,起码也是千年往上了,他的修为境界也早不可考,反正玄国是往活神仙的方向去吹嘘他的。 渡星河从前没学过玄国宫中的规矩,也懒得去琢磨谄媚,径直往殿里走,寻找声音的主人。 她只是一抬眼,就目露迟疑。 就这迟疑的一瞬间,宫斗系统活了—— 【检测到宿主正在面圣,为了防止宿主被帝王之气所震慑,系统将根据宿主所面见的皇帝特质作出高情商赞美建议!】 【扫描中……】 【建议赞美1.陛下,您的身姿真是摩天碍日,富丽堂皇啊!】 【建议赞美2.陛下,您是我见过最大……禁止低俗内容,此条建议删除。】 渡星河倒不觉得这真是一句低俗内容。 因为,她所见到的玄帝,是客观意义上的大—— 高得见不到顶的殿内,身穿玄色龙袍的男人约有八百米高。 八百米的人是个什么概念? 这代表着即使你不是足控,能见到的也只有他的玉足。 “呵呵……” 上首响起银铃般的笑声,有女子娇嗔道:“陛下,你把我放下去,让我看看传闻中的渡星河嘛!” 回应她的,是低沉宠溺的男声:“好,朕将你放下去。” 只见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 不是别的,正是一只手。 身穿嫣色宫装的女子正趴在他的手掌心上,待他将她放至地面上,渡星河才见到了这位宠冠玄国后宫的美人,姬无惑的姑姑——姬贵妃。 若论容色,姬贵妃的相貌的确略逊于侄子,可她身段曼妙,又有皇宫天材地宝滋养出来的贵气,又是另一番风情。她赤足走到地面上,朝渡星河眨眨眼:“闻名不如见面——无惑小时候总说自己想找一位剑一样的女子作道侣,他的那些描述,如今都有了模样。” “敝人渡星河,见过陛下和贵妃娘娘。” 渡星河说着,行了个简单的拱手礼。 她的心思还在玄帝身上。 修仙难道是越修越大? 应苍帝还是正常的体形啊!还是说,这是玄帝的个人喜好,只是一场她看不穿的障眼法?有了观测星漩的前车之鉴,渡星河很谨慎地没有激活紫极慧瞳去探查是否幻术。 第一,用紫极慧瞳去观察一位修为远高于自己的大能是很不智的冒犯举动。 第二,她是怕自己眼球又炸了。 “真有礼貌,” 姬贵妃笑眯眯的,挽起她的手,把她自己手上所戴着的玉镯摘了下来,戴到她的手上:“这是姑姑送你的见面礼,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不要推辞。” 渡星河只得道谢。 有姬贵妃在中间,殿内的气氛比她预想之中更放松,直至玄帝再次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带走那位秀女的。当时他们都肯定,把秀女掳走的必定是一位金丹修士,而那时候,你应该才是筑基期。” 玄帝用了应该二字,语气却很笃定。 渡星河便隐去宫斗系统之事,把原由都归为心月和共工所做的一场交易。 听到那秀女灵力暴走时,居然能得到共工的回应,玄帝亦微微动容,又得知她因此失去眼睛、手臂和胞宫,他叹气:“宁愿舍了肢体也不愿入宫……其实她入宫后要是告诉朕真相,朕定会还她自由,严惩龚虎等人。” 朕清清白白,怎会干出强抢民女这种事呢! 他话里的惋惜太真实,仿佛真是在痛惜一位极有天赋的水灵根修士。 不等渡星河回答,玉镯便传来一阵滚烫之意。 乌睫下的眼瞳微动,渡星河思虑后,改口道:“她不愿入宫,其实是有苦衷的。” 玄帝:“哦?” “那是因为……”渡星河硬着头皮编:“她虽然仰慕陛下已久,但天生更喜欢女子,那龚虎想给她矫正过来,好欺瞒陛下,使自己仕途得利。” 根据渡星河在多个后宫中穿越的经验,皇帝可以不追究很多事情,但面子上要过得去。 玄帝要真是对秀女逃走一事极为介怀,今日她就不会全须全尾地面圣。 但,不在意归不在意,他还是想要听到一个好听的回答,一个让他能欣然接受的下台阶。 起码,追求自由恋爱,或者不愿入宫伺候他等等,类似的回答,都不能出现。 甚至,入宫前早就心有所属,也不是满分回答。 思来想去,渡星河选择了一种比较不冒犯对方男子尊严的回答。 ——只要没得道飞升,修行再高也是人,是人就没必要装得自己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活得越久越顽固亦是常态的一种。 果然,听到她的回答之后,玄帝语带恍然地啊了一声: “既然喜欢女子,那就没办法了。” 他一顿,笑言:“她所喜欢的女子,不会就是你吧?” 这随和的态度,渡星河听在耳中,不仅不感到荣幸,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硬着头皮接下去:“很多人觉得她喜欢我,不过我只想修炼,无意和谁结成道侣。” 玄帝没说话,她却感受到了一股被注视的感觉。 视线来自四面八方,又是同一个人。 从里到外,过往及未来,都仿佛被看透。 这是绝对的境界碾压。 而就在这股神识即将把她穿透而过时,在她体内的《蛊神诀》微微泛起亮光,将麒麟卷在其中,也掩去了她和巫族一部份的相关痕迹。 片刻,那股被审视的不适感,才从她身上撤了出去。 “和合适的修士结成道侣双修,也是修炼的一部份,两者并不冲突,”玄帝像和小辈话家常一样,笑道:“朕看姬家那小子就很不错,你们要是成了,跟朕也算是能扯上点渊源,既是家事,朕就不怪你了。” “……” 渡星河入宫之前,想过很多谈话内容。 万万没想到,会是催婚的。 但想想也是—— 玄帝愿意见她,就是起了揽才之心,而想一个散修和自家深度捆绑,联姻可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法子?姬氏作为玄朝的修仙世家,姬无惑和她关系不错,更是现成的对象。 渡星河这回是真有点慌张了。 人在高压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她不能让玄帝的话一直掉地上,只得随便接了句:“姬家公子是很好,但和陛下比,还是差太远了。” “……朕?” 玄帝一怔。 话一说出来,渡星河就后悔了。 万一玄帝觉得她这话说得不错,要纳她入后宫怎么办! 宫斗系统来劲了: 【成功谄媚皇帝,宫斗积分+10】 【宿主,你终于醒悟了!!!!】 未等渡星河想出补救之词,玄帝便语带为难:“你对朕的倾慕之情……很好,但你并非朕所喜欢的温柔婉约女子,还是不要把心思花费在朕身上了。” 宫斗系统:【……被皇帝拒绝求爱,宫斗积分-100】 宫斗系统:【恭喜宿主解锁成就「婉拒了哈」,本次成就并不奖励任何宫斗积分,宿主不要气馁,再接再厉。】 第210章 渡星河:“……” 怎么说呢,虽然她并不想入宫,但被明晃晃的嫌弃,还是不禁心情复杂了起来。 有人要千方百计地逃离秀女行列。 而又有人只是往那一站,就已经被开除选妃范围了。 渡星河:“其实我就随口一说。” “我明白你的心意,” 殿内再次响起玄帝的声音。 渡星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陈前辈的时候,被化神期的境界压制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成为一件需要被允许的事,当真一如蜉蝣见青天--根本没法把对方当作和自己一样的存在,而面前的玄帝,则更甚之,只不过玄帝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威压,才让旁人在他面前能保住起码的体面。 然而就是这么个非人的强大存在,渡星河却在他的言谈中读到一种近乎天真的自信:“既然你仰慕朕,朕即使不想把你收进后宫,也不好再撮合你和姬无惑了……” 他一顿: “让女子伤心这种事,朕做不到。” 渡星河这回是真的有点头晕目眩了。 不是因为对方的修为境界,是心理境界。 玄帝的自信笃定是刻在骨子里的,由他说出来,甚至有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他太强,地位太高,不需要任何伪装,而又从出生之始,就没受到任何的打击质疑,不寻常的成长环境和条件,便培养出不寻常的人来。 他甚至不需要伪装,只须坦荡做自己。 渡星河一时失语,他接着问:“既然误会解开了,你还有其他想跟朕说的吗?” 背后的门轻轻敞开,示意她若然没有其他想说的,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渡星河回以一笑,道: “我想进剑宫修行,不知陛下可否为我引荐?” 她话音刚落,上首就投来惊讶的注视。 “剑宫只收奇才,玄朝的剑修大能无不在此悟剑问道,但是……” 一丝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已经成功碎丹成婴,剑宫中所能教你的,不多。与你同等境界的,都选择自立洞府或者游历去了,何必把自己困死在剑宫中苦修?” 事有反常即为妖。 渡星河能感受到,玄帝在好奇她的动机,但不担忧她另有算计。 毕竟两人的实力,现在还相差太远。 他只对她感到好奇。 渡星河:“能到玄朝的剑宫学剑,是天下剑修的毕生追求。我境界涨得快,剑术却停滞不前,想到剑宫寻求突破。” 玄帝听着她的话,似在思量。 也就是一秒钟的功夫,渡星河就知道这理由不够说动他,太浮于表面。 于是她话锋一转: “我想在玄朝寻一个前程,还想在这开宗立派。” --玄帝的自信,与他的权势地位牢牢连结在一起,他既相信自己的个人魅力会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骛,自然也愿意相信天下人都想成为玄国的一份子。这点,从玄朝“养大”了许多修仙世家可见,它并不忌惮养狼为患,而是借助众多世家之力,壮大自身的势力。 “原来在这等着朕呢。” 果然,她说完后,就等来了玄帝带着笑意的话:“和你有同样所求的人,朕见过许多,有已经殒落的青羽剑尊,也有真在皇都站稳脚跟的范家。年轻人有冲劲和朝气是好事,朕很欣赏你,过来。” 话音落,渡星河便见面前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印符。 风中好似响起了一声穿透时光,挟带着恐怖气息的清吟。 渡星河听着有点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同样的声音。 以她初入元婴之境,在这股力量之前,也是没有半点抵抗之力,只得任由那金色的印符笼罩住她,丝丝金线陷入她的身体,转眼消失不见。 “剑宫不收外人,你既不想和姬家联姻,朕便暂时许你一个客卿的身份。” “至于其他的,待你证明给朕看。” …… 渡星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出的皇宫。 宫墙外的走道有禁军看守,闲人不得久留,因为她是被太监客客气气地送出来的,因此她在这驻足片刻,也没受到驱赶。 姬家备好的马车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天空下起了细雨,让世间一切都变得蒙眬失真。 雨丝在落到她的肩上之前,就被护体罡气所驱斥出去,未能玷染她半分。 “渡仙长。” 姬家的马夫跳下了马,走过来请她上车。 “我想走一会,我等下会自己回去。”渡星河说。 “好的,我知道了。” 马夫垂首应道。 姬公子嘱咐过他,只要是渡星河的话,就要令行禁止。 于是,也省却了劝她的流程。 马夫重新上马,记下渡星河出宫的时间,归去姬府向主子回禀。 凡人能用的廉价法器和符咒在皇都中随处可见,既有行人打起伞,也有从容戴上避水珠的体面人家。 渡星河许久没有面临如此之大的无力感了,比在巫族祭坛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来之前,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来之后,发现心理准备做少了。 “梦里的事,我真能做到吗?” 渡星河踩过一个小水洼,浅起的水花眼看就要打湿迎面走来路人的衣袂,却又在即将触上之前,被她一念冻结成冰花,星光熠熠地坠落地面。 在梵姬给她所体验的另一条时间线上,她诛杀了玄帝,此时梦里的玄帝还是常人大小,相貌记不真切,只记得雪名刺入其身的迟滞感,以及那酣畅万分的快意--原来,高高在上的玄帝也会流血,也会因为恐惧死亡而掉眼泪! 可真见到玄帝本人后…… 只有一个想法。 让她打玄帝,真的假的? 来往的行人映入她的眼帘,许久没见的烟火气勾起她的一丝凡念。 如果她没去慈悲海,没破坏邪丹师的黑市交易,没见到轮回院的恶行,没得到巫族的传承,没追寻自己的身世,以她如今的修为和人脉,她早就可以一边享乐一边修炼了,到哪不是敬着她捧着她的? 可如果没有上述的事儿,她的境界也不可能提升得那么快。 不能回头埋怨自己的来时路。 在她踩过第十七个小水洼时,渡星河才想起来,自己来时是由马夫送过来的,她并不认识回姬家的路。 以前去哪,她也不费心寻路,有两个徒弟代劳。 走错了不要紧,遇到阻碍便一剑破之。 渡星河撤去护体罡气,敛起外放的灵力,任由雨点打湿了脸庞,也嗅到了密雨中的凉意。 试图一边走一边吐纳,心中的郁气却驱之不散。 她方向感不强,但她肯定自己没走对路-- 因为附近的房屋越看越破落困苦,怎么看也不像姬府附近会有的建筑物。 实在不行就激活《蛊神诀》,看看和自己连结着的小九和姬无惑在哪儿就行了。 雨越下越大,原本诗情画意的细雨变成了滂沱大雨。 “仗着我是不会生锈的法宝,你就使劲作是吧?” 剑鞘中,剑灵向她抗议。 “雨声太大啦,我听不见。”渡星河轻轻一笑。 “淋一会雨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剑灵问。 渡星河否认:“我没有不好受。” “哇哦,以后也别用剑阵挡杀招了,天塌下来有我主人的嘴扛着,太硬啦。” 剑鞘藏得住剑锋,锁不住剑灵这嘴。 “境界越是提升,我就越不像人……我不用进食、呼吸、甚至心脏的跳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渡星河把大水洼里的石头踢飞:“可是在更强者面前,我又算什么呢?” 她明白自己这是犯了什么病。 如同把最强壮的蚂蚁扔到独角仙的窝里,它也会惊骇莫名。 她跨过了凡人到修仙的那条路,这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单行线,一边承受着越来越不像人的恐惧,一边发现这条路的前方有一座远比自己庞大的高山,两者冲撞之下,让她陷入了短暂混乱。 既当不成仙人,也做不了凡人。 于是渡星河收起灵力,融入行色匆匆的凡人之中,在迷茫中试图重新找回锚点。 由恐惧而生的迷茫是很主观的情绪,她没理由不能摆脱它。 就在这时,她的衣角微微一滞。 渡星河回头,发现是个打着油纸伞的小男孩,正怯怯又好奇地看向她:“姐姐,外面雨下得这样大,你没带伞出来吗?” “……嗯,没带。” “你家里离这远吗?我送你回去。” 小男孩踮起脚,高高举起手,那伞才勉强卡在渡星河的头顶。 小男孩有些气馁:“你长得太高了,不如你来拿着伞吧。” “嗯,是有点。” 渡星河接过他的油纸伞,说: “我住的地方……有点远,而且雨下得好大,我不记得路了。” 闻言,男孩认真地思索起来,也很为她的处境所烦恼。 片刻过后,他才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家就在前面,不如你到我家坐一会儿,等雨停了,你再回去好吗?在这里淋雨会感染风寒的,治病要花好多灵石。” 小男孩看不出来渡星河身上衣料的精细昂贵,他只晓得连油纸伞和避水珠都买不起的姐姐,肯定也没钱治病。 渡星河无可不可地点头:“好啊。” 他带着渡星河在小巷中左穿右插,拐进了一座老房子里。 篱笆倒塌,杂草丛生,两眼所能见到最结实的东西是结在屋檐房梁上的蜘蛛网,雪白的一层,仿佛挂了层厚厚的纱。小男孩怕她害怕,便说:“蜘蛛都是吃坏虫子的,没毒,不用怕。” 四面窗户被拆了三面,呼呼地漏着风。 仿佛某些降智小游戏里修补破房子,帮助女主角取暖的画面走进现实。 在来时路,因为路上太黑,男孩向她自我介绍,让她放宽心,她便知晓男孩叫陈星,爹娘刚走,与家中长姐陈月相依为命,也是因为看渡星河和他姐姐年纪相差不远,才不忍她在雨中淋成了落汤鸡。 他小声说:“而且……姐姐你长得好看,附近不安全,等会我弄点煤灰给你抹脸。” “皇城脚下,也有人敢行欺男霸女的事?” “上五区很安全,但这里是下五区啊……姐姐你是外来人吗?” 陈星理所当然地说,顺便给她科普了一下皇都的结构。 下五区便是皇都之中,相对贫穷混乱的区域。 “你屋里烧着火吗?” 走入院子中后,渡星河见到滚滚的呛人白烟从窗户透出来。 “是我姐姐在屋里煎药……姐!!” 陈星一脸焦急地冲入屋中,渡星河随后跟上。 烧火的木柴若是不够干燥,白烟便会格外的多,呛得陈星咳嗽不止。浓烈的药味充斥在屋里,渗透进无处不在的寒风中,每呼吸一下都是刺骨的苦涩与冰冷。 “你回来啦。”原本躺在榻上的少女坐起身来,见到弟弟身后跟了一个陌生女子,先是面露戒备,接着听弟弟说完,才缓缓一点头:“家里没有能坐的凳子,就剩一张床了,姑娘你坐过来吧。” 听到姐姐陈月的话,陈星大骂起隔壁的混子。 原来在他家长辈走后,附近的邻居先是假惺惺地上门关怀一番,就强硬地“借”走了他们家中的锅碗瓢盆,最后连桌椅也不放过。 渡星河便在榻尾坐下。 “如姑娘所见,我家中是什么都没有了,煎药时还烧了点热水,若姑娘不嫌弃这碗我刚喝完药……”陈月比她弟弟年岁长些,看得出渡星河身上穿的衣服价值不菲,面上现出窘迫来。 对陈家来说,柴火煤块乃至干净的水,都是从指缝里抠出来的资源,做不到大方送人。 “不嫌弃。” 渡星河接过碗,喝了一口水。 水是普通的井水,残留了淡淡的药味,她在妙火门那段日子没白待,只尝一口就尝出药方来:“你中了法术?” 凡人的病,用不着安魂草。 这药渣中的安魂草也是最劣质的一种。 可是,谁会用法术对付一个家徒四壁的少女? “这都被姑娘你看出来了。”陈月苦笑。 不等她遮掩,陈星就愤慨地说:“宿家的老头想要我姐姐当通房,我姐姐不愿,他的小厮推了我姐姐一下,我姐姐就起不来床了……爹爹求大夫来看过,说是中了仙术……若不吃药调理,就活不过半年,要的药特别贵!我想找他们赔偿,可后来再没来过人了。” 渡星河定睛细看,果然重病亦不掩少女清丽容色。 “把我忘了也好,起码不会再上门来找我们麻烦了。”陈月长长的叹气。 明明是花季一样的年纪,却佝偻了腰。 陈月把弟弟打发去把柴火收拾了,见他走远,才向她道:“姑娘好眼力,其实这病我不想治了,不知道要费多少灵石,还不如死了干净,能给星子留点儿。”可她下不来床,弟弟硬是把药买了回来,说不喝也是浪费,眼看爹娘留下的灵石积蓄越来越少,陈月不禁越加焦急,恨不得当初被那宿家的小厮直接打死算了。 “我想过咬舌自尽,但才把舌头咬痛了我就怕……”陈月面露愧色,自嘲的说:“我很懦弱,血都没咬出来,就开始不想死了,我没活够。” “人之常情,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头撞死的勇气。” 渡星河说。 “我做姐姐的,还这么懦弱。” “做姐姐就不能懦弱了?活下来同样需要勇气,不要妄自菲薄。” 陈月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见面的人剖露心迹。 可能是她一眼看出渡星河的穿着非富则贵,不会在此久留,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因此对她倾诉得格外放心。陈月侧过脸来,细细地打量渡星河--富是藏不住的一件事,她干净饱满的脸庞,修剪整齐的指甲,编贝般的牙齿,都是养尊处优的证明。 只是越看,却教她看出惊骇的细节。 下过雨后,周围变得格外地冷,陈家的窗户破得只剩一面是好的,冷风毫不费力地吹进屋里,混杂着煎药时的白烟,她这病人都忍不住哆嗦咳嗽,眼前这姑娘却神色如常,进门后连一个咳嗽都没打。 不仅如此,也见不到呼吸时所吐出的白雾。 不用呼吸的,还能是活人吗? 饶是这天天想死的陈月,也不禁生出一丝惊怖之意。 渡星河正寻思着自己该干吗呢,回头就看见这病人满眼哀求地看着自己: “要索就索我的命,放过我弟弟吧,他才那么小。” 渡星河:“……啊?” 渡星河:“我为什么要索命?我看起来很杀人如麻吗?” “你不是女鬼吗?” 陈月懵懵地看着她。 待渡星河问出原因后,她哭笑不得:“不用呼吸就是鬼了?你想象力不够丰富,你再想想。” 见误会了对方,陈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下头: “……不用呼吸,又不是女鬼,难不成姑娘是仙人?” 皇都中,修仙的随处可见。 一块牌匾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筑基修士。 可这对于住在贫民窟的陈家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也不敢去想--谁能想到,一个仙人会在街上迷路淋雨呢? 话又说回来,飞升之前,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仙人。 渡星河颔首:“未来会是。” 她低头看向陈星瘦骨伶仃的手,那手腕只有一点点粗,她用拇指就能圈住:“你弟弟邀请我到你家避雨,我来了,他对我有恩,我们修仙之人不能欠下因果,所以,我可以让他许一个愿望。” 陈月眼中爆发出晶亮,她呼吸急促起来,顾不得推拒,便将陈星唤来:“星子过来!快向仙人许愿,说你想……你想跟着仙人修行,想以后吃饱穿暖!” 她不敢死,也不想活。 要是弟弟能跟着仙人走过上好日子,她在老屋里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渡星河回头看她:“我是让你弟弟许愿,没问你的愿望。” “他还小,由我代许不行吗?” “天道不认啊。” 渡星河说。 被姐姐凶巴巴地唤过来的陈星一头雾水,没明白姐姐和渡姑娘在争论何事,只听明白了渡姑娘让自己许愿,他面露犹豫:“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我能力范围内的可以。” 渡星河思索着,这对姐弟会让她杀谁呢? 是因为色心害惨了陈姑娘的宿家老头,或者是抢去他们姐弟锅碗瓢盆的恶邻? 渡星河想起后来还喝了人家一碗水,不如就买一送一都杀了,多省事儿啊! 然而,陈星盯着她片刻,脑瓜子转明白了之后,扑通地跪了下来-- “求仙人治好我姐姐的病!” 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头。 磕得很响,是个好头。 但渡星河只能沉默:“……” 怎么是让她治病啊! 她不会啊! 她倒是会炼能治病解毒的丹-- 可那都是给修士吃的,一个凡人吃了虚不受补,当场就能送去见阎王了。 “只要能治好姐姐的病,我什么都愿意做。” 小男孩说着,又磕了三个头,把额头都磕红了。 他还想再磕,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起,抛在榻上。 “我不是仙人啊,我只是一个剑修,和仙人还有好远好远的距离,”渡星河叹气,想起在皇宫中见到的,超乎想象的庞然大物,还有那排山倒海地压在自己身上的威吓:“和仙人相距最短的人……现在还在皇都中心坐着呢。” 听到她的话,陈星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来。 “但是,剑修也有剑修的方法。” “你姐姐这病,等雨停了,我就用剑修的方法去治。” ……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待到雨声骤停,天光乍亮,剑灵才悄悄地抬起一截来问她:“剑修的治病方法,不会是赏他们姐弟一人一剑,身死病消吧?这作孽活儿我可不干啊,你随便捡把菜刀回来用得了,别用我。”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残暴?” “对。” 一人一剑相对而无话。 渡星河觉得应该刷新一下剑灵对自己的形象:“你且等着,我这就带她去治病。” 她把陈月从榻上背起来,往屋外走。 病了许久又终日不得饱食的少女瘦得几乎是皮搭在骨上,娇小轻巧的挂在她背上,还没有她的重剑来得有份量感,她怯怯地问:“仙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治病。” 渡星河释出神识,自动寻路。 好在她之前在进城时和宿家的旁系子弟打过交道,对他们的气息留有一丝印象,这刻动真格的寻起方向来,倒省却了找人问路的功夫:“我平常不怎么背人走路,可能有点颠簸,你忍一忍。” “仙人能够助我,我已经感激不尽,怎好再挑剔。” 陈月伏在她的背上,心如擂鼓。 可陈月很快发现,渡星河所去的路,并不是到附近的医馆。 难道是嫌附近的医馆不够好,要去好一点的? 陈月有点忐忑不安。 她以前还健康时,会和爹娘到上五区找活儿干,那边卖的东西品质跟服务都好出下五区太多,还经常能见到仙人出入,得他们从指缝间漏出的打赏就受用不尽,可也因此招了祸事,让人看中了她的相貌。 未等陈月想出个章程来,渡星河数次使用空间法术,在陈月看来只是经过一个拐角,实际却是从城的东北方来到西南方,转眼间就来到宿府门前。 宿家不及姬温二姓,可也是皇都中有头有脸,极有底蕴的修仙世家。 在飞舟之上,渡星河就见识过宿乐游的气焰。 她直接敲门,门没打开,旁边的小亭有人探出头来:“谁人登门,请自报姓名,是提前约好的哪位道长吗?” 渡星河腰间负剑,一看就是剑修打扮,那看门的倒是对她有三分尊重。 “宿家有人伤了我的朋友,我是来讨公道的,” 她回头问:“是这个伤了你吗?” 陈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小声说:“见过他……” 方才陈月缩在她的背上,看门的没看到她,这回定睛看清了渡星河背上人的瘦削小脸,认出是百味楼中的打杂小妹,便用手指头指着她点了点,面露鄙夷:“我当是谁,原来是百味楼里跑堂的,你受伤了关我们什么事!道长,你可不能听这女人的一面之辞啊,宿家在皇都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会干出这等伤人的事呢。” “所以你也在现场。” 渡星河问。 “对,我是在……” 看门的还没说完,右手手臂上就一凉。 眼一眨,手臂应声掉落在地上,血流如注。 “你刚才对我朋友说话的态度让我很不快,” 渡星河的剑太快,谁也没看清,剑怎么在一瞬间来到她的手上,又是如何将看门男子的手臂斩下。 当看门男子反应过来时,右边臂膀已然空空如也地灌着风,疼痛后知后觉地如潮水袭来,他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惊慌失措的叫喊很快惊动了宿府来的护院。 见来了许多人,渡星河叹气道: “一个个的问有点麻烦,但劳烦你好好认一认人了……可以吗?” 趴在她背上的陈月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可以吗?” 渡星河只得再问。 这回,陈月惊醒过来,小小声的应了句可以:“我,我会努力认的。” “嗯,认错了也不要紧,顺手的事。” 第211章 小开杀戒 这是陈月第一次来到皇都上五区的宿宅。 玄朝既走的是全民修仙的路子,作为国之中心,皇都上五区处处是修士,他们自恃与凡人有云泥之别,许多区域根本不对凡人开放,连打杂跑堂的都起码是炼气期修士—— 能否做到全员修士,正是玄国酒楼档次高低的证明。 之前雇佣她的百味楼,便属于中下档次的。 据说那宿家六爷是听说那儿来了位容色如芙蓉的美人打杂,才纡尊降贵地去一趟,想着把她救于穷困之中,结果美人穷的自得其乐,并不想他的领情。 陈月仅是凡人之躯,光是出现在宿府的大门前,已被聚集的灵气压得透不过气来。 再高的心气,也被这磅礴的灵气所扑灭。 可仅是一瞬,陈月便感到这压在身上的无形重量骤然一轻。 “你是谁?你到底想怎样?” 护院见渡星河周身的气势不凡,想必境界在自己之上,纷纷面露忌惮之色。 他们是打手,不是死士。 看见对方境界比自己高还上,那真成卖命了。 渡星河见他们无心死战,便也不往死里打,只略微出手,雪名甚至未见亮色,她以剑甩出剑风,那涌上来的人就被掀翻过去,震落在地叠成小山高,看上去煞是壮观。 “仙人,你居然这般厉害……” 陈月惊道。 那些平常她要低头敬着的修士,在渡星河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看着吓人而已,都是杂鱼。” 渡星河淡声说。 有玉骨衣这系统出品的防御法器,境界比她低的修士本来就很难伤得了她,她成片的当韭菜割,也不费什么灵力,只是看着唬人罢了。 她见过大场面,晓得这不算什么。 可不仅是凡人陈月,就连宿府的看家护院和弟子,却都吓得方阵大乱。 不过是被此人的剑风扫到,就被震得经脉紊乱,道心受创。 他们不约而同地退后数步。 哪怕没有一句示弱或者害怕的话,气势已然大弱。 也有想趁此机会凸显自己与众不同,想得东家重用的“勇士”,手握法器或者刀剑就怒吼着冲上前。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渡星河侧目,看向那提剑上来的护院:“所以为了奖励你的勇敢,我这次会全力以赴。”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轻剑便荡起雪色。 薄雪才刚掠过那四位勇士的脸庞,他们就停在了原地,瞳孔紧缩,汗出如浆,想再往前走,却怎么也抬不动这腿。 修士看似仙风道骨,可真面临生死威胁时,和凡人并无太大区别。 伏在渡星河背上的陈月,就以她的第一视角,看到了他们的表情变化,她曾以为高不可攀的“仙人”们,原来也会双股战战,将目光下移,掩不出那惊怖的畏色。 仙人姐姐仿佛猛烈的阳光,让他们原形毕露。 “不来吗?” 轻剑在渡星河的手上翻了道剑花:“不来就算了。” 可已凝聚起的灵力,总得有个去处,于是伴着一声冷冽清越的嗡鸣之声,寒光扫过立一旁那让宿家甚是自傲的五千年明玉雕像,这明玉易碎,于是宿家也设下了周全的符阵保护它,防尘防火防水也防盗,金丹巅峰来了都奈何不得它,偏偏却是渡星河这悟出了空间切割的一剑。 元明尊者的结界她亦是一剑破之,来了就是众生平等。 随着这明玉雕像的破裂,所有护院弟子的信心也随即轰然倒塌,被她余光所扫到,无一不作鸟兽散。 “你看我这记性,一拔剑就忘了让你认人,” 渡星河拍了拍额头,歉意地说: “再找找吧,你们宿家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在吗?就说渡星河有事找你们。” 渡星河……渡星河…… 这三个字在众人脑海中转了一圈,才倏地反应过来。 居然是她! 玄国悬赏榜的榜首!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皇都,还登门“拜访”宿家? 好歹宿氏也是玄朝有头有脸的修仙世家啊! 种种不可能,组成了眼前剑客身上无人能出其左右的狂劲,即使真正有实力的宿家高手已至,也未敢轻举妄动。 渡星河耐心地等待片刻,才有一人从暗处走出:“渡道友……” “不想听你讲话,换那个女修来。” 一句话把那人准备好的话术全咽了回去。 渡星河习惯地打乱别人的谈判节奏,在明知道对方有三人在暗处时,强行提出换人只是其中一种手段,理由也是随便找的。 而她亦识别出,这暗处的三人,仅有一人是金丹巅峰。 当然是最强的,才勉强有资格和她对话。 屋檐之下,走出一位白衣女子。 “渡前辈有事,大可坐下好生商量,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白衣女子和颜悦色道。 “大动干戈?” 渡星河看也未看一眼倒了一地的护院:“说笑了,我连灵力都没聚到剑上,谈不上大动干戈。” 这是明摆着看不起宿家护院的实力。 白衣女子面色不变,被小看了的众位护院却是心中恼恨——宿家并非没有真正厉害的高手坐镇,可渡星河来得巧,比她强的都不在玄国地界,且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要是老爷子在,容得这女人如此放肆!? 渡星河想的却比他们多。 若是换了玄国以外的地方,她敢登门踢馆,碰到比她强的,她确是小命休矣。 杀一个不懂礼貌的后辈罢了。 但这里是玄国。 而从在二皇子那儿的遭遇,渡星河便能得知宿家能说得上话的人,肯定晓得她这会是刚从皇宫里全须全尾地出来。 那玄帝对她的态度,起码是友好的。 宿家要是转脸就把玄帝才见完的人杀了,在玄帝那怎么说得过去? 修仙界有时是法外之地,然而一日没得道飞升,一日就得受人情束缚,这也是仙朝和平云大陆的不同之处。 对这点微妙掣肘的把握,没人比渡星河更熟稔。 什么时候该突破规则,什么时候利用规则,她腌入味了。 于是就是这点把握,让她暴力登门宿府的举动,显得格外地有恃无恐,狂得像是有很多底牌的样子——还真唬住了留守宿府的一众高手,哪怕她一剑击碎宿府院中的明玉雕像,做出了等同给他们扇耳光的举动,他们也依然对她以礼相待。 渡星河思索片刻:“你自己说吧。” 众人这才留意到,在这全员修仙的地界里,还有一个瘦削病弱的凡人姑娘,跟背部挂件一样伏在她的背,那细瘦的胳膊轻若无物地勾着她的颈,也不敢勾严实了。 “这位是……” 白衣女子迟疑,忍不住喉咙发痒。 她都多久没跟凡人说过话了,凡人也配跟她讲话? 这一幕,未免太滑稽了。 对渡星河,境界实力差距放在这,白衣女子虽然心中恼恨,也对她有十足的敬意。 可对陈月,白衣女子就只剩下淡淡的嘲意了。 哪怕看在渡星河的份上,白衣女子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陈月还是留意到了她的轻慢,不禁攥紧拳头,低声怒道:“我在百味楼打杂,忽然有位自称宿六爷的人把我叫去包厢,说要我到他身边伺候,给他当……当……” 她涨红了脸,还是没能把那话说出来:“我死活不愿,他说着不勉强我,身边的小厮却给了我一巴掌,自那日起,我就重病缠身,医院里的大夫说我是以凡躯受了修士一掌,才……才导致经脉逆行,要一直服药调理,我家穷,如何耗得起?……我爹娘想为我讨公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的人,可你们不仅没听他把话说完,还……” 提及爹娘,陈月眼圈通红,终是再忍不住泪意,痛哭出来:“你们把说我爹不敬修士,满嘴谎言,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才回到家里,人就……人就走了!你们不想道歉不要紧,我原也没想你们会对凡人道歉,可我爹娘只是想要诊费啊!” 她心中冤屈难言,说得也断断续续的。 穷困的凡人知道好歹,不敢奢望修士会道歉。 只要治好女儿的病,他们断不会再追究了,甚至是去乞求的医药费。 换来的,却是一顿好打。 院中静悄悄的,只有陈月的啜泣声。 片刻,渡星河的剑鞘中响起低叹: “完了。” 渡星河:“这么严肃的时刻,你还想说什么?” 剑灵:“我还不知道你吗?听完这你肯定得杀人,才刚准备在玄国发展一下呢,就要得罪人了。” 一人一剑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谈起来。 对剑修而言,和自家的剑说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也没把这一院子的修士当盘菜。 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白衣女子面容微僵,她的五官微微抽动了一下,似是在忍笑,好不容易才摆出了一张沉痛的脸孔。她是宿家的打手之一,平常用不着虚与委蛇,因此演技欠佳,嘴角连着抽动两回。 原本要说话,却被渡星河驳回去的男修终于找到机会,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六爷看中的那张美人纸!” 这一句话,让众人一怔。 就连被渡星河以剑风打晕过去,倒在地上装死的护院,也稀奇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陈月。 陈月的脸庞瞬间惨白。 在爹娘和弟弟,乃至仙人姐姐面前,陈月都没有说实话。 宿家六爷的确看上了她的美貌,但嫌她不过区区凡人,别说纳作小妾,连伺候人的丫鬟都不配当,只配当作取代草纸的美人纸。 她羞于提起,极力掩饰的事,却被当众一语道破。 “我没有,我没有……” 陈月低声否认。 然而,那白衣女子根本不在乎她的心情,对那故意当众让陈月难堪的同僚也没有好脸色,只道:“我明白了,恐怕是姑娘你的爹娘来讨要诊费时,说六爷强要你去当丫鬟伺候,他们见你爹和你是凡人,觉得你爹在撒谎,才一时下了重手,出了人命事后也没有向上级禀报,乃严重的失职!这事确有我们宿家不对之处,我立刻把那些欺上瞒下的人找出来责罚,让他们登门道歉,好生为姑娘的爹娘下葬,至于经脉逆行的诊费……” 那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素手轻抬,一缕无形的灵力笼罩到陈月身上,在顷刻间,让她下不了榻的滞涩疼痛,都在一瞬间消失:“不是大病,我这就帮姑娘你治好。” 浑身松快舒畅,让陈月呆住了。 下五区医馆大夫束手无策,视若不治之症,只能开一帖又一帖药吊着她命的重病,原来宿家仙人一抬手就治好了。 让她爹娘不惜冒着生命也要去讨医药费的病,原来是能让仙人一笑的小事。 对这小家庭来说是灭顶之灾的大事,原来如此不值一提。 三个原来,彻底让陈月失去了声音,只能发出短促的呼吸。 她觉得自己遭受了天大的苦难,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她以为说出来这些人起码会感到愧疚,可不仅招笑,还一边笑,一边解决了她的问题。 仙人一点都不在乎。 “渡前辈,你可满意了吗?” 白衣女子的目光未曾在陈月身上久留,当她看向渡星河时,才重新有了看人该有的表情:“前辈莫要担心,那些伤了你朋友的人,我们宿家定不会轻饶。待交到前辈手上,前辈要如何处置他们,都由前辈说了算。” 白衣女子不仅这么说,她还很利索地命人去查。 不愧是高门大户,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有护院押着面色灰败的三人来了。 渡星河一眼看过去,居然是三个炼气修士。 “怪不得你们这么舍得。” 她说。 那三人见到渡星河,不用护院使劲,自个儿就跪下去了。 来自元婴境的威压,他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勇气,唯一胆子最大的,也只敢颤抖着说:“影姐……我跟你说过的!我有问过你的!你说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你,打死得了我才敢下重手的!” 白衣女子手指一抬,那人便再说不了话。 这三个是在六爷身边伺候的狗腿子,实力连护院都当不上,顶多算三条说话好听的狗,白衣女子命人查出是谁后,根本没有一丝要保他们的意思,还摆出了大义灭亲的姿态:“你们对凡人出手过重,虽是其父撒谎在先,可伤人而不报,也是渎职,你们下场如何,都归渡前辈决定!” 她再次一挥掌,三人就滚到了渡星河面前。 渡星河连余光也并未施舍给他们,只是问她:“此事皆因那见色起意的六爷所致,让他出来。” 白衣女子面露难色,再道: “这姑娘失了顶梁柱,日子定是不好过,我再作一回主,赔她百颗下品灵石。” 百颗下品灵石,已是陈月姐弟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可是…… “我不要灵石!我爹娘都死了,要灵石有什么意义!” 陈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声控诉。 在活着的时候,她爹娘只是想要一笔微薄的医药费,可人死如灯灭,再多的钱财也失了意义,她反倒想讨一个公道。 被区区一个凡人驳了面子,白衣女子面色骤冷,警告的向她盯去。 来自金丹修士的一记眸光,就足以让凡人七窍流血而死。 可这凡人,还在渡星河的背上。 “够了。” 渡星河耐心用尽。 淡淡的叹息从她剑鞘之中响起——剑灵想,这些人还是太不了解渡星河,因她带着个凡人女子来,又讲了大堆的冤屈,便误以为她是个喜欢讲道理的正派人士,便试图用钱财和三条不值当的人命来堵她的嘴。 宿家都这么退让了,难道她还要得理不饶人吗? 白衣女子笃定的笑意还在唇畔,眼前的剑光便骤然大亮,雪名赤霄以雷霆之势展开剑阵,转眼之间就笼罩了宿府上空,其澎湃大作的剑意与灵力,仿佛揉合而成真正的太阳,高悬于空,审视在场每一个人。 三个宿家高手面色大变,不敢轻敌,立刻施展浑身解数应敌。 可他们没想到,渡星河会突然发难,出的又是杀招。 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 他们不都给出了很有诚意的赔偿吗?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甚至……真的那么不满,可以再聊聊啊!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在那碾压式的滔天威能之下,所有人没有还手的余地,便在顷刻之间被夺去了生机。 境界压制,本就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花活。 元婴之下,渡星河要谁死,谁就得死。 原本因为只是领灵石办事,并不想为宿家卖命,被她轻轻放过的护院,全都在剑阵之中丧命。 只有提前溜走的胆小鬼,得以侥幸活命。 若说修仙界实力为尊,行使的是弱肉强食的规矩,那渡星河便是这丛林法则的本身。 还真轮不到别人来跟她玩这一套。 渡星河只留了那白衣女子一口气,另外两名同样为金丹境的男修,特别是故意道破陈月难堪之事的打手,更是死得连金丹都粉碎,未在世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在她恐惧不甘的瞪视之中,渡星河说:“我不会给你医药费的。” 白衣女子:“……啊?” 她啊完,吐出血来。 渡星河跟着笑:“这么说来,你们比我还讲道理呢,起码会给医药费,但我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杀人杀得很干净,替你们宿家省了殓葬费。” ——全都在剑阵之下化为飞灰,可不就是省了殓葬费吗? 呛人的血雾氤氲在院子之中,只有渡星河身上未染半分血色,干净如初。 渡星河回过头来安慰陈月:“听到这事的都死了,这位也是早晚要死,我记性也不好,不用往心里去。” “仙人姐姐大开杀戒,原来是为了我吗……” 陈月震撼得无以复加。 而仙人姐姐的剑却说:“啊?她有戒过吗?没戒过不算破戒,她一直是这样的。” 未曾说过自己不杀人,那动了剑,便称不上是大开杀戒。 “难得你说了句公道话,” 渡星河颔首,让陈月放宽心:“他们说的话我不爱听,想杀就杀了,不全是因为你,另一部份原因是我心情不佳。” 进宫后,被玄帝之强大全方面地刷新了三观,让她迷茫了一阵子。 陈月她弟弟为她打伞,让她到屋中躲雨,是为一恩。 从陈家到宿府的路上,渡星河的心都是迷茫的,那场雨是停了许久,可当她再次拔出双剑,使剑阵落下时,才真正地从旷日大雨中走了出来,重新放晴。 地上的白衣女子不住颤抖。 渡星河说话算话,对力量的把控也精准得如同机器。 说留她一口气,就真的只留了一口气。 白衣女子用尽全力,才将这一口气保存在心脉之间,她抬目看向渡星河,明明她的身量如常人无异,可此刻在她心中,就如同一座剑山,观之生畏,她喉咙也流着血,气若游丝地讨饶:“是我做得不对,我去找六爷过来,你……你别杀……” 却见渡星河根本没看她,而是兴致勃勃地把雪名交到陈月的手中:“既然是她说打死得了,那这仇就由你自己来报。” 白衣女子瞪大了眼。 凡人怎么能杀修士呢? 她便是坠入万人军队之中,让凡人拿那些刀剑斧戟砍上十日十夜,也不可能砍掉她的一根头发丝。 可是渡星河把雪名借给了她。 在白衣女子生前所见到最后的景像,竟是由她最瞧不起的蚁蝼,双手高举起了剑。 …… 面对一地的血雾,渡星河终于由阴转晴,回头笑眯眯地对陈月说: “痛不痛快?” “……” 回应她的,是陈月转过头去哭着呕吐的声音。 剑灵鄙视道:“你有没有人性啊!人家小姑娘没杀过人,你还问人家痛不痛快,想必是吓着了。” 被一把剑鄙视没有人性,渡星河觉得很冤枉。 陈月也连忙用手帕抹了抹嘴,急道:“不是的!我没怪仙人姐姐,仙人姐姐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记,便是让我在这时在死去也值得了,只是……只是……” 不是每个人都有亲手报仇的勇气。 当义愤之情如潮水般退去后,就只剩下后怕。 “我懂,不必多说。” 渡星河拍了拍她的头。 “我在宿家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无人听见,可至今也只出来了这么些人,想必有惜命的躲在后头,我得去揪出来教训他一顿。” 瞧不起凡人的打手固然可憎,渡星河也没忘记还有个糟蹋女子的宿六爷:“你在这的话,我未免有些施展不开。” 陈月姐弟若是还要在皇都生活,怕是会被宿家报复。 渡星河也不可能真的一个人就这么把人灭门了。 于是她拿出玉牒,联系上两位在玄国皇都比宿家更说得上话的两人—— “无惑,我刚刚在宿府大闹了一场。” “师姐,我在宿府惹事了。” ——不就是拼人脉么?她渡星河也有! 这一回,温师姐比姬无惑回复得更快,她快速问明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便痛快地说:“我派人去宿府接陈月姑娘,你不用怕,有我在呢,宿家的人凶得很,师妹没吓着吧?” 被担忧是否受惊了的渡星河环顾一下只有自己和陈月还在喘气的全院子,乖巧回复:“本来有点害怕的,师姐回复我之后就不怕了。” “万事有我在呢。” 温师姐安慰她道,又言宿家不过是日落西山的纸老虎,那所谓宿六爷更算不得是嫡系的,欺负一个凡人绰绰有余,惹到她的师妹,宿家却定然不会保他。 在渡星河等温师姐派人来接陈月的时候,姬无惑也回复她了:“你从宫里出来后,怎么不回我这儿?” 字迹潦乱,不复往日的潇洒从容。 再往上翻,更能见到姬无惑给她发的关切消息,只是昨日她心乱,根本没看玉牒才错过。当时不回复,现在遇到事情了才向他求助,难免有些不是东西。 可姬无惑不在乎这东不东西不西的。 他只在意两点—— 一,渡星河主动找他。 二,渡星河遇到难题,会想向他求助呢。 一想到这里,姬无惑便心情很好地弯了眉眼。 宿府院中静悄悄的,渡星河就坐在重剑上,招手让陈月也坐过来等人,一边等一边聊:“真是一个来看咱俩的人也没有,都躲起来了吗?” “我,我不知道。” 陈月低头。 她对渡星河自然是满心感激,可本能地也恐惧她。 谁能不怕呢? 渡星河并不介意这点,也不觉受伤,她觉得施比受更有福这句话太有道理了,她这做好人好事做得神清气爽,再也不迷茫了。 玄帝现在是比她强,那又如何? 有人比她强,她难道就不活了吗?她依然能做力能所及的事,想太多和讲道理不是她的风格,她手中的青锋三尺,为她荡尽一切不平之事。 道理如此简单,却险些钻了死胡同。 温师姐人不在皇都之中,所以她派的是在家中的亲信来。 而姬无惑,却是又一次当他爹的话放屁,紧赶慢赶地抵达了宿府。 第212章 防御法宝 日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越近黄昏,残阳就越是秾丽,将坐在赤霄上的剑客身影勾勒出更深刻的光影轮廓,地上只有一具尸体,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停歇过后的血腥气——宿家费了大力气来装潢院子,树上长年有叫声悦耳的鸟儿所驻,这会却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气氛一片死寂地凝固着。 陈月局促地坐在她旁边。 渡星河自己的心情倒是很好。 她一抬眸,与急匆匆赶至的姬无惑对上视线,诧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温师姐跟她说了这不是多大的事,哪怕是姬无惑,派个人来把陈月接走就是,何劳姬少爷亲至。 他顿住脚步,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庞跟着怔了怔,随即坦诚道: “因为想早点见到你。” 姬无惑没刻意展开隔音结界,渡星河更没施加屏障,二人又在宿府之中,宿家人随便调动院中的留影阵,都能看到这一幕回放,惊然发现向来冷若冰霜的姬家少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热烈的感情表达得过犹不及,就会显得油嘴滑舌。 可姬无惑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不是为了讨好谁才这么说,也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一样的话。 “你的事假手他人,我不放心。” 面对渡星河,他从来是有话直说。 “这位就是被宿家所害的陈姑娘?我在外面备了马车和人,定将陈姑娘和你弟弟安排妥当。” 他转头看向陈月,语调依然是尊重的,只多了一分客气疏离。 在陈月眼中,渡星河自然仙风道骨,可这来接人的青年男子,更是完美符合下五区凡人对仙师的想象,不敢有半点违逆,先是对仙人姐姐谢了又谢,才惶恐地退至门外。 姬无惑也对渡星河道:“来的时候我和温家的人协商好了,陈姑娘不会再有危险。” “麻烦你了。” 渡星河说。 他办事,她向来放心。 与陈家姐妹相遇,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已报借伞避雨之恩,了结二人因果,自不会再多去干扰别人的人生。 只不过…… “我还想再教训一个人。” “那要将陈姑娘强占作丫鬟的宿明游?没问题,用不着你亲自出手,” 姬无惑就这么站在宿府里,与她安排宿家其中一人的生死:“他贪图美色要残害良家妇女,那便让他再动不了这心思……留他一条命,更教他懊悔终生。” 渡星河报仇,很少留尾巴。 倒不是怕报复,只是杀了更干脆,于是她报复总是雷厉风行,大开大合。 她才皱了皱眉,他就说: “像他这样的人,都不配死在你的剑下。” 姬无惑说得认真,言语中竟隐隐有着孩子气的妒忌。 似是觉得,能被她的剑所伤,都是一种荣幸。 渡星河笑了:“那便听你的,走吧。” “去哪?” “你不是备好了马车吗?我在皇都可没有落脚的地方,当然是回你家了。” 于是,暗中观察着留影阵的宿家人又发现,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终年只有一张冷脸的姬少主竟也有笑得那么不值钱的一天。 …… 今日,注定是皇都不平静的一日。 先是玄帝亲自撤下对渡星河的悬赏,改尊其为星河仙子。 接着是宿家遭人登门大开杀戒,对此奇耻大辱,宿家居然没有公开追究,而是对此三缄其口,谁提了都顾左右而言他,支吾以对。可不难打听出,这光明正大地来了又走的人,正是那位从宫里出来,又客居在姬府的星河仙子。 宿家不仅面子里子都丢尽,据说连旁系一个叫宿明游的跋扈子弟都没有保住。 对此,宿家闭口不谈,问了就否认。 不过,那喜欢寻花问柳的宿明游,确是没再在公开社交场合上露过面,仿佛在一夕之间,在皇都中销声匿迹了。 这半年来,宿家一直跟姬家不对付,前者是不如后者,可在细微处偷偷的使坏恶心人的事不断,姬家又向来注重体面,都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平,起码在玄帝那儿过得去,只得任由姓宿的作妖。 “偏偏,就来了这个星河仙子破局!” “这星河仙子来头可大了,她从九阳宗退宗下山后,就一直独自修炼,又入过妙火门,修习得一身炼丹本领,剑丹双道皆绝,丹道大会和仙盟大比的第一名都被她轻松夺得——据说玄帝发布那悬赏令,其实是求贤诏呢,据说极年轻就是金丹巅峰!” “金丹巅峰?” 皇都第一酒楼中,连店小二都是结丹一层的修士,他上菜时笑了笑:“死在她手上的宿家极影,就是金丹巅峰。” 本来热闹的宴席霎时静了一静。 那穿白衣的女修正是极影,算是宿家培养出来的金牌打手,可非死士,在生死犹关的时候,怕是会直接舍主而去,燃烧精血逃跑求生。而能够杀她的,想必是直接掐灭了她逃跑的希望。 能够轻松诛杀金丹巅峰的,肯定不是同阶修士。 “难不成……难不成,她竟然成功碎丹成婴了?”有人颤声。 即使在全民修仙之风大行的玄朝,元婴亦不常见。 毕竟困难的事情不会因为加入的人变多而变得简单,只能说,论结丹以下的修士数量,玄国的确傲视全大陆,再往上,就没什么优势了。 放眼平云大陆,元婴一般也是老祖级别的。 这星河仙子呢? 她才这么年轻,难怪让玄帝起了爱才招揽之心。 片刻,有人道:“星河仙子如今客居姬家,听说她能入宫面圣也是托了姬贵妃的福,想必和姬家关系极好……” “不仅如此,她还是温漱玉的师妹。” “皇都,怕是要变天了。” 星河仙子的事众说纷纭,可唯一能确定的,那就是宿家的天是真的塌了。 那宿明游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欺辱了一介无权无势更无财的凡人女子,竟能招得元婴高手登门讨公道。他被家人逼着自废以给姬温两家和星河仙子一个交代后,仍是想不通。 姬家倒是笑烂了脸。 对手莫名其妙丢尽了脸面,还折损一员金丹巅峰。 要宿家何处说理去? 找陛下讨公道?说一千道一万,是宿明游先干了不地道的事,何况渡星河前脚才和陛下相谈甚欢,得了个客卿头衔,宿家又没死什么要紧的人,到时候陛下为谁主持公道还不好说呢。 至于骂星河仙子残暴…… 她都剑修了。 别人听见,只会觉得你跟一个刚突破,剑意合一不知往哪发泄的剑修计较啥?他们不就这样? 宿家憋屈啊! …… 在这之前,姬无惑将渡星河迎回府中,便不去打扰她了:“你不嫌弃的话,一直在我府里住着就是,一切用度不够的遣人来说,若是……” 他倏地顿住,那俊秀的脸庞露出一丝赧意。 这一丝赧意太不明显,渡星河自不可能注意到,见他停顿,才笑着催促:“若是什么?可是有事要拜托我去做?不要不好意思,你帮我这样多,要杀谁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她说完,才看见他脸红颊泛红,一路红到了耳根。 活像一只煮透了的虾。 渡星河看得稀奇。 姬无惑的修为是不如她,可操纵自身的体温还是轻而易举的事,何至于羞红了脸? 有这等困惑,可见媚眼抛给剑修看,抛了也是白抛。 “若是你想找人双修,也可考虑考虑我。” 姬无惑闷声道。 和水灵根双修好处极多,两人性别又刚好对上。 也不怪玄帝乱点鸳鸯谱,在玄帝看来这是三赢的好事 渡星河:“……呃。” “我只是这么一说,星河不必往心里去,”姬无惑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恢复冷静面容,还能朝她一笑:“只是想让你知道,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永远在。” 说罢,他便不给渡星河想出婉拒词儿的机会,转身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扒着门框的数九情就小声“哇塞”了一声。 剑灵也跟着:“哇塞。” “……你又哇塞什么?” 渡星河瞥向一人一剑。 剑灵:“没什么,感叹一下。” 数九情狂搓小手手:“姬家少主自荐枕席诶!送上门的水灵根!师父你怎么把持得住的!” 渡星河坐下来,把剑收回鞘中,让剑灵少说两句。 在师门中,数九情是入世程度最深的,对姬无惑的身价地位也有更深切的认知,那是玄国皇都的高岭之花,万千修士不限男女的梦中道侣,谁也不得他青睐,偏偏他就只喜欢她师父。 更要命的是,她师父不为所动!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做。” 渡星河说,把一个令牌放在桌上:“这是剑宫的入学令牌,我向陛下多求了一个,明日你就随我入剑宫求道。” 玄朝历代剑修大能都在剑宫之中悟道,所收弟子无一不是天纵奇才。 要论天纵奇才,渡星河当然能名列其中。 可是…… “师、师父,我吗?” 五灵根废柴数九情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天纵奇才,这完全是她的反义词。 她只是一个刚好对法阵有点小悟性,投机取巧的底层修士罢了。 “对,你。” 渡星河淡淡道:“你虽然不是剑修,可剑宫的剑经阁也积累了多年玄国对法阵的研究,你带着令牌就可以进去学习,材料也随你取用。” “……”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数九情当然知道剑经阁有多好,多少人挤破头也不得进去一窥风景。 她何德何能? 师父把她说得这样好,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选对了师父,是沾了师父的光,师父又舍得重用她。 她原本都做好被留在姬府,乖乖修炼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师父还真的去哪都带上她! “不想去?” 渡星河挑眉反问。 “想想想想想!” 数九情点头如捣蒜。 而在入剑宫之前,渡星河亦进入了洞府中一趟,与沧衡子相见。 修士都耐得住寂寞,动辄闭关百年,沧衡子原本就打算在地宫中熬个两年,追求在器修路上有所突破,如今进入星河宫,借助它比外界更浓郁的灵气来修炼,更是全身心投入到悟道中,没想过主动联系渡星河。 今日她突然来访,也是在星河宫中等了许久,陪六个崽崽玩了一会儿,才等到了沧衡子。 他看她一眼:“你来得正好。” “可是我的法器……?” 即使是渡星河,也不禁现了喜色。 玄武在梦中将自身一鳞赐她一事已隔许久,却因其伟力太强,迟迟未得成功炼化,成了渡星河和沧衡子牵挂着的心病。 “之前是我的境界太低,才无法完全将其炼化,如今我有了突破,你的法宝也跟着炼好了。” 沧衡子直言道。 炼器师跟炼丹师就这点不好,他们虽然能够炼出跨境界的法宝,可这境跨的也是有限的。 像玄武所赐下的一鳞,之前的他无论多么仔细地控制灵火,也始终不得其法。 简单点说,想要炼器成功,既需要炼器师等级,也需要修士自身等级跟上。 可若是选择了炼器师一途,自身等级就会远远落后于他人。 若非得了星河宫这番机遇,沧衡子恐怕在百年之内,都无法将玄武一鳞炼成防御法宝——可这防御法宝又是为渡星河所炼制,因此可谓互相成就。 “法宝?” 渡星河惊讶。 要有孕育出器灵的,才能称之为法宝。 沧衡子笑说:“当然了,若非法宝,我用得着这么费时费力?你已碎丹成婴,再不是之前的结丹修士,这回要收服一个法宝,该不是难事,不用想办法钻空子。” 渡星河随他来到类器室中,只见在炼器室中,高悬着一面隐隐浮现着青黑色的盾。 盾似是由玉所制,清透润泽。 它受锁链所捆,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状光纹,仿佛是一面会呼吸的盾。 “它跟之前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这谁还能看得出来,它的原身是一片黑色的蛇鳞? 沧衡子自豪地介绍,要将其炼化用了多少种罕见的材料,他又在其中花费了多少的心力。 渡星河的目光亦被它所吸引,根本移不开视线,也听不进沧衡子的话了。 就像第一次看见雪名和赤霄时,就觉得这该是她的剑。 这,也该是她的盾。 她走上前,才抬起手,原本平稳的水波立刻变得急促起来,光芒亦更盛,似是感应到她的呼召,受她吸引。 沧衡子立下的锁链再捆不住它。 刹那之间,锁链粉碎,玉盾飞向渡星河的手中,化作一面缠绕其手的青甲。这法宝份量不轻,渡星河下意识地运转地真武化身诀,那淡蓝的力量与它的绿意互相感应,不需要任何合同契约,更用不着滴血为盟,盾到她手的刹那,她就知道这法宝完全属于她。 它不是一面笨拙的盾,平时只是一只轻巧的青甲,嵌在她的手臂上,以灵力激活,才会展现出它的霸道真貌。 “法宝都会有自己的属性跟能力,这点不是我决定的,跟孕育孩子一样,能孕育出什么样的性格和才能,端看天定,也只有你才知道,你可以试一试……” 沧衡子说着,言语间尽是欣慰。 这是他突破境界之后,培育出来的第一个“孩子”。 对它的喜爱,不亚于雪名赤霄。 只是待他说完,便见渡星河笑着对他说: “大师,你不是突破了?刚好陪我过两招,试一试。” 沧衡子:“啊?” 他是突破了,不是变异了。 有没有人管一管啊! 这里有个元婴剑修找金丹炼器师过两招啊! 他真要报官了! 可不等他回答,一道风就将他刮到了洞府中的空旷练武场上,见到渡星河饱含喜悦地对他说:“大师请出招。” “……我是可以出招,但你等下回击的时候收着点劲儿,你也不想把它变成我的遗作吧,虽然它变成我的遗作之后会更加有价值,但是……” 沧衡子有点语无伦次 但他相信,任何一个同行面对元婴剑修,只会比他更慌张。 在渡星河的催促之下,沧衡子才勉为其难地用剑劈了她一下…… 无事发生。 渡星河:“你不是说这盾很有灵性吗?” “我的全力一击也破不了你的护体罡气啊……你不许用这种震惊的表情看向我,我只是一个正常的炼器师,比不过你们剑修皮糙肉厚很正常。” 沧衡子被她看得有点受伤,年过数百的人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这就像是在网游里得了新的特效防御装备,可身边的怪和玩家都等级过低,触发不了防御装备的特效。 正当渡星河考虑退出去,再到宿家找人打一架时,身旁响起一把熟悉的清贵嗓音:“让我来吧。” “陛下,你来得正好,”沧衡子眼睛一亮:“你要是再不出现,我都快忘记星河宫里还有这么个人了。” 两人在星河宫中各自闭关修炼,互不打扰,自是没有相见的机会。 应苍帝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摘了那经年戴着的白缎,一双清冷的凤眼定定地看住渡星河:“来,试一试你新得的法宝。” 他说完,沧衡子就连滚带爬地抱着出来看热闹的六只崽崽躲到最远处去,顺便加固了一下防御结界。 沧衡子也想亲眼见证自己的法宝威能。 可他也惜命。 万一被这两位误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便多谢陛下了。” 渡星河笑着抱拳。 “不必客气。” 应苍帝敛眸,手中扇轻轻一展,一道极收敛的灵力就打到了渡星河的身上。 那扇风即将刮中渡星河时,她手上的青甲光芒大作,将灵力格挡的同时,反弹溅出一圈的光波,震荡八方! 青甲第一式,断尘。 “受到攻击会反伤。”渡星河稀奇地动了一下手臂,往青甲注入灵力,青甲的光便再次大亮,化作扇形,可作攻守兼备之势。 她激活真武化身诀的状态,往青甲再次注入灵力。 从沧衡子的角度,能够见到一条缠绕着黑气的蛇在她身后腾跃而起,当应苍帝再次向她刮去灵力时,青甲不仅将其攻击挡下,黑蛇还袭向他的方向。 “它会追击敌人的来处。” 应苍帝淡淡地将这黑蛇挡下,道:“再试一次,这一次,我会压制修为,但不现于你面前。” 下一刻,他的身影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说压制了修为,但渡星河即使全力释出神识,甚至激活紫极慧瞳,也找不到他到底身处哪个方位——这代表在实战中,她同样会被这隐匿所骗过去,落入己在明敌在暗的尴尬情况。 下一刻,挟带着真意的一击再度袭来。 修仙不是武侠,身法和战斗技巧所能弥补的不多,当境界相差过大时,攻击就不会落空,更像是一种“人被杀,就会死”的必然,没有空子可钻,渡星河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一招。 然而,青甲再次荡出光芒。 将这一击挡下的同时,树下亦现出一道带着人形轮廓的水影—— “原来它的厉害之处在此。” 同样看明白了的沧衡子喃喃道。 这也是有着玄武气息防御法宝最强的一点,它能越级显隐! 宿主察觉不到的攻击,由它来发现。 被水波震荡显隐出来的应苍帝身影并不明晰,只有一道淡淡的水影,可对剑修来说,这点痕迹足以让她追击到天涯海角亦不罢休。 想明白了这一点,渡星河惊喜道:“好用!” 太适合她这有仇当场就想报,绝对不放过对方家中一鸡一鹅,蚂蚁窝都想浇点热水下去的性格了! “我来陪你试试它的极限。” 不等渡星河请求他,应苍帝就主动提出陪练。 “能得陛下赐教,我却之不恭。” 渡星河惊喜道。 见心上人笑得开心,这段日子自闭修炼的应苍帝才感到一丝得意—— 他是不会说甜言蜜意,也不懂得如何追求女子,可他不照样能把渡星河哄得高兴?那姬家小子入世程度深,能在人际关系上给她莫多助力,他承认这点他是做不到,他光是离开星河宫,在玄国露面,就会引起玄帝的忌惮,为渡星河引来许多现阶段不必要的麻烦,可他选择隐忍,不代表他什么都做不到。 呵,把房子借给她住? 呵,要跟她双修,要自荐枕席? 可笑。 想到姬家小子对渡星河大献殷勤,而自己只能在暗处看着,应苍帝不禁大为光火,而他在数千年来,都不曾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澜,这股陌生的情绪冲击着他向来平稳的经脉,竟然连呼息都急促了一瞬…… “嘶!” 一记攻击没控制好修为上限,落到渡星河身上,穿透了玄武青甲的防护,将她的手臂刮出碗大的伤,血泊泊落下。 “太血腥了,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沧衡子瞪大双眼,两只手臂一伸,把六个崽崽十二只眼睛全捂上:“陛下你来真的啊!” 当那抹腥红灼过应苍帝的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因为妒火中烧而对力量失去控制。 他的本意当然不是伤害渡星河。 只是灵力心随意动。 他的灵力听他的心意,比他的先一步失控。 应苍帝卸去所有灵力,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本就话少,脸上更欠奉表情变化,由于境界太高,时常予人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错觉。这一刻,他孤零零地站在那,沧衡子竟然从他的身上品出了仓惶无措的味道。 强如半步飞升,也会有因为失手伤了心上人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吗? 那看来他给嫂子当舔狗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对不……” 应苍帝正要道歉,回应他的却是两声比钢铁还要直的哈哈大笑。 “哈哈,痛快,再来几招。” 渡星河往伤处随意一抹止血散——她不会治病救人,那甚至不是正经的止血散,而是她随手把回血丹用灵力震得粉碎,往伤处上一抹了事:“我之前就觉得陛下你太收着劲儿了,可以再用力点,最好像陈前辈那样,让我体会到生死关头的危机感,才能激活出我的全力啊!” 沧衡子:“……” 世界上真有这么欠打的人吗? 还是说,这是剑修的独一份? “你说的那位陈前辈,把你往死里打?”应苍帝却注意到她话里的不妥之处。 他似是随便一问,她也随便答了:“对啊,因为我们都急着为巫族复仇,提升自己的实力嘛。” 觑了一下应苍帝的脸色,沧衡子为那位陈前辈掐一把汗。 渡星河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因此也没把那只是在幻象中把她往死里打的事告知陛下。 “是么?我记住了。” 应苍帝瞳眸微深,周围展开一道防护结界,免得两人交手使得星河宫崩溃:“你想体验濒死之感,不必再去寻求他人帮助,来找我好了。” 他会控制好力量,满足她的要求。 让她,不必再去找其他人。 见陛下如此倾囊相授,渡星河更是两眼放光,剑盾同时现出: “好!那就麻烦陛下陪我练上一练。” “请陛下赐教!” 第213章 师父救我! 星河宫中。 “叔叔,要吃橘子吗?” 天玑剥好橘子的皮,将其分成一瓣一瓣的,给同门师姐妹一人一瓣地分下去,再剥了个完整的要捧给沧衡子。应苍帝的气场太强,平常也不在洞府中露面,只化作一只蘑菇安静修炼,因此和崽崽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她们有修炼上的难题都去请教沧衡子,视他如半师。 “叫哥哥。” 天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哥哥叔。” “……算了,你拿过来吧。” 沧衡子接过她递来的橘子。 在这灵气充沛的洞府中种植出来的水果汁水丰盈,对修士有滋养静心的功效。他和六个崽崽就在屋檐下有序排排坐着,看渡星河和应苍帝切磋。 说是切磋,其实是单方面的挨打。 “不想看师父挨打,” 天枢双手捂住胖乎乎的脸蛋,眼睛红通通的:“能不能让他别打师父了?” “可是师父在笑……” 天璇小声说。 沧衡子冷眼瞅了一会儿,就这么说两三句话的功夫,渡星河就被一记劲风扇飞出去,浓金色的天罗地网将她捆在其中,青甲从一开始的涟漪微波,变成震荡出的惊涛骇浪—— 可在对方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也如同蜉蝣撼树。 他的每一击,也似庞然大物在踩踏大地。 雪名刚脱了手,赤霄就飞回渡星河的手中,供摇摇欲坠的她借力。 下一刻,远超她理解范围的灵力从上方笼下,挤压得她一手按着自己胸口,吐出一口血来,让徒弟们担忧不已。 院中的树摇颤不休,沙沙声止,枯叶争相打着旋落下。 在最后一记杀招的关头,应苍帝停下手,那张苍白清俊的脸庞如覆薄霜,几道似有还无的紫色微芒萦绕着,想绞杀他,却未能伤他分毫。 能帮到渡星河,他自然很高兴。 可这场切磋,更像是对他的精神折磨——对心上人的保护欲是天生的,不需要去学习,也想将她视之如珍宝,铲除一切伤害她的存在……话本子中是这么写的,戏文也这么演,可他的心上人,却给他递刀,要他来伤害她。 “就练到这里吧。” 他说。 听到这句话,渡星河也浑身脱力地往前一倒,剑灵连忙以自身相托。 沧衡子冷酷点评:“这时候都不晓得自己去接住她,还不如我炼出来的剑通人性。” 下一秒,应苍帝就走到她身边,在她的伤处抹上好的天品疗伤圣药。 “哟,不错不错,还知道提前备好药,还是这么好的天品圣药,看来出自金丹炼丹师之手,跟嫂子送我的那一瓶也差不了多少……不对,这就是嫂子送我的那一瓶啊!他什么时候从我这顺走的!?” 沧衡子震惊。 而炼器师的心情无人在意。 那的确是极好的疗伤圣药,才刚敷上去,渡星河身上的热意就开始减退,原本煞白的脸庞也恢复了血色,混着淡淡的青意,整个人呈现一种死了三天刚诈尸回来的精气神面貌。 “我躺一会儿就行了,这么好的药用在此刻,多浪费啊,”渡星河掀了掀眼皮,看到药瓶上的印章:“还是我师父炼的丹药……你从哪搞到的?” “沧衡子的炼器室里。” “他送你的?” “……” 应苍帝不说话,渡星河就猜多半是顺手牵羊得来的。 她笑了出声:“好吧,就当是他观战的门票费用……谢谢你了,我明白了很多。” 听到她道谢,知道自己对她有用,应苍帝眉目之间的凉意才冰消雪融地化了,一点笑意跃在他的眼角。 他薄唇微抬:“明白了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 渡星河倒卧在重剑之上,抬起手来,“对你祛魅了。” 应苍帝:“……?” 应苍帝:“???” 他辛辛苦苦压制修为陪练,换来的是一句对他祛魅? 这有王法,还有公道吗? 渡星河使尽一身灵力都未能做成分毫伤害的合体期大能,被她一句话打击得道心破碎,摇摇欲坠。 始作俑者并不知道自己对应苍帝做成了多大的打击,在圣品疗伤药的帮助下,不到十个呼吸的功夫她就伤势大愈,一个鲤鱼打挺在剑上起来,落到地上站稳,将剑收入剑鞘之中。 怪不得玄帝如此自信。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的境界所震慑,埋下敬畏的种子。 曾有人说,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 敬畏亦如是。 恐惧会动摇手中的剑,这不是渡星河想要的。 可当同样强大的应苍帝将她打了个半死时,她就明白了过来—— 最坏下场,不过如此。 那还怕什么? 体会过,就不害怕了。 她轻抬指尖,收回那艳紫色的蛊丝,侧过脸来朝道心破碎的应苍帝笑:“还好有陛下我才想开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遇到陛下实乃我修仙路上的大幸。” 应苍帝几乎全程冷淡地板着脸。 哪怕听到这句感谢的话,亦未作反应。 只是,在刹那之间,院子里所有枯黄的叶子都由黄转翠绿,紧闭的花苞争相盛放,各种花香漫溢开来,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连环爆炸,别人炸的是烟花,他炸的是花园。 沧衡子:“哇塞。” 沧衡子:“陛下今年几千来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正当他以为这次陛下也要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闷屁时,应苍帝勾指微握,花园中开得最好的一朵眠星花就来到了他的手中,停了一停,将之别到渡星河的发间。 “你把我的话都说光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敛眸垂眼,与那张淡漠如真仙的脸孔相反,眼里的委屈满得能漫出来:“我觉得遇到你很幸运这件事,不需要加上修仙这个前提。” 风轻轻吹动了渡星河发间的雪白眠星花。 她抬起手,变出一面水镜来,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很好看。” 陛下暗自高兴。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开了一园子的花?”钢铁剑修疑惑问道。 “因为它们和你一样,想开了。” 应苍帝淡漠矜持的语调里,是藏不住的气急败坏。 …… 姬府客房中,数九情正兴高采烈地用玉牒向旧友炫耀。 《你们怎么知道我明天就要到剑宫入学了?》 【道友你说得对,但是有一个小问题:谁问你了?我把所有问你的人都请来开坛论道了,到场的道友人数是零。】 【不知道名额怎么来的,纯恶意揣测。】 【我亲眼看到她衣衫不整地从星河仙子的房里出来!】 在数九情的故交之中,不乏天赋比她好的,灵根比她优越的。 当然,资质比她差的,一般连筑基都做不到。 她就是平云大陆的修仙下限地板。 但那又如何? 不妨碍她现在是元婴境剑修的爱徒,师父还走后门带她入学玄朝剑宫。 想到这里,数九情就激动得直乐。 “师父徒弟徒弟膜拜你!师父一定要长命百岁……我去!” 她乐到一半,就看见浑身是血的师父从洞府中出来,身子晃了晃,若非她接得快,便是脸朝下地倒在了地板上。 “师父,你怎么了?” 在星河宫中灵气太充足,时刻滋养着渡星河的身体,当时还不觉得,从洞府中出来,回到正常的灵气浓度,伤势又卷土重来了。渡星河借着徒弟的力站好,摆摆手:“没什么,练剑受了点小伤。” “小、小伤?” 能把元婴剑伤伤成这样的,能是小事吗? 渡星河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对,都是对我们剑修来说很稀松平常的皮外伤。” “……” 数九情突然就到明日的剑宫之行有点不乐观了。 …… 渡星河的剑宫名额,是中途插班来的。 正常入学的,不仅得是玄国人士,还要打许多场擂台战,连败无数青年俊杰,才能以魁首身份夺得进入剑宫的资格。 所以剑宫中的每一位,都是天之骄子。 剑宫学子听闻有人要插班入学,面上都现了淡淡的不屑之色,其中以宋氏公子宋逍遥为最,甚至要纠集同窗,等这新生来了,用实力好好地教训他一回,让他知道好歹,以后低着头做人。 “能让剑宫开后门的,那证明新生的后台雄厚,说不定是我等得罪不起的。” 说这话的蓝袍修士负着剑,气质却很儒生。 “袁辞,你要是怕了大可直说,不用说这种话来灭自己的威风,”宋逍遥嗤笑道:“能入剑宫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是未来的大玄栋梁,我们若是团结起来,即使是风头一时无俩的姬家少主,也得让我们三分!” “姬家少主……嘿嘿……嘿嘿……” 宋逍遥这话跟激活了什么关键词似的,让旁边一个五官周正的少年露出了痴迷神色。 见他这番情态,连最克制内敛的袁辞也面露不适。 宋逍遥更是毫不忌讳地瞪他一眼:“方定真,不要在剑宫里搞断袖了!” 方定真却说自己并不好男风: “我是想要一个水灵根的道侣,是男是女都不是很要紧。” 宋逍遥和袁辞齐刷刷地闭上了嘴,不予理会。 剑宫中的女学生和他们三个玩不到一块去,她们对有新生插班入学这事也持保留态度——多一个人又如何?没见到新生本人之前,不下任何判断,不多评价一句话,煽风点火的事一概不理。 就在这时,一张陌生的脸孔摸着门框,鬼鬼祟祟地探头往学舍里张望。 这偷感很重的一幕,立刻就被学舍里的三人捕捉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宋逍遥就来到了这人的面前。 他挑剔地打量来人——筋骨一看就很差,才结丹境界,仪态气质更是跟没有似的,看不出来出身富贵,穿衣更是朴素……想到这里,宋逍遥犹豫了一下,和颜悦色地问:“你可是新来的打杂?” 要是来打杂的,就不能凶巴巴的对人家了。 谁知这人懵懵地望他一眼,说:“不,我是今天来入学的新生。” “……啊?” 宋逍遥刷地撤回了一张和颜悦色的脸,盛气凌人地说:“剑宫学子皆是击败无数同龄青年俊杰,从刀山血海里趟过来才能入学的,你这中途来的新生可敢与我切磋,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这番咄咄逼人的态度,但凡是有点血性的修士,都要与他大打出手。 偏偏被他质问的这人却说:“不敢。” 宋逍遥:“……” 宋逍遥跳脚:“你不配当剑修!决斗决斗决斗!” 数九情被一叠声的决斗砸得有点懵。 师父在登上九重剑山时,被剑宫里的山主请去谈话了,让她先去学舍和大家打个招呼,师父随后就到。 可数九情没想到,剑宫这儿还有入学决斗的保留节目呢。 “入学剑宫,就要决斗?” 见数九情一脸为难,宋逍遥更加坚定地说:“我们剑宫学子都是用手中剑证心中道。放心吧,我很有武德,会点到为止的。” 数九情迟疑:“只能用剑?” 她跟着师父是学了一招半式。 但也仅仅止于一招半式了,再想多半招都没有。 这时,袁辞出声:“宋兄,她的境界比你低,你胜之不武。” “又跟我搁这胜之不武,”宋逍遥瞪他一眼,回过头来,对数九情冷道:“既然袁辞这么说了,那你有什么法器符咒都尽管使出来,我的剑不怕一切旁门左道!” 他身旁两人忍俊不禁地别开脸的同时,也没怀疑过他说这话的底气。 仙盟大比的确让天下修士趋之若骛。 可不包括玄国的剑宫。 他们是在九重剑山上闭关修炼的出世剑修,追求的是百年磨一剑,他们虽然对外界发生的事不太了解,可实力却是不输仙盟大比前五高手的,也有足够的自负资本。 “好吧。” 数九情勉为其难地答应。 也许是她身上的气质太窝窝囊囊,袁辞拉了拉宋逍遥的手臂:“等会别下手太重了,她说到底是位女修,对待女子要谦让温柔。” “你看轻女子才会对她们谦让温柔,我把她们当成一样的道友,就是要动真格地打!” 宋逍遥不假思索地怼回去。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袁辞便把目光投向方定真,而方定真说: “逍遥哥打了她,可就不能打我了哦。” 袁辞收回视线。 宋逍遥领着数九情来到九重剑山上的演武场,那是一片终年下着雪的山峰,防护结界之外甚至有幼兔好奇地向演武场的中心张望,它们被喂养得很好,雪白的一团儿。 他越过兔群,拿出腰间的令牌,扣到演武场中间的石碑上。 周围蓝光大盛,将两人笼罩其中。 “来吧。” 宋逍遥拔剑出鞘,那是一把淬着银焰的轻剑,倒映着周围的雪色,地上厚厚的积雪未被剑所触碰到,便已融开一条浅窄小路。 当他手中握着剑,之前玩世不恭的气质便骤然消失。 宋逍遥定睛看着数九情: “我不想欺负境界比我低的修士,袁辞说得对,这太胜之不武,但这一架,不得不打……我让你三招,请赐教吧。” 说完,他便站定在原地不动,由她出手。 数九情思索片刻,她也跟着拔剑。 这剑是跟师父逛修士集市时,师父随便给她买的。 剑在寻常修士眼中是好剑,在剑宫却算得上破铜烂铁。 一看她拔的这剑,宋逍遥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偷偷用传音入密:【喂,你俩确定她真的有什么厉害的后台吗?连用的剑都这么垃圾!怎么不给她买一把好点的剑!】 【我不知道,没去打听。】袁辞淡漠回复。 宋逍遥等了又等,数九情却没有提着剑劈上来,而是慢腾腾地用剑尖在雪地上拖行。 这是哪门子剑招? 九重剑山下的宗门都教这么奇怪的剑招了吗? 只见数九情拖行剑尖,画了个圆。 剑在她手上翻了个花,刻画下独特的纹路,接着剑刃画过掌心,鲜血刹那间淋漓地落入雪堆之中的同时,她扑通一下跪到雪上,直呼:“剑阵绝招之师父救命!” “啊?” 不等宋逍遥反应过来,雪中的阵法便光芒大作。 一抹庞然的人影,浮现在阵中。 ……不,庞大的不是人,是这人所背着的重剑。 只见被召唤出来的人身穿雪衣白袍,行来有惬意之态,气度非凡。 雪山烈日之下,如瀑黑发落了她的满肩,如同白袍谪仙降世。 “我叫你有急事就找我,结果你是这么找我的?” 她拍了拍身旁徒弟的头,让她起来: “说吧,要师父帮你教训谁。” 数九情抽出掩面的其中一只手,指向宋逍遥的方向。 遮面不是在落泪,是怕笑得太大声。 长年霸榜剑宫第一名的宋逍遥人傻了。 他自然能看得出,来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只是高出多少,他并看不出。 也许,跟他的师父差不多? “那个,前辈,我们是剑宫学子切磋……” 你这不同辈的,就不要出手了吧! 岂料眼前的白衣女子惊讶地看他一眼,笑了:“那正好,我也是剑宫学子。” “今天入学的渡星河,请赐教。” 当雪名出鞘时,随之涌出的绝对威压让宋逍遥明白—— 这不是跟他师父差不多。 是比他师父更强。 …… 九重剑山上的演武场经年下着雪,可积雪却从来没人来清。 毕竟学生在这儿切磋过两招,雪往往就被清得差不多了。 今儿更是夸张。 往日那意气风发,天下无敌的天才剑修,竟被三招打了个落花流水,连带演武场上的雪都被三剑荡得冰消雪融,现出本来的地砖面貌来。 渡星河留了手,只浅浅地教训了一下这少年郎,顺便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三人解释道:“我是境界提得太快,想在剑修一途更加精进才来剑宫求学,至于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她是资质差了点,我让她去剑经阁研究,不会打扰你们的。” 修仙界强者为尊,剑修更是痴迷这一点。 谁的剑硬,就听谁的话。 在见过渡星河三招把宋逍遥打蔫巴了之后,袁辞跟方定真全都老实无比,在她面前站得直直的:“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宋逍遥他太过轻狂,前辈教训得对。” 方定真远远地瞧了一眼跟葱似的栽在雪堆里的逍遥哥,把这辈子遇到过最悲伤的事都回忆了一遍,才忍住了没笑出声。 “我没生气,换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去挑战新生,” 渡星河侧着脸思索了一下:“不过,我在看见新生弱成她这样之后,就不会有出手的想法了。” 被点到名的数九情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从后抱住师父的腰,蹭了蹭:“我好柔弱,只会叫师父救命。” 她原本还觉得心月师姐跟师父贴贴是想上位当师娘。 现在她悟了。 师父为自己撑腰出头的时候太帅,她受不了! 谁能忍住不贴贴师父那真是神人了。 数九情说完,宋逍遥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头从雪堆中拔出来,和她对上视线。前者哼的一声,自得道:“如果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你也会觉得我命好。” “还疼么?我不太擅长手下留情,但的确留了手,如果还疼的话,麻烦你们扶他去找剑宫里的医修。” 渡星河纵容着徒弟的抱抱,淡淡道。 她只当数九情受惊了。 打狗都要看主人,何况是打她的徒弟。 “不疼了!” 宋逍遥一跃而起,两眼放光地看向渡星河:“你好强啊!可以请问一下前辈如今什么境界吗?” 青年眼里没有丝毫怨怼羞恼,只有对更强者纯然的崇拜向往。 渡星河:“刚碎丹成婴不久。” 这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要是在一帮结丹巅峰和金丹二层跟前,也要扮猪吃鼠的话,那她这剑道也不必再修了。 话音落,周围寂静无声。 三人面面相觑。 宋逍遥先忍不住了:“喂,我金丹二层要跟你结丹巅峰打,你把元婴剑修召唤出来?” “那咋了?” 数九情摸摸后脑勺,十分无辜:“不是说不限剑招吗?我的大招就是召唤我师父啊!你不服,你把你师父也叫过来,不会是你师父不管你吧!” 宋逍遥:“……” 他师父在金丹巅峰都不知道卡了多少年了。 剑宫里倒是有境界更高的大能坐镇,可那谈不上“师父”,更不会亲密无间地让他抱抱撒娇。 可他的确有那么一位师父,对他也挺好的。 “叫就叫!” 宋逍遥咬住后槽牙牙,用玉碟请求师父助阵。 他师父也在剑宫中修炼,原本正在用膳,听闻那如山中的狗一样灵活的徒弟难得有事求自己,便放下了手中的灵食,弹指间已至演武场:“逍遥,何事央求为师?” 宋逍遥道: “她师父刚刚打了我,师父也跟她打一场吧!” 宋逍遥他师父是个扎着丸子头的中年女修,抬眸看了一眼渡星河之后,人就原地不见了。 “师父???” 他师父呢? 他刚才这么大一个的师父! 空气中,只残留着他师父隽永的留音,在山谷中回荡: “打了我徒弟,可就不能打我了哦——” 宋逍遥:“……” 不是,好歹师父你也试一试啊,这还没打就人和阵全输完了。 他不禁有些丢脸地在玉牒上联系师父,质问她:“师父,不是你说,我们剑修要遇强越强,不能不战而言败的吗?” 师父久久没有回应。 渡星河倒是收到了另一道来自宋逍遥师父的传音入密—— “我这徒弟十分傲气,喜欢到处和人切磋决斗,今儿有前辈你出手教训,挫挫他的锐气是他的荣幸,还有……”后半句吞吞吐吐,仿佛有话在心中却难言。 渡星河嗯的一声:“放心,不打你。” 回应她的,是长长吁出的一口气。 与世隔绝的是剑宫学子,教导他们的高手不受此限。 皇都中发生的宿家风波,早就传到了九重剑山之上,也是玄帝拿这事当年轻剑修脾气大,路见不平事就想用三尺青锋荡平的笑谈跟他们分享,星河仙子一招斩杀金丹巅峰的事,跟恐怖故事一样传遍了九重剑山。 这是一个会为凡人出头的剑修。 你去欺负她的徒弟,不要命了? 渡星河不合常理的狂行,让旁人增添了许多对她的想象,而这份想象,又让她多了很多层强大的滤镜,更有传言,说她不仅刚达元婴,其实她的实际境界更高,这都是压制过了的。 对于她要上剑宫求学一事,更是难以理解。 她到底要来这提升什么? “以后就是同窗了,请多多指教。” 诸多的想象,都未能干扰到渡星河半分。 她薄唇微弯,自以为露出了一个十分和蔼的微笑:“三位同窗,麻烦你们带一下路。” “……” 都见识过刚才渡星河三招打得宋逍遥起不来的实力…… 面对这杀神的微笑,三人腿有点软,站不住了。 方定真颤颤巍巍地拿出留影石:“妈呀,元婴剑修跟我说请多多指教,我都录下来了!我要在我道侣大典上播!” 宋逍遥:“清醒点,你不会有道侣。” 袁辞:“……分我一颗留影石,多谢了。” 第214章 剑魂 九重剑山上。 正午时分,峰顶敲响了午钟,浑厚的钟声从剑山山巅层层叠叠地荡开,渡星河往声源看去,那巨大的古钟上刻满了灵文,涤荡出去的声波将山间积雪和浓雾尽数一扫而光,处处是朗朗清光。 剑宫中最不缺就是持剑童子,男女数量相差不多,见到宋逍遥都恭敬乖巧地打招呼,对他身旁的两张陌生脸孔报以好奇的视线。 抵达学舍时,不等宋逍遥介绍,上方便门扉大开,周围原本嗡嗡的交谈声亦为之一静。 紧接着,便见一人从门中出来。 来人是个身材高瘦的女子,长发皆白,面目却很年轻,双眼神光汇聚,目如锋刃。 见到她时,宋逍遥三人立刻行礼:“学生见过剑山主。” 修仙界剑修者众,什么样的名号都有。 虽然没有禁止重复起名的机制,但名号若是重了,想必会有一场血战,最后由更强者保留讳名。而她这个剑山主,起得却很朴实——九重剑山之主,可不就是山主么? 可这一句山主,胜却无数剑圣剑仙。 “听说你们已经切磋过了,” 剑山主看向宋逍遥:“平日你总吵着想在我手底下过两招,如今有位和我实力相当的陪你过三招,感觉如何?” “……差点被打死了。” 宋逍遥苦着脸。 “不相当,” 渡星河淡淡说:“剑山主比现在的我强出许多。” “我也才突破元婴不到十年。” “你剑术比我强太多。” 见她坚持,剑山主哂然一笑—— 剑宫里别的不多,就犟种多。 云雾随着钟声被荡净,九重剑山起风呼啸,将她的雪白长发也吹得猎猎作响,如同流动的雪絮:“所以,这就是你求了陛下,要来剑宫向我学剑的原因?” “正是。” 坦然承认己不如人,渡星河没有丝毫的难堪恼怒,反而是一派欣然: “请剑山主教我。” …… 剑宫学舍中,所有人都朝着宋逍遥三人靠拢了过来,向他们打听这新生到底什么来头,有没有实力。 “还能没实力?差点把逍遥哥打哭了。”方定真低头喝了口甜甜的奶茶。 “这么厉害!” 宋逍遥在剑宫中是天之骄子的形象,众人实在想象不出他被打哭的狼狈模样。 更惊奇的是,宋逍遥居然没有否认。 旁人盯得紧了,他才浑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输怎么了!对方和剑山主一样强啊!” “和山主一样强???” “那她得是什么境界啊……” 渡星河无意掩饰自己的修为,袁辞便对其他人如实告之。 这时,一个脑袋从人群中探出来:“对,你们输给我的师父不丢人。”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说这话的人。 被多道视线所注视着的数九情泰然自若,剑宫不愧为集玄朝举国之力挑选出来的“剑仙预备营”,放眼过去每一位持剑童子的天赋灵根都比她好。 可她师父是渡星河。 一想到这一点,数九情的腰杆子就挺得笔直。 有人无语:“你又是谁?” “这位是数道友,是星河仙子的徒弟。”袁辞介绍道。 他们没见到渡星河本人,看她徒弟也跟着稀罕起来。 可这看着,没什么了不得的。 反而有些平庸。 这些目光,数九情也并不陌生——在这求仙路途上,她经历过太多太多类似的视线,一开始还会因为被看轻而受伤懊恼,后来则能淡然处之,而如今甚至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我师父可是元婴剑修,你能在她手下过三招,也是很了不起的了!对了,剑经阁在哪儿?你们谁给我带个路呗,我给你们讲讲我师父的故事。” 对封闭式修炼的剑宫学子来说,关于外界的事都很有吸引力。 于是,原本想端着姿态冷待数九情的同窗都按捺不住了。 “我来给你带路!” “我来我来……你带个屁路啊,你平常根本不去剑经阁,这会装起蒜来了。” 彼此互不相让,好在去剑经阁的路很宽广,想带路的跟着一块去便是。 这时,渡星河正在九重剑山的悟剑峰。 一轮大日高悬在山峰之上,即使到了下午,这儿也明亮得连影子也难有藏匿之处,抬眸便可见青天。 剑山主平时就住在这悟剑峰修炼,与之修为相比的,却是简约到极致的居住环境。 很难想象,一位元婴境的高手会住在这么破落的地方。 一间朴素的茅草屋,突兀地座落在峰上。 屋前唯一的家具,是一块用来磨剑的巨石,石上有数之不尽的剑痕,证明着每日的修炼痕迹。 剑灵:“嘶。” 剑山主闻声望了过来。 渡星河才有些尴尬地捂住剑鞘,就听得剑灵说:“好大一块的太清石,这应该是平云大陆里最大,最完整的一块了。” “你的剑灵倒是见多识广,” 剑山主在静默片刻后,才笑着说:“是我从一座辉级秘境里搬出来的,费了不少功夫,平常那些学生都只以为是一颗普通的磨剑石,等于锦衣夜行,今天能遇到识货人真令我高兴。” 渡星河:“……啊哈哈。” 她是一点没认出来。 识货的是曾侍奉过飞升修士的剑灵,不是她。 她还寻思在院子里放这么大一块石头,难道雕刻也能提高修为呢? 剑山主欣赏地看向她:“看来,星河道友把剑灵教得不错。” 渡星河把剑往鞘中推得更紧,让它赶紧闭嘴。 “请坐。” 剑山主招呼着,面对石桌坐下。 “你我境界相约,其实谈不上拜师学艺,只能说是互相探讨,你想跟我学剑的同时,我也好奇你的剑式。”她温声说,有种与寻常剑修相反的,柔和的气质。 渡星河在她面前,如同一把开刃的剑。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亲眼看一看。”渡星河说。 “我有这个荣幸?” “当然。” 剑山主定睛看她片刻:“难得能让我一观星河仙子的剑,我想看到最锋利的一面,不如先用我的太清石磨一磨。” 渡星河没有磨剑的习惯。 剑灵不会变钝,也用不着磨剑,可既然剑山主盛情邀请,雪名赤霄便铮然出鞘,飞向太清石上,铿铿锵锵地碰撞了起来。 每一下碰撞,双剑身上所缠绕的剑气都有所变化。 “太清石打磨的不是剑身,是剑魂,” “剑魂是剑修进入元婴境后,才会与本命宝剑一起悟出来的存在,剑修与自身本命宝剑神魂融合,从此真达人剑合一之境,” 剑山主缓缓说:“星河道友和自己的剑灵相处得很好,像朋友一样。但剑修越修到最后,是和自己的剑融为一体,你越把它当朋友,就越是难以融合。” 她顿住: “你很早就拿到了这两把剑吧,是不是即使境界稍低,也能如臂使指?因为你的剑认可你,把你当朋友。” 竟都被剑山主全说中。 渡星河取得赤霄雪名时,境界还不足以驾驭法宝。 但前身是矿灵的剑灵认可她,自愿与她绑定,为她所用。 可当她境达元婴后,这份认可,反而成了一种阻碍? 渡星河否认:“不是把它当朋友。” 剑山主偏了偏头,看她的目光有些不赞同,却又理解。 毕竟剑修专出犟种。 渡星河接着说:“是它本来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从秘地相遇,契约成矿灵,随她到处冒险,又炼作她的本命宝剑,剑灵本就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如果让我更进一步是要掐灭它的存在,那我宁可不要再进一步了。” “我最不能背叛的就是自己的剑。” 渡星河面容冷静,言语间却难掩负气。 剑山主说的话,她很不爱听。 若说她剑术不精,她并不介怀,毕竟这是实话。 她之前独闯轮回院分舵,若不是剑灵背着她去求救,她早就死在那儿了。 渡星河正思忖着要不要起身离开,却见剑山主点了点头,清冷秀美的脸庞上浮现出冰消雪融的笑意:“我也这么觉得。” “……剑山主此话为何意?” 只见剑山主把佩剑解下,道:“踏入元婴境后,剑修有两种修炼方向,一是将本命宝剑的剑灵吞噬,此法能在很短的时日里大幅提升自己的实力,也适合往日和剑灵相处得不好的修士,二是认可剑灵的存在,一同培养剑魂。” “若星河仙子是前者,便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后者难得,所以我很高兴,特别高兴。” 说这话时,剑山主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消失过。 她将剑放在石桌上,剑燃起淡淡银光。 风流云散,光影流转。 在顷刻之间,剑山主的黑色铁剑幻化作了一位面容肃穆的女子。 剑山主挽起她的手:“我终身不结道侣,是因为我的剑灵就是我的道侣……只我甚少与男子打交道,也不知道男子该是怎样的,所以在选择容貌时,让时青化作女子。” 两手相执之间,剑气也跟着高涨。 “我把我的剑视作道侣,因此也格外厌憎那些为了短短时日内提升境界,而选择吞噬剑灵的剑修。” 提及这,剑山主眉宇间有厌恶一闪而过。 “还好,我们是同道人。” 剑山主与她的剑灵十指紧扣,温柔地看向渡星河。 渡星河:“……” 不,她对自己的剑从来没有那种想法! 退一万步说,她也是直女! 双剑磨完自己,飞回她的身边,有点拘谨地与她传音入密:【我很感激你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我心里也是这么看待你的,咱俩好哥们一辈子,可是……人剑有别,不能通婚啊!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渡星河:【给我滚。】 剑灵长吁一口气:【谢谢,舒服多了。】 一人一剑显然都很怕对方爱上自己。 但渡星河明白这是一次极好的,与剑山主拉近距离的机会,于是她说:“你俩的爱情太令我动容了。为了短时间内提升境界而背叛剑灵的事,我做不到,可否请山主传授我与剑灵同修剑魂之法?” 剑灵:“对,我也想学,但变成人形就不必了。” 它觉得自己一条直直的就很好看。 人不仅自身是一条,还有四根肉乎乎的分叉,难看得很! 剑山主欣然答应。 “原本陛下除了让我将你收入剑宫之外,并没有别的嘱咐,我也不打算对一位刚认识的修士倾囊相授,但我见到你和你的剑灵处得这样好,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低眸笑了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剑招吧。” …… 悟剑峰上,渡星河将《霓裳剑经》四式都演示了一遍。 揽霜江、借朝露、摧雪峰和凤来仪。 最后一式,她至今没研究明白。 但境界上去了,照着剑经依样画葫芦使出来的威力亦不小。 剑山主看完她的演示之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眼见为实,你来看一看我的。” 她的剑灵重新化作一把黑色铁剑,回到她的手中,由她所执。 剑山主的境界与渡星河的确相差不远,两人若是生死搏斗,以渡星河所拥有的旁门左道,卑鄙怪招,死的说不定还是剑山主。 但,若是光论剑术—— 长横着的薄刃映着烈日,剑光起落,胜过万叠云浪。 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不必同台切磋,渡星河已看出剑山主的剑术比自己精湛太多,真做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对剑道的感悟也胜过她许多。 一道剑风刮过太清石,又在上面添了一道深刻的剑痕。 渡星河激活了紫极慧瞳,观察她在运剑时的灵力走势,终于捕捉到一丝自己没有的,有别于她己身的玄色灵力。 待剑山主收剑停下后,渡星河便问起此事。 “那正是剑魂,” 剑山主一顿,说:“正常来说,剑魂是神识捕捉不到的,不过你都这境界了,能有点和旁人不一般的手段也不意外……这么说吧,修炼好了的剑魂等于我们剑修的外置金丹。” “一时半会用说的讲不清,你就留下来,我教你修炼。” 这正是渡星河此行的目的,自然痛快答应。 …… 同一时间,皇都之中。 渡星河从悬赏榜第一的通辑犯摇身成为玄帝客卿的事,传遍全城。 宿家的笑话也被看得差不多了。 姬老爷在外神气了一段时间,回来终于对儿子有了好脸色:“这一次,算你押中宝了,怎么不请星河仙子来与我们一起用膳?我们还没好好地为她接风洗尘。” 闻言,满脸冷淡的姬无惑垂眸:“她去剑宫了。” “那她的徒弟呢?” 姬老爷还记得星河仙子带着的那个徒弟。 看着不太显眼,差点把他家客房掘地三尺地挖走,能带走的生活用品也全顺走了,主打一个雁过拔毛。 姬无惑闷声道:“也一起去了。” “……你就不挽留一下?” “我想跟她去,但剑宫非我能踏足之地。” 剑宫是玄朝培养剑修的重要学府,不对外人开放。 姬无惑虽然在修仙上称得上一句天纵其才,但他不习剑道,九重剑山的大门便不会为他敞开。 除非,他让亲爹入宫,舍了一张老脸央求陛下,还有一线可能。 姬无惑还没有恋爱脑到这个地步。 何况…… 渡星河是去苦修学剑,这时待在她身边,想也是为她徒添烦恼。 姬无惑说:“我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修炼。” 听罢,姬老爷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欣慰于儿子不算失了理智。 只是才点了两下头,就听见儿子接着说: “若他朝一日,她想要一名道侣双修,我的境界也不会落下她太多。” 姬老爷:“……” 要不把这货打包送上剑宫当伴读书童吧。 正好方便他在家里耕耘一个二胎出来。 姬老爷干巴巴地安慰他:“说不定过两日她就回来了,剑山主并非好相处之人,许多声名在外的剑修都被她轰出九重剑山。” 姬老爷所说的,也是皇都中许多高阶修士的心声。 星河仙子入剑宫? 他们晓得星河仙子乃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可即使陛下一时昏头允她上剑宫,剑山主也必不会认可她。那剑山主脾气古怪,听说还很忌惮同道,对器修丹修符修都能有好脸色,却唯独对剑修不假辞色……因她对剑道有不一般的理解,当世不少剑修曾登门求她赐教,全都被她赶了出去。 星河仙子才到皇都一日,就大闹宿家,想必也是个行事乖张轻狂的人。 这等狂徒,在剑山主那定讨不了好。 甚至皇都中有高阶修士开盘,赌星河仙子第几天会被剑山主轰下山。 其中,最多人押注的是第三天。 押注一个月的,寥寥无几。 其中,就有姬家少主的下注。 他下注时与旁人说:“你们都不了解星河仙子,我知道她,她到哪都会得到别人喜爱的。我虽不想与她分开太久,但我押一个月,一千上品灵石。” 第三天才赶她走,是剑山主给玄帝的面子。 然而,第三天、第五天、半个月、一个月过去了…… 都没有传出星河仙子被赶下九重剑山的消息。 姬家少主独赢大笔灵石,赚了个盆满钵满,脸上却不见笑色。 …… 在悟剑峰上的日子,并不是外界揣测的精彩。 甚至非常清静。 剑山主说:“你的境界提得太快,基本功反而不牢固,你来我这也是想打好基础,正好和你的剑灵一起修练。” 前身是矿灵的剑灵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自己也要开始吸收日月精华了。 每日修至暮色四合,也不知疲惫。 “剑招变幻无穷,即使我们修的是同一份剑谱,因持剑人的心境和性格,也会使出剑之效变得有所不同……你独自在平云大陆上闯荡了那么久,想必早就有了自己的“剑道”,所以在剑道上不必向我靠拢,更不要学那千人一剑的主流风格,修自己的剑道最重要。” 剑山主说完,自己都笑了:“这些教剑宫那些学生还差不多,教你有点班门弄斧了,你的剑是我见过个人风格最强的剑之一……何况,九阳宗也该教过你。” 渡星河摇了摇头:“没旁人教过我,这些理论,我只偷听过一星半点。” 前身在九阳宗时,很想努力学习剑道。 可经常被师兄使唤去跑腿,又受人欺负,别人都在坐着上课的时候,她不是被打发出去,就是到阶梯上提着水罚站,要她在学剑之前先学静心,把心性磨好。 但,错失的课程,也没人给她补回来。 于是听一节少一节的,让前身不仅剑术啥也不是,理论也学得稀里糊涂。 渡星河轻描淡写地把在九阳宗发生的事提上一嘴,就听得剑山主大为义愤:“我生在玄国,不曾想过到第一剑宗,之前还有点遗憾……现在想来,还好没去!你一看就是万年难出一个的剑道天才,在九阳宗上多待一天,就是浪费你的时间。” 听剑山主如此盛赞自己,渡星河脸上现出一点笑色: “都过去了。” 话音刚落,身旁就出现一把幽幽的声音:“我也想上一节少一节啊,能不能不修炼了,我只是两把剑啊……” 和剑灵相识多时,这一个月是渡星河见过它最虚弱的样子。 剑灵真的不想进步了。 它在秘地里待得好好的,清静悠闲,不愁吃不愁喝,一条矿脉又哪里知道什么是孤独?渡星河将它挖掘出来,再次激发它想当一件不世法宝的野心,而后来将它炼成了赤霄雪名,它也是很高兴的,一个月前,渡星河说把它当作最好的朋友,绝对不会吞噬它来提升境界,更是狠狠地感动了它。 可这一个月的苦修,让剑灵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剑灵:“不如你把我吞噬了吧,真的。” 剑灵:“我就应该学着小云山上的猴子,进化得刚刚好,有点灵智不会被吃,但又不会进化到得去修炼学习。” 渡星河将轻剑从鞘中拔出,原本雪白的剑身,此刻隐隐浮现出淡紫色的剑魂缠绕其中:“这不是练得很好吗?再坚持坚持,剑山主说了,我们一同修炼,他日也可以一同飞升。你日后也不必盼着蹭我的雷劫为你洗炼了,你自己就能遭雷劈。” 雪名钻回剑鞘之中,不吭声地自闭了。 剑灵悠闲惯了,没体会过修炼的苦,渡星河倒是习惯良好——不就是争分夺秒地练剑吗?她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如今还有剑山主从旁指导,没比这更幸福的了。 她不仅自己练,还让自己的四个化身出来一起练剑。 这一幕引得剑山主侧目:“你的元婴……” “金丹期一胎五宝,就化了四个分身出来,”渡星河一顿:“因为我是多胎体质。” “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剑山主不谙男女之事,听罢脸颊薄红,竟被她说服了。 悟剑峰上,是渡星河来到平云大陆之后,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整整三年的时光,不用想别的事情,每日就是和剑灵一同修炼,磨砺剑魂。剑山主很大方地借出了自己的太清石供她磨剑,于是她除了练剑外,又多了一个日常任务——坐在太清石前,给剑灵磨剑。 那也是剑灵一日苦修中,最舒服的时候。 剑山主说:“磨剑是剑修和剑灵培养感情的好机会,我磨剑从来不假手他人……所以听到你从来没磨过自己的剑时,还有点惊讶呢。” 剑山主和她的黑色铁剑,往那一站就是甜蜜温馨的氛围。 可惜,当镜头切到渡星河和她的雪名赤霄身上时,画风却截然变换—— “爽!” “用点劲啊,是不是没吃饭?” “怎么就不磨了?再磨一会,剑脊上还有点痒。” 渡星河忍辱负重地给它磨了十五分钟的剑,冷水一浇,更是光可鉴人。 她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一脚踩住剑身:“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呜呜呜好凶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就这样踩住你最好的朋友的?” “我把你当朋友,不代表你可以使唤我。” 两人的争吵,惹得剑山主侧目。 剑山主劝道:“要好好相处啊,何苦跟自己的剑置气?” 渡星河一边踩着剑身,一边对剑山主说:“正是因为我把它当作好朋友,而非一件工具,才跟它吵嘴,这也是我们感情很好的证明……不许动!” 眼见雪名试图逃离,渡星河直接将它踩到地上。 才洗得干干净净的剑,又被弄脏了。 剑灵艰难地争扎着向剑山主解释:“对,这是我俩的相处方式,山主别担心……你别往上踩了!再踩我的头下次打起架来我让你知道什么是来自本命宝剑的背刺!” “啊哈,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来,背刺我,不背刺我是小狗。” “……现在就来打一场!你用赤霄!” 这时,剑宫三小只和数九情悄悄地来到悟剑峰上。 前者想来拜见剑山主,后者想见师父。 而他们刚登上悟剑峰,就见到渡星河正提着她那把燃烧烈焰的赤霄重剑……和自己的轻剑大战三百回合,打得难分难解,不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