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皇》 楔子 奢华寝宫内— “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今天御膳房特地煮了您最爱吃的豉油皇乳鸽、酥炸鲜鱿,白云凤爪……”太监德喜小心翼翼的开口,试图引起主子的注意。 坐在案前,身著银白色锦缎华袍男子,状似漫不经心的把玩一块上等美玉。 俊美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但若细看,漆黑深邃眼眸隐含伤痛。 墙上挂满一幅幅仕女图,画中女子或喜或怒或嗔或痴,皆是同一人。 “朕不饿。” 年轻皇帝修长手指怜惜的轻抚著美玉,似在哀悼过去的某段回忆。 德喜看了,不禁轻叹。 这座思袖宫是瀛国孝贤皇后的寝宫,但主人早已不在人世。 七年前那场无情大火,残忍的葬送了皇后的性命。 从那天起,瀛国尊贵无比的皇上皇甫靳,便像丢了魂似的,每天一下朝,便会来到这座空荡荡的豪华寝宫里,哀悼令他魂牵梦系的爱妻。 德喜心知皇上是在为自己曾经的任性赎罪。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内侍小心翼翼的躬身走进来。“启禀皇上,司徒大人求见。” “爱卿回京了?”原本沉溺在自我思绪中的皇甫靳抬眸,目光中染上一层淡淡的光彩。 起身,命侍卫摆驾,直奔养心殿,就见一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立刻跪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靳走上前,一把将他扶起。“平身。之前朕接到密报,说你中途染上重病,才耽误了返京的日期,如今爱卿身子是否安好?” 司徒青虽年纪轻轻,却已被任命为一品将军,他武功了得,战法如神,是皇甫靳登基后,培养出来的新血。 前段时间派他外出办事,却中途染病,据探子回报,当时他似乎病得不轻。 “多谢皇上关心,臣现在已无大碍,只是大病初愈,身子虚了点。” 打直身子,突然自司徒青怀里掉出一块白色帕子,他急忙弯身去捡,可帕子上几道刺眼的暗红,映入皇甫靳眼里。 “爱卿,那帕子上染的可是血?” 司徒青微微一笑。“启禀皇上,这上面的血乃是鸡血,当时臣路过扬州,病得实在厉害,看了许多大夫都无效,幸好中途遇到一位神医,因为当时没有笔墨纸砚,所以……” 说著,他展开那方染血的帕子,上面用鸡血写著一帖药方。“自从臣喝了那神医开的药方后,第二天病情便有了好转。” 皇甫靳看著白色帕子上工工整整的字体,倏地微眯眼看个仔细。 那字……为何如此眼熟?一笔一划,连落笔的力道,都那么熟悉。 “快告诉朕,那神医长得什么模样……” 第一章 扬州城,街头巷尾一片繁华热闹景象,小商小贩叫卖著自己的商品,街头卖艺的也吸引无数民众围观。 但街的另一侧,却上演著一出锄强扶弱的戏码— 就见一个穿著花色袍子的公子哥被一个七岁小男孩踩在脚底,那孩子剑眉星目,五官绝美精致。 小家伙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慑人霸气,表情极冷,漂亮的唇紧抿著。 “小爷,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被踩在脚下的男子狼狈的大哭大叫,脸上遍布大小瘀青。 “哼!你这恶霸,早该废了双腿,才不会危害百姓。”即使小小年纪,男孩言语间却尽是冷酷决绝。 “不要啊!”男子吓得浑身颤抖,竟当著众人的面,尿湿裤子。 围观的百姓见了,笑的笑、骂的骂,却没有一个人同情那哇哇大哭的公子哥。 就在男孩抬起手掌,正要劈向他时,手臂突然被人拦住。 另一个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家伙,面带绝美笑容,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挡他的手掌。 “玄漓,何必心急?若你真的废了他的腿,将来定会吃上官司,为这种人,不值。” 被踩在脚底的公子哥见状,差点叩头谢恩。“这位小爷真是菩萨心肠,若你放了本公子回家,本公子自当厚礼答谢……” 他不过是调戏了一名少女,就被冷面小子当街痛揍一顿。 想他风流一世,玩过女人无数,何时吃过这种亏?无奈那臭小子的功夫实在了得,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眨眼间,就把他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幸好,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子有良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试图博取那小子的同情。 只见男孩笑嘻嘻的弯下身,地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扇著。“这位公子,小爷我虽然不想打断你的腿,但你调戏我家芸儿姊姊,吓得她花容失色,实在罪不可恕,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的无礼呢?” 他故作思考状,突然眉头展开,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漂亮的小脸上挂著无辜的笑容。 “你……你要干什么?” 下流公子猛地觉得他的笑容好邪恶,下一刻,那纸包被打开,一团白色粉末迎面扑来,还没等他回神,就觉浑身上下奇痒无比。 他尖叫一声,用力撕抓著自己的衣襟,痒得在地上打滚,样子好不狼狈。 围观百姓看好戏,骂那公子哥罪有应得,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遭遇。 皇甫靳站在人群中,细细打量著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尤其是那个拿著折扇的笑面虎,神情中,竟有她当年的影子。 而更让他蹙眉的是,这两个孩子的长相…… 他心底一恸,有些恍惚,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 “玄聿,你又浪费娘私藏的药品了,像这种人渣,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此言差矣,我倒觉得像这种人渣要慢慢收拾才有意思。” 男孩扇著扇子,笑容中,却有著恶魔般的光芒。 “玄聿、玄漓,你们两个小混蛋又给我出来惹是生非了是不是?” 就在两人整人整得正兴头之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纯洁的白映入视线。 那女子身著一袭白衣,清丽娇俏的面容虽没有任何粉黛修饰,却依旧美得令人心惊,仿佛下凡仙子。 “是白神医来了。”人群中,传来百姓的低喃。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看到她到来,相互对望一眼,深知大事不妙,待女子走近,立刻双双低下头。 “娘!”两人异口同声。“是他调戏芸儿姊姊,还把芸儿姊姊吓哭了,我们才打抱不平的。” 白衣女子看了现场一眼,伸出修长食指,在两个小家伙的头上一人各点了一下,没好气的哼道:“回家再收拾你们两个惹祸精。” 说著,走向那仍在地上打滚的男子,也不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没多久,那男子便渐渐停止翻滚,但已累得姿态不雅的趴在地上喘气。 瞧他的脸被自己抓得红红紫紫,好不难看,衣裳也扯得乱七八糟,有够狼狈。 “这位公子,真是抱歉,是小儿不懂事,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不,没关系,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被吓得不轻的男子,见自己脱了险,也知道这两个小孩惹不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向白衣女子道谢,然后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虽然这一幕太过戏剧性,却没逃过躲在人群里皇甫靳的眼,他震惊得瞪大眼。 白衣女子的音容笑靥,她竟是令他魂牵梦系了整整七年的人儿! 他记得她的哭、她的笑、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直到那场意外的大火发生,夺去了她的性命,但也同时掏空了他的心。 “袖儿……”情不自禁唤出这个令他心跳加速的名字。 混乱的街道,围观的人群,喧嚣的市景,在这一瞬间全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白衣女子对望。 柳眉细眼,红唇皓齿,颦笑间,流露出满满的自信。 对望只在瞬间,白衣女子秀眉一挑,唇角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这位公子,可是在叫我吗?” 皇甫靳走近几步,旁观百姓纷纷打量他,约莫二十多岁,龙眉凤目,长得好生俊美飘逸。 那一袭银白色镶金边的袍子,是平凡百姓攒了几年也买不起的上等织品。 黑发束于脑后,身上所有的饰品都名贵得惊人。 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和霸气,让人见了,忍不住想要卑躬屈膝,不敢直视。 而他身后跟著几个家仆打扮的随从,眼神不时打量四处,谨慎保护主子的安危。 “夜楚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无畏的迎向他的注视,眼底是一片清冷。“公子,小女子名叫白幽然,不是什么夜楚袖,公子认错人了吧。” 应对虽有礼,但眼底的陌生和疏离的语气,已让皇甫靳却步。 他怔怔站在原地,就这样和她四目相望,不知过了多久,他淡雅一笑,带著几分落寞和悲伤。“抱歉,我可能是……认错人了。” “没关系。”她盈盈一笑,毫不眷恋的转身。“玄聿、玄漓,回家去了。”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皆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打量了皇甫靳,随即相互对望了别有深意的一眼后,才转身和白衣女子离去。 同济堂是扬州有名的医馆,因为这里住著一位女神医,名叫白幽然。 年纪轻轻的她,貌若天仙,总是一袭素雅白衣,温和有礼,不仅医术了得,而且还是菩萨心肠。 百姓有治不起病、抓不起药的,她便好心施舍,免费医治。 膝下有两子,白玄聿和白玄漓,是对双胞胎,长子玄聿,聪明绝顶,智谋远虑。次子玄漓,武功了得,身手非凡。 听说,两个孩子的父亲早在多年前去世,而她也没有再嫁的打算,只想将两个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白家三口,自然也成了扬州的传奇性人物。 若是平常百姓家得了这对聪明可爱的麟儿,必是烧香拜佛,感谢佛祖恩赐,白幽然却是十分头疼。 实在是因为这两个儿子调皮得要命,从小到大,到处惹是生非,害她不得不跟在他们身后收拾烂摊子,就像刚刚在街上他们教训城西李员外的宝贝儿子一事。 “娘,您从小教导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孩儿才向师傅学了一身武艺。”向来冷酷的白玄漓,在白幽然面前,会露出少有的孩子气。 “娘也教导过我们,对待坏人,绝不能手软,因为对坏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一旁白玄聿不时露出可爱的笑容望著娘。 白幽然一边磨著草药,一边用力瞪著两个宝贝儿子,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最后只能轻叹一声,继续磨药。 忙里忙外的忠福被两个小少爷逗得呵呵直笑。“主子,何必叹气,您教育得好,如今两位少爷可是扬州城的名人。” 大约五年前,自己身患绝症,是白幽然出手相助,救了他一命。 从那天开始,他便心甘情愿在同济堂做打杂伙计,并誓死一辈子视白幽然为主子,为白家效力。 “还是忠福哥哥疼我们。” “哼!你们两个,没一个能让我放心的。” “娘……” 还是白玄聿嘴甜,小小的身子撒娇的蹭著她。“您就别生气了,这次恶整李少爷,的确是我们玩得太过分了,最多下次再有这种坏人出现,我和玄漓会用温柔一点的方法,绝对不会再给娘添任何麻烦就是。” 酷酷的白玄漓一声不吭。 “啊,娘,下个月可就是您的生辰了,娘想要什么礼物?” 白幽然见儿子如此贴心懂事,怒气消退了不少。 她一把将儿子抱上自己的大腿上坐著,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娘什么都不缺,只希望你们两个小祖宗乖一点,别再让娘操心就够了。” “不,礼物是一定要送的。”白玄漓虽然性格清冷,但很孝顺。 她一把将他拉入怀中,看著他们绝美的面容,不知是承袭于她,还是他…… 心底的某个角落,因为想到了那张不该想起的面孔而狠狠一揪,她急忙回神,又挂上温柔的浅笑。 “只要你们健健康康的陪在娘身边就足矣。” 虽然白幽然不奢求两个儿子送礼,但那并不代表两个聪明的小家伙心中无打算。 某夜,两个身穿夜行衣的小不点鬼鬼祟祟的离开同济堂,直奔扬州知府徐百万的豪宅。 “玄聿,你确定徐百万的府上真有娘一直想得到的那本医书吗?” 月色朦胧,却仍旧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清澈无辜的大眼。 白玄聿小心的嘘了一声,将弟弟拉到墙根底下。“不会错的,在徐百万府上当差的陈大哥,在和我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大概在三天前,有人把娘一直想要的那本《绝世医经》送给了知府大人,据说就锁在书房里的暗格内。” 白玄聿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自幼聪明绝顶的他,心思缜密,虽然年纪小小,但智谋却不输给任何一人。 早在半年前,就听娘提过失传已久的《绝世医经》,所以兄弟俩暗中打听,想得到那本医书,给娘一个惊喜。 没想到徐百万府上当差的官兵,无意中透露出那本医书的下落,本来他也是不信的,不过陈大哥为人正直,他又暗中打听了几日,才确定医书真的就在扬州城。 所以趁著夜深人静之时,他和弟弟决定夜探知府大宅。 白玄聿聪明,但武功却不及弟弟,所以两人谈好里应外合,以便拿到那本医书。 “等等。”见弟弟就要飞墙而入,白玄聿一把扯住他手臂,拿出一包碎银交给对方。 “你若得到那本医书,顺便将银子留下,就当是咱们买的,免得落人话柄。”这是两兄弟积攒多年的零用钱。 接过银子,白玄漓酷酷的点头。“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话落,轻盈身子纵身一跃,飞过高墙。 扬州知府的豪宅果然比寻常百姓家不知奢华了多少倍,白玄漓动作灵敏,片刻工夫,便躲过守卫的视线,直奔书房。 幸好玄聿想得周到,提前向人打听这府上的路线图,只看了一遍,他便铭记于心。 深夜,四周静悄悄,没想到书房竟无人把守,他轻轻推开房门入内,虚掩上门,借著外面微弱的月光,四处寻找那本医书。 不知是不是老天厚待白玄漓,就在他正苦恼自己该如何爬上高高的书柜时,眼角竟看到书案正中央摆放著的就是他要找的医书。 小家伙眼睛一亮,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抓起医书,临走时,还不忘将那包碎银子留在桌上。 轻轻推开窗户,他纵身一跳,落入院中,就在他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眼前突然大亮,刺眼的火把将整个院落点亮得如同白昼。 白玄漓大眼一眯,就见一群官兵将他团团围住,无路可退。 他警戒的防备著,众人却在此刻让出一条路,只见一个身著华服的俊美男子,面带邪魅笑容向这边走来。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夜闯知府府邸……” 白玄漓心一凛,眼前面冠如玉的男子,竟是不久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 他本能的后退一步,见对方逼近,而周围又围满官兵,他扫了一眼,警觉的发现这些官兵并非是徐百万府里的人。 下一瞬间,他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出手解决眼前男子,可当他迎上对方的掌风时,才发现他的功夫比自己高出许多。 对打几招,他便落入对方的手中,一群官兵立刻围了上来,将剑抵住他的脖子,明知自己凶多吉少,却毫无惧色。 皇甫靳一把将他脸上的黑布扯下,小家伙一脸倔强,眼中还闪著不驯的神色。 他调侃一笑,“看不出来,你年纪虽小,身手倒是不赖。” 说著,一把将对方藏在怀里的医书扯出,以示找到了不容辩驳的罪证。 “哼!”白玄漓狠瞪他一眼,不因成为阶下囚而示弱。 皇甫靳微微挑唇。“脾气倒是不小,只可惜,夜闯知府府邸,又犯下偷盗之罪,法理不容。”原本调笑的语气蓦地一冷,换上威严面容。“来人,还不将这小子拿下,关进大牢。” “慢著!” 就在官兵应和一声欲上前拿人的时候,另一道稚嫩的嗓音响起,只见白玄聿从墙上跳下,立即接到他兄弟一记警告的目光。 他笑看著弟弟。“咱们可是亲兄弟,如今你陷入危险,我怎能独逃?” 说完,一双无畏大眼望向皇甫靳。“这位公子,虽然不知道知府府邸何时换了主子,不过我弟弟夜闯府邸拿了医书是他不对,但如此大动干戈,又要抓人又要坐牢的,未免有失君子风度,更何况,我们事先也是留了银子的,公子何必做得这么绝?” 这两孩子一个刚、一个柔,却都不失聪明智慧,无论哪个,都深得他的心。 只不过,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 他敛容道:“你以为这本医书只值那几两银子?” “那本医书的价值,在于什么人拥有它,我娘深谙医术,对她来说,自然是无价之宝;可若到了公子手里,怕就真的是一文不值了。” 瞧他讲得头头是道,虽觉有趣,但他并未因此而动容半分。 “小东西,你可知何为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故意提点,就不知眼前的孩童是否能真正醒悟了。 正想继续口若悬河说下去的白玄聿怔了片刻,原本嘻笑的小脸沉了几分。 “原来如此……”他再次望向自己的弟弟。“玄漓,我们中计了。” 皇甫靳低声一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只不过,现在并不是出言称赞的时候。他手一抬,对那些官兵打了个手势。 “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关进牢房。” 两个男孩倒也不再挣扎,从容的任由人将他们绑成了肉粽。 皇甫靳走上前,一把捏住白玄聿纤细漂亮的下巴,微俯下身,投给他一记完美的笑容。 “想同我斗吗?我会给你们机会的。” “滚开,让我进去!”白幽然怒气腾腾的直奔知府大宅。 两旁官兵看似拦阻,但却未真的阻止她的去路。 她闯进大厅,看到高坐主位的年轻男子,从容的喝著仆从奉上的茶水,仿佛早料到她会出现在这。 “怎么回事,众多侍卫,竟拦不住一介羸弱女流?” “请公子恕罪。”两旁侍卫纷纷跪下。 “够了!不要再演戏了。” 白幽然冷哼一声,双眼死盯著那发号施令的优雅男子。 “听说我儿子得罪了你,你究竟想怎样?” 听她无礼质问,皇甫靳并不生气。 “你儿子?”他故作不解,又装出一副仔细打量她的模样。“噢,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位被百姓盛传的白神医。“你说的可是昨天晚上来我府上盗取医书的那两个小鬼?” 不想随他起舞,白幽然怒瞪他直问:“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了他们?” 那两个小子昨晚一夜未归,急得她和忠福两人四处打探,结果今天早上便听人说,知府大人的府上闹小偷,又听说与什么医书有关。 当下她便明白事情的始末。只是万万没想到,面对的人由知府大人变成了他。 皇甫靳轻轻放下茶杯,优雅起身,露出一脸惋惜模样。“白神医,现在不是我放不放的问题,而是那两个小鬼的确是偷了这府上的东西,人赃并获,罪证如山,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却不能姑息养奸,现在若不好好训导,难保将来不会走歧途。” 闻言,白幽然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拳揍掉他虚伪的表情。 “易飞。”皇甫靳突然呼唤侍从。 对方急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公子。” “给我说说,在我大瀛国,若犯了偷盗之罪,该如何惩治?” “禀公子,根据我大瀛国第一百八十七条例律,偷盗者,当罚八十大板,割除三根手指,服牢役两年……” 越往下说,白幽然的脸色越难看。“我可以赔银子给你。” “你以为,我差你那几两银子吗?”皇甫靳突然沉下俊容,直瞅著她。“白神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一定会治他们的罪。” 眼神一凛,她恨恨瞪著他绝情的面孔,情况紧急,她一咬牙— “皇甫靳,虎毒不食子,你最好不要欺人太甚!” 当皇甫靳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吐出的时候,两旁侍卫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淡淡笑了,眼中伪装出来的阴狠,渐渐化成一抹释然。 “袖儿,你终于肯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第二章 皇甫靳第一次看到夜楚袖时,他十三岁,而她十二岁。 那年,父皇病重,不惜千辛万苦,请来江湖神医夜平风。为了获得更好的治疗,神医带著父皇去太白山顶隐居,将瀛国政务暂交给身为太子的皇甫靳。 夜楚袖就是神医的独生女,因为她爹要照顾父皇,所以她便暂时住在皇宫内院。 当今皇上虽体弱多病,但却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夜楚袖自幼便和父亲在山上生活,绝少见过这等奢华场面,只是宫内虽有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无数,但人与人之间却是疏离淡漠。 冬日,阳光虽充足,却仍止不住寒意。 后花园的池塘今年尚未结上厚厚的冰,但刺骨的水温,却足以将人冻死。 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太监,瑟瑟缩缩的站在水里不知在寻找什么,身上的袍子已经湿透,瘦小的身子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岸上,几个身著雪白狐裘的少年望著水中景象,哈哈大笑。 其中为首的男孩,约八、九岁,一脸尊贵荣华,像是众人之中的主子,他伸出细嫩手指,指著池塘的水面。 “还磨磨蹭蹭的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给本王把东西捡出来,否则你今天就别想爬上来,冻死你这个奴才!” 太监早冻得浑身发抖。“八、八皇子,奴才……奴才好冷,腿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求八皇子饶了奴才。” “哼!你这奴才冻死与我何干?若你今天不把掉在水中的玉如意捡出来,就罚你站在这里三天三夜!” 太监一听,吓得脸色惨白。冬日的池塘,水位虽然不高,却也到了他的腰,池里一片混浊,哪能见到玉如意的影子。 但为了活命,他苦著脸,弯腰四处摸索玉如意的踪影,冻僵的身子根本不听使唤,只片刻工夫,他已摔倒在池子里,想要挣扎但却浑身无力。 岸上的皇子、陪读却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见太监跌在水里,个个还露出兴奋模样。 “八皇子,不知道这奴才会不会冻死在里面?” “他真是笨死了!下去这么久,还找不到玉如意,冻死是他活该。” “该死的小安子,你在水里磨蹭什么?快点把玉如意给我找出来!” 八皇子见太监摔入水中,半天没起来,气得大吼大叫。 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夜楚袖走前。“这么冷的天,想必那太监淹死了吧。” 循著望去,八皇子打量眼前小丫头,白嫩粉颊透著诱人红晕,细眉大眼,精致红唇,谈笑间,气质超凡脱俗,宛如仙子下凡。 “你是何人?见了我,为何不跪?” 楚袖盈盈一笑,淡淡施礼。“初来乍到,并不懂得宫里规矩,不过刚刚看到八皇子惹了祸事,想过来好言相劝一番。” “祸事?我惹了什么祸事?不过就是淹死一个奴才罢了。”他说得绝情阴狠,一点愧疚也没有。 “在这宫里死个奴才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不知八皇子有没有听说,凡淹死的人,灵魂都不能转生,还会变成厉鬼,向凶手讨命,若是害他的凶手不死,那厉鬼便会一生追着对方不放。” “你……你胡说!” 八皇子毕竟是个孩童,听到厉鬼这两字,吓得浑身打颤。 “我是不是胡说,等那太监真的死了,化为厉鬼,夜夜去找八皇子索命时,你就知道了。”她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八皇子只犹豫片刻,急忙唤人过来。“快!快把那奴才给我捞上来,看他还有没有气。” 两旁内侍不敢怠慢,正要跳进池里,夜楚袖却淡淡一笑。 “这节令还需系铃人,那太监是被你逼下水的,得您亲自去捞,若他还活着,你性命无忧,若他不幸死了……” 夜楚袖故意不将话说完,但言下之意的威胁,却是吓得八皇子两脚发抖。 “八皇子,时间宝贵,那太监摔在池子里也有段时间,莫非你真想让他就此丧命?” 话音刚落,就见刚刚颐指气使的八皇子跳入池中,四处寻找那太监的身影。 夜楚袖抿嘴忍受,但眼中闪现恶作剧的光芒。 好个调皮的小丫头! 伫立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全看在眼中的皇甫靳淡然一笑,那张细嫩精致的面孔,竟让他久久不忘。 @ @ @ 那天,八皇子怕厉鬼缠身,亲自跳进冰冷的池塘救人,结果被捞上来时,两人皆冻得不省人事。事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八皇子病了,整整在床上躺三天。 这件事惊动了八皇子的生母虞贵妃,当今皇上最受宠的妃子。 因为当朝皇后,也就是太子皇甫靳的生母在三年前去世了,由于皇上未再立后,她自然成了后宫之首。 皇甫靳五岁便被立为瀛国太子,随着皇上处理国事,现在皇上不在,她的宝贝儿子被人捉弄,她当然找太子,为儿子讨公道。 皇甫靳看着虞贵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儿子受罪的过程,当然最后,要求他秉公处理此事。 八皇子刚明偎在坐着的母亲膝前,一双眼恨恨瞪着罪魁祸首——夜楚袖。事后,他才知道自己被她给耍了。 想他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却被这丫头捉弄得差点丢掉小命,还在他那些伴读公子的面前出丑,他怎能不气! 夜楚袖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听着虞贵妃将自己数落得一无是处,什么不守纲纪,不学宫里规矩,陷害皇子,胆大妄为,仿佛恨不能生出一双利爪,将她活活掐死。 只有皇甫靳从头到尾都保持聆听的姿态,威仪万千的坐在高位上,一双深邃黑眸里,闪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殿下,如今皇儿受了委屈,身为他的皇兄,你可要为你弟弟做主啊。” 只见皇甫靳优雅的抚弄着戴在尾指上的玉扳指,轻扬眼眸,带着几分淡淡笑意。“母妃放心,本太子自然会秉公处理。” 说着,他看向站在殿前,一脸从容的夜楚袖。“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这丫头好定力,从头到尾,不但面不改色,而且还应对得宜。 “话都让贵妃娘娘说尽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捉弄八皇子,又害他大病一场的确是我不对。只是,我不认为八皇子的行为就可以饶恕,他身为瀛国皇子,身份虽尊贵,但也不能视别人性命如草芥,若那天再晚一步,那太监恐怕已一命呜呼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虞贵妃气得发抖。“明儿乃是千金之躯,那太监算什么东西,你岂能拿我皇儿和那种低贱的奴才相提并论?” “哦?难道皇子犯法,便不算犯法吗?他可是草菅人命。”夜楚袖不畏强权,直言不讳。 “你胡说八道!我哪有草菅人命?我只不过是让那奴才帮我去捡玉如意。”皇刚明气得大吼。“母妃您可要替孩儿做主啊,孩儿这次差点被冻死,都是拜她所赐,把她关进牢里,打她板子,抽她鞭子,毁她容……” 他自小被宠坏了,受了委屈,自然不肯罢休。他使劲哭、使劲闹,反正有母亲给他撑腰,定要让她受到严厉惩罚。 “啪!”地一声,只见许久未吭声的皇甫靳俊容一沉,一手用力拍桌。“还懂不懂规矩,这里岂是你撒泼任性的地方!” 皇刚明吓得缩了脖子,他自小虽然有母亲宠着,父皇爱着,唯独怕太子,见对方阴沉了脸,此刻的他不敢再造次,只敢小声呜鸣哭着,两眼仍不死心的用力瞪着夜楚袖。 虞贵妃见状,很不开心,斜睨了皇甫靳一眼。“殿下,明儿就算做得再不对,您何苦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前如此训斥他?” 他沉稳一笑。“母妃,明儿年纪小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如今咱们皇家的确是有把柄落在这位所谓的外人手上——虐待太监,视人命如草芥——这事若传出宫去,自然有辱皇家颜面。” 一顿,他又继续道:“听奴才们说了些关于明儿平日的所作所为,他仗着自己是皇子身份,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坏事,他若孝顺,便不该在父皇养病期间胡作非为,乱了纲纪。” 话至此,当下虞贵妃脸色一白,眼神犀利了起来。 他却不怕,反而淡定的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着。“瀛国礼数众多,以孝为先,明儿如此不知进退,倒是辜负了父皇的疼爱,念在他是皇弟,本太子也不忍多罚,他就去外面罚跪三个时辰吧。” “太子——” “皇兄——” 母子两人皆不满的大叫,本来是向东宫告状,不料没出到气,皇甫靳竟然将罚酒赐到他们头上! 虞贵妃哪肯让步,气得站起身。“殿下,明儿还是个孩子,而且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您竟然要罚他跪,这不是折辱了皇家尊严?” 皇甫靳原本温和的面孔,渐渐冷了下来。“母贵妃,既然怕有辱皇家尊严,就该好好教导明儿成材。他才八岁就如此玩劣成性,我这么做也是在替父皇管教他,怎么?莫非母妃对这番处理有什么不满?” 他年仅十三岁,即使还是个弱冠少年,但与生俱来的威仪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虞贵妃被训得一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见夜楚袖还在地下偷笑,顿时怒意横生。 在皇宫内院,他虽尊称她一声母贵妃,她却无法驾驭得住他。 觉得自己受了气,失了颜面,索性甩袖离去,皇刚明见自己失势,又惧于皇兄的威严,不敢再多吭半声,乖乖出门罚跪去。 偌大的东宫,只剩下皇甫靳和夜楚袖。他冷着眼,睨着那胆大妄为又有些调皮刁钻的小人儿。“笑什么?别以为本太子会饶了你,既然当初你父亲将你暂住在皇宫里,就该遵守宫里的规矩,如今你戏弄皇子,虽是事出有因,却也是礼法不合,理当受训。” 闻言,夜楚袖睁大眼,无畏的与之对视,俏丽的脸蛋上,全是轻盈笑意。 眼前这太子,第一眼,觉得温柔有礼;第二眼,觉得霸气威严;第三眼,却觉得异常亲切。 他刚刚教学虞贵妃那几句,着实让她觉得爽快,又见他罚了八皇子,深知他也是个公正之人。 心底原本的那份顾忌,慢慢变成了欣赏,却听到对方要罚她,虽然心底有一瞬间的害怕,但随即想想,自己抱打不平,惹了皇子,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她从小性格刚烈,容不得被人看扁,且爹爹教导她,敢做敢当,她不屑做缩头乌龟。 这样一想,从容的盈盈一拜。“若殿下觉得楚袖该罚,楚袖认罚便是。” 她的敢于面对,倒是令皇甫靳按吃一惊。 第一眼看到她时,只觉得她调皮可爱,整人时,小脸上尽是得意光彩。 当虞贵妃一状告上来,他便命人将她传来东宫审问,她有问必答,没有半分遮掩,这样的女孩,倒是少见。 心底的那份兴味,慢慢变成欣赏,皇甫靳忍不住笑了笑走近她。白皙粉嫩梳着包包头的她,身着一袭翠绿色袍子,领口还镶着兔绒,衬得她一张俏脸更加娇媚可爱。 “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是爽快,这样好了,陪我下盘围棋,若你赢了,罚责便面了;但若输了,就出门陪着八皇子罚跪,怎样,敢赌吗?” 夜楚袖蹙眉。“这下棋嘛……楚袖不才,不过既然殿下肯给一个赎罪的机会,楚袖自然不敢放过。” 皇甫靳见她皱起小脸,心底竟产生疼惜之情,如今外面天寒地冻,别说是跪三个时辰,即便是跪上半个时辰,也是极受罪的事。 况且他是下棋高手,就连父皇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刚刚提到此棋艺,只是一时兴起,若赢了她,显然以强欺弱;装做输给她,又会坏了自己名声…… 一时间,皇甫靳倒觉得两难。 也不知怎地,竟舍不得真的罚她,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只能硬着头皮,传内侍搬来棋盘。 罢了,就装输给她一次,最多不告诉别人就好。 这样想着,两人纷纷上了暖炕,就连伺候他多年的太监德喜,也被他斥退出去。 白棋黑棋,珠圆玉润,在棋盘上散发着闪亮的光芒,皇甫靳恰然自得,夜楚袖却秀眉深锁。 他轻轻一笑。“若是怕了,认输也可。” 她回他一笑。“爹爹自幼可没教过楚袖认输两字。” “哦?好狂妄的小丫头,到时候输了受罚,可不要哭哭啼啼。” 夜楚袖细长指尖拈起洁白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状似漫不经心的设计着自己的棋局。“殿下真爱说笑,哭哭啼啼这种事,可不是楚袖拿手的事。” “你真有自信。”这丫头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也拿起黑子,围堵她的棋局。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靳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低估了敌人的能力。 不知是她棋艺太高,还是演技太高竿,她一开始的棋阵设得很简单,让人以为她只是个生手。 但下着下着,掠夺本性便显露出来,并且不着痕迹的杀光了他的黑子。 她笑容依旧,步步为营,静心算计着他仅剩的筹码,直到最后一颗黑子被她捡走,那张明媚小脸依然闪着谦虚的神采。 “殿下承让了。” 皇甫靳看着自己输得奇惨无比,是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次,但他脸上仍维持着高傲的浅笑。 “哪里,是你棋艺精深。”这次他真的没有放水。 看着眼前那张柔美的笑脸,内心深处,砰然一跳。 这个小丫头,颦笑之间,竟将他耍得这般狼狈,这让他的人生,难得的添上了一道失败的痕迹。 可皇甫靳不但不生气,反而越发欣赏她。 十三岁的少年,心头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对于未来将会如何,他竟开始期盼。 时光飞快流逝,自幼体弱多病的皇上,在神医夜平风的悉心调养下,龙体渐渐恢复健康,保住了性命。 其实皇上本人倒是看得开,在位二十载,享尽了帝王的尊贵和荣耀,娇妻美儿,即便有朝一日蒙主召唤,也心满意足了。 待皇上回宫后不久,瀛国大权便重新回到他手中,但太子皇甫靳仍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备受重用。 自那日与夜楚袖比过棋艺之后,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倒渐渐熟稔起来。 只要有空,皇甫靳便会宣她入东宫伴陪他,多半是下棋吟诗,写字画画。 事后,他才知道,夜楚袖不但棋艺高深,更是写得一手绝世好字,笔下生风,字迹华美,就算是书法大家,也不过如此。 越相处下去,他从她身上挖掘到的优点便越多。 聪明伶俐,不骄不躁,言谈举止从容大方,丝毫没有女孩子的矫揉造作,明明漂亮得如仙女下凡,谈吐间却显露出几分男儿之气。 皇甫靳虽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但却成熟懂事,对夜楚袖的欣赏与爱慕,也是一天比一天深。 宫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太子喜欢神医之女,而回宫后的皇上知道了,只是微微一笑,儿子大了,懂得情事,为人父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而且与夜楚袖见过几次面,也深深发现这小丫头才高八斗,又深得人心,宫里上下,除了虞贵妃和八皇子外,哪个人见了她,不是宠着爱着,宫里的奴仆们则把她主子似的伺候着。 只是,在宫里已经住了一年有余的夜楚袖,今天却绷着小脸,手中虽握着笔,却毫无章法的在纸上乱涂乱画。 “袖儿可是在发脾气吗?” 一道清冷嗓音蓦地出现在门外,夜楚袖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人是谁。 她扭过小脸,皱着细眉,看着如今又长高不少的俊美太子。 见他身着黑色五爪龙袍,头戴珠冠美玉,好个俊美年,这般模样,不知令多少少女爱慕,况且他又是尊贵不比的太子。 “靳哥哥……” 她有气无力的低唤一声,没有想起身迎接,仍旧坐在椅内,一手托着腮,一手仍旧毫无章法的乱画着,以彰显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差。 自从两人熟稔以后,皇甫靳便不再让她唤自己太子,况且她父亲又是父皇的救命恩人。自然不会拿宫里的规矩约束率性的她。 “怎么这般烦躁?是谁惹了袖儿,本太子提他来审便是。” “没人惹袖儿,是袖儿自己不开心。”她烦躁的将笔扔到一边,嘟着俏生生的红唇抱怨。“爹爹来信,说今年又不接袖儿回去了。” 说着,眼眶一红,小女儿娇态尽显。“靳哥哥,你说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自从他治好皇上之后,便将袖儿一个人扔在宫里不闻不问,本来说好今年接袖儿走,如今却说他在西域和人切磋医术,恐怕三年五载不会回来。” 皇甫靳见了不觉抿了抿唇瓣,心想,即使聪明伶俐,比那常人不知优秀多少倍的袖儿,可她到底是个需要亲人关心的孩子。 忍不住想起夜平风初回皇宫时,他央求叔叔将夜楚袖留在皇宫,又说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四处游走也不方便。 父皇看出儿子流露出真情义,也明白儿子情窦初开,便从中劝说几句。 夜平风虽是神医,凡事却粗心大意,女儿在他身边时也多半是自己照顾自己。 看到皇上太子如此挽留,便将女儿留在宫里,他自己也方便云游四海。 但这一切夜楚袖不知,只认为父亲喜欢做个独行侠,嫌自己是个累赘,才将她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袖儿,你爹是去做自己的事,难道你留在宫里不开心吗?还是觉得我怠慢了你?或是,你怕你爹再娶,从今后不再疼你了?” “爹爹才不会再娶!”她一口认定。“今生今世,爹爹只爱娘一个人,虽然娘身子不好,去世得早,但这么多年来,爹爹却从未再有续弦的意思。” 对于自己父母的爱情,夜楚袖知道得比谁都多。 想当年,英俊的爹爹爱上了富商之女的娘,两人为爱私奔,隐居山林,过着清静的生活。 可是娘身子虚弱,自生完她之后,便时好时坏。在她五岁那年,娘就去世了,爹纵然是个神医,也无法让娘起死回生。 这些年来,爹每天都沉浸在和娘的回忆中,对于其他女子的爱慕,从不理会。 爹娘之间凄美的爱情,在她的心上烙上深深印记,所以她相信,世间是有真情存在的。 “爹曾对娘说,这辈子只爱娘一人,就算娘去世了,爹也不会再娶别人。” 皇甫靳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宠溺。“袖儿可希望将来的夫君也只爱你一人?” “那是自然。” “那以后我若娶了你,也只爱你一人,可好?” 夜楚袖原本白皙的小脸顿时一红。“靳哥哥又拿袖儿开玩笑了,谁要嫁你,我可是还要与爹爹去游荡江湖呢。” 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心底竟有些甜蜜。 这一年多来,与他朝夕相处,两人甜甜蜜蜜,心下早已认定对方。 只是她毕竟是女孩家,什么情啊爱,哪好意思挂在嘴边。 皇甫靳又怎会看不出她害羞的模样,心底自是爱得紧。 只是,不急于一时,早晚有一天,她会成为他皇甫靳的女人!早在一年前,他输给她第一盘棋之后,便已下定决心。 第三章 皇甫靳刚下早朝,便冲冲赶往慈云宫,两旁宫女太监见了,急忙行礼。 “殿下——” “免了免了。”他不耐烦的挥手,俊脸上全是焦急神色,匆忙跨进寝宫内,守在床前伺候的小丫头眼眶红红的,手中还端着药碗。 “袖儿……” 也不理会小丫头,他疾步走到床前,细细打量双颊被烧得通红、嘴唇干裂、眼神浑浊的女孩。 原本俏生生的脸,如今染上了病色,憔悴虚弱得令人心疼。 “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太医呢?太医怎么不在这里候着?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这阵子他随父皇忙于国事,已经有两日没来慈云宫探望袖儿,慈云宫里头的奴才看她病得实在太严重,不敢再耽搁,忙去禀告太子。 所以皇甫靳刚下早朝,婉拒了父皇要同他谈论国事,急忙忙的向慈云宫跑来。 当他看得夜楚袖病得这般厉害,哪还有往日的明丽娇媚,心头一揪,也不知是怒是气,便开始责怪起从旁伺候的奴才。 “靳哥哥……”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夜楚袖伸手拉扯他的衣襟。“不关他们的事,太医来瞧过了,又开了几贴药方,可是……我不想吃药。” 她说得气若游丝,对小丫头手里捧着的那只仍冒着热气的药碗深恶痛绝。 “不吃药怎么行?”皇甫靳不悦的皱眉,刚刚还严厉万分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他不顾男女有别,直接坐在床头,一脸怜惜心疼的望着她。 “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任性?难道你忘了上次的惨痛教训?非要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才开心吗?” 夜楚袖虽聪明伶俐,贴心懂事,却惟独讨厌吃药。 这大概是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夜楚袖打从出生就带着病根,从小怕凉怕热,天气稍有不好,便重病一场。 所以夜平风便采集各种名贵草药,从小把她放在药缸里泡着,日积月累,她身子是强健些了,可却痛恨吃药一事。 再加上她娘病重的那段日子整日喝药,最终却还是魂归西天,所以夜楚袖更是对汤药产生畏惧。 自从她进宫后,倒是不常生病,但只要一生病,就是惊天动地。 上次生病,是在两年前,当时就把皇甫靳折腾个半死,生怕她撒手人寰。 没想到这会她又病了,他岂能不急! 听他满口训斥,夜楚袖难过的别过小脸不去看他,遭受极大委屈,连眼眶也是红红的。 皇甫靳见状,忍不住放低身段。“袖儿,你又在闹什么脾气?我听奴才说,本来你的身子好好的,可前些日子却变得胃口不好,满腹心事的模样,是不是虞贵妃和八皇子又惹你不快活了?” 自从几年前,夜楚袖得罪了那两人之后,虞贵妃便对她产生极强的敌意。 幸好这几年有皇上护着,虞贵妃倒也不敢造次,但平日里见了面,言语上不免有些冲突。 夜楚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儿,又因为在宫里有太子宠着,哪肯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袖儿因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殿下不知道吗?” 平时她叫惯了靳哥哥,一旦改口叫殿下,必是气得不轻。 皇甫靳喝退房间此后的宫女,不禁轻叹一声。“莫非你是听了那些多嘴的奴才说,父皇要给我选贵妃,才气得生病?” 被说中心事,她将脸压得低低的,原本还委屈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十二岁进宫,如今已有四年,与皇甫靳朝夕相处,早将他视为自己将来的夫君。 但皇家不比寻常百姓,更何况她爱慕的还是当今太子。 可想而知他的婚事,势必得与政治扯上关系,像她这种没有后台,没有背景,身世又不显赫的女子,就算得到太子的宠爱,最多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 前些日子听底下的人偷偷议论,皇上在早朝上和大臣们议论要给太子选贵妃,所有的大臣都极力想将自己女儿孙女送进宫。 毕竟若选上成为太子贵妃,将来荣升为皇后,是问谁不想攀上皇亲国戚,不想荣华富贵? 听到这个消息,楚袖心底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是食欲不振,心情郁闷,几天下来,竟生了重病。 期盼着太子来瞧自己,但见了面,想到那些事情,她又倍觉委屈。 “你是殿下,早晚要娶妃生子,干我何事?”心头虽乱,但仍忍不住发点小脾气。 皇甫靳淡淡一笑,扶她坐起身,她仍不愿意看他。“袖儿气成这副模样,莫非是不希望我选贵妃?” 闻言,她抬头瞪他一眼,眼含怨慰。“都说了,你选妃子,干我何事?” 没想到他却笑得更加可恶,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像搂孩子一样搂着,夜楚袖挣扎几下,却因生病无力挣脱,最后,嘟嘴将小脸埋在他胸前,隔着绸缎外袍,张口一咬,以彰显她的愤怒。 皇甫靳吃痛,却好脾气的陪着笑。“瞧,咱们袖儿都把自己气成一副小狗模样了。” “哼!” “好了好了,别气了,你正在生病,这样折腾自己,让我看了更心疼。” “谁希罕你心疼了。”她口中说着气话,但却乖巧的偎着他。 皇甫靳抱着她,用银制汤匙舀起药,哄孩子似的送到她唇边。 “先把药喝了,若你病好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袖儿不想喝。” “不喝药,会病死。” “死便死吧,反正病死了耶总比气死好。” “说这是什么傻话!你若病死,我岂能一人独活?” 夜楚袖忍不住扬起大眼,看着面前俊美白皙的少年,经过几年的变化,从前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太子,早已变成了玉树临风、修长挺拔的绝色男子。 刚刚他说的,不管是真是假,听在她耳里,倒像是承诺。 皇甫靳也不理会她的怔忡,端起药碗,自己先吞下一口,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抬起她的下巴,俯身硬生生将自己口中的药渡到她口中。 “靳哥哥,咳咳……”被迫吞下那口药,因为吞得太急,夜楚袖倒咳了起来。 “你若自己不喝,我便用这种方法逼着你喝。”说着,又要吞下一口气,却被她拦住。 “不要,我还病着,会传染给你。” “传染就传染,如果我也病了,倒是可以给你做个伴,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到时候有我陪着你天天喝药,看你还敢不喝?” “你……”夜楚袖不知该气还是改笑,心底又情不自禁的升起几分感动。 看着他手里端着的药碗,黑黑浓浓的,还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虽是难忍,可刚刚那种喂药方式,实在让她害羞不已。 她皱着眉拿过他手里的药碗,一脸苦相。“我……我喝它便是。” 见她乖乖喝了药,皇甫靳心情好了些,忍不住又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哄着。“袖儿,以后若再不痛快,直接找我诉苦就好,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说着,他伸手从怀中掏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塞到她手里。“瞧瞧这是什么?” 夜楚袖接过那白玉,拳头般大小,上面刻着精致的龙形图案,上等玉质,握在手里,暖暖的。 她不解的扬起大眼,对方见了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是炎国特使前阵子送来的贡品,是炎国少有的宝贝,不但火烧不化,冰冻不坏,而且带在身上,还有驱寒避暑之效,我特意向父皇讨来送给你,因为你身子怕寒怕暑,以后带着它,便可护着身体,免得再给我生病,惹人心疼。” 手中握着这块上等暖玉,又听他说了这番贴心的话,心头的委屈,渐渐消失。 “袖儿,待你病好了,我求父皇把你许配给我,可好?” “嗄?” “你这小笨蛋,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早在两年前我就说过,早晚有一天,要纳你做我的妃子,难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夜深人静,慈云宫内,依旧亮着烛灯。 夜楚袖坐在藤椅内,借着那微弱的烛光,手中拿着针线,认真绣着精美的花案。 瞧主子红了眼眶,满面倦容,一边伺候的婢女彩琳看了忍不住心疼。 “宝贵妃……” “嘘!”彩琳刚要讲话,就被夜楚袖噤了声。“小声点,太子刚刚睡着,别吵醒了他。” “可是宝贵妃,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啊,这袍子您都绣了快三天了,每次都是趁太子睡着的时候偷偷爬起来,又怕吵醒太子,不敢多点蜡烛,这样下去,不但伤身,还会伤眼睛。” 彩琳仍小声劝道,看主子这么辛苦,觉得不舍。 半年前,太子一共纳了七个妃子,本来按瀛国律法,太子年满十六岁,就该佢正妃。 但皇上提的人选,太子统统不满意,他强硬要求立夜楚袖为太子贵妃,但皇上始终不肯同意。 最后两父子妥协之下,一连给太子选了七个女人,暂时先不立正贵妃,除了夜楚袖之外,其他几个女子都是朝臣之女。 并放出话,谁若先怀上太子的子嗣,便立谁为太子贵妃。 皇甫靳无奈,又不能抗旨,只得一口气娶七名女子。 按本朝律法,太子娶贵妃后便要搬出皇宫,另觅宅院,但皇上对太子非常疼惜,所以破例把他留在宫里,好随时召见。 夜楚袖被封为宝贵妃,每天享受太子专宠,至于其他女子,虽然也被封了贵妃,但却入不了太子的眼。 “彩琳,你若累了,便先下去歇着,我再绣会儿,赶着在这几日将这袍子补好。”夜楚袖温柔的笑了笑。“再过几日,便是皇家祭祖之日,太子需穿这件袍子才能出席。” 皇家礼仪众多,祭祖之日,服饰极讲究,不久前,八王爷皇刚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太子穿着这件袍子的时候,被他用蜡烛烫出了一个洞。 本来烫坏件袍子也没什么,但凑巧祭祖之日在即,若太子当日穿不上这件衣服,便会让朝臣觉得对祖先不敬。 如今皇上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怕随时可能撒手人寰,时值敏感时刻,若太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定会落人口舌。 皇甫靳倒是不介意,反正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但夜楚袖不想他受无妄之灾。 每日趁他睡着后,她便会偷偷起来,缝补那烧坏的地方。 她以前学过江南绣工,只要多用些心思,便可将破损之处补得完好无缺。 看主子一脸劳累,彩琳心疼着,不肯离去,偏要在一旁陪着。 她正想说些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声音微颤,“殿下?”吓得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夜楚袖闻声手一抖,一抬头,就见皇甫靳板着脸站在卧房门口,她忙起身陪着笑。“靳哥哥,你醒了?” 对方冷哼一声,迈着脚步走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手里的袍子丢至一边。“我若再不醒过来,怕你这个笨蛋就要把自己给活活熬累死了。” 难怪这几天瞧她脸色不太好,眼眸浑浊,却仍把他伺候得周周到到,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病,害他上朝也不安心。 却没想到,她竟每晚趁着自己睡着之际,去补那件袍子。 “靳哥哥……” “马上给我回房休息!你是真不怕惹恼我是不是?越大越不听话。”他上前打横抱起她,不理会一边彩琳掩嘴偷笑,转身回到卧室。 “可是那袍子就快要补完了……” “你再说要补那该死的袍子,我现在就命人把它烧了。”皇甫靳眼里全是警告。“难道你忘了现在是早春,晚上天气凉,你那身子骨怎能承受得起这种折腾,是纯心想害我难过的是吗?” 把她抱在温暖的床上,为她盖妥被子,又倒来热水,他才坐到床边。“先喝点热水暖暖胃,小心又生病了。” 他的口气虽然严厉,但动作却极温柔,夜楚袖拿过杯子喝了几口,尘袅顿觉温暖许多。 待皇甫靳也上了床,她忍不住挨在他身边,一手还搂着他的腰,觉得自己被这样关心疼宠着,实在幸福。 “靳哥哥,你会一辈子都对袖儿这么好吗?” “傻瓜!怎么问这种蠢问题?我已经娶你为贵妃,只宠你一人,难道这样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意吗?” “可是……”一想到住在别的其他贵妃子,虽然从未入过皇甫靳的眼,但夜楚袖心底仍旧有些抑郁。 她承认皇甫靳宠她爱她,把她当珍宝似的捧着,为了怕她多心,他甚至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别的贵妃子一句。 但她们毕竟在名义上都是他的妻,她现在虽得宠,却不代表一世都得宠。 心底对这现况感到忧郁,却又不能改变什么。 “你在意那几个女人?” 皇甫靳又怎么会不知她的心思,见她不再吭声,忍不住叹息。“唉!那些都是父皇逼着娶的,绝非我的本意,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他知道她对爱情有多自私,容不得自己喜欢的人眼里再有别人,虽然他也在尽力补偿她,但他终究是瀛国的太子,有朝一日,将成为瀛国天子,历代以来,皇上身边女子无数,他能做到专宠,难道不就是对她的垂爱吗? 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是那些女子没法比的。 而她不但聪明乖巧,更是对他体贴入微,事事为着想,就连一件袍子都要熬夜替他补好,这样的女子,要他如何不爱? 想到这些,他便觉得窝心,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统统送到她眼前。 “好了袖儿,别想太多了,若有朝一日我登基做了皇上,就立你为后,再将你这慈云宫修建成后宫中最华丽、最漂亮的宫殿,里面摆满你的字画。若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便立他为太子,一生一世只宠你,以及你的孩子,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窝在他怀里的夜楚袖哼了哼。“若你登基做了皇帝,别的女人也会怀上你的孩子。” “傻瓜,我只要你生的孩子,别的女人生的,我都不希罕,再说……我也不会给别的女人这个机会。” “噗嗤——”原本还撒娇任性的夜楚袖蓦地笑了出来,从他怀中仰起粉嫩的小脸。“靳哥哥今晚说的话是真的?” 他也含笑的看着她。“真的!当然是真的。” 说着,一把将她压在身下,轻吻着她的小嘴。“所以袖儿……为了早些实现这些愿望,咱们也该做点什么才是啊。” “靳哥哥,好痒……” 皇甫靳此刻睡意全无,一颗心,全被怀里的小东西勾了去。 外面的彩琳轻轻将门板关上,听到屋里传来娇吟声,不禁掩嘴偷笑,悄悄转身离开。 同年六月,皇帝驾崩,太子皇甫靳继位,登基时年仅十七岁。 坐上皇位之后,他立即做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先是将朝廷里的工部、吏部、刑部做了大规模调整。 又连续增加了数十道新律法,有免赋税、赦天下、增加农民土地面积等等。 瀛国百姓因此自然对这位新任皇帝爱戴推崇。 他又从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里选了一批年轻人从政,为朝廷带来一股新风气。 于此同时,突厥造反、朝廷内恶势力趁机坐大,也都被一一铲除。 他登基后忙于国事,忽略了夜楚袖。 他曾经答应过夜楚袖自己当上皇帝便立她为后,但因为她一直未产下子嗣,群臣反对,以及一些祖例限制,因此耽搁了下来。 夜楚袖深深了解他的苦处,也知道他为了能让自己得到后位,付出过不少努力,因此她体谅的不在此刻增加他的烦恼。 皇甫靳虽然受被百姓支持,但朝廷里,毕竟仍有一部分老臣对他的一些做法持反对意见。 尽管处理国事呕吐不是生手,但一边要安慰那些老臣,一边还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仍旧有些吃力。 他太忙于国事,倒忽略了后宫之争。 虞贵妃自先帝驾崩后,便荣升为虞太后,为了让自己的后宫之位更加巩固,加上夜楚袖一直未产生子嗣,群臣反对立她为后,她提议新帝再纳妃子。 皇甫靳虽无心也无意,但朝中臣子多是虞太后的眼信,加上那些老臣也纷纷上奏,迫不得已,他又选了八个贵妃子进宫,其中包括虞太后的侄女,相爷之女——虞小蝶。 虞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试图利用侄女来魅惑皇上,若有朝一日虞小蝶怀上龙种,她在宫里的地位就更加显贵、稳固了。 皇甫靳另立妃子,夜楚袖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底仍是在意的。 她仍得皇上宠爱,但也许将来某一天皇甫靳会嫌她人老珠黄,另寻新宠。 皇甫靳了解她的心思,出言安慰她好多次。“袖儿,你又何必在意那些女人?朕从头到尾喜欢的只有你,选她们入宫,无非是种政治手段,你自小也算在宫里长大,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慈云宫依旧是从前的慈云宫。 夜楚袖依旧是从前的夜楚袖。 只不过,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天性敏感夜楚袖,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她到底是个女人,想到自己深爱的男子并非她所独有;心里如何能安稳。 近些日子又常听闻虞太后三番两次带着她侄女趁着皇上不在慈云宫之时要求见驾。 皇上都没有反对,更有几日,他没来慈云宫就寝,隔天,他只派人来说国事太忙,和臣子留在自己的寝宫商议事情。 好吧!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就算它有再多不满,只得忍下。 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积累下来,心中自然是有怨气的。 当初的誓言,早已经被遗忘,她现在与皇甫靳之间,也不若从前那么亲昵。 以前叫他靳哥哥,现在不得不改口称他为皇上,而且还要自称为臣妾,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像历史中的那些嫔贵妃,一朝受宠后,便落得独留冷宫的下场? “袖儿,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近来国事太多,他回宫休息都已经是一种奢求,偏偏袖儿还时不时露出一脸哀怨,让他见了更加心烦。 “臣妾没有胡思乱想,只是……几天前爹爹来信,目前正在九华山,所以臣妾想上山陪住几日,我们父女已经有许多年都不曾相聚了……” 话未说完,就见皇甫靳的脸色一冷。“上山陪住?袖儿,你可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皇贵妃,今非昔比,岂能说出宫就出宫?” 想到她要出宫,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认定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躲开自己,甚至不再回来,口气不觉加重几分。 一见她神情落寞,又觉得刚刚自己的口气不好,他压下心底不悦,好声哄着。 “袖儿,若想见你爹,不如朕派人宣他进宫,与你小聚几日如何?” “臣妾只是随口一提,若出宫不合礼法,臣妾不去九华山便是了。” “袖儿倒是越来越贴心了。” 见她妥协,皇甫靳一把拉过她,就要吻上去,却不料遭夜楚袖偏过头拒绝。 “皇上,臣妾今天身子有些不适,若皇上累了,就早点躺下歇息吧。” 她最近胃口不好,又时常呕吐,若是没有猜错,怕是有了喜脉,本想找爹爹要些保胎药丸。 原想亲口告诉他这个喜讯,但这些日子以来,皇甫靳经常忙得不见人影,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拒绝,却让皇甫靳误以为她是在向自己耍性子。 若是以前,他会好生劝慰一番,但最近太多事情令他心烦意乱,本想在她这里寻些安慰,却不料硬生生遭到推拒。 当下,他心头一火,脸色也沉了下来。 “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朕便不多打扰了,你好生歇息。” 说完,也不理会一副欲言又止的夜楚袖,他愤怒地甩了袖子, 离开慈云宫。 没看见背后那双大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靳哥哥……从前你见我身子难受,必会怜惜安慰,可如今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她露出苦笑。是情断了,你已不再为我心疼? 第四章 翌日清晨,夜楚袖像往常般坐在御花园的小溪旁,前面摆着精致画架,纤指捏着笔,望着清澈小溪内的红鲤鱼,一笔一笔勾画眼前的景物。 旁边伺候的彩琳眼中全是羡慕之色,宝贵妃多才多艺,众所周知。 她不但棋艺高深,满腹文采,更是画了一手好画,写了一手好字。 看着洁白画纸在她几笔描画下,鱼儿便栩栩如生的呈现在眼前。 “娘娘,您手真巧,才半柱香的工夫,这画便画好了,即便当朝画师的功力也不过如此。” 彩琳乖巧的适时奉上点心茶水。 夜楚袖眉头一松,俏丽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意境与心境相通,若能领悟便也不是什么难事,彩琳,若你想学画,我可以教你。” “女婢可不敢劳烦娘娘,皇上疼娘娘疼得跟什么似的,若奴婢累着了娘娘,纵有九条命也不够皇上宰。” 跟在夜楚袖身边的这几年,她可是亲眼目睹皇上是如何宠爱这位宝贵妃的。 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如今宝贵妃也已十六岁,越大越漂亮,瘦削修长的身材,玲珑精致的五官,让后宫佳丽尽失颜色。 这么一个绝色佳人,别说皇上宠着爱着,就连她这伺候多年的小丫头,也不禁艳羡。 更何况宝贵妃脾气性子极好,对待奴才更是亲切温柔,就算平日里犯了小错,全都饶恕,从不过分追究。 身为奴婢,能跟着这样的知情达理的主子,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倒是夜楚袖在听到侍女提到皇上的时候,脸色不禁黯淡几分,又忍不住又想起昨晚那场不愉快的争吵。 皇甫靳绝少发怒,但昨天明显表情不悦,临走时,那话语中的疏离感,到现在还像毒针一样刺着她的胸口。 是她要求得太多吗? 是呀,一个女人怎么能期盼皇上专情,只爱她一人,是她太痴傻了。 正沉思的当下,耳旁传来一道娇媚的嗓音。“哟,这不是备受皇上恩宠的宝贵妃吗?这么早来御花园题诗作画,真是好兴致啊。” 夜楚袖循声望去,是娇小玲珑的蝶贵妃——虞小蝶。 自小生长在富贵人家的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尊贵之气。她身着一袭粉色软缎锦袍,上面绣着精致花案,满头乌丝上,点缀着凤钗珠玉,好不奢华尊贵。 反观自己,虽然也是后宫妃子,却不爱戴那些重死人的珠钗宝玉,就连衣裳也是穿着舒服就好。 后宫目前尚无皇后,地位比较高的,只有四位贵妃。 此刻蝶贵妃脸上明显的挑衅之意,却让夜楚袖看了反感。 她知道自己受皇上宠爱,在后宫自然糟排挤,所以平日极少和众嫔妃见面。 后宫斗争,向来是她所不齿的,既然没兴趣参与,又何必惺惺作态和她们虚与委蛇。 所以,面对虞小蝶挑衅的招呼,她也只是礼貌的颔首一笑而已。 虞小蝶见对方当着身后许多宫女太监的面对她爱理不理,又是胸口一窒,脸色冷下几分。 “宝贵妃好大的架子,也难怪,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被皇上宠了这么多年,养成一些骄傲自负的性子,也是情有可原,不过……” 她扬起一记冷笑。“不知道宝贵妃知不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因为皇上昨儿个晚上可是在我宫里过夜,本来这些私房话我也是不屑说的,但昨天皇上去我宫里的时候脸色不好,像是受了谁的气,后来才知道,是宝贵妃得罪了皇上。” 昨夜,皇上去了蝶贵妃寝宫? 夜楚袖当下脑袋一片空白,胸口紧紧一揪。 好痛!眼前画纸上的线条瞬间变得模糊,握在手中的画笔,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一种被背叛、侮辱的感觉盘踞心头,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虞小蝶戏谵冷笑。“仗着皇上恩宠,就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竟连皇上都敢惹,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恃宠而骄?” 一番话,奚落之意甚浓,摆明了不把夜楚袖放在眼中。 遭冷嘲热讽的夜楚袖紧抓着画笔,不知是心空了,还是情空了,脚步显得有些不稳。 虽然早料到终有一天皇甫靳会与其他女子交欢,但当它真的发生,她发现自己竟然心痛到这种地步,痛得无法呼吸。 旁边机伶的彩琳看出主子明明变了脸色,却咬着牙死忍着,那副模样,让她难过万分。 眼见蝶贵妃还要继续挑衅,她忍不住上前。“蝶娘娘,我家主子在作画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还请娘娘见谅。” “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奴才也敢来指责本宫?”虞小蝶没想到宝贵妃平日嚣张,连她身边的奴才也这般张狂。“狗仗人势!” “你……”彩琳气愤不已,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造次。 “彩琳,何必动怒,她是蝶贵妃,皇上众多的贵妃之一,在宫里的地位不必咱们差。” 咽下心底的苦楚,夜楚袖冷笑一对,拿着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在画纸上悠然瞄着,故意漠视虞小蝶的存在。 “不过说起来,蝶贵妃进宫这么久,昨夜偶承皇上临幸,便迫不及待的四处张扬,还真有趣。” 她说得云淡风轻,讽味十足,但只有她知道,心底的痛,已绞得她胸口纠结,快昏厥过去。 一番话,令原本还得意的虞小蝶脸孔一阵红,一阵白,又听到自己身后的奴才不怕死的噗嗤一笑,气得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夜楚袖生吞活剥。 “哼,别以为你现在被皇上宠着就得意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受宠多久!” 撂下狠话,她带着一众奴仆离开。 确定来人走远,拿着画笔作画的夜楚袖手臂一颤,画纸上出现一道突兀的痕迹。 “娘娘……”一旁的彩琳担忧的轻唤。“您别听蝶娘娘胡言乱语,就算皇上真宠幸了她,可奴婢相信,后宫中皇上最爱的,还是娘娘你啊。” 夜楚袖淡然一笑,笑却比哭还难看,双眼无神望着远方,久久未语。 皇甫靳带着几分愧疚之心来到慈云宫,一想到今天早上醒来,发现睡在身边的竟然是虞小蝶时,他确实吓了一跳。 回想起昨晚自己怒极之下,不知该如何发泄。 前阵子虞太后三番两次带着她侄女来见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但他始终和虞小蝶保持距离。 若不是和袖儿发生不愉快,他也不会一时冲动去虞小蝶那里,气极之下糊里糊涂的和她上了床。 待醒来,他知道自己做了糊涂事,本想压下此事,但刚下早朝,便听内侍向自己禀报,一早,蝶贵妃竟带着仆从去御花园当众挑衅宝贵妃。 当下他心里凉了半截,袖儿是个骄傲的人,哪容得下别人这样对待! 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国事,直接赶到慈云宫,看到袖儿正和下人说话,见他到来,她像往常一样起身行礼,但言语间却带着几分疏离。 “你在忙吗?”皇甫靳尽量赔笑,以掩饰内心的愧疚。 夜楚袖盈然一笑,停在他身上的眼神,有些飘忽。“没什么,不过是和宫女说些笑话聊聊天。” “也对朕说说可好?”他做到她身边,一手拉过她手臂。“朕最近忙于国事,倒是有好些日子没和袖儿好好聊聊了。” 夜楚袖冷笑着抽回自己的手,“皇上若想听笑话聊天,后宫里想陪皇上的人还会少吗?” 她的言行举止,皇甫靳立刻明白她不悦,眼神一扫,示意太监宫女都退下。 “袖儿可是在意蝶贵妃的事情?”待闲杂人等走后,他直接挑明问,两人私下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而且他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听了他的话,夜楚袖心情更加抑郁。 越是爱对方,越是无法接受对方的背叛。爹娘之间真挚的感情,早在她心灵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妻一夫这个理念已经根深蒂固,如今要她忍受自己心爱的男子还有十几个妻子,教她如何能开心?但皇甫靳是皇上,他不是一般的平常百姓。 这些年来,她不断劝自己,若是爱他,就该包容他的一切,她也以为她能做到,可当她亲耳听到那些事实,她真的无法接受。 更何况,她现在怀了身孕,虽然未被太医诊治,但她爹是神医,她从小耳濡目染,加上好学,自然也精通医术。 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无法与丈夫行房,将会发生何事,不难猜。 这样一想,夜楚袖心里更是难受,别过脸不看他,冷冷道:“皇上是九五至尊,后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宠幸哪个冷落哪个,全凭皇上一句话。” 皇甫靳面对她冷漠的态度,有些不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算朕宠幸了谁,也不见得会冷落你啊!”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这话说得不对。事实上除了她,他谁也不想宠幸,他只是……一时气昏头,才会上了别的女人的床。 夜楚袖是何等敏感的人,听到宠幸两字,脸色刷地变得极冷。 “皇上真是博爱,敢问皇上的心究竟有多大?能装下几个女人呢?” 她不想这么刻薄,但一想到深爱的男子昨晚拥着别的女人缠绵,向来自恃的的冷静顿时消失殆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甫靳自幼生长在帝王之家,深得父皇母后的宠爱,长大后就连父皇都敬他几分,从来没人敢用这种态度质问他。 她的冷言冷语挑起他嗜血好战因子,什么谦和忍耐,早丢到一边。 “没错,你说的对,朕是当今天子,后宫女人都是朕一个人的,就算宠幸了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你为什么表现出一副怨妇脸色给朕看?” 俊容蓦地冷了下来,语带斥责,“朕的确夜宿蝶贵妃寝宫,但为何会如此,宝贵妃也该负些责任。” 这番话说得极重,皇甫靳也知道,可人在气头上时,控制不了自己的口。 他若想激怒她,那他成功了。夜楚袖冷着脸,眼中闪现前所未有的冷冽光芒。 “原来皇上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誓言。” 她突然笑了,但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凄苦。“你曾说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只娶我一人,只要我一人,原来这些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的随口之言,当不成真。是我傻,蠢蠢相信,并全心全意期待皇上实现诺言。看来,是我太高估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我太不自量力。” 皇甫靳气她漠视他为她做的一切,厉声反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先皇逼朕娶贵妃时,朕可是以死相逼不立正妃,虽然至今后宫没有立主,但这后位,朕可是一直都为你留着。想着待朕的羽翼牢了,任谁都撼动不了我,立你为后,这想法从没变过,这一切,难道不是朕对你宠爱的表现?” 夜楚袖冷冷一笑。“臣妾不希罕皇后之位,这一生,臣妾只想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厮守终生,但若臣妾爱上的是皇上的话……” 她一顿,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这愿望怕是永远不会实现了,因为皇上不懂得专一的爱。” “你……你这是在质疑朕对你的感情?”皇甫靳被她连番问话气得不轻。 夜楚袖的心随着她的话渐渐死去。“皇甫靳,我只想说,我爱的那个男人,如果不能像我爱他那样爱我,那么……我不如放弃。” “你……”她的一字一句直敲击着他胸口,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他想说,她竟然敢这么轻易放弃对他的信任和爱意,可这句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仿佛话一出口,便承认自己输了。 “你竟然敢无礼的直呼朕的名字,你信不信朕把你关进冷宫反省?” “皇上开心就好。”已碎成片片的心更冷了,但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对着外面高吼一声,“来人!” 内侍入内,伏地跪拜。“皇上。” 皇甫靳用力指着夜楚袖。“宝贵妃忤逆朕,即刻关进冷宫,等候发落。” 两旁内侍怔愕,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皇甫靳下完命令,在看到她小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绝望时,心头也不禁狠狠一颤。 他马上就后悔了,若她求饶认错,他愿意收回皇命。 只要她一句话,稍微低头,他……他就会把她拥进怀里,好好哄慰、疼惜她,哪怕要他事后纡尊降贵的向她道歉认错都行。 两人就这样倨傲的对看着,直到夜楚袖冷冷笑开,仿佛一瞬间像释然了什么。 “皇甫靳,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恩、断、义、绝!” 那四个字如藤鞭般,狠狠抽打着他的心。 他几乎站不稳脚步,恨意、怒意、疯狂,一下子全找上他。 他红着眼,死咬着牙瞪她。“好!好你个夜楚袖,你如此绝情决意,我成全你!” 皇甫靳已顾不得形象,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此刻眼中只剩恨意和杀气。 “关起来,给我关到冷宫,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如你的意,从此大家恩断义绝!” 两旁内侍看皇上怒红了眼,吓得不敢耽搁,夜楚袖死心的别过脸,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不必劳烦两位动手,我同你们走。” 直到见不到她的身影,但仍隐约传来彩琳的哭泣声。 皇甫靳疯狂的将慈云宫里所有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包括夜楚袖从前的字画,也统统被他撕得粉碎。 深秋,冷宫四周毫无遮蔽,到了入夜,秋风瑟瑟,几丝透骨凉意从窗口窜入,夜楚袖一阵瑟缩,不由得抱紧双臂。 那日和皇甫靳的争吵,仿佛还在耳际,但她被关在冷宫快一个月了。 从前锦衣华服,如今却是一身素袍,一脸憔悴。 冷宫内,伊人消瘦。冷宫外,身着披风、头戴珠冠的俊美帝王,痛苦的望着冷宫大门。 他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她都已经不在乎他了,可还是会想着、念着她。 自从袖儿被关进冷宫后,他越发心浮气躁,往日那个明理的帝王,突然间变得暴躁阴狠。 从前还顾及着臣子的感受,如今像没了牵绊,做事越来越雷厉风行。 众臣怕了,不敢再阳奉阴违,皆臣服于这少年天子的脚下。 那一句恩断义绝,每天在他耳边重复着,令他又恨、又气,但一想到她,所有的气和恨,都敌不过内心的伤痛。 一阵夜风袭来,又冷了几分,不知道宫里的她,有没有盖好被子,有没有睡得安稳,有没有……像他一样,也在想着对方? 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推开那扇大门,可一抬起手,又慢慢放下。 他自嘲冷笑,他可是九五之尊,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也不知是恨她,还是恨自己,他猛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冷宫。 回到他的寝宫,在内饰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躺在没有她的被子里,渐渐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嘶喊,使他睡得极不安稳。 皇甫靳皱着眉头,试图忽略吵闹声,可声音却越来越近。 “皇上……皇上……” 有人在叫他,他不想醒来,因为唯有在梦中,他可以和袖儿相会。梦里的她,温驯的窝在自己怀里,毫无伤害的爱着彼此。 “皇上,皇上快醒醒!” 是伺候他多年的德喜,小心翼翼的在床侧叫着他。 他终于不情愿的睁开眼,脸色有些不耐。 就见德喜一脸惊慌,身子打着哆嗦。“皇上不好了!冷宫……失火了……” 皇甫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冷宫的,身上只着亵衣亵裤,连双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上。 夜里的风吹得他浑身发冷,双脚踩在地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刺得血肉模糊。 可这些痛对已经失去知觉的他来说,根本无所觉。 他怔怔的、看着灭火后的残破冷宫,一片狼籍,所有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 地上平躺着一具被烧焦的尸体,此时已经看不出模样。 只有那块被烧得看不出颜色的暖玉,以证明它主人的身份。 皇甫靳不敢相信脚步沉重的走过去,缓缓跪坐在那烧焦的尸体前,双手想要去碰触,却又停滞不前。 整只手臂抖个不停,目光呆滞,像是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袖……袖儿?”他颤抖着声音试探性的呼唤。 为什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冷宫就失火? 若他那时在冷宫门外能鼓起勇气推门入内看她一眼,若他那时肯心平气和与她沟通,或是向她诚心忏悔认错,若他当初肯再坚持一下,不把那些女人娶进皇宫……“啊——”他突然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皇上!”身后众人被这一幕吓傻了。 只见皇甫靳不知是惊吓过度,或是悲伤过度,竟在吐了一口鲜血之后,直挺挺的昏倒在尸体上。 同年十一月底,皇上因痛失宝贵妃,悲伤过度,不理朝政。 第二年初春,皇上下令大肆动工修建慈云宫,并更名为思袖宫。 同年四月,皇上彻查冷宫失火案,蝶贵妃终日不得帝王宠幸,因妒生狠,所以趁着宝贵妃被打入冷宫时,派人火烧冷宫,打算斩草除根。 皇上大怒,将一干人等全部收押,所有求情的人,斩立决。 凡涉嫌纵火案的太监宫娥,全遭仗毙。 而主谋蝶贵妃,被判处凌迟,有史以来第一例嫔妃被判凌迟。 皇甫靳亲自监督执法,直到她身上最后一块肉被割下来,他才面无表情的起身离去。 一干官员被皇上此举吓得胆战心惊,从那时起,便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同年七月,以故宝贵妃被追封为孝贤皇后,而思袖宫内虽奢华非常,却盼不来主人归来…… 第五章 “袖儿,你终于肯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在夜楚袖那一句虎毒不食子的警告下,皇甫靳蓦地笑开,机关算尽,只为这一句话。 眼前素面白衣的艳丽女子闻言脸色一凛,唇瓣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你设下的圈套。” 皇甫靳不否认,双眼直勾勾的死盯着她,生怕稍一失神,这个让他想念了整整七年的女子会突然消失。 没错!这一切,都是他一手设下的圈套。 利用自己的身份,借住扬州知府府邸,费尽千辛万苦,布下所有眼线,只为今天,只为此时。 先打探夜楚袖的两个孩子,包括他们的二画一行,得知那两个小鬼想找到《绝世医经》,他便命人天罗地网的去寻到这册医书。 接着放出消息,引诱那两个小子来偷盗医书,再来个瓮中捉鳖,引夜楚袖上钩。 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逼夜楚袖与他相认,的确不够君子。 可他已经等不及了,早在第一眼看到司徒青的那块血手帕,认出那是袖儿的字迹时,那颗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倏地复苏。 袖儿!七年前的那场大火,并没有夺走她的性命。 记得当年亲眼看到那具焦尸,他悲痛过度,曾一度丧失活下去的意愿。 可当他逐渐冷静下来,不免心生怀疑,袖儿虽然丧生火海,她父亲夜平风却莫名的从此销声匿迹。 他曾试图寻找夜平风的下落,却始终未果。 按常理来说,宝贝女儿去世,身为父亲的他总该进宫问个明白,夜平风虽生性寡言,却不失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袖儿死了,他没道理不闻不问。 所以这些年来,皇甫靳拼命告诉自己,袖儿还活着,她那么倔强,不可能轻易离开人世。 直到那块血帖子出现,肯定了他的猜测。当夜,他便召集人马,赶往扬州。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她不但没死,还为他生下一对聪明又可爱的鳞儿,亲眼看到那两个漂亮的小家伙时,他难掩内心激动,恨不能一把将他们搂在怀里,好好疼爱。 可他知道,冲动只会搞砸一切,所以他忍,为的就是想让她亲口承认这一切。 面对她冷冷的质问,皇甫靳倒也不急,挥手示意两旁侍卫离去,偌大厅堂只剩下他们两人。 “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刻,我怕不是真的,直到那日在街上亲眼看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上天仍然眷顾我。” 他涩然的笑笑。“只是,当我叫出你名字,你竟然说不认得我,那一刻,我才知道……你究竟有多恨我。” 夜楚袖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堂堂天子之尊来到这种地方,使尽计谋逼得我两个儿子乖乖就范,目的就是要我与你相认?如今大动干戈,皇上,您这样做,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用字遣词看似恭敬,但其态度疏离与不屑,尤其那一声皇上,道尽往日情分早已不在。 皇甫靳向来镇定的脸色,因为她的指责变了又变,整整七年的相思,却换来这样的局面,能怪谁? “袖儿,你可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面对她,一国之君的他问得小心翼翼。 当年,他为了顾及自尊,无情的将她打入冷宫,害她遭人放火暗害,虽然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逃生,但那时那种生离死别,是他这辈子的梦魇,今生今世,再不想经历。 “我恨不恨你,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夜楚袖冷漠回答。眼前这男人,伤她一生,又险些毁她一世,那场痛苦的回忆,她再也不想记起。 “我们现在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你是当今天子,责任就是统治天下;而我不过是一介平凡百姓,留在扬州城里救死扶伤,彼此互不干涉,不是很好?” “袖儿,其实我这次前来扬州,是想将你接回京城。” “回京?你在说什么笑话?夜楚袖早在七年前就已葬身在冷宫!”她表情绝然。“在你下令将我关进冷宫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已恩断义绝。” 不!他不要与她恩断义绝! 皇甫靳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眼内哀求。“袖儿,我承认当年是我的错,是我的暴躁任性伤了你、害了你,你可以随便选择任何一种报复方式,只求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 “用不着你的补偿!”她不客气的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这绝情的动作,皇甫靳的脸瞬间蒙上受伤神色。 他保持着被她无情甩开的姿势,绝美的俊容添上哀伤神情,宛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有些怯懦,又有些畏惧。 夜楚袖从未见过这样的皇甫靳,两人从小相识,他向来自信潇洒,身为太子时,明断是非,惩奸除恶,就算面对虞贵妃的种种刁难,仍轻松应对。 得到天下后,他努力不懈,立志成为一代圣君。 这样一个站在顶端的男子,何曾露出这种备受委屈的神色? 夜楚袖心头一痛,甚至认为自己就是让他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 该死!她可不想同情一个害得她身心俱伤的刽子手。 “若你真觉得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伤害,甚至想要补偿我,那就放了我两个儿子,还有,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样的结果,真是你想要的吗?” “没错!”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皇甫靳怔愣好久,苦笑几声,“看来,我当年伤你太深。” 他强作镇定,叫来仆从,吩咐几声,片刻,那两个被当贼抓起来的孩子便被放了出来。 “娘!”两个小家伙看到母亲,立刻飞奔而来。 看破到两个孩子完好无缺,夜楚袖瞪他们一眼。“你们两个惹祸精,以后不准再这么顽皮!” 说着,她一把将两个心肝宝贝扯进怀里,用力搂着。 一旁皇甫靳看着母子三人相拥的画面,心中百感交集,那两个宝贝,同样也是他的孩子啊! 但他却不能认、不敢认,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夜楚袖一手拉着一个儿子,起身迎视他悲伤的目光。“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可以带着我的儿子离开这里了吗?” 皇甫靳优雅一笑。“虽然偷盗行为不值嘉奖,但不得不说,你的两个儿子勇气可嘉。” 他仔细打量两个小鬼,白玄漓自始至终,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死盯着他:而那个总是笑嘻嘻的白玄聿,依旧保持可爱的笑容。 “早知道你关不了我们多久。”他语带挑衅,回视皇甫靳的注视。“你曾说过,会给我和你斗的机会,虽然姜是老的辣,但公子莫要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玄聿!”夜楚袖警告的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谨言慎行。 白玄聿却不怕死的继续笑着。“娘,我想这位公子是不会怪我的。” 负手而立的皇甫靳,认真打量这个敢作敢为的小鬼。他话里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小子已经知道了什么? 夜楚袖并不想让两个儿子再与皇甫靳多相处半刻,拉着儿子就要离去。 “白神医。” 皇甫靳突然拦住她的去路,又恢复陌生有礼的态度,令夜楚袖为之一怔。 他垂眸笑了笑,一手将那本医书递到她面前。 “虽然我只得了这本医书的上册,但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书放在我这里只是浪费,不如赠与有心人,还希望白神医笑纳。” 夜楚袖怔忡片刻,才接过医书。“谢谢。” 说完,她转身就走,身后没再传来挽留声,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就见皇甫靳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眼里全是落寞不舍。 她心底一揪。那样孤寂的眼神,乱了她的神智。 是又如何?她与那个人,早在七年前便一刀两断,再无可能。 夜楚袖神态自若的为病人把脉,闭眼沉吟片刻,才柔声道:“陈员外,根据你的脉象,怕是体内生了毒。” “什么?你是说我中毒?”四十几岁的陈员外,脸泛青黄。 她淡然笑答,“别急,此症虽然顽劣,但并非无药可医。” 说着,从旁边的格子里拿出一个精致小瓶。“这里面装的是断情丸,只要一丸,便可使你病症消除。但是……” 未等患者面露喜色,夜楚袖又道:“这药入腹后,体内奇毒会解,但是……从此以后,陈员外便会丧失生育能力。” 对方闻言,脸色一变。“不能再生?那……那岂不是要让我绝后?我陈家虽育有五女,可还没有儿子继承香火啊!”他会寻花问柳都是想为他们陈家传后啊! 她淡然一笑。“陈员外,不知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陈家香火重要?” “这……”他犹豫很久,最后咬牙狠心道:“给我一丸吧。” 直到陈员外听了她的嘱咐之后离去,躲在门口处许久未吭声的皇甫靳才蓦然出现。 他身着月白长袍,虽换下帝五服饰,仍旧是贵公子装扮,俊美逼人,贵气十足,手中摇着一把名贵摺扇,面露浅笑,一派自负潇洒状。 见他突然出现,夜楚袖脸色一凛。“你怎么来了?” 皇甫靳翮然一笑,风度十足。“这同济堂不是医馆吗?既然是医馆,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本公子得了病,难道白神医想将患者驱逐出去吗?” 见他侃侃而谈,还堂而皇之的落坐,夜楚袖气也不是怒也不是。这人分明是来挑衅的。 她白他一眼,哼道:“莫非瀛国皇宫里的御医都死绝了吗?” 皇甫靳也不生气,仍旧好脾气的笑着。“白神医真爱说笑,什么皇宫?什么御医?本公子姓黄名靳,不过是个商人,路经于此,感觉到身子不舒服,所以前来求医。” 夜楚袖狠瞪他一眼。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还玩改名换姓这种无聊把戏。 也不想因为他毁了自己的招牌,她不耐烦睨他一眼。“说吧,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皇甫靳见她没把自己赶走,胆子更大了些。“这件事,还要从七年前说起,想当年我因为骄傲自负害得我妻子险些丧命,自从她离开我后,这七年来,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从此积劳成疾,患了心病……” 她只冷冷听着,直到他说完,才冷哼一声,“把手伸出来。” “是!”他不敢耽搁,急忙将手腕放到她面前。 夜楚袖认真把了把他的脉象,片刻工夫,冷声道:“的确是脉象紊乱,心病所致,我开些药方给你。” 说着,眼神闪过一抹恶劣光芒。“花陀罗一钱,荷包牡丹两钱,贝母四钱,巴豆一两,砒霜五两……” 她一口气说出十几种剧毒名称,面带浅笑。 “若黄公子将这几味药放在一起熬煮后喝下,目前的症状便可消失。” 哼!喝了这些药后便一命呜呼,他便不会再饱受心病摧残。 皇甫靳一味笑着,丝毫没被那些毒药吓破胆。“既然是这样,有劳白神医为我抓药,噢对了,能不能麻烦白神医将这几味药直接熬好,拿给我喝?” 夜楚袖没想到他不但没被吓破胆,还嘻皮笑脸,心头一怒。“忠福。” 正在熬药的忠福急忙跑来,双手还在衣襟上轻蹭着,瞧见医馆还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俊公子。 夜楚袖拿出纸笑将刚刚道出的那几味药品写在纸上,递给他。“按这上面的药给我抓够量,然后放在一起熬半个时辰,再拿来给这位黄公子喝。” “是,主子。”忠福说着就去拿抓药。当他看到上面的十几味毒药不由得脸色大变。 “主、主子,这……” 夜楚袖睨他一眼。“还不快去熬药。” 忠福不解的看着主子,再打量那位俊美公子优雅自若的扬着扇子。 他不敢再多言,拿了方子,转身回厨熬药去。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忠福颤巍巍的将那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药汤端了出来。 “主子,您要的药,我给您熬好了。” 正在假装翻看医书的夜楚袖淡应了声。“端给黄公子喝。” 忠福犹豫许久,最后将药碗拿到皇甫靳面前。“公子,您、您的药……” 虽然他医术不深,但好歹知道这些全是毒药,就算身强力壮的大汉喝上一口,也会一命呜呼,更何况眼前这位娇贵的绝色公子。 皇甫靳倒是直接拿过药碗,看也不看,送至嘴边,就要仰头吞入腹。 夜楚袖原想让他难堪,却没想到这家伙真的要将这碗毒药喝下,当小大惊失色,起身,一把将他手中的药碗打落地。 “你……你这混蛋,你疯了是不是!” 皇甫靳佯装可怜无辜状。“白神医,你不是说喝了这碗药,我的病便可药到病除吗?”却仍难掩眼底浓浓的笑意。 夜楚袖顿觉自己又上他的当,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早知道,刚刚那碗药就让他喝下,喝死活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是说好了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不回皇宫做你的皇帝,偏要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皇甫靳悠悠一笑。“我刚刚和你说的名句都是真心话,自从我妻子离开后,我每日食欲不振,抑郁成疾,若是喝了这碗药便可消除她心底的气怒,便是死了,又有何惧?” “哼!你有心病,干我何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个孩子的声音,当他们踏进医馆看到皇甫靳的时候,原本还有说有笑,一下子变得沉默。 夜楚袖虽然未向儿子挑明这男人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并不代表皇甫靳会放过这两个孩子。 瞧他看到儿子的模样,让她担心起来。 “哟!这不是不久前把我们捉到牢里的新任知府大人吗?怎么,来我们这小医馆,莫非是知府大人患了什么隐疾?” 皇甫靳并不动怒,只扬着扇子优雅一笑。“看来有人不服气被关进牢里,早听闻白神医的长公子聪明过人,原来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我关进了牢房。” 白玄聿从小说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如今别人这么一说,小脸顿时一变。“你赢我一次,可不见得会赢我第二次。” 说完,他一把拉起许久未吭声的弟弟,转身进房。 皇甫靳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两个调皮精,眼内全是纵容的笑意。“你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夜楚袖又露出防备表情。“你想怎么样?” 他轻声一笑。“怎么?莫非你怕我把他们抢走?” 见她真的有些畏惧,他突然心生一计。“虽然我从未扶养过他们,但你该知道,皇室血脉不外流,他们好歹也是我的子嗣,如果你不想让我抢走他们,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他眼神一转,谈判的道:“只要你答应将我的心病治好,我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可好?” 夜楚袖有些不解。“你……真的肯答应,只要我医好你的病,你便放了我们?” 皇甫靳淡然点头。“没错。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和两个孩子必须住进我府里。” 第六章 其实皇甫靳来到扬州的第二天,便已经在这边置办妥府邸,那日虽借用扬州知府大宅,却只是为了引来两个小贼。 如今事过境迁,他带着贴身家眷,暂住在这座华丽大宅。 他刻意掩藏他的帝王身份,府内规矩一切从简,他随身带来的,全是这些年来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内高手。 府里所有的人都尊称他公子,而外人只知道这位英俊潇洒的黄公子从商。 夜楚袖没想到七年之后,她居然还会与他再度纠缠,本以为此生此世再没有相见之日,也做好了孤身一世的准备。 可是当他再度出现,她不能否认自己当时的确乱了心。 她不知在怕什么,或许是怕自己埋藏多年的心事被人揭穿,又或许是怕自己尽心养大的两个儿子被他抢走。 她太了解皇甫靳这个男人,外表看似无害,内心却精明得可怕。 万一他决心抢走两个孩子,她哪有能力和他抗衡? 她一边担心他觊觎儿子,一边又怕自己的心会再次沦陷。 虽然他亲口说,只要治好了他的病,他就答应离开,放过她和儿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他说出此话,她心头竟狠狠一揪。 别想了,感情的事,她从没有能力驾驭得了。 况且那日诊他脉象,的确诊出他有隐疾,大概是常年饮食不定,再加上操劳国事所致,导致心血不足,体虚气短。 一想到他每天熬夜看奏摺,劳心劳力的处理国事,她就忍不住担忧。 夜楚袖恨自己竟然还对他有侧隐之心,更恨自己仍旧会为他心疼难过。 刚刚踏进这座大宅,皇甫靳便带着她来到她的闺房。令她不敢相信的是,里面所有的一切,竟然和她以前住过的地方,修建得一模一样! 连她的颜色喜好、桌椅摆放位置,都没有变动。 面对她的愕然,皇甫靳只是轻轻一笑。“折腾了一整天,想必你也累了,今天就早些睡吧,玄聿和玄漓的文章,我已经命人安排好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话语间全是温柔安抚,连笑容也是那么温暖,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在他的眼眸之中。 夜楚袖心头一荡,从前种种,如过眼云烟般在她眼前飘过。 他的痴、他的温柔、他的怜惜、他的呵护全都涌上心头,她以为她忘记一切,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从没有忘记过。 快速掩门,将彼此分隔在门板两边,来隐藏内心的激荡。 “记得吩咐厨房多煮些清淡饭菜,她不喜欢辛辣口味,还有每天早晚都要熬些燕窝粥,记得别放太多糖,她不喜欢吃甜的……” 简单的几句吩咐,声音也极低,若不是她紧贴着门板,怕是听不到这样的低哺。 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喜好、她的口味和她的习惯。 一整夜夜楚袖都无法安然入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回到与他相识之初,时而又想起过去在皇宫内院,已嫁作他人妇的自己,每天都要应对皇宫斗争。 出宫后,她以为自己失去最心爱的男人,会悲伤得活不下去。 但自从两个小调皮鬼出生后,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两个小家伙乖巧懂事,从不主动过问自己的爹是谁,只一味关心她,体贴孝顺,有此爱子,夫复何求。 翻来覆去,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干。 她突然想起,当初提议住进这里,两个懂事的小家伙倒是没过问太多。 虽然他们聪明伶俐,但关于他们生父一事,她始终隐瞒,莫非…… 不管是或不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午膳做得很精致,大概是底下伺候的人都知道她曾经的身份,所以在服侍上十分小心恭谨,连膳食也准备得和以前在宫里时没什么两样。 到了下午,皇甫靳派人请她去后花园,虽然还没做好和他如何相处的准备,但既然答应了帮他治病,她便不会退缩。 没想到来到后花园,竟看到了凉亭里摆着棋盘。 “楚袖,昨晚睡得可好?”见她秀眉一挑,皇甫靳微微一笑。“既然来到我府里,就不要再客气,从今以后,我叫你楚袖,你叫我黄靳,这样大家也方便些。” 她睨他一眼,没说什么。他将她拉到凉亭处坐下,伸手指着棋盘。 “咱们好多年没对弈,不知能不能赏个脸,和我下盘棋?” 夜楚袖见他言语态度客气,眼神中还露着期望的光芒,竟舍不得狠心拒绝他的邀请,沉默和他相对而坐,皇甫靳见了喜上眉梢,像个孩子般开心不已。 一旁侍者不时奉着茶水点心,两人对弈许久,最终竟是皇甫靳略胜一筹。 从前两人下棋,夜楚袖最终总会想到办法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没想到七年过去,他的棋艺倒越发精湛。 最后她输了几子,甘拜下风。皇甫靳也不骄不躁,一味柔声笑着。 “你知道吗?想当年我们对弈,你总是赢我,所以我便将你所有的棋招都记了下来,苦苦研究,终于赢了你。” 夜楚袖心头一荡,但表面上只轻声道:“这一生,你不都是在赢我吗。” 先是让她失了心,接着又让她失了身,最后,整条命差点都赔给他。 此话一出口,换来短暂的静默,只闻得茶香四溢,两旁伺候的仆人早已悄然离去,他们默然对望,久久不语。 直到比剑声从不远处响起,两人同时张望,就见玄聿玄漓两人正在不远处的桃林里手执宝剑,嬉笑的比着剑法。 玄聿虽聪明,剑法总是不如弟弟,但他善于用计,所以不会轻易输在玄漓的剑下。 两兄弟时而飞身、时而跳跃,只见两道小身影矫健敏捷,好不可爱。 皇甫靳眼里全是欣赏之意,拿起茶杯轻喝一口。“他们真的很优秀。” “若是你想,多少个优秀的儿子都可以得到。”就是不准打他们的主意。 他回眸,一脸认真道:“可惜我曾答应过我妻子,今生今世,只会要她一个人的孩子,至于其他女人,连机会都不可能有。” 夜楚袖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他的意思…… 他继续优雅的笑着。“当年是我破坏誓言,碰了不该碰的人,结果还得我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所以,这些年来,我都用禁欲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闻言,夜楚袖愕然。她不敢相信,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真的会为了她而放弃整座后宫? 真的吗? 黄府的后花园上演着这一幕,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年轻男子,和一个身着同色系衣袍的小男孩相对而坐。 两人面孔相像,气势相像,就连手中拿着扇子,轻轻扬动的姿态都极为相像。 而不远处,另一个少年正拿着剑和一本剑谱潜心研究。他上窜、下跳,使剑使得不亦乐乎。 皇甫靳优雅的品着茶,望着不远处。“腿功不够,太虚,手腕力道虽大,却用得不够精确。” 随口几句制点,白玄漓只冷冷睨了他一眼,又继续研究剑谱上的招式。 而这边,白玄聿也同样拿起茶杯,优雅轻啜,完全看不出他只不过是一个七岁孩童,俊俏小脸上层露的沉稳与睿智,绝非一般人能表现得出来的。 皇甫靳收回视线,笑意盈盈的打量对面的小孩。“听说你天生聪明,过目不忘,被称为神童降世,怎么样,将来有没有想过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 白玄聿轻笑。“公子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七岁孩童,国家大事,还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对方挑了挑眉,随即淡淡笑开,“是啊,我倒是忘记你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这朝堂之事,岂容你能看透。” 啜了口茶,他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只见白玄聿虽面带笑意,但眉头不免皱了一下,显然并不乐意被人轻易看扁。 皇甫靳心头暗笑,继续道:“前阵子听闻朝廷要向百姓增加税收,以充国库,如今瀛国繁荣富强,百姓富庶,多增些税收也是好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只见对面小家伙冷哼一声。“公子出身大富之家,多上缴些银子,倒是不会影响你奢华的生活,但您有没有想过,您那一句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将会增加多少百姓的负担?虽说瀛国富庶,但仍有不少地方的百姓收入甚少,增加税收,自然会造成他们生活窘迫,若朝廷真想让百姓安居乐业,生活顺遂,就不要轻易增加百姓的经济负担。” 说着,他轻扬两下扇子。“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千百年来,哪朝帝王不是因为自私而灭亡?若真想做一代明君,就该体恤民心。” 一番话时而犀利,时而柔和,真不像一个七岁孩子会说的话。 “哦?你这样公然挑衅朝廷,就不怕当今皇上听了这番话会治你的罪?” 白玄聿挑了细眉。“天高皇帝远,我说了些什么,皇帝怎么会知道。”说着,斜眼睨着皇甫靳。“莫非黄公子想枉做小人,去朝廷告我的状,然后让皇上治我的罪?” “哈哈哈……”皇甫靳抑制不住朗声大笑,伸出手用力捏了捏他漂亮的小脸蛋。“你这不肯吃半点亏的小东西!刚刚你的那番见解,我记下了。” 此刻,白玄聿才惊觉自己又上他的当。 他一脸懊悔的狠瞪着皇甫靳,怨恨他每次都可以轻易引自己上钩。 皇甫靳还想继续调侃,可眼角一瞥,正在练剑的白玄漓跳上树枝,脚步一空,摔下树。 刹那间,他飞也似的跃向前,一把接住小家伙,只听到喀啦的声音,双手痛得要死,但他死命忍着,一心只想到别让白玄漓受伤。 小家伙似乎也受到不小惊吓,仰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双晶莹大眼死死盯着他。 “玄漓……”那边正端着药碗,打算给皇甫靳进行药补的夜楚袖,亲眼看到刚刚那一幕,而那一声断裂的声音,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她急忙上前接下白玄漓,上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白玄漓从未出过糗,突然被人这样关注,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娘,我没事,只不过刚刚练功的时候有些失神。”他小声道歉。 夜楚袖安抚了儿子一阵,才抬头。“刚刚……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皇甫靳皱着眉,勉强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见两个小家伙聚在一起问长问短,他忍不住将嘴凑到她耳边。“只不过我的手臂,好像真的断掉了。” 那一瞬间,他成功的在她眼里捕捉到一抹心疼的神色。 自从那日皇甫靳救了白玄漓之后,黄府用膳时经常上演—— 双臂暂时不能动的皇甫靳,可怜兮兮的坐在餐桌前,用一种近乎无辜的眼神看着怒瞪着自己的两个小家伙。 而夹在中间的夜楚袖则皱着眉头,端着饭碗,像伺候孩子似的伺候着那个生活暂时不能自理的男人。 他乖巧的张嘴,毫不客气的接过她递上的美味食物,并且吃得津津有味。“好渴,我还要喝水……”又是那种无辜的表情。 夜楚袖怔了怔,拿过下人倒好的温水,轻轻递到他面前,温柔的喂他喝下。 皇甫靳心满意足的继续装病残,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伺候。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小家伙,一个冷着眼,无声吃着碗中的饭菜,一个皱着眉,表情全是不满。 “娘,你的医术什么时候退步了?都已经快十天了,他的手臂怎么还没接好?” 白玄聿咬牙切齿的瞪着皇甫靳。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整天装柔弱,博取他娘的同情,还气死人不偿命的在他们小孩子面前上演亲热画面。 哼!他娘心肠好,可不代表他也心肠好。 虽然这男人当初是为了救弟弟才断了手臂,但经过娘的治疗调养,想必他的手臂早就已经无碍,他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夜楚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自从那日皇甫靳为了就玄漓而伤了手臂,她的确是内疚了一下。 心底明明知道他在装柔弱,可看着他连筷子都拿不稳的样子,她忍不住心疼。原本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反正这府里上下佣仆成群,还怕没人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可是起初那几日,当她亲眼看着府里的丫头贴身伺候他,心底又泛起微微酸意。 皇甫靳嘴上没说什么,但脸色却不太好看,他由着丫头伺候,时不时那几个小丫头的脸上还泛起害羞的桃红色,偶尔还故意往他身上蹭,摆明想勾引他。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接过差事,找了个“既然我是大夫,那么一切就该由我‘照料’”为借口,从此肩负起伺候他的责任。 原本阴霾的俊脸,一下子豁然开朗,食欲增加不少,还十分听话的喝着她每天为他准备的药汤。 两人朝夕相处,虽然他从没说什么,但眼中浓浓的情意,却是她想躲也躲不掉的。 皇甫靳笑睨了白玄聿一眼。“若是你心疼你娘过度操劳,那么这个任务我不介意交给你来做,怎样?想不想学你娘的样子来伺候本公子?” 聪明的白玄聿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对方笑容迷人,语调亲切,可直觉告诉他里面八成有什么诡计。 而一边正努力扒饭的白玄漓意味深长的看了皇甫靳一眼,平日极少说话,并不代表他很笨。 自从上次被他救了之后,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所以时不时便偷偷打量皇甫靳,要是两人目光撞到一块,他便会装出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调向别处。 皇甫靳也不揭穿他。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没事总在饭桌上吵来吵去。”夜楚袖将最后一口饭菜塞到他嘴巴里,口中半是警告,半是嗔怒,这样的气氛,倒像极了温馨的一家四口。 皇甫靳意味深长的扬笑,语气中带着宠溺。“听你的,我不和他吵便是。” 夜楚袖心头一荡,明知他当初提议住进这里,绝非单纯治病那么简单,她也做好了一切应对措施,可该死的!一旦被他深情款款的双眸凝视,她仍沦陷。 白玄聿敏锐的打量他们之间的神色,见自己的娘亲脸色一红,他暗自无奈,忍不住咳了咳,引起两人的注意。 “娘,天气有些凉了,你身子怕寒,又曾经被烧伤过,记得早晚要多添些衣裳,免得生病,你又极怕吃药,只会害我和玄漓担惊受怕。”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打探皇甫靳的反应,当他说到烧伤,成功的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抹阴郁。 “楚袖,你以前曾被烧伤过?”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玄聿果然聪明,知道每次提起那场无情大火,便会成功勾起她心头的伤感,也让她对皇甫靳的态度冷下几分。 “我娘曾经受坏人迫害,被大伙烧伤,若不是我外公事后把她放在寒冰里治疗,恐怕早因心火攻身而亡,后来虽然身子好了,但原本就怕寒的身子,更加禁不起一丝凉意。”自幼经历过的一切,白玄聿一直谨记心头。 听外公说过,他和弟弟能保住性命,全是娘不顾性命努力换来的。 “玄聿,不要乱说!” “楚袖……”皇甫靳一把捉住她的手,激动的问:“你……真的被那场大火……” “没事。”她冷冷的甩开他的收。“玄聿玄漓,时候不早了,快点去学堂上课。” 两个小家伙不再多言,吃完饭,起身离开,不理会皇甫靳一脸复杂的表情,走到门槛时,许久未吭声的白玄漓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娘,无论如何,那株神仙草我会为你找来的。” 毫无预兆的,皇甫靳蓦然消失了。 虽然对他的突然不见,夜楚袖想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当他无声无息的就这样小时,也没通知她一声,心情自然不好。 她原本坚持和他划清界限,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一味的隐忍、退让、呵护、体贴,虽然嘴上不说,但她一间渐渐撤下心防。 但他突然几日不归,这算什么? 傍晚,夜楚袖正在熬药,无意中听到两个丫头聊天—— “公子几日未归,也不知去向,还真是令人担忧啦!” “有什么可担忧的,我昨天听李侍卫说,咱们工资去了福满楼,被几个姑娘缠住,据说公子对其中一个姑娘还满有兴趣的样子。” “你是说公子看上了福满楼的姑娘?” “有什么不可以?公子毕竟是个男人,寻花问柳,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福满楼的姑娘哪能和那白神医相比,就样貌,想必差一大截。” “你这傻子,白神医再漂亮,终究是一个吃不到的豆腐,我们公子再如何清高,还不是一样抵不过身体的需求。” “死丫头,这话可别被公子听到,要不然会扒了你的皮。” 福满楼是扬州有名的饭馆,记得前些日子她上山采药,手臂已经痊愈的皇甫靳硬要跟着。 两人累了一天,回到城里时,他便提议找家饭店好好的吃上一顿。 不料福满楼不但装潢奢华,饭菜美味可口,就连服务都堪称一流。 那里养了一群貌美如花的侍女一旁伺候着,见到一身贵气的皇甫靳,俊美逼人,一个个主动靠近他。 他不但没有推拒,反而还与她们相谈甚欢。 夜楚袖实在看不下去,放下筷子,转身就走。皇甫靳见她被自己逗得动了气,赶忙追上,好言好语的道着歉,还说自己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不顾她的反抗,他硬是将她揽在怀里,温声哄着好一阵子,才稍稍抚平她的怒气。 没想到这会儿他竟玩起失踪把戏,府里更是传说他去福满楼夜夜销魂。 听到这里,夜楚袖已经无心再听,在听到福满楼的姑娘那几个字时,心底的怒气一下子冲上脑门。 说什么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眼,说什么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人,结果还不是耐不住寂寞,寻花问柳去了。 夜里稍有风吹草动,她便起身竖耳倾听,一边盼着他回府,一边又恨着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关心他。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日下来,夜楚袖的脾气越发不好,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娘,你瘦了!” 这日傍晚,白玄聿来到她房里,眼神犀利的打量她略显苍白的面容。 状似翻看医书的夜楚袖被儿子说中心事,暗暗一惊,但表面上装做没事般抬头。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娘哪里瘦了?只不过近日天气微凉,身子有些不适罢了。” 白玄聿何其聪明,接近她身子,抓着她的手,“娘,是不是因为那位黄公子这几日未归,才造成你心神不宁?” 她暗叹养一个太聪明的儿子,实在不是件好事。 她佯怒瞪他一眼。“我才没有,只不过娘现在是他的大夫,有责任关心他的病情,当初说好,每天按时喝我煮的汤药,可现在却……” 说到这里,她烦闷的又睨了儿子一眼,“你还是个娃娃,说这些,你也不懂。” 不再理会儿子,她继续翻看手上的医书。 白玄聿一副了然于胸的淡笑。“我可比娘懂得多了。” 第七章 皇甫靳迟迟未归,夜楚袖一边担忧,一边烦闷,曾试着询问家仆他的下落,可是他们也一无所知。 天气渐凉,晚上又睡得不好,几日折腾下来,她染了风寒,即使她是妙手神医,仍旧生病了。 她虽然天天接触各类草药,但自己却是死活不肯碰一口的人。 白玄聿兄弟两人见母亲病了,急得在床前直打转,即使吩咐厨房熬好的药汁凉了,两个小家伙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劝娘亲把药喝了。 当皇甫靳回到府内,听下人说夜楚袖病了,他迫不及待的赶至她的卧房,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像哄孩子似的哄着脸色苍白的她喝药。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她却固执得死都不肯碰一下。 “娘,你病了,不喝药的话,身体会越来越虚弱,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玄漓为你担心吗?”乖巧懂事的白玄聿拿过药碗。“娘,你要乖一些,听话,快点把药喝了……” 夜楚袖一口都不愿喝,而且脸上充满了嫌恶的表情。 见状,风尘仆仆的皇甫靳,走到床前,见她一脸病容,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怎么我才不在几日,就病成这样?” 两个孩子见他突然出现,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白玄漓脸色不善的瞪他一眼。 “还不都是因为你——” “玄漓!”白玄聿警告的瞪了弟弟一眼,而后冷冷笑道:“黄公子,在外面风流完了,终于想到自己还有一座府邸啦。” 皇甫靳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敌意这么深,但他一颗心全放在夜楚袖身上,并不理会他们的挑衅。 在床沿坐下,他一手抚向她烧得有些烫的额头,又看向那碗已经冷掉的药碗,微怒轻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你到底要多少人为你担惊受怕,才肯懂事一些?” 嘴里斥责,但动作却轻柔得很,他回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你们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两兄弟却站在原地不肯走。皇甫靳淡笑。“莫非你们还有更好的方法让你们娘乖乖喝药?” 两人互看,彼此交换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犹豫片刻,最后选择掩门离去。 身子无力的夜楚袖眼前一片模糊,倏地感到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闻到他的味道,多日来的想念和担忧,以及内心深处的猜忌和不满,一瞬间全部爆发。 “放开我!”也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在气他,夜楚袖想挣脱他,可却被他牢牢困在怀中。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我才不在几天,你就生病,真不知道这七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他将药碗放到她唇边。“快点把药喝了,你若再病下去,不知多少人要为你伤心难过。” 夜楚袖不语瞪着他。 没见面时,想着念着;见了面后,不禁怨着恨着。 见她仍旧不肯妥协,皇甫靳忍不住坏笑。“楚袖,你是不是想要我用那种方式喂你喝药?只要你说一声,我就满足你。” 说着,他真的端过药碗,要送到自己嘴边。 夜楚袖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不肯吃药时,他口对口喂自己时的画面,不由得双颊一红。 “我……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她挣扎的要去抢他手中的药碗,皇甫靳笑着将药碗送到她面前,小心的喂她喝下。 “明明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是小孩脾气。告诉我,这次又在闹什么别扭?”他可没忽略两个孩子对自己的敌意。 喝完药,夜楚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不是去福满楼找那些姑娘,干么还回来?”脸上染满怨慧的神色。 “我几时去找福满楼的姑娘了?”他突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该不会是以为……你这个小笨蛋!”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裹,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夜楚袖本来不想理他,可当包裹打开后,她不由得一愣。 “这……这是神仙草?”她不敢相信的低叫看着那株翠绿的植物根部还沾着污泥,显然刚采摘不久。 她曾经在医书上看过这种植物的画样,据说五十年才生长一次,而且又是长在至寒至阴的地方,千金难买,世间难寻。 她的病根,就是要用这种神仙草做药引,当年爹爹想尽方法,也没找到它,没想到他…… 面对她探究的目光,皇甫靳扬笑。“虽然你不肯说,但我还是查到了你的病根必须用这株神仙草才能医治,所以这些天我不停在外面寻找它的下落,经历了一番波折,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嘴上说得容易,但其中事,又岂是三天三夜说得完的。 夜楚袖聪明敏锐,见他明显消瘦了几圈,脸上还带着疲惫的神色,便知道这东西得来不易。 视线往下移,见他衣袍上染着几道淡淡的血痕,手腕处还有些许擦伤,她吃了一惊。 “你受伤了?” 皇甫靳急忙将手臂藏到身后,仍旧笑得云淡风轻。“不过是些小擦伤,没有大碍,倒是你,居然误会我去福满楼找姑娘,实在该打。”惩罚性的隔着被子轻拍她的翘臀。“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可是,我听那些下人说……” “那些下人说什么你都相信?” 他无力叹口气。“我的确是找过福满楼的那些姑娘,但你也该问问我为什么找她们。那天在福满楼,我无意中听见有人提到神仙草,后来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有个唱曲的姑娘老家在北方,她知道哪里有神仙草,这些天忙着找她打采,然后带了几个贴身侍卫快马加鞭去了北方,按着那姑娘所说的,找了几日,才找到它。”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眼露无奈。“没想到却让你误会我这阵子是去外面找姑娘。”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不过楚袖,这是不是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 “我才没……”她一脸被说中心事的尴尬样,刚想辩驳,他突然紧抱住她。 “好了,我知道,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不重要,只要你心里知道,我在乎你,不能没有你,那就够了。 “这七年来,我每天都在悔恨中度过,经常梦到冷宫那具烧焦的尸体,有时候她会突然变成你的脸,满头血污,哭着告诉我,她很痛,我想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她又会突然消失,这种恶梦,我不想再作了,幸好你还活着,我的袖儿……” 紧紧将她环在自己胸前,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陡地消失,这种不安的感觉,令他身子打颤。 夜楚袖也感受到那种不安,轻握住他的大手,仰起小脸。“靳……” 望着他,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忘记他的。 “我也以为我会死在那场大火里,那天四处都是浓烟,我当时被吓坏了,是彩琳救了我,可是她却被烧断的屋梁砸伤,当我爹起来时,我已经晕了过去,事后,我才知道彩琳当场就被梁柱砸死,我爹便将计就计,将你送我的那块玉放在彩琳身上,想造成我已经被烧死的假象…… “我虽然被救出宫,可当时身上多处烧伤,还怀有身孕,我爹为了救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些日子我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 “对不起……”他紧紧抱着她瘦弱的娇躯,不敢去想像那些残酷的场面。“我知道说再多对不起,也不能弥补当年我所犯下的错误,如果不是我一时糊涂,将你……” 他哽咽,眼里满是自责。“我不会为自己找任何借口开脱,如果你觉得我仍旧不值得原谅,我会耐心的等,不论是七年、十年、二十年,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夜楚袖听了心酸。他是怎样一个高傲的男子,手握天下重权,世间女子任他挑选,但他却唯独对自己痴情守候。 她知道当年她那一句恩断义绝,伤透他的心,也伤害彼此,甚至造成他们分开七年。 若是她肯退让一步,那些伤害,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未来不可知,但这七年来自己从示忘记过他,每到深夜,越是想念他的拥抱、他的一切。 不想以后再后悔,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靳,不管今生谁负谁,我都不想再错过了!” 那一句不想错过,承诺了一切。 皇甫靳知道,他的袖儿,又回到他身边了,对于这得来不易的幸福,这次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自从袖儿吃了他千辛万苦获得的神仙草后,怕寒的身子的确得到改善。 两个小家伙见娘亲的身子好很多,放宽心,但仍处处防着他。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他确定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关系。 他曾私下问过袖儿,她回说不曾向他们提过生父是谁,他们也从没问过。 袖儿病好后,两人之间无意中变得较亲昵,兄弟俩每次见到,都会露出警告的眼神。 “不管你究竟耍什么诡计,我警告你,若是我娘因为你而受伤,我绝不会放过你!”某天清晨,平日很少吭声的白玄漓压低嗓音,威胁的瞪他一眼。 皇甫靳挑眉,只觉得有趣。 白玄聿一手搭在弟弟肩上。“娘以前被坏人欺负,是因为她身边没人护着她,不过现在……”他别有用意的看了皇甫靳一眼。“那些想欺负她的人若再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后果自行负责。” 皇甫靳半蹲在两个小家伙面前,见他们倨傲的与自己对视,显然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只不过他们从来不肯承认,也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更可怕的是,他们肯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对他敌意这么深。 不过,现在并不是他追问他们是如何知道真相的时候。 皇甫靳唇边扬起自负的笑。“你们两个勇气可嘉,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乖乖叫我一声……”未说出口的话大家心知肚明。 不待他们做任何反应前,他已起身揭着扇子转身离开。 两兄弟气鼓鼓的瞪着那修长挺拔的背影。 皇甫靳没有回头,却深知自己成功驳了那两个小鬼一回。 虽然很想听他们叫自己一声爹,但他不急,来日方长。 待两个孩子去了学堂之后,夜楚袖提出要回医馆一趟,因为这阵子很多百姓都上门求治。 皇甫靳不顾她反对,像牛皮糖似的缠着她回医馆。 自从两人尽释前嫌后,单独相处时,多半都在倾诉这七年间所发生的一切,但袖儿极少过问宫里的事。 他曾试探要她同自己回宫,可是一提到这个话题,她便会聪明的避开,连着几日,皇甫靳有些急了。 虽然这次出京,他已经安排她司徒青帮自己处理国事,但国不可一日无主,他出宫也有一段日子,再不回去,怕会出现动乱。 他又不能强迫袖儿回宫,不禁感到烦恼。 两人来到了医馆,已经有病人等候多时,夜楚袖忙着给人看病,忠福在一旁伺候。 皇甫靳就悠闲的坐在一边,静静打量她。 七年过去,从前那个青涩娇美的女孩,已经蜕变成今日的绝色佳人,她身上那股独特的谈雅气息,仍旧迷惑他的眼。 自古帝王妻妾成群,而他,却只爱他一人,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放手。 七年前的生离死别,已断了他的情念,如今她死而复生,是上天怜顾他,他会珍惜,好好拥有这失而复得的宝贝。 心里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道惊叫。 “幽幽……” 回神时,就见一个约十八、九岁,面冠如玉、浑身贵气的男子,朝夜楚袖直奔而去,上前抓住她的双手。 “幽幽,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吉啊。” 她吓了一跳,待仔细打量片刻,突然恍然大叫,“小吉?” “是啊是啊,幽幽还记得我。”小吉神情激动。 “三年前你救了我,我对自己说过,有朝一日再见面,我定要娶你为妻。当初的你嫌我年纪小不懂事,可今年我已经十八岁了,幽幽,你可愿意嫁给我,做我妻子?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疼你爱你,噢,对了,还有你那两个可爱的宝贝,这几年,我可是天天盼着让那两个小家伙喊我一声爹呢。”他自顾自的说着,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夜楚袖被他吓傻,一时之间无法思考。 皇甫靳听了,心头大怒。 但他忍住暴躁,起身走向他们,用摺扇一把将男子和夜楚袖隔开,唇边荡着清冷的笑意。 “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放尊重些。” “哦?那么你又是谁?” 皇甫靳镇定自若,却没忽略掉对方那一闪即逝的精明眼神,仅一眼他就看出,这小子虽外表玩世不恭,实则是个不好惹的人。 “我是谁,你暂时还没有资格知道。”话语间,仍不失优雅倨傲。 “没资格吗?”小吉意味深长的打量他一眼,原本含笑的面孔,变得越加深沉。 皇甫靳虽淡笑,但两人相识多年,夜楚袖已经看出,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呃,两位,这里好歹是我的医馆……” “幽幽!不管这家伙是谁,我只问你,你可愿意嫁我为妻,今生今世,让我来照顾你?” “她不会嫁你。”皇甫靳依旧悠然自在的扬着扇子,但眼里已经渐渐冰冷。 “她会不会嫁我为妻,似乎还轮不到你来干涉吧。”小吉一副挑衅模样。 “喂,”夜楚袖没好气的横挡在两人之间。“你们够了吧,这里好歹是我的医馆,我还有病人……” 见医馆内无数双好奇眼睛正打量着她,夜楚袖觉得尴尬。也不知皇甫靳做了什么,顿时出现十几个精明的侍卫,将闲杂人等驱离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忠福,怔怔的张着嘴巴。 小吉起初也是一怔,心底暗自揣测,这个比自己高出几分的俊郎男子究竟是谁。 “幽幽,这位是……” 皇甫靳虽然极力忍着脾气,但眉宇间所散发出来的焦躁和愤怒,却出卖了他的伪装。 见状,夜楚袖一笑。皇甫靳自幼生在帝王之家,要什么有什么,曾几何时,竟露出东西被别人觊觎的担忧神情。 原来……他也会担心,也会害怕。 想当年,他娶妻数名,自己不也是这般心思?越在乎一个人,便越是不想对方被其他人拥有。 见两个男子都在等待她的答覆,她轻叹一声,走到皇甫靳身边,执起他的手。 “小吉,他……就是玄聿和玄漓的亲生父亲。” 对方狠狠一怔,不敢相信她所说的事实。 “可是……你不是说过,他们的父亲早已经过世多年?” 皇甫靳听到这里,胸口一窒,没好气的瞪了夜楚袖一眼。她竟然…… 夜楚袖被他瞪得有些心虚。“这个……这个……” “我们夫妻间不过是小争执,就算她曾对你说过什么,也都是气话。”皇甫靳全力维持自己高贵形象,实则心底恨不得把眼前这妄想横刀夺爱的小子碎尸万段。 爱情果然是自私的!他不容许他的袖儿被任何人觊觎,今生今世,袖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那家伙还想说什么,但皇甫靳不给他机会,直接让侍卫捂了他的嘴,否则再听下去,他怕自己气得赐死对方。 原来三年前,夜楚袖上山采药时曾无意中救了一个昏迷的少年,当时他身负重伤,像是被人袭击滚落山崖。 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他救醒,可他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才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小吉。 事后,两人朝夕相处,小吉与她两个儿子玩得十分开心,大概是受她的恩惠,又觉得她温柔体贴,所以整日嚷着要娶她为妻。 夜楚袖只当他是和自己玩闹,也没加理会,不久后的某天,小吉突然消失,她曾试着找寻,但都未果,没想到却在三年后意外重逢。 道明原委后,见皇甫靳仍神色忧虑,她捧起他的俊脸。“靳哥哥是不是吃醋啦?” 自从两人和好后,她还是第一次喊出这三个字。 皇甫靳闻言浑身一颤,往日回忆,全一下子涌了上来。 袖儿超凡脱俗的样貌,聪明伶俐的性子,就算她不去招惹,别人也会喜欢她。 皇甫靳一把将她清瘦的身子扯入怀中。“袖儿,我现在终于能切身体会你当年的那些感受了。” 怀中娇躯轻轻一颤,反手拥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八章 皇甫靳此刻心情烦躁,原因只有一个,夜楚袖仍旧没有要和他回宫的意思。 算算日子,他已经出京将近三个月,再这么拖下去,总不是办法。 他本不想做出偷听这种不光明正大的事情,但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卧房里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道出彼此的心声。 “玄漓,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动心了,虽然那个人是我们爹,可他从未扶养过我们一日,更何况,你不要忘了,他可是当今天子!” 两个小家伙果然什么都知道。 室内一阵沉默,许久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稚音。“但是娘喜欢他。” “喜欢又怎样?他曾经害娘害得那么惨,险些被烧死在冷宫里,若不是外公出手相救,你以为会有今日的你我吗?” 白玄聿继续道:“虽然他现在对娘百依百顺、呵护有加,有朝一日娘真随他进宫,你以为他又会对娘疼惜到几时?后宫有如囚笼,娘个性孤傲,哪天那人变了心,你要娘如何面对?” 皇甫靳心中百味杂陈。他这个爹,做得真的这么失败吗?他们竟执意不认他。 “可我反对又有何用?这些年来娘虽嘴上不说,可每到夜深人静,便对着那人的画像发呆,年年复年年,月月复月月,若不是那日你调皮翻出那幅画,我们又怎会知道娘的心里装着那个人?” 平日寡言的白玄漓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听得皇甫靳心头一荡。 袖儿竟每日对着他的画像发呆? “那日在街口第一次见面,我便认出他,再加上他的穿着打扮,以及随身影卫,更加确定他就是娘心里的那个人,虽然没和他相认,但从他言行举止间,应该知道我们就是他的儿子,你以为……当今天子,会让他的子嗣外流吗?” “这么说,你想认他做爹?” “……好吧,我承认他也许会是一个好爹爹,凭那日他奋不顾身出手救你这件事,但玄漓,我们难道不该为娘考虑吗?若她真的进宫……” 皇甫靳无心再听下去,直接推门而入,吓了他们一跳,连退几步,一脸防备的瞪着他。 皇甫靳沉笑。“你们大可不必担心你们娘随我进宫后,会受到委屈,因为如今的瀛国后宫,早已空无一人。” 早在当年虞小蝶纵火事件后,他一怒之下便驱逐后宫所有的妃子。 若是没有这些女人的存在,袖儿怎会离他而去?他悔不当初,唯一能做的,便是解散后宫,来慰她在天之灵。 他郑重其事的宣告。“不管你们接不接受这个事实,也不管你们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我只想告诉你们,今生今世,我不会再放开她,绝不负她!你们最好早点接受这一切。”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诧异的眼神,他一甩袖转身离去。 入夜,皇甫靳反常,赖在夜楚袖的房间不肯走,两人虽重修旧好,但因为前阵子她病了,所以一直没有太亲密的举动。 再加上有时候两个小家伙会在夜里找她聊天,所以每到傍晚,她都会将皇甫靳赶回他的房间。 可今天他却执意留在此地,双眼霸气的锁着她的,盯得她浑身上下不自在。 这段日子以来,她也发现两个孩子不对劲。在他们小时候她曾身患重病,那时父亲有意无意抱怨过当年在宫里所发生的一切。 孩子们乖巧懂事,从不轻易询问,但以玄聿的敏感,应该猜出几分。 尤其近日,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似乎带着警告,带着心痛,又带着几分连她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儿子对自己的关爱在乎,她能理解,但她与皇甫靳之间,虽已和好如初,可一旦涉及到现实,比如与他回宫一事,她却不愿意。 皇甫靳合上扇子,缓步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袖儿,我还是那句话,你到底肯不肯与我回宫?” 这个话题两人已经争论过数次,每次都无疾而终,可是今日,他不想再退让,江山他不会放弃,红颜他更会竭力守护。 见他态度坚定,夜楚袖深知今日是躲不掉了。 她无畏的迎视他逼问的视线,冷然一笑,“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对我的身心造成伤害,但那些痛苦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怨恨你,可是与你回宫一事,恕我无法答应。” “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他不愿放弃,继续追问。 夜楚袖躲避他眼神的逼视,她如何告诉他,在皇宫外,他们可以嗔怒打闹,无拘无束,可一旦回到那座冰冷的皇宫,她便像极一只被囚禁的小鸟,想飞也飞不了。 即使他可以疼她一年两年,一旦时间久了,她没有把握他不会因为别的原因来伤害她。 七年前那场教训,已经令她心神俱废。 皇甫靳深知她在怕些什么,一把掳住她的双肩。“我知道,说再多的誓言承诺你都不会再相信。” 他突然拿出一只精致小瓶,脸上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夜楚袖怔忡的看他打开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惊觉那竟是断情丸! 她来不及开口说话,皇甫靳已一口吞了药丸。 “你——”她惊愕的瞪大眼。 他陡地笑得很满足,并伸出手举起那小瓶子。“你曾说过,这断情丸若吃上一粒,便从此不会有子嗣,如今我当着你的面吃了它,表明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有资格为我怀下孩子,何况我今生已拥有你和两个可爱聪明的小孩,我对你的心意天可明鉴,心里绝没有别人,也绝不碰其他女人。 “早在我以为你命丧火海时,痛彻心扉到已近疯狂,一夕之间撤掉后宫,只求上天能怜悯,再让你回到我身边,本以为这是痴人说梦,但七年后竟真的好好的活着,你认为曾有过痛失所爱的刺骨心痛后,我还会放手吗?” 他抬起她的下巴。“我早就答应过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若是这样还不够,那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做什么,才能让你真正相信我?” 夜楚袖被他刚刚那番举动吓傻了,又听了他这番深情的话,她心底一揪,没想到他竟撤掉后宫,只为她……她霎时喉咙一哽,娇斥,“你这傻子!竟……你不怕以后真的断了子嗣,后继无人吗?” 说着,她抡起拳头,用力捶向他的胸膛。 皇甫靳任由她发泄,柔声道:“只要你肯跟我回宫,就算从今以后不会再有子嗣又如何?我一生只要你一人,”他深情握住她的双拳,“况且你已经为我生了两个宝贝,我已心满意足了。” 夜楚袖感动不已,两人四目相对。“你不后悔吗?” “我后悔为什么七年前曾残忍的伤害了你。”他愿意用下半辈子,好好补偿她,用行动证明她是他今生唯一的爱。 虽然两个小家伙到现在仍不肯叫他一声爹,皇甫靳使用狠招,终于赢回心爱的女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准备回京,而医馆正式移交给忠福打点。 唯一让皇甫靳吃味的是,离开扬州的前一天,夜楚袖曾背着他和小吉见面。 那天袖儿说有事晚归,直到很晚,仍不见她身影,他便派人四处打探。 当她到时,他躲在暗处,小吉也不知和她说了什么,让她红了眼眶,之后,小吉才依依不舍的和她道别。 他将这一幕记在心底,挥之不去,好几次想问她那日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后都没有问出口。 不管怎样,袖儿已经答应随他回宫,如今一家四口坐在豪华马车里,只是气氛有些怪异。 “玄聿玄漓,你们真的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你们的亲生爹爹?”就算夜楚袖再冷静,仍旧被事实吓到,渗出一身冷汗。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白玄聿笑笑,眼神依旧冷冷的瞟了皇甫靳一眼。“你天天看着这人的画像发呆,还时不时流出眼泪,我们想不知道都难。” 闻言,她小脸通红,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那……你们……怎么不早说?” “又不想认祖归宗,何必说,是吧,玄漓?”玄聿仍旧觉得娘和他在一起会吃大亏。 倒是白玄漓没什么情绪。“我无所谓。” 面对儿子的不逊,皇甫靳倒是不在意,他们越难驯服,他觉得将来的日子越有趣。 反倒是他们知道他是当朝天子,即露出贪婪之色,他才要感到头痛呢。 一把将两个小家伙扯到他的膝头,一边坐一个,顺便重重捏了他们脸上一把。 “不管你们稀罕不稀罕,我是你们的亲生爹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还不乖乖叫声爹爹来听听。” 自幼没爹,白玄漓从来不知有爹是什么感觉,上次被他抱在怀中,心头便荡过复杂的感觉,甚至偶尔也曾梦见自己开口喊他爹。 也许在他心里,已经接受了他是自己爹爹的事实,但现实状况,他们不知该怎么应付。 倒是白玄聿小屁股别客气的坐在皇甫靳腿上。“想要我们叫你一声爹,那也要看你的表现,毕竟还没进宫,你嘴上说会疼爱我们,但事实得靠时间来证明。” “你真是半点亏都不吃。”皇甫靳不以为意笑答。 真是两个倔强的孩子!他们虽年幼,但十分有主见,若不接受他,不会答应同他回宫。 一路上父子三人——呃,只有皇甫靳和白玄聿喜欢斗嘴嬉闹,白玄漓却自始至终乖巧的看着剑谱。 偶尔,皇甫靳会指点几下,小东西虽不动声色,但每次他都会细心听着、记着,十分可爱。 看着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夜楚袖感到欣喜,即将进宫的那种压抑,也渐渐消失。 从扬州到京城,一路上边玩边走,原本只有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多月。 入了京城,一路上贵公子装扮的皇甫靳换上明黄龙袍,头戴金冠,威严顿现,两个小家伙见了,不由得敬仰几分。 夜楚袖因为之前被封为孝贤皇后,正式衣着早命人准备妥当,如今帝后同归,满朝文武百官接驾,好不热闹。 当群臣百姓纷纷跪倒,口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时,夜楚袖不禁心生感慨,没想到,他竟然准备了这么盛大的迎接仪式。 而两位流落民间多年的皇子,同时认祖归宗,改名为皇甫玄聿、皇甫玄漓。两个孩子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起初有些不适,但后来也渐渐流露出皇族架势。 皇甫靳宣告天下,孝贤皇后尚在人间,并且生下龙子,而当年彩琳因救驾有功,给其家族大笔赏赐,承受帝恩。 欢迎仪式整整折腾了一天,到了傍晚,帝后终于接待完群臣,举行完接风宴,两位皇子被内侍送去休息,皇甫靳也带着夜楚袖来到了思袖宫。 当她看到宫里所有的装潢摆饰,全是她曾经所有,不由得一愣。 更让她心惊的是,思袖宫内,摆满了皇甫靳亲笔绘她的画像。 每张都是她,各种表情,各种神态,每一张都栩栩如生。 她只觉眼眶发热,内心无限激动。 “袖儿,你知道吗?这七年来,我就是靠着这些才活下来的。” 夜楚袖再也抑制不住感动,转身投进皇甫靳的怀中,“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司徒青万万没想到,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女神医,竟然就是孝贤皇后。 夜楚袖见到他,戏谑的说一句,“原来就是司徒大人你出卖了我的行踪啊。” 吓得司徒青冷汗直流。 他虽未见过皇后,却知皇上有多爱他的皇后。 思袖宫是禁地,平日谁也不可进去,违令者斩! 最令人惊骇的七年前那场大火,指使者虞贵妃被判处残忍的凌迟,还是皇上亲自监督执行。 从那之后,瀛国后宫无把,又无子嗣,一个拥有天下,掌握生杀大权的男子,究竟有多爱一个女人,才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而又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霸住帝心,得到这般独宠? 夜楚袖见他被自己一句戏言吓得脸色微变,不禁轻笑。“司徒大人不必拘束,早在扬州时便听皇上夸赞过你,智勇双全,对瀛国忠心耿耿,皇上不在京城的日子,劳烦司徒大人多费心了。” “皇后过奖,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司徒青赶紧躬身施礼。 “瞧大人脸色苍白,是否最近身子微恙?我来为你把个脉。”身为医者的她,见他脸色有异,就想起身为病者看诊。 他吓得赶紧拒绝。“多谢皇后关心,不用了,臣只是受了点风寒,已看过大夫,吃过药了。” 皇甫靳见她不但赞美别的男子,还关心的要为他亲自把脉,心中妒火狂燃。 他绷着俊容,吃味的说:“司徒青,朕今日专程传你前来,是为了赏你监国有功,可不是为了让你引起皇后的注意。” 司徒青一听,知道惹恼皇上了,立刻跪下。 “请皇上恕罪,臣绝无此意。” 皇甫靳冷哼一声,依然板着脸,像极了自己的玩具被人觊觎的孩子,将夜楚袖看得紧紧的,生怕她被人夺去。 夜楚袖看了觉得好笑,这次回宫,皇甫靳对她的呵护疼爱,的确令她感动,而且还昭告天下,从此不再立贵妃,更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这会儿吃醋吃过头了。 她拉着皇甫靳的手臂,盈盈一笑。“皇上,若没有司徒大人的那块血手帕,您与臣妾便不会重逢,于情于理,司徒大人都该得到重赏才是。” 这小插曲安然落幕。 皇甫靳仍不免担心,她会喜欢上年轻有为的男人。 到了晚上,当两人在思袖宫里疯言疯语,尽情发泄着这七年来对彼此的欲望。 直到身上都积满汗水,喘息的亲昵相拥在一起,皇甫靳才露出孩子般的哀怨神情。“袖儿,我最近真的很开心,可是有一件事,却始终放不下。” 自从回宫之后,两人独处时,什么繁文缛节,统统都被他们抛到天边去。 “哦?”夜楚袖依偎着他,眼里全是淡淡笑意。“靳哥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瀛国只手遮天,拥有无尽权势,还会有烦心事?” “别笑!”他故意板着俊脸。“你以为当皇帝真的是一件和快乐的差事吗?得烦大臣们每天又臭又长的奏折,还要忧心周边小国是否有造反迹象,当皇帝一点都不好玩!” 平时的他沉稳内敛,只有在私下面对心爱的人时,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夜楚袖捧着他的俊脸,一脸调皮。“原来当皇上竟然让靳哥哥生出这么多怨言,是袖儿忽略了靳哥哥的感受,来,告诉袖儿,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他温柔的轻点她的鼻尖。“还不是你生的那两个难搞的小调皮,都已经进宫多日了,他们居然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父皇,你说,他们如此刁钻难驯,我要不要拿出严父架子,赏他们一顿板子,他们才会开口叫我?” 闻言,楚袖扑哧一笑。“原来是玄聿和玄漓。” “你还笑,都是你教育得太好,他们会如此大胆,居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真是两个欠揍的小东西。” “靳哥哥,你从小便善于用计谋取胜,这次怎么糊涂了,若是想要那两个孩子乖乖叫你一声父皇,得想些办法才是。” “哦?”他挑眉,沉思片刻,俊容上流露出得意神采,他绝对会让他们开口叫他的! 第九章 夜楚袖此番回宫惊动天下,自然也惊动了当年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的虞太后。 这日,她带着两个儿子在御花园赏山玩水,对他们讲述自己当年是如何进宫、如何整人、如何与皇上相遇。 不料虞太后也带着宫女太监,出现在御花园。 当日回朝,皇甫靳只是带着她和两个孩子拜见一下太后,好歹虞太后是先皇最宠爱的贵妃子。 所以先皇去世后她成为太后,只不过皇上与她之间却是相敬如宾,表面尊进客气,实则疏远陌生得很。 这些年来,虞太后对皇甫靳只有恨。 首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甫刚,被查出私开金矿,乱抓苦力,于是当地百姓连名血书,一状告到皇上面前,经查证属实,皇甫靳一怒之下,除去池王爷封号,还当众杖打几十板子,之后发配边关服苦役三年。 其次是自己的侄女虞小蝶,当年他不顾她的哭诉求饶,重判凌迟之罪,重重伤了虞家颜面。 皇甫靳对虞家太过绝情,早让她心生诸多不满,如今他还不辞辛劳,将夜楚袖风风光光接回皇宫,身边还多了两个臭小子,她特地要来灭灭她的威风。 虞太后一见到夜楚袖心中有恨,夜楚袖同样也对她心生排斥,当年那起大火虽是她侄女唆使的,但若不是虞太后从旁煽风点火,她和靳哥哥也不会为了虞贵妃而发生嫌隙。 彼此僵持片刻,虞太后脸色一冷。“皇后真是好大的架子,见了哀家,居然不行礼,怎么?出宫几年,倒是把宫里的规矩都给忘了?” 听她这样一说,夜楚袖不想引起争端,微微施礼,淡漠笑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多年不见,臣妾的确是忘了宫里的一些规矩,还请太后见谅。” 虞太后想起自己的儿子当年被她恶整,以及自己侄女因为她而被处凌迟,新仇旧恨,顿时全涌上心头。 “规矩忘了可以再学,哀家也是个明理之人,倒也不会多做刁难,只不过……” 她倨傲的扬高脸。“皇后,虽然皇上疼你宠你,但瀛国后宫除了你之外空无一人,于情于理,这都不合规矩。你身为瀛国国母,身份自然和往日不同,为了皇上,为了瀛国,皇后是不是该认清自己的责任?皇上任性,宣告从此不再纳妃,但瀛国可是泱泱大国,后宫岂能如此空虚?皇后连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懂吗?” 夜楚袖轻轻把玩刚摘下的桃花,笑容依旧闲散。“太后,皇上是一国之君,圣意岂能随意更改?况且,若是太后觉得后宫空虚,想让皇上纳妃,这事您该找皇上商议,臣妾可是管不着。” 虞太后企图用身份来压,但她可以不理她。 虞太后被她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胆!你竟敢不顾国体,与哀家用这种不敬口吻讲话,你——” 她还没指责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已经横档在她面前。 其中一个还冷眼狠瞪她。“你若敢对我娘无礼,我就取你项上人头!” “你……你……” 虞太后十六岁进宫,备受先皇宠向来爱,后来生下八皇子,被封为贵妃,向来尊贵无比,几时被别人这样威胁过,就连当今皇上见了也要尊称一声母后,可这小子竟然扬言要取她项上人头? “大胆!竟敢对太后无礼,该当何罪?”跟随虞太后多年的太监来福上前替主人出言教训。 皇刚玄漓毫不畏惧。在他幼小心灵里,谁敢欺负他娘,谁就该死。 顿时两伙人陷入僵局,夜楚袖才裕开口,就见皇刚玄聿一改往常嘻笑态度,厉声斥责,“你这奴才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出言教训皇子,真是好大胆子,来人呀!” 两旁立即涌上几个内侍,躬身而立。 “这奴才好生大胆,敢教训皇子,给我压下去,打他二十大板。” “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手?”虞太后早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夜楚袖胆大妄为,她教出来的两个儿子更是可恶透顶。 皇刚玄聿冷冷睨着那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内侍。“你们还在等什么?难道连我的话都敢违抗?那奴才对皇子不敬,当罚二十大板,你们若不罚他,那本皇子便每人赏你们二十大板子。” 谁都不想挨打,小主子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将来搞不好还会被封为太子,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深知小主子不能得罪,便直奔虞太后身边,将太监来福压趴在地上。 当事人吓得哇哇大叫。“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们竟然敢——哎呦!” 正说着,一板已经打了下去,虞太后看了急红了眼,她万万没想到,这些奴才真的敢放肆。 “住手,给哀家住手!” 可没人听她的命令,夜楚袖见了,心中有很多感触,没想到虞太后也有吃瘪的一天。 片刻,二十大板打完,起初来福还哀哀大叫,打到后来,皮开肉绽,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痛得昏了过去。 来福平日在宫中仗着有太后撑腰,不知有多少奴才吃过他的亏。 如今他落到他们手里,岂有不趁机报复之理。 虞太后气白了脸,指着夜楚袖以及那两个小魔头。“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哀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接着,她指使身后奴才。“还不把来福给哀家抬回去!” 虞太后一气之下,一状告到皇上面前,说什么皇后教子无方,顶撞太后,又说什么责打奴才,草菅人命。 于是一干人等被叫到养心殿问话,皇甫靳高居首位,看着虞太后愤怒的指责娇妻,以及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副想将她们三人活活杀死的样子。 皇甫靳倒也不偏私,从容的问明事情的始末,眼角一挑,看向儿子。 “玄聿,玄漓,太后所说的一切,可是事实?” 皇刚玄漓直挺挺的站着,不答话也不回应。 皇刚玄聿却是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一派恭敬的跪在皇甫靳面前。 “还请父皇息怒!” 那一声父皇,唤得皇甫靳心头激荡,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他想看这小子又在玩什么把戏。 皇刚玄聿一把将弟弟拉跪在地,硬压着对方磕了一个响头,而后扬起小脸,一本正经道:“儿臣和弟弟自小在宫外长大,不懂宫里的规矩,儿臣之所以会责打太后身边的奴才,实在是那奴才太过分,居然口出狂言教训儿臣。” 一顿,他继续道:“若是父皇认为儿臣打那奴才打错了,儿臣自然会向那奴才请罪,只不过……宫里的奴才都能爬到皇子头上,儿臣实在不满。对于太后刚刚指责母后对她不敬,儿臣要为母后辩解。母后自从回宫,可是规规矩矩,见了太后也是一脸恭敬,倒是太后对母后早有成见,不但刻意刁难,还逼着母后向父皇进言,要父皇多多纳贵妃,否则就是母后的不是,说母后有失国母风范,一副要打要杀的样子,玄漓见太后要对母后不利,所以才出言顶撞,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 “但是父皇,玄漓就算有错,他也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而且是护母心切,若父皇因此也要治他的罪,那儿臣和玄漓宁愿回扬州,因为在这皇宫里,身为皇子的我们居然还要被个奴才欺负。”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是太后理亏。 虞太后气得双眼冒火,全身颤抖,几乎坐不住。 而夜楚袖和皇甫靳对视一眼,两人眼底含笑。 “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那来福的确大胆,竟然当众斥责皇子,既然已经赏过二十大板,那便算了吧。”皇甫靳装作一脸沉思。“倒是母后莫要因为几个奴才而失了自己的身份,以后还要多加教训下人才是。” “皇上……” “朕今儿有些累了,母后也早点歇息。” 说着,他还故意露出一脸疲态,摆明打算赶人。 虞太后气个半死,告状告不成,还弄得自己一身腥,最后,她只能横了夜楚袖一眼,便气冲冲离去。 皇甫靳见两个孩子仍旧跪着,眼底含笑,走到他们面前。“皇儿,尔刚刚那声父皇,叫得可真是体贴的好儿子?” 皇刚玄聿眉头一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见母亲也是一脸诡计得逞的笑容:心头顿时了然。 “原来我又中了你的计。”他咬牙切齿,可刚刚跪也跪了,父皇也叫出口了,摆明承认自己是人家的儿子,一张小脸全是被算计后的懊恼,气得直跺脚。 “娘,你怎么同他一起来算计咱们?” 夜楚袖笑看着吃瘪的儿子。“他本来就是你们父皇,你们连姓氏也都改了,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坚持下去?” 玄聿见状,深知自己不是父亲的对手,又见刚刚他虽然假装严厉,却是句句帮着自己,也没让娘受到半点委屈…… 他突然展开双臂,嘻笑道:“人家都已经承认你是我父皇了,你是不是也该来抱抱儿子我?” 他向来洒脱,输了便输了,以后赢回来就是。再说父子天性,有个权高位重又疼惜自己的爹爹,想想也不错。 皇甫靳见状,心喜的弯下身,一把将两个小家伙统统抱入怀中,左亲一口,右亲一口,玄聿仍是嘻嘻笑着,在他怀中撒娇,玄漓却绷着小身子,一副不知所措。 “怎么?你哥都已经叫朕一声父皇了,莫非你还要继续考验朕?” 皇刚玄漓原本就仰慕这个父亲,如今被对方一说,小脸一红,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终于低喃一声父皇。 皇甫靳万万没想到,曾经在扬州胆敢与他抢袖儿的那个叫小吉的公子,居然是炎国九王爷欧阳庭。 这次他为了庆祝两个儿子终于愿意喊他父皇,大肆举办皇家夜宴,召集文武群臣前来同乐。 欧阳庭因为是司徒青的结拜弟弟,也被应邀参加,并且带来了礼物。 夜楚袖不敢相信,当年那个好玩小吉,竟然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原来,当年年仅十五岁的欧阳庭来瀛国游玩,却遭炎国奸人派来的杀手所害,幸好被她所救。 当时因为身处异国,所以不得不隐姓埋名,后来被炎国皇帝派人寻了回去,当初走得太急,没有同夜楚袖大声招呼就离去。 待他回到炎国后,炎国皇帝大肆彻查此事,他便被皇兄关进皇宫,不准他再私自外出一步。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年,当欧阳庭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炎国皇帝才准他出宫。 没想到一别三年,他曾经爱慕的白幽然竟然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 这次欧阳庭来瀛国,一方面要寻访白幽然的下落,另一方面也为了来探望自己的义兄司徒青。 当他在皇家夜宴上再次见到皇甫靳时,猛然一愣,虽说第一眼,他就觉皇甫靳并非池中物,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瀛国天子。 欧阳庭与夜楚袖只是以君臣方式互相问候,并无越距。 就在众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间,欧阳庭突然起身上前,躬身施礼。 “皇上,臣此次前来,本欲寻访一位救命恩人,她的名字叫白幽然,是一位神医,这本医术是她一直想得到的,但臣归期在即,怕是不能直接送给她。”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本,双手呈上。“若有朝一日见到那位白神医,烦请皇上亲手交赠这本《绝世医经》。” 一双眼有意无意的飘向夜楚袖,她则眼带感激回视。 虽然欧阳庭玩世不恭,但他自十五岁那年遇见夜楚袖,他是真心喜欢上这个比自己稍长几岁的女子。 无奈如今的她贵为瀛国皇后,君臣有别,为了夜楚袖的名声,他不得不装出两人不相识的样子,免得朝中有人说闲话,影响了她的地位。 德喜急忙上前,接下那本医术,小心翼翼的呈上。 “九王爷真是有心了。”皇甫靳有礼道谢。 他知道袖儿想得到这本医术已经很久了,这段日子他仍命人努力寻找这册医书,没想到竟是被欧阳庭寻到。 夜楚袖如何能不感动?上次两人在扬州一别,记得当时的小吉问自己,“和那人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她当时笑得坦然,只回道:“幸福不幸福,要亲自经历才会知道。” “幽幽,若那人对你不好,记得还有个小吉会在你身边陪你。” 当下,她是感动的。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公子,只因为自己曾有恩于他,竟想要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两人再见面,一个成为瀛国皇后,一个却是炎国王爷,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欧阳庭没有在这种场合执意与自己相认,她明白他是体贴她,为了避免引起闲言闲语,心下更加感激他。 晚宴结束,沐浴更衣后的夜楚袖就见皇甫靳的脸色冷冷的。 她披散着秀发,含笑着从他背后轻轻搂着他。“靳哥哥怎么了?莫非是被大臣灌醉了?” 皇甫靳心里颇不是滋味,不说自己是当朝天子,是不可忤逆的帝王,就算是普通男人,也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其他男子眉目传情! 好吧!他承认用眉目传情来形容袖儿与那欧阳庭之间有些过分,但,只要一想到那日离开扬州时,那两人依依不舍的离别画面,再想到今日在晚宴上欧阳庭献上医书时所说的那番话,他怎能不嫉妒? “那本医书,本该由朕为你亲自去寻来的。”许久后,他有些赌气似的道出这句话。 夜楚袖噗嗤一笑。“皇上该不会又在吃醋吧?” 被说中心事,皇甫靳沉下脸,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有些懊恼又有些不快,分别的那七年,袖儿有机会认识别的男人,甚至…… 不要再想了!但怀疑的情绪就像魔鬼一样摧残着他的心,让他不安,也让他烦躁。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的夜楚袖传来一阵干呕声,他吓了一跳,担忧的急忙回身,就见她半趴在床边,难过的手掌抚着胸口。 “袖、袖儿,你怎么了?”见她脸色瞬间苍白,吓得他手足无措。 夜楚袖又干呕了好一会儿。“可能是今晚吃错了东西……” 皇甫靳闻言,急忙传令唤太医。 “皇上……”夜楚袖一把扯住他的手腕,脸色由白渐渐转红。“袖儿没事,这只是正常状况。” “什么正常状况?该死!御膳房的那群奴才到底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让你吃坏了肚子。” “不关御膳房的事,是我……” 就在此时太医们匆匆赶来,夜楚袖没想到内侍的动作居然这么快。也好,虽然她心中已经有底,但让太医确定更为妥当。 皇甫靳一颗心本来因为欧阳庭的出现而不快,如今见夜楚袖身子不适,心情更加烦闷。 不知折腾了多久,几个太医终于面带喜色的从室内走出来,并纷纷跪倒于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另外!” “什么?”皇甫靳一把揪起其中一个太医。“你说皇后有喜了?这可是真的?” 太医见皇上在听到皇后有喜时,不但没表现出惊喜万分的神色,反而铁青着一张脸,心下不禁有些畏怯。 “回……回皇上,老臣在宫里伺候整整三十载,这……这喜脉,断然是不会把错。” 皇甫靳脸色一黯。两个月?那岂不是从扬州离开的时候? 他记得自己在扬州时从未与她有亲昵接触,后来为了能劝她回宫,他还服用了断情丸,可袖儿竟被诊出怀有两个月的身孕,难道…… 离开扬州的前一天,袖儿迟迟未归,她与欧阳庭…… 想到这里,他绷着俊容斥退所有的内侍仆从,以及那些跪倒在地的太医。 当夜楚袖见他从外面撩帘进来时,脸色不由得一红。“皇上,你都知道了?” 皇甫靳冷着脸走到床前,阴沉的俯视她。 “你是指你怀有身孕一事?”声音冰冷,几乎没有半丝感情。 原本还喜滋滋得夜楚袖,顿时露出不解神情。“皇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非……你不希望袖儿有喜?” 这句话引爆了皇甫靳的怒火。“夜楚袖,事实上朕现在最想问的是,你肚子里的那孩子究竟是谁的?” 夜楚袖呼吸一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朕记得带你离开扬州前,曾亲眼看到你私会欧阳庭。而且当日朕当着你的面服下了断情丸……” “你居然……怀疑我?”见他一脸无情的说出这些话,冷得让她心惊;皇甫靳绝望的痛苦质问:“袖儿,七年前的确是朕有负于你,历经这些年,我们彼此折磨、彼此伤害,但为了你,朕费尽心机争取,结果你这样做……难道只因为朕当日与虞小蝶……所以你就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朕当日的糊涂吗?” 他并不想说出这样的话,但嫉妒吞噬了他的理智,让他口不择言。 夜楚袖狠狠一怔,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会出自皇甫靳之口。 七年前她怀孕,因身子难受,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却换来他的背叛,虽然虞小蝶和虞太后从中作梗,但皇甫靳的行为,确实害得她痛不欲生。 七年后她再次怀孕,本以为会为他带来惊喜,却不料他在知道她有喜之后,不但没有喜悦之情,反而冷言冷语,还猜测她对他不贞! 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今生今世再不分离,互相扶持,如今只因她怀孕了,而他自称吃下断情丸,就认定她背叛他? 为什么他不问她为什么会怀孕? 为什么他不问那断情丸是不是真是断情丸? 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懊恼,她突然冷冷一笑,“皇上的推断力还真是令臣妾佩服,居然还想到虞小蝶那件事。” 她眼神空洞的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没错,这孩子……的确不是皇上的,那又能如何?”她突然抬眼,绝望的看着他。“现在皇上现在终于明白我当年的感受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你这样做朕会治你的罪?” “难道皇上又想像七年前那样,将我打入冷宫?” 七年前的那一幕,同时闪进两人的脑海。 夜楚袖红了眼眶,但仍咬牙维持自己高傲的形象。 皇甫靳心底猛然一痛,生怕再与她僵持下去,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他不想再失去她,不想再承受一次身心的煎熬,更不想让自己好容易找回来的幸福,就这样自他手中溜走! 可是,一想到她腹中的小生命,遭背叛的感觉,撕扯了他内心的所有怜惜之情。 恨?不恨?他不知道,他很乱,即使身为一国之君,但在面对感情问题,仍旧手足无措。 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他甩袖逃避似的离开寝宫。 而身后的夜楚袖却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的无声流下泪水。 第十章 皇上与皇后冷战,令伺候他们的奴才侍女都不敢相信。 两个月前,皇上将皇后接进宫时,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可是好的令所有人偷偷羡慕。 怎料一夕之间,皇上在得皇后又有喜之后,竟不再踏进思袖宫一步。 两位皇子因为对司徒青甚有好感,所以在晚宴之后,便到他家上小住几日,对于宫里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皇甫靳于是用国事来麻痹自己,只要一想到爱妻曾背叛他,又怀了别的男子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想治她的罪,偏偏又舍不得,于是连着几日都没再去思袖宫。 帝后之间出现嫌隙,自然会有一些闲杂人等,将这件事传到虞太后的耳中。 自从上次来福被两位皇子命人毒打一顿又讨不到公道后,她始终想找方式报复。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又听说皇上怀疑皇后怀的龙种不是他的,这件事对皇室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正是她报复的大好机会! 这日,夜楚袖正在思袖宫里如常看医书,却听内侍禀报太后驾到。 她心头一紧,料到祸事临头,但仍旧翩然起身,恭敬迎接,“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虞太后垂眸,冷冷一笑,并未叫她平身,“皇后,你可知哀家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臣妾愚钝。”口中如是说,但夜楚袖从对方邪魅的眼神和表情中不难看出,准没好事。 “哀家听太医说,皇后被诊出喜脉,可有此事?” “是。” “哀家还听说,皇后怀的并非龙种。” 夜楚袖眉头一紧,脸色冷然几分,但依旧恭敬回答。“太后今日到此究竟所为何事,还望太后明示。” “啪。”虞太后突然拍桌厉斥,“皇后,你好大的胆,竟然背着皇上与其他男子有染,如今还怀上孽种,皇上这样宠你,而你竟然用这种方式侮辱我大瀛皇朝,你可知犯了诛九族的死罪?” “臣妾之罪,皇上自有定夺。”她回得不卑不亢。 “哼,皇上对你失望透顶,已经不想再多看你一眼。”虞太后冷冷一笑,“来福。” “奴才在。”对方前进一步,手中端着一个备有酒瓶酒杯的托盘。 “你身为皇后,却对皇上不贞,皇上已传口谕,赐死。这杯毒酒是皇上对你的体恤……来福,伺候皇后喝下。” “遵旨。”来福将毒酒倒满酒杯,端到跪着的夜楚袖面前,“皇后,请上路。” 她狠瞪虞太后,“臣妾不相信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口谕。”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就算皇上再如何宠你,他终归是个皇上,你以为,他能容得了你和你腹中的孽子?” “这孩子是皇上的。” “哼,都到这个时候,还再说谎?来福,送皇后上路。” 来福早恨夜楚袖恨得牙痒痒的,如今正是报仇的大好机会,他怎能错过?太后刚下令,他立即拿着毒酒递到夜楚袖面前,表情狰狞,用力扳着她的下颚,硬逼着她将毒酒吞进肚。 “放开我……放开……唔唔……” “放开我娘。”就在此时,只见两道白色身影突然闯进,其中一人一脚将来福踢飞,另一个则狠狠袭向虞太后。 “娘……你醒醒啊。” 同时间,养心殿内,皇甫靳正与欧阳庭对峙。 欧阳庭在瀛国逗留多日,炎国皇帝已命他速速回国,他今日进宫,就是向皇甫靳辞行。 皇甫靳仔细打量眼前身着华服,英气逼人的男子,他不是平凡百姓,而是贵为九王爷。 若说分开七年间,袖儿对这样一个男子动情,倒也是情有可原。 可一想到她曾投入别的男人怀里,他免不了一阵心痛。虽然他说过,为了得到她的原谅,不管她用任何一种报复方式,他都会无条件接受,但现在却怯懦了。 只要想到她肚里的孩子是别人的种,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所以这些日子他不想见她,就怕见了,再一言不和,做出令自己后悔一生的判断。 面对欧阳庭的拜见,他不能失了礼仪。“没想到你竟然会是炎国九王爷。” “皇上,臣也没想到当日公子竟然就是瀛国太子。”欧阳庭在扬州时吊儿郎当,但自幼在皇族长大,打官腔自然不输给皇甫靳。 他冷冷一笑,“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恐怕还不只这一件。” 他想说如今袖儿有了,可她腹中的胎儿却是你的血脉。 他佩服自己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情敌聊天。 “皇上,恕臣直言,当日臣去扬州寻白幽然,确实是下定决心要娶她为妻,当臣看到您站在她身边,她又说出您就是玄聿玄漓的亲生爹爹,臣便知道自己没希望了。那日在扬州,臣最后一次与她对弈,连输她三盘棋时,便已经下定决心,真心祝福她和皇上白头偕老,共度一生,臣此次离开瀛国,不知何年何月能再来访--” “等等。”皇甫靳突然打断对方,表情一怔,“你刚刚说,在扬州临行那天你……你和朕的……呃,朕是说,你和幽幽……下棋?” “是啊,因为臣当时知道她要与你回京,所以才约她小聚,臣当时还说,若她能赢臣三回,便真心祝福你们。” “只是下棋这么简单?”皇甫靳的表情十分激动。 “不然皇上以为臣还会和她做出什么?”欧阳庭渐渐沉下脸,感觉到不对劲。 皇甫靳整个人呆愣住。 袖儿和他只是下棋这么简单? 那么她腹中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吃了断情丸,而且袖儿对那个患者说,这断情丸只需一粒便不会再孕,难道…… “皇上大事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内侍突然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下旨,要赐死皇后。” 乍闻这骇人消息,皇甫靳怔怔地看着慌张的内侍,脑子里重复着太后、赐死之类的字眼。 下一刻,他只觉血液直冲脑门,就连身子都晃了晃。 “你说什么?” 当皇甫靳飞也似地赶至思袖宫,就见来福满身是血,显然已经断了气。 而虞太后也是一身狼狈,一手颤巍巍的指着红了眼的皇刚玄漓。“你……好大的胆子……” 他看向夜楚袖,见她平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唇边流下一条触目惊心的黑色血迹。 皇刚玄聿则直挺挺的跪在床前,一张小脸木然。 皇甫靳怔忡的走向床边,颤抖的抬起右手,指尖轻轻触摸她冰冷的脸颊,冰的,真的是冰的。 他被这个事实吓得急忙收手,不肯相信这残酷的事实。“袖儿……” 他小声的呼唤,生怕声音大一点便会吓到床上的人儿。 “娘被逼着喝下毒酒,如今已经是回天乏术。” 跪着的皇刚玄聿第一次露出可怕的神色,冷冷的瞪着皇甫靳。“当初我们亲手将娘交给你,与你回宫,认你为父,竟换来这样的结果。” “父皇,你承诺过要好好待娘,现在回宫才短短两个月,娘就被……” “不--不会的。袖儿不会死,她没有死。” 皇甫靳死命摇头,拒绝相信,他一把将她僵冷的身子抱在怀中用力摇晃。 “袖儿……袖儿你醒醒,袖儿,是我啊,你没有死对不对……我不相信你已经死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任由他用力摇晃,用力嘶喊,怀中的娇躯仍然没有反应。 德喜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皇上,皇后已经仙逝,还请皇上节哀啊……” 听到仙逝两字,皇甫靳像被人拿着槌子在头顶上重重敲了一记似的,眼前突然一黑,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昏死过去。 “皇上,皇后被迫喝下鹤顶红,如今已然是……”德喜深深感受到皇上的悲伤,七年前那场大火险些让皇上万念俱灰,如今皇后竟……但为了瀛国,皇上得接受这个事实,坚强活下去。 “不可能,袖儿不会死,七年前那起大火都没有夺去她的性命,区区一杯鹤顶红……” 虽是这样说,但鹤顶红向来是皇室赐死贵妃子的毒药,他不敢去想,用力摇头,抱着怀中已经逝世的女人,踉踉跄跄的走向自己的寝宫。 宫人见了,皆吓得跪倒一地,皇甫靳想起那日两人的争吵,他指责她腹中胎儿是别人的种时,她眼露绝望,一脸悲戚。 之后,他像个逃兵,接连几日避而不见,一边恨着她的背叛,一边又哀痛她的绝情。 不料,自己的冷漠相对,竟让太后有机可趁,以皇后不贞为名,下令赐死她。 七年前的分离,已经让他绝望到了极点,七年后,为了挽回彼此的感情,他发了无数的誓,却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再次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葬送了她的性命。 不--他不能接受。他不相信老天爷会这么残忍对他。 皇甫靳像疯了一样,抱着夜楚袖的尸体回到自己的寝宫,并斥退所有的下人,六神无主的抱着浑身冰冷的夜楚袖躲在床头。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拿着热毛巾擦拭她冰冷的脸颊和手。 “皇后没有死,皇后只是中毒了,等毒解了,她就会活过来,德喜,快命人准备热水,不准间断。” 他试图用热水来唤醒那早已没了呼吸的人儿。 德喜一开始还小声劝着,可劝到后来,仍旧拗不过皇上的命令。 就这样日复一日,皇甫靳一遍又一遍的对着没了呼吸的最爱低喃倾诉。 “袖儿,我知道你只是在气我,气我当年负了你,气我对你不够信任,气我没有遵守彼此的誓言……” “我知道你羡慕父母之间的爱情,我曾对你说,若你嫁我,今生今世,我也要像你父亲爱你母亲那般爱你,终生不娶他人,终生只呵护你一人……” 他紧紧的将夜楚袖拥在怀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神智恍惚。 “可我却失信于你,不但后宫妃子如云,还为虞小蝶将你打入冷宫。”说着说着,眼泪滑了下来,“我用皇上的身份逼你接受这个事实,明知道你心里痛苦,却从来没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考虑……” “袖儿,你知道这七年来我有多后悔自责吗?思袖宫是专门为你而建,里面全是我们的回忆,我曾说过,要为你建造一座最豪华的寝殿,我说过,要爱你一生一世,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还说过,只要你同我回宫,不管你对我做出任何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接受,袖儿……我……对你失信了,是吗?” 他絮絮叨叨说着往日回忆,一会儿伤心,一会儿自责,因为几日不吃不喝,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德喜虽忧心忡忡,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整日陪在宫外哭泣,跪着乞求上苍垂怜。 皇刚玄聿、皇刚玄漓见状,规规矩矩的跪在皇甫靳的床前。“父皇,娘已经走了,她临终前吩咐儿臣,要将她的尸身带到外公曾住过的九华山,娘去世已经九天了,若再放下去,定会腐烂,还望父皇……” “她没有死,你们的娘不会死,身子更不会腐烂。”皇甫靳见两个孩子要来同他抢人,紧紧护着怀中毫无声息的人儿,“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们。” “父皇……”皇刚玄聿紧张的看着他怀中的母亲,眼里流露出几许复杂神色。 而跪在他旁边的皇刚玄漓则别有含意地回看他一眼。 皇甫靳是发现两个孩子神色怪异,但此刻的他满心满脑都是夜楚袖一人。 虽然他不想相信她真的死了,可整整九天袖儿虽浑身冰冷,却诡异的没有变得僵硬。 就算身子没有变硬,并不代表还有生还可能,他也曾听说很多信奉神明的人在死去之后,有尸身不腐烂的例子。 想到这里,令他伤心欲绝。 皇刚玄聿,皇刚玄漓见状,不敢再多言,不情愿的起身离去。 如今皇上的寝宫被搞得死气沉沉,所有的奴才都不敢随意踏进这里一步。 几日前,皇甫靳以毒害皇后为名,将虞太后打入冷宫,命人看管,来福则被判鞭尸八十,且弃尸荒野。 欧阳庭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虽然他对夜楚袖有情,但自己毕竟是个外人,见皇甫靳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禁动容。 一味沉浸在悲伤中皇甫靳,抱苦夜楚袖,失神地看看四周,看来皇宫内院果然不适合袖儿,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仍是如此,看着怀中已经死去整整九天的女子,他突然笑了,只是笑容带着绝然神情。 “袖儿,这一世,我们注定无缘吗?”他俯下身,轻轻吻住那冰冷的双唇。 “若你死了,我一人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他轻轻将唇压向她耳边,“我已经拟好了圣旨,封皇刚玄聿为太子,等朕驾崩,他即日继位。” 说到这里,他笑得更灿烂,更加用力的搂着她。“袖儿,我已决定,今生今世,你到哪,我便陪到哪。” 一把亮晃晃的匕首突然展露于眼前,皇甫靳的笑容中带着凄美的绝望,他将匕首对着自己的喉咙,“袖儿,等我,我很快就来了。” 闭上双眼,紧握着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咽喉-- 突地他手腕一痛,匕首应声掉落于地,皇甫靳猛睁开眼,就见夜楚袖睁着双眼,脸色依旧苍白,虚弱的望着他。 他怔愣好久,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你……你是傻的吗?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事……”夜楚袖用尽全力吼道。 皇甫靳一脸不敢置信,怀中那个已经被断定死了九天的女子,竟然睁开眼,还开口说话。 夜楚袖见他呆滞模样,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出声提醒他,“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我放开,药效刚过,给我杯温水,不然将来落下病根。” 皇甫靳动作僵硬的点了点头,轻轻将她放平在床上,立刻飞也似的亲自下床倒水,然后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 夜楚袖在喝过温水后,脸色似乎略有好转,只是气息依旧虚弱,而皇甫靳则呆呆的守在她旁边。 直到夜楚袖皱眉狠狠拧了他一把,他才猛然回神,疯了似的大吼,“德喜,快,快传太医……” 一切都太过戏剧化,就连太医都不敢相信,一个已经死了九天的人,竟然活了过来。 事后皇甫靳才从夜楚袖的口中得知,原来她自幼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她父亲寻来不同的草药,熬成汤,放在洗澡水内,让她每天泡三个时辰。 常年下来,她的身子已经被父亲的药汤泡成百毒不侵。 只不过无论遇到哪种毒,她体内会自动产生抗性,于是会造成假性死亡,少则三日,多则九日,必会醒来。 皇甫靳听到这里,确定她真的活过来,不是他的幻觉,激动的一把将她用力地抱在怀里,痛哭了起来。 见状,夜楚袖没有嘲笑他,心中也不免难过起来。 她对于自己的劫难有诸多怨言,怨他不信任她,怨他不好好保护她,怨他的无情冷漠,怨他的说话不算话。 可再多的委屈难过,在见到这被悲伤折磨得失去往日神采,且想举刀自残的他,所有的怨怼,顿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袖儿,不管以后再发生任何事,我都不准你再离开,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还有……还有你腹中的胎儿,不管……不管那是谁的孩子,我都养,像对待玄聿和玄漓那样,好好疼爱呵护,给他加官晋爵,绝不亏待。” 经过这次椎心刺骨的痛,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活着,只要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他统统都可以不在乎。 怀中的身子抖了抖,他低下头望见一双控诉的眼眸。 “你……你还是认为我背叛了你?” “我我没有,袖儿,我……”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盼她别离开他。 “当日你是吃了那断情丸没错,可是断情丸并不会真的让男子不育,那时我只是骗陈员外,因为陈夫人连着几胎都是女孩,陈员外为了让陈家有后,不惜在外寻花问柳,身患恶疾,我才骗他断情丸有绝育之效,没想到你……你竟然以为……” “袖儿,你是说那断情丸……” “那只是普通的补血养气的药丸。”她别过俏脸,气他乱猜忌,更气他冤枉自己。 皇甫靳闻言,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竟然冤枉袖儿与别人有染,还因此差点酿成大祸。 “这么说袖儿,你又怀了我的孩子。” 这个事实令皇甫靳瞠目结舌,他早已做好了再无子嗣的心理准备,如今,他将多个儿子或女儿。 讲到这个,她狠狠白他一眼,“我倒真想死了痛快,这样,尸体让玄聿玄漓运回九华山,今生再也不用见到你。” 夜楚袖早在虞太后要来害自己之前,已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她私下告诉儿子们,若有朝一日她在宫里遭毒害,便将她的尸体带回九华山,从此以后不再过问凡尘俗世,与皇甫靳一刀两断。 当她昏迷时,皇甫靳那一声声的哭诉低喃,与连日来不停的守候期盼,却搅乱了她誓要离去的心念。 就在皇甫靳挥刀刺向自己时,她才费尽全力,阻止他做出傻事。 到了这个时候,皇甫靳就算再傻,也领悟了一切 ,原来袖儿早已暗中和那两个臭小鬼安排妥当,等着时机一到,抛下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就说那两个孩子表情不对,亲娘死了,除了起初表现出悲伤神色,之后他们却是照常吃睡,没有半丝憔悴模样。 而且她虽然被断定死亡,身子却不曾僵硬,这点令他十分怀疑。 只是关心则乱,虽然他也猜测过其中有鬼,但失去她的痛让他忽略了这一切。 某个念头袭向他,所以,他才举刀刺向自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试探袖儿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你说什么?你说你向自己挥刀,是在试探我?”夜楚袖听他断断续续说着自己心中的猜测,不免大怒。 皇甫靳立刻紧紧抱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谁让你身子没有僵硬,而且玄聿,玄漓又一副恨不得马上把你带走的架式,我才迫不得已自残。” “你……你……若是我那时醒不来,怎么办?” 皇甫靳柔柔一笑,带着几分孩子气,“若是你醒不来,便让我陪你一起去死。”她不在,他独活又有何意义? 望着他坦然的双眼,夜楚袖知道他是认真的,顿时往日的恩怨愤恨,全在瞬间消逝。 是啊,身为帝王的皇甫靳,什么都不缺,却为了她,废后宫,斩恶贵妃。 甚至在误会她怀有别人孩子的时候,仍愿舍弃成见,亲自抚养,如今又肯为了她,自残性命,这样一心爱她的男人,她还能再挑剔什么? 低叹一声,她用力回抱对方,“看来这一世,我注定要被你吃得死死的,一次又一次败在你的手中永无翻身之日。” 皇甫靳有些不满的回道:“可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夜楚袖能左右我的一切,不是吗?” 两人在这一刻紧紧相拥,所有的一切恩怨都化为乌有。 而躲在门外偷看的两个小小身影,看到最后,不由得同时摇头低叹。 “早知道娘算计不过精明的父皇,最终还不是落到他手里,乖乖投降。”皇刚玄漓皱着眉头,眼带惋惜,“还以为这次能脱离皇宫,看来又失策了。” 皇刚玄聿倒是乐观的笑了笑,“虽然这次计划又失败了,但能看到亲爱的父皇大人失态,也算小赢一回。” 两个小鬼相互劝慰一番,悄悄离开,让房内的恩爱父母互诉衷肠。 尾声 “父皇,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某日午后,皇甫靳正与爱妻夜楚袖在御花园边喝茶边对弈的时候,就见皇刚玄聿和皇刚玄漓急急的跑过来,跪在脚边。 皇甫靳只瞄了两人一眼,“聿儿,漓儿,何事这么慌慌张张,小心惊扰了你们妹妹。” 一旁奶娘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婴,在温暖的阳光下,她睡得十分满足,可爱的小脸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她便是半年前,夜楚袖为皇甫靳生下的女儿皇刚玄幽,在皇宫内院,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玄聿和玄漓就没这么好命,自从那日袖儿大难不死,苏醒之后,皇甫靳便下旨,封玄聿为瀛国太子,玄漓为漓王爷,两个才年仅七岁的孩子,开始接受帝王式教导,每日忙得昏天暗地。 如今皇上再次下旨,竟然要带着皇后微服私访,四处游山玩水,归期不定,所以要皇刚玄聿暂时代为打理朝政,皇刚玄漓从旁辅助。 接旨后,两个原本就被折腾得半死的小孩,吓得火速赶来御花园,打算向狠心的父皇兴师问罪。 “父皇,您真的要将瀛国政务压在儿臣和玄漓头上?” 皇刚玄聿苦着一张小脸,虽然他被誉为神童,就算国家政务,他也能轻易搞定,可并不代表他心甘情愿,就此接手这重责大任啊。 修长的指尖捏着晶莹剔透的棋子,皇甫靳坦然一笑,“没想到朕今儿个早晨拟的圣旨,你们已收到了,德喜的办事效率真是越来越令朕欣赏了。” 俊美的脸上全是算计的笑容,没有一丝愧疚。 而坐在他对面的夜楚袖则在心底偷笑,自从她大难不死,又被皇甫靳知道两个孩子也参与设计他的行列中后,他便想方设法整治他们。 前些日子他又提出要带她四处游玩,准备卸下重任,将国家交给两个孩子,虽然她于心不忍,可是自己实在不喜欢皇宫生活,遂同意他的意见。 “父皇,儿臣今年还不到九岁耶。” 皇甫靳冷冷一笑:“就已经有能力算计别人了。” 他可不会忘了自己当日抱袖儿“尸体”痛哭绝望时,这两个欠扁的小东西不但不道明真相,反而还躲在一边看他出丑,这口气他怎能轻易咽下?两个小家伙深知这是当日他们算计父皇种下的恶果。 “好了,朕还要与你们母后下棋,若没有其他要事,你们就先退下吧。” 经过很多事情之后,皇甫靳在心底暗暗发誓,对付这两个调皮鬼,绝不能手软,否则,他反而会被古灵精怪的他们踩在脚下。 哼,身为一国之君,他怎能输给两个九岁的孩童? 夜楚袖暗自觉得好笑,这一两年,皇甫靳与两个孩子斗法,已经是宫里上下的趣闻,而她也是秉持看好戏的心态,在旁看热闹。 玄聿、玄漓见皇甫靳一脸不容反驳,两人暗暗咬牙,知道这次又输了,相互交换眼神。 哼,这次虽被算计,不过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机会扳回一城。 他们起身拜别父母,心里暗自发誓,下次,下次一定要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博回颜面。 父皇,您就等着接招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