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纨绔世子在我怀里哭唧唧》 第1章 重生了 嘀嗒—— 嘀嗒—— 嘀嗒—— 幽暗阴森的地牢内,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子被锁住琵琶骨牢牢钉在木架上。 女子发丝凌乱,身上有无数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她心脏的位置被扎入一根细长的银质圆管,正汩汩往外冒血。 殷红的鲜血顺着银管缓慢的滴落进下方的陶罐中,发出滴答滴答清脆的响声,将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映衬的越发可怖。 有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女人脚步娉婷走进地牢。 看着已无生气的云初念掩嘴轻笑一声:“我的好姐姐,多日不见,怎么这么狼狈了?” 云初念动作缓慢的抬头,看着自己的庶妹,阴狠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她想要痛快的唾骂,却因为舌头被割,空洞的嘴巴连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妹妹是来向姐姐道喜的。”云悦薇掩嘴轻笑:“靖王殿下……不对!新皇已为我寻得神药,从今往后,我不需要再依靠姐姐的血续命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喜事一桩?” 云悦薇:“还要感谢姐姐从中斡旋,殿下才能如此轻松坐上皇位,他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迎娶我入宫,今日我和殿下大婚,也是我册封皇后的大好日子。” 云悦薇得意的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精美华服:“这一切可都要感谢姐姐的牺牲,若不是你日日以心头血为我做药引,妹妹早已命丧黄泉,哪能有今日的风光?” “姐姐的恩情,妹妹铭记于心,便让妹妹亲自送姐姐一程,以报姐姐的大恩。” 云悦薇边说边将手中的白绫绞在云初念脖子上,在她身后慢慢收紧。 手上干着杀人的勾当,云悦薇的脸色却越发温柔:“姐姐或许还不知道,裴家以为你死了,想要为你报仇,结果殿下先下手为强,以谋逆的罪名在昨日将裴家满门抄斩。 啧啧啧……裴家满门一百三十七口人,据行刑的人说,那血足足淹没脚踝。姐姐黄泉路上走快点,兴许还能赶上和他们一起投胎。” 裴家…… 那是外祖一家。 也是助李澈登上皇位的最大助力。 狡兔死,走狗烹! 李澈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原本已经逐渐没了气息的云念初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手死死的抓住云悦薇的手臂 浸满鲜血的手在她手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啊啊——” 云初念发出凄厉的声音,怨毒的瞪着云悦薇。 就算是化作厉鬼,永世无法超生,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对不起自己的人。 …… “不要!!!” 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漪澜院。 云初念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姑娘!”南枝打起床帘,关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云初念目光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试探性的小声叫了声:“南枝?你是南枝?” “姑娘莫不是落水后烧糊涂了?连我也不认识了?” 恍惚间看着南枝,再看看周围熟悉的环境,眼前分明是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 那阴森的地牢仿佛只是一场并不存在的幻梦,但她确定那经年累月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镜子呢?把镜子拿过来。” 南枝马上把铜镜递到云初念手中。 只见镜中女孩面若银盘,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唇如丹霞,玲珑小巧的鼻子端装秀气,一双狐狸眼更是仿若含情一般,直看的人神思飞扬,心旌荡漾。 这分明是自己十五岁时的模样。 云初念用力掐了自己一把,锥心的疼痛让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重生了。 重生回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这会儿自己还没有嫁进靖王府,更没有成为靖王的药人,南枝还在自己身边,外祖家也还没有出事。 前世自己确实在回到云家不久后落过水,缠绵病榻小半月,醒来时已经被父亲定下和云悦薇表哥陆清远的婚事。 当时自己反抗的很厉害。 正好当时宁远侯府举办马球会,云初念在马球会上第一次见到三皇子李澈,惊为天人。 李澈一个笑就把她勾的魂都没了。 再加上有云悦薇在旁怂恿,眼看家里逼婚太厉害,她索性一气之下跑到靖王府,情愿当靖王的妾室也绝不愿嫁给陆清远。 虽然之后靖王以侧妃的礼制迎娶自己,但自己仍旧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而那正是自己悲剧一生的开端。 往后十年,云初念一门心思为靖王谋划,为他学医,为他试毒,为他被圈禁。 甚至为了博得他的欢心,诓骗着宠溺自己的外祖父将兵权拱手相让。 没曾想最后却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一想到裴家一百多口人都被自己的愚蠢所连累,云初念的四肢百骸都泛起细密的刺痛。 她赶紧摇头,将这些糟糕的记忆赶出脑袋。 既然自己已经重生,那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云初念抹掉眼角的泪水,抱住南枝,苦涩又欢喜的说:“不是,我就是太高兴了。” 前世,南枝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现在抱着她,云初念高兴的在心里感谢满天神佛。 南枝一愣,以为她被噩梦吓住了,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抚。 送药进来的月影见状微怔,笑着说:“姑娘现在和南枝的关系真好。” 她虽然笑着,但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吃味。 云初念收起笑容,也不搭理她,垂眸自顾自的看着指尖的蔻丹,看不出喜怒。 她清楚的记得,在得知云悦薇和靖王要让自己做药人,自己带着她们俩逃出京城后,月影是怎样出卖自己行踪,并害死南枝的。 月影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比南枝短两年。 但比起老成持重的南枝,她个性直爽跳脱,更合自己性子,所以自己一直更为仰仗信任她。 没想到她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在最关键的时候,狠狠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屋内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还是南枝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趣道:“姑娘平日里对你好的时候我可没有吃醋。” 转瞬云初念便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上恢复自然,接过南枝递来的茶水,问道:“你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情了?” 月影赶紧回:“陆姨娘娘家嫂嫂来了,这会儿正在清晖园见老夫人,我听说……” 月影突然顿住,怯怯的看着云念初,不敢继续往下说。 云念初手指摩挲着杯沿,已大致猜到陆家这会儿上门所谓何事。 上一世,自己落水后缠绵病榻大半月,就是在这段时间,陆姨娘怂恿老太太和爹爹定下自己和她侄儿陆清远的婚事。 现在重活一世,自己竟然提前清醒过来。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她们得逞。 那边南枝着急的问月影:“你听说了什么,倒是说清楚呀!” 月影支支吾吾的说:“我听说老夫人有意给姑娘定亲。” 云初念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更衣,去会会他们。” 第2章 不配 清晖园一派喜乐祥和,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祖母爽朗的笑声。 大伯母林氏在旁搭腔说:“没想到表少爷竟因为年幼时的交情这么多年也记着三姑娘,也难为你考了功名后才上门提亲,倒是个有心的,只是……你就不怕自己考了多年也没有考上,平白错失这桩姻缘么?” “我倾慕三姑娘,自然会为了三姑娘竭尽全力考取功名。一年不行便两年三年,若是错失了那也是我自己的能力配不上三姑娘。索性老天垂怜,让我顺利考上。” 陆清远竟然也来了。 祖母肯定的夸赞他两句,笑着和身旁的林氏打趣说:“这便是天作之合了。” 说话间,竟一点不避讳陆清远。 听她话里的意思,已是有意将这桩婚事就这样草率定下来了。 云初念心里憋气,再也藏不下去,朗声说:“祖母,孙女来给您请安了。”m 言罢,不等通传便闯了进去。 进去后,她恭敬的给老太太行了礼,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给陆家母子一点。 老太太笑着向她招手:“三丫头来的正好,快来见过你舅母。” 云初念疑惑的看着老太太:“祖母您莫不是糊涂了?我舅母这会儿远在青州呢。” 老太太今日心情高兴,也没有恼她的不敬,耐心解释:“谁说你外祖家那个舅母了,我说的是你陆姨娘的娘家嫂嫂。” 又对陆氏解释说:“这丫头性子直,你别恼她。她自小在外祖家长大,对你陌生是正常的,日后定了亲两家多多来往,慢慢也就熟悉了。” “三姑娘性子直爽,正是合我脾性,我怎会恼她?”陆氏今日是来求亲的,就算对云初念有再多不满这会儿也不会表露出来。 旁边的陆姨娘眼底闪过一抹寒芒,笑着接过话头:“三丫头,你舅母给你带了见面礼,让你表兄带你去看看吧?” “姨娘说笑了。”云念初往后退开两步,避开陆姨娘的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本朝还没有嫡女管姨娘的嫂嫂叫舅母的先例。” 换言之,就是她们不配。 这般直接的打脸,让陆家两妯娌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姨娘先是一愣,旋即两眼迅速盈满泪水。 低头擦拭一番后酸楚委屈的说:“我原以为三姑娘从青州回来后愿意叫我一声母亲,是已经接纳我了,所以才斗胆让你唤嫂嫂一声舅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我自知身份低微,这里本没有我说话的份,然今日老太太垂爱允我作陪,我便是拼着惹老太太不喜的罪过,有些话也不吐不快了。” 老太太眉眼低垂,冷淡的拨弄着手中的佛珠:“这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陆姨娘起身,缓步走到老太太身前微微福身,随后看着云初念微启红唇:“三姑娘方才说的都对,但你这般欺辱我,却也不是大家嫡女做派。 索性今日都是自家人,咱笑笑也就过了,可若是他日出了府三姑娘还似这般心直口快,咱们府中的姑娘们恐怕也会跟着一起受人耻笑。” 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厉芒,突地展颜笑了起来:“姨娘好口才!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姨娘可否愿意为我解惑?” “你说!” “众所周知,当今后宫有两位太后,仁德太后乃是皇上的生母,仁孝太后却是因先皇厚爱破格封为太后的,按照姨娘的说法,皇上是否应该叫仁孝太后的兄长一声舅舅呢?” 仁孝太后入宫时间短,原本只是嫔位,虽无子嗣却非常得先皇喜爱。 先皇薨逝后,按照惯例,无子嗣的妃嫔是要陪葬的,但先皇却为了她立下遗诏,令皇上即位后封其为仁孝太后,使得现如今后宫产生东西太后的局面。 且仁孝太后出身市井,乃先皇微服出巡时带回宫中,兄长不过是个下九流的码头挑夫,让金尊玉贵的皇上叫他一声舅舅,这是长了十个胆的人也不敢提的事情。 “这……这……我们好生说些内宅的话,你怎的扯出这般大事?”陆姨娘被她轻飘飘几句话吓得摇摇欲坠,脸色大变。 “三丫头!”就连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变了脸色:“你外祖家就是这样教导你妄议朝堂的?” 云初念并没有被她吓唬住:“祖母您也别急着怪罪我外祖家,孙女只是借皇家打个比方而已。 陆姨娘方才说的对,这屋里都是自家人,想必应该不会有人多嘴把我们闲聊的话说出去才是,对吧?” 云初念的目光在一众人脸上扫过,杀意十足,不像是尚未及笄的女孩儿,倒像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毒辣杀手。 就算原本有些小心思的人听了她这话,也脊背浮起一层冷汗,打消了念头。 “云家自诩书香门第,怎的竟然要让嫡女叫一个姨娘的嫂嫂叫舅母?传出去恐怕要笑掉人大牙,更怕有人借题发挥,告父亲一个打压嫡女的罪名。” 云初念提醒老太太:“祖母可还记得,我为何会突然回京?” 她的话点到即止,未再多言。 姨娘再受宠也没有尊贵过嫡女的道理,大周朝的礼制中,从来没有嫡女自降身价去叫一个姨娘家的嫂嫂做舅母的说法。 更何况,她会突然从青州回来,完全是因为皇上在夜宴上突然问起父亲是否还有个嫡女的事情。 所以他们才会匆匆将自己从青州接回来。 否则,这十年来都未曾想过接自己回来的云家人,又为何在这个当口以将要婚配为由,把自己接回京城? 云初念占了理,又有靠山,站的挺拔如松,对周遭众人各异的脸色恍若未觉。 “好了!”老太太正了正脸色:“多大点事儿也值得这般吵闹不停?既然你不愿意叫舅母,那就不叫了。” 云初念的话提醒了她。 既然皇上能记得她,那暂时就不能让她在家里受委屈。 只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三丫头这么能言善辩?到底是裴家养出来的,能操练出裴林军那样的军队的人,怎么会养出孬货? 看来当初不该把三丫头送到裴家。 她这么有主见,怕是以后也不会和云家一条心,恐不好操控。 第3章 一个也不放过 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老太太把自己的满眼算计之色掩饰了过去。 再抬头已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陆氏说:“都怪我们把她宠坏了,你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陆氏此时已是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但她仍然强撑着尴尬的笑笑:“怎么会呢?三姑娘说的才是正理。” 都是人精,都很有默契的想要把这个逐渐脱缰的话题一笔带过,但总有没长脑子的人喜欢蹦出来搅局。 “云念初!”云悦欢是个火爆脾气,按捺不住跳出来大骂:“你别仗着自己是嫡女就瞧不起人,给我娘乱扣帽子。” 她是云悦薇的双胞胎妹妹。 云初念冷眼瞥了一下在旁边垂着眼一脸贤淑的云悦薇,淡漠的转过头,懒得搭理云悦欢。 “咋咋呼呼什么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们几个小妮子吵闹?”大伯母轻斥,训斥云悦欢的时候夹枪带棍的把云初念一并骂了进去。 转头她又笑容满面的对云念初说:“三丫头病了这么多天,有件事情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云念初心知是什么事情,并未搭腔。 林氏久未等到她的问询,脸上挂不住,讪讪的说:“你父亲已经决定于下月初三将陆姨娘扶正。以后她便是你父亲的正妻,你要叫她一声母亲, 她娘家的嫂嫂你自然也该叫声舅母,还没过礼称呼上暂时不做更改,但刚才那些诛心的话以后万不可以再说了。” 其实自云初念的母亲裴清芫在十年前因病去世后,陆姨娘便执掌三房中馈,俨然是一副主母做派。 若不是忌惮裴家的势力,陆姨娘早在裴清芫去世后不久便被扶正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 云远庭在月前升任兵部尚书,正二品的官衔让他可以有底气去面对岳家的施压了。 所以便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和陆家定了亲后紧跟着陆姨娘就被扶正。 所以云初念此时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落落大方的向老太太福了福身,朗声说:“既是父亲定下的,那我自然没有异议。” 她这次没有反对,陆姨娘着实松了口气。 云初念看着她这幅样子,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这一世她想扶正,除非自己死了! 这些前世对不起自己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三丫头大病初愈,回去好好休息,她从青州回来就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回头让你给她挑几个机灵点的送过去。”后面的话是对大伯母说的。 林氏含笑点头:“我省得!回头我按照家中姑娘们的配置,再给三丫头添置两个贴身丫鬟,四个洒扫丫鬟,两个婆子。” 云初念娇笑着:“那就劳烦大伯母费心了。” 脸上笑着,心底却一阵阵发冷。 前世她没有来闹这么一出,她们也没有给自己送丫鬟,一直到她被靖王纳为侧妃后,她们才想起来给自己送来两个丫鬟。 没想到今天自己刚叛逆一回,她们就这么按捺不住,急切的想在自己身边安插耳目了。 云初念离开后,老太太笑着对陆姨娘说:“你嫂嫂难得来看你一次,没得把时间一直浪费在我这个老太婆这里,你带她们去逛逛园子,说说体己话吧。” “是!” 等陆婳带着她嫂嫂离开后,留下林氏一人:“陆姨娘这个侄子倒是一表人才,配我们家三姑娘倒也是郎才女貌。 虽说陆家家世差了些,但陆清远刚中了举,只要他一心上进,前途定然大好,等陆姨娘扶正后我们再给她俩正式定亲,外人也不能说我们苛刻她。” “嗯,在定亲前莫要走漏了风声,别影响了我们家姑娘们的名声。” “是,我会约束好底下的人们,不该说的别说。”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对于这个大儿媳妇,她历来是很满意的,家中一应事务交给她打理,自己也是最放心的。 “我也累了,你也回去吧。”林氏立即起身告别。 等她走远后老太太才对身边的张妈妈说:“让人去翠竹苑盯着,三爷回来后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三丫头和陆家结亲的事情总要先知会他这个父亲。 从清晖园出来,陆婳让两个女儿带着陆清远去花园逛逛,她和嫂嫂一起回了自己凝霜院。 陆氏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三姑娘好像不喜欢我们,她会答应和远儿的亲事吗?” “婚姻大事,只遵循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三爷同意了,岂容得她说一句不愿意?” “可是三爷会答应吗?” “放心吧,在你来之前我已经事先和三爷通过气了,若不是他默许了,我今天岂敢把你带到老夫人跟前?况且,远儿现在有功名在身,婚事定下后,青州裴家那边想挑刺也没理。” 陆氏:“可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从见到她起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她这般牙尖嘴利,怕日后娶了她后宅不宁反倒影响远儿的前途。” “糊涂!!”陆婳厉呵:“嫂嫂可要想好了,哥哥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你若是放弃这门亲事,可再没有人能填补家里的窟窿了。” 一想到自家那个不成器的相公闯的祸,本就懦弱没主见的陆氏瞬间慌了神。 她急忙揪着陆婳的衣袖讨好道:“好妹妹,刚刚是嫂嫂糊涂,说错了话,你可千万要想办法帮你哥哥!你们咱们家最有手段的,我们所有人都只能靠你了。” 等到被讨好的心里舒坦了,陆婳才志得意满的说:“放心吧,这门亲事必定能成!你就在家等着做婆婆吧!” 另一边 云初念回到自己的漪澜院,正好遇上厨房的小丫鬟送东西过来: “三姑娘,您刚刚让我们准备的松花糕好了,赵婆子说这松花糕趁热吃更软糯可口!让我加紧给您送过来。” “知道,辛苦了!” 云初念微点下巴,南枝心领神会往小丫鬟手中塞了一块碎银。 小丫鬟平日里被呼来喝去惯了,还没受到过如此厚重的打赏,顿时笑得眼角弯弯,谢过云初念后蹦蹦跳跳跑远了。 “姑娘今天怎么想起吃松花糕了?”南枝笑着说:“我还以为回了京城,就吃不到这种青州特产的美食了。没想到府中竟有厨娘会做。” 想到青州,云初念的眼底也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你要是想吃了,回头让厨娘再做一份送过来。今天这份先给父亲送过去。” 出门前她让南枝把做松花糕的方子给厨娘送一份过去,目的就是为了等会儿有个由头去翠竹苑。 第4章 由不得你做主 云初念到翠竹苑的时候,正好见到云远庭从书房出来。 “父亲是要出门?” 云远庭边走边说:“你祖母差人来叫我过去一趟,你有什么事?” “我让厨房做了一些松花糕,想让您趁热尝尝。另外还有事情想和父亲商议。” “东西交给李忠,等我回来再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等我回来再说。” 他匆匆往前走,竟连多一眼也不愿意看云初念。 云初念平静的眼眸骤然变冷,在云远庭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朗声问:“若是关乎父亲的前程,您也不愿意抽空听一听吗?” 云远庭的脚步蹲下,回过头来,一双厉眸审视着这个不受自己重视的女儿. 有风吹过,庭院内的竹叶发出沙沙声,云初念的裙摆随风飘扬,未愈的病体越发显得羸弱。 云远庭这才诧异的发现,自己的大女儿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送她去青州的时候,她才三岁,小小个,奶呼呼的一团,却像个小大人的模样,吃饭睡觉都要自己一个人做了。 没想到一晃眼,她竟已经这么大了。 看着眼前模样酷似亡妻的女儿,云远庭的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愧疚. 他对身边的长随李忠说:“去清晖园给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公务没处理完,晚半个时辰再过去。” 云初念也屏退了两个婢女,独自跟随云远庭进了书房。 她将食盒放到桌上,揭开盖子,笑意盈盈的说:“松花糕是青州有名的特产,我特意给了厨娘方子,让她们仿着做一份,父亲尝尝可还满意?” 云远庭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入口绵密不粘牙,香甜可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后面让厨房给老太太做一份送过去。” “我一并让厨房做了两份,另一份已经送去清晖园了。” “嗯,你是个做事周全的。”云远庭满意的点头,他不是个贪食的人,吃了两块后就停了手问云初念:“你刚刚说有事情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云初念没有直接回答,问道:“下面的人都在传父亲欲将我和陆姨娘的侄子定亲,父亲可曾知道此事?” 云远庭想到昨夜云雨后,陆姨娘娇软的依靠着自己,细声说起这件事。 他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此刻面对云初念的目光,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心虚,下意识摇头:“我没听说过。” 云初念没有拆穿他,继续问:“那父亲是怎样看待这桩亲事的?” “陆清远刚考取了功名,又一表人才,日前圣上点了他在翰林院供职,过些年讨个恩旨,去外放几年,再回来便是前途无限,细细算下来也不失为一桩良配。” 云初念满眼的失望:“父亲当真这么想?可是否问过女儿愿不愿意?” “父亲刚把我从青州接回来,就要把我推进火坑吗?” 被女儿这样看着,云远庭面子挂不住,沉下脸色:“什么火坑?我看着陆清远长大,自然知道他的为人品性,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夫君,怎会轮得到你?” 他每说一句,云初念的心便冷了几分:“既前途不可限量,那让云悦薇嫁给他不是更好?” “这……这……” 一说到要让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嫁给陆清远,云远庭就犹豫起来,含含糊糊的说:“你妹妹身子骨不好,怎能去陆家受苦呢?” “听父亲先前说的话,我还以为我嫁过去是享福呢。”云初念冷笑。 云远庭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脸红脖子粗的低吼:“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已经要定下你和陆清远的婚事,那你便乖乖待嫁就行,哪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云初念没有被他吓退,只是看着云远庭发飙,沉静的目光中是藏不住的失望。 这就是她的身生父亲,专横,自大,偏心眼,好面子…… “便是冒着惹得圣上龙颜大怒的风险,父亲也要将女儿嫁给陆清远吗?”云初念的声音清冷,面上已无一丝好颜色。 “什……什么?”云远庭跟不上女儿的思维跳跃:“我好好给你说你的婚事,你突然扯上圣上做什么?” 云初念:“父亲难道没有想过,这十多年来您将我远放在青州不闻不问,皇上都未发一言, 为什么在你升职兵部尚书后不足十天,他就突然想起了女儿?吓得你连夜快马加鞭派人将我接回京城?” 云远庭讷讷狡辩:“我没有对你不闻不问…… 云初念不想和他在这个事情上争执,她心中自有定论。 当年娘亲因为生弟弟难产去世,外祖父怀疑娘亲的死另有隐情,却又一直调查不出结果. 最终只能强硬的将自己带回青州,至于裴清芫难产生下的儿子云初阳,却因为是云家嫡子,只能被留在京城。 十二年来,云远庭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从未去青州看过她一次,也没说过要把她接回来。 除了逢年过节,云家礼节上会往青州送一些东西,其他时候连她都快忘了,自己其实是京城兵部侍郎云远庭的嫡女。 上月,云远庭升任兵部尚书,之后的一次宫宴上,当今天子看到将要和亲的公主,突发感想问起云远庭是不是还有个嫡女,并提醒他要多享受现在儿女绕膝时的天伦之乐。 吓得云远庭从宫宴回来,当天晚上就快马加鞭派人去青州把云初念接了回来。 “父亲!”云初念加重了语气:“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女儿的婚事不能由自己做主,但也由不得你们做主!” 云远庭:“你什么意思?” “圣上多年未立太子,现如今储君之争日益白热化,且圣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会暗示你把我接回来,看似无心,实则是在为立储做准备呢。” 云远庭满眼错愕惊骇。 云初念继续说:“我外祖父驻守青州,手握三十万裴林军,而您又升任兵部尚书,在这个风头上,圣上让您把我接回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难道您看不明白吗?” 云远庭颤声问:“难道圣上想用你的亲事做文章?” 第5章 皇权下的棋子 云初念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这个亲爹还真是个难堪大用的人,自己都暗示的这样明白了,他还是心存疑虑。 他能升到兵部尚书还真要感谢这个时局让他捡到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目前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声望最高的储君人选是大皇子璃王, 他是皇后嫡出,性情温和儒雅,舅舅又是镇国公萧震山,驻守荆州手握四十万精兵,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想必父亲心中也是如此所想吧?” 云远庭干咳一声,被女儿看穿所想的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若是皇上心中的储君人选不是他呢?那必然要为自己定下的人铺路修桥,至少日后能有和大皇子背后的势力抗衡的余地。” 璃王很好,深得民心,但就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更容易引起帝王的猜忌之心。 若日后由他即位,他母家的势力便一家独大,外戚专权历来是帝王大忌。 这些也是前世的她后来才逐渐琢磨过来的。 当年她为抵抗婚约自奔为妾,殊不知从一开始,她的婚事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她所踏出的这一步正巧合了宫中那位的心思,所以后来靖王请旨纳她为侧妃之事才会这么顺利。 一开始,皇上未必是属意立靖王为储君,但他需要一个势力能牵制住大皇子一派。 自己嫁给靖王后,外祖父便会成为靖王和璃王对抗的利刃。 “我只是个棋子,要怎么使用端看执棋之人,而不是父亲你。” “父亲,你若是在此时将女儿嫁给陆清远,你说……皇上心中对你会怎么想呢?” 云初念笑得意味深长。 云远庭惊骇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进太师椅里。 云初念已经解释的非常明白了,便是三岁小儿也能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云远庭在对皇权无尽的惧怕中又突然庆幸,幸好女儿还是个清醒的,才没有让自己铸成大错。 不行,必须尽快阻止这桩亲事,最好一丁点风声也不能传出去。 “你病体未愈,先回去休息。放心吧,你的亲事自有为父给你做主,断不会将你随便嫁给什么阿猫阿狗的。” 方才在他口中还前途不可限量的陆清远,此时已经沦落为‘阿猫阿狗’。 云初念敛裙目送云远庭离开翠竹苑。 回到漪澜院后,不多时从南枝那里听说陆姨娘在翠竹苑和云远庭生了争执,还把云远庭最宝贝的一套汝窑茶器给砸了。 正在调香的云初念将调好的香粉放到鼻尖闻了闻,满意的勾唇笑了起来。 这还只是一盘开胃菜陆婳就受不了了吗? 接下来还有的她受的。 云初念让南枝找个香囊把香粉装起来放好。 南枝好奇的问:“姑娘这调的是什么香?闻着比那天香楼的香粉还好闻。” 云初念:“此香名唤‘无忧’,你帮我贴身收好。” 南枝闻言,绷紧了神经,仔细将香囊收起来。 送水进来的月影在旁边问:“姑娘今天怎么想起调香了?您以前不是最不喜调香做茶,嫌拘束无趣吗?” 净完手,擦干手上的水渍,云初念方说:“以前天高海阔,想去哪里去哪里,自是不喜欢被约束起来调香做茶,现在被困在这一小方天地间,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大周朝的勋贵之家以调香做茶,插花挂画为雅事,云初念幼时却不喜欢这些麻烦事儿。 在连续气走几个先生后,外祖父也就由着她的性子胡闹了。 但后来嫁进靖王府,她为了不在人前给李澈丢脸,逼着自己将这四艺学到精通。 现在想来,前世的自己真是傻的可爱,怎么会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宠爱? 晚些时候,林氏带了十几号人到漪澜院,让云初念挑选。 人群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上一世,她就选了那几人一同去了靖王府,没曾想这些人竟全是云家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没想到这一世提前挑选丫鬟,竟然还是她们。 云初念素手一指,慵懒的随意挑选了几人,正是上一世背叛了她的人。 会咬人的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放在别处看不到的地方更安心。 人选好后林氏也无意多留,离开之前告诉云初念:“五天后宁远侯府的大长公主六十寿辰,正值桃花盛开的时候,大长公主要在光霞山举办马球会。” “前些日子宁远侯府已经给老太太下了帖子,让她带着府中的姑娘们一同前去,你既然已经醒了,到时候也一起去吧,届时好好打扮打扮,这还是你回京都后第一次亮相,不要丢了我们云府的脸面。” 送走林氏,南枝和月影都很高兴。 她们知道自家姑娘在青州时最喜欢的就是打球赛马。 但看到云初念愁云笼罩的面容,两人错愕的对视一眼,也收敛了笑意。 云初念沉浸在回忆中。 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姑姑,下嫁给宁远侯为妻。 上一世她是在大长公主的寿宴前一天醒来的,为了拒婚在家里闹了一天,晚上才被告知第二天要去参加寿宴。 当她带着怨气和怒火前去,却在马球会上对丰神俊朗身姿矫健的李澈瞬间倾心,从此开启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云初念迅速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她用力摇摇头,将那些不好过去都甩出脑海。 重活一世是老天给自己的机会! 和陆清远的婚约已经作罢,那和李澈的孽缘自然也将被自己斩断! 一切都不会重演! 只是,一切还需要细细谋划才行! “南枝!”云初念突然开口:“去找陆姨娘拿库房的钥匙,把我娘留给我的那套金丝云纹的红宝石头面找出来。” 不多时,南枝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陆婳。 “东西呢!”云初念沉了脸色。 陆婳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堆满笑容解释道:“前些日子你父亲高升,同僚送了不少礼,一应堆放在库房中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会儿如何找的出你要的东西?” “你撒谎!”南枝瞪了陆姨娘一眼,不服气的说:“你连库房门都没有打开,谁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杂乱无章?”qqxδnew “夫人留给我们姑娘的东西这十二年都是你在保管,现下只要求取一副头面出来,姨娘就推三阻四,莫不是姨娘监守自盗,把我们姑娘的东西据为己有了?” 第6章 布局 “你……你血口喷人!”陆婳捂着心口,一副要晕厥的模样。 南枝没有被她吓到,继续冷嘲热讽:“姨娘莫不是心虚了吧?” 陆婳气的扑上去想撕碎南枝的嘴,却被南枝灵活的躲开了。 云初念安闲的坐在旁边看戏,眼看着事情要无法收场了,才轻声细语的呵斥南枝: “好了,不许胡说。姨娘管家这么多年,怎么会做监守自盗之事?那不是自打脸吗?姨娘你说是不是?” 云初念目光含笑,看的陆婳一阵心虚。 她总觉得云初念话里有话。 难道她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不! 不可能! 就连薇儿和欢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云初念一个久居青州的人又如何知晓? 不能自乱阵脚。 陆婳僵着脸色堆着笑附和:“自是这个道理!那么多礼物要一一登记在册,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五天够了吗?” “什么?” 云初念抬眼,看着陆婳错愕的眼神,勾唇浅笑,不疾不徐的说:“五天后要随祖母参加大长公主寿宴,可我从青州走的仓促,妆奁都未曾收拢便出发了。” “若姨娘不能在那之前将我要的东西送过来,届时在大长公主面前失仪,可是不美!” “我被人耻笑倒是无所谓,可若连累我们云家女儿的名声或让父亲在同僚面前蒙羞就不好了。” 云初念笑意盈盈的看着陆婳,搬出她在清晖园时的说辞压了回去。 陆婳的额角泌出冷汗。 云初念虽然一直笑着,可陆婳却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压迫感。 那种上位者主宰一切的的压迫感陆婳只在十二年前,被云初念的外祖父用长枪指着喉咙,命悬一线时感受过。仟千仦哾 可云初念此时分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自己会由心底感到胆寒? 陆婳压下心中的惧意,强笑着说:“我一定在去参加宴会之前给你找出来。” “反正都要清点,就连着我娘的嫁妆一并点了吧,我娘的嫁妆单子遗失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重新登记在册子上。” 陆婳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压下心中的雀跃,谨慎的问:“只清点现在存在在库房的那些吗?” “也只能这样了。”云初念叹息一声:“只是要辛苦姨娘了!” “不辛苦不辛苦!”陆婳生怕云初念反悔,忙不迭的说:“你便让南枝明日辰时三刻来找我吧。” 云初念让月影送陆婳出去。 南枝不解的问:“夫人的嫁妆单子不是在姑娘这儿吗?怎么告诉陆姨娘遗失了呢?” 云初念轻抿了一口茶水,眸中闪过一抹冷意:“若不是她觉得自己尝到了甜头,你觉得她会这么快松口让你去清点东西?” 南枝撇嘴:“我们这位陆姨娘,看着慈眉善目,心眼可真多。” 云初念笑着打趣她:“出息了,回京城没几天,我们南枝都会揣测人心了。” 南枝被她说的羞红了脸,跺脚不依:“姑娘,你就别嘲笑我了。她那库房分明有鬼,难道您就这样被她欺负吗?” “我不是把你派去了吗?” 云初念拉起她的手,轻拍手背安抚她:“你放心,无论那些牛鬼蛇神有什么本事,姑娘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上一世,南枝为护自己而死。 这一世,她一定会护她周全。 南枝出去后,云初念听到外面月影压低声音抱怨她:“你疯了?刚才怎么对陆姨娘那个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事情不对劲难道还不允许我质疑了吗?”南枝不屑。 “你之前在清晖园没听说吗?陆姨娘马上要被扶正了,过不了多久她就是我们三房的正房夫人,你这般顶撞她,她若怀恨在心,以后没你好果子吃!” “我会怕她?”南枝冷哼:“姑娘在清晖园的态度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是姑娘的人,谁对姑娘好我就对谁好。 若是有那黑心肝的想欺负我们姑娘,那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咬上她一口。” 两人逐渐走远,直到声音再也听不见。 时间转眼就到了大长公主的寿宴前一晚。 “三姑娘!”陆姨娘身边的荣妈妈笑着捧来一个锦盒,双手恭敬的奉上:“您要的金丝云纹红宝石头面给您找出来了。” 云初念正慵懒的托腮看书,闻言放下手中的话本:“南枝,东西收下。” “我听说荣妈妈的儿媳日前生了个大胖小子?” “承蒙三姑娘关心,确有此事。”提到大孙子,荣妈妈笑得眼角堆满了褶子。 “你是家中十多年的老仆了,此等喜事我也该添一份礼。就让月影带你去我的私库,你看看喜欢什么便挑一样吧。” 荣妈妈眼底闪过喜意,转瞬又欲言又止。 最后很平静的说:“谢三姑娘恩赐!” 说完敛眉乖顺的跟着月影离开。 来之前陆婳曾叮嘱她,让她机灵点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想到云初念前些天在清晖园时以一敌众的场景,荣妈妈也心虚了,不敢触她霉头。 “姑娘,明天就戴这套头面吗?”南枝问。 云初念拿起锦盒中的步摇,问:“库房已经清点完毕了?” “是!” “如何?” “东西都能对得上!”南枝说。 “姑娘,您说奇不奇怪……”说到这个事情南枝就纳闷儿:“您将夫人的嫁妆单子悄悄给了我,我下午趁月影不在的时候接连比对了三次,确确实实都对得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若是让你就这样看出不对劲,那就枉费她苦心经营十二载了。” 云初念双手微微用力,那步摇竟在她手里生生断成两节。 南枝惊骇:“这这这……她竟然用镀金的假货偷梁换柱!!!” 云初念并不意外。 这件事情,她在上一世嫁进靖王府才发现,硬生生吃了个哑巴亏。 她把步摇随意的扔进锦盒中:“你去门房找一个叫林大友的老奴。” “然后再把这个锦盒送去翠竹苑……不对,这会儿父亲应该在凝霜院,总之,你务必亲眼看到这个锦盒被送到他手中。” 云初念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南枝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到最后也逐渐明白了失态的严重,抱紧锦盒:“姑娘放心,我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好。” 娘亲曾对林大友有恩,他一直想找机会报恩。 上一世,会提前得知靖王和云悦薇在谋划将自己当成药人的事情,便是林大友冒死告知的。 他是个能用的人! 第7章 指控 南枝按照云初念的安排先去了门房找林大友,然后再去凝霜院。 但她却连凝霜院的院门都没能进去,就被洒扫的丫鬟拦在外面。 “我要见三爷!” 丫鬟把往里冲的南枝拦回来,怒喝:“三爷和姨娘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云远庭这些年只有陆婳一个姨娘,异常宠爱,连带着她院里的人也狗眼看人低。 南枝怒骂:“天大的事情,耽搁了你负的起责任吗?” “天王老子来了也必须明天再来。你再不走,我拿笤帚赶人了!” 荣妈妈去漪澜院这么久还没回来,那边的丫鬟却跑来要见三爷,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把人放进去。 凝霜院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也来拦在面前,南枝自知不是她们的对手,只能佯装离开。 等到丫鬟把院门关上后,她却一个健步冲上去,一边玩命似的狂砸门,一边着急的大喊:“三爷,求您给我们姑娘做主!” 这一个回马枪杀的凝霜院众人措手不及,饶是丫鬟婆子门想上来捂南枝的嘴也已经来不及了。 云远庭披着外衣走出来,怒斥:“大半夜的吵什么吵?一个个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南枝立即跪下,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陆姨娘监守自盗,以次充好,求三爷给我们姑娘做主!” 长随接过锦盒递给云远庭。 云远庭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便把锦盒整个砸进陆婳怀里,沉声道:“原来最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是你!” 凝霜院一片安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两刻钟后,云初念步履娉婷的走进翠竹苑的议事厅。 云远庭坐在首位,面若寒霜。 陆婳红了眼眶跪在他面前,时不时发出一声啜泣。 竟连云悦薇和云悦欢也来了。 云初念走到云远庭面前,福身行礼:“父亲!您找我?” “嗯!”云远庭让她坐下。 然后把手边的锦盒往前一推,压着怒火问陆婳:“这些年库房一直是你在管,东西也是你让心腹婆子送去漪澜院的,这件事情,你要怎么解释?” “三爷,我冤枉啊!”陆婳哀戚的哭诉。 她不知道云初念是如何发现自己仿了假货以次充好的。 明明仿制的人手艺巧夺天工,她亲自比对过,绝对看不出来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您信任我才将库房交给我管理,我是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情的。夫人留下的东西我知道日后是要留给三姑娘和少爷的,我又怎敢起歪心思?” “三爷您是知道我的,这十多年,我一直克己奉公,我连衣服首饰都难得置办,若我是那监守自盗的黑心肝恶妇,我又何至于对自己这么苛刻呢?” 陆婳一身素白衣衫,头上只用了一支月白色的玉兰簪子绾发,眼眶含泪眼尾微红,委屈又含情的看着云远庭。 只一眼,就让云远庭的怒火消了大半。 他不禁小声问云初念:“她的性子我是了解的,断不会做出这等监守自盗的事情。 你娘亲的陪嫁箱子搬进库房后就没人动过,说不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话里话外,竟有暗示东西是随裴清芫进府时就已经是假货的意思。 云初念心底发寒。 他为了替陆婳开脱,竟往娘亲身上泼脏水。 “父亲!” 云初念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回桌上,沉闷的声音令在场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震。 “此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陆姨娘毕竟马上就要成为您的正房夫人了,为避免日后落人口舌,影响父亲前途,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她既然挑明这件事情,就断不会如此轻易就让陆婳躲过这劫。 一听说会影响自己前途,云远庭立即坐正了身子,假意咳了一声:“自是要查的,只是这没头没尾的,要从何查起?” 他还想说话,长随进来小声汇报:“门房的林大友跪在外面求见!” “他一个门房这么晚见我做什么?”云远庭小声嘟囔。 “说是和陆姨娘的事情有关。” 云远庭下意识扫了云初念一眼,看她正闭目养神,不禁心里发怵,烦躁的挥手:“带进来!” 林大友左腿微跛,两鬓斑白,手里捧着个硕大的木盒,一瘸一拐的走到云远庭面前才跪下,朗声说:“三爷,这是奴才从闲人阁赎回来的东西。” 他说完后,主动将木盒打开。 一套和云远庭手边那副假货一模一样的金丝云纹头面赫然陈列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几件价值连城的珍宝首饰。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云远庭骇然的看着木盒内的东西,里面有几件珠钗是他曾在裴清芫那里见过的。 他下意识向陆婳看去,只见她同样惊骇,方才还哀戚委屈的双眸内,只剩下恐惧。 云远庭虽色令智昏,但不是真的蠢货,立即就明白她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这些都是夫人的陪嫁,从去年开始,便有人陆续将这些东西高价典当给闲人阁,再低价请闲人阁的师傅打造一副一模一样的好偷龙换凤。” 我与闲人阁的管事交好,经常一起吃酒,多番打听下才知道,做出这等事情的竟然是陆姨娘身边的荣妈妈。” “我不忍夫人的陪嫁流落在外,便把此事告知了三小姐。三小姐给了银钱,让我将东西全部赎了出来。” 林大友每说一句话,云远庭的怒意便增添一分。 终于,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一脚踹在陆婳的心口,怒喝:“贱人!你竟敢瞒着我做出这等事情?” “他胡说八道!!” 陆婳往前跪行几步,拉着云远庭的衣袖,仰头望着他,满眼悲痛的说:“无凭无据的,您怎能因为一个门房几句话就冤枉了我?” “谁又知道这不是她们串通起来陷害我呢?说不定东西是她们自己掉包的呢?” 云初念突然轻声笑起来。 她就知道陆婳不会轻易认罪。 但她也没想到陆婳会这么蠢,竟自己往枪口上撞。 “姨娘若觉得是我们串通起来陷害你,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库房,看看现在库房里存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婳瞬间噤声。 林大友也仿佛猜到了她会做垂死挣扎,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到云远庭手中:“这些是陆姨娘去典当物品时所签的字据,” 第8章 割肉保命 “我赎回东西后闲人阁的管事便将字据退还给我了。剩下的是陆姨娘的兄长陆海在赌坊的借据。” “陆海因好赌,欠了赌坊五万两,赌坊扬言要剁了他的手掌,把他的妻女卖去妓院。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了五万两还了钱。 可他管不住自己的手,前段时间陆家公子中举后,他一时高兴,又去赌了一晚上,欠了赌坊一万两。” “前两天赌坊到陆家追债,陆海放话说自己的儿子马上要迎娶三姑娘为妻,到时候多得是钱还给他们。街坊邻居皆可作证。” “借据在赌坊我带不走,就只能让他们的管事给我誊抄了一份,若是老爷不信,可以去赌坊查证。” 林大友话说完,陆婳就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哀戚悲怜的哭声也完全消失,惊惧的盯着云远庭手中的一叠字据。 议事厅内只余下云远庭翻看字据的声音,越来越快。 到最后,他愤慨的将字据重重拍在桌上,怒声质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着我做这些事情。若不是被人发现,改天这宅子被你卖出去都没人知道!” “我就说你为什么这么热络的想把念儿嫁给你那个侄子,感情你们姓陆的一家子打的是念儿嫁妆的主意!” “来人!请家法!!”云远庭怒不可遏。 一听说他要请家法,陆婳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云悦薇两姐妹也慌了神,齐齐跪在云远庭面前求情。 云悦薇:“爹爹,您消消气,饶了娘亲吧,娘亲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难道您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人斩去手掌吗?” “她若是存心想要算计夫人的嫁妆,又怎么这么多年只掉包这几件东西?” “这些年,娘亲一直以您为天,从来不曾欺瞒过您,这件事情她固然做错了,但你们十多年的情分,难道就要因为这些死物消磨了吗?” 云悦薇身体羸弱,一通声情并茂的哭诉下来,已是气息不匀,眼看着要晕厥过去。 云远庭历来最疼爱这个女儿,见状也不禁心软。 陆婳打蛇随棍上,也掩面哭泣:“三爷,我自嫁与您做小至今快十五年了,我为您生养女儿,打理庶务,我敢对天发誓,除了此事之外,我未曾有一件事对您有过欺瞒。 若我所说有假,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云初念冷静的垂眸,兀自喝茶,仿佛面前的这出闹剧和她无关一样。 只是在听到陆婳的誓言时,嘲弄的勾唇笑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若是赌咒发誓有用,还要刑部大理寺做什么?遇到命案,都让被告发个誓就能验真伪了。” 陆婳神色微僵。 在宠妾和爱女的连番哭诉下,云远庭早已心软。 他本就对亡妻没什么感情,陆婳此事做的再离谱,到底没有伤及他的利益,说要请家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念儿……”云远庭小心翼翼的问云初念:“东西既已赎了回来,不若此事暂且作罢?这笔钱爹给你补上如何?” “父亲是一家之主,既然您不追究,那我也无甚可说。” 陆婳母女几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 云初念声音一顿,加重了语气:“有如此劣迹之人,断不可以做您的正房夫人。” 云远庭犹豫,陆婳扶正的事情已经定下,原本下月回老家祭祖便要把陆婳登记在族谱之中。 此事家中上上下下皆已知晓,骤然宣布作罢,恐怕会引出不少流言。 陆婳也心有不甘,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现下云初念三言两语就要把自己打回原形,她如何甘心? 陆婳勾人的小眼神看的云远庭心痒难耐,他向云初念解释:“你们姐妹眼看着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家中总需要一个正房娘子操持这些事情……”m “那您就再娶一个续弦!” 云初念打断他的话,看着陆婳惊愕的眼睛,气定神闲的说:“父亲现在正值壮年,又贵为兵部尚书,再娶个年轻貌美的续弦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陆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 她现在虽然名义上只是个姨娘,但实际上府中都是把她当成是正房夫人对待。 若是云远庭再娶一个续弦,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云远庭惊怒。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竟妄想插手父亲后院之事,传出去像什么话?” 云初念没被他的话当回事,继续说:“这原是外祖母的主意, 青州知府有个独女,在婚嫁之前未婚夫战死,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为其未婚夫守节三年。 谁料后来她母亲又因病去世,如此又拖了几年,她的姻缘也被耽搁了。 外祖母知道您这些年一直没有续娶,便兴了为您二人牵红线的心思。我回来之前外祖母曾让我试探您的口风。 原本我听说您要将陆姨娘扶正,觉得这样也不错,便没有提起这件事。不过…… 姨娘这样的品行若是成为您的正房娘子,闲人阁和赌坊那边传出什么流言,影响的可是父亲您的仕途。” 青州知府确实有个嫡女被耽误了姻缘,但外祖母想为她做媒的事情却是云初念编造出来的。 她也不怕云远庭心动。 那女子她曾见过一面,颜容德行皆是不错。 如果三房必须要有一个正房娘子,那个女子总比陆婳要好上数倍。 云远庭被她一长串话说的一愣,陆婳以为他被说动心了,急道: “三爷,此事原是我做错了,三姑娘要惩罚我我也认了,只要您不厌弃妾身,愿意让我一直留在身边伺候您,那些虚名我都不在意的。” “为了赎罪,妾身愿意把管家之权一并交给三姑娘,禁足一月。” 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云远庭娶续弦。 否则,她这十几年的付出全都白费了! 至于现在失去的,总有一天她会从云初念手里重新夺回来! 陆婳的‘识大体’让云远庭大为满意,亲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细声安抚: “我怎么会厌弃你呢?你这次做错了事情,可要好好向念儿道歉,下不为例。” 云远庭耳根子软,又偏宠陆婳,此时她依偎在怀里,云远庭的理智早就飞跑了。 什么青州知府的嫡女,那些远处的风景哪里比得上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 第9章 镇国公世子 陆婳会交出管家的权利保全自己在云远庭心中的地位云初念并不意外。 壁虎会断尾求生,陆婳显然也深谙此道。 陆婳管家十二年,三房里里外外全是她的心腹,她有把握就算权利旁落也会有收回的一天,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大大方方的把权利交出来。 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只怕会让云远庭更加怜惜她。 不过…… 云初念摩挲着手中的对牌钥匙,缓缓勾起唇角。 东西既然已经到了自己手上,就断不可能再还给她了。 到了漪澜院外面,林大友不准备再进去,云初念点头:“今日之事,多亏有你帮助。麻烦你了!” “三姑娘这话真是折煞小人了。当初若不是夫人帮助,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别说只是帮您办这么一件小事,就算是让我豁出这条小命,我也绝不推辞。” 他拖着这具残身一直留在云家,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报答裴清芫的恩情。 当南枝到门房找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报恩的机会来了。 “姑娘日后若有任何差遣,可随时找我。” 没过一会儿,云远庭的长随李忠送来一个匣子,里面装了厚厚的一叠银票。 李忠谄媚的笑着说:“三爷说姨娘做错了事,断没有让姑娘您吃亏的道理,这是三爷补偿您的。” 李忠走后,云初念把匣子交给南枝:“你把这个给林大友送去,让他明日一早给闲人阁送去,记得要避人耳目。” 林大友带回来的那一箱子首饰价值加起来五万两,她的私房哪儿来那么多钱? 只是忠毅侯裴泽海虽举家迁往青州,京都却还有人记得他的威名罢了。 闲人阁是看在外祖父的份上,卖自己一个面子,先把东西交给自己而已。 …… 第二天便是大长公主的寿宴。 能被大长公主邀请,对云老夫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所以云府上下从天还未亮就开始忙碌。 除了长房的嫡女云兰馨和云初念外,云老夫人连府中三位庶出的姑娘也一并带上了。 她亦有私心。 如今眼看着云兰馨和云初念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双胞胎姐妹俩也可以开始相看了,她想趁着这次机会,带她们露露面。 倒是长房的庶女云珊珊年岁还小,但带出来长长见识也不是坏事。 云初念今日一袭鹅黄烟罗长裙,头挽垂鬟分肖髻,步履蹁跹,环佩叮当,一出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就连京中公认的第一美人云悦薇站在她身边,此时也黯然失色。 昨夜的事情让云悦薇彻夜未眠,本就病恹恹的身子此时更添几分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一样。 云老夫人看了,暗暗摇头叹气。 府中备了三辆马车,老太太一辆,长房母女三人一辆,三房三姐妹一辆。 临上马车的时候,云老夫人开口:“三丫头和我一起吧。” 三房昨夜发生的事她一早起来已经知道了,此时若放她们姐妹三人同车,只怕还没到光霞山就先吵起来。仟仟尛哾 往日和老夫人同乘一车的殊荣只属于云兰馨这个长房嫡女,今日她巴巴等了半晌,最后却是云初念被叫了过去。 云兰馨心里压了一股气,用力绞着手中的丝帕。 大长公主喜好热闹,在宅中搭了戏台,今日请了城里几个有名的戏班轮番唱戏。却也不拘着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少女,由着她们在院子里逛。 等用过午膳后,再去山下的马球场打球赛马。 上一世,云初念时刻谨记不能给云家丢脸的话,一直安分的待在祖母身边,哪儿也没去,于是正好撞上来给大长公主祝寿请安的李澈。 这一世云初念不想见到李澈,于是也不管其他世家小姐如何矜持,她借口想看看风景便带着月影离开了戏园。 后院的风景很好,大片的桃花竞相绽放,热闹非凡。 月影贪玩,见到一只野兔跑过,也跟着去追。左右附近无人,云初念也没有管她,自己闲庭信步的继续往前走。 云初念沉浸在美景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踏入了禁地。 “你去调查清楚,看看他们背后是什么底细。” 突然,云初念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躲到树后,微微探出半个脑袋。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红衣男子背对着自己。 尽管看不清正脸,但云初念也能感受到对方不凡的气度。 “陈平不能留了,找个机会不留痕迹的除掉。”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瞬息间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云初念心往下沉,暗骂自己竟然如此不小心,偷听到别人在密谋坏事。 她想趁对方没有发现的时候悄悄离开,但刚往后退出两步,就听到月影雀跃的声音:“姑娘,我找到了一个兔子窝!” “谁?!” 糟糕!!! 念头一闪,只见一道残影飞过,云初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瞬那人已经逼近眼前,修长的双手狠狠卡住云初念皙白的脖子,阴狠的问:“你是什么人?” 被吓得想放声尖叫的月影也被他的属下控制住,不敢动弹。 云初念这才看清楚红衣男子是谁。 她的瞳孔不受控制的剧烈收缩了一下。 是他! 镇国公世子——萧云祁! 萧云祁朗目疏眉,凤目微扬,这个无数少女倾慕之人,京都有名的纨绔浪荡子此刻却面狠如索命修罗,大有下一秒就会掐断她脖子的气势。 云初念看着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上一世最后一次见他时候的光景。 那时,镇国公府遭逢巨变多年,只剩萧云祁一根独苗,他也因此性情大变,从一个纵情声色的浪荡纨绔子变的阴狠毒辣,杀人如麻。 她刚收到林大友冒死递来的消息,带着两个丫鬟连夜坐马车想要逃出京都。 但她们却在城门被守卫拦了下来。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夜色里,一队黑衣人打马从城内疾驰而来。 为首的赫然就是萧云祁。 他身侧并驾齐驱的是一个身披斗篷的蒙面男人, “圣上有令,今日起,凡出城者皆要经过严密的搜查……” 话音还没落下,一道寒芒闪过,那名说话的守卫已经身首异处。 圆滚滚的头颅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云初念的脚边。 殷红的鲜血点点洒在她月白色的裙摆上,如雪夜中绽放的寒梅。 云初念蛾眉紧蹙。 萧云祁抬头看了云初念一眼。 那一眼,令云初念遍体生寒。 她以为萧云祁会为封口杀了自己,但他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京都要变天了,出去了就暂时不要回来了。” 第10章 高手过招 思绪回到现在。 云初念迅速权衡清楚局势后,冷静的说:“我们是来参加大长公主寿宴的官员家眷,来园子里闲逛,想回戏园却迷路了,家中长辈还在等我们。” 一是回答萧云祁自己的身份。 二是警告他,自己不是个可以随便就杀的阿猫阿狗,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萧云祁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狠声问:“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听到!”云初念仍然面不改色。 萧云祁厉眸微眯:“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也是什么都没听到。” 萧云祁审视着云初念,她也不惧,坦然自若的迎着他的眼睛,任由他打量。 他讶然于云初念的淡定。 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强压之下还能保持这么冷静的。 萧云祁想试探面前的女人是否真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静,收紧了手指:“那我就杀了你!” 空气骤然被他截断,胸腔好似要爆开一般。 云初念只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死了。 但她丝毫不慌,沉静的眸子无所顾忌的看着萧云祁如星辰般灿烂的双眸,勾唇浅笑,很笃定的说:“你不会杀我的。” 原本云初念还担心萧云祁杀人灭口。 但当他真的说要杀了自己的时候,云初念反倒冷静了下来。 以她前世对这个手段毒辣的混世魔王的了解,萧云祁若真是想杀了自己,是断不会说出来的。 他只会手起刀落,在瞬息间取自己性命。 他在试探自己。 想通了这一层,云初念很快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转动,艰难的说:“至少……你不会现在杀我。” 胸腔内残存的空气越来越少,每多说一个字,对她而言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但为了活命,云初念还是忍着身体上的难受,胀红着脸说:“否则……兵部尚书的嫡女在大长公主宅邸出事,牵连甚广,就算是镇国公世子恐怕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不如现在放了我,再找个人监视,若我口风不严,再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就是。” 说完这些话,云初念已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 她只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身体也越来越虚。 但她仍然倔强的没有求饶。 萧云祁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她竟然把自己心中所想全猜准了。 许久之后他终于松开手,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你就是云远庭刚从青州回来的女儿,裴泽海的外孙女?” 裴家养大的外孙女,难怪能有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度。 他突然松手,云初念的身子虚软的往下软倒,萧云祁下意识想伸手去搀扶,在即将碰到她纤瘦的腰肢时,云初念立马警醒的往后退开几步。 她捂着脖子,近乎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骤然涌入胸腔的空气让她条件反射的呛咳出声。 她无意和萧云祁这个危险人物做过多纠缠,等到自己呼吸顺畅之后才满眼防备的说:“多谢世子手下留情,我离开很久恐家人寻找,先告退了。” 云初念没有含糊,说完就立即带着月影大步离开。 “主上!” 一个身如鬼魅的劲衣女人突然出现在萧云祁身后:“要我去盯着她吗?” 萧云祁:“不用了,由着她去吧。” “可是……”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给自己招惹是非的。” 萧云祁看着云初念匆匆离开的步伐,玩味的勾唇笑起来:“京都的这些个贵女,倒也不全是脑袋空空的蠢货。” 云初念走的很快,好像背后有鬼在索命一样。 月影小跑着跟在后面,惴惴不安的问:“姑娘,刚才……” “闭嘴!” 云初念警告她:“你若是不想死,今天看到的事情就全部烂在肚子里,谁都不准说。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撞破萧云祁的秘密让云初念有些忐忑。 那个传闻中纵情声色流连花楼的纨绔世子,和今天这个阴狠毒辣的危险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云祁? 她不喜欢这种事态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然他后悔了,来杀人灭口怎么办?”月影被吓得快哭出来了。 “再等等!” 云初念看了一眼戏园的方向,稳了稳心神说:“我肚子饿了,你去帮我拿一份糕点过来,我在前面水榭等你。” 现在还不是回戏园的时间。 桃花林中央有个水榭,引了光霞山的山泉水,池中养了不少锦鲤,各个膘肥体壮,好不自在。 云初念抛下脑中的杂念,在水榭中凭栏独坐,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偏偏有苍蝇见不得她好。 “你就是云初念?”一道轻蔑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儿在云悦薇姐妹俩的簇拥下走进水榭。 她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云初念,当看到那张远胜于自己的容颜时,撇撇嘴,很不是滋味的冷哼:“我看也没有长得很好看嘛。” 云初念认识她。 英国公府最小的孙女江嫣然。 扫了一眼江嫣然身后的姐妹花,云初念心下了然。 以为自己成为江嫣然的拥趸,就是找到靠山了? 云初念敛裙站起身,温柔的笑着问江嫣然:“江姑娘怎么在这里?” “怎么?你能来得,难道我不行吗?”江嫣然不悦。 “自然不是。”云初念没有因她的抬杠生气,还佯装很意外的样子:“只是……镇国公世子在找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什么?真的吗?祁哥哥真的在找我?” 江嫣然错愕,一抹绯红迅速染上脸颊,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她迅速问了云初念方向后就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角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仟千仦哾 江嫣然喜欢缠着萧云祁在京都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正好她云初念又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方才在萧云祁手上才吃了亏,现下马上就有一个可以‘回敬’他的手段,又怎么能不用呢? 云悦薇姐妹俩踟蹰着不敢跟上去。 云悦薇走到她的跟前,细声细语的说:“三姐姐,昨夜的事情,多谢你不追究母亲的责任。” 云初念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干嘛要向她道谢?若不是她多事,母亲怎么会被惩罚?母亲是为了帮舅舅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她分明也是冤枉的。”云悦欢很不满。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云悦欢满眼愤恨的瞪着云初念。 突然,她脸色大变,惊惧的大喊一声:“三姐姐小心!”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向着云初念飞扑过去。 第11章 谁来救救她? 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在云悦欢将要扑到自己的时候突然侧身一躲。qqxδnew 云悦欢扑了个空,身体踉跄着往前倒去,手慌乱的一抓正好抓住云悦薇。 噗通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云悦薇踉跄着摔入池中。 岸上的丫鬟大惊失色,连声大喊救命。 深宅女子大多不会水性,云悦薇本就身体羸弱,扑腾几下后动作幅度就越来越小。 最后关头抓住护栏稳住身形的云悦欢当即慌了神,指着云初念的鼻子怒骂:“你故意的是不是?” 云初念耸肩,无所畏惧的说:“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是你亲手把她拽下水的。与其来指控我,不如想想怎么把她捞起来。” 争论间,一道黑色的残影迅速掠过。 只一瞬,在水中挣扎的云悦薇就被人救了起来。 “你没事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却令云初念身形猛地一震。 这道声音,她就算化作厉鬼都不会认错! 李澈!!! 云初念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愤恨。 藏在袖口里的手用力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钻心的疼痛刺激的她脑袋清明,让她将那欲奔涌而出的杀意生生压了下去。 若不是不愿连累外祖一家,她一定会趁现在就杀了这对渣男贱女,永绝后患! 或许是察觉到了杀意,李澈的目光陡然向云初念看过来。 但她此时已经情绪已经恢复正常,薄唇紧抿,倨傲的挺直脊背,但那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李澈心神一震。 出生皇家,他见多了各色美人。 娇憨,妩媚,端庄,俏丽…… 却唯独没有一人像面前的女子一样,凌厉如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他忽略掉自己心尖上那股奇怪的感觉,皱眉怒斥:“你竟如此狠毒,推自己妹妹下水?” 云初念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自诩聪明,上一世竟然没有看透李澈这副好看的皮囊之下包裹的傲慢和不辨是非。 “你说我推她下水,你可有证据?”云初念反问他。 李澈:“我亲眼看到的,岂会有假?” “亲眼所见,便一定是真实?” 云初念往前逼近两步,看着李澈的眼睛,面无表情的问:“你既然亲眼看到了,那我是用哪只手推的?以何种方式推的?她离我那么远,她是脑子缺根筋了才会眼睁睁看着我把她推下去不做反抗?” 云初念一连几个问题,问的李澈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只能黑着脸怒斥:“巧舌如簧,不知所谓!” 云初念不客气的回怼:“你色令智昏,昏聩无能!” 重活一世,她若还被这两人欺负,那真是日子活到狗肚子里了。 李澈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种瘪。 他虽然不受宠,在众多皇子中没什么存在感。 但他毕竟是三皇子,是皇帝亲封的靖王,整个京都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见他皱眉不悦,李澈的随从四喜立即跳出来护主,指着云初念尖细着嗓音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靖王。” 云初念一点没被吓到,反倒冷笑着问:“难道靖王就可以平白冤枉好人吗?此事与我无关,便是到圣上面前辩白,我也不惧。 只是不知靖王殿下敢不敢让这件事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云初念斜睨着李澈,满眼的挑衅。 李澈不受皇帝待见,虽有野心却一点不敢表露出来。 此事若闹大,只会让皇帝更加厌弃他。 他讨不了半分好。 李澈微微皱眉。 他正欲说话,怀中的云悦薇打了个喷嚏。又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殿下莫要因为我和姐姐争吵了。”她细声解释。 云悦薇打湿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冷的牙齿不断打颤,只能靠依偎着身旁的男人,不断汲取他身上的热气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李澈解下自己的外衣罩在云悦薇身上。 “得罪了!” 话音落下,他打横将云悦薇抱起:“我送你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云悦薇惊呼一声,手慌乱的揪住他的衣襟。 如小兔子一般惶然无助的眼神跌入李澈眼中。 那是一双令所有男人都会产生怜惜的眼睛。 但李澈的脑海中却下意识的闪过云初念那如凶悍的野狼般凌厉的眼神。 他往云初念看去,却发现她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李澈的心里竟浮现出一抹怅然。 “姑娘!”原本被她留在戏园的南枝神色匆匆的走进水榭,在云初念耳边小声说:“出事了!” 云初念精神一振。 她要等的事情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李澈的侍卫也快步走到他面前,半跪着禀报:“有人冲撞了平宁公主,公主受了惊吓,早产了,情况不太好。” 李澈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没心情继续在这里逗留,抱着云悦薇逐渐走远。 云悦欢拼命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得意洋洋的说:“姐姐得到了靖王殿下的青睐,以后有你好受的。” 云悦欢沉浸在以后可以把云初念踩在脚下的痛快中,压根没有发现云初念根本不在意。 她甚至连正眼也不稀得看云悦欢一眼,带着南枝匆匆回到内宅。 屋子里不断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丫鬟婆子们不断进出,换出一盆盆刺目的血水。 大长公主等在外面,双手合十,不断祈求上天保佑她的孙媳妇和曾孙平安。 原本来参加寿宴的官员家眷一个个神色忧愁,除了跟着一起祈福,也别无他法。 云初念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被丫鬟带进去,有人认出来那是京都仁济堂的大夫。 但没过一会儿,那个老头就摇着头出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说:“公主如此情况,便是华佗转世也是回天乏术,贵府还是另请高明吧。” 闻言,送他出来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不断向他磕头: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吧。人人都说您是妇科圣手,无论再怎么危险的产妇,您都能保母子平安,除了您,没有人可以救我们主子了。” 林大夫长叹一口气,于心不忍的说:“若公主是怀胎十月自然生产,那无论如何艰难我也有把握保她母子平安,但她尚才怀胎八月,我……我也有心无力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长公主手中的念珠无声断裂。 珠子滚落了一地。 她被人搀扶着,走到林大夫面前,颤巍巍的问:“若是只保公主一人……先生能否办得到?” 林大夫面露迟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不瞒您说,若是只保孩子,或许我还能一试,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平宁公主此次恐怕熬不过这一关了。 只是那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所以没有人敢直接说出口。 大长公主闻言,身子瘫软,痛心疾首的捶打自己的心口,哭喊道:“难道就没有人能救救她了吗?” 第12章 她的病人 “姑祖母!” 李澈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行过礼后说:“我府上有一名游方大夫,医术了得,我已命人回府请他了。或许他可以救皇妹。您且稍稍宽心,莫要忧思过度,伤了自己的身子。” 伴随着李澈说话的同时,院子的角落里一道清亮的声音朗声说:“或许我可以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她看过来。 云老夫人脸都被吓白了,惶恐的弯腰:“大长公主恕罪,孩子顽劣不懂礼数,胡言乱语您千万不要和她计较。” 大长公主却不理会她,只是皱眉看着云初念,满含威仪的问:“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你敢骗人,可是死罪!” 云初念往前走出两步,气定神闲的说:“我说,我有办法可以让平宁公主母子均安。” 有人冷嘲热讽:“笑话,名动京师的林大夫都束手无策,你能有什么办法?公主身娇肉贵,出了什么事你们云家全家陪葬也不够你们死的。” 云初念只当她是聒噪的苍蝇,未曾搭理,认真且坚定的看着大长公主说: “我以我的项上人头做担保,若我没有救回公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平宁公主情况紧急,若是继续耽误,恐延误最佳的救治时间,还请大长公主尽快做出决断。” 大长公主神色迟疑。 她本来已经绝望了,现如今云初念的话又让她重新燃起希望,但是…… 面前的女孩儿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真的可以救回平宁吗? 屋内的惨叫声已经逐渐减小,直至悄无声息。 大长公主的心猛地一跳,拍板决定:“好!这院内所有丫鬟婆子皆由你任意差遣,只希望姑娘务必要保全平宁的性命。” “姑祖母!!!” 李澈急了,想要阻止。 但他刚开了个口就被大长公主冷脸打断:“我意已决,你们不用再劝了。出了任何事情,责任由我一力承担。” 云初念看着李澈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想借这个机会拉拢大长公主和老侯爷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上一世,平宁公主也遭遇了这场劫难。 和此时同样危险的场景,只是上一世公主靠人参才续命等到了李澈府中的神医赶来。 虽最终没能救下她腹中的胎儿,却保住了平宁公主的性命。 李澈因此得到皇帝的奖赏。 大长公主也对他倍加感激。 平宁公主更是因为这场救命之恩,成为他坚不可摧的后盾,为他日后的夺嫡助力良多。 故事的发展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将由她来亲自将这场宿命打破! 云初念步伐沉稳且坚定的走到大长公主面前,轻声说:“您且安心,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温柔有力,很奇异的抚平了大长公主焦躁不安的心。 “这位姑娘!” 原本准备要离开的林大夫突然问:“不知道老朽能否在旁边观摩?” 他倒要看看,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哪里来的底气口出狂言。 云初念很遗憾的摇头:“里面那位可是公主,林大夫确定自己想要观摩?” 林大夫背后浮起一层薄汗,他一时急切之下竟忘了里面那位是公主。 他生出这等大不敬的心思,光是一句男女大防就能让他小命不保。 索性众人的心思都在担心公主,没人注意到他刚才那番话。 步入里屋,房间内弥漫着血气。 床上的女人神形狼狈,已是声如蚊讷,出气多进气少。 旁边的稳婆和医女虽还在不歇气的用各种方式催生,但平宁公主已无多余的力气再配合她们。 就连云初念走到床边坐下,公主都没有生出半点反应。 “南枝,我先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回内院之前,她就让南枝去帮她做好了准备。 “已经备好了。” 南枝将浸了水的香包递到云初念手中。 那是先前她亲手调的香,名唤‘无忧’。 云初念细致的帮公主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非常温柔的安慰她:“没关系,不用害怕,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间,云初念将香包放到公主鼻尖。 平宁公主眸光微动,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鼻翼间那缕若有似无的香味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直至完全合上。 云初念写了一份药方交给随侍在旁的医女:“去抓药,大火,三碗水煎成半碗水,越浓越好。尽快,不得耽搁!” 南枝将用烈酒消了毒的小刀递到云初念手中。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 她将薄如蝉翼却异常锋利的小刀对准公主的小腹,稳稳的划了下去。 上一世,她曾为了李澈学医,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在她的努力下,从完全看不懂的天书到能融会贯通熟练运用,足足花了八年时间。 医书上曾记载妇人难产时,剖腹取子的方法。 只是,这种法子必须舍弃妇人性命,且在她意识清醒之下,生剖其腹,将难产的婴儿取出来。 而云初念经过学习研究,自己调制了一种能让人完全失去知觉一个时辰的香粉,用在这种时候刚刚好。 配合着她的药方,既能减轻妇人生产的痛苦,又能在产后大大提高产妇的存活率。 上一世,她在逃难时,曾帮一个难产的妇人用此种方法平安生下一对双胞胎。 平宁公主是她的第二个病人。 皮肉翻开,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公主殿下!”一个医女满眼惊恐:“来人!!!救驾!!!” 云初念蹙眉,厉呵一声:“南枝,把她绑起来。” “好嘞!” 南枝叫了两个婆子,三下五除二把人捆了堵嘴扔在角落,拍拍手警告其他人:“在我们姑娘没有结束之前,你们谁要是敢叫人进来,就杀了你们。” 虽然她也不能理解云初念这惊世骇俗的医术是怎么来的。 但南枝相信云初念。 只要是她家姑娘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是对的。 这些小插曲没能干扰云初念,她目光专注,心无旁骛的继续操作。仟仟尛哾 随着切割的深入,场面越来越血腥,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云初念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非常冷静的命令着南枝,时不时递来剪刀或是钳子。 偌大的屋内一片安静。 屋外等候的所有人也同样大气不敢出一个。 偶尔有从里面出来换水的医女,李澈拉住她问里面的情况,她却只是面色煞白的猛摇头,一个字也不敢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云初念进去开始,里面就再也没有传来安宁公主的半点声音。 第13章 恩人 有和云家交恶的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公主这么久没有声音了,会不会是已经糟了云家那个小丫头的毒手?我们要不要派人进去看一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云兰馨不客气的指着那个妇人的鼻子说:“我妹妹定会救下公主殿下,由不得你在这里乱嚼舌根。” 尽管云兰馨也不相信云初念真的能救公主,但她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从云初念开口说自己能救公主那一秒起,她们云家就已经和她被绑在一条绳上。 除了相信她,别无他法! “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的医术能比得过林大夫?别到头来只想出风头,把自己小命都出没了……” 与此同时,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 所有真心为公主祈祷的人,听到这声嘹亮的哭声,都松了一口气。 云老夫人更是双膝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好在有林氏和她互相搀扶着,才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房门打开,里面的稳婆喜笑颜开的奔跑出来报喜:“恭喜大长公主,平宁公主产下小世子。” 大长公主眼角含泪,双手合十感谢诸方神佛。 末了急切的问:“平宁呢?平宁她无事吧?” “您且安心,云三姑娘正在给公主缝合伤口。她说伤口缝好后就能唤醒公主了。” 稳婆说完,又忙着进去给云初念帮忙。 留下屋外众人面面相觑。 缝合伤口? 什么意思? 云初念用羊肠线非常细致的给公主缝好伤口后,又用一根银针在她的指尖扎了一下。 十指连心的痛楚让公主很快就悠悠转醒。 她茫然的看着头顶的一切,等意识回笼后,她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被云初念按住双肩:“公主莫急,您现在还不能起来。” “您生了一个可爱的小世子,这会儿乳母在喂孩子吃奶。吃完奶就给您抱过来。” 平宁公主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肚子,等发现原本高挺的肚子真的平坦下来后,她突然喜极而泣:“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和孩子!你就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 自古以来,女人生产本就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她当时以为自己也难逃此劫了。 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个悠长的觉,孩子便在不知不觉间生了下来。 “原来生孩子还可以这样轻松。” 云初念失笑:“当然不是真的这么轻松,后面几天还需要公主再吃些苦头。” 接着,她就将自己如何为她接生,以及之后几天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情非常细心的告知了公主。 平宁惊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你真的在我肚子上挖了那么大一个洞?然后我还没有死?”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知世事的娇憨可爱。 云初念浅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属无奈,还望公主恕罪。” 平宁:“你都救了我的性命,哪里有罪?不仅无罪,还是大大的功劳,我要报请父皇,让他好好奖赏你一番。” 刚经历过生产的女人是非常虚弱的,平宁公主说了会儿话,等乳母抱了孩子过来看过一眼后,她终于彻底安心下来,再次沉沉睡过去。 等平宁公主睡下,云初念又仔细检查了小世子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长舒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满身血污,缓步走来。 看起来分明是神形狼狈糟污,但那宠辱不惊的气魄却令人不敢小觑。 人群不自觉的为她分路。 云初念从容的行至大长公主面前,福身行礼:“多谢大长公主信任,幸不辱命,母子平安!” 大长公主眼眶噙满泪水。 已经六十岁的老太太这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面对面前的恩人却是近乎手足无措。 “好!很好!”大长公主亲自上前搀扶住云初念的手,声音哽咽:“你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今后若有任何需要之处,但说无妨,便是倾尽宁远侯府也会帮助你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一直念着佛号的云老夫人一阵狂喜。 李澈看她的眼神更是复杂。 原本,这份殊荣应该是属于他的。 但是他请的神医此时才姗姗来迟,他已经错失了这次绝佳的拉拢宁远侯府的机会。 见到这位神医,云初念指甲掐进掌心,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直接杀了欺世盗名的所谓‘神医’。 上一世,就是他向李澈献计,用自己这个血缘姻亲的心尖血为云悦薇续命。 贼眉鼠目的男人没有察觉到云初念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看着云初念的眼神中满是探究。 当得知公主已经无碍后,这位神医问出所有人藏在心里的问题:“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不知师承何方,竟有如此了得的医术?更不知道姑娘是用何种方法使得公主母子均安?” “她剖开了公主肚子!!!” 刚才被南枝绑起来的医女被人松绑后冲出来,一步一步走近云初念,大声说:“公主的肚子被她挖了一个大洞!”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人们看向云初念的眼神满是惊骇和惧怕。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云老夫人闻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大长公主也没想到云初念救人竟然是用这等惊世骇俗的法子,也被惊的脸色微白。 但她到底见惯了大场面,仍旧很冷静的问:“云姑娘可否有什么想说的?”仟仟尛哾 云初念摇头:“我只知救人如救火,这是医书上记载的寻常救人的法子。公主也好,平民也罢,在我眼里都是病人,并未有任何区别!” 云初念的声音温柔有力,娓娓道来,却动人心魄。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笼罩了一层圣光。 令人情不自禁想要拜服。 “大长公主莫要听这厮胡言乱语,公主金尊玉贵,岂能和下贱的平民相提并论?” 先前跳出来要治云家罪的妇人岂能放过这次落井下石的机会? 她愤怒的指挥人要把云初念绑起来:“公主是皇嗣,她伤害公主身体,大逆不道,你们还不快把她抓起来打入天牢,听候大理寺和刑部的判决?” 这妇人是蜀地安阳侯的嫡妻白若梅,因一些陈年旧事和云府交恶,于是逮着个机会便想把云家踩的永远翻不了身。 白若梅带来的丫鬟婆子鱼贯而上,顷刻间将云初念围了起来。 正要动手,大长公主用力杵了杵手中的拐杖,威严十足的厉呵:“这里是宁远侯府,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撒泼!” 第14章 会和他有关系吗? 在她的威吓下,白若梅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牙让自己的人退下。 “云三姑娘是在我的授意下救人的,无论她采用怎样的方法,只要把人成功救了下来,那便是我宁远侯府的恩人,谁要是敢动她,就是和整个宁远侯府作对。” 如果说先前大长公主要报恩的话是让所有人艳羡,那这番话便是让众人开始重新审视云初念。 重新审视一个在京城算不上太起眼的云家。 宁远侯府不可怕,可怕的是宁远侯府两位公主背后的依仗。 ——皇权! 大长公主:“我相信云三姑娘,但既然大家心中有疑虑,那便烦请林大夫入内为平宁诊治,看看她是否真的无碍。 也好以此为三姑娘正名,省得有人平白污了三姑娘的名声。” 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白若梅脸上,让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几乎无地自容。 李澈向他府中的神医使了个眼色,他也心领神会的跟在林大夫后面一同进去了。 检查进行的很快,没过一会儿林大夫就出来了。 满脸惊奇的向大长公主拱手汇报:“平宁公主脉象平稳顺滑,确实已无大碍。接下来好好休养调理,想必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此话一出,所有人惊异的目光都看向云初念。 连素有妇科圣手的林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云初念一个年芳十五的小姑娘竟然面不改色就搞定了。 而且,把人的肚子剖开一个大洞竟然还能活。 云家这个三姑娘不简单! 林大夫也啧啧称奇。 他这一生不断在医术上探索精进,却年近古稀也没有这样的医术。 原本还对云初念有所怀疑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拜服,非常谦虚的向云初念拱手一拜:“云姑娘医术超群,不知师从何方?” 她坦然的受了林大夫一拜,不卑不亢的说:“不过是个不知名的游方郎中,如今已经驾鹤仙去。” 这些都是随口编造的。 反正京都的人都知道她自小在青州长大,对她的话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林大夫摇头:“可惜了,若是我能早几年见到他,定能从他那里受益匪浅。” “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和云姑娘一起切磋医术,届时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云初念颔首点头:“好说好说!” 平宁公主已经平安,林大夫很快便带着童子告退。 而先前晕倒的云老夫人也在云初念的危机解除后悠悠转醒,携儿媳和孙女向大长公主谢恩:“孩子轻狂,多谢大长公主仁善,不与她计较。” “她这么老成持重的性子我怎么看不出哪里轻狂了?若我年轻时能有她这样的能力,早就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 大长公主没有拆穿云老夫人先前想装晕避祸的念头,笑着安抚众人: “为着家里这点小事,让大家受惊了,午宴已经备好,大家随我一同先去用膳吧。” 云老夫人看了看跟在身边的林氏和大房的两个女儿,眉头微皱,小声问林氏:“那对双胞胎哪里去了?怎的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林氏的心猛地一跳。 先前她整颗心都系在云初念身上,丝毫没有发现云悦薇姐妹一直没回来。 “您先别急,兴许是贪玩在后院的桃花林逗留,我差人去找一找。” “找到了先别带回来,这会儿大家的专注点都在我们一家人身上,别等会儿带回来惹出别的岔子。” 别看这会儿云家风头无俩,可是这些笑的温和的命妇心底指不定打着什么算盘。 若是被她们抓住什么把柄,云家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 云初念跟着大长公主走在最前方,她很随意的问道:“大长公主要如何处置冲撞了公主的那个丫鬟?” 大长公主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有些难过的说:“那个丫鬟已经自尽了。” 云初念讶然:“怎么会?” “原本我让人把她关在柴房,准备等过了今日再处罚她。没成想她刚被关进去不到两刻钟就畏罪自尽了。” 大长公主叹息一声:“我原想着若平宁无事,便饶了她这次,罚点月钱也就算了。没想到那丫头竟如此不经吓,不等我处置,就自行了断了。”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六十大寿沾染上人命而不悦,而是真情实意的为那个丫鬟感到可惜。 云初念安慰她:“大长公主宽厚,只是可惜了那个丫鬟没有这个福分。” 说话间,云初念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李澈,心底浮起一丝疑虑。 那个丫鬟的死看似逻辑自洽,天衣无缝。 但她真的是畏罪自尽吗? 大长公主向来御下宽厚,其美名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没道理她府中的丫鬟会不知道,犯事后不等审讯就直接自尽。 这不符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桩命案的背后恐怕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会和李澈有关系吗? 云初念陷入沉思。 上一世,她只是这次事件的一个旁观者。 她看着公主痛苦难产,命悬一线,看着李澈带来神医,如天神降世,给公主带来希望。 她也不曾关心过那个丫鬟过后是否受到处罚。 但是,从整件事情的结果来看,若一切按照上一世的剧情发展,最后只会有李澈一人受益。 所以,要说他完全清白,云初念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想通这一关键点,云初念之后趁着午宴进行,没有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小声交代了南枝几句话。 “记住,查不到消息不要紧,千万不能让人察觉到你的意图。” “好!我一定不会坏了姑娘的事。” 南枝离开后,月影站在云初念身后,看着南枝的背影,眼底暗了暗。 从姑娘落水醒来后到现在,她好像越来越倚仗南枝了。 反观自己,姑娘有多久没有派自己去做重要的事情了? 姑娘她……以前不是最信任自己了吗? 而现在,她甚至连云初念派南枝要去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姑娘以后还会重用自己吗? 若姑娘厌弃了自己,自己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月影的心底纷乱如麻。 云初念握着手中的酒杯,借着喝酒的时候,不露声色勾唇笑了笑。 这些天来,她要吩咐南枝办事从来不曾避讳月影,想必她现在也快等不及了。 第15章 小狐狸 午宴进行的非常顺利,因为小世子的平安降生,甚至还多了几分欢乐。 大长公主也高兴地因此多喝了两杯酒。 午膳后,一行人移步至马球场。 大长公主年轻时喜爱打马球,现下虽年龄渐长,却也三不五时就组织一场马球会。 前世,就是在这场马球会上,云初念第一次见识到李澈的风采,对他彻底倾心。 这一世,她坐在大长公主身边,看着场上的世家公子小姐打球,内心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云姑娘不准备下场玩玩吗?”白若梅摇着手中的羽扇,掩嘴不怀好意的问。 云初念垂眸冷淡的回道:“我马术不精,上场恐贻笑大方,便不参与了。” 白若梅:“那便奇怪了,我听闻你自幼在外祖家长大,由忠毅侯亲自教养。若是他教养出来的外孙女真的马术不精,那想必忠毅侯的威名也是虚有其词了。” “可惜了,我们家小舞原本还想和你切磋切磋的,现下看来她要失望了。” 云初念皱眉。 她没想到白若梅竟如此纠缠不清,接二连三的针对自己。 她若只针对自己,那自己还能把她当成苍蝇无视掉。 但云初念无法容忍有人侮辱外祖父。 她当即冷了脸色,厉眸扫了一眼白若梅旁边飒爽的女孩儿一眼,漫不经心的说:“我的马术只和外祖父学了一些皮毛,若是安姑娘不嫌弃,我们便比上一局吧。” 安舞微挑下巴,倨傲的说:“你要是不怕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那就比呗。” 大长公主喜欢热闹,她虽也看出来白若梅是想故意刁难人。 但她更愿意相信云初念。 当即笑着拍手说:“一对一比多没意思,两两对抗才叫精彩!” 这话一出来,旁边的李澈心念一动,当即起身说:“既然姑祖母今日有如此兴致,不如我陪着打一局。” 平宁的事情上他没能拉拢姑祖母,这一次若能趁着这次马球会在姑祖母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印象,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 李澈下意识看了一眼云初念。 他也有一些在意的事情,想试探一下这个女人。 大长公主:“如此甚好。” 云初念知道李澈今日必定会下场打球,博得大长公主高兴,但她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机缘下。 她自是不愿和李澈组队,当即便抢先说:“安姑娘和靖王一队,可我刚回京都第一次出门,所识之人寥寥,恐怕还要劳烦大长公主也为我指一个人组队才行。” 李澈先是一愣,接着眸色沉下来,危险的看着云初念。 他原是想和她组队的。 李澈摸不准自己想和云初念组队的念头是因为想接近她,试探她,还是有别的私心。 他不愿去深想。 但李澈万万没想到云初念竟然想也不想就把自己推给别的女人。 好像他是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云初念挺直了脊背,好似没有看到李澈阴鸷的审视。 但她如此做法却让大长公主犯了难。 安舞打马球的技术在京都一众女子中一骑绝尘,说是碾压也毫不为过。 再加上一个李澈相助,她害怕云初念在安舞手上吃亏。 正在她犯难之际,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何必劳烦大长公主?” 所有人往外看去。 只见萧云祁一身红衣如火,张扬的撩开帘子走进来,轻佻的说:“我来和你组队好了。” 萧云祁一出现,周围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那些平日里矜持高贵的世家小姐,此时一个个面含桃花,双目含情的看着萧云祁,只盼他能回过头看自己一眼。 若不是良好的教养约束着她们,恐怕这会儿已经如那些豪放的市井妇人一般涌上来把萧云祁团团围住了。 云初念娥眉微蹙。 如果可以选择,她并不想和萧云祁组队。 但还不等她拒绝,大长公主就笑呵呵的说:“你若是愿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萧云祁睨着云初念,似笑非笑的等着她的回应。 事已至此,云初念只能从善如流说道:“如此,便多谢世子鼎力相助了。” 小厮已经牵来了四匹马。 萧云祁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回望云初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不敢当,只要你别恩将仇报就行。” 只一个动作,又引得姑娘们一阵仰慕的惊呼。 云初念感受到那些世家小姐带刺的艳羡眼神,不断在心里暗骂:这个爱现的骚包! 她束好襻膊,翻身上马,声音清冷的回道:“世子爷说笑了,我向来恩怨分明。” “是吗?”萧云祁侧身往后看了一眼,咕哝一声:“恩将仇报的小丫头,差点就要被你给骗过去了。” 云初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江嫣然正努力的挥舞着手臂,试图让萧云祁看到自己。 她瞬间明白过来,萧云祁知道自己故意引江嫣然去缠着他的事情了。 他为封口差点杀了自己,这会儿倒是有脸来说对自己有‘恩’。 云初念面不改色的胡诌:“江姑娘秀外慧中,倾慕世子,我为你二人牵线本是美事一桩,世子怎能说我恩将仇报?” 绝口不承认自己是恶意报复。 “没想到云府三姑娘竟是月老下凡,不去做媒婆倒是可惜了。”萧云祁的凤眸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小狐狸!” 萧云祁凤眸眼尾上挑,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若含情一般,令人脸红心跳。 云初念没有受到他的蛊惑。 她只是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个妖孽,难怪会蛊的京都女孩儿们个个为他着迷。 四人骑马对立,云初念萧云祁为红方,李澈安舞为蓝方,一炷香内,进球多的一方为胜。 大长公主站起身,从头上拔下一只簪花。 “既然是比赛,那怎么能没有彩头?” “这簪花是我及笄时皇祖母为我簪的,你们二位姑娘谁赢了比赛,便赠与谁。” 太祖皇后为大长公主及笄时簪的花,若能得到,那便是无上的荣耀。 安舞本就认定自己胜券在握,此时更是燃起了熊熊好胜心。 满眼挑衅的看着云初念:“云姑娘,这簪花我要定了,球棍无眼,你若现在认输还可以避免等会儿在这么多夫人面前丢人。” 第16章 意外与访客 “那安姑娘恐怕要失望了。”云初念气定神闲:“簪花未必是你的,丢脸的人也未必是我。” 云初念对簪花并不感兴趣。 但安阳侯府的人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若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她们还真以为忠毅侯府出来的人是吃素长大的。 一切准备就绪。 线香点燃,随着裁判手中的大旗挥下,比赛开始。 云初念一手持缰绳,一手持曲棍,双腿一夹马腹,红鬃马飞速跑了出去。 她和李澈几乎是同一时间靠近位于场地中间的球。 云初念双腿夹紧马腹,弯腰抢先将球击飞。 就在李澈要把飞行中的球截断的时候,萧云祁突然策马从旁边窜出来,先他一步又把球传给另一侧的云初念。 负责防守云初念的安舞见到球飞了过来,眼底闪过一道暗芒,球棍一扬,竟是不管球,反倒直直朝着云初念的头挥去。 若云初念继续往前,势必会直接被安舞的球棍打中脑袋。 这力道,不死也残。 围观的看客响起一阵阵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胆小的已经闭上双眼,不忍去看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谁知云初念不仅没有回避,反倒勾唇笑了起来。 她仿佛早就看透了安舞的打算,继续策马加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就在马上就被安舞的球棍击中时,云初念突然往后下腰,几乎是倒挂在马背上,安舞用尽全力挥出来的球棍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而过。 云初念险险的避开了安舞这不怀好意的一击。 接着,趁安舞没来得及收回球棍的时候,云初念稳稳出手,将快要落地的球重重打了出去。 球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毫无阻碍的飞进蓝方的球门中。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围观群众的惊呼声还没有完全散去。 人群先是先是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紧接着瞬间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大长公主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和旁边的白若梅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倒真是深藏不露,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马术和球技竟如此精湛。” 白若梅几乎扯断手中的丝帕。 她恼恨到了极点,偏偏还要强颜欢笑,附和着大长公主的话,僵硬的说:“云三姑娘方才说马术不精,倒真的把我们骗得好惨。” 大长公主将她的不甘心收入眼底,淡淡的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的说:“毕竟是忠毅侯亲自教养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 白若梅先前以此来奚落忠毅侯徒有虚名,现在被大长公主轻描淡写的回怼回来,她也只能咬碎一口银牙,暗暗生气。 马球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很快,红方云初念和萧云祁又各自进了一球。 比分已经来到三比零。 安舞和李澈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两人一个想在大长公主面前表现,一个想将云初念的气焰狠狠的踩下去。 结果两个人在云初念和萧云祁的联合下,讨不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像个小丑一样,完全被她俩牵着鼻子走。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线香眼看着就要燃尽。 比分来到十三比二。 蓝方已无任何翻盘希望。 云初念看着李澈面色狰狞的策马向自己而来,她突然也摆出应战的姿势,双腿一夹马腹,扬起球棍要去击打离李澈更近的球。 但是…… 李澈的球棍竟直直的打在云初念坐下马匹的前腿上。 嘶—— 一声长而凄厉的马鸣声响起,红鬃马受到惊吓,扬起前蹄欲要将背上的云初念甩下去。 若是就这样被甩下去,那她必定会被这匹马的乱蹄踩断骨头。 云初念也很快意识到这点,用力拽紧缰绳,双腿死死的夹紧马腹,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没让自己被甩下去。 偌大的马球场上,发了狂的红鬃马背上一个纤弱的女孩性命堪忧。 但是看自己无法甩开背上的人,红鬃马又发了狂的开始往旁边人群中冲去。 看到失控的马朝着自己本来,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尖叫声。 胆小的夫人小姐们被吓得花容失色。 命悬一线之际,一道红色的残影飞速掠出,一把将马背上的云初念揽了下来。 接着一道银光闪过,一柄长剑直接划过红鬃马的脖子,然后稳稳的扎进草地里。 一剑封喉。 红鬃马的速度很快慢下来,又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轰然倒下。 萧云祁放开云初念,盯着她眉头紧锁,正要说话,大长公主和云家老夫人已经忙不迭的走过来,异口同声的问:“怎么样?没事吧?” 云初念小脸煞白,捂着心口惊魂未定的说:“我无事,多谢世子相救。” “不必言谢!”萧云祁咬牙。 她这会儿装的倒是挺像。 李澈大步过来,行礼道歉:“皇姑祖母恕罪,是我一时不小心,竟差点害了云姑娘。我甘愿受任何责罚。” 大长公主看到认错的李澈,神色冷淡:“靖王言重了,你身为王爷,谁又敢责罚你?” 经此一事,大长公主原本对靖王那点好感也消失殆尽了。 李澈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耐烦,本就难看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他又向云初念道歉:“三姑娘,是我的过错,还望见谅。” 云初念的脸上挂着温柔宽容的微笑:“球场上本就球棍无眼,有冲撞是常有的事情。所幸今日有惊无险,靖王无需放在心上。” 无需放在心上吗? 李澈看着云初念煞白的脸色,嘴唇翕动。 是因为她此时平安,所以才不在意。 还是因为…… 是她自己主动策马撞上自己的球棍的,所以她才如此大度的劝自己不要在意? 她的马术那么精湛,分明是可以避开自己的球棍的。 为什么不躲? 还要主动迎上来? 李澈的心中满是疑问,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问出来不仅得不到答案,反倒更会引起姑祖母的厌恶。 云初念受到了惊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大长公主请辞。 因为受到大长公主的青睐,回去的时候大长公主特意给云初念和丫鬟安排了马车相送。 云初念掀开轿帘就看到里面的红色身影。 萧云祁慵懒的笑了笑,已不知在里面等了多久。 云初念顿了顿,回头对南枝和月影说:“我乏了,要休息一会儿,你们两个坐后面的马车,别吵我。” 两个丫鬟不疑有他,乖乖去了后面的小马车。 云初念淡定从容的进马车坐下。 萧云祁一手托腮,一手搭在膝盖上,满眼兴味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新奇的玩具。 云初念没有说话,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马车外一个骑马护送的侍卫一身黑色劲衣,一看就不是宁远侯府的侍卫。 云初念心里有了计较,放下帘子闭目养神,好似身边的男人不存在一般。 沉闷的气氛在马车内蔓延。 许久之后,萧云祁耐心渐失,率先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第17章 为什么这么做? 云初念方才睁开眼,淡漠的扫了萧云祁一眼:“不知世子想让我说什么?” 萧云祁一噎,一时竟也不知道自己想从她口中知道什么。 “这是给你的。”他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什,随意的扔到云初念怀中。 云初念定睛一看,正是大长公主用作彩头的那件银凤镂花的发簪。 她和萧云祁赢得了比赛,这发簪理应是她的东西,只是离开的匆忙,且当时场面混乱,她没来得及拿。 云初念指腹摩挲着发簪镂花的纹理,眸色晦暗难明,好一会儿后才哑声说:“这发簪我不该拿。” “你赢了比赛,这是你应得的,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该拿?” “是因为你搞砸了马球会,心里有愧,所以不敢收吗?” 萧云祁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试探:“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陷害靖王?” 云初念手上的动作微顿,终于抬头看着他,沉静的眸子如没有波澜的深水,并没有因为他直截了当的问话感到意外。 “你果然看出来了。” 萧云祁:“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让靖王之前冤枉了我呢?” 云初念意有所指的说:“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否则,我一个久居青州,养在深闺的女子,能和靖王有什么仇怨呢? 云初念知道自己的行为能骗过那些夫人小姐,但绝对骗不过萧云祁,所以早在一开始她就想好了说辞。 萧云祁剑眉微蹙。 只是这么简单吗? 桃花林发生的争执,他在来之前已经听属下汇报过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m 可是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萧云祁往后一靠,姿态慵懒:“可是现在苦主告发到了我面前,你说我要不要把你带回大理寺狱审问一番呢?” 他官拜大理寺卿,确实有抓捕提审的权利。 云初念突然往前倾身,看着萧云祁的眼睛,满眼纯真无辜的笑问:“那萧大人要抓捕我吗?” 云初念的动作毫无预兆,萧云祁的视线触不及防间和她四目相对。她好看的狐狸眼笑得弯如月牙,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狡猾。 萧云祁的心猛地一跳。 他暗骂了一声,忙收回视线,稳住心神。 他一个浪荡成性,见惯了人间风月的人,在刚刚那一瞬间,竟被她这毫不设防的纯真眼眸给撩的心弦一颤。 “你说呢?” 云初念笑意加深,笃定的说:“你若是想抓捕我,就不会来问我了。” “我此举虽然不光明磊落,但想必应该和世子参加寿宴的目的殊途同归了。世子不知恩图报,难道要过河拆桥吗?” “我受邀参加大长公主的寿宴,能有什么目的?” 云初念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头上的步摇,从容不迫的说:“世子确定要我说出来吗?” 萧云祁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逐渐收敛,眉眼阴鸷的审视着云初念。 她的神色胸有成竹,不似有诈。 许久后萧云祁才沉声说:“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多谢世子关心。” 云初念老神在在,并没有被他话里暗含的威胁给吓唬到。 萧云祁不仅没从她这里试探到有用的信息,反倒被她戳破自己赴宴别有目的,离开的时候有些恼怒。 他来如鬼魅,去如风。 一道残影闪过,马车内已无他的人影。 云初念又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那个护卫也和萧云祁一起消失了。 云初念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自己今天虽然冒险让李澈彻底失去大长公主这个助力,但此举却也引起萧云祁的怀疑,让他盯上了自己。 萧云祁这人心思深沉,虽然一直流连花楼酒肆,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纨绔做派,但云初念清楚的记得上一世镇国公府倾覆之后,他展露出来的獠牙是多么的可怕。 被他盯上,只恐后患无穷。 另一边 山坡上,萧云祁看着华丽的马车逐渐远去,黝黑的瞳孔越发深邃,浓的像化不开的雾。 “主上,就这样放她回去吗?” “不然呢?把她绑回大理寺?用什么理由?”萧云祁没好气的问。 什么李澈告发她,那都是为了套话编出来诈她的。 谁知道她这么警觉,竟然滴水不漏。 玄逸:“那现在要怎么办?” “问我做什么?问鬼去!” 玄逸挠头,看着气急败坏骑马走在前头的萧云祁,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家主子是把在云姑娘那里受的气撒到自己身上来了。 但萧云祁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走出去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说:“给玄音传信,让她先不回京都,转道去青州调查一下裴家,看看他们是否和哪个皇子有秘密来往。” 李澈最近刚有拉拢宁远侯府的举动,云初念那边就有了行动。 这真的只是因为她的私人恩怨吗? 还是裴家那边有什么心思了? …… 清晖园内堂,气氛是空前的凝滞。 刚从光霞山回来,还没来得及修整,就所有人都被叫到了这里。 本该被禁足的陆婳也一并被叫了来。 她进来就看到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而同为姐妹的云初念却和林氏坐在旁边,悠悠的的喝茶。 陆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首位上面色肃穆的云老夫人,心中惴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跪下!” 老夫人一声呵斥,两姐妹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陆婳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挤着笑讨好的问:“这俩孽障做了什么错事惹您生气了?您消消气,千万不要因这两个孽障气坏了身子。” 云老夫人这一路都是憋着气回来的。 此时看到陆婳这幅讨好的笑容,更是惊怒,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向陆婳的脑袋砸去,怒喝:“你教出来的丢人现眼的好女儿!” “光天化日就敢对着男人勾勾搭搭,我们云家的脸都被她们丢干净了。” 这样的责骂很严重了。 换做是民风保守的前朝,谁家未出阁的姑娘被人指控和男人勾勾搭搭,早就被直接拉出去沉塘了。 陆婳急了。 她顾不上去擦脑袋上的茶渍,立即跪下求情:“老夫人,这一定是哪里产生误会了,肯定是有人冤枉她们。” “薇儿和欢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们什么品性您还不了解吗?您莫要被旁人的诋毁误导了。” 旁边的林氏冷冷一笑:“大长公主府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浑身湿透的四姑娘被人抱进院子,再出来的时候四姑娘已经换了衣衫。陆姨娘这也要说是被人冤枉的吗?” “现如今,这事在京都怕是已经传遍了。” 林氏红了眼眶,用手帕沾了沾眼角:“这让我们云家的姑娘以后还怎么说亲?” 云兰馨最近正在说亲,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对方也隐约有结亲的意思。 原本就等择吉日过定了,谁知晌午出了这个事情,消息立即就在那些世家贵族间传遍了。 可怜一无所知的她在马球会上去和那个夫人搭话,结果对方言语冷淡,还把她奚落了一顿。 眼看亲事黄了,林氏气的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云悦薇的脑袋拧下来。 云悦欢不服气的指着云初念说:“都是那个女人害的,若不是她,四姐姐就不会落水。” 第18章 说亲 “闭嘴!!!” 云老夫人用力一拍桌子:“做错了事,不思悔改还敢胡乱攀诬人,家法伺候!” 陆婳一惊。 云悦欢历来是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性子,往日里她说错了话老夫人也顶多责难几句便罢了。 没想到今天竟要因此请家法罚她。 陆婳下意识的看向云初念。 只过了一天,她在老夫人心中已有这样的地位了吗? 云悦欢一听说要请家法,怕的直往陆婳身后瑟缩。 一直沉默的云悦薇伏地叩首:“此事原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三姐姐的事情,五妹妹也是关心我才会口无遮拦,还请祖母宽恕。” “今日在水榭中,我脚滑掉入水池中,差点被淹死的时候幸得靖王殿下救助,并好心送我去内院更换衣衫。 “殿下光风霁月,与我并无半点私情,还请祖母明鉴。” 她的声音温柔婉转,姿态大方从容,没有半点心虚惧怕。 陆婳听到她说的话,吓得一哆嗦:“靖靖靖……靖王殿下?” 接着一股狂喜几乎将她淹没。 陆婳看云悦薇身上穿的确实不是早上出门那件衣衫,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 和女儿传出有染的是靖王殿下…… 一想到这点,陆婳的脑筋飞速转动。 她很快冷静下来,笑意盈盈的说:“这事薇儿确实有错,但事已至此,我们总要想办法补救。” 云老夫人:“你倒是说说,要怎么补救才能挽回我们云家姑娘们的名声?” 陆婳按捺住自己的兴奋,小心翼翼的说:“若是靖王殿下能娶了薇儿,那这事也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云老夫人冷冰冰的盯着她:“你倒是真有胆子说得出口。” 陆婳知道自己说出这话实属可笑。 但就算没出这事,云悦薇的名声没有被污,她也嫁不进那些公侯府中做世子妃。 可现在,她虽声名被污,却因此认识了靖王。 只要靖王愿意,便是只做个侧妃,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绝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又怎肯轻易放过? 想通这些,陆婳不遗余力的劝说老夫人:“我自然知道做正妃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做侧妃呀。” “我们薇儿这么美,父亲又是兵部尚书,嫁给靖王做侧妃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况且……今日之事,不管怎么说,靖王也有责任,他也理应负起责任。” 她一通胡言乱语,直听得林氏瞠目结舌。 旁边一直沉默的云初念闻言意味不明的勾唇笑了起来。 这种旁人只觉得丢脸的事情,到了陆婳这里,倒成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也不管自己够不够格,便要不顾一切的攀上这个高枝。 不过…… 上一世,这门高枝最后还真被陆婳给攀上了。 想到那身披嫁衣的云悦薇,云初念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戾气。 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们得偿所愿。 房间内众人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只能听到云老夫人手中念珠相撞的声音。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令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但云初念知道她必定也心动了。 又或者说,流言蜚语出来后,她就有了这个心思,只是她碍着名声不好说出口,正好由贪婪的陆婳代她说出来。 云家众人自上到下都是这样,分明骨子里都是贪婪自私之人,偏偏面上要做出一副清高冷傲的模样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老夫人就叹息一声:“罢了,说到底,这是你们三房自己的事情,你回去让你们老爷自己做决断吧。” “扶我去休息。” 连罚云悦欢家法的事情也避过不谈了。 陆婳一喜。 让三爷做决断,那不就是默许了将薇儿嫁入王府做侧妃的提议吗? 她当即带着女儿要去翠竹苑见云远庭。 经过林氏身边的时候,陆婳冷哼一声,不屑的微扬下巴,趾高气扬的走了。 气的林氏脸色铁青,低声怒骂:“还没嫁进王府呢,就开始狗眼看人低了。” 云初念正准备回漪澜院,半道却被李忠给拦了下来:“三姑娘,大长公主差人给您送谢礼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云初念有些意外。 到了前厅一看,果然,大长公主身边的李嬷嬷正在命人往里面搬东西。 从珍玩字画到珠钗首饰,数量繁多,令旁边的云远庭看花了眼。 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情,云远庭已经听说了,但看到大长公主如此厚待云初念,他仍旧心情复杂。 原本他是该高兴的。 云家家世单薄,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就是云初念的外祖忠毅侯,但又因为裴清芫的死,这些年和忠毅侯府的关系也颇为冷淡。 平宁公主是皇上非常宠爱的女儿。 云初念对宁远侯府的这份恩情,会让他的仕途平步青云,更上一层楼。 但一想到云初念自三岁就被自己放逐在青州,未曾有过半点关心,云远庭又心里发虚。 李嬷嬷看到云初念出来,脸上堆满笑:“云姑娘,这些是大长公主和平宁公主的一点小心意,多谢您今天救了平宁公主和小世子。” “平宁公主可好?” “公主已经醒了,只是翻身的时候伤口会疼,不过据公主说,比起生孩子时的疼痛来说,现在肚子这点疼倒不算什么了。” 听她这么一说,云初念放心不少:“我再给你写一个方子,能稍稍减轻公主的疼痛。” 写方子的时候,她又絮絮叨叨讲了不少需要注意的事项,李嬷嬷越听眼神越温柔感激。 李嬷嬷拿了方子正要出门,突听得外面传来两个声音。 “镇国公府求见云三姑娘。” “靖王府求见云三姑娘。” 等人进来后方知都是来给云初念送礼的。 靖王府送的是赔礼。 镇国公府送来的竟也是赔礼。 李澈送礼的用意云初念基本能猜到一二。qqxδnew 其一无非是想做全了礼数,尽力挽救在大长公主面前跌到谷底的形象。 其二是想趁机拉拢身为兵部尚书的父亲。 那萧云祁送的又是哪门子‘赔礼’? 云初念可不认为萧云祁那个妖孽会觉得自己有错需要道歉。 她本来都不想收,但旁边一直沉默的云远庭按捺不住,在她说话前先一步笑意盈盈的把两份礼一起收了。 送走送礼的人,云远庭喜不自胜,正要得意洋洋的发表一些为人父的谆谆教诲,就看到女儿铁青着脸。 “怎……怎么了吗?”云远庭问的小心翼翼。 第19章 被摆了一道 云初念冷笑:“靖王的东西我是万不敢收的,父亲既然这么有能耐,不需要问我就自己做主收下了,那你就自己想法子把东西退回去吧。” “别怪我没提醒你,朝中为了立储争的脸红脖子粗的,父亲在这个时候收了靖王的礼,小心被圣上抓住由头,治你个结党营私之罪。” “父亲可别傻乎乎的去当那只斩给猴看的鸡。” 云初念带着丫鬟走了,留下云远庭一人在前厅,被狂喜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看着李澈送来的一堆厚重的礼物,他只觉得是烫手山芋,连忙叫来李忠:“你去套马,把这些东西给靖王送回去。” 回到翠竹苑,云远庭还是心神不宁。 偏生这个时候陆婳带着女儿前来,含含糊糊的提了嘴寿宴上的事情,然后开口便说要让女儿做靖王的侧妃。 云远庭当即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哆嗦着手指着陆婳低吼:“你你你你……你教出来的不知羞耻的好女儿,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还敢让我腆着脸去向靖王求亲?” 陆婳傻眼了。 云悦薇也呆滞了。 云远庭一直对她非常疼宠,云悦薇哪里被这样骂过?当即羞愤的泪流满面。 云远庭还在气头上:“若是有气节的姑娘,这会儿早就剃了头去庙里做姑子了。你还好意思让我去说亲?你们丢得起这脸,我可丢不起!” “滚出去!” 他汲汲营营二十载,方才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可不愿在这个时间卷入任何派系斗争中,让自己辛苦付出的一切付之东流。 从翠竹苑出来,云悦薇哭着要跳湖自尽,被陆婳死死抱住,狠声安抚:“定是云初念那个丫头在你父亲面前嚼舌根,否则他定会为你说亲的。” “你放心,你父亲不愿为你说亲,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只要靖王殿下愿意娶你,你父亲再不愿意又能如何?” 靖王也是男人,她就不相信有男人见识过女儿的美貌后,还能不心动的。 …… 送走送礼的人,云初念回到漪澜院。 公主送的礼云初念让月影搬去收进库房,萧云祁的礼被南枝搬进了内室。 南枝掂了掂,好奇的说:“姑娘,这个木箱好轻啊。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初念闻言越发好奇,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木箱上雕刻的繁复花纹,轻挑开锁扣,打开木箱。 木箱内只有一张纸条。 其余什么都没有。 饶是云初念见惯了风浪,此刻也愣了一下。 眨眨眼,她面无表情的拿起纸条。 ‘上当了!’ 很简短的三个字。 遒劲有力的字几乎穿透纸张,云初念似乎能透过这几个字看到萧云祁写字时,脸上那嚣张得意的表情。 该死! 云初念一巴掌把纸条拍在桌上,满脸铁青。 被萧云祁摆了一道! 因为猜不透他所谓的‘赔礼’是什么意思,所以一时好奇之下留下这个木箱,结果却着了他的道。 这个空箱子平平无奇,但背后能给萧云祁带来的好处却价值万金。 恐怕他知道李澈差人送东西来的时候,就布了这个局。 想必这会儿李澈收到自己退回的赔礼,却得知自己收下了萧云祁的礼后,已经认为云家站到了镇国公那边的阵营。 而镇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 是大皇子李钰的舅家。 她根本不想卷进这场储位争夺中。 没想到萧云祁那个老狐狸,竟然算计自己。 “这……这是怎么回事?”南枝磕磕巴巴的,傻眼了:“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云初念面无表情的把纸条塞回木箱内:“去找李忠套马,把东西给萧云祁送回去。” 南枝‘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乖巧的抱着箱子正要往外面走。 “算了。”云初念一声叹息:“悄悄拿去烧了。” 现在再送回去已经没用了。 今天这笔账她先记下了。 下一次,她会让萧云祁连本带利把今天这笔账还回来。 …… 第二日,云初念起了个大早。 梳洗完毕后便带着南枝去清晖园给祖母请安。 云老夫人心情看起来不错。 和她比起来,昨晚在云远庭那里吃了瘪的云悦薇就精神萎靡,眼底布满青影,看得出来昨夜定是睁眼到天明。 请过安后,云老夫人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林氏和云初念陪她一起用早饭。 “之前给你送过来的丫鬟,你用着可还顺手?” “谢祖母关心,一切都好。” “可是,我听说你只让她们做一些洒扫缝补的活计?”云老夫人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看着云初念,仿佛洞悉了一切:“怎么?你是觉得你大伯母送来的人配不上服侍你?” “这怎么会呢?” 云初念笑得温婉无比:“大伯母挑选的人自然是非常好的。只是孙女前些日子身体尚未大好,还没有精力去安排她们做什么,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且术业有专攻,孙女总需要用几天的时间考察一下,才知道她们每个人适合做什么。否则让那精通女红的去了厨房,厨艺绝佳的去做了缝补,岂不是浪费她们的才能?” “你的说辞倒是挺多。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 云老夫人这句话一说出来,餐桌上立即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云初念停下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祖母是家中最令人尊敬的人,谁敢顶撞您呢?” “其实刚刚在来清晖园之前,我已经把她们全部安排妥当了。冬青和夏薇提升做一等丫鬟,剩下四个丫鬟两人做洒扫,一人做缝补,一人去小厨房。不知祖母对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 冬青和夏薇原是祖母身边的丫鬟。 把她俩安排在自己身边,想必她应该无话可说了。 昨日在寿宴上出尽风头后云初念就知道今日的晨间请安必会被训斥。 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祖母了。 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实则是云家掌控欲最强的人。 所以,每当有谁要平步青云时,她就担心对方脱离自己的掌控,一定要找些事情出来敲打一番才行。 云初念其实也不想等祖母发怒后,才将自己的安排说出来。 只是,她上一世便在这事上吃过亏。 知晓若是早早把自己的安排告诉祖母,她也会从其他地方挑出错处来。 所以她故意在出门前一秒才安排好一切,让冬青和夏薇没有来向她汇报的机会。 又故意隐而不发,就是等着祖母借此生事后再轻飘飘的堵回去。 果然,云老夫人听到她这话,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板着脸说:“你既然已经安排好,那自然是极好的。” “那冬青和夏薇原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想必是极能干的。孙女还要多谢祖母割爱,将她俩送给我。” 一顶高帽子戴下来,云老夫人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 顺了口气后,她又说:“我听闻你父亲把三房的掌家大权交给了你。” 第20章 幌子 云初念颔首:“是!” “你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姑娘家总要学着管家理事,现如今你借家里这点子事先历练一番也好。 只是,你父亲如今身居要职,迎来送往人情礼节上,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多向你大伯母请教,莫要不懂装懂,给云家丢脸。” “你们三房人口简单,若是这样你都管理不好,届时就还是把权利交还给陆姨娘。” “是,孙女知道了。” 到她手中的权利,是断不会再还给陆婳的。 云老夫人还想说教一番,但是看到云初念那平静无波的脸,又失了兴致。 云初念却借着她提起的话头,继续说:“祖母,既然要当家,那就要先认识认识手下有哪些人。 我母亲留下的那几个庄子我还一次没有去过,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先去庄子里见见管事们,若有得用的就提拔起来留在身边为我办事,若是没有得用的也可以当做是练手。” 云老夫人抬眸扫了她一眼,沉吟几秒后点头:“去看看也好,我让张妈妈随你一同前去,否则那些庄子的管事逍遥了十几年无人管束,我怕你一个小丫头被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她深知恩威并施,打了巴掌要给个甜枣的道理,所以答应的也干脆。 云初念笑着福身:“如此,就多谢祖母了。” 回到漪澜院,三房的账房先生已经等候多时。 他是送账本过来给云初念做交接的。 云初念漫不经心翻了翻最上面的账本,随意扫了一眼,账目清晰明了,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她嘲弄的勾唇笑了笑,合上账本不甚在意的说:“行,我知道了,放这儿吧!我有空慢慢看。” “可是,陆姨娘说……” 云初念沉了脸色,打断他:“现在是我当家,还是她当家?” “自然是您。” “那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不希望有人质疑我的决定。”云初念面无表情,斜眼睨着他。 那双澄澈的眸子仿佛能拆穿他的画皮看透他的阴暗的本质。 账房先生心一凛,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留下厚厚的一摞账本,惴惴不安的离开漪澜院。 南枝的效率很快,很快就收拾好箱笼。 “姑娘,你真的不需要我一起去吗?”月影看着跟在云初念身后的冬青和夏薇,心中直泛酸。 那两个新来的都可以跟着一起,凭什么她就要留下来? “家里总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留守才行,你留下来看好院子,若是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快马加鞭去庄子上找我。” 月影心底不愿,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得闷闷地答应下来。 一行马车悠悠的离开云府。 “姑娘,真的就这样离开吗?”马车上,南枝忧心忡忡的问:“您刚开始当家,什么都不管就一走了之,万一有人在背后玩阴的怎么办?” 云初念慵懒的靠在软垫上,手中捏了一本话本,不甚在意的说:“我不担心她们做什么,就怕她们什么都不做。” 舞台她已经帮忙搭建好,接下来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就看这些人要怎么唱这出大戏了。 “姑娘!”马车外,被她特意带上随行的林大友问:“前面就是李记糕点铺,少爷很喜欢他们家的桂花糕。上樊庄离书院近,我们要给少爷带些东西吗?” “你去买一些吧。学院学子众多,多买一些。” 弟弟出生后不久云初念就去了青州。 他们姐弟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外祖父六十大寿的时候。 那个时候云初阳才五岁。 记忆中的弟弟是个胖乎乎,有些怯生的小娃娃,又过了七年没见,他也十二岁了,也不知道他如今生得如何了。 等林大友买东西的时候,云初念掀开帘子打量着京都的街道,却看到几个公差在张贴通缉令。 通缉令上是个胡子拉渣满面沧桑的男人。 云初念随意扫了一眼通缉令就不感兴趣的别开了视线。 裴清芫在京都有三座陪嫁庄子,她们今天要去的叫上樊庄,距离京都三十里,有四百亩良田,三百亩山林,是个规模很可观的庄子。 上樊庄管事是裴清芫奶娘的儿子,名叫庞泰宁,是个三十八岁的黝黑汉子。 庞泰宁有个老婆,名叫庄南珍,庄子里的人都唤她庄娘子。 还很远的时候,就看到庞泰宁就带着一家老小在庄子外等着了。 见到云初念下马车,庞泰宁热泪盈眶的迎上来给她请安:“三姑娘!”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不必拘束。” 云初念是第一次到上樊庄来,她还没来得及四处逛逛,庞泰宁就迫不及待的命人抬进来三大箩筐账本。 “三姑娘,这里是上樊庄十五年来所有的账本,请您过目。” 裴清芫去世后,上樊庄的账目就一直由他独自管理。一直盼望着能亲自交代三姑娘手上的一天。 今天终于等到了。 “我信得过你,这些年,你们夫妇将上樊庄经营的很好,这些东西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 庞泰宁听到云初念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恨不得跪下给她磕个头。 云初念问:“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不少大理寺的官差在附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庞泰宁:“只听说是在搜查罪人,好像是怀疑有江湖刺客藏匿在这附近,已经搜寻几日了。” “江湖刺客怎么会藏匿在这里?” “此事和我们上樊庄原本没有关系,只是那江湖刺客是隔壁下樊庄的主子豢养的。听说那个刺客在京中刺杀一个贵人后逃往下樊庄了。 我们上樊庄离得近,也被牵连了,近日眼看着要忙于春耕,结果大理寺那些人整日来搜查,搞的大家怨声载道。” 下樊庄? 云初念心念一动,问:“可是秦国公府名下的那个下樊庄?” “正是!”庞泰宁猛点头。 “秦国公府前段时间被抄家流放,可与此事有关系?” “应……应该有吧?” 先前那些都是庞泰宁打听到的,更多的细节他却不知道了。 云初念的心里却如明镜似的,稍加思索便想通了一些事情。 京中并没有听说有哪个贵人被人刺杀了。 倒是秦国公府被人以通敌卖丨国的罪名一举告发,秦国公夫妇及其名下三子两女皆被判斩首,其余相关人等被判流放三千里。 所谓的找刺客不过是个幌子。 而是秦国公府最小的那个少爷抄家当日逃走了。 大理寺那些人真正要找的,是那个逃走的小少爷——秦裕承。 秦裕承出逃的事情是绝对的机密,连找人都只能借大理寺抓捕犯人的由头。 云初念之所以会知道此事,是因为前世秦裕承在蛰伏多年回京后,秘密见了李澈。 第21章 做个交易 两人商谈一夜后秦裕承被李澈安排在祭天大典的护卫中。 秦裕承想刺杀皇帝为蒙冤的秦家报仇。 谁知早就知道他一切计划的李澈却倒戈相向,不仅替皇帝挡了一剑,甚至还将秦裕承一刀割喉毙命。 李澈救驾有功,在此事后扶摇直上,从一个不受待见的边缘皇子一跃成为皇帝的心腹。 云初念的心思活泛起来。 前世的秦裕承到底是怎么从天罗地网中成功逃脱的呢? 自己身边现在正是缺人办事的时候,若是能找到秦裕承,帮他一把,那秦国公府隐藏的势力日后也能为己所用。 “你知道那名刺客是往哪里逃窜的吗?” 庞泰宁憨厚的挠头笑起来:“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若是姑娘好奇,我找机会去下樊庄帮您打听打听。” “嗯,切记要掩人耳目。否则,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对这些血腥的事情感兴趣,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说到下樊庄,庞泰宁便想到一件事情。 “姑娘,秦国公府被抄家了,我听说官府有意把下樊庄的土地转卖出去……” 云初念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买下下樊庄?” 庞泰宁连忙摆手:“不不不,下樊庄的规模比我们上樊庄还要大,要一起买下要耗费无数的银钱,我想的是,不如买下清水河两侧的水田。合计大约两百亩左右。” “我们上樊庄的农田灌溉,都是从清水河引水,往年每年都要给下樊庄的庄头不少好处,他们才同意我们放水。我想……不如我们买下那些水田,以后就再不用受制于人了。” 云初念暗暗叹息。 她私心里是想把下樊庄一起买下的。 但她的手上确实没有那么多的银钱。 不过两百亩水田的话,倒还是可以的。 “你如果觉得那些水田有买的价值,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 庞泰宁喜不自胜:“我一定帮姑娘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怎么回事?” 庄娘子着急的从外面进来禀报:“是那雅悦书院的林先生,带着小厮在黑风山踏青遇上野兽袭击了,腿上被咬下好大一坨肉,没法回书院,便想在我们这里借宿一夜。” “今日姑娘来了,留两个外男住宿多有不便。但是雅悦书院的先生平日里对庄子上的农户很好,庄子里的学生去上课也不收束修费……我不敢擅作主张,还请姑娘定夺。” 旁边的林大友小声说:“少爷就是在雅悦书院念书。” 云初念了然。 “既是少爷的老师,那便麻烦庄娘子收拾一个房间。” 庄娘子高兴的拍手:“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云初念淡笑。 什么菩萨心肠,不过是她怀疑那两人的目的,想亲自去探查一番。 两人在偏厅等候。 那林先生身形健硕,国字脸,一身月白的衣衫下摆已被血渍浸透,脸也因大量的出血而一片煞白。 他身后的小厮一身粗布青衣,比他高出约一个头,身形瘦削,脸色蜡黄,剑眉紧蹙,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担心和忧郁。 云初念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小厮两眼。 小厮的脚边放了一个背篓,上面盖了盖子,云初念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我听闻庄娘子说先生受伤,正好我懂一些岐黄之术,可以帮先生暂时处理一下伤口。” “这怎么能行?”林先生惶恐的摆手:“男女授受不亲……” “事急从权,先生是病人,我是大夫,何需在意这些虚礼?” 云初念打断他的话,意味深长的说:“先生一介读书人,在黑风山被野兽咬伤,却能一路坚持着走到这里还没有晕倒,先生的意志真是令小女子佩服。” 闻言,林先生藏在袖笼里的手微微一僵,他身后的小厮也眯眼危险的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仿佛一点没有察觉出来自他俩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坦坦荡荡的看着他身后的小厮,薄唇微启:“先生受这么严重的伤,若是再不处理,恐怕明日也赶不及回书院了。” “这附近不少大理寺的人在搜寻刺客,回书院的路上一路盘查,先生不好好处理,到时候可没有体力应付。” “先生就让她看一下吧。” 林先生身后的小厮哑着声音开口。 听到他这么说,林先生终于点头:“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好说!” 云初念随意找了个借口,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南枝一人在旁边帮忙。 林先生把裤腿缓缓往上提,逐渐露出他狰狞的伤口。 “咦?”南枝发出一声诧异的声音。 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切面整齐匀称,一看就是被刀剑所伤,哪里是被野兽啃咬。 下一秒,一柄长剑横在云初念的脖间,那小厮阴狠的警告:“闭嘴,不准出声!” 南枝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仓惶的猛点头,哆哆嗦嗦的说:“你你你……你们想要什么都给你们,不要伤害我们姑娘。” “南枝!”云初念声音温柔恬淡:“不用担心,他不会伤害我的。” 她没有一点小命随时不保的紧张惧怕,反倒淡定从容,眉眼含笑的看着那青衣小厮:“对吗?秦公子?” 青衣小厮 ——或者说秦裕承拧眉看着云初念,满眼防备:“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他分明做了易容。 “虽然你伪装的很像,但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和一个小厮之间的气质天差地别,别说外面那些大理寺的官差了,便是我这个闺阁女子也是骗不过去的。” 秦裕承皱眉。 眼看着身份被拆穿,他也不再伪装,冷声问:“既然你猜出来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去报官领赏?” “秦国公是被人冤枉的,我为什么要报官?” 秦裕承满眼诧异:“你相信我父亲没有通敌卖丨国?” “若秦国公是那通敌卖丨国的贼人,那我大周朝早就没了。” 云初念望着他的眼睛,幽幽的说:“我祖父是青州守将忠毅侯裴泽海,他曾受过老秦国公的恩,便是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出卖你的。” 听到此处,秦裕承紧绷的神经猛然一松,终于放下威胁云初念的长剑。 “多谢你愿意相信家父。我们留在此处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就不叨扰了。”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说着,他扶起林先生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不一会儿,庞泰宁匆匆过来敲门:“姑娘,外面来了十几个大理寺的人,说看到有贼人进来,要搜查。” 秦裕承瞬间捏紧剑,要冲出去。 “秦公子!” 云初念声音清冷,不疾不徐的叫住他:“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qqxδnew 第22章 好大的威风 秦裕承定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个胆大的女孩:“什么交易?” “你为我卖命三年,三年后我还你自由。” 秦裕承耸肩:“听起来好像不难,那我能得到什么?” “除了能得到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新身份外,三年内,我必定会帮秦国公洗刷冤屈,还他清白。” 云初念说的非常笃定。 那坚毅的眼神也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相信。 但秦裕承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冷静的问:“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一个闺阁女子,凭什么能力能洗刷我秦家的冤屈?” “就凭你现在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云初念走到门边,打开门,外面大理寺大张旗鼓搜查的声音越发明显。 “大理寺的人在上樊庄已经盘桓好几天了,上樊庄的所有出口都有人把守,没有找到你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你丨插翅难逃!” 云初念一边说,一边在不断思考。 上一世秦裕承到底是怎么在天罗地网中逃脱的呢? 她不相信就凭秦裕承和林先生两个人能在这么多耳目下脱身。 一定还有谁在暗中帮助他。 到底是谁? “秦家平反的事情,只能等京中风声过去后再徐徐图之。但我既已答应了你,便决不食言。否则三年后你大可取走我的性命。” 秦家的遭遇让云初念想到了前世孤立无援,求救无门的自己,她不禁柔和了语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先保全你的性命。” 云初念的话让秦裕承沉默下来。 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忽明忽灭,眼看着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近,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的问:“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帮我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愿意帮我?” “我身边缺一个能顶得住事的侍卫,既要能护我安全,又要有足够的眼界帮我办事。 虽说把你留在身边,一旦你身份泄露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但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和我往后能得到的好处相比,我愿意去冒这点风险。” 云初念坦然自若,就差没把‘救你是想利用你’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秦裕承只沉吟一瞬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公子,你不能答应她。”林先生急切的挣扎着站起来:“你是秦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少爷,怎么能自降身份,去做那任人使唤的活。” 秦裕承满眼隐痛:“秦国公府已经没了,还有什么金尊玉贵的少爷?” “可是……” “别说了!”秦裕承厉声打断他的话:“只要能为秦家报仇,别说任人驱使,便是将我五马分尸,我也心甘情愿。” 身负血海深仇,他想要的只有报仇! 其余的什么名声,脸面,尊严,乃至性命……他都可以抛弃。 他屈膝半跪在云初念面前,低头行礼:“从今以后,我甘愿供你驱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云初念扶起他,正要说话,突听得外面传来庄娘子焦急的声音:“大人!后院你们不能进去。” “我们姑娘云英未嫁,你们这样擅自闯入不是毁她清誉吗?” 哗啦—— 庄娘子的话音刚落上,院门就被人暴力踢开,一队红衣如火的大理寺官差鱼贯而入,迅速将这小院围的水泄不通。 一行人先是在外面的房间进行搜查,然后才步入里屋。 闯进来的人乍看到里面这么多人,愣了一秒,随即厉声说:“大理寺办案,尔等速速配合。” 官差训练有素的在房间里一通翻找。 云初念眉毛都不曾挑一下,心无旁骛的继续给林先生包扎伤口。 秦裕承站在旁边,面上虽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但那双锐利的眸子却一直盯着那些人,如猎豹一般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和他们拼命。 房间不大,很快就搜寻完毕。 没有找到有可疑的人,有官差把视线转到云初念身上。 一柄长剑指着她的脑门,问:“他是什么人?” 云初念对于威胁到脑门上的剑眼睛也不曾眨一下,包扎伤口的动作未曾停下,嘴里嘲弄的说道:“大理寺好大的官威啊。” “三姑娘的威风倒也不小!” 一道戏谑的声音自外面响起,话音落下,一道颀长的身影如披星踏月般从容安然的走进来。 一袭红衣,手摇折扇,好一副偏偏贵公子的清贵模样。 怡然自得的不像在办差,倒像是去和情人幽会。 云初念下意识皱紧眉头。 她没想到萧云祁竟然也在这里。 但他是大理寺卿,会出现在这里也合情合理。 只是,萧云祁的出现让本就僵持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三姑娘倒真真是菩萨心肠,谁都能得到你的圣手医治,不知这位兄台是受了什么伤?” 萧云祁如闲聊一般,说话的时候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令人不自觉放松警惕。 林先生垂眸:“不才驽钝,踏青时被猛兽所伤,幸得三姑娘高义,愿意相救。” “猛兽所伤?”萧云祁的声音颇具玩味。 只一瞬,他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厉声道:“拆开检查!” “是!” 有了他的命令,萧云祁的下属立马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的要动手。 “慢着!” 云初念冷眼看着萧云祁:“林先生是我的病人,世子此举是否太过霸道蛮不讲理?” “朝廷追查要犯,三姑娘如此阻拦,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想包庇犯人。”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愿主动退让。 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没过几秒,豆大的雨点打在青瓦上,没一会儿屋檐上的雨水便如珠帘一般,将屋内屋外隔绝出两个世界。 春雨裹挟了泥土的清香,被风一吹,让房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降温不少。 云初念突地轻笑一声,笑声清越,如鸦羽拂过,心尖一阵酥麻。 “世子的罪名我一个弱女子可担不起。”云初念侧身让开,闲适且慵懒的说:“既然世子想要检查,那就请吧!” 她骤变的态度让萧云祁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细想,微一颔首,下属立即上前用剪刀剪开林先生腿上染血的纱布。 第23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利齿贯穿皮肉后不规则的撕咬痕迹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汩汩流血,很快就在林先生脚下流了一滩。 没有如他们所想的一样,看到剑伤。 “啧啧啧!”萧云祁感叹:“咬伤先生的猛兽看来很是可怕呢。” “是……是啊!” 林先生疼得脸色煞白,额头浸满冷汗,但还是苦笑着强撑:“是挺厉害的,差点就死在那畜生口下了。” “你……” “苏阳!”萧云祁冷眼叫住脾气暴走的下属:“收队!” 苏阳明显对林先生的指桑骂槐很不甘心,但他不敢违逆萧云祁的命令,只得悻悻的带人离开。 眼看萧云祁要走,云初念在后面闲闲的问:“世子不亲自再检查一遍吗?” 萧云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初念和她身后那个由始至终未曾说过一个字的平平无奇的青衣男人,薄唇微扬,意味深长的问:“三姑娘身边似乎多了个人?” 云初念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易了容的秦裕承。 她恬淡的笑了笑,从容不迫的说:“他是忠毅侯府的护卫,名唤宁十三,我外祖父担心我在京都被人欺负,特派他来保护我的。 世子若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大可以让人去青州进行查探。” 宁十三确有此人,只是在一年前办差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由于此事涉及到青州边防上的机密,所以就连忠毅侯府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只以为是侯爷安排他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秦裕承要留在自己身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宁十三正好。 云初念并不怕萧云祁去调查。 萧云祁却并未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对‘宁十三’这个身份表露出任何怀疑。 他又深深的看了宁十三一眼,笑着说:“既已检查过一遍,那三姑娘身边的人自然是清白的。” “我信得过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步入雨中。 萧云祁的身形逐渐隐没在狂风骤雨中。 庄子外,萧云祁一跃骑上马,离开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门楣。 斗笠下,那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杀!”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划破雨幕。 这些人都是萧云祁从一手建立的影卫中选拔出来,安插进大理寺的,他并不担心会有人泄露了风声。 只是…… 云初念那个女人,竟敢窝藏死囚。 真真是胆大包天! 宁十三。 口中念着这个名字,萧云祁玩味的笑了起来。 他倒是想看看云初念救了秦裕承到底想做什么。 萧云祁对身边的下属说:“回去从死牢里提两个身形相仿的人出来,毁了容交给睿王。” 他奉旨协助睿王处理秦国公府的事情,现如今已经盘查了这么多天,也是时候交差了。 另一边,云初念重新为林先生包扎好伤口,安顿好他和宁十三之后,才带着南枝离开。 沐浴完,云初念仅着中衣,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海棠花在暴雨的肆虐下飘摇。 眉眼间是浓浓的隐忧。 “姑娘怎么站这里吹风?” 整理好床铺的南枝急忙给她披上一件大氅,碎碎念:“倒春寒可不好受,这风吹得人骨头缝都冷,姑娘你又是大病初愈,怎么能经得起这样吹风?” 云初念拢了拢衣襟,笑说:“我哪里有这么脆弱了?” “姑娘是我伺候着长大的,你的身子骨怎么样我还能不清楚吗?” 云初念幼时体弱,伤风感冒是常有的事,每次都要倒床十天半月。 这些年裴家花了不少精力,名医神药流水一样往她院子里送,总算才把她的身子调养好。 想到忠毅侯府,云初念的眼底尽是温柔,她不无怀念的感叹:“以前在青州的时候多好,天高地阔,没有这么多阴谋算计,尔虞我诈。” “姑娘可是在担心什么?” “是有一些在意的东西。” “是和萧世子有关吗?” 云初念点点头,目光重新看向外面,沉默下来。 萧云祁必定是看出什么了的。 云初念敢断定,萧云祁知道宁十三就是秦裕承。 可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走了? 上一世,自己在这个时间节点没有来上樊庄,但秦裕承仍然平安逃脱。 会不会就是萧云祁帮的忙? 萧云祁…… 他在盘算什么? 秦裕承显然并不知道萧云祁会帮他,否则他就不会如亡命之徒东躲西藏了。 不过…… 如果萧云祁有意帮秦裕承逃出生天,那是不是表示往后秦裕承万一有身份暴露的危险,萧云祁也必定会帮他掩饰? 云初念的思绪一顿。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萧云祁先前利用自己断了李澈拉拢云家的心思,那往后自己利用他想保全秦裕承的心思,做些过火的事情,也不算太过分吧? 思及此,云初念心中大定,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南枝挠挠头,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姑娘刚刚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转瞬间就心情大好了。 …… 第二日,云初念让庞泰宁套了马车,送林先生回书院。 两世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到雅悦书院。 书院内传来郎朗读书声,云初念没有让人惊扰云初阳,只在暗处看了一眼。 云初阳此时刚十二岁,身形已经开始拔高,在一众比他年龄稍长的学子中也难掩他挺拔的身姿。 云初念看着自己的胞弟,眼尾含笑,对林大友说:“你留在这里,少爷放课后告诉他,我会在上樊庄再逗留两日,你接他回来我们姐弟一同吃顿晚饭,明日一大早你再送他回书院读书。” 她们姐弟俩自小没有一起生活过,感情淡薄。 相比自己这个亲姐姐,云初阳反倒更亲近云悦薇那个庶姐。 但云初念也不着急。 感情是需要时间来维系的。 反正来日方长,她要将弟弟的心从云悦薇身上拉回来,有的是时间。 从书院出来,云初念去了下樊庄。 庞泰宁热络的带她去看了他想买入的那两百亩水田。 水田正好在清水河两侧,清水河经过这里后便绕了个弯,一路向西奔流而去。 昨日的暴雨下了整夜,这会儿清水河水位暴涨,眼看就要漫入两侧的田中。 云初念眉头微蹙:“下樊庄每年可有水患?” 第24章 没脑子的蠢货 才一夜的暴雨水位就涨到这种地步,那夏日雨季来临可怎么办? “水患的确每年都有。” 庞泰宁不敢隐瞒:“所以两侧的水田几乎不敢种植任何农作物,但也因为如此,所以官府那边给的价格极低。虽说我们购入后也只能继续空着,但比起每年向下樊庄交放水费,一次性花这点钱还是很值得的。” 云初念静静地听着。 她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下樊庄另外一边的地势因为高一些,所以水漫不过去,那边的田地倒是不可多得的良田,若是能买下那些良田,倒是稳赚不亏。 只是终究手上没那么多银钱。 云初念若有所思:“我听说,清水河的上游是一片沙地?” “是!” 清水河的上游地势高,水流急,一路奔腾而下,却因为河道在下樊庄这里转了个急弯,产生了一个缓冲带,河水中裹挟而来的泥沙在这片缓冲带越堆越多,逐渐淤积起来,经年累月后,河床不断升高。 这是导致每年水患的主因。 “若是每年在雨季来临前,就动员庄子里的所有农户一起把淤积的泥沙清理出来。你能做到吗?” 庞泰宁迟疑:“做是能做到,但是下樊庄以前也试过治沙,可是收效甚微。河床已经被抬高太多,仅仅靠庄子里的人,能做的实在有限。” 而要请人彻底清理河床,那所要耗费的银两可以直接买十个下樊庄了。 “若是有人先把河床先清理干净,你们只需以后每一年在雨季来临前简单清淤呢?” “这倒是没问题!河底的泥沙没了,就算是雨季也不用担心河水淹没田地。那这两百亩水田就可以放心的种植水稻了。” “但是……”庞泰宁叹息一声:“这谁能来做这些事情呢?” 云初念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清水河继续往下走,要途经皇陵。 云初念清楚地记得这一年天象异常,清明前后连续半月的暴雨让清水河的河水暴涨,漫过下游的田地,竟将皇陵入口雕梁画栋的石柱直接冲倒。 当时民间都在传此乃大凶之兆,言当今天子触怒了神明。 皇帝震怒,下令彻底修整清水河。 但这些事情还未发生,云初念不好说的太细。 只叮嘱庞泰宁:“这片水田想必也没什么人和你竞争,你趁着现在价格还没上涨,赶紧去官府过了文书,之后就等着有人来治理水患吧。” “不出意外的话,这片水田今年就能种上水稻了。所以你还得找人提前做好育苗工作。” 现在已经是春耕播种育苗的好时间,再拖便赶不上了。 庞泰宁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有自信,但既然她已经安排了,还是带着疑虑答应下来。 云初念上马车后,掀开帘子,托腮望着另一侧那些自己现下买不起的良田,叹息一声:“看来还得手上有钱才行。” 千有万有都不如自己手上独有。 “姑娘想买田地,找三爷不就行了吗?” “你傻呀!父亲出钱,买回来的田地便是三房公中所有,往后双胞胎出嫁,不得分她们一份?那我辛苦一遭不是为她人做嫁衣吗?” 她想经营的是自己的私产。 南枝了然的点头。 不过她一个丫鬟,眼界低,没办法为云初念分忧,只能把自己先前在府中听说的小道消息告诉她:“不过姑娘想来钱快的话,也可以学大夫人那样放印子钱嘛。” “我听大房那边的荷月说,大夫人用公中的钱去放印子钱,赚了不少呢。” 云初念微哂。 放印子钱这种事情,是自诩清贵的门庭所瞧不上的。但又因为来钱快,总有那么些钻到钱眼里的人会眼热,偷摸着瞒着人去做。 林氏就是其中之一。 云初念的大伯父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偏偏他正经能力没有,风月场上却是一把好手,整日沉迷于酒色财气中。 他那点微薄俸禄如何能撑得起他的挥霍? 林氏放印子钱赚的银两,基本都是被他拿去撒在销金窟里了。 这事在云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祖母偏疼大房,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道罢了。 云初念对这些更不感兴趣,只问:“你最近和大房的丫鬟走的很近?” “那倒也没有。”南枝毫无城府的说:“是那个荷月几次来找我吃酒,我拗不过她就去了一次。她想从我这里套姑娘的秘密,结果反倒被我把大房的秘密给套出来了。” 南枝微扬下巴,满是得意。 “小机灵鬼!” 云初念点了点她的腰窝,南枝怕痒,瑟缩着求饶,两人很快在马车里笑作一团。 宁十三骑马跟在外面,听得马车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微微怔住。 有山风吹过,带来泥土的芬芳。 他阴翳多日的心情好像也微微放晴了。 …… 云初念在外面视察了大半日,越看越对庞泰宁夫妇满意。 庄子被他们一家人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农户也对他们交口称赞。 回到庄子已是晚霞漫天。 林大友惭愧的跪在她面前:“奴才无能,没有带回少爷,请姑娘责罚。” 他知道姑娘此次带自己来上樊庄是要抬举自己,却不曾想姑娘吩咐自己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搞砸了。 云初念眸色冷了下来:“怎么回事?是少爷不愿意来见我?” “不是,我原本已经带少爷离开书院了。” “那人怎么没有随你一同回来?” 林大友静默几秒,然后才咬牙说:“凝霜院那边的小厮来请少爷,说……说是四姑娘身体不好,想请少爷回去看看。” 云初念波动着手中茶盏里的浮沫,冷笑着问:“所以他就直接回去了?” “……”林大友难以启齿的点头。 “未曾有半点迟疑?” “奴才劝过少爷了,但是少爷说……”林大友一顿,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 “他说什么了?”云初念逼问。 “少爷说‘不过吃顿饭而已,什么时候不能吃,非得要今天?四姐姐的身体更要紧,若没有我回去哄她,她是连药也不肯喝的。’” 林大友说完,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云初念的脸色。 他想到少爷说这话时,言语中对云初念那浑不在意的轻慢姿态,也不禁觉得三姑娘可怜。 砰—— 一声脆响! 云初念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怒声道:“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第25章 一个赌约 云初念恼怒于弟弟好坏不分,但更恼怒的是凝霜院的人竟然使这种下作手段。 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林大友把他从书院接出来后,再来请。 这分明就是算好了时机故意为之,就是在向自己示威,挑衅。 她先前还是小看了云初阳对凝霜院母女的感情。 看来自己不能太着急。 要想让他一个未经人心险恶的天真小少爷认清楚陆氏母女几人的黑心肠,只能慢慢来。 越急反倒越容易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云初念逐渐冷静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让南枝扶起林大友:“罢了,他的心要偏向凝霜院,也怪不得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又对庞泰宁说:“让外面候着的管事进来吧。” 她昨日来上樊庄之前让人快马去另外两个庄子上通知管事到上樊庄议事,虽说路途遥远,但这会儿也总算是到了。 林大友躬身站在一侧,见云初念并没有要遣自己离开的打算,知道她这是默许让自己跟着管事们一同议事。 他按捺下自己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的问云初念:“少爷回去前曾问了我姑娘几日归家,知道您只在上樊庄耽搁两三日后说在家里等您。” “说是等我归家,恐怕心里想的是借此名正言顺请假留家里陪云悦薇吧?” 云初念手抚着手腕上翠绿的金镶玉手镯,漫不经心的说:“那就让他慢慢等吧!他既要眼巴巴的往凝霜院去,我又何必急着回去讨人嫌?且先晾他几日再说。”仟仟尛哾 说话间,外面的管事都进来了,一个个老泪纵横的向云初念行礼。 这些人都是忠毅侯府的老人,是当年随裴清芫从青州出嫁到京都的人。 云初念的外祖父慧眼识珠,挑选的都是忠诚不二的人。 因此裴清芫去世十二年,这些人仍然兢兢业业的守护好自己管理的庄子,从未产生二心。 云初念对外祖父选人的眼光非常信任。 上一世忠毅侯府覆灭,裴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入狱,这些管事也被牵连。但他们即使锒铛入狱也仍旧铁骨铮铮,未曾有半分讨饶。 一本薄薄的账簿被送到云初念手边。 “姑娘回来之前,我们已经交换着核算了账本,把三个庄子这些年的盈余算出来了,加上姑娘的私产,现在姑娘手头上能用的现银有五万两。” 五万两! 对一般家庭来说,这已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对云初念的野心而言,这点钱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就连购置田地都要算计着,不敢敞开了去买。 “若是我把这五万两交给你们去开铺子,一年内,你们能帮我赚出五倍的效益吗?” 她的身份局限了她无法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只能把事情交给能够信赖的人去做。 众管事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五倍的效益,那便是二十五万。 有人一脸为难的说:“这……只一年的时间,恐怕有些困难。便是那做无本买卖的闲人阁,一年的盈利恐怕也没有二十五万。” “别说五倍了,实际上只要一年内能翻番,那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云初念有些失望。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非常离谱,但她却不是空口说白话。 上一世,她曾在和其他夫人闲聊时听说京都出现了一个神秘商人,手段了得,半年内就赚了二十万银两。 只可惜,她当时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浅浅听了一耳朵,后面也不曾去打听过。 否则,若是自己知道那个商人做的是什么生意,现在便不用为没钱烦忧了。 “一年赚足五倍的利润有何难?”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接着,一个黝黑壮硕的男人阔步走进来,双手抱拳向云初念行礼说道:“若三姑娘愿意相信在下,我可以在一年内为您赚足五倍的利润。” 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比云初念大不了几岁。 只是黝黑的皮肤让他看起来老成不少。 “胡闹!!!” 庞泰宁见到来人后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厉声呵斥这名年轻男子:“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速速离去,休要在三姑娘面前痴人说梦,丢人现眼。” “父亲……” “出去!!” “慢着。”云初念饶有兴致的打断两人的争执,问:“你是谁?” 庞泰宁害怕她发怒,急忙拉着儿子道歉:“姑娘恕罪!他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庞桓宇,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营生,他刚才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您千万不要当真。” 云初念了然的点头。 庞泰宁和庄南珍育有两子一女,女儿已经出嫁了,大儿子她昨日见过,这个小儿子看来是今日刚刚回家了。 “庞管事不用紧张,就当只是闲聊好了。” 云初念看着庞桓宇,问:“你要如何在一年内用五万的本金赚回二十五万的利润?” “方法有,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庞桓宇坦坦荡荡,一点没觉得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可笑。 “那我要如何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呢?” 云初念:“你刚刚也听到了,这五万两是我的全部身家,你要让我交给你,总要拿出一点真材实料吧?” 庞桓宇:“姑娘想让我怎么做?” 云初念眸子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不妨我们打个赌,我给你一千两,你若是在一个月内能拿回一万两。那往后我的私产就全部交由你打理。” “可若是你完不成,就要为今日说大话付出代价。”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月,翻十番! 可比五万变二十五万要难多了。 但庞桓宇却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斩钉截铁的点头:“若是我完不成,便把这两只手砍了作为代价!” 云初念也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如此狠心。 提醒他:“记住,不能依靠你父兄!本金必须只能是一千两。多一两的本金,我都不会承认你的能力。” “三姑娘放心,就一千两,足够了!” 庞泰宁心中惴惴。 他深知对儿子而言,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只要他能成功,那就是他飞黄腾达的时候。 可是…… 小儿子从未做过生意,也鲜少去京都。 一千博一万。 真的能成功吗? 第26章 试探 云初念又在上樊庄逗留了两日才启程。 离开的时候,庞桓宇仍旧还在家中。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白天招猫逗狗晚上喝酒打拳,仿佛早就把和云初念的赌约忘到了脑后。 庞泰宁又是期待又是着急。 他希望儿子能一飞冲天,但他更害怕赌约结束后,儿子自断双手,成为一个残废。 所以看他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恨不得拿笤帚把他赶出家门,未满一个月不准回来。 南枝也很着急,时不时就在云初念跟前小声抱怨庞桓宇有多么不靠谱。 云初念只是笑笑,并未对庞桓宇有任何干涉。 所谓信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既已决定给庞桓宇这次机会,那就会给到他绝对的信任。 马车悠悠回到家已是晌午。 林大友另外有事要办,没有随她一起回来。 但她带回来一个陌生男人的消息还是很快在府中不胫而走。 等她回漪澜院换了衣服再去清晖园请安,云老太太已经板着脸端坐在上方,一看到她进来就厉声呵斥:“跪下!” 云初念没有动作,只是很不解的问:“孙女可是哪里做错了事,值得祖母发这么大火?” “你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府,还敢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我派张妈妈跟你一同去上樊庄,就是担心你年纪小,行事不稳重,有她帮衬你能少出错,结果你竟把她全程晾在一边,片刻不让她跟随。 怎么?你是跟那个野男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自家的管事妈妈也不敢面对?” “祖母慎言!” 云初念冷了脸色。 “宁十三本是忠毅侯府的侍卫长,是我外祖父派来护我安全的,祖母污蔑他便是污蔑忠毅侯府。”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云老夫人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云家早年家世不显,云远庭当年是靠着中了举,又仪表堂堂才得到裴清芫的青睐,自愿下嫁云家。 否则哪里轮得到她们云家和侯府攀上姻亲? 裴清芫嫁进来的那几年,忠毅侯府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头上。 裴清芫是个性子刚烈,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和她相处的时候自己这个做婆母的却需要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惹的裴清芫不快,回侯府告云家一状,于云家的前途有损。 她不像是娶儿媳,倒像是往家里请了一尊大佛。 裴清芫死后,她以为自己能从忠毅侯府的阴影里脱身了,没想到现在云初念竟然也要把侯府搬出来意图压自己一头。 “混账!!!” 云老夫人一巴掌拍在红木桌上,怒急攻心,竟拿起桌上的茶水就朝着云初念的脑袋砸过去。 云初念稳当当的站在那里,未曾有丝毫避让。 一道黑影掠过。 茶盏到了云初念额前的一刹那,宁十三将其稳稳当当的接了下来,放回旁边的桌上,面无表情的说:“老夫人莫要再手滑了。” 说完,又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众人面前。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的功夫。 云老夫人被这突然间的变故吓得仰倒在太师椅上,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喘气。 张妈妈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带着些许斥责意味的向云初念哭喊:“三姑娘,老太太如今年龄大了,如何受得了这种惊吓?你……你……若是将老太太吓出个好歹,你如何担得起责任?” “张妈妈言重了!他也只是护主心切,并未想过对祖母不利。” 云初念上前要为云老夫人号脉,却被云老夫人一巴掌甩开手:“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动作利落有力,声音洪亮沉稳。 云初念心里跟明镜一样。 当真垂手退到一旁,敛裙福身:“祖母保重身体,孙女先告退了。” 等她离开后,云老太太立即站起来愤怒的来回踱步,那矫健的步伐哪里有半点要被气晕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心窝那口恶气憋的难受,怒把旁边的云纹双耳瓷瓶摔了个粉碎。 云老夫人浑浊的眼睛望着漪澜院的方向,脑子里闪过方才云初念那副看似恭顺乖巧,实则乖张叛逆的模样,心里泛起阵阵冷笑:“她如今是越发不听话了,你去凝霜院告诉陆婳,就说她说的事情我允了。” 张妈妈这几天一直在上樊庄,被冷落的什么也没做成,不知道云老夫人和陆婳达成了什么共识。 也不敢多问,乖乖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 回到漪澜院,云初念的心情一片大好。 她当时可以躲却没有躲开,一是想试探宁十三,二是想立威。 他可以不顾场合礼数救下自己,且身手如此了得。 她非常满意。 而清晖园发生的事想必很快就会在整个云家传开,那些小鬼要在背后耍花招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承担后果。 月影端来水给她净手。 云初念擦完水渍,随手把帕子递给月影,问她:“我不在的这几日,家里可曾发生什么事?” 月影垂眸,很平静的说:“不曾发生过要紧的事情。” “凝霜院那边呢?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陆姨娘禁足,四姑娘听说是病了,请了郎中,说是风寒入体加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三爷听闻消息后也去了那边,当天晚上歇息在那里。” “少爷呢?可曾来过?” “未曾!” 云初念抬头看了月影一眼,若有所思。 “姑娘!”南枝从外面走进来,打断她们的话:“管事们都在外面等着了。” 云家未分家,外院的管事都不归三房管。故而来的人并不多,三个婆子分管内院的厨房采买洒扫,四个管事则主要是打理云远庭的铺子生意。 这些人都是陆婳一手提拔起来的,得了陆婳的授意,一心只想让云初念知难而退,把这掌家的权利还给陆婳。 所以此时几人满眼轻慢,不把云初念放在眼里。 云初念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下方各有心思的七人,笑着问:“不知列位中可有先夫人还在世时便在府中当差的?” 几个管事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说话。 云初念也不甚在意,又问:“那谁是掌管内院采买的?” “奴才是管内院采买的。”一个身材微胖,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妈妈站出来,带着些许骄傲的说:“奴才姓李,掌管采买已经十年有余了。” “嗯,那倒算得上是个老人了。” 李妈妈得意的抬起下巴,正要说话,就听到云初念说:“那我考考你可行?” 第27章 立威 “姑娘但问无妨!” “那你便以我们府中的采买为例,说说如今京都粮油价如何?棉布丝绸价又如何?” 李妈妈一听她问的都是这些简单的问题,便有些轻慢的说:“现如今,我们府中所采买的米二两银子一石,油七十文一斤, 棉布三两银子十匹,丝帛等织工一般的四两银子一匹,织工上好的十两银子一匹。若是那顶级云锦,二三十两一匹也是常有的。” 她做采买多年,对这些价格早已烂熟于心,说完就洋洋得意的等着云初念夸奖。 云初念手中翻着账本,脸色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怒。 院子里一片静默,一阵风吹过,那盛开的西府海棠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许久之后,云初念才幽幽开口:“倒是和这账目上说的一模一样。” 李妈妈一喜,正要吹嘘自己,就见云初念突然变了脸色,劈头盖脸把账簿砸在她脸上,怒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李妈妈被云初念的气势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奴……奴才不明白三姑娘何意!” “你不明白?我看你心里明白的很!!” 云初念怒不可遏,大喊一声:“林大友!” “在!” 不知何时在院外候着的林大友闻言从外面走进来,递给云初念一本小册子:“这是姑娘让我去调查的东西。” 云初念随意翻看一下,然后把册子扔到李妈妈跟前:“这是户部登记的每旬的物价单子。” “近几年都是丰年,粮油的价格较前些年都有降低,以今年为例,米一两一石,油六十文一斤就已是京都的最高价了。 棉布和丝绸你更是离谱!竟敢硬生生给我翻出一倍的价格来。” “若你要说这几个月的物价做不得参考,可怎么偏偏自你当内院采买管事起,价格就一直比市价要高出不少呢?” 云初念怒不可遏:“李妈妈心比天高,我看着府中是再也容不下你了。你把这些年贪污的银子退出来,我送你离开,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面。否则……便让人一顿好打,再送去大理寺法办。” 一听说要把自己送官,李妈妈被吓得冷汗直冒。 铁证摆在眼前,她哪里还敢狡辩,哆嗦着身子不断伏地磕头:“姑娘开恩,姑娘开恩!!我……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我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赶我走!” 被云家赶出去,就再也没有人敢要她了。 她又能去哪里找这轻松还受人尊敬的活计呢? 云初念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苦苦哀求,悠然的喝着茶。 一直到李妈妈磕的头破血流了才叹息一声放下茶盏:“你说你不愿这么做,那就是有人胁迫你做的?” 李妈妈咬唇沉默。 云初念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若是你愿意把那人供出来,那我不仅不赶你走,还升你们家那口子做外院的大总管,就连你之前贪污的那些银子我也一概不追回了。” 云初念带着一抹早已看破一切的精明,悠闲地等着李妈妈抉择。 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李妈妈有些动摇。 她支支吾吾半天,正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荣妈妈的声音:“三姑娘!我们姨娘刚刚听说您召见诸位管事,让我也来听听。” 她从外面走进来,到了李妈妈身边才停下,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狼狈,兀自笑着说:“我是凝霜院的管事妈妈,按理说也应该来参加管事们的议会,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人通知的,竟把我给漏了。” 她这话夹枪带棍,话里有话。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冷,阴恻恻的说:“想必是丫鬟传话的时候偷了懒。” 荣妈妈站在旁边,恭顺的垂眸,不再说话。 但跪在地上的李妈妈却几乎吓破了胆。 李妈妈闭上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来。 她几乎是带着几分认命的绝望颤声说:“奴才没有受到人胁迫,一切都是奴才见钱眼开,贪心不足!贪的钱奴才已经赌钱挥霍一空了,听凭三姑娘发落!” 那些将要说出口的话,随着荣妈妈的到来全部咽了回去。 她不敢说自己是被陆姨娘指使的。 那些贪污的钱她是一分也没有拿,全部都进陆姨娘的腰包了。 可是…… 她们一家的身契全部捏在陆婳手中。 如果自己坦诚是被陆姨娘指使,纵然三姑娘愿意绕过自己,陆姨娘也绝对不会轻饶自己。 到时候还会连累了丈夫儿子。 云初念面色铁青, 她扫了荣妈妈一眼,看她脸上又一闪而过的得意。捏紧了桌角,似要将那桌角掰断一般,咬牙切齿的冷笑:“既如此,那你就去大理寺狱里慢慢熬吧! 宁十三!打她二十板子再送走!” 她原是想借着李妈妈的事,把陆婳供出来,让她彻底在父亲面前失去宠信的。 所以云初念故意在自己刚回来的时候紧急召集管事,却又不让人通知荣妈妈来。 没曾想陆婳竟如此警觉,还是被她逃过了此劫。 宁十三功夫了得,提溜着胖嘟嘟的李妈妈像是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步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是练武之人,由他亲自执杖,只一板子下去,李妈妈一声惨叫,然后就没声了。 宁十三‘啧’了一声,很遗憾的说:“晕了!” 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令在场众人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遭殃的都是自己。 云初念正在气头上,盘算着接下来要用什么办法让剩下这几个管事也脱层皮,就见外面气呼呼的走进来一个人。 他一气冲到云初念面前,不等她说话就劈头盖脸一通撒泼:“三姐姐如今好大的威风,刚开始掌权就要发落姨娘抬举的人了,我看再过不了多久,四姐姐五姐姐她们就要被你逼的活不下去了。” 看着云初阳如此没有礼数,且不分青红皂白,云初念本就难看的脸色当即黑如锅底。 “你们先下去!” 管事们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行礼离开。 第28章 要恨便恨吧 等院子里清净下来,云初念脸上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淡定从容的模样。 只是,看云初阳的时候,眼底却一片冰冷:“我看你这书院以后也不用再去了。读了这么几年书却如此沉不住性子,说话做事跟那市井泼皮无二,不仅无礼还昏聩!” 云初阳在家里被人捧惯了,从来没有人敢用这么凶悍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间,他惊愕的张着嘴,支支吾吾好半晌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只看到我处置了一个管事婆子,可知我为何要处置她?” “我……” 云初阳委屈的撇嘴:“我不知道。” “少爷真是误会我们姑娘了。” 旁边的南枝看到自家姑娘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此时见云初阳吃瘪,立即用最生动的描述把李妈妈这些年做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末了,还高深莫测的说:“姑娘在青州的时候,曾受过老夫人的教导,说若是府中有这等蛀虫在,无论多么显赫的门庭,日后总会走向衰落的,要想家族长盛不衰,眼里必定不能容忍一颗砂砾。 姑娘又何尝想做恶人,她的雷霆手段都是为了三房好。” 南枝性子老成持重,此刻说起这些大道理颇能唬人。 云初阳心思单纯,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再看云初念脸上那抹淡淡的忧伤,不禁有些心虚。 偏偏南枝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在旁边叹息一声,嗔怪道:“姑娘在庄子里久未等到少爷,便日夜盼着早点回家和少爷相见,没曾想少爷竟然进门就对姑娘劈头盖脸一通骂,姑娘肯定该伤心了。” 云初念恰到好处的垂眸。 如鸦羽般浓密挺翘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光芒,黯然神伤的模样看得人几乎心碎。 云初阳虽说和她感情淡薄,但到底血浓于水,也见不得云初念这样委屈。 浓浓的愧疚浮上心头,云初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勾了勾云初念的衣袖,嗫嚅着说:“三姐姐,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云初念笑着拍拍他的头:“今日便算了,以后切不可这么莽撞了。” “嗯!” 云初念深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的道理,也不急着逼弟弟做出改变,换了个话题问他:“你咋咋呼呼的来找我所谓何事?凝霜院那边出什么事了?” 被她这么一问,云初阳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着急的问:“三姐姐,我听说你从庄子里带了一直百年老山参回来,是真的吗?” 云初念眼光一闪,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月影,漫不经心的问他:“是谁告诉你的?” “你先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了,你就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你当如何?” 云初阳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说:“那三姐姐把那人参给我好不好?四姐姐的病一直不见好,若能用这百年老参补补,或许马上就好了。” 百年老参可遇不可求,想买也买不到,否则他也不至于腆着脸来向云初念开口要。 云初念的笑容淡了几分:“你风风火火跑来我这里,就为了给她要一支老山参?” “是啊!”云初阳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兀自说道:“四姐姐一直高烧不退,看着就令人心疼。反正三姐姐身体康健,那老山参留着也没用,不如就让我拿去给四姐姐用吧?” “若我说不愿意呢?” 云初阳愣了一秒。 他以为云初念是自己的嫡亲姐姐,定是不会拒绝自己的,没想到自己刚开口就吃了个瘪。 从凝霜院出来之前,他都夸下海口了,说定然能把老山参带回去给四姐姐吃。 云初阳胀红了脸,恼怒的说:“没想到三姐姐竟是如此狠心之人,全然不顾姐妹亲情。就算你对四姐姐有再多不满,也不应该见死不救吧?” “先前四姐姐说你对她有偏见,不喜欢她,我还帮你解释。没曾想,你竟果真是这种人。” 云初念由着他发泄了一通。 等到他说的口干舌燥,无话可说时,才凉凉的问:“说完了?” 云初阳:“……” “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 云初念示意南枝去把自己带回来的百年老参拿出来,问他:“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带一支老山参回来?” 云初阳板着脸没回答。 云初念也不理会他,径自说:“外祖母如今年岁渐长,年前一场风寒差点要了她的命,后来虽然治好却落下了病根。 这根老山参原是我要送回青州给她老人家调养身体的。今日你巴巴的跑来管我要,我若是给你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外祖母被病磋磨至死?” 云初阳倒是没想到那根老山参有这样的用途,脸胀红成猪肝色,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不知道。” “你说说,你有多少年没去过外祖家了?可还记得他们的模样?青州那边每年流水一样的给你送东西来,你可曾对他们有过半分惦念?” 云初念越说便越难掩自己的失望,她长长的叹息一声:“罢了!你是兵部尚书的嫡子,小小的青州又如何能入得了你的眼?你自是不愿意去关心的,你走吧!” “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若你要恨那便恨吧。” “南枝,送少爷!” 云初念脸上不加掩饰的失望刺痛了云初阳的眼,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了一般,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和三姐姐面前好像隔了一座大山。 若是自己不做些什么,那这座大山便会永远挡在他们姐弟的面前,再也搬不开了。 “三姐姐!” 云初阳慌乱的想去拉住云初念,却被南枝板着脸拦在面前:“少爷,奴婢送你出去!” 无论云初阳多想解释,南枝却再也不肯给他机会,推搡着把他和小厮赶出了漪澜院。 云初阳频频回头。 却一直等到院门在他眼前紧紧合上,云初念也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 云初阳的心仿佛被掏了一个洞一般,失魂落魄离开漪澜院。 偏偏他的小厮仿佛看不出他此刻的难受一般,还在旁边小声问:“少爷,没有拿到人参,四姑娘那边怎么办呢?郎中说四姑娘的病再拖下去就要留下病根了。” 第29章 背叛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云初阳就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他责骂道:“都怪你!没事在四姐姐面前提三姐姐带回来的人参做什么?若不是你这个没脑子的,三姐姐也不会恼我了。” 他与云初念虽然感情淡薄,但到底是亲姐弟,他也不希望把关系闹得这么难看。 小厮被怒骂一顿,委屈的小声解释:“奴才看您整日为四姑娘担心,也希望四姑娘能早点痊愈,所以在月影姑娘那里听说后,没有细想就说出来了。” 云初阳也知道他是好心。 说来说去,整件事情都是自己的错。 云初阳想到自己五岁时曾去青州给外祖父贺寿,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嫡亲姐姐。 和家中端庄沉静的姐姐们不同,云初念是个非常活泼好动性格,在外祖母跟前安静不了两刻钟就被舅舅家的表哥们引得偷溜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血缘天性的羁绊,他们之间并没有隔阂,只相处一会儿就玩到了一块。 彼时八岁的姐姐带着自己和表哥们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螃蟹,好不快活。 那是他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光。 只是后来回到京都,进入学堂,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是四姐姐和五姐姐,逐渐的,他就把三姐姐给忘了。 前段时间在书院得知三姐姐从青州回来时,他非常高兴,想着以后一定要加倍的对三姐姐好,把往昔错过的时光弥补回来。 却不曾想,重逢后的第一面,他就让云初念失望了。 想到云初念那溢于言表的难过和伤心,云初阳又沮丧又懊恼,也不想去凝霜院了,独自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闭门不出。 漪澜院内一片静默。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个。 云初念望着庭院里灼灼盛开的西府海棠,眉眼间已恢复了平日里素有的淡漠。 送走云初阳回来的南枝看到漪澜院的丫鬟们站成一排在院子里,个个垂着头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个。 她有些懵,也跟着站在旁边。 云初念没好气的笑说:“你站那里做什么?你去把庄子里带回来的伴手礼分好,给每个院子送过去。” 等到南枝离开后,云初念才彻底沉下脸色,怒声说:“跪下!” 一众丫鬟耸然一惊,下意识的噗通跪倒一片。 云初念随手拿起旁边的账簿:“念在主仆一场,我给你一分薄面,你自己招认吧。” 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行动。 但她们都知道,定然是有谁做错了事,她们只是被牵连的。 云初念也不着急,春日的太阳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她有些犯困。 但晒在下方绷着神经跪着等待的一众丫鬟身上,不仅不觉得舒服,还觉得压力重重。 没过一会儿,地上的青石板就让她们的膝盖没了知觉。 冬青以前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在府里的丫鬟中颇有声望,此时高声说:“谁犯了姑娘的忌讳,就自己出来认领了吧,否则真等到姑娘亲自处置,伤了脸面。”仟仟尛哾 “就是,大家伙儿都还等着去做事呢。”夏薇也在一旁附和。 人心逐渐浮躁。 越来越多人开始小声抱怨,只有一人由始至终垂着脑袋。 云初念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终于放下手中的账簿,看着下方的月影:“你知道我为何要遣走南枝吗?” “奴婢不知。” “她心地纯善,自在青州时,交好的就只有你一人,若让她看到我处置你,该难过了!” 云初念看着垂眸不敢看自己的月影,冷冷说:“你八岁进府,同我一起长大,又跟我从青州来到京都,我自认待你不薄,这院子里所有人都可能会背叛我,却一直没有想到竟然是你先背叛我!”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把头埋的几乎低到地上。 她们这才知道云初念把自己留下来是想杀鸡给猴看。 利用月影来警告她们这些居心不良的眼线。 众人瑟瑟发抖,只觉得度秒如年。 “奴婢没有背叛姑娘!”月影突然抬起头,神情激动。 “我从上樊庄带回来的东西是你整理的,如果你没有背叛我,少爷如何知道我带回来一支百年老参?” 月影愣了两秒,眼底的光芒逐渐消散,她虽不甘愿,但又不得不承认:“是……是我告诉少爷身边的小厮。但是……我以为那支人参是特意为四姑娘带回来的……” “到现在你还想要说谎吗?” “……” 云初念冷笑一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去凝霜院的?是知道陆姨娘要扶正的时候,还是云悦薇可能嫁给靖王的时候?”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觉得那边是高枝想攀上去这原是人之常情,你直接告诉我,念在我们一同长大的情分上,我也不会留你。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着挑拨我和少爷关系的主意,给凝霜院做投名状。” “你是我身边的人,凝霜院想必也害怕你是我安插过去的眼线,想让你离间我和少爷以此博得她们的信任对吗?” 月影身子一僵,错愕不已:“姑娘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初念冷冷看着她:“你该知道,我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既犯了多舌的过错,等宁十三回来了,就去他那里领五十戒尺,以后就同她们一起做洒扫的活吧。” 该有的惩戒必须有,但留她还有用处。 丫鬟们想到刚才宁十三打李妈妈时粗暴的手段,吓得脸色煞白。 被他打嘴五十戒尺,那脸必定肿成猪头,恐怕连牙齿都要被打掉光。 云初念看众人惊悚的模样,慢条斯理的说:“自你们被送到漪澜院起,你们的身契也被一并送过来了,想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今日只是小惩大诫,往后若再发现第二起,那我就把你们的身契送去帽儿胡同,你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那里的妈妈想必很喜欢。” 一众丫鬟被吓得抖成筛糠。 帽儿胡同是京都有名的下九流勾栏瓦舍聚集地,是最低端的窑子。 被送去那里的女人,最终都是受尽折磨凌辱而死,没有一个能活过三个月的。 所有丫鬟忙不迭的向云初念磕头表忠心,生怕自己晚一秒就被她怀疑上。 第30章 幸好,我还有你 “月影离开后,我身边就缺了一个人,往后就由你顶替吧。”云初念随意指了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绿荷,原是大夫人院里厨房的烧火丫鬟。” 云初念点头:“先前我观察了你几日,你是个稳重能扛事的,赏十两银子。往后切不可懈怠。” 上一世选人的时候她没有挑中绿荷,所以她今天故意抬举了她,就是想让其他人看清楚,只要一心向着自己,好好办差,自己不会亏待她们。 绿荷不敢置信的这样的好事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满眼惊喜,不断向云初念谢恩。 “起来吧,我从上樊庄也给你们带了东西,等南枝回来了,就让她一并分给你们。” 一通恩威并施后,小丫鬟们看她的神情中明显多了几分敬畏。 云初念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样就能彻底收拢人心,只是她们中只要有人心思浮动,要各个击溃也就不难了。 这些都是祖母和大房那边送来的人,不好直接和她们撕破脸,便只能往后慢慢找名正言顺的理由慢慢处置。 …… 南枝忙着给各院落送东西,等她送完回到漪澜院,已经变了天。 月影的五十戒尺已经挨完了,皮开肉绽,嘴巴四周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南枝从小丫鬟那里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忍着心痛去找月影:“你傻不傻?那凝霜院的人巴不得姑娘去死,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去帮着她们对付姑娘?” 月影此时的房间已经搬到三等丫鬟住的地方,周围脏乱破旧,散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霉味。 她的目光如同一潭死水,望着昔日的好友,月影嗤笑道:“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姑娘早就厌弃了我,我不去谋其他的出路,难道要等着姑娘赶我走吗?” “姑娘不会……” 月影脸上的伤让她连张嘴说话都要承受着钻心的剧痛。 但她仍旧难掩自己的愤恨:“怎么不会?姑娘之前那么器重我,但是自那次落水醒来后,姑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有任何重要的事情再也不会安排我去办了,而且还会刻意避开我。” 月影的神情逐渐癫狂。 南枝沉默。 她自然也感觉到了。 姑娘落水醒来后,自己和月影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完全反了过来。 但是…… 南枝抿着唇,看着月影还不思悔改的样子,哑声问:“你以为你做了什么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吗?” 月影眉头微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仟仟尛哾 “我们回京都后,姑娘落水前,荣妈妈来找过你几次?” 她看月影想反驳,厉声呵斥:“你别想装傻,荣妈妈连我都来找过,你那么受姑娘器重,她会不来找?” “……”月影张了张口,没有反驳。 “荣妈妈的东西你应该收了不少吧?” “我没有……” “别撒谎!!!”南枝双眼含泪,愤恨的说:“我们一起长大,你撒谎的时候眼神是什么样,我一清二楚。” 月影沉默了两秒,然后狠声说:“是!我是收了荣妈妈的好处,但我那个时候并没有想背叛姑娘。如果她之后没有厌弃我,我是不会背叛她的。”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 南枝唾弃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不是你早就有了盘算,买通了府中的小丫鬟传话,今日荣妈妈绝对不会那么恰到好处的赶来阻止李妈妈告发陆姨娘。” “算我往日看错你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南枝失望的离开了。 晚些时候,云初念看着她双眼赤红,叹息一声:“哭过了?” “嗯。”话里带着浓浓地鼻音。 云初念叹息一声:“你们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对我来说和这府中的其他人情分都不一样,我原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你可是觉得我做错了?” “不!您没做错!”南枝斩钉截铁的说:“是她自己活该!” 云初念望着她,许久后蓦地笑了起来,满怀欣慰的拍拍她的手说:“幸好,我还有你。” 这就是南枝和月影的不同了。 调换一个身份,若是南枝受到了自己的冷落,她绝对不会因此生出其它心思,做出判主这等丑陋的事情。 这个冰冷又充满算计的家里,幸好还有南枝是不顾一切,一心一意向着自己的。 …… 云初阳心中愧疚,不敢面对云初念,待了两天就带着书童回了书院。 没过几日,云初阳的书童风尘仆仆的从书院骑马回来,往漪澜院送来一个兔子灯笼。笑着说:“这是少爷亲手扎的,这几天少爷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是极难受的,便扎了这个灯笼向姑娘道歉。” “少爷今年要下场参加乡试,还有月余的时间,课业繁忙走不开,便命奴才快马加鞭给姑娘送回来。” 云初念让南枝收下灯笼,又赏赐了书童后才问:“考试少爷可有把握?” “姑娘放心,少爷的学业在书院一直是名列前茅,先生说定是没有问题的。” 云初念却没他这么乐观。 她想到上一世云初阳第一次乡试并没有考中秀才。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又关心了几句后才放小厮离开。 云初念把灯笼递给南枝:“找个地方挂起来吧。” 南枝纳闷的问:“少爷想给姑娘道歉,怎么不亲自来?” “他小孩子面皮薄,又和我不熟,拉不下脸来也是正常。” “那少爷这点和姑娘倒是挺像的。” 云初念板着脸:“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姑娘若是不信,等表少爷来了京都,问问他?” 南枝摇头晃脑的碎碎念:“姑娘小时候耍性子撕了表少爷心爱的书,又折了表小姐的风筝,却不好意思道歉,可不就是只敢让我带着赔礼去传话吗?” 云初念对这事还有印象,噗嗤一声笑起来,对着手中看了好几遍的信叹息一声:“还有一个多月,好希望他们能快点来京都啊。” 昨日,裴家让青州来的商队给她带了一封信,里面说二表哥裴引章要在月余后到京都参加春闱。 这可把云初念高兴坏了。 自昨日起,已把手中的信翻看了不下十遍,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把信贴在心口睡的。 说话间,外面传来李忠的声音:“姑娘,三爷请您过去。” 第31章 通天彻地的本事 云远庭找她并没有很着急的事情。 只是提醒她,一个月后就是云老夫人的寿辰,她如今作为三房的当家,要提前做好准备,勿要因为礼数不周惹得他的同僚笑话。 云初念满口答应下来,并借机向云远庭要了自由出门的权利。 云老夫人的寿宴每年都由林氏操办。 回到漪澜院,云初念对南枝说:“你去大房那边找大夫人,让她把往年祖母寿宴的收礼单子给我看看。” 南枝效率很快,但礼单拿回来后云初念却并未在意,随意翻看两眼就放到了一边。 她拿这个只是做做样子。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祖母今年的这场寿宴最后是没有办成的。 上一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连着下了大半月的暴雨,清水河河水泛滥,不仅冲垮了皇陵的石柱,下游还造成严重的水患。 皇帝震怒,下令修整清水河,拨款赈灾,却又因国库空虚牵扯出一起巨大的贪污案。 因为这些种种事情堆积在一起,官场上人人自危,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铺张浪费。 所以祖母的生辰最终只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吃了一顿饭草草了事。 甚至连声张都不敢。 所以,自己又何必兢兢业业的废那么大力气去拟定宴请名单呢?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云初念记忆中的暴雨就如期而至了。 人人都以为这场雨和往常一样,顶多下个一两天就停了。 却不曾想,仿佛天被捅了一个窟窿一样,这雨接连下了十日,却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下雨出不了门,祖母免了她们的请安,云初念乐的每天窝在漪澜院,做茶调香,看看话本,打打叶子牌,倒也算是乐得自在。 只是她最近手气欠佳,几天牌打下来倒是让南枝和宁十三的腰包鼓了不少。 “姑娘。” 南枝收拢伞,自外面走进来,递给云初念一封信:“上樊庄的庞管事送来一封信。” 云初念拆开信快速扫了一眼后笑了起来:“这个庞泰宁,倒真是个稳重靠谱的人。” 她虽让庞泰宁购置水田,但因为又有另外两家也有意向,所以官府坐地起价,竟在一开始给出的价格上抬高了三成。 庞泰宁没有着急,暗地里找人散布每年夏天清水河水患的消息。 正巧在这个时候,天降暴雨。 清水河水位不断上涨,那两家人一看直接打了退堂鼓。 庞泰宁却没有急着和官府联络,而是又晾了他们几天,等到清水河两侧的水田成为一片汪洋后,他才不疾不徐的套上马车赶去和官府掰扯买田的事情。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成功以低于最初报价两成的价格成交。 暴雨又下了十日,天终于放晴。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切发展如云初念所知的那样,皇帝果然派了工部修缮治理清水河水患的问题。 没过两日,云远庭下朝回来就慌慌张张的直奔清晖园,没过多一会儿,寿宴从简的事情就传遍了各院。 云老夫人喜欢热闹,注重排场,今年又恰逢儿子升官,原以为能风光一把,不曾想遇上这等倒霉事,别说大宴宾客了,就连自家人吃顿饭都不敢太丰盛。 所以第二天去请安的时候,她都耷拉着脸,没说几句话就恹恹的让她们离开了。 “姑娘!” 南枝从外面进来,满眼惊喜:“庞管事的小儿子来了,现在正在外院候着呢。” 云初念蹭的一下站起来:“快快去请他进来。” 她来回踱步,算了算时间,自己和庞桓宇的赌约还有五天才满一个月。 他这个时候前来见自己,是因为没有希望完成了,来请罪的,还是已经完成了,来邀功的? 南枝很快带着庞桓宇进来,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抬了个重重的箱子。 庞桓宇大大方方的向云初念行礼,双手捧着一本册子,高高举过头顶,朗声说:“承蒙三姑娘不弃,在下幸不辱命,提前完成了与姑娘的赌约。” 南枝接过册子递给云初念。 竟是这一个月来的账本。 里面还夹了一万一千两银票。 云初念喜不自胜:“你竟真的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本事,是如何做到的?” 这延绵大半月的暴雨,早就没有人愿意上街了,京都那些铺子也纷纷趁机关门休业。 而他竟然还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前完成赌约,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和惊喜了。 自己离开上樊庄的时候,庞桓宇还在家里逗留,也就是说,严格算起来,他也就花了二十天左右就以一千的本金赚到了一万两。 财神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庞桓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让手下把箱子抬上来,在云初念面前打开。 箱子内的东西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一众丫鬟看痴了眼。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惊呼:“海外的东西?” 她一下看出来这些东西的来历,倒是让庞桓宇有些吃惊,满眼佩服:“三姑娘果真是见多识广。” 云初念笑笑没有解释。 其实,哪里是她见多识广,实在是她比这些人多活了几年,知道再过几年,这些从海外引进的珍宝香料,会在京中的世家贵族间流行开来,成为人人追捧的稀奇玩意儿。 前朝一直实行海禁,大周朝立国后虽然放开了这一限制,但因为造船技术的停滞不前和远航的巨大风险,海运并不昌盛。 以前这些东西只在沿海那些州郡间小范围流通,但随着造船技术的提升,海上贸易也越发频繁,这些稀奇玩意儿才逐渐从沿海流行到了京都。 但这些至少是五年后的事情了。 仔细一想,她记忆中听说的那个非常厉害的神秘商人,正好是随着海运的昌盛而崭露头角的。 云初念再看着面前气度不凡的庞桓宇,心脏猛地一跳。 难道说…… 庞桓宇就是前世那个手段了得,富可敌国的神秘商人? 只是这一世,自己提前给了他机缘,让他早早的就走上了这一条道路? 若真是如此,自己竟是在如此不经意间,就网罗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到门下为己所用吗?m “你快细细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到她兴奋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庞桓宇莞尔一笑:“其实很简单。” 第32章 你值得 “因为年轻时的一些机缘巧合,我结识了不少沿海的船老大,也曾跟着他们出海过一趟。答应姑娘的赌约时,我就已经想好了出海贸易这一条路。” “由于这次的本金有限,我只能买到绸缎两百匹,在海外卖出后赚了一千多两。然后我又靠着和那些船老大的交情,让他们此次出海没有购入香料。 因为没有别的大宗销路,所以当地那些百姓为了东西不烂在手里,只能将香料贱卖给我。而由我一人带回来的香料再因为货品稀有,价格大幅度上涨,这一买一卖间,总算赚足了一万两银子。” 云初念听完啧啧称奇:“果真虎父无犬子,你很厉害,我当初没有看错人!” 这种囤积居奇的手段在商人间并不少见。 只是他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种胆识和见地,着实难得。 庞桓宇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夸赞,挠头赧然说:“也是要感谢那些船老大愿意卖我这个面子,否则虽然海运利益丰厚,我也不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以小博大,赚到这么多的。” “那也是因为你自己的能力,才能让大家心悦诚服的听你安排。” 她想了想,又问:“我听说海运非常危险?” 庞桓宇正色道:“海上风云变幻莫测,确实随时可能船倾货毁,每年也总会死上一些人,所以所摊的成本也会高昂不少。我这次是蹭了别人的船去了,成本上降低了不少。 若是要自己组建船队,只需能找到靠谱的船老大掌舵,便可以大大降低风险。” “大周朝价格便宜的茶叶,丝帛,瓷器等东西在海外却往往能卖出高昂的价格。而海外便宜的水晶,玛瑙,香料甚至药材等玩意儿带回来也价格不菲。这一买一卖,短时耗费数十日,长时两三月,但所获利益却有十倍甚至百倍……” “巨大的风险背后伴随的是巨额的利润。” “我认为冒这些险是值得的。” 云初念听得热血沸腾。 光是从他的言语间,她就能想象到那一路的惊心动魄。 只可惜她一个闺阁女子无法亲自经历这些过程。 她让南枝去把自己的印信取来,交到庞桓宇手上:“这里面是我的印章,凭印章你可以到鼎泰银庄随意支配我名下的五万两银子。” “除了这些银钱之外,我母亲在京都还有两个香粉铺子,一间布行,我在青州也还有几间铺子。” “你既达成了赌约,从今往后,这些生意也一并交给你打理,你想做什么生意就放开手脚大胆去做。” 庞桓宇只觉得手中的锦盒重于泰山。 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令他感到激动又惶恐。 “我……姑娘难道不再考察一段时间吗?” 云初念的眼神温柔且坚定:“你值得我的信任!” 闻言,庞桓宇只觉得内心受到重重的冲击,他非常恭敬的跪在地上给云初念庄重的磕了一个头,立誓说:“多谢姑娘的信任,往后奴才必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士为知己者死! 今生能得到云初念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庞桓宇觉得自己便是立即去死也值得了。 “你父母在庄子里想必也为你担忧多日了,你早些回去陪陪他们吧。你父亲之前的差事办的很好,我另外有赏赐要给他,就烦劳你一并带回去了。” “是!” 庞桓宇离开了。 只留下那一万一千两银票和一个珠光宝气的箱子。 那是他特意从海外为云初念搜罗的奇珍异宝,现今的京都想买也买不到。 云初念挑选了两个自己喜欢的摆件,剩下的做主分了五份。 清晖园的祖母和翠竹苑的父亲各一份,大房二房各一份,兄弟姐妹间她只给云初阳留了一份。 为了祖母的寿辰,云初阳早早的告假回了府中。 再过半月就是乡试,这一次回来,在考试结束前,都不用再回书院。 因为祖母的寿辰,云初念比往常早起了一刻钟。 到了清晖园,里面已是笑声一片。qqxδnew 走进去才发现姑母已经带着表兄表姐们早早就到了。 到底是自己的六十五岁寿辰,虽不能大肆操办,但膝下儿孙都回来陪伴自己,还是让云老夫人喜笑颜开。 云初念送的礼是一尊白玉观音。 那观音慈眉善目,栩栩如生,云老夫人看了爱不释手,难得对她有了笑脸:“你有心了。” 云初念福身退开后,云悦薇云悦欢姐妹也上前送上自己的礼物。 云初念对这些不感兴趣,正无奈之际,突觉手心微痒,她低头一看,发现是旁边的云初阳在悄悄挠自己的手心。 “三姐姐给我的摆件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云初念勾唇浅笑,小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若喜欢,往后我让人再给你搜罗一些。” 她俏皮的眨眼:“不过你得对他们保密,否则都来找姐姐要,我哪有那么多?” “嗯。”云初阳猛点头。 他只觉得自己和姐姐间有了独属于他们的小秘密,这让他觉得和三姐姐亲近了不少。便大着胆子问:“三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吗?” 云初念柔和了眼神:“你听着,我们是一母同出的亲姐弟,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我们俩更亲了。我不会对你生气的。” “但你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外祖是忠毅侯,你要做到胸有沟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往后切莫因为一点小事就失了分寸,需得时刻谨记自己行事要冷静沉稳。” 云初阳点头:“我记住了。” 云初念满意的笑了笑。 云初阳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又一心偏向陆婳,对他的教育多有疏忽。云初念只希望自己现在慢慢引导能把弟弟那小家子气的市井做派慢慢纠正过来。 云初念的父亲和大伯父云远山一直到了午膳的时间才匆匆赶回来。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让原本喜气洋洋的寿宴蒙上一层阴影。 虽然要求一切从简,但席面还是在简单中翻出了新花样。 云远山拿起酒杯向老夫人祝贺:“儿子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拿起酒杯齐声祝贺。 “好,好!”云老夫人笑意盈盈:“都是自家人,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她也让张妈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今日高兴,老婆子我就破例陪你们喝一杯。” 云初念悄悄把弟弟手中的酒换成了清茶,小声警戒他:“你年纪轻轻,不可饮酒。” 云初阳有些眼热的看着被丫鬟撤走的酒杯,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正要仰头一饮而尽,云初念突听得旁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干呕声。 第33章 杀了她!! 只见陆婳轻掩红唇,脸色煞白。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云老夫人皱眉,脸色满是不悦,沉声问:“怎么回事?” 陆婳正要说话,又是一阵干呕。 云远庭满是心疼的问:“是不是病了?李忠,快去请郎中!” “三爷!您勿需担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近日心口有些不舒服,见不得油腻辛辣的东西。”陆婳细嫩的手覆在云远庭手背上: “况且……我们三姑娘便是京都最厉害的大夫。连那仁济堂的林大夫都比不过她呢。何必舍近求远呢?” 陆婳被禁足一月,云远庭反倒在凝霜院住了一月。 以至于她不仅没有萎靡,反倒越发娇媚。 身娇体媚在怀,云远庭瞬间有些忘乎所以。 “对对对!”云远庭这才想起这件事,忙不迭的对云初念说:“念儿快来给姨娘检查一番,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云初念眉头紧蹙,坐在凳子上没有动作。 她没有错过陆婳眼底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挑衅目光。 云初念突然起身,展颜笑起来,意味深长的说:“陆姨娘若是不介意,我自是可以帮你检查。就怕我这个大夫治病手段凶猛,你娇弱的身子吃不消,到时候反倒怪我医术不精。”仟千仦哾 陆婳脸色的笑僵了僵,不太自然的说:“三姑娘的医术我自然是相信的。” 她走到云初念面前,抬起手露出一截皓腕。 云初念的手搭上去,只一瞬,她的眉眼突地一凛,眼神如刀子般看向陆婳,似是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坨肉一般。 “如何?”云远庭急切的问。 “父亲自己问她便是。” 云初念收回手,冷冰冰的说:“陆姨娘想必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又何必在祖母的寿辰上演这么一出,徒惹的大家心生不安。” 陆婳脸色一僵。 她故意瞒着消息,就是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云初念一点颜色看看。 没曾想竟被她反将一军,这会儿倒成了自己故意隐瞒不报,在寿宴上搅局。 姑太太在老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云老夫人淡淡的扫了陆婳的肚子一眼,紧蹙的眉头松了松,对身后的张妈妈说:“去请柳大夫来。” 柳大夫是云府相熟的大夫。 午膳众人是没心情吃了。 云老夫人索性让人把陆婳送回凝霜院。 她也跟着一起去了。 老夫人都去了,其他人也找不到借口告辞,索性也跟着一起。 小小的一个凝霜院挤满了人。 柳大夫来的极快,简单号脉后就对着云远庭一拱手:“恭喜大人,姨娘这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尚浅,还需静养才是。” 云远庭先是一愣。 接着一股狂喜瞬间击中了他。 他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一样,不断喃喃重复:“我又要有儿子了!我又要有儿子了!!!” 他的膝下至今只有云初阳一子,要说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云初阳出生后,他这些年却一直没能再有孩子。 他也只当是自己子女缘薄,这几年已早早断了念想。 没曾想现在在自己升迁之后,竟然又有了孩子。 云远庭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握着陆婳的手深情的说:“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的。你只需安心待产,我找人择个良辰吉日便将你写入族谱中。” 这便是想将陆婳扶为正妻了。 激动和狂喜让他彻底把之前答应云初念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 陆婳自从小日子迟迟没来后,就猜到自己可能是有了。 但此刻被林大夫亲口说出来,她还是心口一松,娇羞无限的靠着云远庭的胸膛说:“三爷,妾身总算能给你开枝散叶了。” 说话间,她挑衅的朝云初念睨了一眼。 云初念低垂着眼眸,面色淡淡的,并未将她的挑衅放在眼里。 陆婳会怀孕,她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这个孩子竟然因为陆婳的禁足提前来了。 看来这一个月云远庭的努力耕耘没有白费力气。 而且云远庭也没有高兴错,陆婳最后确实生下来一个儿子。 云初念低头看了一眼旁边因为陆婳有喜而跟着高兴的云初阳,在心里暗暗骂道:“这个缺心眼的,等她们母子俩把你这个嫡子踩的抬不起头的时候,你就高兴不起来了。” 添丁加口是绝对的大喜事。 大夫人和姑太太都不断的向陆婳道喜。 云老夫人也原谅了陆婳搅扰寿宴的事情,让张妈妈从自己的私库中取了一堆人参燕窝,流水一样送到凝霜院。 云初念若有所思的从凝霜院出来,走了好一段路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帕竟然落在凝霜院了。 她让云初阳先走,自己和南枝回凝霜院找帕子。 凝霜院内一片安静,丫鬟们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空无一人。 云初念找到自己的帕子,正要离开,却听到里屋传来陆婳的声音:“云初念如今回来了,以后万万不能再让柳大夫来后院了。” “她当年虽然才三岁,但万一她对柳大夫还有印象,产生怀疑呢?裴清芫当年的接生婆子我花了那么大力气才从京都送出去,切不可以让她从柳大夫这里看出什么端倪。” 说着陆婳又狠声说:“姓柳的那个老匹夫,仗着我有把柄在他手上,竟然不肯离开京都,还妄想靠那个把柄来威胁我。” 云初念眉眼惊骇,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荣妈妈小声安抚陆婳:“姨娘放心,当年夫人难产的事情那柳大夫手上也不干净,就算三姑娘怀疑他,他也不敢乱说的。” 云初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凝霜院离开的。 陆婳的那些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那话里隐含的意思令人不寒而栗。 头顶的天又轰隆隆的。 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云初念走在雨中,已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如行尸走肉般回到漪澜院,关起门后南枝紧紧的抱住她,哭着说:“姑娘!你别吓我!” 巨大的悲恸和愤恨让云初念嘴唇发抖。 “我要杀了她!” “我一定要杀了她!!!” 第34章 世子的私心 当年裴清芫难产的时候,云初念只有三岁,很多事情早就记不真切了。 她只记得母亲生了一天一夜孩子都没有出来,还引发了血崩。 大夫和产婆用了无数的办法,最后也只是勉强保住了弟弟的性命。 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而且母亲生产前一切正常,稳婆和大夫也是一直熟识的,所以云初念从未怀疑过母亲的难产另有缘由。 现在想来,当年执意认定是陆婳害死母亲的外祖父才是唯一一个看清楚事情真相的人。 云初念痛苦的闭上眼。 彻骨的恨意让她的身体不住颤抖。她紧紧抱着南枝,如溺水的人抱住救命的浮木:“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她。” 南枝也不断流泪,哑着声音安抚云初念:“姑娘,你想想少爷,不要冲动!” 她虽然没有见过已故的夫人,但往昔在忠毅侯府的时候,也曾听那些老仆说过夫人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而且老侯爷和老夫人都那么好,他们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会差呢? “我当然不会冲动。”云初念咬牙切齿:“我要让她日日活在恐惧中,娘亲受过的苦我要百倍千倍的还在陆婳身上。” 南枝稍稍放心下来。 纵使有千万般的憎恨,但云初念还是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妆奁面前,红着眼眶说:“去找宁十三进来,我要让他帮我办件事。” 宁十三很快就进来了,看到云初念双目赤红,微微一怔,凛然的的低头沉声说:“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要你去一个地方,帮我找一个人。” 当得知她要让自己去群芳阁时,宁十三满脸讶然,胀红了脸,但到底没有拒绝,还是答应下来。 又过了几日,云初念要找的人有了线索,她亲自去了群芳阁。 雅间内,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早早等在那里,见到云初念进来后微一愣神,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云初念的眼神越发恭敬。 根据宁十三之前告诉云初念的,这个女人就是群芳阁那个引得京都男人为她散尽家财的花魁,花卿羽。 花卿羽将面前探子回报的飞鸽传书递到云初念面前:“姑娘想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云初念拆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便难以置信的拔高声音:“已经死了?” 云初念脸色铁青:“可曾知道是什么原因死的?” “吃了酒后失足落水,淹死的。”蒙面女人提醒她:“官府的调查结论中说是意外,非他杀!” 云初念痛苦的闭上眼,她以为把当年为母亲接生的稳婆找回来就是拿捏住了陆婳的命脉,没想到自己竟晚了一步。 她当然不相信稳婆真的是死于意外,但官府的调查结论摆在那里,她就算和陆婳对簿公堂,自己也占不到任何优势。 云初念长长的吐出胸中的浊气,哑声问:“我若想让听风楼帮我保护一个人,可能做到?” 花卿羽:“如果是姑娘开口,那当然是可……” 隔间突然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干咳声。 云初念情不自禁的往声源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 花卿羽有几分错愕,紧接着就遗憾的摇了摇头说:“听风楼只做情报买卖生意,姑娘想保护人应该去找镖局。” 宁十三意外的看了花卿羽一眼,方才她要说的恐怕不是这句话吧。 云初念的眼底染上一抹失望。 接生的稳婆已经没了,那柳大夫不能再死了。 柳大夫想靠着陆婳的把柄不断找她要好处,这让他不舍得离开京都,反倒救了他一命。 而这也会成为最终让陆婳万劫不复的开端。 她原本想让听风楼保护善和堂的柳大夫。 只是云初念也不强人所难,起身告辞离开。 在她走到门口时,花卿羽突然开口:“冒昧问一句,您想保护谁?”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所以云初念淡淡的说:“善和堂的柳大夫。” 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 花卿羽看着她离开的背景,饶有兴致的勾起一抹坏笑:“这下真是有趣了。” 她打开暗门,进了隔间。 里面一个红衣男人正闲得无聊的将手中的羽箭扔进十米外的双耳瓷瓶中。 花卿羽半跪于塌前,优雅的为他斟酒,嘴里调侃道:“未曾想到世子竟是如此不懂怜香惜玉之人,我瞧那姑娘被我拒绝时红了眼眶,也不知道这会儿会不会已经哭了!” 她口中的世子——萧云祁冷了眸色:“你们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连听风楼的规矩也敢随意破坏。” 若不是他开口,想必花卿羽已经答应帮云初念保护人了。 花卿羽并没有被他的模样吓唬到,掩嘴轻笑:“璃王殿下已经遣人来催了两次,世子却迟迟不去,难道不是因为三姑娘吗?” “既然您待她如此不同,那属下自然也不敢轻慢。” 萧云祁脸上带着被看穿的薄怒,咬牙切齿说道:“那个女人一肚子算计,论心眼你不是她的对手,论武功,你也打不过她的护卫,我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反倒坏了我的大事。” 若不是如此,他怎么知道云初念要亲自来群芳阁后,迟迟不赴璃王的约却逗留在此处呢? “世子是不相信属下的能力,还是存了别的私心?”花卿羽大着胆子试探他。 萧云祁扔下手中的羽箭,冷声说:“你既如此有能力,那潜入李诚府中查探他勾结外族的证据这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留下花卿羽留在原地,傻眼了。 萧云祁虽御下极严,但平日无事的时候,他也是经常和下属开玩笑的人。 花卿羽万万没想到今日自己只是意图调侃他一下,就被派了这么个苦差事。 她想到睿王李诚那油头大耳的模样,不禁有些倒胃口。 果然,玄逸提醒的没错,往后不管遇上什么事,但凡和云三姑娘沾了边,在主子面前说话都要小心一点。 萧云祁从群芳阁出来的时候,云初念的马车还停在旁边。 他骑马经过马车旁时鬼使神差的拉紧了缰绳。 视线往里面看去。 第35章 世子心疼了 “姑娘,你别难过,这里是天子脚下,陆姨娘必定不敢买凶杀人的。” 马车里,传来她丫鬟担忧的声音:“这几日,你为了夫人的事情茶饭不思,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很难过的。” 风一吹,马车的帘子掀起一角,萧云祁正好看见云初念赤红了双眼。 萧云祁一怔。 她竟哭了吗? 他仔细想了想之前几次见云初念时的样子,实在想不出她哭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她该是明媚洒脱,肆意飞扬,像个狡猾的小狐狸,谈笑间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 而不是一个人躲在逼仄的马车内委屈垂泪。 萧云祁只觉得心脏有些闷闷的,不太舒服。 他开始后悔。 或许不该阻止花卿羽的。 马车内的云初念不知道外面有人为她心思百转千回。 她用丝帕又揉了揉眼睛,语气很平静的说:“听风楼不肯接就罢了,只要给钱江湖上大把的高手愿意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只是刚才出门时被风沙迷了眼,这会儿眼睛有些难受。” 她放下丝帕:“你再帮我看看,眼睛里面还有没有东西?” 而外面的萧云祁早已走远。 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云初念担心自己在京都找人会走漏风声,所以决定写信给外祖父,让他在青州找一个绝对信得过的高手来保护柳传石。 在这之前,她只能让宁十三先去盯着。 结果,第二天她起床就看到宁十三侯在院外。 “你怎么回来了?”云初念问:“不是说这几天你就悄悄盯着善和堂就行了吗?” 宁十三冷着脸,微微不悦的说:“善和堂那里还有另一个高手,我以为他是去杀柳传石的,就和他打了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云初念惊骇,担心地问:“你没受伤吧?” “这倒是没有!”宁十三摇头:“虽然我蒙了面,但对方好像知道我是谁,下手招招留了余地,没有想伤我。” 云初念这才放心下来。 她虽然想保护柳大夫这个证人,但若是为了他让宁十三受伤,却是她不愿看到的。 宁十三继续说:“我不敌他便决定撤退,离开之前他让我给姑娘带话。” “他想说什么?” “他说‘回去告诉她,在她需要用到柳传石之前,我不会让他死。’” 云初念沉默下来。 至少从这句话来看,对方不是敌人。 她拧眉沉思了好一会儿后问:“你认得出对方吗?” 宁十三摇头:“他带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我认不出来,而且他的武功路数我也没见过,想来应该不是认识的人。” 难道是听风阁的人吗? 昨日花卿羽分明快要答应了,最后却因为隔间的那声咳嗽变了主意,难道是和那个人有关系? 云初念左思右想也摸不清头绪,索性不再去费心思了。 …… 陆婳近日因为有了身孕,地位水涨船高,但她心里也总是不安。 虽说之前云远庭在高兴之下许诺要将她扶为正妻。 但毕竟之前云远庭也曾做过这样的许诺,最后却因为云初念的几句话,就把此事搁置了下来。 陆婳担心夜长梦多,稍微几句软话就哄得云远庭心花怒放,同意将此事提前进行。 此事并不复杂,只需将合族耆老请到家中,在众人的见证下开祠堂将陆婳写入族谱,她再燃香叩拜列祖列宗,由云老夫人喝下她的媳妇茶,便算是完成了流程。 为了显示对陆婳的尊重,云远庭还特意让李忠去陆家把她的哥嫂一并请了来。 这次都是瞒着云初念进行的。 一直到陆婳要被扶正的当天,她才收到消息,带着南枝匆匆赶往祠堂。 陆婳由荣妈妈扶着走到云初念面前,得意的掩嘴娇笑一声:“三丫头来了?快随母亲一起去见你舅舅舅母。” “这一次,你总不能再找借口推脱了吧?” 所有人都在看着云初念,等待她开口。 云初念阴郁的目光在陆婳面前扫过,随后看向香案上供奉的牌位。 香案上供奉的牌位并不多,云初念的目光落到了角落里那个沾了灰的牌位上,目光中满是隐隐的悲恸。 那是她母亲的牌位。 母亲一夕惨死,红颜枯骨。 而今,害死她的人却要在她夫君的陪伴下,在她的牌位面前取代她的位置。 云初念冷冽的嗤笑一声:“就凭你,也配让我叫你母亲?” 她一口唾在陆婳脸上,转身跪在云远庭面前,大声说:“父亲,陆婳德行有失,不能成为你的正妻!” 这陡然产生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那些在族中德高望重的耆老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决定什么话都不说,静观其变。 云老夫人和云远庭被气了个半倒。 云老夫人厉声说:“祠堂里面岂容你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拖回漪澜院,禁足一个月!” 张妈妈带着丫鬟上前来拖云初念,南枝护在她面前,拼死挡着这些人靠近云初念。 眼看着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南枝又大声叫着宁十三。 宁十三的加入让事情直接走向失控。 眼看丫鬟被打的七零八落,倒了一地,云老夫人直接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云初念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骚乱,直勾勾的看着云远庭的眼睛说:“父亲,你难道忘了母亲吗?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云初念铁了心今日就是要将这事给拖过去。 后面等到外祖母来了京都,这事就更不可能成了。 只是,越说,她的心脏就越痛。 “她为你生儿育女,你却在她怀胎的时候带了个女人回来,你现在看着她的牌位,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得起她吗?” 云远庭被她一番话戳痛了心。 他不禁火气上涌,怒声吼道:“反了,反了,反了!!!你还敢来教训我了?来人!给我请家法!!!我今天要打死这个不孝女!” 陆婳被荣妈妈护着躲在安全的角落,眼看事情发展至此,她心情大安,愉悦的笑了起来。 在自己扶正之日,云初念还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这实在是送给自己的绝好礼物。 如手臂般粗的藤条被李忠递到云远庭手中。 他高高的举起手,正要挥下,外面却传来回事处管事慌乱的声音:“三爷!不好了!!!” 第36章 答应你的事 那管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祠堂,大口喘着气跪在云远庭面前,抱住他的大腿:“三爷!宫里来人了,您不能打三姑娘!!!” 祠堂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抹狂喜几乎让陆婳晕厥。 云远庭前些日子的差事办的不错,昨日上朝的时候被圣上夸奖了几句。然后在今天自己扶正的当天宫里就来人了。 难道是圣上要给自己赏赐吗? 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云远庭和陆婳所想相同,只是他尚能保持理智,板着脸训斥:“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宫里来人怎么会是不好的事情?你以后再口无遮拦乱说话,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陆婳不在乎这些。 她喜不自胜的整理自己的钗环,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问管事:“可知宫里的大人找三爷所谓何事?” “不……不是找三爷的。”管事咽了一口口水,大喘一口气说:“是来接三姑娘进宫的。”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云初念。 只见她挺直脊背,薄唇紧抿,如空谷幽兰一般,凛然傲立在那里,从她淡然的情绪上竟然看不出丝毫受刚才的风波影响的样子。 宠辱不惊,胸有沟壑,虚怀若谷。 这才是能扛着一个家族走向繁盛的气魄——耆老们不约而同的想到。 陆婳的表情狰狞成一团,急切的追问:“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是她?” 云远庭擦了擦额角泌出的冷汗,万分庆幸。 幸好管事及时赶到,否则自己刚刚一藤条下去,三丫头还怎么进宫面圣? 他倒不觉得云初念被召进宫有什么不好。 反正,在外人看来,云初念的体面就是他的体面。 “没有搞错,现在宫里的公公们还在前厅等着三姑娘呢!” “那还不赶紧去迎接?”云远庭和颜悦色的对云初念说:“既要进宫,三丫头去换上一身庄重一些的衣服吧。” 温柔的仿佛刚才的暴戾没有存在过一样。 没有人敢让宫里来的人等待,陆婳的事情就这样被毫不在意的搁置在一边。 除了云老太太被送回清晖园请大夫诊治外,其余人全部去了前厅。qqxδnew 宫里不能带侍卫进宫,所以云初念换好衣服离开漪澜院的时候将宁十三留了下来,叮嘱他:“陆婳铁定不会死心,你盯着祠堂那边,在我回来之前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阻止她!” 因为多活一世的原因,云初念对宫里来接她的公公并不陌生。 矮胖这个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的公公叫李全飞,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 他后面那个高瘦一些,眉眼间似带着一股阴沉狡猾的公公叫江何,是李全飞的徒弟。 常人第一眼或许会觉得慈眉善目的李全飞更好说话,会畏惧江何。 但云初念却知道李全飞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她缓步行至两人面前,福身行礼:“有劳两位大人了!” 在宫里也就罢了,出了宫这些阉人却不喜欢被人叫‘公公’,所以此刻云初念称呼他为‘大人’让李全飞非常受用。 满意的点点头,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姑娘好事将近,勿需紧张。” 云远庭送她们到了外面,看着云初念上了马车,情不自禁的说:“李公公,小女第一次进宫,还望公公多加照拂。” 云初念心情复杂的看着他,终于没有说什么,放下了轿帘。 “云大人说笑了,三姑娘是个有福之人,恐怕以后我等还需要受到三姑娘的照顾呢。” 马车逐渐走远,云远庭不安的回到内院。 陆婳暗恨云初念抢走了自己的风头,但又深知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赶紧缠着云远庭:“三爷,合族耆老都还等着我们呢,还是尽快把仪式完成吧?” “你说的对!” 云远庭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只是,母亲如今还昏迷不醒,我们先去看看她如何了吧?等母亲清醒过来,若是她身体允许我们就马上把仪式全部完成。” 他也是怕了云初念,害怕等她回来后又闹得家宅不宁。 一听说还要等云老夫人醒过来,陆婳心中暗恨。 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绞着手帕将云初念和云老夫人在心里都骂了一遍。 …… 云初念直接被带去了御书房。 除了皇上,平宁公主也在。 和上次生产时候的狼狈虚弱比,平宁公主此刻面色红润,精神充沛,看得出来月子期间调养的非常好。 旁边的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白嫩嫩的小婴儿,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嘴里时不时的吐个泡泡。 见到平宁公主,云初念心下稍安,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景仁帝大手一挥:“起来吧,李全飞,赐座!” 等到云初念坐下,景仁帝方才问:“你就是云远庭那个刚从青州被接回来的女儿?” “正是臣女。” “平宁说是你救了她?” “公主福泽绵延,臣女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你也太谦虚了。”平宁公主说:“我后来问过太医院院正,换做是他,也没办法在我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剖腹将孩子取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云初念谦逊一笑:“其实很简单,只需一剂香粉即可。” “香粉还能有这种功效?” “臣女喜好钻研香粉,偶然间发现将几样特殊的香料按照比例研磨成分,装入香包再浸湿,闻之可令人短暂失去知觉陷入昏睡。” “这东西不错!”景仁帝一拍手,欣喜的说:“若这香粉能用于军中,倒可以免去士兵不少痛苦。” “皇上心系苍生实乃百姓之福,臣女愿将配方交给太医院。只是所需材料中有两味香料极其难得,短期内恐怕不能惠及军中。” “这倒是可惜了。”景仁帝扼腕。 “父皇。”平宁公主撅起嘴撒娇:“这些事情可以往后再议,您怎么说来说去都说不到正事呢?您忘了今天叫云姑娘来是做什么了?” 平宁公主自幼便极受景仁帝宠爱,和他撒起娇来和一般父女无异。 景仁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朗声笑着说:“答应你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 他又对云初念说:“你救了公主和小世子,是大功一件。公主特意为你讨了封赏,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云初念讶异。 大长公主那日已经以公主和宁远侯府的名义往云家送了很多东西。 她没想到公主竟然还要为自己讨封赏。 平宁公主嘟嘴:“父皇问的这么直接让她怎么好意思开口?我看,不如就封她一个郡主或者县主吧?” “这倒也可以!依朕看,不如就封你个郡主吧。” 云初念蓦地跪在地上,伏地叩头:“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仁帝的脸色沉下来。 第37章 想保护的人 皇权便是如此。 皇帝不给的,你不能肖想;皇帝要给的,你也不能拒绝。 云初念心知自己此时抗旨就是在钢索上跳舞。 但她仍然大着胆子说:“公主是君,臣女是臣,为公主分忧本是分内之事,臣女不敢为自己邀功讨赏。若皇上执意要赏赐,臣女斗胆恳请皇上为我母亲赐封。” 本朝以仁孝治国,所以一听说她抗旨是想为母亲请封,景仁帝阴沉的脸色稍霁。 “罢了!你既有这份孝心,朕也不忍责骂你,只是你要想清楚,朕为你母亲封了诰命,你自己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圣旨拟定后你再后悔不仅没用,朕还要治你的罪。” 和一个郡主的身份比起来,她亡母的诰命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明眼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但云初念却是个固执的,她不在乎那些虚名,毫不犹豫的就点头说:“臣女不后悔。” 她这么干脆,倒让景仁帝刮目相看。 “李全飞!研磨!” 从御书房出来,平宁亲昵的挽着云初念的手。 满怀感激的向她解释:“原本我早该亲自登门向你道谢的,只是姑祖母担心我没有休养好落下病根,便拘着我多坐了几天月子。这不……昨日刚同意放我出门,我就马上进宫为你讨赏了。” “多谢公主厚爱。” 平宁越看,越觉得喜欢云初念这份恬静淡泊的气质,笑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下的,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你应该得到的。你以后万不用再说谢谢。” 云初念原以为从御书房出来自己就可以回家了,没想到走了没几步,皇后宫中的女使也来请她过去。 她没办法拒绝。 平宁公主也想随她一起去,结果嬷嬷怀中的小世子却大哭起来,搅得她没有心思,只能满怀抱歉的让云初念独自前往。 未曾想璃王和萧云祁竟然也在。 皇后如今四十有一,但因为保养得意,光洁的脸上一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想当初,我和你母亲未出阁时曾是闺中密友。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没想到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皇后很随和,让云初念到塌上坐下,手拍着她的手背,满眼含笑:“早就听世子提起过你的传奇事迹,今日总算见得本人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 说话间,云初念不着痕迹的扫了萧云祁一眼。 心说就萧云祁那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指不定还编排了自己什么坏话呢。 察觉到她的视线,萧云祁玩世不恭的坏笑起来,向皇后怂恿道:“姑母既然喜欢她,不若往后经常宣她进宫陪你,给你解解闷。” 皇后叹息一声:“这些话以后万不能说了,否则平白给云姑娘惹出麻烦。” 云初念也能理解皇后的顾虑。 如今皇上越发忌惮镇国公了,连带着对大皇子也冷淡了几分,皇后未免父子离心,主动将中宫的权利分散到四妃手中。 以至于现在皇后就是个空架子,除了必要的朝拜大会,祭天大礼等必须出现的场合,她整日就窝在宫中礼佛,就希望自己的退让避嫌能换来皇帝对其兄长少几分的猜忌。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如何会随随便便召朝臣的女儿到宫中来? 皇后不想提那些糟心的事情,她也只是留云初念坐了一会儿,便放她离开了。 云初念走了几步,突地回头看了一眼。 皇后正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外面的正盛的春光,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愁绪。 云初念想到这样温柔的皇后,上一世却在步步忍让中落得个疯癫的下场,不禁心生怜惜 “皇后娘娘,臣女有话斗胆进言。” 皇后错愕了两秒然后才说:“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不必拘束。” 云初念的视线却在屋内众多丫鬟身上扫过,迟迟没有说话。 萧云祁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告诉她:“留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云初念这才放心下来:“娘娘仁善,为了璃王殿下和国公爷愿意委屈自己,不断退让。可人总是贪心的,娘娘退让一尺,敌人便会想要再进一寸。” “等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那天,便是有万般情深也敌不过人心易变。” “承诺皆为虚妄,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利才是货真价实能保护自己的利器。” “一味的放权,便是将杀人的利刃亲手递到敌人手中。”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皇后和景仁帝是少年夫妻,也曾有过浓情蜜意,海誓山盟的时候。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总会产生变化。 镇国公萧震山在百姓心中的声望不断涨高,这成了景仁帝心中的一根刺。 皇后以为自己的退让能换来儿子和兄长的平安,但以云初念上一世的经验看,此举反倒是害了他们。 上一世,镇国公府倾覆,皇后疯癫,璃王被幽禁。 她希望这一世自己的提醒能让皇后醒悟过来。 另一条路既然走不通,不如换一条路。 去争,去抢,去闯出一条光明大道。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出声响。 众人意外的看着她,都不敢想象她一个看起来瘦弱胆小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等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的话。 只有萧云祁在旁边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下自己嘴角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样‘胆大妄为’的云初念才是他熟悉的人。 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哭哭啼啼的。 怂恿着姑母把她召来一见果然是正确的。 云初念说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憋闷的心里总算舒服多了。 她自己承受过苦楚,便见不得别人再吃苦。 她心疼皇后,怜惜皇后,这座吃人的皇宫中,人人都想要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皇后希望自己的亲人能一世安好。 上一世,她的愿望落空,被生生逼疯。 所以,云初念希望她这一世能在这座精致的牢笼中活出自己的另一番天地。 云初念独自从皇后的寝宫出来,由宫里的小公公带着往外面走。 没过多一会儿,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大步朝着自己走来。 该死! 云初念心里暗骂一声,萧云祁不是在皇后宫中吗?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喂!” 萧云祁悠闲的跟在她身后,调侃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后面又没有瘟神在追你。” 第38章 世子的心猿意马 云初念心道,你不就是瘟神吗? 萧云祁紧追不舍,竟大剌剌的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退无可退的云初念微恼,板着脸冷嘲:“镇国公府这么穷了,连辆马车也雇不起吗?” “啧!” 萧云祁从袖口拿出景仁帝写的圣旨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确定要赶我下去?” 那个原本应该在江何手里的圣旨,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那里。 “圣旨怎么在你这里?”云初念伸手想抢回来,结果快要碰上的时候,他却换了另一只手。 萧云祁仗着自己手长的优势,逗的云初念团团转。 马车的轱辘从一个坑里碾过,造成一阵颠簸,云初念一时不察,整个人向前倒去,正好扑进萧云祁怀里,头重重的磕在他的下巴上。 萧云祁吃痛,闷哼一声。 云初念眨眼间就坐直了身子,低垂着头摆弄自己的衣袖,平静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这场意外好似一场梦般虚幻。 只有鼻翼间残存的馨香和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证明刚才那一幕不是他的幻想。 那一瞬间的美人入怀,让萧云祁心里拂过一阵痒意。 就像是心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很轻,很淡,来不及留下更多的印记,却让他神思飘忽,魂不守舍。 “咳!” 萧云祁不太自然的干咳一声:“我去御书房向皇上汇报事情,正巧知道江何要去云家传旨,就自告奋勇帮他把这个差事揽了下来。” 云初念皮笑肉不笑:“世子还真是‘好心’啊!” 萧云祁看着她兀自生气的样子,手心有些痒,想掐一把她那粉嫩的脸颊。但好在他不是真的昏了头,及时把这莫名的心思给忍了下来。 美人他见的多了,虽然云初念好像也就比她们都美那么一点点,但自己也不至于像个没见过女人的愣头青一样,她还没做什么,自己就先乱了心神吧?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刚才那一抱中了邪了。 连忙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武功口诀,才将自己的旖旎心思全部压下去。 他正色道:“方才在姑母那里那些话……是你的心里话?” “不是!” “你撒谎!” 云初念恼怒的瞪他一眼:“你既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他往后靠了靠,目光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苦涩的笑了笑说:“这些年,姑母为了所有人牺牲了很多,我曾劝过她不要再做退让了,但她没有听进去。希望她这次能把你的话听进去吧。” “至少,希望她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太累了。” “……”云初念沉默了。 他虽然看着玩世不恭,不学无术。但至少对于亲人的关心都是认真的。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马车在沉默中前行。 云初念避不开萧云祁,索性不躲了,老神在在的闭目休养,对萧云祁肆无忌惮带有几分侵略性的眼神恍若未觉。 与此同时的云家,久未住人的星罗苑正不断冒着黑烟,竟着火烧起来了。 这是云初念母亲生前住的院子。 丫鬟小厮们惊声尖叫着提水灭火,却只是杯水车薪。 云府的其他人好像并未受到如此惊扰,甚至没有人往漪澜院多看一眼。 云老夫人已经醒了。 喝了一碗安神药后,由张妈妈搀扶着,重新回了祠堂。 和陆婳的心思一样,她也想趁着云初念没在家的时间,彻底把这件事了结了。 陆婳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笑容。 星罗苑的一把火让云初念的人自顾不暇,她就不相信这个时间还有人来阻止自己。 族谱在众人的见证下打开,须发花白的族长正要将陆婳的名字写在上面,就听得外面一道清朗的男声:“慢着!” “快写!!!”陆婳察觉有异,急切的催促。 族长的手一抖,墨团晕染在族谱上,污了一大团。 萧云祁可不像宁十三那么温柔。 见他还想再写,指尖蓦地扔出一把飞刀,利刃将族长手中的狼毫笔拦腰截断。 所有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毫不掩饰的威胁惊的脸色煞白。 萧云祁跟在云初念身后,走进祠堂,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眼看众人敢怒不敢言,他勾唇讥诮的笑了笑,然后才展开手中的圣旨,开口:“云家众人接旨。” 所有人慌乱的跪下。 陆婳再有不甘心,也只能恨恨的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云远庭嫡女聪敏娴静,秀外慧中,月前挽救平宁公主有功,特赏赐黄金千两,良田百亩,云锦二十匹……并追封其母为一品诰命夫人……” 陆婳的脑瓜子嗡嗡的,萧云祁后面说了什么话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只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无论再做任何的努力都不可能取代裴清芫了。 一品诰命夫人…… 皇上在今天这个时间给裴清芫这样的追封,其意为何,不用言明大家也心里门清。 若是云远庭再把自己扶正,那不就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分明是赏赐的圣旨,是云家最尊崇的荣耀,往后再没有人敢轻视他们云家,却没有人能真正高兴起来。 云初念这一招釜底抽薪让她们所有人都感到了冒犯。 被小辈骑到头上挑衅,让他们的脸色都好不起来。 云初念非常平静的磕头谢恩,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将其放到裴清芫的牌位前,哑着声音说:“母亲,这是女儿为你挣回的荣耀!从今往后,您就是这府中最尊贵的人,任何人也别想越过您去。” 她的话意有所指,云远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比一阵疼。 但他在恼恨中又不得不庆幸此事被耽搁了下来。 否则,真要等陆婳扶正后,再接到圣旨,那自己就真的要做好被罢官的准备了。 云老夫人浑浊的目光在那圣旨上停留几秒后说:“好了,既然如此,陆婳你就委屈一点吧。左右她已经不在了,老三房里如今只有你一个姨娘,扶不扶正也没什么要紧的。” “此事就此作罢,大家散了吧。” 说完,她先带着张妈妈离开了。 云初念走到陆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恨意:“这还只是个开始!你从母亲手里抢走的,我会一件一件让你还回来。” 她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恨意。 她就是要让陆婳因为恐惧自己的报复,整日活在患得患失中,一刻不得安宁。 陆婳看着云初念的背影离开祠堂,突然咧开嘴疯狂的笑起来:“云初念!是你逼我的。往后你别后悔!!!” 她又看着裴清芫的牌位,狠声怒骂:“为什么?为什么你就算是死了这么多年也是不让我好过?” “既然如此,你们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第39章 他一定要救她 从祠堂出来,云初念立即就看到了远处星罗苑的上空传来阵阵黑烟。 她脸色巨变,加快脚步往着火的方向狂奔。 萧云祁原本是要离开的,此时却突然改了主意,趁她无暇赶自己走的时候,跟在后面一起去了星罗苑。 陆婳扶正的事被搅和了,云家众人再也无法将这场火视而不见,此时纷纷赶到,却也只是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火苗逐渐将院子一点点蚕食。 旁边的云远庭万分庆幸的说:“还好星罗苑是独立的院子,不会波及其它院落。这火势这么大,若实在扑不灭,恐怕也只能等它自行熄灭了。” 说直白一点,就是不如由它烧,把这个院子烧光之后就无处可烧了。 云初念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云远庭的这番话。 此刻的星罗苑已是一片火光漫天,木桶水车等各种工具都用到了,但在熊熊烈火前,也只是杯水车薪,螳臂当车。 裴清芫喜静,所以星罗苑周围是一片梅林,平日里鲜有人至。 再加上裴清芫去世后这里就一直空置着,年久失修,所以一开始着火的时候压根没有人发现,等到被人看到,火势已经大到无法控制了。 云初念越是靠近,就越心惊彷徨。 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虽只有三岁,但仍然留有一些和她相处的记忆。 这座院子承载了她对母亲所有的回忆。 里面的一切陈设,自母亲去世后就没有变动过。 而现在,这里要被付之一炬了吗? 母亲鲜活存在过的证据,就要这样一点一点被抹灭了吗? 不! 她绝对不允许!!! 云初念眼神猛地一变,一把推开前面挡路的云远庭,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喂!”萧云祁在后面想拉住她,手却只来得及摸到她飞扬的发丝。 她的疯狂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萧云祁当即冷了脸色,阴狠的看着云远庭,如吐信的毒蛇一般说:“云大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尊夫人刚刚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你若是敢怠慢,不用等到言官弹劾你了,我大理寺第一个饶不了你。” 他话说完,就抢过旁边小厮手中的一桶水,兜头淋了下去。 四月的水还带着彻骨的冷意,但萧云祁却根本顾不上。 做完这一切,他想也不想的就跟着云初念冲了进去。 那个疯女人! 他要去把她带出来! 云远庭脸色大变。 他虽然不明白自己这点家事和大理寺有什么关系,但萧云祁一向只凭自己的喜恶行事,比这离谱的事情他也没少做。 偏偏圣上对他极为宠信,就连他之前因争风吃醋把十四皇子抓进大理寺打了一顿板子,圣上也没有处罚他。 反倒十四皇子在朝上被申斥了一顿,还禁足了三个月。 自那以后,朝中不少人都忌惮萧云祁的手段。 云远庭大口喘着粗气,怒不可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灭火?今天这院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把你们的皮给扒了!” 他心里想的不是云初念。 而是这院子绝对不能出事! 今日吹的是南风,助长了火势。 云初念一冲进院子里,就被里面的凶猛的火焰灼烧的差点晕厥,每一寸的皮肤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被炙烤的干枯,皴裂。 滚滚浓烟迷了她的眼,让她不仅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吸进去的每一口气更是让她的胸腔几乎窒息。 她捂住口鼻,强忍身体上的不适,踹开摇摇欲坠的门,闯入内室。 里面的一切还和记忆中一样,没有变过。 头上的横梁已经开始燃起来,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云初念从柜中找出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并不值钱,甚至因为时光的流逝,变得发黄老旧。 这些大多是云初念幼时的玩意儿,每一样都承载了裴清芫对她的拳拳爱子之心。 她抱着箱子,就像是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离开的时候,云初念眼角的余光瞟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新婚后云远庭为裴清芫作的画像,一直被裴清芫珍藏着,挂上去后就从没有取下来过。 如今,画已蒙尘,作画的两人也早就离了心,甚至阴阳相隔。 看到这幅画像,云初念仿佛穿越过时光,看到母亲巧笑倩兮的站在自己面前,唤自己囡囡。 鼻尖染上一抹酸意,云初念的眼眶迅速氤氲满泪水。 她想也不想的就要去将画像取下来带走。 但当她踩在凳子上刚取下画像,准备离开时,变故陡生。 房上的横梁被烈焰烧断,垮塌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云初念就站在正下方,听到声音后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间。 眼看烧得发红的木头就要砸到她头上,一道残影划破火焰的阻隔,一手揽住云初念的腰抱着她避开危险,一手稳持长剑,劈开了那截木头。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你没事吧?”萧云祁放下她,上下检查一遍,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着急。 云初念惊魂未定。 她下意识摇头,哑着声音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不进来,难道让我看着你死吗?” 萧云祁没好气的心想,她到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竟然还是这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显得自己沉不住气了。 萧云祁脱下自己还在滴水的外衣,罩在云初念身上,然后拽住云初念的手腕,哑着声音说:“跟在我身后,我带你离开!” 他浑身湿透,手冰冰凉凉的,握在云初念被烤的滚烫的手腕上,让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云初念抱紧了怀中的画,哑声说:“谢谢!” 无论过往有什么冲突算计,至少此刻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萧云祁。 烈焰灼灼,但是有萧云祁的保护,一切也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几乎是没费什么周折,萧云祁就把她平安的带了出去。 出来后,两人正要说话,但是看到对方狼狈的模样后,不约而同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云远庭见到女儿平安出来,先是长松一口气,接着就是一股怒火蹭蹭蹭窜上天灵盖。 他也不顾场合是否合适,劈头盖脸的就想训斥她。 结果他刚摆出架势,还没真正说出口,萧云祁就在旁边不咸不淡的问:“今日之事,云大人准备如何处理?” 第40章 蜜里调油 “什……什么?” 云远庭懵了:“这就是一场意外,只要人没事,火灭了之后将院子重新修缮就好,还要怎么处理?” 旁边一言未发的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失望。 她就知道父亲不会深究此事。 “尚书大人可要想清楚再说话。”萧云祁换了个称谓,提醒云远庭注意自己的身份。 “现今还是春天,前段时间又经过连日暴雨,水汽充沛,什么意外能让一座无人居住的废弃院子自己燃起来?鬼怪成精不成?” 他就差直接嘲讽云远庭是个没能力的草包了。 “天子脚下发生这等事情,若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尚书大人在圣上面前恐怕不好交差。” “若是尚书大人不想彻查,那本官就只能让大理寺派人来调查了。” 云远庭面子挂不住。 论品阶来说,他的官职要比萧云祁更大。 但赖不住大理寺的权力大,且他又是皇后的外甥,国公府的世子,更是得罪不得。 面对萧云祁的上纲上线,借题发挥,云远庭也只能忍气吞声,硬着头皮说:“自然是要调查的……” “不知大人准备从何入手?” “这……呃……先等火势控制下来再说吧。” “既如此,我与尚书大人是同僚,想必大人不介意我在旁观摩吧?” “呵呵,怎么会介意呢?” 云远庭哪里敢拒绝,干笑道:“世子是大理寺卿,有您在旁,想必那放火的贼人定然逃不脱您的手掌心。”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萧云祁满意的点头:“既如此,那就等我回府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叨扰。” 萧云祁离开后不久,星罗苑的火势逐渐被控制下来。 火虽然灭了,但星罗苑也被毁了近一半,断壁残垣烟火灰烬中惨不忍睹。 云初念望着面前的一切,满眼悲痛欲绝。 云远庭看着云初念,心底发憷,硬着头皮安抚:“念儿放心,为父一定会让人将星罗苑恢复原样。” 云初念的手中还紧紧抱着娘亲的画像,闻言终于将视线分到云远庭身上,勾唇轻嘲道:“父亲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若是您对娘亲有过半点在意,星罗苑也不会落得这样凄凉。” “父亲知道我手中的是什么吗?”qqxδnew 云初念举起手,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泛黄陈旧的画轴在云远庭眼前一点点展开。 他的亡妻栩栩如生的面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入他的眼帘。 云远庭往后踉跄两步,仓促的别开视线磕磕绊绊的质问:“你……你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 “因为我害怕我再过十年,二十年……会像父亲一样忘记娘亲的模样。” 云初念看着云远庭连看也不敢看画像一眼,满眼嘲弄和失望:“父亲如今每日佳人在侧,可还记得娘亲长什么样?” “娘亲生前将此画视若珍宝,时常望着它一发呆就是半晌,父亲可曾记得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云初念步步紧逼,云远庭节节败退。 他仓惶的将视线重新放回画像上。 画像上的裴清芫极美,一下就将云远庭的思绪拉回到从前。 新婚后的第一年,他与裴清芫也是蜜里调油,海誓山盟。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他将陆婳带回家后。 陆婳是恩人留下的女儿,被恶霸欺凌,他看不下去在争执中没有和裴清芫商量过就直接把人带回府中安置。 那是她们夫妻爆发第一次争吵。 事后裴清芫直接独身回了忠毅侯府在京都的府邸。 他做低伏小哄了小半月才哄好裴清芫,将她接回来。 吵架并没有让他们夫妻离心,反倒让他们更加了解彼此,两颗心更加靠近了。 之后过了两月,裴清芫就查出有孕。 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让云远庭狂喜不已,这幅画像就是在那个时候画下的。 画像上,裴清芫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抹坚毅,或许这便成为他们夫妻后来离心的征兆之一。 裴清芫虽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但她是个非常通情达理之人。 当知道云远庭只是想为陆婳提供庇护,待为陆婳找到良人后便由他代替恩人发嫁,也就理解了他的做法。 还非常热络的为云远庭提供了不少家世清白上进的人选供他挑选。 谁知,在裴清芫怀上孩子的第七个月,她深爱且信任的夫君和她当做妹妹对待的陆婳被丫鬟撞见有私。 裴清芫当即闹着要和离,最后却在云远庭的苦苦哀求和对天发誓下心软了。 陆婳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抬进府做了姨娘。 裴清芫彻底心死,幸好云初念的出生让她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云远庭也曾不断的想求得裴清芫的原谅,但裴清芫却不给他机会。 在裴清芫这里碰钉子的时候,都是陆婳的柔情蜜意开解他,久而久之,云远庭也放弃了。 他总以为时间还很多,等时间一长,裴清芫总会消气的。 却不曾想她会因难产去世。 那个被掀开盖头后,明媚热烈的看着自己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了。 从往事中抽回思绪,云远庭久违的感觉到心脏一阵隐痛。 他自觉有愧,看云初念的眼神越发心虚。 “念念,父亲怎么会忘记你娘亲呢?父亲当年只是……只是做错了事!我也是爱着你母亲的。”他讷讷的想解释。 但云初念却并不领情,他口中的‘爱’只让云初念觉得恶心。 她收起画像,嗤笑道:“这些话和女儿说有什么用呢?还是等百年之后去了下面,再向我母亲解释吧。” 云初念走出去几步又停了下来:“不对!娘亲是断然不会原谅你的背叛的。往后便是去了阴曹地府,您也莫要再去找母亲了,平白脏了她的轮回路。” 女儿的不谅解和不加掩饰的奚落让云远庭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岁。 他再看着面前残败的院落,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回到漪澜院,云初念再三叮嘱南枝将带回来的东西保管好。 梳洗过后,她问绿荷:“宁十三呢?” 祠堂,星罗苑,漪澜院全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能跑到哪里去? “奴婢也不知道。”绿荷茫然的摇头:“午时后就没有见到过他了。” 云初念拧眉,嘱咐南枝:“你去找找。” 南枝很快就回来了,小声在云初念耳边说:“他受伤了!” 云初念蹭的站起来,面色凝重的问:“严不严重?” 南枝摇头:“看起来倒不算严重,但他让姑娘您过去,有话要向您禀报。” 第41章 云初念的报答 云初念点头。 便是宁十三不说,她也会过去。 南枝没有说错,宁十三的伤确实不算严重。 他左脸被剑划了一道口子,但是无法遮挡,他又不想惹人怀疑,所以他尽量避免出现在人前,才没有主动去找云初念。 一见到云初念,他连忙请罪:“有负姑娘所托,没有完成姑娘交给我的任务。” “无妨,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反正那些事情也处理了。” 云初念将带来的金疮药递给他,然后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地,怎么会受伤? 宁十三眼神一黯:“有人想对少爷不利!” 云初念的心猛地一跳:“什么人?少爷呢?没事吧?” “少爷没事,他不知道有人想害他。” “我本来一直留意着祠堂,结果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陌生面孔在点苍斋外面行迹鬼鬼祟祟的,就留意了一下,然后看到他想害少爷,就及时制止了。” “他轻功极好,把我引出府后我和他打了一场。我虽然脸上受了剑伤,但他被我挑断了手筋,武功应该是废了。” 云初念听得心惊肉跳。 宁十三这样的高手,都在对方的手上受了伤。若是他没有发现那人的不轨,被他接近云初阳,会发生什么后果? 只要一想到弟弟差点发生意外,云初念就遍体生寒。 幸好自己当初一时起了善心,救了宁十三并把他带回来,否则,今日云初阳恐怕凶多吉少。 “你后面帮我留意一下,查查那人是谁,最要紧的是查清楚他是否和凝霜院那边有关系。另外你多注意少爷那边,保护好他的安危。” 虽然那人被挑了手筋,想必不敢再来了。 但云初念担心背后之人不死心,还会继续对云初阳不利。 她不确定贼人是否是陆婳派来的。 但云初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最大的受益人便是陆婳和她腹中的胎儿。 她确实是最有嫌疑的人。 又交代几句后,南枝来告诉她萧云祁来了。 云初念这才赶去翠竹苑。 萧云祁正和云远庭一起讨论朝廷此次治理水患的事情,见到云初念进来他似笑非笑的说:“三姑娘今日受惊了。” 云初念敛衽向他福身:“今日多谢世子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定向世子报答。” “好说!” 萧云祁笑得眯起凤眼。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期待她的‘报答’了。 云远庭看该来的都来了,厉声说:“李忠,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三房的奴仆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云远庭正要开审,云初念却冷声打断他:“父亲勿急,人还没有来齐。” “还有谁要来?” 他刚问出口,就见到外面南枝和绿荷半搀扶半胁迫的带着陆婳走了进来。 陆婳一见到云远庭,就扑进他怀里,哭的肝肠寸断:“三爷,三小姐分明知道我腹中怀了您的骨肉,她还这样胁迫我,她分明是嫉妒我,想谋害我们的孩儿。” 云远庭也大为不悦,在心里抱怨女儿行事怎如此毒辣。 但当着萧云祁的面,云远庭也不好发作,只得含含糊糊的安抚陆婳:“念儿也是心急,反正你身体也没事,就不要和她一般计较了。” 陆婳傻眼了。 自查出有孕以来,云远庭对她是有求必应,她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气? 一定是云初念之前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否则三爷是不会对自己这样敷衍的。 陆婳心中恼恨,却只得装作乖巧的样子,施施然坐到云初念对面。 云远庭小心翼翼的问云初念:“没有人要来了吧?” 云初念垂眸:“没有了,父亲可以开始了。” 云远庭如今不敢对着云初念大小声,便只得将心里憋了许久的怒火发泄到奴仆身上,大手用力拍在红木桌上,厉声呵斥:“谁是掌管星罗苑洒扫的?” 众丫鬟小厮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来认领。 云远庭身后的李忠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三爷,夫人去世后不久,您听从陆姨娘的话,以削减用度为由,遣散了星罗苑的所有丫鬟奴仆,那里早就废弃无人打扫了。” 云远庭早就忘了这事。 此时被李忠提起,他才隐约又有了印象。 云初念在旁边意义不明的嗤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云远庭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下意识看了萧云祁一眼,见他面色不虞,不禁在心里抱怨陆婳,当年怎么向自己提出这等荒唐的建议。 再怎么说,裴清芫也是自己的原配,便是她死了,也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这万一被传出去,自己恐怕要被言官参上一本。 云远庭只得换了个问题:“那谁在今日接近过星罗苑?” 也无人应答。 云远庭的火气逐渐大起来,越发不耐烦:“外面的梅林是谁在管理?梅林外的花园又是谁洒扫的? 这一次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说:“管梅林的老于头今日没来,外面的花园是我二人打扫的,但三爷明鉴,我们没有放火烧夫人的院子。” “老于头为何没来?” 李忠连忙回答:“说是昨日和厨房的人吃酒喝醉了,至今未醒,来不了。” 云远庭又看了看萧云祁,干笑着说:“既然至今未醒,那想来不是他放的火了。” 萧云祁似笑非笑,没有回应他的话。 云远庭更加尴尬了,又乱七八糟的问了一通,但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 云远庭一个能力泛泛的兵书尚书哪里会审案子。 尤其是此刻大理寺卿就坐在自己旁边,他每问出一句话都生怕自己在萧云祁面前闹出笑话。 越问越没有底气。 云初念长长的叹息一声,只觉得自己父亲这幅模样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 萧云祁也总算看不下去了,慵懒的坐直了身子,轻笑道:“幸好云大人不是大理寺的人,否则这满京都的贼人都要争着给你送牌匾了。” 云远庭胀红了脸,他也知道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只能厚着脸皮对萧云祁说:“世子您是大理寺卿,今日恐还要劳烦世子帮忙揪出家贼。” 萧云祁嘴角噙着笑容,指腹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凤眸轻挑,看向云初念。 第42章 区别对待 云初念在南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等南枝离开之后她才施施然起身,直接了当的对萧云祁说:“有劳世子了!” “既然三姑娘开口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云祁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成功让云远庭气闷的黑了脸。 “你们都挨个说说,今日都做了什么事,可曾有人作证。想清楚再回答,若是之后查出有任何瞒骗,杖责五十。” 萧云祁可不像云远庭那么磨叽,他一接手就三下五除二,先排除了一部分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接着又问若是让她们猜测,会觉得火是谁放的。 一多半的人都说了老于头。 理由很简单,只因为他这场醉酒来的太巧合了。 萧云祁的目光往云远庭脸上拂过,似乎在说:看吧,这些丫鬟小厮都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你堂堂兵部尚书竟然没有一点怀疑。 云远庭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问你们,刚才你们口中的老于头平日里可曾因为喝酒误事?”萧云祁问那两个洒扫的丫鬟。 两人俱都摇头,其中一人说:“不曾!他喜欢喝酒,随身带着一个酒葫芦。但他从来没有因为喝酒误事。” 另一个人也补充道:“老于头将梅园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在打理,就连他生病的时间,也要待在里面。” 萧云祁:“那他在府中与谁交好?” “没有吧?”回答他的小丫鬟说的不是很确定:“老于头性子孤僻,很少看到他和谁走的近。就连平日里有事情找他,他也是爱搭不理的样子。” “那他昨夜和谁喝的酒?” “是厨房的张麻子。”刚刚去找过老于头的李忠及时回应:“张麻子刚才也来了。” 萧云祁回想几秒,果然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精瘦矮小,满脸麻子的男人。 “张麻子和老于头平素里关系如何?” 李忠想也不想的摇头:“没听说他俩有过什么关系。” 结合刚才丫鬟说的话,萧云祁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去把张麻子重新叫回来。” “好!” “站住!”李忠立马要去,却被萧云祁冷声叫住。 他努了努嘴,对旁边的玄逸说:“你跟着一起去。” 他信不过云远庭的人。 云远庭在旁边不安的问:“可是张麻子有问题?难道火就是他放的?” 萧云祁喝了口茶:“那倒也未必,尚书大人还是耐心等待吧。” 李忠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把张麻子带来了。 张麻子一边走嘴里面还不干不净的骂着,等到了厅内,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冤枉:“三爷,奴才冤枉啊。” “今日陆姨娘好事,族中耆老皆在,三爷一早就言明了饭食要隆重。打一早上起,我就没离开过厨房,大家都能给我作证!” “奴才所说句句属实,三爷明察啊!” 萧云祁眉眼冷淡的看着他在面前哭喊,等他说完了才轻笑一声问:“你急什么?我有说你刚才撒谎了吗?” 张麻子的哭喊声噎在喉口,不上不下,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 萧云祁问:“你可认识梅园的老于头?” “认识。” “关系如何?” “一般般,很少有来往。” “既然很少来往,昨日为何要请他喝酒?” “我和老于头是老乡,昨日我心情苦闷却又找不到人喝酒,就去找他作陪,这也不奇怪吧?” 萧云祁嗤笑一声:“平日里你和老于头没有来往,昨日刚找他喝酒,今天夫人的院子就着火了?事情竟有这么巧?” 张麻子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这……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啊。世子也不能因为奴才喝了一顿酒,就说火是奴才放的吧?我何必去做这种事情呢?而且我哪里有时间呢?” “若早知道喝点酒会被世子怀疑清白,我就不喝了。” 萧云祁在大理寺见多了比张麻子还狡猾的人,他这点手段在萧云祁眼中跟三岁小儿过家家酒没什么两样。 他正要拆穿张麻子的把戏,却见到云初念的贴身丫鬟南枝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小声在云初念耳边说了几句话。 云初念娥眉微蹙,捏紧了手中的丝帕。 “既然你是冤枉的。”云初念接过话题,森冷的开口:“那你说说,你缝在枕头芯子里的银票是怎么来的?” 她说话的同时,南枝把自己带回来的枕头呈到云远庭面前。 李忠上前拆开,果然发现里面的枕头芯子里果然藏了两张银票。 张麻子骇然。 刚才还强词夺理,满口狡辩的人,突然慌的结结巴巴:“我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三姑娘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枕头里面有银票?” 张麻子的脸上迅速冒出冷汗,闪躲的眼神也不敢去看云初念,只飘忽的不断看向旁边的陆婳。 云初念的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见他还不死心又继续问:“今日你确实有不在场证明。那三天前的酉时和昨日的巳时你人在何处?” “我……我……” 张麻子心慌意乱,答不上来。 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有问题了。 云远庭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厉声呵斥:“星罗苑的火是你放的?” “不不不,不是我……”张麻子不断叩头:“火不是我放的,是……是……”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不敢说出下文。 云初念失去了耐心,帮着他说:“是有人给你银子,让你去放火。但你灌醉老于头后又临时后悔,就另外找了人去做是不是?” 张麻子的头紧紧贴在地上,身体不停的簌簌发抖。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了?让人进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从翠竹苑外又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张麻子一看到他,目眦欲裂,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进来后,他跪在地上叩了个头然后才开口说:“奴才王二,是厨房打杂的。和张麻子睡一个屋。昨日张麻子去找老于头喝酒,一直到快巳时的时候才回来。” “奴才觉浅,他刚回来奴才就醒了。看他本来都睡下了又起来穿好衣服拿了东西要出去,奴才好奇,就悄悄跟在身后。” 第43章 因为爱你 “闭嘴!”张麻子突然慌了,大喊着要扑上去撕王二的嘴。 云初念怒声大吼:“把他按住!!!” 立即有人冲上来把张麻子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二心有余悸的继续说:“张麻子悄悄出了府,去了胡屠夫家,在里面只待了一刻钟就出来了。” “若不是刚才南枝姑娘来盘问,奴才还不知道张麻子大半夜去胡屠夫家做什么事,现在再一细想,才发现他近日的异常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云远庭好奇的问:“他最近有什么异常?” “回三爷,张麻子好赌,每次府中发了月银,他就会每天连着去赌坊。直到把钱输完了又会安生十天半月。但最近并不是发月银的时间,三天前他却又开始去赌坊了,奴才就猜想他肯定是从哪里又得了一笔钱。” 王二口齿清晰有条理,云远庭立即明白过来。 “我的丫鬟在回来之前已经派人去找胡屠夫了。” 云初念看着张麻子:“我劝你不要再做困兽之斗,现在乖乖招认,免得等会儿受皮肉之苦。” 云初念的话让张麻子深知大势已去,他颓败的瘫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见他还是不说话,云初念起身步履从容的在张麻子面前来回踱步,慢悠悠的说:“你收了钱办事,却在灌醉老于头后后悔,害怕事情闹大被人查出来,就去找胡屠夫。” “胡屠夫每日都要往府中送肉,你便让他借着这个时机顺路在星罗苑放上一把火。” “星罗苑平素就没人愿意去,老于头又被你给灌的烂醉不醒,肯定不会有人怀疑到与云府无冤无仇的胡屠夫身上。” “就算我们因为老于头醉酒之事怀疑你,但因为你今日确实一直在厨房没有离开过,只要你抵死不认,我们就不能定你的罪。” “是这样吗?” 张麻子绝望的闭上眼,沙哑着声音说:“一切确如姑娘所说,奴才无话可说。” 张麻子算计的确实没错。 若是换了个人来审,或许也就被他给蒙了过去。 可惜他没有算到自己去找胡屠夫的事情竟然被王二给看到了。更没有想到云初念派去调查的人会这么心细,能把他藏在枕头芯子里的银票给翻出来。 一直被晾在边上的云远庭怒不可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李忠!把他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送去官府!” “话都还未问清楚,父亲何必如此心急?”云初念眉眼微抬,轻飘飘的一记厉眸震的李忠背上浮起一层冷汗,不敢轻举妄动。 云初念懒得去看云远庭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继续问张麻子:“银票是谁给你的?谁指使你去放火的?” 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麻子目光飘忽,不敢说。 云初念拿起一张银票,似笑非笑的说:“提醒你一下,银票这种东西上面是有银庄印记的。” “这两张银票如此簇新,想必是刚从银庄拿出来的。我只需拿着这张银票去鼎泰银庄一番查探,就知道是什么人从银庄取出来的了。” “又或者,你想让世子爷把你带回大理寺,一番拷打后再招供?” “说、还是不说?” 云初念的压迫感太吓人,张麻子竟哆嗦着尿湿了裤子。 “禀三姑娘,我猜,张麻子的银票是陆姨娘给的。”王二再次语出惊人:“那日,张麻子突然去了凝霜院待了一下午,回来后当天晚上就去了赌坊。” 随着王二的话音落下,张麻子紧紧闭上眼,再不做任何争辩。 “你胡说!!!”陆婳脸色煞白,彷徨不安的不敢去看云远庭的脸色。 云远庭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他虽然只字未言,但他眼底藏不住的怀疑还是让陆婳的心猛地一跳。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她面上没有半点异色,用丝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哀戚的问:“三爷莫不是连我也不相信了?” 云远庭气急败坏:“难道这银票不是你给他的吗?你一定要让我去鼎泰银庄豁出老脸调查才甘心是不是?” 陆婳胆怯的缩了缩脖子,流着泪说:“我自有孕后,见不得半点荤腥,厨娘怕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就请张麻子来教她们做一些菜品好为我补身子。我见张麻子教的细心,就赏了他一些银钱。” “姨娘倒真是大方!”云初念轻嘲:“这一出手就是几百两的赏赐,便是皇上身边的公公,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看似立得住脚,实则漏洞百出的谎言不需细想便知道是假的了。 云远庭脸色铁青,怒骂道:“现在人证物证都摆在面前了,你竟然还想编这种谎话来欺骗我?” “你给我说清楚!!!”桌子被他拍的震天响:“清芫当初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烧毁她的院子?” 想到星罗苑如今的惨样,云远庭便觉得愧疚。 陆婳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妾身也是没有办法。”陆婳一边说,脑子一边飞速运转。 “三爷垂怜我,愿意将我扶为正妻,我自是高兴不已。可是我也非常惶恐,害怕的日夜不得安睡。” 云远庭忍不住问:“你害怕什么?” “三姑娘不喜欢我取代夫人的位置,必定会想方设法阻拦。我……我害怕她到时候为了针对我在族人面前不顾及您的面子,让您下不来台,所以就钻了牛角尖,想出这么个法子。” “我想的是夫人的院子燃起来了,三姑娘必定没有精力再来反抗您。妾身是因为爱您,不希望您父女为了我反目,所以不得已之下才做出这等蠢事的,还望三爷体恤妾身的心。” 说完,她又扑进云远庭怀里,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远庭的心果然立即就软了下来。 他看着云初念:“既然她都已经招认了,此事就暂且不要提了。” 虽说放火烧星罗苑确实不对,但陆婳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云远庭又如何忍心苛责她? 他一想到今日在祠堂时,云初念为了阻止自己,竟然不惜带着丫鬟侍卫当着众多族人的面大动干戈,便觉得一股怒火浮上心头。 若是陆婳这把火点的再早一些,让云初念无暇再去祠堂,他也不至于如此丢脸。 云远庭承认自己自私。 但是比起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留下的死物,他更在意自己的面子。 陆婳得意的向云初念挑眉,眼中满是挑衅和得意。 云初念咬紧牙关,冷冷道:“此事,父亲当真决定就此揭过?” 云远庭:“往后休要让我听到谁再提起此事,否则家法伺候。” “尚书大人莫不是当我这个大理寺卿是死人不成?”旁边一直安静欣赏云初念处理此事的萧云祁坐不住了。 第44章 得寸进尺 他起身,慵懒的走到云远庭面前,正巧恰到好处的将云初念挡在身后,形成一个将她保护起来的姿态,挑眉邪佞的说:“云大人想让此事就此了结,我却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云远庭皱眉:“世子何意?” “玄逸!” “在!” 萧云祁看着云远庭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陆婳,浑身充满戾气:“把一干涉事人等全部带回大理寺听候发落!” “是!” 萧云祁换了衣衫再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队侍卫来,此刻正侯在外面,被玄逸一招呼便鱼贯而入,将张麻子和刚赶到的胡屠夫等人全部抓了起来。 云远庭原本只是冷眼看着,但当侍卫要带走陆婳的时候,他急切的变了脸色,把陆婳护在身后,冷声怒斥:“萧云祁,你别得寸进尺,逼人太甚!” “我乃朝廷命官,没有圣旨你也敢从我府上抓人?” 萧云祁轻笑一声。 这一笑如一巴掌打在云远庭的脸上。 “云大人!”萧云祁满眼的嘲弄:“我当然敢去向圣上请旨抓人,可是你敢吗?”仟仟尛哾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让云远庭的一腔怒火萎靡下来。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遑论她一个小小的姨娘。今日她敢胆大包天的火烧主母的院子,或许明日她就敢为了私利杀人越货,若不严加惩戒,那我这个大理寺卿不做也罢!” 萧云祁的一席话掷地有声,说的云远庭心虚不已。 “近来朝中的言官可闲得很,就等着哪位大人行差踏错一步,好给自己找点事做。” “大人可莫要一时糊涂,将此事闹大了。” 言语间,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云远庭心底发憷,他刚才的话也只是想要震慑萧云祁,当然不敢让此等家丑上达天听。 他没什么底气的说:“可她已有了身孕!” “大人放心,大理寺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莫说是刚怀胎,便是那快要临盆的女囚进去了,我们也保管不让她的孩子吃半点苦头。” 说的是孩子不吃苦头,可没说大人不吃苦头。 “玄逸!还不快动手!!” 云远庭浑不自觉的松了手。陆婳慌乱的抓着他的衣袖大喊:“三爷,我不要去大理寺!三爷!我腹中有你的骨肉,你怎么能让他们带走我?” 云远庭背过身,对陆婳的哭喊充耳不闻。 “啊……”拉扯间,陆婳突然一阵惨叫。 接着脸色煞白的往下软倒。 云远庭惊骇,连忙转过身扶住她,急问:“怎么了?”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定是刚才动了胎气,三爷,快请大夫……”陆婳依靠在云远庭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哭的肝肠寸断。 云远庭也慌了:“李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陆姨娘这肚子倒痛的真是时候。”云初念轻笑一声:“姨娘莫不是忘了,你曾说过我比那林大夫的医术还要高超,这会子怎么还让人去外面请大夫呢?” 她用陆婳先前说的话把她给堵了回去。 “姨娘如今坐胎未稳,可容不得拖延,不如让我给你把把脉,金针过穴后,什么疼痛都没有了,保管你从大理寺出来时活蹦乱跳的。” 萧云祁给自己递了这把刀子,她焉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 陆婳往云远庭怀里瑟缩,满眼畏惧的说:“三爷,我不要三姑娘给我诊治,她不喜欢我,定是要害我的孩儿,求求您……去请大夫来好不好?” 她本就是想拖延时间,不愿被带去大理寺才装肚子痛的,又怎么敢让云初念微自己检查。 “此事何需劳烦三姑娘。” 萧云祁轻笑:“大理寺中常年有重要的犯人关押,圣上特许我们可以延请宫中的御医或医女为犯人诊治,陆姨娘肚子疼便先忍忍,容我让人拿我的拜帖去请那太医院院正来为你诊治,不知云大人觉得此举如何?” “如此……自是最好。” 云远庭如何看不出来陆婳是装的。 但他知道萧云祁今日是必定要带走陆婳了,再不甘心,也只能放手。 陆婳的哭喊声越来越远,云远庭垂在身侧的手不住的颤抖,却终究不敢迈出一步去把她带回来。 萧云祁看了一眼云初念:“我与大人是同僚,今日之事我自会为大人保密,必不会传到其他人耳中。” 此事若传扬出去,必定会对云家的女儿名声有损,他也只能帮忙保密。 “如此……便多谢世子了!” 云远庭几乎气的吐出一口血。 萧云祁在他府上嚣张完了,自己竟然还要忍气吞声的感谢他。 等到萧云祁和云初念都离开后,云远庭狂躁的砸碎了桌上的茶盏,狠声怒骂道:“这个萧云祁,竟然如此欺人太甚,不把我放在眼里。” 李忠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劝道:“镇国公世子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做事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就连十四皇子在他面前都讨不了好,三爷还是莫要与他置气了。” “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姨娘有错在先,世子强行带走姨娘虽不占情理,但到底是占了法理的。便是闹到圣上面前,吃亏的也只会是三爷您。” 理是这么个理,但气是不可能就这么消下去的。 他想了想,对李忠说:“你去凝霜院找一个信得过的丫鬟随姨娘一起去大理寺。萧云祁行事如此不着调,我害怕他会对姨娘不利。” “无论怎样,切记要保住姨娘腹中孩子的安全。” …… 从翠竹苑出来,萧云祁和云初念并排走在花园的小道上。 萧云祁的鼻翼间传来云初念身上若有似无的阵阵香气,如兰花般清幽。 沁人心脾。 世家贵族间喜用香,但萧云祁对此却没什么喜好。 平素他从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今日云初念身上的幽香却让他第一次觉得,这种爱好的妙处。 行至岔路口,云初念停下脚步,敛衽向萧云祁一福身:“世子慢走,南枝,代我送世子出去!” 萧云祁比云初念高出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看着她,正好看到她如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他不禁想起她向自己扬眉挑衅时,那狡黠灵动的双眸。 他的心口又传来那阵熟悉的痒意。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云祁鬼使神差的叫住她:“三姑娘留步!” 第45章 来自世子的关心 等云初念回转过身,萧云祁干咳一声,不自在的别开视线,将自己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说:“令堂今日被圣上赐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往后你在家里可以尽情做你自己,不用担心再被人欺负了。”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忠毅侯的外孙女在云家竟然受到这样的对待。 云初念愣了愣。 想到自己回京后的每一次被关心,竟都是出自陌生人口中,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这位玩世不恭浑身心眼的世子爷竟然也有如此贴心的时候。 她的心绪有些复杂。 “多谢世子开解!”云初念笑了笑,第一次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看着萧云祁,由衷的感谢他:“今日之事也多谢世子帮助。” 若不是他,以父亲的偏心,恐怕陆婳真的会仗着腹中的肚子逃过此次劫难。仟千仦哾 陆婳是官员家眷,犯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罪不容诛的大事,就算进了大理寺萧云祁也不可能真的对她做点什么。 但能威吓一顿让她吃点苦头也不错。 萧云祁摇头:“你勿需谢我,今日便是我不在,你自己也能将此事处理的很好。” 主使和主谋都是她自己调查出来的,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在云远庭试图用父权压制她的时候,出面解围,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云初念今日的冷静果决机敏超出了萧云祁的想象。 在手中线索极少的情况下,她能那么快就意识到张麻子有问题,并且顺藤摸瓜找到胡屠夫,逼得陆婳不得不认罪。 这一连串连锁反应,若不是她胸有丘壑,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从容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她的见识和气魄都不是一般闺阁女子能拥有的,不愧是跟在忠毅侯身边长大的人。 萧云祁的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赏。 …… 回到漪澜院,云初念交给南枝一个盒子:“你把这个给王二送去,另外告诉他,张麻子没了,以后厨房的主厨就换成是他了。” 王二以前只是给张麻子打杂的,一直被厨房众人欺压,这次他告发了张麻子,自己不仅重赏,还大张旗鼓的提拔他,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眼馋。 先是绿荷,再是王二。 云初念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凡是‘弃暗投明’的,她皆会重用。 人心易变,在诱人的利益面前,这些人对陆婳的忠心又能持续几时呢? “你把东西送过去后,另外再去帮我买些东西,记住,一定不能被其他人看见。” “姑娘放心,我一定悄悄地。” 等她离开后,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绿荷说:”今日乏了,去打水来,我要沐浴休息。” 绿荷:“姑娘还没用膳呢。” “没心情,不吃了!” 绿荷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去打了热水。 等陆婳被萧云祁带走的事情传遍云家内院,有人气势汹汹找来漪澜院,要找云初念理论的时候,她早已歇下了。 云初念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床时气色很好,精神十足。 请安时云悦薇和云悦欢两姐妹借口身体不适没来。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姐妹俩这是因为陆婳的事情在闹脾气。 云老夫人没有训斥,只让丫鬟送了些东西去凝霜院,权当安抚。 昨日一天之内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此刻大家心里都还惊魂未定,说了几句话后气氛便冷下来,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和其女儿如坐针毡,时不时的看一眼云初念。 云初念气定神闲的垂首盯着自己指尖上新染的蔻丹,嘴角是恰到好处令人挑不出错处的微笑,好似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 云老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就火气不断上涌,疲惫的摆摆手:“罢了罢了,如今你们心里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盘算,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看往后你们也不必来我这里请安了,就当我这个老婆子死了算了。” 云老夫人平日里很忌讳‘死’字,此时却赌气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心里有多少不满。 林氏少不了又要一番安抚,几个小辈也惶恐的连说自己不敢不尊敬她,又说她定会长命百岁云云。 云老夫人:“今日我精神不济,也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回吧。”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云老夫人对张妈妈说:“陆姨娘纵有不是,她到底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况且她腹中还怀有孩子,怎么能让她在大理寺狱中受苦?得想个办法尽快把她弄出来。你等会儿去告诉门房,三爷回来后让他立马来见我。” “另外,不能让此事传扬出去,否则,我们云家的姑娘们都别活了。” “林氏因上次靖王和云悦薇的丑事被人悔亲的事情还记恨着陆氏,此次恐怕会落井下石。你代我去警告她,她的宝贝女儿如今正在议亲,若云家再传出丑闻,那她女儿这辈子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说完,云老夫人接连咳了几声。 张妈妈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姑娘们自有她们的福气,老夫人您如今还是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这比什么都重要,家里这么多事儿,必须要有您这样的主心骨撑着才行。” 云老夫人又咳了几声后才冷笑一声:“恐怕有人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张妈妈不敢附和,只能更加惶恐的将身子弯的更低了。 云初念回到漪澜院厨房早就备好了早饭。 南枝笑嘻嘻的说:“还是姑娘您聪明,知道今日老太太不会留你们吃饭,早早的就让厨房备好了饭食。” 云初念净了手,擦干水渍后把帕子交给一旁的绿荷,然后才说:“昨日祖母受了惊吓,身子抱恙自然不愿留我们在跟前吵闹。等会儿你去库房把先前大长公主送来的人参鹿茸等给祖母送点过去。” 该做的样子一样也不会少。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吵闹声。 云初念和南枝对了个眼色。 接着还不等云初念说什么,云初阳就冒冒失失的从外面闯进来,还把拿了水要退出去的绿荷撞翻在地,盆里的热水撒了她一身。 第46章 毫不迟疑的一巴掌 云初念只当没有看见,热络的笑着说:“你来的正好,南枝,去添双筷子。” “三姐姐竟然还吃的进去饭?” 云初念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吃饭?” 云初阳怒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让萧云祁把姨娘带走?” 云初念重重的搁下手中的筷子。 玉雕的筷子在红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云初念本就冷凝的脸色多添了几分肃杀。 她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你说是为什么?” “姨娘是做了错事,但她本意是好的,何况……姨娘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三姐姐你今天不就真的在祠堂让父亲下不来台吗?” 云远庭振振有词的指责云初念。 “姨娘这些年一直为三房操持,不说劳苦功高,但也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三姐姐你不感激她就算了,怎能如此恩将仇报呢?” “姨娘是我们三房的人,你就算再记恨她,也断不该让大理寺的人欺负她。四姐姐昨日忍着心口的疼痛哭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你倒好,那么早就睡了,你竟然也睡得着。”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绕回了云悦薇身上。 说到底,他心疼的还是那个会在他面前哭诉的四姐姐。 云远庭昨夜知道此事后,立即就想来找云初念理论。 可谁知他气势汹汹带着满腔怒火来了,云初念却早就睡着了。 他想把云初念闹起来,可谁知道南枝竟那么厉害,也不管自己是能掌管他们生杀大权的少爷,竟一点也不怕自己 他还记得自己说要把她卖去帽儿胡同时,南枝倨傲的微扬下巴,凛然说:“奴婢的身契在姑娘手中,若姑娘要卖了奴婢,奴婢二话不说。但由不得少爷您做主!” 把他气了个半死。 云初阳瞪了一眼南枝。 她此时垂眸乖顺的站在三姐姐身后,哪里还有半点昨日那张牙舞爪的样子。 云初念斜眼睨着他,脸上的笑容已是彻底消失:“你说完了?” 云初阳:“……” 云初念站起身,冷冰冰的说:“陆姨娘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只让她去大理寺吃几天苦算是轻的,若是那规矩森严的家族,胆敢对主母不敬之人,早就被捆去庙里做姑子了。” 云初阳张张口,想反驳却又嘴笨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再说回你四姐姐,母亲做了错事,你四姐姐非但没有静思己过,竟然还敢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怂恿着你来找我撒泼。我看她也需要好好学学规矩了。” 外面的院子里,丫鬟们各司其职,没有人受到屋内争吵的影响。 “四姐姐没有怂恿我来……” 云初念大怒:“那难道是你自己昏了头,失了智?枉顾母亲院子被毁,要来给陆姨娘出头?她云悦薇怎么不敢自己来同我说?” 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法,还真就是她云悦薇的惯用伎俩。 云初阳憋了一整晚的怒火,此时再被训斥一顿,连带着云悦薇也一并被责骂,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脱口而出:“不就是一座没人去的破院子吗?烧就烧了!有什么大不了……” “啪——” 话还未说完,云初念重重的一巴掌就毫不迟疑的扇在云初阳脸上。 云初念的手因这一巴掌而微微发麻。 看着弟弟白皙细嫩的脸上瞬间浮起的一层红痕,云初念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有些后悔。 但更多的是失望和冰冷:“六少爷如今好大的脾气,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石破天惊的一巴掌迅速将气头上的云初阳扇醒,他一想到自己刚才气急之下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非常心虚。 尤其是看到云初念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时,他的心里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和三姐姐的关系好一点,自己现在又要令她失望了。 “三姐姐!”云初阳急了,讷讷的想要解释:“对不起,我只是……” “云初阳!”云初念打断他的话,指着自己从火海里抢救出来后挂在墙上的画像,冷声说:“你敢当着母亲的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云初念痛心疾首。 她刚从青州回来时,曾去过星罗苑一次。 她几乎无法将那破败残旧阴森的院子,和记忆中那个整齐明亮的院子画上等号。 云初念原想等自己熟悉了京都后,就找泥瓦匠来将星罗苑翻新一番。 没想到还不等自己找到人,院子就已经被毁了。 云初念满眼嘲弄的轻声问:“母亲当年为了生你,不惜葬送了性命。而她留下的院子,在你心目中竟就是这般不堪吗?” 云初阳猛地一震。 他这才发现墙上多了一副画像。 他先是有些茫然,接着就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难堪。 这……竟然就是母亲吗? 他幼时去过星罗苑,自是见过这幅画像的。 只是府中没有人告诉他画像中这位眉眼坚毅的女子就是母亲,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幅仕女图。 后来随着星罗苑的破败,他就没再去了。 云初阳嘴唇嗫嚅,噗通一声跪在画像面前,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痛哭流涕的忏悔:“母亲恕罪,儿子刚才说的并不是本意……” “你走吧!”云初念又坐了回去,闭上眼声音很轻的说:“回去找你的四姐姐,她才是你姐姐,你既那么听她的话,那往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南枝!” “在!” “把少爷近日送来的小玩意儿取出来,一并还给他。” 自上次云初阳主动道歉之后,姐弟俩的关系亲近了很多。云初阳偶尔在外面看到新奇的东西便会给云初念买上一份。 此时被南枝整理出来,竟也有一箱子。 南枝几乎是有些粗暴的将箱子塞进云初阳怀里。 云初阳低头看着这些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突然难受起来。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云初念,想解释,声如蚊讷:“三姐姐……” 云初念似是被他给气倒了,他刚一开口云初念就捂着心口无力的说:“滚出去!” 无论云初阳如何努力,云初念都不愿意再听他任何的辩解。 他只能失魂落魄的抱着木箱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听得南枝凄厉的一声哭喊:“姑娘!!!” 第47章 在担心你 云初阳心尖一痛,似是有所感应,他手中的木箱应声摔落。 他猛地回头。 只见云初念用丝帕捂着嘴干咳了几声,松开手时,丝帕上竟然染上一团殷红的鲜血。 云初阳瞳孔剧烈一缩,呼吸一窒,急切的扑到云初念跟前,手足无措的问:“三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气你。大夫……快去找大夫……” 他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见到姐姐咳血直接就慌得六神无主,只剩下内疚的哭了。 云初念疲惫的摆摆手,连正眼也不看他一下,虚弱的说:“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南枝在旁边扶着云初念,哭喊着:“六少爷,奴婢求求您出去吧,不要再气我们姑娘了!她先前落水后留下的病根一直没有好,如今你再听信别人的挑拨,故意来气她,她如何受得了这般刺激?” “您这是要逼死她啊!!!” 南枝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劈的云初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张张嘴想解释自己并未想害三姐姐,又害怕自己说多错多,惹得云初念更加难过。 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失魂落魄的离开漪澜院。 走到院外,云初阳听到南枝叫自己,以为云初念回心转意,愿意听自己的解释和道歉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南枝拿了一盏兔子灯笼出来,强塞进他的手中:“六少爷的东西我们姑娘无福消受,您还是拿去送给四姑娘吧!” “少爷心疼的姐姐只有四姑娘一人,往后就莫要再做这些小玩意儿来哄骗我们姑娘开心了。反正到头来也只是空欢喜一场,又何必再给她遥不可及的希望?” “我们姑娘在青州时,也曾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的,我看少爷这个亲弟弟还不如舅爷家的表少爷对姑娘亲厚。也不能怪少爷您……毕竟在这个家里,又有谁会真的心疼她呢?” 南枝哀戚的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云初阳一人,低头看着手中自己亲手做的兔子灯笼。 先前几次来,它一直被三姐姐非常珍视的挂在床头醒目的位置,可见她的喜欢。 如今她连这个也还给自己了,肯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云初阳吸了吸鼻子,觉得心酸委屈。 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开始不断往外冒。 南枝送完灯笼回来,关门的时候特意看了四周一圈,确定没问题后才关上门说:“姑娘,已经按照你说的把灯笼给少爷了。” “嗯!” 云初念坐在梳妆台前,正优雅的用丝帕擦拭嘴上的口脂。 那姿态哪里有半点病弱咳血的样子。 “姑娘,我们这样做戏是不是有些太狠了?我看少爷很难过的样子,是真的在担心你。”南枝想到云初阳那悲恸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不忍。 云初念凉薄的勾了勾唇角:“他若是对我没有半点担心,那我也没必要费尽心思做这些了。” 南枝:“可少爷还小……” “十二岁,不小了!大表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外祖父去军营历练了。” 云初念的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今天逼的狠了?可是重病方需狠药医,我若不用最直接的方式逼他成长,逼他做出选择,他往后还会不计其次的偏心凝霜院。” “我与他错过了十二年的亲情,如今关系刚刚有所进展就要用这种拔苗助长的方式刺激他成长,我心里又何尝舒服?” “只是我若不做,那点血缘亲情因此被人算计,消磨干净,我又到底不甘心。” 云初念看着丝帕上刺目的殷红,长长的叹息一声。 云初阳的骨子里是重感情的。 前世,他在陆婳母女的挑拨离间之下对自己亲情淡薄,最后却仍然能为了自己和李澈拼命; 今生,无论用什么办法自己也要修补和他的亲情,让陆婳母女没有可乘之机。 昨日陆婳被带走后,她就知道以云悦薇的性子,必定会躲在背后装病,激的云初阳心疼不已,来和自己大吵一架。 都是装柔弱,谁又不会呢? 所以云初念让南枝悄悄出去买了甜菜根。 将其熬煮出来的浓稠的水,伪装成鲜血,几乎能以假乱真。 才十二岁的云初阳又如何能想到自己被算计了呢? “等会儿你把这些东西拿出去悄悄销毁了。”云初念交代她:“另外吩咐下去,我身子有恙,闭门不见客。” 这院子里耳目众多,想必自己‘吐血’的事情很快就要人尽皆知了。 做戏做全套,她也只能委屈自己关上几天了。 半个时辰后,云初阳的小厮请了一个大夫到漪澜院为云初念诊治。 得知他请来的是仁济堂的林大夫后,云初念并未拒绝弟弟的好意。 林大夫医术精湛,一把脉自然能检查出来云初念脉象沉稳有力,没有半点问题。 但上次为平宁公主接生的时候,林大夫就对云初念万分敬仰,如今他自然也很乐意卖云初念一个好,帮她圆上这么一个谎言。 林大夫说云初念是怒急攻心之下气血两亏,开了一个方子交给南枝:“到医馆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休养个两三天便无事了,但日后切记不能动怒。” 云初念笑着说:“麻烦林大夫了。我有个妹妹从昨日起心口就一直疼痛难忍,麻烦林大夫一并帮忙诊治。” 得到林大夫的同意后,云初念让弟弟的小厮带人去凝霜院见云悦薇。 云悦薇心里发虚,若是相熟的柳大夫,那见就见了,她不怕露馅。 但林大夫她并不认识,但她又怕直接拒绝会让云初阳看出破绽,只得战战兢兢的任由林大夫诊治。 她可没有云初念那么大的面子。 林大夫把完脉后也不说什么,高深莫测的笑着开了一副方子交给她的丫鬟,让她好生休养。 但到了云初阳的面前,林大夫却非常委婉的说:“四姑娘脉象平滑,沉稳,不似有心疾之兆,少爷不必为之担心。” 就差直接说云悦薇是装病了。 “倒是三姑娘……”林大夫沉默了一下。 云初阳急了,忙问:“我三姐姐怎么了?” “三姑娘先前落水让身体落下了病根,需得好生调养,切莫再让她的心绪产生剧烈波动了,否则,今日之事再来个几次,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啊。” 云初阳骇然,往后踉跄两步,眼底的神采瞬间消失。 他竟不知道,三姐姐的病症已经如此严重了。 “都怪我!”云初阳喉头苦涩的说:“若不是我去气三姐姐,她也不会如此。” 云初阳心里很不是滋味的送走了林大夫。 他在院中坐了许久。 “六少爷!”云悦薇的贴身丫鬟哭着跑进来,拉着他急切的说:“四姑娘心疾又犯了,少爷您快去看看她吧。” 第48章 撒娇 林大夫提到云悦薇病症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 云初阳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突地一把挥开丫鬟的手,怒声骂道:“你看我像是能治病的人吗?” “京都医馆那么多,你难道不会去请大夫吗?往后四姐姐有病就自己去找大夫,别再来找我了。” 一通怒骂,丫鬟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等她回到凝霜院,把此事告诉云悦薇,她愤怒的将手中的茶筅摔了个稀碎!qqxδnew 那姿态模样,哪里有半点病人的虚弱。 …… ‘静养’三天后,云初念终于走出了院子。 院外,云初阳眼巴巴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云初念出来,双眸一喜:“三姐姐的身体可好了?” 云初念冷眸看着他,薄唇紧抿,并未说话。 云初阳心底发憷,小心翼翼的问:“我听说外祖母和舅母一道来京都了,三姐姐今日是要去侯府看望她老人家吗?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云初阳可怜兮兮的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如同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令人心生怜爱。 “不行!” 一抹失望迅速染上云初阳的眼神,但他又谨记林大夫的话,不敢辩驳惹得云初念再次动怒。 “三姐姐!”他胆怯的伸手拉住云初念的衣袖,轻轻摇晃撒娇:“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挑拨了。” 再冷硬的心肠,面对他此刻的撒娇也伪装不下去了。 云初念叹息一声,揉揉他的头发:“再过几日,你便要去参加乡试了。趁着这几天时间,多温习温习功课,等考完试了,我再陪你去看望外祖母。” 看她的面容终于缓和,云初阳又高兴起来,兴奋的问:“我听说二表哥今年也要参加春闱是吗?” “是。” “二表哥学问好吗?”他对外祖父一家完全不了解,此刻充满了好奇。 “二表哥学问极好,此次春闱想必高中是没有问题的。” “那三姐姐觉得我呢?” “你自然也没有问题。”虽说记忆中他第一次并未考中秀才,但云初念此刻自然不会说这种丧气话让他难过。 她笑得眯起眼睛,温柔的引导他:“但你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你用功的同时,还有人比你更用功,所以你切莫懈怠,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被人赶超了去。” “但你也勿需紧张惧怕,放平心态,就当做是学院内的一次寻常考试,莫要有太大的得失心。” 云初阳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猛地点头。 以前,四姐姐她们从来只会捧着自己,一味地说奉承话,从来不会像三姐姐这样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 三姐姐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云初阳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难怪三姐姐不让我今日去见外祖母,原来都是为了我着想。我这就回去温习功课,必不会让三姐姐失望的。” “那……若是我考上了秀才,三姐姐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面对他的殷切期盼,云初念说不出重话,点头笑了笑:“好!” 得到她的承诺,云初阳更是喜不自胜,一秒也不愿意耽搁,连忙带着小厮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初念看着他离开时雀跃的背影,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心里也期盼着这一世他真的能考中秀才。 …… 忠毅侯府在京都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府邸,只是十多年前裴家就举家搬往青州后就无人居住了。 现在,这座府邸只有裴泽海每年回京述职的时候,会住上一段时日,其他时候,这里只有忠心的老仆在看守。 得知云初念要来,裴家老夫人携儿媳妇和孙子早早的等在门口,见到她从马车上出来就急切的迎上去,满眼含着泪,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云初念一番。 “外祖母,舅母,二表哥!”云初念福身一一行礼。 云初念比之前清瘦了一些,裴老夫人声音哽咽:“这才回来多久?怎的就瘦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他们让你受委屈了?” 云初念也鼻尖发酸。 其他人看来,她只是离开青州两月。 但若是算上上一世自己虚度的那十年时光,她与外祖母已经整整十年没见了。 尤其是她还经历了外祖母的去世和裴家的败落,此时见到她,就更加难过。 云初念扶着裴老夫人的手臂,红着眼眶安抚说:“没有,我是那种愿意受人委屈忍气吞声的人吗?” “只是饭食上吃不惯,所以瘦了一些,正好京都流行瘦美人,别家姑娘想尽办法少吃几口才能瘦下来,我却不费力气就瘦了,倒像是白捡了个便宜。” 那些深宅内院的阴谋算计,她全都不说。 裴老夫人皱眉。 京都这股瘦美人的风气也吹到了各州郡,家里那两个顽劣不省心的孙女也整日闹着要少吃些好瘦下来,结果一个个饿的手脚虚软,被她们祖父训斥了一顿才有收敛。 “可别学那些人糟蹋自己的身子,让你外祖父知道该心疼了。” “你舅母心细,猜到你吃不惯京都的口味,此次回来特意为你带了一个大厨回来,是你喜欢的酒楼那位张大厨。” 云初念笑起来,又挽着舅母的手说:“谢谢舅母,我就知道还是你们最疼我。” 进了里面,云初念先给外祖母号了脉,当确定她的身体大好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裴老夫人说:“你托商队送到青州的百年人参我收到了,我也按照你给的药方一直在吃药。身体确实比以前要好上不少,否则这次我也没有精力和他们一起舟车劳顿回京都来。” “这样是最好不过的。既然您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那我等会儿另外开一张药方,重新调整一下剂量。药不能断,往后您也可多多出门走动,于身体大有裨益。” “舅母既然要在京都住些日子,往后我隔几日便来给你扎一次银针,不需一月,您腰疼的毛病就能尽除了。” 此次上京的是云初念的二舅母,姓王名舒语。 她生了两子一女后,身体就落下了腰痛的毛病,平日里看不出来任何问题,但一到阴雨天气便疼得下不来床。 此时听到云初念这么一说,她高兴的说:“如此是再好不过了。” 又聊了一些家常,云初念问了一些外祖父和舅舅表哥表姐们的近况,然后才说起自己给母亲请封了诰命的事情。 裴老夫人欣慰的点头:“此事你做的很好,你外祖父一直怀疑是陆婳害死了你母亲,却苦于没有证据治她的罪,在不确定她的清白前,断然不能让她做你父亲的正妻。” 裴老夫人心里还有其它想法,但当着云初念的面,却暂时没有提起。 她又说起自己回京都的意图。 “此次我回京都,一是为了陪你二表哥赴考,二是为了你的及笄礼。” “原本你的及笄礼是在青州办的,你舅母之前都已经开始筹备了,没想到你突然被接回京都倒是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但你本是云家女,按理说由云家给你举行及笄礼才是合乎规矩,不知道云家准备何时为你举办及笄礼?” 第49章 我来给你撑腰 “呃……” 云初念卡壳了,答不上来。 大周朝女子年满十五岁后便会择吉日举行及笄礼,之后便可说亲了。 云初念还有半年就十六了,却还没有举办及笄礼,已是非常迟了。 但云家却并未有人提起过此事,再加上她自己也忙着别的事情,就忘了这茬 裴老夫人对云家众人的脾性早就领教过了,先前也猜到了外孙女的境况,只是看到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还是满心心疼。 裴老夫人冷笑一声:“你父亲至今未续弦,三房没有能撑得住事的主母,他宠信的又是那个黑心肝的女人,我原也没有准备指望她们,所以才亲自来京都给你撑腰。” “你放心,此次及笄礼我必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热热闹闹的。” 云初念倚靠着裴老夫人,撒娇道:“还是外祖母对我最好了。”m 上一世赴京赶考的只有二表哥一人,外祖母和舅母都没有来。 及笄礼是拖到无法再拖了才开始筹备。 而且祖母还大义凛然的对她解释,朝中局势动荡,及笄礼不可张扬。 云初念那会儿一颗心都挂在靖王身上,自然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 于是,女子一生中仅次于大婚的重要仪式,就这样在简陋和仓促中草草完成。 “若是在侯府举行你的及笄礼,你可愿意?”裴老夫人说:“在侯府办,或许会有人在背后嚼云家的舌根,你可介意?” 云初念忙不迭的点头:“我自是愿意的。” 至于云家在外的名声,和她有什么关系? 云初念自认不是圣母,无法做到以德报怨。 上一世的经历让她早就看清了云家众人自私自利的本性,此时让她尽弃前嫌,去为云家的声誉着想,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整个云家,她唯一在意的便只有弟弟云初阳了。 但他一个男人,此事于他的影响几乎没有。 所以云初念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那就好!”得到她的同意,裴老夫人心中大定,对儿媳妇说:“去让管家套上马车,我们去一趟云府,我倒要去会会这个亲家母,让她拿出个态度来。” 裴老太太虽是侯夫人,但她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泼辣直爽,眼里最是见不得内宅那些腌臜的算计之事。 和云老夫人从结亲起就互相看不顺眼。 当年裴清芫为色所迷,喜欢上了云远庭的皮相,执意要下嫁到云家时,裴老夫人磨不过女儿的撒娇不得不勉强同意。 谁料不过两年,云远庭就变心纳妾,自己的女儿也被磋磨致死。 当年因为两个外孙都还年幼,裴老夫人忍下了这口气,如今看到云初念在云家受到冷落,再让她忍气吞声,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忠毅侯府的马车气势汹汹的去了云府。 云老夫人近日一直称病不出,但此刻亲家上门来了,她也不得不拖着‘病体’出来迎接。 刚下朝回来的云远庭也赶紧出来见岳母。 “亲家母何时回京都的?怎的没有让人通传一声?我们也好为你准备接风宴。”云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今日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相商。” 裴老夫人也不和她们兜圈子,开门见山直接说:“我瞧着念儿回京已经两月有余了,贵府却一直没有为她举行及笄礼,想必云家必定是有什么难处。” “她在我膝下长大,我自是见不得她因为此事被人戳脊梁骨,既然云府不愿意为她办,不若就将她的及笄礼交给我来办理。” “这……” 云老夫人和儿子面面相觑。 “这不合常理。” 云家人都还没有死绝呢,怎么轮得到她一个外祖家来举行及笄礼? 这不是让她们云家在京都丢脸吗? “什么常理?”裴老夫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常理便是寻常女子在她这个时候都开始说亲了,而她连及笄礼都还没办。大房的兰馨姑娘也就比念儿大上三个月吧?不知她的及笄礼是何时办的?” 一通问话问的云老夫人哑口无言。 她自然没脸说云兰馨的及笄礼在她年满十五岁的第二个月就办了。 便是二房的女儿比云初念小上四个月,也于月前在外地由她母亲举行了及笄礼。 云老夫人只得硬着头皮心虚的说:“此事我已经委托三丫头她大伯母筹备了。” “哦?”裴老夫人来了兴致:“那不知日子定在何时了?” “呃……”云老夫人不太自然的说:“日子暂时没有定下来,到时候定好之后必定第一个通知亲家母。及笄礼是女子一生的大事,我们自会非常隆重的办理。” 稍微细想就能知道她口中的‘筹备’还存在于口头阶段。 裴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我也能理解云家的难处。” 裴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丝帕轻拭眼角:“也怪我女儿去的早,让三房如今正房空虚,内院没个能主事的人,才让念儿的及笄礼一拖再拖……” 在旁边一直很安静的云初念心头猛地一跳,直觉有些不太好。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外祖母说:“三爷如今官拜兵部尚书,府中没有能撑场面的主母可不行,清芫走了也有十二载了,三爷也该续娶了。” 云初念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尖泛起一阵难过。 从外祖母提到父亲内院空虚时,她就知道外祖母在盘算什么了。 这事她以前也提过,她心里也知道父亲早晚是要娶续弦的。 毕竟现在自己还能掌管三房内务,但是等自己出嫁后呢? 等祖母百年后,云家几兄弟分家了呢? 总要有个女主人来操持内务的。 而且陆婳此时正得宠,若是来一个年轻貌美的正妻,也能压她一头,让她无法用狐媚的手段蛊惑云远庭。 只是此事由外祖母亲自说出来,她心里该有多么难过啊? 云远庭没想到岳母会如此突然的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惊的差点跳起来,讪笑道:“岳母说笑了,我如今并没有续娶的打算……” “岳母不就是想亲自操办念儿的及笄礼吗?” 第50章 惊变 “远庭!!!”云老夫人怒喝。 但她根本无法阻止儿子的一意孤行。 他看也不看自己的母亲,径直说:“便依你所说,念儿的及笄礼在忠毅侯府举办便是。” “只是,这续娶之事往后休要再提。” 说完,云远庭也顾不得礼数,拂袖而去。 裴老夫人目的已达到,对他的不恭敬倒也没什么不悦。 倒是云初念此时心情复杂。 云远庭不愿意续娶,她感到松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浓浓的危机感也油然而生。 她知道父亲极其喜爱陆婳。 却不知道陆婳在父亲心里的地位竟如此之重,为了她,父亲竟然连续弦都不同意。 裴老夫人的眉间也不自觉浮上一抹隐忧。 她婉拒了秦家要为她接风洗尘的好意,在云初念送她出门时,轻拍着云初念的手背,小声说:“陆婳如今在你父亲心里地位极重,她又有了孩子,只恐恃宠生娇生出歹毒的心思,你和弟弟要千万小心。” 云初念垂眸:“我心里有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来不怕陆婳使坏。 说完这些,裴老夫人又提起开心的事。 递给云初念一个平安扣说:“来京都前你舅母曾去寺里为你表哥祈福,符纸上有字不能带进考场,便求了这平安扣,这份是你弟弟的,他如今正在用功我就不去打扰了,你帮我转交给他吧,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云初念收了下来,对王氏说:“多谢舅母。” “另外,及笄礼的日子我一早就给你挑好了,就在半月后。你若是有想邀请的人,便写一张单子送到侯府来,我一并派发请柬。” 又交代了几句,裴老夫人才离开。 云初念亲自把平安扣给云初阳送了过去。 他此次考试父亲和祖母都只是耳提面命了几句,并未有其它的表示,所以此刻收到这样用心的礼物,他非常高兴。 对于外祖一家的好感又亲近了几分。 …… 云初阳即将去参加考试的前两日,陆婳从大理寺回来了。 六日的牢狱之灾,她身体上虽然没有受到刑罚,但她的精神上却受到了莫大的折磨。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脸色煞白,眼窝乌青,便跟那将死之人也无什么区别了。 云远庭不在家,云老夫人让张妈妈给她送了一些补品来,又请了大夫诊治。 等送走所有人后,云悦薇才关切的问:“母亲在大理寺狱可曾受什么委屈?” 陆婳痛苦的闭上眼,不愿去回想这六天非人的遭遇。 只有旁边被送去大理寺照顾陆婳的荣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心疼的说:“那萧云祁就是个魔鬼!” “他虽然没有让姨娘受刑,却整日不间断的让姨娘看着狱中其他人受刑。那些犯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光是听着就足够渗人了,更何况是每天不停的看呢?” “更何况姨娘还有身孕,闻到一丁点血腥味都要吐得昏天黑地,偏偏那狱中断肢残臂比比皆是,人血多的能没过人的脚踝,这六天……姨娘胃都要吐出来了。” 荣妈妈的描述让陆婳又回想起那噩梦一般的六天,她浑身颤抖,粗暴的将屋内的花瓶砸了个稀碎。 “云初念!!!都是那个女人害的!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一点点被毁灭!”陆婳目眦欲裂,像是地狱来索命的厉鬼。 …… 晚上 新月如钩 漪澜院一片宁静。 床上,锦被中熟睡的云初念陷入梦魇中,眉头紧锁,冷汗溢满了额头,嘴唇翕动,不住的说着胡话。 细微的动静惊醒了睡在耳房的南枝,她起来看到云初念这个情况,吓了一大跳,连忙推了推她的身子,小声道:“姑娘,快醒醒。” 晃动让云初念终于挣脱了噩梦的牢笼,猛地坐起来大喊一声:“不要!!!” 她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 南枝立即给她接来一杯水:“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云初念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只是梦到了一件往事。” 她梦到上一世,弟弟得知自己在靖王府受了委屈,希望云家能帮自己撑腰时,却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然后被赶出了家门。m 苦闷之下,他被两个男人劝说着带去了群芳阁喝酒。 第二日醒来时,那两个男人早已不见,而他睡在一个年轻貌美的花娘床上。 那个花娘却衣不蔽体,浑身都是被凌虐后惨不忍睹的伤痕,眼睛圆瞪着看着上方。 死不瞑目! 而解释不清的云初阳则被以杀人的罪名直接关进大牢。 这个时候为何会突然做起这个噩梦? 按理说,距离此事发生的时间应该还有两年才是! 云初念急切的抓着南枝的手臂问:“少爷呢?” “姑娘睡糊涂了?少爷明日便要参加乡试,今日一早就带着书童离家了。这会儿想必早就在客栈住下了。” 强烈的不安占据了云初念的心,让她无法将此事单纯的归于一场噩梦。 她总觉得会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陆婳的儿子提前怀上了。 难道说弟弟这场冤案也要提前到来? 思及此,云初念的心猛地一跳,急切的从床上才来,说:“悄悄去叫上宁十三,我要出门!” 南枝被吓了一跳:“现在吗?” “对!” 云初念连头发也来不及绾,随手拢起来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然后悄无声息的跟着宁十三离开了云家。 群芳阁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云初念也不确定弟弟是否真的在这里,只是心中那股不安指引着她毫不犹豫的来了这里。 在一群放浪形骸,肥头大耳来寻欢的男人中,要想找到云初阳难度可不小。 此时此刻,分秒必争。 云初念没有时间一间房一间房慢慢去找,她想到了先前见过的花卿羽,随意抓了一个丫鬟问清她在哪里后,气势汹汹的冲上二楼,直接了当的推开了门。 里面丝竹声悦耳,几个舞姬跳着诱人的异域舞蹈,花卿羽正倚靠在为首一个胖的满脸横肉的男人怀里,娇笑着让他喂自己葡萄吃。 竟然是睿王李诚!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萧云祁赫然也在。 他身边一个花娘跪坐在蒲团上,正在为他斟酒。 沉浸在花卿羽柔媚的声音中无法自拔的李诚被巨响惊扰,睁开眼就看到门外站了一个白衣似雪,乌发如瀑,如仙子般的女子。 他情不自禁的看直了眼,满脸垂涎问萧云祁:“这也是世子为我安排的美人吗?” 第51章 正在兴头上 闻言,萧云祁握住酒杯的手蓦地收紧,嘴角噙着的笑意也冷了几分,眉眼冷淡的看向李诚,似笑非笑的说:“殿下如今已是美人在怀,怎么还有心思惦记旁的人?看来是花魁娘子今夜不尽心了。” 察觉到主上暗含警告的眼神,花卿羽打了个寒噤,连忙柔弱无骨的攀上睿王,哀怨的娇嗔道:“殿下可是对奴家不满?否则怎生还分心去看那些不相干的人?” 她掩面自泣道:“若殿下真的厌弃了奴家,不如放奴家离开,反正也没脸见人了。” 花卿羽是睿王李诚砸了大价钱才打动的人,还没尝过什么滋味,李诚又怎甘心放她离开? 此刻被她一哭,那真是肝肠寸断。 当下也顾不上其他绝色,只抱着花卿羽细声安抚,说尽好话极尽讨好,恨不得将她揉进心口里去。 云初念也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带着人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一直到走出很远,云初念才长舒出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诚,否则她一定会小心谨慎行事。 睿王李诚,自诩风流,实则下流,是京都出了名的沉迷美色,暴虐成性。 凡是被他看上的人,他必将用尽手段搞到手,然后一番凌辱后,便视若敝履,任其自生自灭。 他的手上沾满了女孩们的血与泪。 云初念顾不上去想萧云祁一个璃王党怎么会和睿王搅和在一起,她此刻满脑子都在担心弟弟。 又匆匆找了几个房间,惊扰几场好事,引起怨声载道后,云初念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名,拉住路过的小丫鬟问:“群芳阁可有一个叫香什么的姑娘?” 事情时隔太久远,她已经忘了那个枉死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只是电光火石间,依稀想起名字里带了个香字。 “您是说香莲姑娘吗?” 云初念心神一震:“对!就是她!” “香莲姑娘此时正在见客呢,恐不方便来见您。” 云初念:“她见的可是三个客人?其中一个身形与我相差不大,面容稚嫩?” “对!”小丫鬟笑着说:“但是我刚刚看到另外两个客人已经走了!那个小郎君倒是留了下来,一直没有出来。”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急切的对宁十三说:“那两个人必定还没有走远,你看看能不能追上,想办法把他们带回来。” 上次云初念从群芳阁离开后,花卿羽就叮嘱了她们以后若再见到云初念,务必要千万客气,所以此时这个小丫鬟对在群芳阁闹事的三个人也非常耐心:“姑娘若是找香莲姑娘有急事,可以去找我们群芳阁的妈妈。” 没时间了! 自己晚一秒,云初阳就多一分陷入危险的可能。 云初念抓着小丫鬟的手臂满眼焦急:“香莲的房间在哪里?” 小丫鬟给云初念指明了方向,看她带着一个丫鬟气势汹汹而去,心下不安,赶紧去找花妈妈。 香莲的房间在二楼的走廊尽头。 门虚掩着,没有关严,云初念甚至不需要用力就推开了门。 一抹异香袭来,她下意识掩住口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背对着她们,正跨坐在一名男子身上,娇笑着不断灌他的酒。 从云初念的角度,看不清她身下男人的脸,但划过视线的平安扣却是她熟的不能再熟的样式。 正是舅母去寺里求的平安扣。 开门的声音惊扰了里面正在兴头上的人,香莲回头一看,媚眼如丝。 当看到站在门口满脸怒容的竟是两个女人时,一声惊呼,捂着心口翻身下来,不安的站在一侧。 她身下的云初阳再无遮挡,露出迷离酡红的脸。 他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满的咕哝一声,虚浮的抬手想要去拉香莲。 这一幕让云初念气血上涌,怒火攻心。 “南枝,去提一桶水来。” “好!” 云初念越看越觉得眼前的画面刺眼,她也顾不得南枝还没有回来,抬步就要冲进去把云初阳拉出来。 终于从睿王那里脱身的萧云祁正好赶了过来,拦在她面前:“先等会儿!” “让开!”云初念怒目而视。 “房间里面不对劲。” 萧云祁的提醒让云初念的理智稍稍回来了一些,她沉重的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再睁眼时,眼底已恢复清明。 云初念一开始也发现了这股异香不太对劲,但是她在怒急攻心之下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想尽快把弟弟带离这个泥潭。 所幸有萧云祁及时拉住自己。 萧云祁让人去碾灭房里正燃着的欢情香,又打开所有窗户通风。 等空气中的异香散的差不多了,南枝也提了一桶水上来:“姑娘,水拿来了。” 群芳阁的花妈妈也跟在南枝身后摇着羽扇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 她忌惮的看了一眼萧云祁,很识相的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云初念已是忍了许久,此刻再也忍不住下去,二话不说提着桶就气势汹汹的冲进去,一桶水兜头从云初阳脑袋淋了下去。 深井里刚打上来的水,刺骨冰寒,云初阳打了个冷噤,困难的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盛怒中的云初念。 “三姐姐。”云初阳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茫然不自知:“你怎么在这里?” 他揉了揉脑袋,想直起身却只觉得浑身虚软提不起任何力气。 香莲赶紧扶他坐起。 云初阳看到衣着暴露的香莲,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的把她推开,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你……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看他的样子,竟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云初念长舒一口气,心底压抑的怒火总算稍稍减轻了一些。 但她仍旧很生气,冷声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云初阳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满脸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的摇头。 “丑时三刻,距你乡试开始还剩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 “而这里是群芳阁,京都最大的青楼!” 乡试的地点随学院就近安排,地点并未在京都,而是在距此百里之遥的白鹿县。 便是马车不停歇的跑,三个时辰也断然到不了。 云初阳又消化了一会儿,等理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后猝然抬头,惊骇的看着云初念:“对,我要考试……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第52章 欢情香 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云初阳自出生起就是云家金尊玉贵的少爷,从未经历过任何风雨打击,此时骤然遇到这等事件,瞬间慌了神,声音里已是不自觉的带着哭腔。 他不会忘记三姐姐对自己的考试是抱有怎样的信心,而自己现在人竟然还在群芳阁中烂醉如泥。 三姐姐一定非常失望了。 云初念厉眸微眯:“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初阳哭的涕泪横流,仓惶的摇头:“他们说预祝我旗开得胜,请我在珍馐楼吃饭,我原想着吃顿饭也不耽误多少时间,就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再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他们是谁?” “是……以前学院内的两个同学。”云初阳目光微微闪躲。 云初念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的问题:“以前?” “只读了两年,就被夫子退学了。” 云初念挑眉,心下了然。 能被夫子退学的,必定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也难怪云初阳说起他们时目光闪躲,不敢正眼看自己,想必他心里也清楚和那种人交好,自己知道了会生气。 “你们吃饭的时候喝了酒?” “没有没有!”云初阳连连摆手否认:“三姐姐你不让我喝酒,我一直谨记着,虽然他们点了酒,但我一滴未碰,只喝了点茶水。”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茶水中了。 正在说话间,宁十三回来了。 他一手一个,拎着两个男人的后衣领,粗暴的把人扔进来,如同扔两团死肉。 两个男人眼窝深陷,面容蜡黄,一看就是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 他俩在宁十三手上吃了一些苦头,此刻跪在云初阳面前,痛哭流涕,瑟瑟发抖的不断求饶。 云初阳有些不安的偷瞄了云初念一眼,正了正身子没敢说话。 云初念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沉静的问:“不知香莲姑娘可否识得这二人?” 香莲点点头,细声细语的说:“是我方才的客人。” 云初念点头,又继续问:“既然如此,那不如香莲姑娘先说说这只欢情香是谁给你的?让你点香的人又命令你做什么?” 群芳阁的花妈妈一听说她用了欢情香,柳眉倒竖,狠狠的瞪了香莲一眼。 香莲身子一抖,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惊惧的睨了花妈妈一眼才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我自己买的。” “花妈妈不让我们用欢情香,但是有些客人却喜欢用它助兴,所以我就悄悄备了一些,接客的时候问客人,若是他们喜欢,那我再燃香。” “方才这两位客人离开时让我好生伺候这位小郎君,只要让他在明日午时前都不离开群芳阁,事后必有重赏。我顺口提了一嘴欢情香,他们便毫无顾忌的让我用上。” 云初念听完,脸色已是铁青。 欢情香有轻微的致幻作用,平日里无大用处,但欢好时却能增加不少乐趣。 所以很多贪图身体享乐的人会喜欢用此香。 但这香却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弊端。 那就是影响人的记忆力,使其思维混乱。 每一次使用,都会使人变得迟钝。 长此以往,天才也会变成傻子。 云初阳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们竟然敢对他用欢情香。 云初念此时又气又怒,恨不得将这两个男人剁碎了拿去喂狗。 她一拍桌子厉声质问:“说!谁指使你们谋害尚书大人的公子的?”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埋下头一口咬定:“没有人指使,就只是一个恶作剧。” 云初念冷笑。 她见多了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今日她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自己的手段硬。 她好整以暇的摆弄着腕间的手镯,嘴角不经意的勾起,意有所指的提醒他们:“趁早坦白好免受皮肉之苦,否则……我多得是能让你们心甘情愿招供的手段。” “啧,也不知道你们二位细皮嫩肉的,能经受得起几番折磨。” 云初念美艳至极的面容此时如春风拂面般温柔,令人下意识放松了警惕,生不出半点惧意。 “姑娘勿要吓唬我们,今日便是让我们兄弟二人遭受一遍大理寺狱中的数十种酷刑,我们也还是这个答案——没有人指使我们,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们少不更事的恶作剧。”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大理寺卿微微挑眉,突然觉得手心发痒,想亲自虐虐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此事何须脏了三姑娘的手。他们既然想体验一下大理寺狱中的酷刑,那便如他们的意好了。” 萧云祁饶有兴致的微挑下巴:“玄逸……去一根根剁了他二人的手指,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是否真的那么有骨气。” “是!” 玄逸领了萧云祁的命令,拔出长剑。 屋内跳动的烛光下,剑光森寒。 玄逸手腕一翻,只见一阵残影掠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做了什么,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那个瘦的面颊凹陷的男人捂着自己的手,痛的在地上不断打滚,地上横躺着的,正是玄逸削落下来的一截断指。 温热的血溅了旁边另一个男人一脸。 他惊惧的看着玄逸一步步靠近,只觉得仿佛看到了来找自己索命的阎王。 “轮到你了!”玄逸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他正要行动,方才还嘴硬不肯招供的男人已经不断向云初念磕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滩不明液体自他身下蔓延开来。 竟是被直接吓尿了。 “啧!怎么这么不经吓!”玄逸满脸遗憾的收起剑。 男人长松一口气,再不敢有所隐瞒,忙不迭的说:“是陆有才指使我们的,他来找我们,让我们把云公子带到群芳阁,不让他去考试,他先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还说事成之后会再给三百两。”qqxδnew 云初念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淡淡的扫了弟弟一眼,见他双目呆滞,心底微哂:“你可知陆有才是谁?若敢胡乱攀诬便割了你的舌头。” “不敢不敢,我绝对不敢乱说。那陆有才是茶园巷那个陆家的当家的,他妹妹就是尚书府上极受宠的姨娘。” 言外之意,陆有才必定是受了陆婳所托,才会害云初阳的。 “你胡说八道!!!”云初阳厉声呵斥。 第53章 我愿意 他似是非常难以接受这个答案,狂乱的将桌上的酒壶朝着男人脑袋砸去。 云初念垂眸,等到他发泄一通后才看着大口喘气,满眼惊惧的云初阳,沉声问:“现在你理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云初阳此时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 他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陆姨娘……她竟要害自己吗? 云初阳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平日里当成朋友的两个男人,又看了看香莲,失魂落魄的问:“他们……要害我考不了试吗?可是,为什么呢?” “我考不了试,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呢?” 云初念冷笑:“于他们自然没有好处,但对某些人来说,却有天大的好处。” 云初阳只是少不更事,但不是智障。 且答案已经摆在了面前,他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正视:“三姐姐是说姨娘不想让我去考试吗?” “不!不会的,四姐姐……” 他正要下意识的为陆婳开脱,并以云悦薇做佐证,表示她们对自己很好,绝对不会害自己。 但他很快就想到先前云悦薇将自己当枪使气的云初念吐血的事情,又想到陆婳腹中的孩子。 以前凝霜院没有儿子撑腰,所以需要处处讨好自己。 可若是她们腹中的这一胎是个儿子呢? 那自己是不是就成为她们的绊脚石,要被一脚踹开了? 想通这一层,云初阳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讷讷的说:“如果我今日之事被父亲知道,那我一定会在他面前失去宠爱,往后……姨娘腹中的孩子便可以独享父亲的宠爱了。对吗?” 倒也不算太笨。 云初念满意的点头:“不仅是孩子可以独享宠爱,便是陆姨娘自己也能彻底翻身,届时,府中可不会再有我们姐弟的任何位置。” 云初阳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些阴诡算计令人胆寒惧怕。 “那,我们要怎么办?” 云初阳看着姐姐,不自觉的就对她多了几分依赖。 察觉到他情绪的软化,云初念脸上绽放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温柔的帮他将凌乱的发丝整理好:“放心,天塌下来有三姐姐给你撑着。” “你只管专注于考试,其余一干事情皆不用理会,姐姐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云初阳哽咽:““对不起,三姐姐,我让你失望了。” “只要你有心,怎么会来不及?” 萧云祁朗声笑起来,问他:“你可会骑马?” 云初阳沮丧的说:“虽然会一点点,但骑术不精,便是有汗血宝马,我也定然是赶不上考试的。” “你外祖乃是忠毅侯,你怎可荒于骑术?”萧云祁眼尾含笑,看了一眼云初念。“你姐姐的骑术极好,寻常男子也不是她的对手,改天你让她教你。” “我让我的侍卫护送你去,定然在考试开始前把你平安送到。但需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可愿意?” 云初念微微皱眉。 她正要代弟弟拒绝,就听到云初阳忙不迭的点头:“我愿意。” 云初念扶额,心道:这个沉不住气的,就这样被萧云祁白白坑了一个人情。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萧云祁:“何须劳烦世子,我的侍卫一样可以骑马把他送去考试。” 萧云祁早就猜到了她会拒绝,不疾不徐的从怀中拿出一块腰牌,随性的扔到玄逸手中:“可是这大半夜的,若没有出城的令牌,不知三姑娘准备让舍弟如何出城?” 云初念:“……” 她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欠一个人情就欠一个人情吧。 形势比人强,也暂时没有其他办法了。 云初念拢了拢弟弟的衣衫,柔声叮嘱他:“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切莫紧张。你还年轻,便是今年没有指望,往后还有很多机会。” “三姐姐放心!”云初阳眼神坚毅:“陆姨娘今日对我这般赶尽杀绝,我必定会考上秀才,让她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经过今夜这场变故,他心底那点对陆姨娘多年照顾的感激已经烟消云散,余下的便只有恨意。 看他如此,云初念心中大定。 等到云初阳跟着玄逸一起离开后,云初念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个人,冷声说:“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你们呢?” 三人簌簌发抖,不断磕头求饶。 “我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便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事情办得好,今日你们对我弟弟做的事情便当做一笔勾销。” 云初念心知今夜这场大戏还没有唱完,索性帮陆婳把戏台子再搭搭,看看她后面还准备了什么‘惊喜’。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云初念方才带着人离开群芳阁。 马车旁边乖顺的立了一匹汗血宝马。 云初念淡淡的扫了一眼,心里便有了猜测。 果然,撩开帘子,萧云祁仿佛坐在自家马车内一样,坦然的往旁边挪了挪,邀请云初念坐下。 倒是南枝惊呼一声,很识相的放下帘子坐到外面和宁十三一起赶车。 萧云祁看着她从容的模样,想到之前她闯入群芳阁时那惊心动魄的景象,咬牙切齿:“云初念,我果真还是小瞧了你,半夜三更带人强闯青楼,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今日若我不在,你以为就凭你的护卫,能带你全身而退?” 萧云祁的怒火下,满是藏不住的着急和担心。 一想到李诚那个猪头对她肆无忌惮的垂涎,萧云祁就恨不得戳瞎他的眼睛。 他今天本是故意把李诚调虎离山,让其他人有足够充足的时间去李诚府里的地牢找人,却不想云初念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放心不下云初念,独留花卿羽一人拖住李诚。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 而睿王府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况。 提到睿王,云初念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今日多谢世子为我解围。” 伴随着她的说话声,远处的天际响起一声脆响。 萧云祁撩开帘子看了一眼。 一束烟火在夜空中逐渐落幕。 他微微挑眉,眼底的隐忧淡了几分,脸上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做派,说:“谢谢倒是不用了,借你的侍卫一用,便当是你对此事的报答了。” 第54章 和他共同保守一个秘密 云初念皱眉。 “放心吧,明日一早就给你还回来。” 便是没有今日群芳阁这一出,他也会去找云初念。 云初念眉眼低垂:“你问我不作数,需得问他自己愿不愿意。” “他唯你的命令是从,若没有你的同意,谁能驱使动他?” 云初念陷入沉思。 萧云祁要做什么事身边自然不缺人手,他会提出让宁十三去帮他办事,不外乎两种原因。 其一,办事的人若无意间泄露身份,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不能是他的亲信。 其二,此事非宁十三不可。 只片刻,她就展颜一笑:“好!但我要用他为你办事抵我弟弟欠你的恩情。” 云初阳性子鲁直,根本不是萧云祁这个老狐狸的对手。 说不定被萧云祁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让他欠萧云祁人情,云初念总觉得心下不安。 萧云祁一阵错愕,随即掩嘴轻笑:“三姑娘的拳拳爱弟之心,真是令人感动。” 这便是同意了。 马车把云初念送到云府后门,林大友自她出门后就一直等在那里,见到云初念回来才长松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府上如今还没有人发现姑娘出去了。” 云初念点头:“你做的很好。” 林大友之前已经被她点了去跟着庞恒宇办事,只是云初念多留了个心眼,没有让他出府居住,而是仍旧住在府中。 没成想果然方便了自己行事。 “宁十三没有回来吗?” “他另外有事要替我去办。你先歇下吧,不用给他留门了。” 虽不知道萧云祁要找他办什么事,但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回来不了。 况且宁十三本就不属于这府中的仆人,便是明日他没有回来,旁人也只会想到他是出门帮自己办事了,不会想到别的。 云初阳平安赶赴考场,让云初念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了漪澜院后很快便沉沉睡着,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虽然昨晚的睡眠时间不够,但人逢喜事精神爽,云初念只觉得浑身轻松,连带着觉得天也蓝了云也白了,连空气都清新都不少。 出乎云初念的预料,宁十三回来的很早。 只是他看起来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云初念在院子里修剪花草新长出来的枝芽,并没有问他帮萧云祁做了什么。 但他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找着了一个无人的空档主动坦诚:“昨夜,萧云祁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云初念微微挑眉,很是诧异:“他让你见谁?” 她还以为萧云祁要干一些杀人越货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找了宁十三,没想到就只为了见一个人? 宁十三的父母兄姐皆已亡故,这京都内已没有能让他牵挂的人了。 还有什么人是必须让他大半夜亲自去见的? 他有什么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特殊之处吗? 云初念的心思一转,突然眉头紧皱:“他知道你就是秦裕承了?” 也只有因为如此,这个人才非他亲自去见才对。 易容高手伪装的再成功又如何?哪里抵得住本人亲自站在面前来的真实? 但是刚说完,云初念又自己否定的摇头:“不对!在上樊庄搜查的那一夜,他分明就已经认出你来了。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将这个秘密挑明?” 云初念左思右想也摸不准萧云祁的想法。 原本宁十三的身份只能算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没有人提起,那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宁十三! 但是现在挑明了,倒像是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把柄。 虽说自己也可以以此做要挟,钳制萧云祁。 但云初念本就打定了主意不想和萧云祁这个危险人物有过深的交情,现在却和他共同保守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云初念总觉得心里别扭。 宁十三点头:“姑娘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瞒不过你,他的确在上樊庄那夜就认出我来了。” “萧云祁让我见的,是前林州刺史。”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沈从白在萧云祁手上?” 她竟然还认识沈从白。 这让宁十三感到意外:“他被困于睿王府的地牢中,刚被萧云祁偷天换日救了出来。” “沈从白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萧云祁欲招揽他为自己办事,但沈从白生性多疑谨慎,若随便找个人冒充我,一旦被拆穿反倒会惹恼他,索性直接来找我,方便又安全。” 云初念又陷入沉思中。 青州紧邻林州,之前沈从白被罢官的事情在两个州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彼时还在青州的云初念也有所耳闻。 沈从白是个造福一方百姓的好官,在林州深受爱戴。 关于他被罢官的事民间众说纷纭,但流传度最广的说法是说他上书弹劾宣王勾结外族,意欲夺权。 只是,宣王没倒台,沈从白倒是先被罢官废黜,之后不知所踪。 之后没过几个月,勾结外族的人成了秦国公!且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整个秦家连同与其相关的一应人等在一夜间倾覆。 萧云祁让沈从白为他办事,难道是为了扳倒宣王? 宣王李恪行二,和睿王李诚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的母亲赵妃自入宫起就极为受宠,除了两个皇子外,还育有十公主乐安公主。 在后宫能接连生下三个皇子皇女,已是天大的恩宠。 相比于睿王的沉迷酒色,宣王李恪自幼端方守礼,在一众皇子中非常出挑,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若他真的勾结外族,一旦证据坐实,倒是为璃王铲除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想通这些后,云初念紧绷的情绪逐渐松懈下来。 她告诉宁十三:“沈从白知道你没死往后必定还会来找你,你的身份在京都太敏感,若是被人察觉到端倪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和他的每一次见面务必要千万小心。” 宁十三诧异:“姑娘还允许我和沈从白见面?” “为什么不允许?” “我以为……”他刚开了个头又笑了笑摇头说:“是我自己狭隘了!多谢姑娘体恤。” 他原本是纠结了很久才决定把沈从白的事情说出来的。 他以为云初念为了自保,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再见沈从白。 却没想到她不仅同意,还为自己的安危担心。 宁十三这一整夜的千头万绪,在此刻都化作一股暖流。 对云初念满心的感激。 说话间,南枝从院外进来小声说:“姑娘,三爷回来了,派李忠来叫您去翠竹苑用午膳。” 云初念并不意外,意味深长的勾唇笑了笑:“那就走吧,让父亲等久了总是不好。” 第55章 让他死! 云初念到的时候陆婳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早早的等在了那里,云悦薇不知道说了什么,正逗得云远庭朗声大笑。 察觉到她进来,众人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讪讪的,好似被没眼色的人打断了自己的好事一般。 云远庭淡漠的吩咐李忠:“通知厨房上菜。” 云初念微哂。 明明自己是三房正室嫡出的女儿,此刻她倒像是个见不得光的外人。 所幸她早就对这所谓的父女亲情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也未曾被云远庭这下意识排斥的举动伤到心。 “父亲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竟要邀我们一起用膳。” 云远庭心里还记恨着她之前对自己的忤逆,此刻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道:“不是我,是陆姨娘央我请你过来的。” 陆婳此时若扶风弱柳般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柔柔弱弱的说:“之前是妾身眼界太窄,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胡乱揣测三姑娘的意思,最终酿成大错,烧毁了夫人的星罗苑,真真是罪无可赦。” “妾身在大理寺狱中这几日已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过错,故而求着三爷筹备了今日的午膳,希望借此机会向三姑娘您说声对不起。” “我如今身子不方便喝酒,就以茶代酒,还望三姑娘大人大量,看在您的妹妹和未出世的弟弟的份上,原谅我的愚蠢,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陆婳说的不疾不徐,从容有礼,云远庭在旁边听着满意的点头,眼里满是对她掩饰不住的喜欢。 云初念看着陆婳递过来的酒杯,许久没有动作。 餐桌上的气氛有几分凝滞。 云悦欢看母亲吃瘪,气鼓鼓的想发难,被云悦薇死死的按住手,不让她行动。 眼看陆婳手都举酸了,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云远庭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下来。 他满眼阴鸷,非常不悦的看着云初念,声音极慢的问:“你可是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女儿怎敢对父亲有不满。” 云初念浅笑一声,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满脸无辜的说:“可是我不能喝姨娘这杯酒。” 云初念不给他们抢白的机会,继续说:“姨娘若真心悔过,不应该向我道歉。” 她按着陆婳的手,半强迫性的将她手中的酒杯按回桌上:“姨娘应该去我母亲的墓前向她道歉!这样方才能显得出你是真心认错。否则……如你此时这样,可不能令人相信你是真的悔过了。” “……”陆婳脸色一僵。 她万没有想到云初念竟如此难缠。 她今天本就不是真心想要道歉,更别谈去裴清芫墓前道歉了。仟千仦哾 “怎么?姨娘不愿意吗?”云初念虽然目光沉静温柔,但她看着陆婳的眼底却满是讥诮和冰冷。 陆婳看的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陆婳用丝帕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期期艾艾的看向云远庭,哽咽道:“只是夫人的墓路途遥远,我如今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 “三姑娘便是不在乎我的身体,也要为我腹中的弟弟考虑考虑呀。” 看她受委屈,云远庭当即就心疼了。 把陆婳护进怀里,板着脸正要呵斥云初念,外面的李忠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边跑边大呼:“三爷!不好了!不好了!!!” 云远庭历来不喜欢下人没有规矩,当即沉了脸色呵斥:“咋咋呼呼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出什么事了?” 李忠垂头说:“少爷的书童在外面要求见您。” 云远庭皱眉:“今日少爷大考,他不跟着少爷回来见我做什么?” 李忠硬着头皮说:“就是因为少爷的事情,听他说……少爷好像遇上了一点麻烦。” 李忠说的很含蓄。 一听说独子遇上了事情,云远庭心下一急:“把他叫进来。” 云初阳的书童名唤识文,进来后就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云远庭面前,哀戚的痛哭流涕不断磕头,大呼:“三爷,奴才没脸回来见您了,您打死我吧。” 云远庭只觉得眉心一跳,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急切的站起身,云远庭随手抓起手边的酒杯砸在识文头上,怒声质问:“哭什么,还不快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不见了!!!” 一声悲恸的哀嚎声后,云远庭愣怔了两秒,咬牙切齿的问:“说清楚,怎么个不见法?少爷如今不该是在考试吗?” “没有!少爷昨日和两个朋友一起去喝酒了,不让奴才跟随,还说必定在晚上赶回客栈准备考试。谁知奴才等了一夜都没能等到少爷。” “我以为少爷是直接赶去考场了,就去考场外面又等了许久,结果还是没有看到少爷。” “奴才不敢耽误,赶紧骑马回来向您报信。” 云远庭如今就只有云初阳一个独子,对他寄予了非常大的厚望。 他时不时会考云初阳功课,对儿子今次的考试非常有把握,现在骤然听说他为了喝酒压根没有去考试,云远庭气血上涌,两眼翻白,差点没撅过去。 云远庭鼻翼翕张,目眦欲裂,他胀红了脸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哆嗦着手指颤巍巍的指着识文,许久之后才颤声问:“人呢?他去的哪里喝酒?” “群……群芳阁!” 一直眉眼冷淡的云初念听到这句话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识文,嘴角浮起一层若有似无的浅淡微笑。 云初阳一开始是在珍馐楼吃饭才对。 他一个小书童既然没有跟着一起去,又如何知道云初阳最后去了群芳阁? 云初阳的身边竟已漏成了一个筛子,就连自小跟着他长大的书童也是别人安插的棋子。 云初念不禁有几分悲凉。 只是在陆婳看过来后,她又恢复那副呆滞,忧心忡忡的模样。 陆婳满眼的得意和算计。 此时假意惊呼一声扶着眼前发黑的云远庭,哀戚的哭到:“三爷,您可千万要撑住啊,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去把少爷找回来吧!” “还找他做什么!” 云远庭怒骂:“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为了喝花酒耽误了这么重要的考试,我看不如让他喝死在外面好了。就当我没有这种儿子!” 第56章 交颈而眠 他话中毫不掩饰的怒其不争令陆婳越发得意。 但她谋划了这么多,岂能允许云远庭错过那最精彩的画面。 若不能让他经此对云初阳彻底失望,那自己岂不是白白筹谋一场? 陆婳一边轻拍云远庭的胸膛,一边细声劝导:“少爷是您的独子,又是老夫人心尖上的宝贝,三爷便是再厌弃于他,为了老夫人着想,也该把少爷找回来呀。” “那群芳阁是什么地方?若任由少爷在那里胡闹,到时候丢的也是三爷您的面子。” 经由她的一番劝慰,云远庭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双目阴鸷,盯着哀戚的云初念冷笑:“裴清芫生的一双好儿女,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李忠!带几个口风严的,随我一同去群芳阁!” 说完,他便要拂袖而去。 云初念急切的起身呼唤:“父亲!还请父亲允许女儿一同前去。” 云远庭还没开口,陆婳就率先惊呼:“三姑娘慎言,你一个女儿家怎敢说出这等不知羞的话?你可知那群芳阁是什么腌臜地方?” “你便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要拖我们云家其他姑娘们下水啊!她们何其无辜,能经得起你这般的任性。” 先前云初念就搅扰了自己不少的好事,今日陆婳怎肯让云初念再跟着一起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云初念。 果然,云远庭一听到她的话,更加怒不可遏。 “你就给我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父亲,那是我的亲弟弟!”云初念满脸痛心哀戚:“我也担心他的安危,您不让我去,我在家中如何能安心?” “若是我没有照顾好弟弟,以后我有何颜面去见母亲?” 云初念本就长得像极了裴清芫,此时默默垂泪,痛心疾首质问自己的模样宛如是裴清芫本人站在眼前。 云远庭不禁一阵恍惚。 他不禁想起自己和陆婳的事情被裴清芫撞破的那日。 他称自己公事繁忙睡在书房,最后却稀里糊涂下就和陆婳搞在了一起。 裴清芫第二日贴心的为自己送甜汤来书房,正巧撞见在软榻上交颈而眠的两人。 之后,他去向裴清芫提出要纳陆婳为妾时,她也是像云初念这样默默垂着泪,痛心疾首的质问:“云远庭,你对我可曾有半点愧疚?你又有何颜面再来见我?” 云远庭自是愧疚的。 若是以前,他便是做小伏低用尽所有法子也要哄得裴清芫开心起来。 只是他在陆婳面前被吹捧的日渐膨胀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低声下气。 他听从了陆婳的建议,想着再等等。 再等等也许裴清芫就消气了。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天人永隔。 到最后,他们夫妻之间也没有解开心结。 他有再多的愧疚都无人诉说了。 此时看到云初念脸上这酷似裴清芫的神情,云远庭一瞬间好像苍老了数岁。 那些对裴清芫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愧疚此时一股脑涌出来,几乎将他淹没。 云远庭的肩膀垮塌下来,长叹一口气后说:“你想来就来吧。” “三爷!!!” 陆婳急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刚才还对云初念厌恶至极的男人,怎么看她掉两滴眼泪就突然心软了? 云初念的眼泪有这种魔力? “三姑娘去群芳阁的事情万一被传出去……” “那就不要让此事传出去!” 云远庭突然转身,阴沉的看着陆婳:“李忠带去的人都是有死契捏在云府的,不敢胡言乱语。其余人谁又敢乱传什么闲话?” “……”陆婳心口一紧。 她还想再说什么,云初念却在旁边抢先一步说:“父亲莫要生气。” 看陆婳这急切的模样,云初念心底浮现出一抹快意。 “其实莫说是我,便是父亲一个朝廷命官,被人看到白日进出花楼总是会生口舌。不若让这书童带路,去将一应相关人等全部带回府中,父亲再慢慢审问。” 陆婳下意识说:“不可……” “为何不可?” 云初念逼问陆婳:“此举便是用最简单的法子保全了所有人的脸面,姨娘觉得有哪里不可?” “……”陆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云初念的情绪恢复的太快了,直觉告诉她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但陆婳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只是对云初念的忌惮让她的心安不下来。 云远庭想了想,也觉得云初念这个提议非常好,便让李忠依云初念所说,去把人全部带回来。 云初念又点了宁十三一同前去。 等人走了之后她才温柔的解释:“那群芳阁是京都最大的花楼,我听说里面豢养了众多打手,李忠想把人带走恐怕不容易,让宁十三跟着便不用担心把人带不回来了。” 群芳阁内众人她半夜早就打点好了,人怎么可能带不回来?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就是信不过云远庭身边的所有人。 而且,不让宁十三去拖一拖时间,好戏恐不能完整上演。 云初念垂眸,掩饰下自己嘴角那块藏不住的笑意。 中午这顿饭注定是吃不下去了。 议事厅内,云远庭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旁边的云初念神色自若眉眼温和的品茶。 云悦薇和云悦欢两人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云远庭,想说话又不敢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婳心底的焦躁也越来越强烈。 她的背上也浮起一层薄汗。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看云远庭的怒火似乎消散了一些,正要借口身体不适先告辞,却看到云初念的贴身丫鬟带着几个人自外面进来。 “为了弟弟这点子事情,姨娘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我心下过意不去,便让南枝去厨房找了一些吃的。”仟仟尛哾 南枝也笑着说:“我特意去凝霜院找厨娘亲自做的,我听说都是您平日里最喜欢吃的糕点,姨娘大可以放心吃。” 这些糕点隔得老远也能闻到诱人的香气。 云远庭扫了一眼,也确实都是平时经常看到陆婳吃的,便说:“念儿说的对,你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他满意的夸赞云初念:“你临危不乱,做事周全,这点倒是有你母亲的风范。” 却完全忘了让陆婳回去休息的事情。 又过了快一个时辰,眼看着日头将要西斜,众人耐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李忠自外面小跑进来:“三爷,人全部带来了。” 第57章 他能去哪里? 李忠带回来的便是香莲和那两个诓骗云初阳喝酒的‘朋友’。 自古以来,升斗小民见了官便是有理也惧三分。 更何况他们没理。 此时面对贵为兵部尚书的云远庭,他们三人战战兢兢的跪在面前,大气不敢喘一个。 云远庭只扫了一眼便横眉厉呵:“少爷呢?” 他让人去群芳阁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把云初阳带回来。 结果现在阿猫阿狗回来好几个,云初阳却半点没有影子。 李忠身子一抖,跪在地上胆战心惊的说:“我去的时候,少爷已经不在群芳阁了!” “那他能去哪里?”云远庭震怒,大掌一拍桌子,恶狠狠的盯着识文:“你说少爷在群芳阁,如今人在何处?” 识文被吓得脸一白:“奴才……奴才也不清楚!”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说好了少爷会在群芳阁才对,按理说自己带人闯进群芳阁,见到的应该是少爷神志不清和花娘颠鸾倒凤的画面。 为什么他们把群芳阁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人。 没有去考试,也没有在群芳阁,更没有回家。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还能去哪里? 识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婳,颤巍巍的不敢乱说什么。 陆婳此时的心也揪成一团。 她不禁庆幸还好云远庭没有去群芳阁,否则去了却没有撞见儿子和花娘厮缠,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但机会难得,事情既然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找不到云初阳,也必须想尽办法把此事做实,让他在云远庭心里再也翻不了身才好。 陆婳很艰难的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旁边柔声安抚云远庭:“三爷先别着急,既然少爷没有在群芳阁,那就说明他至少没有为了喝花酒自毁前程。应该高兴才是!” “至于少爷人在哪里,不如问问陪他一起喝酒的朋友就知道了。” “呵!” 一声轻笑,听的陆婳眉心一跳。 云初念抬起眼眸,看着陆婳急不可耐的模样,浅笑着说:“姨娘真是冰雪聪明,李忠还未曾说过这两人是谁,你就已经知道是他们带弟弟去喝酒的了。” 陆婳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气定神闲,从容不迫,脸上没有半分弟弟不见了的焦躁担心。 看她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一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 自己行事如此隐蔽,便是连两个女儿都不曾知晓自己的计划,云初念怎么会知道? 陆婳的眼皮开始不断跳动。 她强压下心里升起来的那股强烈的不安,说:“少爷的朋友我自是见过的,我知三姑娘不喜欢我,但也不必如此含沙射影,污蔑我。” “哦!”云初念了然的点头:“原来弟弟结交了一些什么样的朋友,姨娘竟是清楚的?” “也不知道父亲您清不清楚?” 云初念似笑非笑的看着云远庭。 先前,云远庭的怒火已经稍稍消退了一些。 但是此刻被云初念这么一说,他再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想到自己儿子就结交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朋友,不禁又有些火气上涌。 云初阳毕竟是他目前唯一的儿子,云远庭对他充满了期望。 平日里从不允许他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避免带坏他。 云远庭面色不善的盯着陆婳:“你既然知道少爷结交这种朋友,为何从不向我提起?” “……” 陆婳心一紧,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 她不禁在心里暗骂云初念给自己下套。 但她不愧是能在云远庭身边盛宠十多年不衰的,此时眼看云远庭不悦,当即愁容满面,哀戚的向云远庭诉苦:“少爷的脾气三爷是了解的,他要与谁交好我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如何能阻止?” “我又害怕同您说了之后,您父子二人因此产生争执,反目成仇,那样我就成了云家的罪人了。我如何敢说?” 陆婳哭的梨花带雨。 云远庭当即有些心软。 他自然能明白一个妾室想要在府中立足有多么不容易。 当下也不忍再苛责于她。 只是面对这俩混混模样的男人时,他全然没有了看陆婳时的温柔,大掌重重拍在红木桌上,厉声大吼:“说!你们把我儿子带去哪里了?!” 两个男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婳,又看了一眼云初念,硬着头皮说:“我们同云少爷一起在珍馐阁吃了饭,又带他去了群芳阁。但是……我们二人在昨夜丑时前后就离开了,独留了云少爷一人在那里。至于他去了哪里,我们是真不知道啊!” 云远庭大怒:“就是说他真的去过群芳阁?” “是……”高个子男人指着自己旁边的香莲迫不及待的说:“昨夜是香莲姑娘伺候的云少爷,大人不信可以问香莲姑娘。” 云远庭的眼神压迫感太强。 香莲簌簌发抖。 昨夜云初念离开后,花卿羽和花妈妈又对她一番威吓。 香莲这才知道面前这个面目和善的云三姑娘是自己绝不能招惹的人。 此时,她被云远庭一看,头皮发麻的伏地磕头,颤巍巍的说:“他们确实让我将云少爷留在群芳阁中。但是……云少爷心中惦记着考试,虽已是丑时,但他仍然不顾我的阻拦,独自一人离开了群芳阁。” 听到香莲说儿子心里一直想着考试,云远庭的怒气减轻不少。 但他还是敏感的察觉出香莲话中不对劲得地方,皱眉问:“他们让你拖住我儿子?为何?” “我……我也不知。” 云远庭也不着急。 他又问:“他们还有没有让你做别的?” 香莲忙不迭的摇头:“没有!只说了让我无论用什么手段也一定要拖住云少爷,让他在今日午时前不能离开群芳阁,其余的并没有说什么。” 她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不敢有任何隐瞒。 说完后,香莲悄悄的瞄了云初念一眼。 只见她眉眼低垂,状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纷争都漠不关心。 香莲心中惴惴,心一横,又说:“我……我按照他们说的给云少爷用了欢情香,试图留住他,但最后云少爷还是强硬的离开了。” 第58章 你骂谁是狗? “云少爷离开的时候都已经神志不清了,但他的口中还在不断念叨着‘此次考试尤为重要,便是爬也要爬着去考场,一定不能让父亲失望。’” 这些话云初阳自然没有说过。 都是云初念昨夜教她说的。 香莲本来不明白云初念的用意,但此时看着云远庭惊愕又愧疚的模样,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要让自己这样说。 “他毕竟是尚书公子,我害怕他独自离开赴考会出什么意外,便央求花妈妈派了个人护送云少爷去考试。” “想来这会儿都快考完了。” 如此,便连云初阳在丑时出京还能赶到考场的事情合理化了。 同时将云初念完完全全从这件事情中淡化了存在感。 云初念毕竟是个姑娘家。 若是让人知道她一个女儿家半夜闯进群芳阁找人,恐怕整个云家和外租家的姑娘都会跟着一起蒙羞。 云初念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她不能不顾舅舅家的表姐妹们的名声。 云远庭听到儿子被她派人送去了考场,松了一口气。 长叹一口气:“倒是难为他这种时候还能记得我的教诲了。” 云初念在旁边问:“你确定把他送去考试了?” 香莲:“非常确定!送云少爷去考试的护卫今晨已经回到群芳阁了。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是。”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议事厅内有几个心虚的人面色大变。 云远庭先是松一口气,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盏朝着识文的脑袋砸过去,怒喝:“你不是说少爷没有去考试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云远庭这一次用了极大的力气,直接将识文的额头砸了个血窟窿。 识文忍着脑袋的晕眩,支支吾吾的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人太多,奴才眼花了,没有看到少爷进去。” 他说的极其心虚,看也不敢看云远庭一眼。 实际上,识文知晓此次的全盘计划,认定了云初阳根本不可能如期赶到考场,所以压根就没有仔细看,只是走了个过场,做做样子便回来了。 哪里会想到计划竟然在群芳阁这里出了岔子。 云初阳还是赶去考试了呢? “少爷是个至纯至孝之人,你没看清楚就胡乱攀诬少爷为了喝花酒耽误考试,实属罪大恶极,李忠!拖他出去打五十大板,另外找个人牙子来,把他发卖去最苦寒的地带,做那最苦的开山挖矿的活计!” 识文惊骇。 大声哭喊着向云远庭求饶。 他一个身板干瘦的小书童,自五岁卖了身进到云家,一直就是云初阳的书童,平日里除了陪读什么事都不用做,已经过惯了这等轻松的生活,养了一身的懒肉,如何经得起五十大板的酷刑? 更别说之后还要被卖去苦寒之地开山挖矿。 这还不如直接杀了自己来的痛快。 识文痛哭流涕,跪行着爬到云远庭脚边,抱着云远庭的脚哀声求饶:“三爷,奴才知错了,求三爷您看在我服侍少爷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一次吧!三爷…求您了,三爷!” 云远庭满眼的嫌恶。 他打定了主意要杀鸡儆猴,所以根本没有给识文留半点生机。 一脚踹开识文,云远庭怒呵:“你服侍少爷多年,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就应当重重惩罚,否则往后这府中人人都想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 “我如何能容忍你们!!” 眼看云远庭主意已定,识文眼底的光彩一点点灭下去,他又爬到陆婳面前,充满希冀的央求:“陆姨娘,求您救救我!奴才做这些都是为了……” “闭嘴!!!” 陆婳看他就要说漏嘴,凄厉的大吼:“三爷如今已经做了决断,你是自作自受,休要再来拉我为你求情,害我与三爷离心。” 陆婳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如同脱缰的野马,发展到了这个不受控制的地步。 她眼看着自己扶正无望,便想着让云初阳在云远庭面前彻底失宠,好为自己腹中的儿子铺路。 为什么千算万算,最后反倒是自己安插的眼线被处罚了? 陆婳不懂!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便是明哲保身,一定不能让自己被此事波及。 她当即对识文说:“三爷说的对,你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以儆效尤。但看在你服侍少爷多年有功的份上,我会给你家里一份抚恤金。往后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话中的冷漠和暗藏的警告让识文眼底的光彩一点点熄灭。 他知道陆婳名义上是要抚恤自己的家人,实际上是以他们做要挟,暗暗警告自己识相点。 识文伏地叩头,终究是认了命:“奴才谢姨娘照顾家人!” 外间的侍卫进来要带走识文。 云初念淡漠的开口:“慢着!” 陆婳心一跳,怕云初念又横生枝节,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他拖下去?” “姨娘何必如此心急?”云初念掩嘴轻笑:“倒像是那做贼心虚的人急不可耐的想要消灭罪证一般。” 陆婳被她刺的眉心一跳,拔高了嗓子怒吼:“你说谁做贼心虚呢?” “扔块石头进狗堆里,叫的最响的就是被砸中的那只。” 言外之意,就是暗示陆婳心虚。 “你骂谁是狗呢!” 云远庭被一左一右两个人吵的脑瓜子疼,大吼一声:“闹够了没有?!” “三爷!”陆婳哀声哭泣:“三姑娘如此污蔑我,还轻贱辱骂我,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姨娘大可不必如此急切的给人扣帽子。” 云初念站起身,行至云远庭面前一福身:“父亲,这识文是弟弟的书童,两人感情深厚,加之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断不能就此轻易处置了他。” 陆婳这么迫切的想要处置识文,她就偏不能让陆婳如意。 云远庭点头:“此事确实疑点重重。” 他想到儿子神志不清了心中还惦念着自己这个父亲,心头一阵发软,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轻易的处置他身边的心腹。 否则,若儿子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书童情意深厚,反倒让父子间徒生嫌隙。 想了想,便威严的说:“识文,如今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给少爷泼脏水的,我就饶你这次。” 第59章 念儿说得对 云远庭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会有谁能做出这等事情。 拖住云初阳留宿花楼,错失考试时机,能从这种事情中获益的能有谁? 最近朝堂上斗争日益激烈。 难道是那些政敌? 想以此做筏子,在圣上面前参自己一本治家不严? 云远庭心一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看识文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了几分狠意。 云初念把云远庭的表情变化看在心里,知道他又开始发散思维,胡思乱想了。 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从他话里接过话头,对识文说:“少爷功课紧,你平日整天跟着少爷,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府中,从没机会见其他人,是如何与这两人联系的?” 云初念这番话不着痕迹的提点了云远庭。 识文没有机会见其他人,不可能是那些政敌设的套。 他意气风发的质问识文:“是不是这府中谁与你勾结,要害少爷?” 云远庭每多问一句,旁边的陆婳脸色就更白了几分。 到最后已是摇摇欲坠,抖如筛糠。 她想说话,但是面对旁边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云初念,又怕自己一开口就漏出马脚,成了自投罗网 反倒不敢开口。 识文目光呆滞,好半晌后才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婳,然后耷拉着脑袋,不肯说话。 “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了。” 云初念冷眼看着他:“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既然你自己不知道把握,那之后你也别怨我们对你太狠心。” 云初念踱步走到那两个跪着的男人面前,问:“不如你们两个说说,我弟弟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害他?” 这两人昨夜就见识过云初念的残忍,其中一人的断指如今还在隐隐作痛,如何敢有隐瞒? 她刚一问。就忙不迭的回答说:“是茶园巷的陆当家的来找我们,让我们这么做的。” “他胡说八道!!!” 陆婳站起身,指着他怒骂:“你含血喷人!” 云远庭惊骇的看着她,目光复杂。 茶园巷就陆婳娘家一家姓陆,除了是她哥哥,还能有谁? 姓陆的若是要害云初阳,还能是为了谁? 最终受益的还能有谁? 可是…… 一想到那个温柔小意的陆婳竟然对自己的独子做出这等阴毒的事情,云远庭却又不愿意相信。 “姨娘何必这么激动?” 云初念说:“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消将你哥哥带回来一问便知,只要不是他做的,我们还能冤枉了他?” 云初念叫来宁十三:“你带着李忠立马去把陆姨娘的兄长带回来!他若不来,打断了腿也要把他带回来。” 等他二人走了,云初念又说:“为了避嫌,还请姨娘带着四妹妹五妹妹去里间委屈一下。” 陆婳不同意,伏在云远庭怀里悲怆的哭诉:“三爷,难道您连婳儿也不愿意相信了吗?妾身一直将少爷视如己出,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呢?” 云悦薇也柔弱的卖惨:“父亲,弟弟出事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您千万不能因为小人离间就冤枉娘亲和舅舅啊!” 但云远庭此时正心烦意乱。 换做是以前,他自然是毫无保留的相信陆婳。 但是…… 陆婳近两个月来做的离谱的错事太多了,一件件不停地消磨着他的信任。 以至于此刻看到陆婳哀戚哭诉的模样,云远庭破天荒的对她升起一股烦躁和不耐。 他近乎粗鲁的甩开陆婳,冷声说:“念儿说的对!此事兹事体大,你该去避避嫌。若你和你哥哥是冤枉的。那我自然会帮你做主,狠狠地处罚这两个污蔑你们的恶人。” “把姨娘和四姑娘五姑娘带进去!” 云远庭说完就转过身,不去看陆婳的求饶。 宁十三他们回来的很快。 陆有才蓬头垢面眼窝深陷,面上布满油光,一看便是在赌场里彻夜未归。 陆有才一进来就看到云远庭脸上带着难掩的薄怒,云初念神色悲切的在旁边默默抹眼泪。而自己的妹妹和侄女却并不在。 陆有才以为自己计谋已经达成了,不禁有几分得意。 他假意关心的问:“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家门不幸啊!”云远庭长叹一口气:“家里竟出了这等丑事,我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云远庭的话坐实了陆有才的猜想,他坐到云远庭的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后才慢悠悠的说:“妹夫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虽然你的大儿子出了这等事情,但你还有个未出世的小儿子嘛。” 陆有才每多说一个字,云远庭的脸色就更难看几分。 里间被南枝捂住口鼻的陆婳听到哥哥这么不禁诈,三两句就自己揭了老底,眼前一黑,被气的瘫倒在地。 巨大的声响惹得陆有才狐疑,他疑惑的问:“里面是什么声音?” 云初念声音冷淡:“可能是猫抓了一只大耗子吧。” 陆有才点点头,没太当回事。 云远庭此时看着他,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泄愤。 “陆有才,我儿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这般害他?” 陆有才刚在赌坊熬了两个通宵,此时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面对云远庭的质问,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毫不设防的咧嘴笑起来,很坦诚的说:“当然是为了我那个未出世的大侄子。” “云初阳翻不了身,才好给我的大侄子腾地方啊!” 柳大夫铁口直断陆婳腹中怀的的是个儿子。 陆有才就仗着云初阳出事云远庭没了别的指望,而陆婳腹中又有个免死金牌,所以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遮掩。 云远庭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这些年,因为宠爱陆婳,所以他对陆有才也多有忍让。 时不时就会接济他一下,对于陆婳给他钱还赌债的事情,云远庭也睁只眼闭只眼。 没想到陆有才就是这般报答自己的。 更让他难受的是陆有才一个人哪里有胆子做这种事情? 分明是自己的枕边出了个蛇蝎美人,蛊了自己的心,还要害自己的儿子。 “父亲!”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晴朗的声音,一个消瘦的身影字外面气度不凡的走进来,撩开长袍端正的跪在云远庭面前:“儿子考试回来,给父亲请安了。” 竟是云初阳回来了! 第60章 对你一片真心 云初阳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唇上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眼神中也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看起来就像是病入膏肓,缠绵病榻几个月,下一刻就要魂归离恨天的模样。 哪里还有半分昨日晨间出门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陆有才被突然冒出来的云初阳吓得跌坐在地上,像是看见鬼一样看着他,惊骇的问:“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好好地在这里?” 而且,听他的意思,还去考了试? 怎么可能?! 陆有才惊愕的目光呆滞的转到云远庭身上,发现云远庭激动的看着云初阳,再蠢也能猜到自己刚才中套了。 陆有才狰狞的怒吼:“你们做戏诈我!!” 陆有才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云远庭就只觉得心口升起一阵阵无名怒火。 刚才云初念提议让他配合演这么一场戏的时候,云远庭还心有不愿。 私心里,他是愿意相信陆婳的。 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宠了十多年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的蛇蝎毒妇。 熟料,陆有才如此膨胀。 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入戏,只浅浅的做出一副难过的姿态,他这条鱼就迫不及待的上钩了。 自己这十多年,就被这样的蠢货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远庭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只觉得恨不得杀了陆有才泄愤。 “把陆婳带出来!” 南枝非常积极,带陆婳出来的时候满脸的雀跃和兴奋。 陆婳心知大势已去,一见到陆有才便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撕扯他的脸,哭泣着大吼:“陆有才,你这个蠢货!都怪你!都怪你破坏了我的好事。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 陆婳嚎啕大哭。 她只恨自己当年心软,不忍心看着兄长被债主砍死,所以拼尽所有救下了他,给今日之事留下祸患。 如今,眼看着自己就要母凭子贵,一跃成为三房最尊贵的女主人,不想却被这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兄长给害了。 陆婳如何甘心?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相信你能帮我办好事。” 陆有才面如死灰,瘫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任由妹妹打骂。 云远庭看到那个柔弱的陆婳此刻如市井泼妇一般的在眼前撒泼,嘴唇惊愕的微张,看傻了眼。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陆婳一样。 眼前这个疯女人让他觉得无比的陌生。 双胞胎姐妹此时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云悦欢被吓得在旁边只知道哭泣。 云悦薇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舅舅和发疯的母亲,又看了看呆滞惊愕的云远庭,左右权衡几秒便噗通一声跪在云远庭跟前。 虽说云初阳是唯一的儿子,但平日里云远庭最疼爱的人却是云悦薇。 换做是往常,他早就心疼的把女儿搀扶起来了,但此时他只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云悦薇。 云悦薇也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强行忍下了心底那根不舒服的刺,哭泣着喊道:“父亲,我虽不知道母亲做了什么事情,但请您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她这次是被鬼迷了心窍,往后一定再也不敢了。” 云悦薇的话让正在发疯的陆婳身子一僵,脑子也迅速恢复清明。 狰狞的面容迅速又变回之前小鸟依人泪眼婆娑的模样,转头扑进云远庭怀里:“三爷,您相信我,我断然没有要害少爷的念头,都是我哥哥自作主张,您不要被狡诈的小人挑拨了。” “这十几年,我待少爷如何,您看在眼里。我一直把他视如己出,又如何会害他呢?” “我若真要害他,就不会等到今日了。” 她哭的肝肠寸断,几乎背过气去。 云远庭的心里却只觉得一阵阵悲凉。 再也提不起半点心疼。 云远庭一把推开陆婳,疾言厉色的怒喝:“你之所以以前不害他,是因为你还没有儿子傍身,我如果膝下无子,必定要另娶续弦。你害怕又来一个主母压你一头,所以就算再不喜欢阳儿,也必须挤着笑脸讨好他……” “如今,大夫说你腹中的是个儿子,你就多一天也容忍不下他了。” 每说一个字,云远庭就觉得心口更痛几分。 旁边的云初念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她微微挑眉,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看! 她的父亲其实也不完全是个蠢货。 这些道理他心里分明就一清二楚,只是平日里他甘心被陆婳蒙在鼓里,不愿意去细想罢了。 若不是今日陆婳胆大妄为打上云初阳的主意,而她无所顾忌的把陆婳所做之事如此直接的在他面前挑破,恐怕他还会为陆婳找补,饶了她这一次。仟仟尛哾 陆婳浑身一震。 云远庭如此直截了当的戳中了她心中所想,让她一时间竟忘了哭泣。 “三爷……您怎能如此说我?妾身对您一片真心,对少爷好也是因为妾身爱慕您……” 云远庭冷淡的打断她:“那你现在要害他,是因为你不爱我了吗?” “……” 陆婳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只能磕磕绊绊的硬着头破说:“这自然不是……” 人一旦清醒,那些蛊惑人心的甜蜜谎言便再也没有作用了。 云远庭疲惫的闭上眼:“你回去面壁思过吧,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凝霜院半步,凝霜院内所有丫鬟仆人全部撤走,省得有人成天在你跟前嚼舌根,你就一个人在里面安安静静的养胎吧。” 陆婳喉头一哽。 这是要软禁她吗? 而且,要撤走所有的仆人,那就说明他这次是动真格的,非常生气了。 往后他定然也不会再来凝霜院了。 恐怕…… 这一次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陆婳彻底慌了。 她扑上去跪在地上抱住云远庭的膝盖,哭的涕泪横流:“三爷,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软禁我……” “我伺候了您这么多年,为您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61章 跪下来求他 云悦薇也不住的为陆婳求情:“是啊,父亲,母亲会做出这等傻事,只是因为她心中不安,害怕失去您。您如果放她一人在凝霜院,她如何活得下去?” “您就算不在乎母亲,难道您也不在乎未出世的孩子了吗?” 云远庭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婳的小腹。 她的小腹如今已微微隆起。 云远庭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动,有些为难。 云悦薇见状,知道他心里还是在意的,便铆足了劲的劝说:“前几日,柳大夫来给母亲请平安脉,曾断言母亲腹中必定是个弟弟。这是您的第二个儿子,父亲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随母亲一起吃苦吗?” 说着,云悦薇又调转身子,跪行到云初阳面前,拉着他的手求饶: “六弟弟,我母亲是害你不假,可你如今不是没有事吗?你就求父亲饶了母亲这次好不好?” 云悦薇满眼希冀的望着云初阳。 云初阳以前对她言听计从,所以云悦薇很有信心这次能说服他。 云远庭本就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非常期待,只是陆婳此次所为实在太过可恨,让他不得不硬着心肠处置她。 现在被云悦薇一番劝导,他心底又泛起一阵柔软。 他问一直沉默的云初念和云初阳:“不然……就先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再秋后算账如何?” 云初阳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苦求。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以前最珍视的四姐姐。 他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的看向云初念,希望得到她的帮助。 云初念冷眼看着这对母女做戏,心底泛起一阵阵冷笑。 但却并未直言拆穿她们的伪装。 只是垂着眼眸,淡淡的对云初阳说:“她是你最喜欢的四姐姐,如今她求到你面前了,要不要饶了她,你自己做决定。” 云初念是铁了心让云初阳自己拿主意。 云初阳现在身子生虚软的厉害,也生不出多大力气,只能轻轻地推开云悦薇。 他往后退开几步,淡淡的对云悦薇说:“四姐姐是认为我如今无事,便必须原谅姨娘,不能惩戒她是吗?” 云悦薇察觉到了云初阳态度上的冷淡,心底有些慌。 但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母亲,所以当即硬着头皮说:“母亲确实做错了事,但所幸老天保佑你没有真的出事,所以就等母亲生下弟弟后,再做惩戒你看如何。” 云初阳突然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最珍视的四姐姐。 从自己回来到现在,未曾对自己有过半句关心,如今还不分青红皂白来求自己原谅那要害自己性命的人。 他的心底藏着无数的怒火。 可云初阳不知道自己是气云悦薇的不辨是非,还是气自己之前识人不明,反被云悦薇几次利用,去和自己嫡亲的姐姐对着干。 “四姐姐真以为我无事吗?” 他的声音很轻。 随着话音落下,云初阳的鼻翼间缓缓流出两股殷红的血液。 血很快就滴在地上。 他本就清灰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模样惊骇住。 云远庭更是眼前一黑,忙问:“儿啊,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初阳没有理会他,浑不在意的随手一抹,鲜血染红了整只手。 他只看着云悦薇,问:“四姐姐如今还觉得我无事吗?” “……”云悦薇愣在原地,嘴唇嗫嚅半天,却再说不出任何为陆婳求饶的话来。 “父亲不必为儿子担忧,儿子这不过是错信奸人付出的代价,实乃儿子自己活该。父亲是一家之主,要如何处置陆姨娘,还当由您进行决断。” “儿子身体还多有不适,便先告退了。” “好好好!你的身体要紧,快回去好好休息。” 云初阳的鼻血还不停的往外流,看的云远庭胆战心惊,生怕他就此出什么意外,哪里再敢多留他? 所谓,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云远庭还在胡思乱想,就突然听到旁边李忠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少爷!!!” 等云远庭回过头,正好看到走到门边的云初阳身子虚软的倒在地上。 一瞬间,云远庭只觉得呼吸一窒,眼前一黑。 天都要塌下来了。 云初念反应最快,立即冲上前给云初阳号脉。 一番检查后,她让宁十三把云初阳送回去,又写了副方子交给南枝让她去抓药。 等一切安排妥当,她才重新回到议事厅,对李忠说:“把香莲带进来。” 香莲刚才和陆婳一起待在里间,此时早已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她惶惶不安的跟在李忠后面,见到云远庭后立马跪下来,不断磕头道歉。 “草民之前不知云少爷今日要参加乡试,给他用了欢情香。此香虽能助长床事的乐趣,对身体却有一定的害处。草民有罪,请大人恕罪。” 香莲说完,惴惴不安的伏在地上等待着云远庭的发难。 虽说云初念曾许诺过事成之后会保自己周全,但香莲还是惊惧不安。 云远庭自然知道欢情香是什么东西。 但他并不知欢情香能给身体带来什么坏处。 正在他惊疑之间,云初念适时开口,捂着心口痛心疾首的说:“父亲,那欢情香用多了会损人头脑,陆姨娘如此狠心,竟让人给弟弟用欢情香,她分明是想害弟弟成为一个傻子!!!” 云远庭大骇! 他就这一个儿子,若是他成了傻子,那自己往后这半辈子要怎么活下去? “你……你……你竟敢如此害他!”云远庭怒骂:“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让你偿命!” 香莲被吓得簌簌发抖。 她颤颤巍巍的说:“大人您明鉴啊,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是他们要害云少爷,也是他们同意用欢情香的。我只是见钱眼开,但我绝对不是想害云少爷,大人您不能偏袒自己人,冤枉无辜人啊!” 香莲的声音凄厉高昂,听得人心惊肉跳。 云初念适时在旁边往火堆里添一把火:“父亲刚才也看到弟弟的样子了。” “他如今才十二岁,如何受的了欢情香这等霸道的东西?” “他中了香后又强撑着身体完成考试,那些发散不出来的药力耗空了他的身体,所以他才会惊怒之下流鼻血,进而体虚晕倒。” “她们分明就是想置弟弟于死地,不给他留一点活路走。父亲,难道您真的不秉公处理吗?” 第62章 主动勾引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云远庭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面容灰败,惊怒的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陆婳,闭上眼沉重的说:“陆婳心思歹毒,意图谋害少爷,封其凝霜院,令其即日起搬去慈姑庵,待诞下孩子后,自行下堂离去。” “四姑娘巧言令色,不辨是非,罚其禁足一月,抄女戒女则百遍。” “其余人等交由大理寺定夺。” 此话一出,议事厅内陷入一阵死一般的静默。 许久之后,陆婳突然哭喊一声,扑上前来揪住云远庭的衣襟厉声说:“云远庭,你竟然要休了我。我父亲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如今竟然要休了我?”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当初裴清芫怀胎,是你耐不住寂寞,要与我做那等苟且之事,你说了这辈子也不会负我。可你现在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就要休了我?” 陆婳面色狰狞可怖,怒骂还不解气,竟还伸出手死死的掐住云远庭的脖子,想要掐死他。 李忠赶紧上前来想要拉开陆婳。 但陆婳腹中还怀有孩子,李忠投鼠忌器不敢用力,拉扯了半天竟然也不能撼动她半分。 云远庭被掐的脸胀成猪肝色。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把陆婳的手指一一掰开,然后把她用力掼倒在地上,怒骂:“你这个毒妇!” 云远庭本来因为她提起救命之恩,心里还有些发虚。 但此刻见陆婳竟然歹毒的想要杀了自己,他心底那点愧疚也荡然无存。 “我与清芫伉俪情深,当年若不是你主动勾引我,我如何会做出背叛清芫的事情?这些年,我给你宠爱和荣华,你竟还不知足,还要害我的孩儿。你心思如此歹毒,我如何能容忍你!” “只是休了你已经是念在你为我生儿育女的份上了,若不是这样,我就该把你送去大理寺,让你下半辈子都在狱中度过。” 云远庭也没了往日的儒雅形象,面色狰狞的指着陆婳破口大骂。 陆婳被他推得一屁股摔在地上,脸色煞白。 她捂着肚子,痛苦的闷哼:“肚子……好痛!” 云远庭认定了她又是在做戏,冷哼一声:“别装了,你以为我还会吃你这套吗?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去慈姑庵。” 陆婳没有动作。 她的额头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也越来越痛苦,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大声呼喊:“痛!好痛!!” 陆婳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腹中的那块肉仿佛正在离自己远去。 这让她的心里升起无限的恐慌。 腹中的孩子还在,自己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 若腹中的孩子也没了,那自己就真的彻底完了。 陆婳痛苦的哀求云远庭:“三爷……我求求您,给我找个大夫好不好?这是你的孩儿呀!!你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呢?” 云远庭不为所动,任由陆婳惨叫哀嚎求饶。 陆婳又看着云初念,不顾自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放下所有尊严和廉耻,哀声求道:“三姑娘,您医术高超,求您救救我好不好?这是你的弟弟啊!您救救他好不好?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她伸手想要拉云初念的裙摆。 云初念往后退开几步,眉眼冷淡的看着她,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别管她!” 因为陆婳想置自己于死地,云远庭心里还憋着怒火,对女儿说:“她这些都是装的。你先回去!这里我会处理。” 云初念只觉得眼前这场闹剧实在可笑又难看。 她当然看的出来陆婳这一次没有做戏骗人。 她是真的有流产之兆。 但云初念却升不起半点悲悯,只觉得眼前这一切是陆婳自作自受。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云初念也无意继续留下来看陆婳的丑陋模样,索性依云远庭所言,离开了翠竹苑。 陆婳看到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眼底最后的光彩也消散。 她状若癫狂的笑起来,笑声逐渐增大:“云远庭,你记住……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儿子!” 云远庭皱眉,背过身不说话。 一直到陆婳的身下逐渐浸染出殷红的血液,将裙摆全部染透后,他才终于慌了神,相信这一次陆婳真的没有撒谎。 云远庭厉声命令李忠:“快!快去找大夫!!!” 说完,打横抱起陆婳,小跑着把陆婳送回凝霜院。 整个云家热闹起来。 很快就连清晖园的云老太太也惊动了。 外面风雨欲来,漪澜院内却是一片宁静。 云初念回来之前,先去看了弟弟。 云初阳吃了药后已经沉沉睡去,虽然他的身体此次被损耗的很严重,但有云初念在,吃药休养一些时日,便也就恢复如初了。 晚一些的时候,云初念正慵懒的靠在软塌上看话本。 南枝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小声在她耳边说:“姑娘,陆姨娘肚里的孩子没了。” “听说果然是个公子呢。” 云初念意兴阑珊的点头:“知道了。” 说着,又翻了一页书。 面上平静的看不出丁点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心疼和怜惜。 只是,等南枝出去后,她却放下书,抬头望着窗外已经开始凋零的西府海棠,神色怔忪。 云初念对陆婳腹中这个弟弟没有一丁点感情。 上一世,这个孩子是平安降生了的。 那会儿陆婳早已扶正,是三房的当家主母,云初阳又在他出生之前就被陷害杀人,让云远庭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整个三房,只有他一个男丁。 云远庭和陆婳把那个孩子宠的过了头,养出个极嚣张跋扈惹人厌的混世魔王来。 云初念前世曾见过他几次。 记忆中最后一次见面时,这个孩子已经六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他往云初念刚救回来的一只小猫身上绑了一串鞭炮,点燃后看着小猫被鞭炮声惊的四处乱窜。 他却站在旁边哈哈大笑。 小猫在惊吓中去世。 而他面对云初念的责问,满不在乎的说:“不就是一只猫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再不依不饶,我让母亲把你也杀了!” 第63章 让她血债血偿 那个孩子,若是好好教养,原本也可以成为家族的中流砥柱,背负起三房的重担不断向上走。 但因为陆婳无底线的纵容宠溺,终究是彻底毁了他。 如今,陆婳视作倚仗的宝贝儿子没有了,也是她自作自受。 凝霜院 陆婳得知自己小产后就一直面色死灰双目无神的看着头顶,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恍若未闻。 云悦薇和云悦欢伏在她的窗边,握着她的手哭的肝肠寸断。 “母亲,你还有我和妹妹,你千万要振作起来。不然云初念就该得逞了。” 熟悉的名字终于让陆婳有了反应。 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接着一抹彻骨的恨意染上瞳孔。 陆婳死死拽住云悦薇的手,怨毒的目光看着云悦薇,如地狱索命的恶鬼一般咬牙切齿的说:“我要让云初念付出代价!让她身败名裂!!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薇儿,你要帮母亲报仇!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帮母亲报仇!!!” 云悦薇泪流满面,不停地点头:“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弟弟报仇的!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我一定会让云初念血债血偿,为你和弟弟付出代价。” 她也憎恨。 母亲失宠,弟弟没了,父亲眼看着也对自己厌弃了。 一直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云悦薇如何受的了这样从云端跌入泥潭的变化? 她只觉得恨透了云初念。 自她从青州回来起,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就是罪魁祸首! “还有我!” 旁边的云悦欢也不甘落后,信誓旦旦的说:“母亲,我一定会用云初念的血来祭奠弟弟的亡灵。” 强烈的恨意冲淡了失去孩子的痛苦,母女三人各怀鬼胎。 屋外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陆婳小产后没过几天就从云家后门被悄悄的送去了慈姑庵。 原本因为陆婳想掐死自己的举措,云远庭是铁了心想要休了她。 但云老夫人却出面保下了陆婳。 “四丫头和五丫头还没有出嫁你就休了她们的生母,这往后议亲恐怕不容易。不如就把她送去慈姑庵,对外就说是她为我祈福。全了大家的脸面,对家里的姑娘们名声也好听些。” 云远庭再不情愿,也不敢违逆母亲,只得同意。 消息传到云初念这里的时候,正巧云初阳来访,听南枝说完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云初念正在写请柬,察觉到他的长时间沉默,没有抬头,淡淡的问:“怎么?是不是我觉得我太赶尽杀绝,不近人情了?” “那倒没有。” “三姐姐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云初阳搓了搓鼻子,满脸担心。 “姨娘一肚子坏心眼,今日所得是她自作自受。我只是担心她那么坏,往后会不会伤害三姐姐?” 云初念笑起来。 对他的关心非常受用。 心道自己所做的这些算计,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也因为他如此明显的变化,所以云初念心底那段不悦也烟消云散了。 “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需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自己心如明镜,那些鬼蜮伎俩也不必放在眼里。千万不要因噎废食,为了那等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时光。” 那慈姑庵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常用来惩罚家中犯事的妻妾女儿的,陆婳在那里定然会吃尽苦头。 而且慈姑庵谢绝外男进入,陆婳一旦踏入慈姑庵的地界,往后是别想见到云远庭了。 更不可能妄想通过他再翻身复宠。 云初阳猛点头,看着云初念的眼神越发崇拜。 此刻他只觉得三姐姐仿佛是天上的仙女,无所不能。 …… 云初念的及笄礼交给忠毅侯府举办一事让云老太太不悦了好一阵子。 可是再怎么不开心,到了日子,她还是必须得笑容满面的带着一众家小出现在忠毅侯府。 云初念更是提前一天就来了。 第二日,睡了个踏实好觉的云初念一大早就醒了。 她刚准备好,裴老夫人就进来了。 云初念脸色一喜:“外祖母!” “嗯。” 裴老夫人看着盛装打扮的云初念,仿佛跨过时间从她脸上看到了十五岁的女儿。 老太太眼角含着泪花,老怀安慰的拍着她的手说:“今日你无需紧张,来观礼的多是我以前那些闺中密友,个个都是极其和善之人。” “我虽多年没有回京,但索性她们还愿意给我这个薄面,” “今日我必定让你惊艳整个京都,让她们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提到这场及笄礼,都是对你的羡慕。” 云初念喉头酸涩,倚靠在裴老夫人肩头闷闷的说:“谢谢外祖母。” “走吧,随外祖母一起出去见见我那些老姐妹们。” 裴老夫人是非常热忱爽朗的性格,早年她还在京都的时候,有不少关系很好的闺中密友。 这些人如今大多都成了世家贵族中体面尊崇的老夫人,膝下儿女成群。 后来她虽搬去青州多年,但和关系亲近的人也没有断了书信往来。 此次她要为外孙女举办及笄礼,请柬送出去,前来道贺的人众多。 “这位就是你的外孙女吗?真是好标致的一个美人儿!”这是阁老家的老妻。 “瞧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这是宣平侯府的侯夫人。 “不知三姑娘可否婚配了?我有一孙子,正好与你年岁相仿……”这是威武将军家的夫人。 “……” 一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云初念跟在外祖母身后一一见礼。 因着上一世的原因,她对这些人并不陌生。 她现在也才明白了为什么上一世,自己一个名声尽毁,处处被人诟病的靖王府侧福晋,能在这些人面前被另眼相待。 原来都是因为外祖母的原因。 她们是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才对自己提点照顾的。 云初念甚至能想到彼时身子已经不好的外祖母,拖着病体给挚友们写信托孤的模样了。 云初念鼻尖泛酸,旁边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笑着打趣说:“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可不兴哭。” 云初念看着她,只觉得她面上有几分眼熟。 却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她。 第64章 悄悄送来的礼物 裴老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念儿,这位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外祖母还待字闺中时便与她交好,你抓周礼时,旁的东西都不稀罕,偏要去抱着她。” 云初念心下了然,这位便是萧云祁的祖母。 因为自老镇国公去世后,她就一直平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所以便是云初念多活了一世,也不曾见过她。 会觉得她眼熟,只是因为萧云祁眉眼间与她有两分相似。 外祖母竟能请的动她来观礼,看来两人确实是关系极好了。 云初念赧然一笑,敛衽向她一福身,温声细语的说:“老夫人安好!” “今日便由她为你行笄礼。” 云初念:“劳老夫人费心了。” “何必这么见外,我与你外祖母情同姐妹,你可依着她叫我一声外祖母。” 老镇国公夫人嘴角含笑,看着云初念越看越喜欢,对裴老夫人说道:“你这外孙女看起来倒是个温柔的,全然不似你这般泼辣。” 说着,她从身后的妈妈手中拿来一个花纹精致的锦盒,递到云初念手中:“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说话间,舅母身边的丫鬟匆匆进来说:“老夫人,平宁公主到了。” 云初念一喜,亲自出门迎接。 她刚回京不久,又极少出门,思来想去许久最后也只给宁远侯府的平宁公主写了请柬。 一段时间没见,平宁公主的气色又好了不少。 她由丫鬟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见到云初念后颇为抱歉的说:“原本我毛遂自荐,要做你的赞者,该早些来才是。结果家中琐事颇多,耽误了一会儿才来。你不会恼我吧? 云初念温柔浅笑:“怎么会呢?公主能来已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其余人这才知道,平宁公主竟是今日这场笄礼的赞者。 赞者一般是好友或姐妹居多,没曾想公主贵为皇女,竟然愿意纡尊降贵,为云初念这个小丫头做赞者。 她父亲不过是个二品官员,便是依着外祖这边的关系,也不过是个侯府姑娘。 何德何能,可以让公主为她做赞者。 云家这是祖坟冒青烟,要发达了。 有人心里打着小算盘,看云初念的眼神也完全不一样了。 平宁公主又说:“原本祖母也是要来的,只是今日她身体抱恙,不便出门,只让我给你带了礼来。” “大长公主无事吧?”云初念关心。 “只是一些偶然风寒,休息两日便无事了。” 两人聊得热络,旁边却有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平宁公主,老镇国公夫人,阁老夫人,将军夫人…… 这些人名头一个比一个大,单拎一个出来都能压死云家。今日却齐聚一堂,只为了她一个小丫头的及笄礼。 云老夫人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精彩纷呈。 这原本应该是属于云家的无上荣耀,最后却让忠毅侯府出了这个风头。 旁边的林氏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里也一阵阵发酸。 她原本以为自己给女儿举行的及笄礼已是非常隆重,甚至比一些簪缨世家的姑娘还要隆重。 但和今日这场及笄礼比起来,却是云泥之别。 宾客很多,秦老夫人忙的停不下来。 有和云家也交好的夫人悄悄问起云老夫人,为何自己孙女的及笄礼要在外祖家举行。 云老夫人只觉得仿佛被人隔空扇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心底暗恨,却也只得勉强笑着说:“念儿是在外祖家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况且此时亲家既然主动提起了,我也不好拒绝,否则若因为这事影响了两家的关系,反倒不好。” “我便想着这及笄礼一生只有一次,是否办的盛大反倒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让孙女满意。只要念儿能开心,旁的名声什么的,我也不在意了。” “左右不过是我这个老婆子丢些脸,让人背后骂几句刻薄罢了,倒是让你们看了我的笑话。” 云老夫人满脸的隐忍。 问她的夫人叹息一声,感同身受的拍拍她的手说:“亲家权势太大,总是要受些委屈的。” 她的儿子也是娶了个高明显贵的嫡妻,她平日里对儿媳已是诸多忍让却还要受亲家的压制。 所以此刻她已认定是忠毅侯府仗势欺人,蛮横的抢办这场及笄礼。 云老夫人眼看自己目的达到,叹息一声,抬手用丝帕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声说:“此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关系,你不要同其他人讲。” 这便是不着痕迹的坐实了她的猜测。 云老夫人嘴上这样说,但她心里深知面前这人是个藏不住事的大嘴巴,之后定会把此事传的人尽皆知。 笄礼并不复杂,但流程也不少。 一天下来,云初念被累的够呛。 回到云府,她倒在软塌上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南枝在帮她整理今日收到的礼。 “咦?”她突然疑惑的叫了一声。 云初念不想起身,慵懒的问:“怎么了?” 南枝把东西送到她面前,嘟囔道:“这个锦盒好奇怪,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盒子。” 云初念从花纹上认出来这是萧云祁的祖母送给自己的那个锦盒。 她接过来一看,果然发现锦盒里里面还有个更为精巧的檀木盒子。 云初念打开一看。 一根银凤镂花长簪映入眼帘。 长簪做工精巧,上面的凤凰好似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一般。 一看就不是俗物。 盒子下方还有一张纸条。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字,一看就是属于萧云祁的。 云初念心脏猛地一跳,忙合上纸条问南枝:“这些东西可有其他人看到?” 南枝摇头:“没有。” 云初念松了一口气,把长簪放回锦盒内,又把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后才说:“把这个锦盒放柜子里藏好,任何人都不能看见。” 她不禁有些暗恼萧云祁。 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在他祖母送的礼盒中夹带私货,悄悄送来这么个长簪。 第65章 云家三丫头你也瞧不上? 尽管大周朝的民风比起前朝已是开放了许多。 但时人总是对女子更加苛刻。 这事幸好没有被其他人看到,否则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扣下来,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记住,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m 南枝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面色凝重的点头:“姑娘放心,我死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夜半 镇国公府一片静谧。 萧云祁偷偷摸摸自外面翻墙回来,瞧见议事厅的烛火还亮着,顿了顿后悄无声息的倒退着往后走,准备绕一段路离开。 “站住!!!” 一声威严的低呵声响起,萧云祁身形僵住。 回过头时,笑得一脸无辜:“这么晚了,祖母怎么还不睡?” “你知道晚了还现在才回来?”萧老夫人柳眉倒竖问:“你又去那群芳阁了?” “……” 萧云祁没说话,萧老夫人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她恨铁不成钢:“你也不小了,京都内像你这般大的公子哥儿们这会儿都成亲生孩子了,你还成日往花楼去,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萧云祁一听到她提成亲的事就头大,当即情绪恹恹的说:“祖母身体康健,必能长命百岁。” “如今京都谁人不知你是个流连花楼的浪荡子?你这样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 “没人嫁不是正好?”萧云祁随性的在椅子上坐下,满不在乎的说:“反正京都这些贵女一个比一个虚伪,我一个也瞧不上。” “那云家三丫头你也瞧不上?” 噗…… 正在喝茶的萧云祁被她冷不丁这句话惊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干笑了两声,装傻道:“我听不懂祖母此话何意。” “你不懂?”萧老夫人气的抓起手边的茶杯朝他砸过去,怒骂:“你都把东西混在我的礼盒中送过去了,现在给我说你不懂?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傻?” 萧云祁轻巧的避开砸过来的茶杯,笑起来:“既然祖母发现了,那您没把我的东西扔了吧?” 萧老夫人坐下来,慢条斯理的摸了摸头顶的珠钗,气定神闲的问:“我且问你,你对云家三丫头是否有意?” “您说什么呢。” 萧云祁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解释道:“不过是我与她之前有过一些交情,知道她今日及笄,随手送她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 “我怕直接送过去会污了她的名声,所以才混在祖母您的礼盒中一起送过去的。” 在众人眼中,萧云祁整日流连花楼,必定是个风流纨绔的浪荡子。 实则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对任何姑娘心动过。 他从不知道情爱是何滋味。 萧云祁仔细想了想,自己对云初念一开始只是好奇心作祟,后来又发现她不同于京都女子那般扭捏虚伪,所以多了几分关注。 虽见不得她陷入麻烦困境,会情不自禁的为她解围,帮她出气。 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应是人之常情才对。 自己未曾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一想到云初念就坐立难安,神思飞扬,心情激荡。 所以,这应该不是喜欢……吧? “只是这样?”萧老夫人怀疑。 萧云祁自觉自己想通了,心里有底气多了,理直气壮的反问:“不然还能怎样?” 萧云祁模样坦坦荡荡,好像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萧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那个簪子的做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少说也要几千两,到了他嘴里倒成‘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了。 他这‘随手’送的东西倒真是大方。 她笑着说:“如此倒是正好,我看你送了她东西,还以为你对她有意。” “既然你对她无意,那我倒是不用再担心孙媳妇被人抢走了。” “嗯!” “嗯?什么意思?” 萧云祁本来是漫不经心搪塞祖母,等反应过来她话中是何意思后,眼底先是闪过一抹茫然,接着脸色便有些狰狞扭曲。 他需要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不表现的太暴躁。 他压着心底那股不断上涌的酸意,问:“谁家想和云家议亲?” “威武将军的夫人家正好有个适龄的孙子,比云三姑娘大三岁,相貌一表人才,我看两人正是郎才女貌。除了她之外,其他蠢蠢欲动的夫人也不少。” 威武将军家,比云初念大三岁的孙子。 那不是宋峤吗? 萧云祁愣了两秒后猛地起身往外面走。 萧老夫人追出来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萧云祁没回头,摆摆手说:“我想起大理寺还有一桩案子明日要移交刑部,忙着回去处理,祖母您早点歇息吧。” 声音落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老夫人在夜色中站了许久,突然挑眉笑出声,对身后的妈妈说:“明日告诉夫人,她那个侄女在府中也住了颇多时日了,找个理由打发了回去吧。” 不管萧云祁对云家三姑娘是否有意,反正她瞧着他对自己那个表妹是绝对无意的,否则也不至于从她住进府中起,就每日为了躲她,在外面磨蹭到半夜才回来。 至于他的亲事,且还要再看看。 …… 云初念及笄那日,云初阳在一众女人堆中极为不自在,找了个借口去了书房找表哥商讨学问。 先前听云初念说过裴引章的学问极好。 但云初阳讨教了一番后才彻底明白云初念与他说过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是什么意思。 云初阳当即看裴引章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崇拜。 正好考完试后书院放了一段时日的假,云初阳便整日去忠毅侯府,央求着裴引章指点自己。 裴引章性子温润,极有耐心,见他如此上进也非常高兴。 对他提出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消磨了十日的时光,终于到了春闱放榜的日子。 云初念陪着外祖母等一行人在庆阳楼等结果。 第66章 探花郎 庆阳楼又被人戏称为状元楼。 虽不如珍馐楼有人气,但因为其价格公道,所以格外受到赴考的学子们的喜欢。每年放榜那日,学子们通常会三五成群的相约在此等待结果。 于是便有了状元楼这样的美称。 所以今日为了讨个吉利的彩头,裴老夫人一大早就直接拖家带口来这里等结果。 云初念早就知晓了结果,坐在窗边看着外祖母和舅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但笑不语。 因为每年有不少高中的人会向外撒钱与人共享喜悦,所以此时庆阳楼下已经是人头攒动,就等着报信的人前来。仟千仦哾 “报——” 一声悠长的喊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身着青衣,腰上系着红绸布的人手里高举着一份红榜跑来。 人群逐渐兴奋起来。 那报信的人上了楼后,打开红榜,朗声说:“陈知学,中,二甲……” 随着报信人一开口,被叫到名字的人难以置信的愣了两秒,随即一跃跳起来,抱着身边道贺的人就是一顿忘乎所以的欢呼。 接下来便是打赏报信人,又向外面撒了不少铜板。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如此又来了好几个报信人后,气氛逐渐沉寂下来。 但人们的气氛不仅没有消沉,反倒越发兴奋。 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的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了。 按照历年的规矩,前三甲都是由宫里的公公亲自来宣旨,以示圣上的重视。 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没过一会儿,果然见到几个公公手持皇榜自外面骑马而来。 所有人精神一振。 来宣旨的竟是个认识的熟人。 江何。 先前云初念被召进宫时,到云家宣旨接她的人之一。 江何也认出了云初念,他径直走到云初念这边:“云姑娘,今日又要向您道喜了。” 说着,他打开皇榜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德十五年恩科殿试青州才子裴引章高中探花,赐进士及第,特此昭示天下,举国同庆,钦此!” 说完,看着还有些愣怔的裴引章含笑说:“探花郎,接旨吧。” 裴引章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接旨谢恩。 裴老夫人和儿媳妇都面带红光,兴奋的难以自抑。 江何婉拒了裴老夫人给的赏钱,笑说:“奴才是为圣上办事,不敢讨赏。裴公子往后大有前途,届时若还能记得奴才,便是奴之幸运了。” 说完,他不卑不亢的带着人离去了。 庆阳楼内的学子纷纷上来向裴引章道贺,一时间,裴引章手忙脚乱,脱不开身。 裴老夫人和儿媳妇忙着安排丫鬟向外撒喜钱。 云初念和云初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喜悦。 “恭喜啊!”旁边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 回头一看竟是有些时日没见的萧云祁。 “办差从外面路过,碰巧见到江何,就随口问了一句,知道是裴家二公子中了探花,便上来道声喜。” 萧云祁不疾不徐的向云初念解释。 裴老夫人不认识萧云祁,此时骤然见到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来向云初念道贺,她诧异中又带着些许防备的问云初念:“这位公子是……” 不等云初念介绍,萧云祁便迫不及待的躬身行礼。 “老夫人好,我姓萧,父亲是镇国公萧震山。前几日祖母曾到您贵府参加三姑娘的及笄礼。” 裴老夫人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萧云祁!”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萧云祁几眼,嘴角噙满笑意:“倒是真如外面所传的那样俊朗不凡。” 萧云祁确实是在办差,只是顺路上来道喜。 寒暄了没几句后,他就告辞先离开了。 云初念坐在二楼,看着他一袭红衣骑马自楼下走过。 喧嚣嘈杂的人群亦不能掩饰住他半点风采。 反倒觉得他孤傲的背影在人群中,硬生生抢走今日这些主角们的风采。 裴老夫人看外孙女留意着外面,眼神一动,不着痕迹的问:“你与那个萧云祁很熟?” “那倒没有,只是先前弟弟的事情,他帮了一些忙。想必他也是看在萧老夫人和您是闺中密友的份上,所以才伸以援手的。” 云初阳的事情她并没有瞒着外祖母。 但那些与萧云祁不合时宜的交集,她却选择了隐瞒。 云初念的神色太正,所以裴老夫人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说:“我这老姐妹的孙子看来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好人? 听到外祖母对萧云祁的评价,云初念很努力才忍下了自己的笑意。 若是外祖母知道京都其他人对萧云祁是怎样的评价,恐怕会被吓得惊掉眼睛。 晚一些的时候,李忠气喘吁吁的到庆阳楼来请云初阳回家。 他参加乡试的结果在今日也出来了。 出乎云初念意料的是,云初阳这一次竟然考上了秀才。 裴老夫人大喜过望,双手合十直呼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舅母也喜笑颜开的说:“那间寺庙的菩萨果然很灵,过些日子回了青州,我定要多备些香油钱去给你们表兄弟二人还愿。” 两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他感到高兴。 云远庭也为此大为高兴,狠狠的奖赏了他一番。 自陆婳出事后,云家一直阴翳的气氛,因此总算缓和了不少。 春闱之后紧接着的便是春猎。 春猎的地址在离京都三十里外的屿南山,是每次春闱后的传统。 帝后同游,除高中的学子外,京中六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带家眷参加。算得上是每年除了祭天大典外最盛大的活动了。 大伯父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编修,不能前行,所以云家最后只有云远庭带着自己的三女一子前往。 前往屿南山的仪仗队绵延数里。 屿南山建有规模宏大的行宫,等慢悠悠到了行宫,已是傍晚时分。 云远庭看着别家的官员家眷都有当家主母约束,他再看看自家的情况,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一个大男人的不方便。 先前一直拒绝续弦的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有了几分怀疑。 “你是长姐,今日你要多加照顾弟弟妹妹,勿要招惹是非。”云远庭叮嘱云初念。 第67章 和萧云祁私会 云远庭还要去见皇上,没办法一直留下来盯着孩子,便只能对云初念耳提面命:“你一直行事稳妥,我把她们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 接着又对另外三个儿女一番告诫。 待所有人都保证自己一切会乖乖的,不会惹事后,云远庭带着几分忧虑离开。 云远庭一走,云悦欢立即阴阳怪气的讥讽:“父亲也真是的,把我们交给你照顾,也不怕我们被你狠毒的吃的骨头都不剩?” 她连表面的伪装都不愿意再做了。 云初念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冰冰的说:“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马上让人你把你送回去。” “回去就回去,谁会在乎……” “五妹妹!”云悦薇突然严厉的开口阻止云悦欢说话。 接着又满脸歉意的向云初念道歉:“三姐姐,对不起。五妹妹最近因为母亲的事情绪不太稳定。您知道五妹妹向来是这样爽直的性子,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云初念不吃她这套。 带着几分不可违逆的强势冷笑着说:“情绪不稳定就别出门,省得到时候丢了我们云家的脸,被人说我们云家的姑娘没有教养。” 云悦欢被她气的胀红了脸,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云初念的脸。 好在旁边的荣妈妈死死的拉住她,她才没能得逞。 云悦薇闭上眼,匀了匀气息后,伸手拉了拉云悦欢的衣袖,小声说:“五妹妹,道歉!” 云悦欢很不情愿,但云初念冷脸的模样让她心里发憷。 再加上云初念身后跟着的妈妈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的想上前把她绑回去,云悦欢就更不敢造次。 这位姜妈妈是裴老夫人前些天送给云初念用的。 刚到漪澜院就立规矩,把一众小丫头吓得哭起来。 云悦欢从丫鬟那里听说她以前曾跟着忠毅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 这会儿看她真要动手,不禁吓得小脸一白。 云悦欢再不情愿,也只能放低了姿态说:“三姐姐,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看着姐妹俩在面前恭顺的模样,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既然知道自己性子鲁直,那就最好留在家里别出门!” “记住你是云家的五姑娘,你的一言一行关乎家族的声誉。” “在外不比在家里,有家里人可以包容你的无理取闹。若不想被人轻贱,就管好你自己的脾气。” 云悦欢脸色铁青,但此时她害怕云初念真的把自己捆回家,只得压着脾气不甘心的说:“三姐姐教训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舟车劳顿也疲惫了,又还没到晚宴时间,云初念无意和双胞胎大眼瞪小眼,索性各自回屋,修整片刻。 两刻钟后,就有行宫的小太监来请她们赴宴。 云初念出了门,却迟迟没有等到云悦薇和云悦欢出来。仟仟尛哾 她有些不耐。 等到姜妈妈去催了,荣妈妈才出来小心翼翼的向她汇报:“五姑娘突发高烧,四姑娘担心她要留下来照顾。就不去赴宴了。” 云初念薄唇紧抿。 她看着荣妈妈,慢条斯理的说:“荣妈妈,原本你是该跟着陆姨娘一起去慈姑庵的。” “是祖母仁慈,念在你一把年纪,又照顾两位小姐多年的份上才留你继续在府中,你可千万要谨守本分,勿要再像之前那样助纣为虐,否则……下一次神仙都保不住你了。” 她们双胞胎到底是真的生病,还是又想使什么坏,云初念并不在意。 但她要让这些往昔眼高于顶的下人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荣妈妈惊骇的垂下头,抖着声音说:“奴婢记住了。” 云初念向南枝使了个眼色,南枝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行宫很大,云初念跟在小太监身后,拐了几个弯后还没到后花园,却先见到了萧云祁。 萧云祁仍旧是一身红衣似火,站在葱郁的槐树下,身姿挺拔,俊朗不凡。 他似乎在那里等了许久,见到云初念后,脸上的不耐烦尽数消失,加快了脚步朝她走来。 一见到她就小声嘟囔:“怎么用了这么久才来?” 云初念往后退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带路的小太监恭顺的说:“回禀世子,云家另两位姑娘耽搁了些许时间,故而来迟了一些。” 云初念这才知道这小太监竟然是萧云祁的人。 她下意识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没有其他人后才稍微安心了几分,嗔怒道:“世子此举可是不妥。” 萧云祁大手一挥,小太监很有眼色的躬身退开,去帮他把风。 “你住的那里全是女眷,我不好来找你,晚宴上人又太多,我来见你必定会引起非议。就只能出此下策了,你别恼我。” 声音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云初念的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她深知萧云祁绝不是那种浪荡不知分寸的人。 他会冒险让小太监带自己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当下平了平心神,问:“不知世子找我有何要事?” 萧云祁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了一眼云初念的头顶,咕哝一声:“怎的没戴我送你那只簪子?” 云初念小脸微热,幸而现在天色已暗,他看不清她脸上窜起的红晕。 他竟然还敢提起那根簪子。 “萧云祁!!!” 云初念再也绷不住那故作生疏的姿态,既羞又恼,低声呵斥道:“你再胡说我便要走了!” “好好好,我不提了不提了!” 萧云祁的声音憋着笑:“我找你来,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说到正事,萧云祁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他看着云初念这张绝色的容颜,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心:“睿王最近正在四处寻找群芳阁搅扰了他好事的女子,你切记要小心,不要出风头。” 云初念立即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第68章 有我在,我会帮你 睿王那个色胆包天的人想找自己做什么,不用想也能猜到。 云初念以为那日脱险后自己就安全了,万没有想到睿王竟然派了人四处打听。 若是早知如此,她一定会找个借口不来,把这次春猎蒙混过去。 上一世,这场春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所以云初念原本对此次春猎并没有太多担心。 但此时为了躲避睿王的找寻,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云初念脸色凝重,深呼吸一口:“多谢世子提点,我定会注意的。” 此次参加春猎的官员家眷众多,自己只要不出风头,想来应该不会被睿王注意到。 “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就算真的被他认出来也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会帮你的。”他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云初念的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没有人会对别人的关心无动于衷。 云初念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那就先多谢世子了。” 她并不自负,没有拒绝萧云祁的好意。 萧云祁看着她这副毫不设防的模样,只觉得手心微痒,想捏捏她细嫩的脸。 手指勾了勾,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正要说什么,他突地眉眼一沉,皱眉说:“有人来了!你自己小心。” 说完,他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转角。m 来的人是江嫣然。 英国公府最小的孙女。 她一眼就认出了云初念:“我记得你。先前大长公主寿宴的时候,就是你骗了我,害我在云祁哥哥面前吃了个闭门羹。” 云初念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冤家路窄。 若是其他人就算了。 偏偏来的是个有过节的江嫣然。 江嫣然环顾周围一圈,疑惑的嘟囔:“奇怪了,我刚才明明记得云祁哥哥是往这边走的,怎么这么快人就不见了?” 云初念汗颜。 原来她是跟踪萧云祁来的。 那个老狐狸! 以他的功夫,一定是早就知道江嫣然在跟踪他,所以他才躲的这么快。 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面对他的烂桃花。 云初念深刻怀疑萧云祁这是在故意报复自己之前骗江嫣然去找他的事情。 “江姑娘想必记错了,世子爷没有往这边来过。” 江嫣然怀疑:“真的吗?” “真的!” 云初念眨眨眼,双眸似那婴儿般纯真,令人升不起半点怀疑。 云初念指了指另外一条道,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我看那边还有一条小道,世子会不会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江嫣然眯着眼打量云初念,好几秒后说:“这次你要是再骗我,我就真的会生气了!” 她说完,急不可耐的带着丫鬟往云初念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云初念松了一口气。 小太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说:“那个方向是皇上的御书房,刚才皇上就在那里接见的朝臣。” 云初念:“……” 阿弥陀佛,希望江嫣然去的时候景仁帝已经离开了。 云初念垂着头被小太监带进宴会场地。 位次是早已安排好的。 云远庭只是个二品尚书,位次安排的比较靠后。 他看着云初念独自前来,皱眉问:“你两个妹妹呢?” “五妹妹身子不适,四妹妹要留下来照顾她。还有荣妈妈照看,父亲您不必太过担心。” 云远庭点点头,没说什么。 云初念落座后,双眸不着痕迹的扫视了周围一圈,果然看到睿王李诚坐在斜前方。 旁边的宣王李恪似乎正在训斥他。 说了几句后,李诚烦躁的回了几句,然后耷拉着脑袋恹恹的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云初念垂下眼眸。 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三日无论如何也要避开李诚这尊瘟神。 她同时也注意到了李澈并不在。 刚到行宫时,她分明见到李澈跟在庄妃身后,没道理现在所有皇子都落座了,他还没来。 云初念叫过南枝,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南枝微微点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坐下后没多久,萧云祁也在对面入座。 萧云祁在京都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但他那张妖孽的脸却吸引了不少女子心向往之。 此时见他漫不经心的坐下,那些悄悄爱慕他的女孩们发出阵阵惊叹声。 萧云祁坐下后先是看了一眼李诚。 接着又不着痕迹的往云初念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的眉头紧蹙,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没过多一会儿,帝后在一众高呼声中出来。 景仁帝还是那副威严的气派。 倒是皇后看起来似乎不一样了。 距离云初念上次在宫里见到皇后,也过去一段时日了。 此次再见,云初念发现皇后眉眼间的笑意多了一些,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愁容满面了。 想必自己说的那些话,皇后也是有听进去的。 想到这些,云初念心下稍安,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除了皇后之外,皇帝另外还带了两名宠妃。 分别是赵妃和庄妃。 赵妃是宣王李恪和睿王李诚的生母,庄妃是靖王李澈的生母。 两人都是自入宫起就深受恩宠,但庄妃一直被赵妃压了一头。 原因无他。 在圣上面前,李恪比李澈受宠。 此时两人一左一右分坐在帝后两侧,接受众人的朝拜。 “今日共襄盛举,大家不必拘谨。” 景仁帝看着下首的春闱前三甲,越看越满意。 他的心腹太监李全飞按照往年的惯例,宣读圣旨对三人进行赏赐后,宴会才算是正是开始。 悦耳的丝竹声中,舞姬不停歇的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 酒酣耳热之时,南枝突然回来了,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云初念眉头紧蹙,对已经看花了眼的云远庭小声说:“父亲,我放心不下五妹妹的身体,想回去看看她。” 云远庭老怀安慰,觉得云初念能不计前嫌关心云悦欢是自己教导有方。 他点头说道:“嗯,你们本是亲姐妹,就是要像如此这样互敬互爱,家族才能繁盛,去吧!” 得到他的同意,云初念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带着南枝离开了。 萧云祁看到她离开,微微皱眉。 第69章 自己的心乱了 云初念的脚步走的很快,边走边问南枝:“你确定没有看错?真的看到他们两个了?” 南枝斩钉截铁的点头:“姑娘刚才让我盯着四姑娘,我就一直悄悄地在跟着她。绝对不会看错。” “就在前方的花园里,四姑娘扑在靖王殿下的怀里好像在哭,具体说了什么,我隔得太远没有听清楚。” 云初念脸色铁青。 上一世的血海深仇太深太刻骨,她只要一想到这两人心底便难以抑制的升起一阵阵彻骨的恨意。qqxδnew 其实她一直很好奇,上一世云悦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李澈搅和在一起算计自己的? 难道就是在这场春猎中吗? 时隔太久远,云初念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了。 她只记得原本和自己关系生疏的云悦薇,在某一天突然就对自己热络起来。 并且在得知自己心仪李澈后,开始不遗余力的洗脑,让自己误以为李澈也心悦自己,最后做出自奔为妾这等丢尽脸面的事情来。 思及前尘往事,云初念眼神一凛,脸色阴寒。 无论云悦薇和李澈在算计什么,她一定不会让她们两人得逞。 行宫的宫女太监今夜多忙于宴会,此时花园内空无一人,只有烛火斑驳幽暗的光影闪烁。 云初念脚步匆匆,拐过一从梅林,猝不及防间没看清前面的人影,差点撞进对方怀里。 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后,云初念如临大敌,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陷入高度戒备中。 云初念垂眸,收敛下自己欲喷薄而出的杀意:“靖王殿下!” 李澈虽是一个人,但云初念仍然眼尖的发现不远处一抹鹅黄的身影迅速藏匿于摇曳的湘妃竹林后。 李澈微不可查的挪动了一下身子,遮挡住云初念的视线,向她拱手还礼:“云三姑娘!” 云初念心下如明镜似的。 那人定然是云悦薇。 这两人定是察觉到有人靠近,所以提前避开了。 没能亲自抓他们个现行,云初念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此刻宴会正酣,三姑娘怎么出来了?” 云初念调整好心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澈:“殿下不也同样出来了?不知道殿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出来的?” 云初念大胆又挑衅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李澈。 李澈被她看的一愣。 他心底又浮现出那股很奇怪的感觉。 从之前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他就觉察出云初念好像对自己有一股隐约的敌意。 但李澈思前想后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李澈将心底这个莫名的感觉压了下去,皱眉问:“许久未见,还未曾问过三姑娘之前受到的惊吓可好了?” 云初念:“不过只是受些惊吓而已,养一阵子也就无事了。” 李澈:“此事终究是我的过错,三姑娘拒了我的礼,一直想找你亲口说声抱歉,却又苦于没有机会。” 云初念:“殿下有心了。只是此事原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又过去去这么久了,殿下不必一直记挂于心中。” 云初念无意和李澈继续在此纠缠,说没两句话她就找了个借口要离开。 经过李澈身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瞄见竹林后那抹鹅黄的裙摆摇曳。 云初念眼神一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笑。 “哎呀……” 突然! 云初念一声轻呼,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倒去。 “小心!” 李澈眼疾手快,伸手及时护住她,避免了云初念直直撞向旁边假山石的惨剧。 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萦绕满李澈的鼻尖,侵占了他的整个胸腔。 怀中柔软的触感让李澈微微一怔。 竟一时忘了动作。 虽然光影暗淡,但李澈仍注意到她耳后迅速泛起的一抹嫣红。 李澈看的眼睛都直了。 云初念有些慌乱的推开他,往后退开两步。 她耳朵很尖的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想到藏匿于暗处的云悦薇此时暗恨的模样,云初念阴翳的心情总算愉悦了不少。 她低垂着头,将自己眉眼中的快意掩去,冷声说:“殿下逾矩了,若叫人看见了恐生是非,还望殿下谨守君子之风,勿要徒增口舌。臣女先行告退了!” 她似是害怕多留一秒,话音刚落就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李澈一人,愣怔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久久没有回神。 手上残留的温热触感还没有褪去,李澈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刚才那一息间,他竟然会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 仿佛她先前那些故意的挑衅和敌意,都是在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 李澈觉得自己的心乱了。 他赶紧摇摇头,将那些旖旎的绮思压了下去。 另外一边,躲在湘妃竹后的云悦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恨的几乎咬碎自己一口银牙。 看着李澈魂不守舍盯着云初念直至消失的模样,云悦薇怨毒的看着云初念消失的方向,低声咒骂道:“那个该死的女人,不守妇道!!丢尽我们云家的脸。” 全然忘了两刻钟前她自己跌进李澈怀中诉衷肠的事情。 …… 云初念走的极快。 一直到李澈彻底看不见的地方,她才停下脚步,烦躁的擦拭自己的双手。 一直隐忍的恶心在此时终于浮上面容。 云初念紧紧皱眉,搓的手都发红了,还是没有停下。 南枝看的心惊胆战:“姑娘,您怎么了?” 云初念面无表情:“无事,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一道邪佞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既然觉得恶心,又何必这么做呢?” 声音中隐含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薄怒。 南枝一惊,低头问安:“世子爷!” 南枝害怕刚才的事情传出去污了云初念的名声。 但云初念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她只是冷冷的盯着萧云祁,眯眼危险的问:“你跟踪我?” 第70章 堂堂正正将他拿捏 萧云祁一噎。 他自然不会承认。 干咳一声,萧云祁义正言辞的睁眼说瞎话:“你出来后,我看睿王身边的宦官也跟着出来了,担心你出事,便决定出来看看。” 云初念没有怀疑。 她有些懊恼的扶额长叹一口气:“抱歉,是我太多疑了。还有……多谢!” 以往种种迹象来看,萧云祁虽然心思深沉,但他应该是不会害自己的。 否则,萧云祁之前有无数种方式落井下石,没必要一直等到现在。 她只是一碰到李澈后,那些隐忍的恨意欲喷薄而出,所以情绪一时有些失控了。 云初念惨白的脸色还没恢复,此时认真道歉的样子像风雨中一朵惹人怜爱的小白花。 萧云祁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撒的谎是不是吓着她了。 但一想到方才她在李澈面前那故意的一摔,萧云祁咬紧后槽牙,强按下心中那股不悦,问:“你在谋划什么?” 虽然觉得那一幕很刺眼,但萧云祁不认为云初念此举是在欲擒故纵,吸引李澈的注意。 以她的手腕,若真对李澈有意,便是不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也能堂堂正正轻松将李澈拿捏。 云初念心脏猛地一跳,她垂下眼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很平静的说:“世子多虑了,我一个二品尚书的家眷,能谋划什么?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 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萧云祁对她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此刻或许就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但是看她不欲多说,萧云祁也没有追问。 只是目光深邃的看着她,眼底满是探究。 月前玄音传信,忠毅侯府并未和京中任何皇子的势力有牵扯。 所以,她对李澈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因为忠毅侯府有意站队,想让她投石问路,还是只是她的私怨? 若是后者,她一个久居青州的人,如何能和三皇子产生私怨? 萧云祁猜不透。 但他不希望云初念卷进京都这一潭浑水中。 所以他沉声很严肃的提醒她:“李澈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心眼远比你了解的还要多很多,你若是不想趟这潭浑水,就最好离他远一点!” 萧云祁的关心令云初念心底涌过一阵暖流。 温暖的同时,云初念又觉得有些许的讽刺。 比起云家那些口蜜腹剑的所谓亲人,萧云祁这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竟然是给到自己最多关心的。 对于李澈的满腹算计,云初念比谁都要清楚了解。 但自决定复仇那一刻起,她就再无后路! 这潭浑水,她趟定了! 但是面对关切的萧云祁,云初念满怀感激的说:“嗯,谢谢!我会小心的。” 云初念若无其事的回到宴会上。 云远庭已经喝的有些多了,声音含糊的问她:“你妹妹情况如何了?” 云初念面无表情:“行宫太大了,来的时候有内侍引路,这会儿太色太暗,我在花园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云远庭点点头,不疑有他。 他的酒喝得有些多了,麻痹了神经,根本没有精力去细想是否有不对劲。 酒过三巡,气氛高涨之际,坐于景仁帝下首的状元郎却面色惨白,额角不断泌出汗液。 周围的其他人仿佛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状元的身边正好是李恪和李诚两兄弟。 萧云祁的提醒奏了效。 云初念从外面回来起,就一直高度戒备的盯着李诚的动向。 所以她率先发现了状元的不对劲。 正好景仁帝此时在兴头上,朗声笑着说:“此次盛宴原为庆贺我朝又喜得多位有才能之人,这正是我朝繁荣昌盛之兆,我看,不如状元郎为大家赋诗一首助兴如何?” 状元郎已是面有菜色。 但皇帝的命令他又如何敢违抗? 身上有再多的不适也要强行忍下来,站起身做出一副高兴又惶恐的模样,高呼:“微臣领命。” 状元名叫蔡奇,今年已三十有五,考了五次才终于一举得中状元。 他本也是心高气傲的一方才子,原本已打定主意要在此次春猎中惊艳众人,名动天下。 但此刻,做好了十足准备的他,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就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蔡奇强撑着疲累的身体,还没走出去两步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好在有旁边的宣王李恪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当众丢脸。 “状元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李恪似笑非笑的看着蔡奇的眼睛,眼睛里暗含警告。 蔡奇浑身一抖,连忙垂下眼睑,不敢说话。 他战战兢兢的行至中央,还没说话,草包一样的睿王就笑着打趣道:“状元郎脸色怎么如此惨白?莫不是被这阵仗给吓唬住了?” 李恪眉目阴沉的扫了他一眼,李诚心下一凛,畏畏缩缩的闭紧了嘴,再不敢多说什么。 蔡奇思索片刻,正要说话,却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喉头一阵腥甜。 下一秒, 蔡奇捂着心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往前倒在地上。 手脚剧烈的抽搐了几下,然后很快就没了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众人脸色煞白,发出阵阵惊叫。 内侍们纷纷挡在景仁帝和皇后的面前,大呼:“护驾!护驾!!”仟仟尛哾 外面驻守的侍卫纷纷闯入,手持长枪,将所有人包围起来。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景仁帝推开挡在前面的太监,皱眉看着倒在地上已没有动作的蔡奇,阴沉着脸说:“让太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得了他的命令,太医很快就上前将蔡奇翻过来,仔细检查一番。 少顷,太医战战兢兢的向景仁帝汇报:“状元郎这症状,应是中毒所致。”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景仁帝更是脸黑的能滴出水来,怒问:“可还能医治?” 太医叹息一声:“状元郎尚且还有一息尚存,若此时以金针续命,或许还能拖上一两个时辰。” 换言之,时间一过,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但景仁帝可不管这些,他大手一挥:“无论用何种办法,尽你所能拖住他的性命。若能让他清醒过来,朕重重有赏!” 景仁帝阴狠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不疾不徐的说:“下毒之人若现在马上出来认罪,朕可免你死罪!” “若不自首,被我查出来!那便是株连九族,凌迟处死!” 第71章 云初念就是杀人凶手! 景仁帝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此时双眸阴鸷,那上位者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看着就令人胆寒。 此等重要的宴会上,对新科状元下毒。 往轻了说是漠视皇权。 往重了说是有谋害皇帝之心。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景仁帝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 人群之中一阵沉默。 没有人上前认罪。 云初念看着倒在地上的蔡奇,眉心紧蹙,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想上前为蔡奇检查。 但一看到李诚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云初念又有些忌惮。 踟蹰几秒后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景仁帝又说:“若有人供出凶手,官升两级,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奖励实在是太诱人了。 但状元的中毒来的太突然,其余人都没事,唯独他一人中毒。大家想要奖赏却又苦于没有头绪。 长久的沉默让景仁帝暴戾的脾气越发高涨。 他阴冷的笑道:“下毒之人此刻必定还在行宫内,朕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人。” “给我查!若是一个时辰内不能查出来,行宫内所有宫女太监全部处死!”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被吓得齐刷刷跪成一片,簌簌发抖。 如此暴虐的手段让人心惊。 但在这个风头上,任何敢求情的人都极有可能被当做是下毒的元凶。 所以,尽管不少人都觉得此举不妥,却没人敢当那个出头鸟,为她们求情。 行宫内的宫女太监加起来也有近百来号人,只因为景仁帝一句话便要在一个时辰后被处死。 云初念咬紧牙关,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她恨死了这将人命当成草芥的皇权。 帮,还是不帮? 心中有两道声音在不断拉扯。 云初念下意识看向萧云祁。 发现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淡微笑。 一瞬间,心底的迷雾仿佛瞬间被拨开。云初念双眸清明,长舒出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皇上!” “皇上!” 两道清亮的声音同时响起。 云初念看着对面和自己同时站起来的女人,薄唇紧抿,眼神一黯。 安舞! 蜀地安阳侯的女儿。 上次在大长公主寿宴上,和李澈组队与自己打马球赛的女人。 她要做什么? 景仁帝的目光先是在安舞脸上扫过,接着转到云初念身上。 有李诚这个威胁存在,云初念不想暴露自己的脸,所以她灵机一动,用丝帕蒙住半张脸,此时只漏出一双清澈的眸子。 景仁帝思索一番才想起来她是谁。 眼睛一亮,来了精神:“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上次为安宁接生那个云家三姑娘吧?”仟仟尛哾 他完全忽略掉安舞,把安舞气的两眼一黑。 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云初念用力压低脑袋,福身行礼:“正是臣女。” 虽然低着脑袋,但云初念还是能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而这其中又有两道眼神格外令她无法忽视。 其中一道是萧云祁的,他此时正扶额叹气。 他就知道云初念没办法对这些宫女太监见死不救。 她啊…… 外表看似无情冷酷,实则内心深处却是再柔软不过的。 另一道却是来自李诚! 云初念蒙了面,李诚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他却总觉得云初念的身段看起来很是眼熟。 似是在哪里见过。 他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云初念的身上游走,云初念只感到一阵恶心。 景仁帝问:“你怎么蒙了面?” “臣女突发疹子,脸上粗鄙丑陋,不敢污了圣上的眼睛。” 景仁帝摆摆手,没有对此多问,而是转而问她:“我如今京都百姓把你的医术吹得神乎其神,那你可否能治好状元的毒?” “臣女可以一试!” 云初念正要上前为蔡奇检查,旁边早已被吓得醒了酒的云远庭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沉声问:“你别胡来!” 云初念之前为平宁公主接生,云远庭只当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 根本不相信她真的医术超绝。 御医都判定必死无疑的人,她能救活? 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能比宫中的御医还厉害? 云远庭满眼怀疑。 “父亲难道要我抗旨不尊吗?”云初念轻问。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云远庭如何受得了,再不放心也只能松开手。 云初念缓缓走到状元身边,正要蹲下为他做检查,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住手!” 是刚才被所有人忽略的安舞! 她此时也离开座位,行至云初念身边跪了下来,看了云初念一眼后朗声说:“皇上,我怀疑状元郎的毒正是云初念所下,万不可以让她为状元做治疗。” “否则,状元郎的身体原本还能撑几个时辰,被她一碰,说不定下一秒就魂归离恨天了。她必定是想杀了状元郎好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随着安舞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 云远庭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他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屁滚尿流的起身跪在中央,抖着声音说:“皇上明鉴,我女儿平日里是最心慈手软不过的人,怎么会是害状元郎中毒的真凶呢?这其中必定有误会之处。” 景仁帝没有理会云远庭的喊冤,眯眼看着安舞:“你说是她给状元下毒,可有证据?” 他沉声警告:“若是没有证据胡乱诬陷,那我可不会放过你。” 景仁帝给了她后悔的机会,但安舞并不在意,她磕了个头,然后才说:“刚刚宴会上,云初念和她的婢女一起出去过一趟,回来后状元郎就中毒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定是她串通宫女给状元下毒。” “给状元郎斟酒的那个宫女是和她们俩一起从外面进来的!” 安舞的话说完,略微有些得意的看着云初念。 那个侍酒的宫女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大呼自己是冤枉的没有下毒。 没过一会儿,就已经磕的头破血流。 可她仍然不敢停下来。 云初念垂眸,面色非常平静。 从头至尾都没有给安舞一个多余的眼神。 景仁帝沉声问:“云初念,你可有话要解释?” 第72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云初念:“臣女没有下毒。” 云初念的脸色一片坦然。 尽管此时的局面对她非常不利,但她也没有半点慌张,不卑不亢的说:“我与状元郎无冤无仇,没有下毒害他的理由。” 她又看了一眼蔡奇毫无血色的脸,把自己心里那个猜测憋了回去。 安舞冷哼:“状元郎是青州人士,你又正好是在青州长大的,谁知道你和他是不是真的无冤无仇?” “说起来,这大殿之上,只有你是和状元郎最有渊源的。” 上次马球会,安舞输的那么难看,这让她一直到现在都是京都这些贵女口中的笑柄。 她早就记恨上了云初念。 今日总算给她找到了机会。 安舞怨毒的看着云初念,誓要让云初念今日狠狠吃一番苦头。 “安姑娘此言差矣!” 一道隐含薄怒的声音响起。 如今已贵为探花郎的裴引章突然开口:“若按照安姑娘的理论,那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与状元郎同样来自于青州,而且他贵为状元我却仅为探花,被他压了一头。我也有可能因为心中不平,怀恨之下对他下毒。” 裴引章的声音掷地有声,眼睛凌厉如鹰隼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安舞。 安舞心虚,被他看的节节败退,尤不甘心的辩解:“你与云初念是表兄妹,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兄妹俩早就合谋好的?” “问问外面的侍卫不就知道云初念是不是和那个侍酒的宫女一起进来的了。” 景仁帝身边的太监李全飞果然找来值守的侍卫。 大殿之中虽然无人在意云初念何时离开过,但外面的侍卫却一清二楚。 安舞一番询问下来,当即就点头说:“安姑娘所言为真,云姑娘确实带着丫鬟离开过。回来的时候,也的确是和侍酒的宫女一起回来的。” 安舞得意的睨了云初念一眼,满脸的挑衅:“云初念,现如今你还要如何解释?” “你若是能说清楚你出去做了什么,是否有人为你作证,说不定还能洗刷清你的嫌疑。否则……你就是下毒的真凶!!” 云初念薄唇紧抿,正要说话,旁边一道闲闲的声音突然响起:“若按照你这么说,那本世子也出去过,是不是本世子也是谋害状元的凶手?” 萧云祁姿态慵懒,凤目轻挑,闲闲的一眼扫过来,令人不禁心跳加速。 他低沉的声音极具魅惑力,安舞不禁红了耳根。 结结巴巴的说:“世子……您自然不会害人。” “为什么?云三姑娘离开后不久,我也出去了一趟,怎么她就是凶手,我就不是了?”萧云祁不依不饶的逼问。 安舞:“这……” 她本就是借机为了泄私怨。 现在先是裴引章,又是萧云祁,两人的连番追问下,她又哪里拿得出来铁的证据证明云初念真的下毒? 眼看着安舞节节败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云初念轻笑一声,看可怜虫一样看着她,不疾不徐的说:“谁告诉你,状元郎真的是中毒了?” 刚才为蔡奇诊治的御医脸色一僵,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 景仁帝刚才对云初念颇为礼遇的样子,让御医也不敢摆架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虚心请教:“不知道依云姑娘的看法,状元爷这是何症?” 云初念蹲下身,给蔡奇一番检查后说:“状元应该是经年积累的旧毛病在一夕之间齐齐爆发出来了。” 她纤细的手指在蔡奇的腹部按压了几下。 只见蔡奇在昏迷中也痛苦的紧皱眉头,身体因为痛苦佝偻蜷缩。 “今日我手边没有工具,不能为状元开膛破肚做检查。”云初念神色可惜。 在场其他人听完纷纷面有菜色,不敢细想那是怎样残暴的画面。 云初念:“不过若我猜的不错,此病应该是他这些年读书忘乎所以,以至于饭食不定,经年积累后拖垮了胃。” “原本应该也无什么大事的,偏偏他今日喝了不少酒,脆弱的胃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便应激性的吐了血。” “先是浑身乏力,然后呕血昏迷,这症状看起来和中七煞毒的症状相差无几,所以您会误认为中毒乃是人之常情。” “二者唯一的区别是,此病的症状呕出的血液呈鲜红色,而七煞毒吐出的血液呈黑红色。” 宫里的人个个生活精细,御医们哪里有过处理胃出血的经验。 相比起来,宫中见不得人的阴私众多,他们处理中毒反倒经验更丰富一些 御医听得非常仔细。 原本眼底对云初念的轻慢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般的认可。 云初念借用御医的金针,在蔡奇身上的几处穴位上扎满金针,没过一会儿,昏迷的蔡奇眼皮微微动了动,极其缓慢的睁开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茫然。 “醒了!”御医欣喜的说。 云初念也松了一口气。 醒的这么快,那说明他的病情还不算太严重。 “既然醒了,就先去休息吧,我写一份药方。切记,先用五碗水熬制半个时辰,然后将熬制的汤药倒掉,再在药渣中加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服用。” 第一遍的药药性太强,蔡奇如今的身体扛不住那么猛烈的药效。 等到人离开了,云初念才终于正眼看向早已愣在旁边无人在意的安舞,淡笑道:“安姑娘现在还觉得是我下毒谋害状元郎吗?” 所有人的视线转回安舞身上。 景仁帝厉声呵斥:“安舞,你无凭无据栽赃陷害,该当何罪!” “皇上!” 安舞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仓惶不安的大呼:“我也只是担心状元被害,关心则乱,绝不是故意要诬陷云姑娘的,求皇上恕罪。” 安舞被吓得瑟瑟发抖,暗恨自己今日被鬼迷了心窍,竟在圣上面前做出这等事情。 旁边的安阳侯夫人白若梅也被吓坏了。 她连忙跪倒在地上,不住为女儿求情。 安阳侯一直在蜀地驻守,景仁帝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他的妻女赶尽杀绝,摆摆手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因口舌生是非,那就拉出去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所有人齐齐起身,高呼圣上英明。 安舞一听说要被掌嘴,吓的肝胆俱裂。 她站起身,怨毒的盯着云初念。 经过云初念身旁的时候,她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阴诡的笑容,极快的伸手扯掉了云初念挂在耳后的面巾。 “云初念,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不是脸上长疹子吗? 既然你想藏,那我就偏要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丢脸。 面巾掉落,绝色的容颜展露于众人面前。 第73章 他认出了她! 虽然云初念在面巾掉下的瞬间就极快的垂下头,然后抬手用宽大的袖扣遮住了半张脸。 但那惊鸿一瞥已经让众人看痴了眼。 一旁的李诚眼底露出一抹狂热。 他认出了她! 李诚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阴诡的笑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心心念念找了多日的美人儿,没想到竟然是兵部尚书云远庭家的女儿。 一瞬间,李诚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无数种玩弄美人的手段。 他已是急不可耐,迫切的想要将云初念绑回去,好好享用。 虽然云初念的动作极快,但还是被离她最近的安舞看清了她的脸。 安舞的眸子逐渐睁大,张大嘴巴,接着嘴角浮起一抹疯狂且得意的笑容,厉声说:“你根本没有长疹子,你竟敢欺君!!!” 短短的一句话,如石破天惊,激起千层浪。 云远庭两眼一黑,气血上涌。 云初念脸上到底有没有长疹子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只觉得自己的仕途或许走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半刻钟前,他还在为云初念救了状元兴奋,以为自己可以平步青云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现实踹下云端。 安舞被侍卫拖拽着要强行拉出大殿,安舞极力挣扎着,大声叫嚣:“她才是欺君的那个,你们应该去抓她!” 大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 欺君可是重罪,轻则贬谪流放,重则处死。 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君,分明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只会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不少人幸灾乐祸,等着看云家倒霉。 “慢着!” 大殿之上,景仁帝面容冷肃,他一双鹰眸锐利的看着云初念以袖遮挡面容。 死寂的气氛在大殿蔓延。 景仁帝:“你说她欺君?” 安舞跪在地上恨恨的的看着云初念大喊:“是!我亲眼看到云初念的脸上并无红疹。” 原本,安舞只是想揭开云初念的面纱,让她的红疹无处遮掩,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的。 却没有想到云初念的脸光洁柔嫩,根本没有半颗红疹。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了。 “云初念!若要证明你没有欺君,就把你的手放下来。” 景仁帝声音威严,压迫感十足。 云初念不仅没有放手,还声音清脆的说:“臣女容颜丑陋,恐惊扰圣驾。” 竟是直接拒绝了景仁帝的要求。 云初念的拒绝仿佛就是直接告诉众人她的脸没有问题,是因为心里发虚才要遮遮掩掩。 安舞的神情越发得意:“皇上,她若不是害怕自己欺君被揭穿,为何不敢以面示人。” 景仁帝厉眸微眯,阴恻恻的说:“云初念,欺君罔上罪当处死,你可知罪?” 一声厉呵,那些原本要抓安舞的侍卫蓄势待发,只等景仁帝一声令下就将云初念拿下。 大殿之内的气氛也因为景仁帝的怒气陷入凝滞。 萧云祁咬紧后槽牙,准备求情。 但云初念如水波般的眼眸在他脸上扫过,奇异般的抚平了他心底的焦躁。 萧云祁紧绷的肩膀蓦地放松,勾唇轻声笑了起来,自得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闲适的看好戏上演。 云初念施施然跪下,朗声说:“圣上要定臣女的罪,臣女理应接受,但臣女尚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安姑娘。” 景仁帝冷笑:“你有何事不明?” 云初念看向安舞:“我不知是何处惹恼了安姑娘,让你先是栽赃陷害于我,又口口声声指控我欺君,可如果我没有欺君,你该当如何?” 安舞的心一沉。 如果云初念没有欺君,那欺君的人自然就变成了自己。 可是…… 除非她的脸上布满了红疹,否则,她怎么可能没有欺君呢? 安舞刚刚离得那么近,将云初念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别说可怕的红疹了,就连一个毛孔也没有看到。 想到这个,安舞心下大定,阴冷的笑起来:“你以为你在这里拖时间,就可以掩饰你欺君的事实了吗?云初念,你别妄想侥幸!” “若你没有欺君,那我今日就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 云初念浅笑:“安姑娘可要言而有信。” 安舞眼皮一跳。 她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她想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云初念遮脸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她的脸毫无遮掩的袒露在所有人眼前。 “嘶——” 人群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就连那目光炙热淫邪的李诚也愣了两秒,随即嫌恶的别开眼,只觉得恶心反胃,面前的美酒佳肴也瞬间没了滋味。 只见她的下脸严重红肿,细嫩的皮肤上布满一个个红色小疙瘩,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看一眼,就令人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只一瞬,云初念就又抬手以袖遮面,惶恐的说:“臣女面容粗鄙,惊扰了圣驾,臣女有罪!” 景仁帝也才从惊骇中如梦初醒,不自然的干咳了两声:“朕恕你无罪!” 这么可怕且倒胃口的红疹,确实需要遮掩。 云初念垂眸,满眼嘲弄的看着安舞不服气的大声叫嚣:“安姑娘,现在你看清楚了,应该可以向我磕头道歉了吧?” 安舞在旁边已经绝望了。 “不……不……这不可能!你的脸刚刚还不是这样的!”安舞状若癫狂,大声叫喊:“皇上,我刚刚亲眼看到她的脸上没有红疹的,一定是她搞了什么鬼。” “我不相信!” 景仁帝皱眉。 对于安舞的再三无理取闹,他已经感到厌烦了。 “她是不是欺君,朕有眼睛自己能看到,倒是你,三番两次在朕面前污蔑人,看来是该给你涨涨教训了。再杖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安舞眼前一黑。 自己这脆弱的小身板,如何能承受得住五十大板? 恐怕板子还没打完,自己先一命呜呼了。 安舞怒瞪云初念,想到自己反正也要被打死了,不如拉一个垫背的。 她大吼一声扑上来:“你故意陷害我,我要杀了你!!!” 安舞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精巧短小的匕首,直直的朝着云初念的心脏刺来。 第74章 去找萧云祁 但安舞的手还没有碰到云初念的衣摆,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就以极快的速度拦在云初念面前,将她安稳的护在身后。 裴引章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云初念摇头:“她没有伤到我。” 她想过安舞不会甘心,但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包天,在景仁帝面前就敢直接动手想杀自己。 萧云祁的手握住安舞握住匕首的右手,面无表情的微微用力。 只听得‘咔’的一声,安舞的右手的骨头应声而断,她的手掌和手臂只剩下一层皮肉连接,软踏踏的掉了下来。 安舞一声凄厉的惨叫,听的人心里瘆得慌。 萧云祁嘴角勾着邪佞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安舞:“愿赌就要服输,安阳侯长期驻守蜀地,却缺乏了对儿女的管教,竟养出你这般跋扈不讲理的女儿。” 轻描淡写的眼神看向旁边已呆若木鸡的白若梅身上。m 白若梅身子一抖,直觉感到不妙。 景仁帝也勃然大怒:“反了!反了!!反了!!!” “你如此心思歹毒,竟敢在大殿之上杀人,朕看你压根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把她关入天牢,秋后问斩!” 安阳侯驻守蜀地有功,所以安舞几次三番在大殿上栽赃陷害云初念,景仁帝也留了她一条小命。只做惩戒。 却没想到她竟敢如此藐视皇权,当着自己的面想杀人。 景仁帝如何能忍? “传朕口谕,命安阳侯即日起立即回京!在他回蜀地之前,派林德泉暂代他的工作。” “他以往没时间管好自己的儿女,现在我就给足了他时间,让他慢慢教养!” 言外之意,竟是要借此机会架空安阳侯手中的权利。 只要安阳侯一直被困在京都,回不了蜀地,他就是个空架子,光有名头没有任何实权。 安阳侯府这是要没落了。 树倒猢狲散。 往昔依附于安阳侯的人后面不知道又会倒戈向谁。 在场众人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都是心眼一个比一个多的人。 只一道命令示下,他们的心思便百转千回,瞬间想了很多利益牵扯。 白若梅被这道谕旨吓得眼前一黑,她连滚带爬的求情:“皇上,我一定会管教好女儿,求您不要杀她。求您看在侯爷为大周朝驻守边疆有功的份上,不要迁怒于侯爷……”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安阳侯脾气暴虐成性。 白若梅不敢想象,以侯爷的脾气,等他回京后知道是因为这等事情影响到他的前途,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 但君无戏言。 景仁帝既已下了谕旨,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求情就做出变更? 他摆摆手,让侍卫把讨人嫌的安阳侯一家子全部拖出去领罚。 “慢着!” 萧云祁幽幽开口,怡然自得的问:“所谓愿赌服输,安姑娘可还欠了三个响头没磕,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离开?” 安舞此时已经彻底没了心气,如同一团死肉,任由侍卫拖拽。 但听到萧云祁这句话,她涣散的瞳孔产生了一丝波动。 愤恨,嫉妒,羡慕,惧怕,惶恐…… 安舞的心里一瞬间涌现出千万种滋味。 最后通通都化作了认命。 她跪在地上,重重的向云初念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额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磕完头,安舞就被侍卫拖走了。 经此一番折腾,景仁帝也没了兴致,连云初念救了状元的赏赐也忘了,憋着一股怒火拂袖而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 皇帝都走了,他们也不敢继续留下来纵情享乐,索性也散了。 离开前,李诚回头看了云初念一眼,眼神如毒蛇一般阴冷。 云初念此时已无暇顾及其他。 她跟着云远庭一起离开。 离开大殿后,南枝才压低声音担心的问:“姑娘,您的脸怎么样了?” 云初念的背上此时已经被汗水浸透,脸上的灼烧感传来一阵阵刺痛。 她死死的拽住南枝的手臂,闭上眼深呼吸一口,颤巍巍的小声说:“先送我回去,等人群散完了,你去找表少爷过来,我有事情想让他帮忙。” 云远庭满眼的担心,但他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景仁帝身边的李全飞过来笑意盈盈的告诉他,皇帝要召见他。 云远庭不敢让景仁帝多等,只得按下自己的担忧,跟着李全飞离开了。 “三姐姐!”云初阳担心的看着云初念:“你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去叫御医?” “放心,我心里有数。”云初念摇头,勉强的笑着安抚他:“你忘了,我比御医还厉害!” 她深知自己的身体是什么问题。 刚才安舞当着众人的面指控自己欺君,云初念别无它法,只能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服下一粒醉红颜,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起了红疹。 醉红颜,名字听着很美,实际上却是个阴毒的毒药。 此毒能在最快的时间让人身上冒出细密的红疹。 红疹先发于脸,若不及时处理,会在短短两个时辰内蔓延至全身。 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生命。 此时身上的刺痒越来越难受,每走出一步对云初念来说都是痛苦。 在云初念最初的算计中,自己有非常充足的解毒时间。 但她万万没想到醉红颜在自己的身上的药效竟如此猛烈。 猛烈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不给她多留一点缓和的时间。 恐怕等不到自己回去休息了。 云初念紧紧抓住南枝的手臂,哑声说:“你去找萧云祁,就说我中毒了,听闻屿南山上有冷泉,需要用冷泉水解毒。你问他这眼冷泉方向在哪儿。” “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否则,必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醉红颜的药性至阳,需得用极寒之水抑制,之后再佐以汤药,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红疹烟消云散。 云初念就是仗着屿南山上有冷泉这个传说,才敢对自己下这等毒手。 但她只知道这个传说,却不知冷泉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再加上时间紧迫,她等不到裴引章去寻找了,只能求助萧云祁。 第75章 公主抱 南枝离开后,云初念又看着云初阳:“如果我让你去拖住四姐姐和五姐姐,不让她们对我的去向产生怀疑,你能做到吗?” 云初阳现在已对云悦薇姐妹俩非常厌恶,平日里见了面也不愿搭理半句。 但此时他也知道事态紧急,不容他拒绝。 当即猛点头:“我可以做到。” 云初念欣慰的笑了笑。 萧云祁来的很快。 他的脸色阴沉如墨,看到云初念的第一眼,他就看出她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云初念!”一字一顿,仿佛是磨着牙根发出的声音。 他咬牙切齿:“你等会儿最好给我一个好的解释!” 话音落下,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将云初念打横抱起,足间轻轻一点,转瞬之间,他的身体已经掠出去很远。 云初念惊呼一声,她下意识的伸手揪住萧云祁的衣襟,低声呵斥:“萧云祁!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闭嘴!” 萧云祁厉声呵斥:“你有说话的力气,不如省点力好好对抗你身上的毒。” 他在一开始看到云初念脸上的红疹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消一细想,就知道她必定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只是萧云祁以为她会有解药,却没想到她竟敢兵行险招至如此地步,为着一个不确定是否为真的传说,就敢冒这种风险。 萧云祁不禁庆幸自己知道这眼冷泉的位置所在。 否则,他不敢细想会有怎样的后果。 云初念果然闭了嘴。 萧云祁的轻功很好,几个纵身间,他就已经带着云初念离开了行宫。 冷风吹得呼呼作响,似利刃割的脸上的皮肉生疼。 但这风又恰到好处的缓和了云初念因为醉红颜的毒性而不断升腾的燥热。 冷泉在屿南山山顶的一处洞窟中。 一进山洞,一股彻骨的凉意扑面而来。 云初念被冻的打了个哆嗦。 山洞内怪石嶙峋,打着火把往里面走了快半刻钟,云初念才终于见到那眼冷泉。 一汪水潭清澈见底,泉水碧绿,水面雾气沉沉。 萧云祁把火把插在石壁上:“水不深,这里面也不会有什么毒蛇猛兽,我在外面等你,你有什么事大喊一声我就听到了。” 说完,他就出去了。 云初念缓缓褪下衣衫,步入水潭中。 冷泉的水冷的几乎能把人的骨头冻碎。 云初念咬紧牙关,坐在水潭中,脸色忽红忽白。 大约三刻钟后,她心底的燥意已经逐渐消退。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疹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 山上一片寂静,守在山洞外的萧云祁看着山下的行宫灯火通明,心里却一直担心着里面的云初念。 自他出来起,云初念已经独自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了。 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传来。 萧云祁在时间的消磨中,情绪开始逐渐浮躁不安。 她现在如何了? 还好吗? 会不会她一个人已经昏迷了? 萧云祁担心不已,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确认她的安全。 但他又害怕云初念什么事也没有,自己进去了反而尴尬。 如此两难纠结间,时间又不断往前推移。 就在他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山洞内终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云祁极快的转过身,就看到云初念举着火把踩着一地碎石娉婷的出现在眼前。 她长身玉立,笑意盈盈的站在洞口,见到自己转过身,她微微一福身:“多谢世子搭救之恩。” 她的眼眸如水波荡漾,纯净清澈。 跳动的火焰为她本就盛极的脸更增添了几分朦胧感,美到令人窒息。 萧云祁只觉得喉头一涩,心脏不受控制的猛地跳动几下。 对云初念的担心让萧云祁来不及细想自己的不对劲是为了什么,忙不迭的追问:“你无事了?” 她的脸已经是光洁如新,先前的浮肿和红疹都早已烟消云散。 云初念点头:“暂且压制下去了,回了行宫再熬一碗药喝了便彻底无事了。” 萧云祁点头,终于放心下来:“那我们尽快回去吧,还是趁早吃了药放心一些。” 萧云祁先前因为她的大胆憋了一肚子怒火,原本是想训斥她一顿的。 但此刻面对云初念娴静的笑容,萧云祁便不禁气短,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到最后只能板着脸说:“下次你要是再敢这样胆大妄为,就别想指望我再来救你了。” 云初念憋着笑,安抚道:“世子之言我谨记于心。往后必不会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 嘴上这样说。 但云初念心里很清楚,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景仁帝是个情绪喜怒不定的人。 欺君这等大罪若遇上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不会在意,但若是撞上他心情不好时,株连九族都有可能。 云初念大仇未报,不会为了景仁帝捉摸不定的情绪去冒险。 回去的路上少了几分急迫感,云初念开始有闲情逸致享受这种飞翔一般的感觉。 因为是在山顶的缘故,所以她只觉得头顶的星空好像触手可及。 一轮圆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璀璨的星河在不断闪烁。 牵牛星和织女星遥遥相望。m 一切是那样的静谧美好。 云初念不禁丨看痴了眼,情不自禁喟叹道:“好美的星空。” 自重生以来,这是云初念第一次如此平静的欣赏这样的美景。 萧云祁也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他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往日,他对这些日日可见的景致懒得多看一眼。 但今日他却不禁有几分感同身受的说:“若是你喜欢,我们可以留下来多看一会儿。” 云初念摇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担心生出事端。” 有云悦薇和云悦欢两姐妹在旁边虎视眈眈,云初念不敢掉以轻心。 也不知道云初阳有没有拖住她们俩。 萧云祁心知她说的没错,但也不禁觉得遗憾。 “荆州的星空比这还美,若往后有机会,我陪你一起看。” 荆州是他父亲驻守的地方。 第76章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云初念和萧云祁还在山上欣赏星空的时候,行宫内的云初阳已是冷汗涔涔,快要招架不住了。 “将军!” 随着云悦薇的话音落下,又是一局棋局结束。 云初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不迭的笑着说:“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算了,不玩了!” 云悦薇将棋子扔到棋盘上,意兴阑珊的说:“一直都是我赢,多没意思。有这功夫,我不如出去散散心,” “别啊,四姐姐!”云初阳拉住云悦薇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央求道:“再陪我下两局嘛。” 云悦薇抿着唇看着云初阳,久久没有说话。 云初阳心里发虚,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问:“四姐姐为何这样看我?” “你不对劲!” “六弟弟已经多日不曾搭理我了,今日却突然有兴致来找我下棋。下棋就下棋吧,可是你今日这棋艺实在是……啧!惨不忍睹!” “以往你我二人下棋也算是互有胜负,可今日你全程心不在焉,一个多时辰下来竟是一局也没有赢过。” “说吧,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云初阳被她洞悉了一切,有些心虚的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闲的无聊了,来找四姐姐打发打发时间。” 云初阳很不擅长撒谎,此刻没说几句,就眼神四处游移,不敢去看云悦薇的眼睛。 “哎……” 云悦薇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自怨自艾的说:“也不怪你如今与我生分了,毕竟我母亲对你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错事,六弟弟你迁怒于我也是应该的。” “只是,我最近时常想起往昔的时光,那个时候你与我那样要好,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哪像现在,你竟然这么挖空心思的瞒我,算计我。” “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我院里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云悦薇说着说着就悲从心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往下落。 云初阳被吓得跳起来,手足无措的说:“你……你别哭啊!” 云初阳心软,最看不得有人在面前哭。 看云悦薇哭的这么伤心,他当下就心软了半截,温声解释:“我没有讨厌你。” 云悦薇擦干眼泪,红着眼眶看着他:“真的没有厌弃我吗?” “真的!” 云初阳的目光一片赤诚,一如往昔。 “那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恢复到以前那样吗?” 云初阳:“若四姐姐不再做错事,自然是可以的。” 云悦薇心思一动,小心翼翼的问:“那……我想去见三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恐怕不行。”云初阳摇头:“三姐姐脸上长了红疹,现在连我也不愿意见呢,我若再把你一起带去,定会又惹她生气。” “但是……” “四姐姐!” 云初阳笑着打断她的话:“你刚刚不是说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恢复如初吗?那不如就从这盘棋开始吧?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拉着我下棋了吗?怎么今日我找你下棋,你反倒推三阻四的?” 云悦薇一噎。 她没想到云初阳会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的嘴。 云悦薇被云初阳拉着坐回凳子上。 他很快就兴致高昂的摆好了棋盘。 云悦薇看着面前的棋盘,肚子里就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往上冒。 云初念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现在急不可耐的想要往火堆里添一把柴火,让云初念狠狠跌一个大跟头。 可偏偏云初阳在这里缠着自己,让自己只能困在此处和他大眼瞪小眼,什么也做不成。 云悦薇焦躁的无以复加,但她现在也不敢和云初阳直接撕破脸,只能陪着笑脸,同在这里耗。 “六少爷!” 荣妈妈适时在旁边提醒:“方才五姑娘身边的喜儿过来了,说五姑娘又开始发烧了,我看要不然还是去麻烦三姑娘给五姑娘瞧瞧吧?总这么烧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对!” 荣妈妈一说话,云悦薇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即点头:“五妹妹正在受病痛折磨,我却在这里下棋,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不然还是让三姐姐先给五妹妹查看一番,等五妹妹病好了,我们再继续这局棋如何?” 云初阳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云悦薇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屋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云初阳蓦地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盘上,看着荣妈妈冷冷一笑:“荣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按理说该是知晓府中规矩的,主子说话的当口哪有奴才插话的余地?我看你也该去学学规矩了,没得以后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云初阳的眸子如鹰隼一般锐利。 荣妈妈被他看的心头一颤,只觉得背上浮起一层白毛汗,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 她今日方才发现,那个温柔和善,只会跟在四姑娘身后叫姐姐的六少爷已经长大了。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有了他外祖马背杀敌的悍勇风范。 早已不是她们这些内宅妇人能随意拿捏的了。 荣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六少爷恕罪,老奴只是担心五姑娘,老奴这就去领罚!” “罢了,明日围猎你还要照顾两个姐姐,打破了脸丢的也是我们云家的人。这顿罚就留着回府后你自行去管家那里领吧。” 荣妈妈不敢反驳,只能连连点头谢云初阳宽宏大量。 威慑完荣妈妈,云初阳又笑看着云悦薇,不疾不徐的说:“四姐姐若是着急,不如我让人拿父亲的拜帖去请御医过来为五姐姐诊治吧?” “五姐姐只是个头疼脑热,想来这宫里的御医也尽够用了。” 说着,他就唤来书童要让他去请人。 云悦薇心下一慌,急忙阻止他:“不……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就别再惊扰旁人了。” 云悦欢的烧早就退下去,这会儿已经活蹦乱跳了。 去找御医不就是拆穿自己的谎言吗? 云悦薇轻咬贝齿,悄悄抬眸打量了云初阳一眼。 第77章 想找死我成全你 她只觉得一段时日没见,云初阳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如今的他,如同一柄藏住锋芒的利剑,看似无害,实则于无声中取人性命。 云悦薇敢断定云初念遇上麻烦了。 所以她才会派云初阳来牵制自己。 可自己竟真的被他压了一头,生生在这棋盘上耗了这么久。 云悦薇不禁有些气闷。 她给荣妈妈使了个眼色。 荣妈妈心领神会,借着去拿水添茶的借口,想出院子找人。 刚出门,就看到两个太监打扮的人领了一个华服男人从院外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公公捏着嗓子趾高气扬的说:“睿王殿下得知云三姑娘急病,特意找了御医来为三姑娘诊治?还不让她快快出来接驾?” 一听说是睿王,荣妈妈吓得一哆嗦,连忙下跪:“奴……奴婢参见睿王殿下!” 骚动惊扰到了里面的两人。 云初阳出来看到来人竟然是睿王,而且还要见云初念,吓得脸色骤变。 睿王阴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要找的美人,他沉声质问:“云初念呢?让她来见我!” 虽然云初念脸上的红疹很恶心。 但李诚回去后就想明白了,有病治病,若治不好,于自己也没有损失。 可万一治好了,那个美人儿就可以属于自己了。 大不了在红疹消退前,自己不看她就行了。 李诚心里惦记着那天晚上如仙女一般闯入群芳阁的绝色容颜,越想越心痒难耐,一刻不愿多等。 当下便找了御医心急难耐的赶了过来。 却怎么也想不到云初念竟然不在。 云初阳还未开口,旁边的云悦薇抢先一步说:“三姐姐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云初阳狠厉的瞪了她一眼,想解释,但勃然大怒的李诚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云初阳心直往下沉,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来了个搅事的。 云初阳挡在李诚面前,硬着头皮说:“睿王殿下,行宫人口众多,您这般大张旗鼓,恐怕对家姐的声誉有损。” 说话间,他给书童使了个眼色,让他找个时机去找父亲。 他能用嫡子的身份压制云悦薇,却对李诚的跋扈束手无策。 只能对云远庭求助。 李诚拍拍云初阳的肩膀,咧开嘴笑起来,得意的说:“你若担心她声誉受损,我纳她为侧妃就是。” 李诚脸上的横肉在猥琐的笑容下显得非常阴狠可怕。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 云初阳只觉得两眼一黑。 睿王在京都的风评很不好。 人人都知道他好色自大,暴虐成性。 被他以‘侧妃’的名义接进睿王府的女子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 若真让他缠上三姐姐,那三姐姐下辈子就完了。仟仟尛哾 “殿下慎言!”云初阳的声音沉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此地乃是行宫,您大招旗鼓找一个臣子家未出阁的女儿,闹到皇上跟前,恐怕不太好看。” 云初阳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他到底才十二岁,以往一直受家人的保护,何曾如此大胆的和一个皇子杠上? 李诚眯着眼看着拦在面前的云初阳,阴恻恻的说:“你以为搬出父皇来压我,我就怕了你?你父亲不过是个二品官,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他屁也不敢放一个?” 云初阳当然信。 在这些皇子皇孙面前,人命不过是草芥。 但自己身后护的是三姐姐! 想到这一点,云初阳的心里就涌出无限的勇气,他挺起胸膛,丝毫不做退让:“睿王若要找我三姐姐,那就拿着圣旨来找吧。” 他再三反抗,李诚被逼的没有了耐心。 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横在云初阳颈间,李诚威胁道:“让不让开?” 云初阳:“不让!” “好!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一道寒芒闪过,眼看着利剑就要刺破自己的心脏,云初阳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仍然没有丝毫让步。 ‘叮——’的一声脆响。 一颗极小的石子破空飞来,将长剑懒腰截断。 李诚只觉得手腕一震,接着被一股强劲的内容击退几步。 “睿王殿下好大的威风!” 人未至声先到。 随着话音落下,几道声影自外面缓步行来,如披星戴月般,气场十足。 正是云初念和萧云祁。 “三姐姐!” 云初阳一看到是她,连忙冲到她的跟前,上下确认了好几遍,发现她全须全尾,没有任何异样后长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了。” 云初念拍拍他的肩:“你做得很好!” 她没想到云初阳为了自己,竟然敢大着胆子和睿王作对。 要说不动容,那是骗人的。 李诚的目光在云初念和萧云祁身上来回逡巡,皱紧眉头问:“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萧云祁,你先前不是口口声声告诉我,你不认识她吗?” 李诚先前惦记着那日在群芳阁惊鸿一瞥的美人儿,有心寻找却苦于毫无头绪。 最后只能去找萧云祁打听。 但萧云祁却说他也不认识那个美人儿是谁。 结果现在她们俩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一起出现在面前。 李诚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死死的盯着萧云祁。 萧云祁还没说话,一直怨毒的盯着云初念的云悦薇又‘适时’的开口,满是意外的问:“世子怎么可能没见过我姐姐呢?先前他还为了三姐姐,将我母亲抓进大理寺关了好几天呢。” 云初念的厉眸扫过来,云悦薇咧开嘴笑得人畜无害,问她:“三姐姐,难道我说错了吗?” 李诚眯着眼,危险的问萧云祁:“她说的可否属实?” 萧云祁轻笑:“是又如何?” 那副理所应当的姿态,让李诚气的呕出一肚子血。 “萧云祁!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做什么是不是?”李诚咬牙切齿,举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残剑质问。 他生平最恨有人欺瞒自己,此时他恨不得手刃萧云祁。 云初念把弟弟和萧云祁护在身后,冷冷看着李诚:“此处是行宫,睿王殿下竟敢在此仗剑行凶,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吗?” 第78章 我想要的女人 李诚立即把手中残余的剑柄扔在地上,往前逼近几步,一直走到云初念面前才说:“你想让我放了他是吗?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跟了我,我立即就放了他。” 云初念仍旧蒙了面,只露出一双如水般勾人的双瞳,勾的李诚心旌荡漾,魂不守舍。 云初念往后退开几步,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说:“殿下慎言。” 李诚嗤笑:“我想要一个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你现在同意还可免受皮肉之苦,否则……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若是打伤了,我可是会心疼!” 他一个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上个女人断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有萧云祁阻拦又如何? 他堂堂一个皇子,难道还怕了他一个镇国公世子不成? 想到这些,李诚仿佛又有了底气, “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人,就不要再想着做无谓的反抗了,乖乖跟了我,我保你往后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李诚色眯眯的笑着,急不可耐的想伸手去摸云初念的手。 云初念脸色铁青,往后退开两步。 李诚犹不死心,还想靠近,斜方却突然冒出一柄扇子重重的拍在他的手背上。 萧云祁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底却一片冰凉阴冷:“殿下可要谨言慎行!” “萧云祁!!” 李诚恼羞成怒:“你先前瞒着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这会儿再敢来坏我好事,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为你今日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好啊!” 萧云祁嗤笑:“不知殿下要让我怎么吃不了兜着走?要夺了我家的爵位,还是要贬了我的官?” “啧!可惜了……殿下一个闲散王爷,恐怕还做不了这样的主。” 言外之意,就凭你一个草包,也想来威胁我? 李诚被气的眼歪嘴斜。 他正要说话,萧云祁又说:“殿下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属于你的人就不要再妄想了。否则……殿下这几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也不知道如今殿下的身子骨有没有十四殿下的身子好。” 李诚心一抖。 他知道萧云祁这是在警告自己。 十四弟当年和萧云祁因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被萧云祁打了一顿板子的事情,在京都闹得是沸沸扬扬。 之后父皇没有惩治萧云祁,反倒重重的处罚了十四弟。 李诚还记得当年自己曾带着奚落的心态去十四弟的府上探望他,十四弟那一对屁股被打的开了花,养了两月还不敢坐下。 一直到现在,十四弟见了萧云祁还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听到声儿就躲的远远地,靠近都不敢,更别说和萧云祁作对了。 一开始发散思维,李诚不由得想的更深一层。 如今荆州那边正逢战事,还要仰仗镇国公带兵驱敌。 朝野上下现在谁也不敢和萧云祁作对! 若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萧云祁因为一个女人闹的天翻地覆,父皇定然不会偏袒自己。 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美人虽美,但现在为了她和萧云祁闹起来,实在得不偿失。 来日方长,过了今夜,云初念身边没了萧云祁庇护,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就不信萧云祁能护得了她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世? 当着萧云祁的面,李诚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悻悻的带着人离开。 离开前,李诚如毒蛇般阴冷的眸子在云初念脸上停留。 夜风一吹 云初念脸上的面巾随风翻飞。 尽管只一瞬,但李诚还是看清了她脸上光洁如新的肌肤。 哪里还有半颗疹子? 李诚心痒难耐,但在萧云祁的审视下,还是不甘心的拂袖而去。 李诚离开后,云初念紧绷得情绪才彻底松懈下来。 这里是女眷的居所,萧云祁不能久留。 云初念让南枝把云悦薇带进屋看管起来,然后送萧云祁离开。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很抱歉的问萧云祁:“抱歉,让你和睿王闹到这般无法收场的地步。” “无妨!” 萧云祁漫不经心的摆手:“反正和他不是一路人,早晚都是要闹掰的!借这个机会反倒更不容易引起他的怀疑,说起来,也算是我们互相利用了。” 风月场上的关系如梦似幻,玩的再好也只是他刻意为之。 回到现实中,他和李诚就不可能是一路人。 他和璃王是表兄弟,而李诚是二皇子李恪的亲弟弟。 这层关系注定了他们的对立。 云初念知道他这样说是不想让自己有心理负担。 当下心绵软成一团,又酸又涩。 送完萧云祁回来,云初念淡漠的瞥了心虚的云悦薇一眼,冷冰冰的说:“荣妈妈照顾四姑娘不力,回府后遣去刷恭桶,四姑娘今日带来的其余丫鬟全部罚三月月银。” 多的一句话都没有说,掉头就走。 “站住!” 轻蔑的一眼刺的云悦薇脾气上涌,她尖叫着冲到云初念面前,怒问:“你就这样就想走了?” “不然呢?” 云初念眉眼轻挑,不屑的嗤笑:“你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还不配让我放在眼里。” 她自认为可以把自己踩进泥潭,实则对云初念而言,她这些做法伤不了自己分毫。 “你也不必心存侥幸。”云初念冷脸警告她:“今日你犯的错,等回了府我自然会和你一一清算。” 若不是明日还有围猎,她今日断不可能就这般放过她。 离开前,云初念森冷的目光在房间内一众丫鬟脸上扫过,提醒她们:“今日你们受的惩罚都是代四姑娘受罚。” “往后,若你们还不能伺候好四姑娘,任由她口无遮拦,胡作非为,我就找个人牙子把你们全卖去帽儿胡同那些下九流的妓馆。” “陆姨娘在慈姑庵往后都不会回来了,这府中谁才是你们的主子,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丫鬟们跪了一地,吓的战战兢兢的,不敢反驳半句。 云悦薇看着云初念趾高气扬的带着人离开,她不甘心的扑到门口。 正要大声怒骂,她身后的丫鬟却齐刷刷的扑上来抱住她,死死捂住她的嘴,苦求道:“我的好姑娘,这里人多口杂,若惊扰了别人,最后吃亏的还是您啊。” 不管云初念的威胁是真是假,反正她们是真的害怕了。 第79章 围猎 “三姐姐,你真的没有事了吗?” 云初念之前毒发时的样子还在云初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紧紧跟在云初念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她就在自己面前晕过去。 云初念揉揉弟弟的脑袋,笑着说:“我可是神医,你说呢?!” 云初阳澄澈的眸子逐渐亮起来,满眼崇拜的看着她:“三姐姐,你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他需要很努力的克制,才能遏制住自己不要兴奋的尖叫起来。 “你今天也很厉害,令我刮目相看!至于医术……你若是想学,改天我让南枝给你送几本医书来,你若是能静下心看下去,我也不是不能教你。” 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他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可不一定能看得进去。 云初阳满怀自信的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认认真真看完的。” 云初念笑了笑,没有把小孩的话太当真。 云初阳离开后,云初念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有些烦躁的揉揉眉心,心绪不宁。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云初念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云初念让南枝为自己备好笔墨,却没有写信,而是画了几幅图。 先是一对耳环,再是手镯,最后竟然是一把匕首。 南枝在旁边细细看着,一直到云初念笔下的图初具模型时她才满脸疑惑的说:“这耳环和手镯看着倒是精巧。但这匕首的样子看着好生奇怪。和我们平常常用的式样好像不太一样。” 云初念笑着说:“当然不一样,这是海外的匕首样式。看着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儿,用来护身却总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云初念把图纸交给南枝:“回京后你立即把这幅图纸交给庞桓宇,让他出海时找海外的能工巧匠依造图纸进行锻造。” 上一世,云初念曾在李澈那里见过这样的匕首,只不过李澈嫌弃华而不实,所以很鄙夷的将其扔在库房吃灰。 云初念却非常喜欢。 现在云初念将匕首进行了改良,实用性大大提升。 今天睿王的胆大妄为给云初念敲响了警钟。 如今的京都群狼环伺,像睿王这般仗着有点权力胡作非为的人并不在少数,往后随着矛盾的日益激化,危险还会进一步提升。 虽然自己有宁十三保护,但他一个大男人总有不方便跟在身边的时候。 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要自己有一点自保能力才行。 除了匕首外的耳环和手镯却是用来藏毒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女子为了美而佩戴的繁复首饰中,竟会藏有夺人性命的剧毒。 …… 第二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围场边缘已经早早就搭好帐篷。 景仁帝和皇后高居中位,一众臣子分坐两侧。 所有人都兴致高昂,议论着今日猎得虎王的人会是谁。 宣王李恪和璃王李钰无疑是大热门。 其他皇子虽也有人提及,但比起这二位,那实在是不值一提。 人人心里都很清楚,被提到的次数越多,代表在大臣心目中的声望越高。 声望高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夺嫡之争中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景仁帝笑呵呵的,任由大家讨论 只是,偶尔他会借由喝茶的功夫掩饰下自己眼底的厉芒。 围猎是年轻一辈的战场。m 屿南山的皇家围猎场占地数十万亩,连绵起伏的山中奇珍异兽应有尽有。 围猎男子和女子都可以参加。 按照往年的规矩,参加围猎的男子一人一马,各带数只弓箭进入围场深山。 特意为围猎打造的箭头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会有专人在后面搜捡被射中的猎物,最终以箭头计数,猎得猎物多的人多会受到奖赏。 但若是有人猎得虎王,那便是当之无愧的头奖,会有额外的赏赐。 今年的彩头是一杆红缨长枪,据说是当年太祖爷带兵打江山时所用。 女子不同于男子,仅能带着一名护卫,在围场的外圈安全地带进行围猎。 比起深山猛兽频出的危险,围场外圈只有一些温顺的小动物,不至于伤到人。 且有护卫随行,安全性更是无需担忧。 这是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为数不多的能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因此不少想攀高枝儿的人会借着这次机会不择手段的展示自己。 所以,往往每年到最后,女孩儿们的比拼反倒是最激烈的。 今年的女孩们的彩头是皇后娘娘当年加冕凤冠时所戴的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凤步摇。 不仅华丽,且意义非凡。 不少女孩儿目光热切的看着托盘上的金步摇,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其拿到手。 云初念不愿做出头鸟,本无意参加。 但出行前,外祖母曾派人给她送来一套骑装。 时下女子们骑猎时多用襻膊束起宽大的袖口,虽然也方便,但裙摆的拖沓到底少了几分洒脱利落。 外祖母送来的骑装是在士兵们甲胄的基础上做了改良,干净利索。 柔软的绸缎不仅没有甲胄那样的累赘,配上云初念盛极一时的脸,反倒多了几分异域风情。 云初念一身火红的骑装走来,英姿飒爽,像个披挂上阵的女将,令人心生敬仰,望而生畏! 昨晚上在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让云初念一出现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她光洁如新的脸毫不意外的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云初念垂眸,面上毫无波澜,对围绕着自己展开的一切议论漠不关心。 反正李诚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云初念今天也不做伪装了,并没有戴上面巾。 景仁帝看到她,朗声笑着说:“云三姑娘不愧是京都人人称赞的神医,这才仅过了一夜,脸上的红疹竟已完全消散。说是神迹也不算夸张了。” “看来朕宫里这些御医往后还要多和你学习才是。” 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云初念能力的欣赏。 云初念宠辱不惊的屈膝谢恩:“陛下谬赞了,臣女也只是闲来无事,侥幸多看了几本医书罢了。” “若果真如此,那你也算得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了。” 景仁帝说着,又转头对云远庭说:“你的这个女儿,实在是了不得!虽是女儿身,却也巾帼不让须眉,也不知道往后要便宜哪家的小子了。” 第80章 将她占为己有 这般打趣的说法,若换做是旁人,定会对云初念的声誉有损。 但因为说话的是皇帝,因此不仅不会有人觉得不妥,反倒有几个心思活跃的人已经从景仁帝这番话中琢磨出一点意味出来,兴致盎然的看着云初念,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云远庭连忙跪下来,惶恐万分的说:“皇上您太抬举她了,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敢和宫中御医做比较?且小女年幼,暂时未有将她婚配的想法。”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了云远庭的思维。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稳了稳心神,捂着心口满脸隐痛的说:“说来惭愧,这些年微臣一直将她养在青州,没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导致这些年我们父女亲情淡薄,犹如陌路。” “所以微臣想多留她几年,让她再多陪陪微臣,弥补我们父女缺失的亲情。” 云远庭说到最后,说的自己都信了。 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周朝女子成婚偏晚。 十六岁及笄后,方才开始议亲,等到看中良人,双方择定吉日,也差不多十七八岁了。 云初念如今方才十六出头,刚过及笄礼,离婚配确实尚早。 云远庭力图让景仁帝相信云初念是真的无意这么早成亲。 这个借口也算不得离谱。 景仁帝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一直没有对他这番话进行表态。 死一般的沉默蔓延。 云远庭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衫。 他突地想起两三个月前,云初念不同意陆清远婚事时说的那些话。 她曾说自己的亲事是皇帝拿来权衡皇子间权利的棋子。 如今真的要到了这一步,云远庭非常害怕景仁帝一时兴起,当场给云初念指婚。 夺嫡之路是一条用鲜血和人命铺成的道路。 一将功成万骨枯! 众多能力卓绝的皇子,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人。 其余的人都是牺牲品。 云远庭的野心不大。 他也深知自己能力有限! 所以他只想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二品官,一点也不想搅和进那些夺嫡的风波中。 景仁帝如今越抬举云初念,云远庭的心里就越不安。 过了许久,景仁帝才意义不明的轻笑了一声:“也难为你一番苦心了。” 他没有为难云远庭,转头对云初念说:“你外祖父是大周朝的得力干将,镇守青州多年,护大周边境安稳。朕听说他对膝下儿孙的骑射功夫要求甚高,你在他身边长大,想来也不会太差,今日你可不要叫朕失望。” 云初念落落大方:“臣女定当竭尽所能。” “李全飞,去把朕的追风牵出来,赐给云三姑娘!”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猛地一变。 御马不同于旁的赏赐,背后所代表的含义非同一般。 云初念获得这样的赏赐,那就表明在景仁帝眼里她的地位也非同一般。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景仁帝这是在故意抬举云初念。 若是能得到她…… 会不会在景仁帝眼里也受到同样不一般的待遇? 而且,云初念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外祖父是忠毅侯,手握三十万裴林军,这背景可是非同小可。 不少觊觎着东宫之位的皇子此时看云初念的眼神都异常火热。 恨不能现在就将她占为己有。 云初念面上一副非常激动的样子,再三谢恩。 心里却一片清明,暗暗苦笑。 景仁帝这番赏赐看似皇恩浩荡,实际上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自己根本没有能拒绝的余地。 真是令人头疼。 云远庭更是两眼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只预感自己往后宁静的日子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所幸云初念今日不是主角。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多久。 景仁帝看着两侧面色不一的儿子们,脸上意义不明的笑了笑,随即很自然的把话题转移到今日的围猎上。 一声锣鼓敲下,今日的围猎正式开始。 进入围场前,萧云祁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景仁帝的御马追风是一匹红棕色的汗血宝马,体格高大健硕。 本就娇小的云初念骑在上面显得更为惹人怜爱。 云初念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与他遥遥相视。 萧云祁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云初念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只是一瞬,彼此便不着痕迹的别开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眼从未发生过。 进入围场后,众人很快就分散开,各自行动。 围场外圈多是野鸡兔子等小动物,云初念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策马不断向森林腹地前进。 又是一只赤狐大摇大摆的从面前经过,云初念看也不看一眼,继续往前。 宁十三诧异:“姑娘不准备狩猎吗?” 云初念摇头,意兴阑珊的说:“算了吧,等会儿随便猎点东西应付交差就行了,有这精力,我不如去做些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原本她是准备大展身手,玩个尽兴的。 但景仁帝赐御马的所作所为已经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若是自己再出风头,恐怕会更遭人嫉恨。 还是韬光隐晦,以静制动更符合自己的性格。仟千仦哾 眼前的树林越来越茂密,太阳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阻隔,只在缝隙中洒下几道光束。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湿重,像是一层粘腻的薄膜覆在皮肤上。 隐约中,能够听到磅礴的水声。 云初念平静的脸上终于展露笑颜。 “我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说屿南山有一处瀑布,瀑布下有一处清澈透底的水潭,水潭边的石壁上长了一种药材,名唤玄羽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记载玄羽草的那本医书是孤本,知者甚少。 今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自己真能找到这等价值连城的宝物。 云初念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但宁十三却脸色突然大变。 他行至前方,大手一伸,拦住云初念:“姑娘先别着急。”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在旁边的灌木丛的枝丫上拿下一片青灰色的绸布,细细翻看几遍后沉声说:“有生人混进围场里了。” 第81章 坏女人! “这种粗糙的面料,众皇子和世家公子是不会穿的。而那些收集猎物的太监也有统一的服装,都不是这种青灰色。” 云初念接过宁十三递过来的碎布,布质非常粗糙,确实更像是那些江湖中人喜欢穿的青灰色劲衣。 她脸色一沉,心里浮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参加围猎的多是皇子或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个个背景雄厚,身份高贵。 这个时间,有外人混进围场,而且人数众多,想做的恐怕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无论他们的目的是谁,都定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宁十三又在周围查探一番后,满脸担忧的说:“看样子,对方派出的人还不少。从周围踩踏的痕迹来看,我估摸着少说也有一二十人。” “最坏的可能性是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专为刺杀某个皇子而来,围场内的侍卫太少,这些皇子没了保护,恐怕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今日参加围猎的人众多,谁都有可能成为这群刺客的目标。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谁。 云初念眉头紧锁。 她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骑上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过去。 发出尖叫声的竟然是意料之外的江嫣然。 她的左小腿被一支长箭直接贯穿,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在她的不远处,有个侍卫倒在血泊之中。 宁十三先上前探了探侍卫的鼻息,沉声说:“已经死了!” 江嫣然惊魂未定,浑身颤抖。 云初念蹲下身,本打算安抚她,但手还没靠近,江嫣然就发出惊声尖叫,双手胡乱的在身前拍打:“滚开!滚开!!!” 云初念抓住她的双手:“江姑娘!是我,云初念!” 云初念放柔了声音安抚她:“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害怕,先冷静点。” 云初念的声音舒缓柔和,将江嫣然混乱的思绪逐渐稳定下来。 她涣散的瞳孔一点点重新聚焦。 见到自己熟悉的人,虽然是之前把她耍了两次的云初念,但江嫣然还是瞬间卸下心防。 她哇的一声扑到云初念怀里,抱着她的脖子放声大哭。 边哭边语序混乱的说:“有人……我听到他们要杀人……他们要杀了我。我们跑不了……” 她说的云里雾里,云初念理不清头绪,只能耐心的拍着她的肩膀,等到她的情绪一点点冷静下来后,云初念才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见到那群刺客了?” “嗯!” 江嫣然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裙摆,脸色惨白的说:“我……我的侍卫听到他们说要杀了云祁哥哥,我害怕云祁哥哥有危险,就想去给他报信。结果被对方给察觉到了,就开始追杀我们。” “我的侍卫为了救我被他们杀了,他们本来还想杀我,但我的叫喊声惊扰到了你们。他们察觉到有人过来,就先撤退了。” 江嫣然说的抽抽噎噎,云初念听得心惊胆战。 她不敢细想,如果自己和宁十三不是恰好就在附近,江嫣然这会儿还有没有命在。 更让云初念感到惊骇的是那群刺客竟然是冲着萧云祁去的。 云初念没来由的开始心烦意乱。 她很严肃的问:“你确定他们是来杀萧云祁的?” “嗯。”江嫣然猛点头:“我的侍卫说那几个黑衣人嘴里说萧云祁搅了什么人的好事,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等会儿!” 云初念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瞪大眼睛问:“黑衣人?” “对啊!”江嫣然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奇怪:“那群人全部身着黑衣,还蒙着脸。” 云初念和宁十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如果宁十三的分析没错,那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围场里面,有两拨别有目的的刺客。 黑衣人的目的是教训萧云祁,那另外的青衣人? 云初念没有想到这次围猎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她心里沉甸甸的,眼皮也跳的厉害。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稳下心神:“这里太危险了,我先帮你处理伤口,然后让我的侍卫送你出去。” “箭必须拔出来,事态紧急,我手边没有止疼的药,会很痛,你忍一忍!” 江嫣然瑟缩一下,苦着脸问:“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出去再拔吧?” 云初念板着脸:“如果你想往后一辈子都做一个瘸子,那你可以等出了围场再拔箭。” 这番威吓很有效。 江嫣然闭上眼,心一横,雄赳赳气昂昂的抬起下巴,说:“那你拔!” 她这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情绪一直绷得很紧的云初念也不禁噗嗤一声笑起来。 “你还笑!”江嫣然瞪她。 “你这个坏女人要是真的能保住我的腿不瘸,那我就原谅你之前两次骗我的事情。”江嫣然扁扁嘴,很委屈的小声抱怨:“昨夜在花园你给我乱指路,害我被皇上狠狠申斥了一顿。” “可是我真的看到世子往那个方向去了。” 云初念双眸澄澈,毫无心机的看着江嫣然。 江嫣然不禁自我怀疑,小声嘀咕:“真的吗?难道是我去的太晚,他已经离开了?” 江嫣然被英国公府保护的太好,心思单纯,再加上这会儿她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云初念,根本没有想到云初念在这种时候还会骗自己。 屿南山地大物博,药草也遍地都是。 云初念很快就在附近找了一些能用的草药,做好了准备。 “宁十三,帮我按住她。” 云初念先剪掉箭头,然后一只手按住江嫣然的小腿,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箭尾,深呼吸一口,快准狠的一把将箭拔了出来。 血浆迸溅,喷了云初念一身。 “啊……” 江嫣然一声短促的惨叫,痛的难以忍受的她被宁十三死死摁住,痛苦无处宣泄,江嫣然一口咬在面前宁十三的手臂上。 “嘶……” 宁十三一声闷哼,低声怒骂:“你这个女人属狗的吗?” 第82章 担心萧云祁 嘴上虽然骂着,但他到底没有推开江嫣然,由着她将痛苦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云初念用石头捣碎药草,然后敷在伤口上,再撕下江嫣然的裙摆,非常快的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等她处理完,江嫣然已是冷汗涔涔,脸色惨白,虚弱的快晕厥过去了。 宁十三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的手臂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江嫣然扯着嘴角很勉强的笑了笑:“对不起啊,我没忍住。” 宁十三面无表情:“下次你可以咬自己。” 江嫣然委屈的撇嘴,正要说话,宁十三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凌厉,扔起脚边被云初念剪断的箭头扔了出去,厉声呵斥:“滚出来!”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闷哼。 显然是宁十三当暗器扔出去的箭头命中了。 他站起身,默默抽出腰间的佩剑,将云初念和江嫣然护在身后,小声说:“来者不善,等会儿我拖住他们,你们找准时间骑马先离开。” 果然,不一会儿从树林深处出来几个青衣人。 江嫣然‘咦’了一声:“不是我刚才碰到的那几个人。” 云初念把江嫣然扶起来,小声在她耳边说:“这几个人应该也是听到你的惨叫循着声音找过来的。” “怎么办?” “杀了她们,以绝后患!” 青衣人很简单的商量了几句,突然拔剑齐刷刷的冲上来。 “跑!!!”宁十三大喊一声,也提剑冲了上去。 云初念不敢耽搁,赶紧把江嫣然扶上马,接着自己也翻身骑了上去,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追风便迅速跑了出去。 跑出一段距离后,云初念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宁十三身手飘逸,持剑在几个人的围攻中上下翻飞,一时间那几人竟奈何不了他。 有青衣人想追上来,但很快又被宁十三拦住去路。 宁十三冷冽的笑起来,似恶鬼一般狠毒的说:“不杀了我还想去追她?” “怎么办?”江嫣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真的要这样一走了之吗?” 云初念转回头,宁十三飘逸的身手让她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专心骑马,声音非常坚定的说:“我们留下来才会拖累他,这个时候,我们跑的越远他就越没有后顾之忧。” 云初念想的是很好。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 就在她以为自己脱离险境,逐渐放慢速度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几道黑影呈包围之势,将她和江嫣然围了起来。 江嫣然低呼:“先前就是这些人要刺杀我们。” “云姑娘!”为首的蒙面黑衣人说:“我们爷想找你一叙,希望你不要反抗,别自找苦头。” 是冲着自己来的! 目标是自己,又敢胆大妄为的带着人到围猎场中来,甚至还放话说要教训萧云祁。 云初念不需要动脑子也迅速想到了黑衣人口中的‘爷’指的是谁。 除了李诚,还能有谁? 只有他一个皇子,仗着自己的母妃和皇兄受宠,才敢这么嚣张跋扈,胆大妄为。 “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云初念在江嫣然的耳边小声说:“你等会儿就一直骑马往外面跑,等到安全了,再点燃这支烟花,会有人收到讯息后来救你的。” 说话间,云初念往江嫣然的手里塞了一支烟花。 这是昨夜从山上下来后,萧云祁交给她的。 这烟花是遇到紧急情况,用来求助的,一共三发。 原本萧云祁把烟花交给她是为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刚才云初念担心自己点燃烟花不仅能向萧云祁报信,还会向附近的刺客暴露位置,所以没敢使用。 但是现在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一个人或许还能找机会溜走,但你腿上有伤,留下来只会拖累我。” 云初念没有给江嫣然多问的时间,她说完后拿着弓箭翻身下马,长身玉立对黑衣人说:“好,我跟你们去见他!” 说完,趁着黑衣人情绪松懈的瞬间,云初念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追风的屁股上。 追风吃痛,一声嘶鸣后,没命似的往前狂奔。 那群黑衣人一时间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m 看到追风带着江嫣然跑远,不一会儿后,远处的天际窜上一抹火红的烟火。 云初念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云初念被黑衣人带到一处悬崖边。 李诚等在悬崖边上,旁边是屿南山上湍急的瀑布。 悬崖不高,但水流很急。 声音轰鸣,朔风凛冽。 “云三姑娘!”李诚走到云初念身边,淫邪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了几秒,肆无忌惮的说:“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诚的眼底闪过一抹阴毒。 他挥挥手,身后的黑衣人就训练有素的撤走了。 云初念瞪着他:“你的人想做什么?” 李诚:“这山里啊,可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云初念的心脏猛地一跳,沉声怒问:“你想对萧云祁做什么?” “三姑娘真是聪明。”李诚嘿嘿笑起来:“不过你也无需紧张,我与萧云祁是经常一起喝酒的朋友,关系好的不行,我能对他做什么呢?” “顶多就是给他一点苦头吃吃而已,谁让他昨晚上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呢?他为你强出头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得罪我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一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地抖动,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阴狠毒辣。 云初念眉头紧锁。 以萧云祁的武功,京都鲜有敌手。 若是真刀实枪,正大光明的打起来,十个李诚也不是萧云祁的对手。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围猎场就是个天然的暗杀场地,李诚若早有准备,萧云祁恐怕会吃暗亏。 “你与其担心萧云祁,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李诚满眼垂涎,抑制不住的伸出手想摸一把云初念的脸,被云初念不客气的一巴掌打掉。 她怒骂:“下流!” “骂啊!”李诚笑得越来越狂妄:“你叫的越大声,我就越喜欢!死鱼一样的女人最是无趣了,我就喜欢驯服你这种小野猫。” 他说着又要扑上来,被云初念侧身躲开。 第83章 把他当猴耍 云初念脸色惨白,警告他:“我是兵部尚书之女,忠毅侯的外孙女,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是拼了不要这些荣华富贵,也一定会让皇上惩治你。” “我好害怕啊!” 李诚嘴上说着害怕,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张狂。 “兵部尚书?忠毅侯?很厉害吗?我堂堂睿王,看得上你你们全家都应该烧高香!只要我之后说纳你为侧妃,云远庭那个老匹夫还不跪在我面前谢我的大恩?” “我今天要定你了,你乖乖从了我,免得吃苦头。” 云初念怒骂:“呸!不要脸!” 云初念满脸焦急,一边避着李诚的骚扰,一边频繁的往旁边的树林看。 影影绰绰的树林中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 李诚看到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被自己步步逼退,脸上笑得越发得意。 “别看了!你看穿了眼睛,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云初念收回视线,警告他:“你别乱来。” “找你来,就是想对你乱来!”李诚说着,蓦地往前一扑。 云初念虽然躲的很快,但还是被他抓住一缕头发。 头皮瞬间收紧,云初念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李诚慢条斯理的说:“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见你吗?你看看这瀑布的水流声这么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云初念怒瞪着他。 等他说完这番话后,云初念突然笑了起来。 灿烂的笑容如烈阳一般,看花了李诚的眼。 他一阵恍惚。 云初念甜甜的笑着,一字一顿的说:“你说的没错!这瀑布声实在是太完美的掩饰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说话间,李诚突然闻到一阵异香。 香味非常特殊,似花香又比花香浓烈,似香粉又比香粉醇厚。 他不禁用力多吸了两口。 李诚正觉得奇怪。 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顶级的香味。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睿王殿下倒真的胆子大不怕死,这么猛烈的吸两口,是害怕这毒在身体内走的太慢吗?” 李诚脸色一变,仓惶的抬头看着云初念。 她的脸上挂着一道甜腻的笑容,满眼嘲弄和怜悯的看着他,如同看一只即将死去的蝼蚁。 突然,李诚就感到心尖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 李诚彻底慌了神,他想扑上去抓着云初念,但云初念往后退开两步,他狼狈的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李诚想翻身起来,却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挪动肥胖的身子一丁半点。 “啧!殿下何须行如此大礼?小女子可消受不起。” 云初念啧啧两声,满眼鄙夷的看着李诚:“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脏刺痒?又疼又痒,偏偏身上越来越僵硬,提不起任何力气?连伸手都很困难了吧?眼睛看东西是不是还越来越模糊?” 李诚大喊:“来人!!救驾!!!” 李诚叫的喉咙都沙哑了,但是在瀑布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下,他的声音根本传不了太远。 他原本是不想让人打扰自己的兴致,所以把手下遣散的远远地。 这会儿他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 李诚又恨又怕,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点毒药而已。”云初念像是踢一团死肉一般,面无表情的踢了李诚两脚:“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我?” “好歹是京都百姓口中的神医,你真以为我没有两把刷子,就敢单独来见你吗?你信不信,我可以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死在这里,还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来?” 李诚惊骇,恐惧,他咬牙切齿的低吼:“你把解药给我!” “好啊!” 云初念拿出一包药粉,扔在李诚的面前:“喏,解药就在这里!你要是想要,就爬过来自己拿啊。可是……” 云初念蹲下身,看着李诚很努力的想要摆动手臂去拿药,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办法动弹的样子,笑得满脸无辜:“你现在还有力气爬过来拿药吗?” 李诚努力了半晌,可是身体宛如瘫痪了一般,无论他做出什么努力,身体也没有半点反应。 “云初念!”身体上的变化李诚痛苦的闭上眼。 他彻底慌了神,哀声求道:“云姑娘,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次你就把解药给我,饶了我吧?” 云初念笑靥如花的点头:“既然你这么乖的求饶了,那我帮你把药喂到嘴里好不好?” “好好好!”李诚没办法点头,就拼了命的眨眼睛。 生怕自己应答的晚一点,云初念就后悔了。 云初念勾起唇角,真的帮他打开解药。 只是,她没有将解药喂到李诚的嘴里,而是在他的头上方,手腕一翻,对着嘴将药粉倾倒下去。 山风一吹。 干燥的药粉随风飘散,一点也没有给他剩下。 李诚眼底的希望之光也一点点消散。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云初念满脸抱歉的说:“我也没想到会吹来一阵风,这可真的是不巧了,可这是最后一包解药了,现在要怎么办?” 李诚恼恨的瞪着在自己面前做戏的云初念,怒吼:“你耍我?” “是又如何?”云初念笑意盈盈,绝色的容颜上满是无辜和单纯。 但李诚现在再也不敢小看她,狠声警告:“你敢对我下毒,谋害皇嗣,定当株连九族!我不会放过你的!” 云初念无所谓的耸肩:“可是谁又能知道呢?正如你所说,这山里猛兽这么多,真要有人出了事,也定是猛兽所为。” “况且,你手下的那些刺客,杀了英国公府姑娘的侍卫,到时候我让人把他们全杀了,再把你的死嫁祸到这些刺客的头上,你说……谁会发现呢?” 云初念每多说一句,李诚的心就越往下沉几分。 到最后他已是完全绝望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命都差点要没了。 李诚不想死。 他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求爷爷告奶奶的向云初念讨饶:“云姑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我吧,回去我给你当牛做马,感谢你不杀之恩。” “可是……放你回去,你在皇上面前告发我怎么办?”云初念很苦恼。 第84章 你让我很生气 “不!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告发你!如果我违背誓言,就让我肠穿肚烂,断子绝孙!”李诚忙不迭的向云初念表达决心。 云初念摇头:“啧!男人的誓言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那你说怎么办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答应!” “真的?” “真的!” 李诚再三保证。 云初念从随身携带的小锦盒中拿出一粒豌豆大小的红色药丸,端详好一会儿后才犹犹豫豫的说:“如果你愿意吃了这颗毒药,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这药名曰断肠,乃是我独家配置的毒药,解药只有我能调制出来。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就每个月给你一颗解药。保你不死!否则,毒性一旦发作,你必定在一个时辰内受尽折磨,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李诚一听说又是毒药,神色就开始犹豫了。 云初念也不催他。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做出决定,遗憾的摇了摇头,站起身说:“既然你不愿意,那你就留在这里等死吧。” 云初念走出去几步,深林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兽吼声。 听那声音,应该是虎王发现自己的领地有人入侵,愤怒了。 声音这么清晰,想来离这里应该不远。 李诚也察觉到了。 他被吓得脸一抖,再也顾不上什么毒药不毒药了,忙不迭的惊叫:“好!我答应你!我吃!!!” 云初念嘴角勾起一抹诡计得逞的微笑。 转过身时,笑意已经消失。 她拿出一个碧玉色的瓷瓶在李诚的鼻尖闻了闻,很快李诚就感觉自己的手脚有知觉,可以行动了。 李诚猝不及防的伸手,想要抢走云初念手里的瓷瓶。 但云初念早就有了防备,侧身避开,并未让他得逞。 李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阴狠的盯着云初念,狂笑道:“云初念,你真是个蠢货!” “现在我恢复自由了,你以为老子现在还会吃药么,你就等死吧,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诚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云初念走去。 云初念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怜悯的看着他走过来,并未避开。 一、二、三…… 云初念在心里默默念着时间。 数到第五秒的时候,李诚肥胖的身躯再次一软,轰然倒地。 没能得意太久的李诚傻眼了:“怎……怎么回事?” “谁告诉你,这个瓷瓶里的是解药?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那包药粉是最后一包解药了吗?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这个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等回了京都我才能另外给你调制解药。” 云初念遗憾的摇头:“可是,你刚才的做法让我很生气。” “不!” 李诚惊叫:“我错了,是我卑鄙,我再也不敢了。” 李诚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么低声下气。 他跪在地上哭的声泪俱下,一边哭,一边左右开弓扇自己的耳光,不断怒骂自己。 不一会儿,他的脸就红肿的像个猪头。 云初念消了气,把红色的药丸扔到李诚的脚边:“选择权我交给你,你可以选择不吃。” 话音还没落下,李诚已经把药丸囫囵吞了进去。 李诚的脸色皱成一团:“味道好像有些奇怪。像吃土一样?” 云初念板着脸:“这是毒药,你以为是糖果呢?!” 等到确认他吞下后,云初念把手中的瓷瓶扔给他:“记清楚,你的命现在掌握在我手中,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想清楚。若是让我知道你敢耍什么花招,你就等死吧!” 说完,云初念直接骑了李诚的马离开了。 李诚恨意滔天,却敢怒不敢言。 走出很远后,云初念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拿出怀里的锦盒,看着里面剩下的一颗小药丸,意义不明的笑起来。 她把药丸拿出来,毫不心疼的碾碎,让粉末随着风飘的烟消云散,彻底把证据毁灭。qqxδnew 什么断肠毒药,不过是她昨夜临时捣鼓出来糊弄人的玩意儿。 李诚倒也没说错,这‘毒药’里大半都是泥巴。 云初念一人一马,在茂密的森林中前进的小心翼翼。 她不会忘记除了李诚的手下之外,这片森林中还有一伙目的不明的刺客。 断崖那边有李诚的人守着,她不准备再过去,只能惋惜的放弃寻找玄羽草。 云初念原本想打几只猎物,等会儿好交差。 但是这一路走来静悄悄的,只野兔子都没有看到。 林中又吹来一阵微风,带来一阵叮铃哐当的兵器打斗的声音,云初念心里一惊。 此刻身边没有宁十三保护,她不敢冒进。 本来准备趁着对方没有察觉的时候先离开的。 但走出去几步,她又停了下来,最后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云初念将马藏了起来,然后找了个地势较高的陡坡,三两下爬上一颗茂密的榕树,借由榕树的叶子遮挡住自己的娇小的身形。 所幸她幼时在青州没少跟着两个表哥上树下河,所以这会儿爬树她也没废多大力气。 循着声音看过去,云初念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人打成一团。 其中一个红衣似火的人在绿树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妖孽。 他下手狠辣果决,缠斗间,利落的杀了几个人。 不是萧云祁还能有谁? 而与他缠斗的赫然就是那伙来历不明的青衣刺客。 算了算,竟然有二十多人。 被萧云祁护在身后的是璃王李钰和靖王李澈。 李钰和李澈的身手比起萧云祁就差得远了,那伙刺客的身手看起来也远在他两人之上。 萧云祁因为要顾着保护这两人,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青衣刺客明显也发现了这点,索性放弃了和萧云祁缠斗,转而不要命似的去刺杀李钰。 萧云祁只得提剑回防,却更加施展不开手脚。 云初念立即就明白过来。 这伙刺客是冲着璃王来的! 是谁要对璃王动手? 是在朝堂上分庭抗礼的李恪?还是这个看似功夫笨拙,实际上是在故意隐藏实力的李澈? 云初念当年帮着李澈夺得江山,当然知道他的身手有多厉害。 他或许不如萧云祁,但也绝不是现在这般没用。 云初念想不明白,她现在也不想去弄明白。 她倚靠在树枝上,从背后拿出一支箭,弯弓搭箭,瞄准了李澈的脑袋。 第85章 把后背交给她保护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杀了李澈,可以有这些刺客背锅。 滔天的恨意让云初念恨不得现在就让李澈当场毙命。 云初念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候,她眼底的恨意已经消退,只剩下一片凌厉果决。 她松开了拉弓弦的手。 ‘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离弦的弓箭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牢牢的没入提刀向萧云祁背后砍去的刺客心脏。 萧云祁一愣,猝然回头。 这边云初念已经又搭好了弓弦,只是片刻的瞄准后,又是一支箭射出去。 又一名刺客悄无声息的倒地。 从萧云祁的角度,看不见远处藏得隐蔽的云初念。 但不断逼近的刺客让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只要知道对方是友非敌便足够让他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保护。 萧云祁没了束缚,便犹如战神一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暗处还有一个神秘人时不时放一支冷箭,箭至必取人性命。 青衣刺客人数再多,现在也投鼠忌器,被扰乱了思绪。 原本几乎朝着青衣刺客一边倒的局势,逐渐因为这两人一明一暗的完美配合颠倒过来。 青衣刺客一个一个倒地。 又过了两刻钟,二十几人终于被全部解决的干干净净。 萧云祁脸上和身上满是血污。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但他没有修整,而是蹲下身,从刺客的尸体上面无表情的拔出一支长箭。 ‘云初念’ 看到箭头上刻着的几个字,萧云祁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动,许久之后,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容越来越灿烂。 他回过头,朝着放箭的方向竖起一个大拇指,以这种方式毫不吝啬的表达自己的称赞。 倚靠在榕树上的云初念也蓦地笑了起来,笑容如夏日的烈阳般灿烂耀眼。 自重生以来,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痛快过。 云初念不会拳脚功夫,但她的骑射非常了得。 忠毅侯裴泽海枪法了得,却以百发百中的箭术闻名于世,号称百里神箭。 而云初念的射箭就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幼时云初念还拿不动常用的弓箭,外祖父就亲自帮忙打造了一套适合小孩用的弓箭,每天不厌其烦的教她技巧。 云初念贪玩,对枯燥的射箭没有长性,手指被弓弦磨得长了水泡,她就眼泪汪汪的求饶。 裴泽海也只是一边心疼的直吹气,一边软和的哄着她第二天继续。 皇天不负苦心人,吃了无数的苦头,她如今才练了这样百发百中的箭术。 云初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一切已经平静下来,长长的松一口气。准备从树上下去。 但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角落里原本已经倒下的刺客突然睁开眼,趁着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悄悄握住身边的长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李钰的心脏刺去。 萧云祁察觉到的时候只能一脚踢起脚边的剑试图击断刺客的剑刃。 但实在离得太远了。 电光火石之间,李钰旁边的李澈突然大吼一声,然后冲到李钰的前面,以自己的身躯帮李钰将剑拦了下来。 ‘噗——’的一声闷响,锋利的剑刃没入李澈的右胸。 刺客也被萧云祁踢过去的剑割破喉咙,当场毙命。 “三弟!!!” 李钰大喊一声,扶住李澈不断下落的身体,痛心的问:“你怎么这么傻?!” 李澈放心的笑了笑:“我死了没关系,皇兄你没事就好了。大周……大周朝往后还要依靠皇兄你才行。” 说完,李澈就因为承受不住剧烈的痛苦,虚弱的晕了过去。 殷红的鲜血很快在李澈胸前浸染出一片血色的花朵。 李澈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一片惨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李钰痛心疾首,抱着李澈的身体,看着周围倒了一地的刺客尸体,目光阴沉的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必须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竟然敢胆大妄为,放刺客进来谋害皇子。” 这些人招招致命,分明是想杀了自己。 李钰想到如今朝堂上日益激烈的储位之争,眼底一片阴寒。 萧云祁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没想到这刺客竟如此奸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装死。 远处的云初念站在榕树上,脸色变幻莫测。 李澈竟然会不顾性命帮李钰挡剑,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和李钰不同,深知李澈骨子里那些劣根性的云初念无比清楚李澈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他会帮李钰挡剑,一定是想好了这件事情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所以才敢冒险去做。 云初念面无表情的从树上下来,翻身上马,用力挥了一鞭子,加快速度离开了这里。 她刚才没有放冷箭杀了李澈,是因为箭头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才放他一马。 这并不表示她就不想让李澈死了。 这会儿有刺客帮了自己的大忙,云初念只会感谢那名刺客,甚至觉得该给他立个碑感谢才行。 可不会圣母的留下来给李澈治疗。 但是没有走出去太远,她还是被萧云祁给追了上来。 云初念扫了一眼他的身后,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 萧云祁轻笑:“放心吧,知道你讨厌李澈,所以没有把他带来膈应你。” 云初念冷凝的脸色这才才逐渐缓和下来,问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萧云祁从怀中掏出一只箭头,感叹道:“知道三姑娘向来巾帼不让须眉,却没想到你的箭术如此了得,果然不愧是百里神箭的外孙女,这一手箭术,恐怕连我也不是对手。” 云初念挑眉:“世子抬举了。” 她想伸手从萧云祁手上拿回箭头,可萧云祁手腕一转,她竟抓了个空。 萧云祁又把箭头放回怀里,看着云初念微恼的眸子,轻笑一声说:“给我留作纪念可好?”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比平时更为缓和,如同在耳边呢喃一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云初念的手蓦地握紧了缰绳,耳根也情不自禁的泛起一层嫣红。 第86章 他的信任 云初念皱眉,在心里暗骂萧云祁这妖孽,竟然把他对花楼女子那些手段拿来哄自己了。 她无视掉自己失了序的心跳,别开视线,佯装生气的不想理他。 萧云祁却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云初念身上暗红的血渍,沉声问:“你受伤了?” “没有啊!”云初念茫然的摇头,低头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解释道:“这些不是我的血。” 被她一说,萧云祁才仔细一看,发现她衣服上的血渍的分布状态看起来不像是她自己受伤留下来的,更像是从旁边受伤的人身上溅射过来的。 而且她一袭红色的骑装,那些干涸的血渍和衣服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所以他刚刚关心则乱,再加上隔得远没看清,才会错认为是她受伤了。 萧云祁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你们也遇到刺客了?”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云初念竟只有一个人,紧蹙眉头问:“宁十三呢?” 萧云祁声音紧绷,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担心和紧张。 “是碰到刺客了,但是……情况有些复杂。” 说起来,这件事情和他也有关系,所以云初念并没有打算瞒着他,整理一番思绪后便很简短的把之前自己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萧云祁薄唇紧抿,安静的听着。 听到李诚胆敢觊觎她,对她下手的时候,他已是面沉如墨,浑身充满了戾气。 云初念毫不怀疑,如果李诚那厮现在在面前,萧云祁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剁了李诚的手。 萧云祁冷面如寒霜一般,阴冷的说:“你应该直接废了他。” 云初念耸肩:“我也想,但我还不至于昏了头。” 她是想报仇,但她不是缺心眼。 李诚这厮虽做的都是花天酒地,欺民霸女的丑事,但他毕竟是个皇子。 尤其是她的母妃和皇兄非常受景仁帝的宠爱。 若自己真的失了智把李诚废了,那恐怕自己连活着回到京都的机会都没有。 也只有李诚那个蠢货会相信自己那番鬼话,以为自己杀了他之后,真的能高枕无忧,完美嫁祸给刺客。 云初念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会无意义的给自己树敌太多。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教训李诚一顿得到的好处远远低于自己要承担的风险。 萧云祁闭上眼,缓和下自己心底欲喷薄而出的戾气,沉声说:“再等等吧,要不了多久,不用等他发现你喂他吃的毒药是假的,我就必定会让他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云初念的心一颤。 她知道萧云祁这话是在暗示璃王党要对睿王动手了。 只是,这样的话实不该如此不加遮掩的告诉自己。 她静静地望着萧云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作何回应。 萧云祁并未在意她的反应,很快又说:“我看到你发现烟花信号了,原本准备来找你。但是遇上了靖王,之后很快又碰到了刺客,所以耽搁了时间。” 云初念对此并不在意。 她有把握自己一个人能从李诚手上脱身,所以才爽快的赴约。 她会把烟花交给江嫣然,是担心她。 云初念叹息一声:“江嫣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又受了严重的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刺客已经被我处理干净,李诚吃了暗亏,害怕你去皇上面前告发他,这会儿恐怕没有心思让他的手下再犯什么事儿。再加上围场内不断有人在搜寻被猎中的猎物,所以这会儿她应该是安全的。” 他并未提出要去找江嫣然,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云初念:“你放心,有我在,往后这种事情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视线太灼热,云初念心脏猛地一跳,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她干咳一声,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问:“你知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萧云祁摇头:“暂时还没有头绪!可惜那些刺客我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不然严刑拷打之下,或许能得到一点线索。” 但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心软留活口。 云初念偏头看他,沉默几秒后说:“关于靖王……” 刚开了个头她又停了下来,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 告诉他李澈的狼子野心? 可是李澈现在藏得这么深,还没有露出獠牙,便是萧云祁恐怕也查不出李澈的一星半点错处。 萧云祁侧目:“你觉得有可能是他派的刺客?” “不是!”云初念垂眸,淡淡的说:“没有证据的话我可不敢乱说,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有太多可疑的人选。我只是觉得因为这场救命之恩,恐怕靖王以后会成为璃王殿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了。” 不得不说,李澈这一招以命相搏得来的信任,实在是难以撼动。 只要璃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往后必定会对李澈多多照顾。 萧云祁轻笑一声,望着前方的道路,幽幽的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璃王不是草包,你能想到的事情,他心里必定也有所堤防。” “回京后,璃王第一个要调查的,必定就是这些刺客是否是靖王所派,要想获得他的信任,可不是挡一次剑就能轻易得到的。” “况且,现如今局势还不明朗,皇子间互相利用铲除异己,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只要璃王心里有数,便是靖王今日相救是别有用心,那也不用担心会吃亏。 听他这么说,云初念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她心底还记挂着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我还有另一事想求你。” 她这么见外的说辞让萧云祁皱眉:“你我之间,有事尽可直说,大可用不上一个‘求’字。” “今日我襄助你击溃刺客之事,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只要萧云祁同意,那想投靠璃王的李澈也不敢泄露半句。 “为何?”萧云祁诧异:“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旁人立了这么大的功,都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你为何要隐瞒?” 第87章 送你一份大礼 云初念转头看着萧云祁:“因为我救的是璃王殿下!” 都是聪明人,只消开了个头萧云祁就立即知道了她话里隐含的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大变,嘴唇翕动半晌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喃喃道:“确实!陛下生性多疑,最忌讳结党营私。若是让他知道救人的还有你,恐怕会以为忠毅侯投靠到璃王麾下了。” 而这引发的后果很有可能让整个忠毅侯府受到牵连。 他刚才一心只想让云初念因为此事大受嘉奖,却差点给她带来麻烦。 “只是……这样到底是委屈了你。” “有何委屈?”云初念神采飞扬,轻声笑道:“只要璃王心里记得这个恩情,那于我来说今日就不算委屈。” 她要的,不是眼前一时的嘉奖。 而是往后一生的安稳。 头顶湛蓝的天穹下,有一队飞鸟掠过。 云初念抬头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作为交换,我也会送你和璃王一份大礼。” 她俏皮的向萧云祁眨了眨眼睛。 萧云祁心尖上泛起一阵酥麻。 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拭目以待。” …… 围场内竟然混进了刺客,还刺伤了皇子的事情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景仁帝虽不宠李澈,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儿子。 当下他就震怒的命人进围场将其余还没有出来的人全部找回来,自己先带李澈匆匆回了行宫。 行宫内的御医早就提前收到快马来报,做好了准备。 等云初念她们回到行宫,御医已经帮李澈包扎好伤口了。 景仁帝紧急召了大臣们在御书房商讨此事,过了两个时辰后才放人。 云远庭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是虚浮的,看得出来在御书房这两个时辰,过的不太顺心。 从云远庭口中得知现在御书房除了景仁帝没有其他人后,云初念独自去了御书房求见。 景仁帝或许是还在气头上,晾了她许久。 没说见她,也没说让她走。 烈日当头,晒得人头晕目眩。 云初念垂首,眼睛非常平静的看着自己的脚尖,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过了大概三刻钟,紧闭的御书房终于从里面打开门。 李全飞看着烈阳下身姿挺拔的云初阳,细声说:“云姑娘久等了,请随咱家来吧。” 云初念跟在李全飞身后进了御书房。 景仁帝手里正拿了一本地方风物志在看,对云初念的到来眉头都不曾抬一下。 云初念下跪行礼后朗声说:“臣女对睿王下毒,罪不容赦,请皇上责罚!” 她前来,竟是主动认罪的。 景仁帝愣了几秒,终于掀起眼帘看向云初念。 他威严十足的看着挺直腰杆跪在下方的云初念,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许久之后,云初念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快要跪成两块石头的时候,景仁帝终于开口:“云初念,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谋害皇嗣,其罪当诛?”仟千仦哾 “臣女知晓!但臣女实则是形势所迫,走投无路。” 说着,她便将今日在围场所发生的的事情简洁的讲述了一遍。 “睿王殿下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母妃和兄长都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爱之人,无论他做什么荒谬的事情,您都不会怪罪于他。只要他想要,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现如今,朝野上下和京都百姓都在传言,说宣王殿下便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 “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二品官之女,如何敢和堂堂皇子抗衡?睿王殿下敢带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手下混进围场,还痛下杀手,我就……就更害怕了。” “英国公府的江嫣然姑娘,侍卫被杀,江姑娘的腿也中了箭,这些皆是睿王殿下所为。国公府的姑娘尚且不被放在眼里,我又如何敢反抗?” 说着,云初念悲从心来,声泪俱下的大声控诉。 “只是,我是良家女子,也曾熟读圣贤书,知晓礼义廉耻,岂敢做无媒苟合之事?” “不得已之下,我为了自保只能给睿王下毒。并且欺骗睿王殿下,说那是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但实际上,只需休养两三日,睿王殿下服下的药物便可自行排出,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随着云初念说的越来越多,景仁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尤其是听到她提到起储君人选时候,更是眸光一闪,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阴沉暴戾。 景仁帝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问:“你说……京都百姓如今在传言朕将立宣王为太子?” 云初念说了那么多,他只关心这一点。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压抑,降至冰点。 云初念惶恐的垂头,借以掩饰下自己眼底狡黠的目光。 “臣女不敢妄言,陛下若不信,可派人悄悄去坊间茶楼打探一二,便可知臣女所言是否属实。” 云初念再抬头时,眼底一片坦然,大着胆子说:“人们都说,宣王殿下性格端方,礼贤下士,日后必定会是个不可多得的仁善储君。” 景仁帝薄唇紧抿,眼底闪过一抹愠怒。 任哪个当爹的,被苦主这样直截了当的到面前来告儿子的状,都会如他这般觉得丢人。 更何况,储君一事触及了他的逆鳞。 若他李恪的仁善是‘不可多得’,那自己又算什么? 景仁帝如今身体正好,断然无法容忍有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给旁边的李全飞使了个眼色。 李全飞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安排人快马加鞭回京都去进行打听。 云初念面色平静坦荡,没有丝毫胆怯或心虚。 从围场回来之前,她就借了萧云祁的手下,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京都散发宣王将被立储的消息了。 景仁帝这会儿派人去打听,正好能赶上传言迅速爆发的时机。 景仁帝的手指轻一下重一下的叩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本就沉闷紧绷的气氛越发令人窒息。 “既如此,你又何必要主动向朕坦白?”他问。 第88章 就凭你也配? 景仁帝的一双厉眸犹如阴狠的毒蛇,吐着蛇信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云初念并未慌乱,从容一拜:“因为我向睿王下药是为了自保形势所迫,但若是我向皇上隐瞒,那便是欺君!” 云初念原本并未打算主动向景仁帝坦白。 但之前和萧云祁的一番对话却提醒了她。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虽然李诚是个头脑简单的草包,但为了自救,难保他不会网罗天下神医为他‘解毒’。 到时候,这场骗局自会不攻自破。 届时,事情若闹到景仁帝面前,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而她敢在事情未造成严重后果之前,主动向景仁帝坦白,就是看准了景仁帝还想好好‘利用’自己这枚棋子,不会因为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惩罚自己。 云初念笃定了自己的主动示弱,将把柄递到景仁帝的手上,会比隐瞒带来的好处更多。 索性再添把火,把宣王李恪也拉下水。 景仁帝眯眼看着她:“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皇上您英明神武,自会体恤臣女的万般无可奈何。”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景仁帝对她的夸赞明显很受用。 沉吟几秒后景仁帝叹息一声,疲惫的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原就是睿王有错在先,你也是个受害者,他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胡作非为,便是真让他吃点苦头也无可厚非。” 云初念三呼谢恩。 但她并未起身,而是又很为难的说:“睿王曾说……要向皇上您请旨,纳臣女做侧妃……” “他休想!!!” 景仁帝怒吼着打断了云初念没有说完的话。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此事你无需再忧心了,我自会处理。江何,送云姑娘回去。” 云初念惶恐的行礼告退。 快到门口时候,她放缓脚步不着痕迹的斜眼睨了景仁帝一眼,见他焦躁的将桌上的奏折一股脑扫到地上,怒不可遏的让李全飞去把睿王叫过来。 云初念计谋得逞,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她刚才的话虚虚实实,大部分都是李诚曾亲口说过的,所以她根本不怕景仁帝质问李诚。 虽然今日自己御前告状会让李诚彻底记恨上自己。 但是李诚胆敢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来,那就该让他狠狠的付出一些代价。 他不是喜欢胡作非为,仗势欺人吗? 那就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权势一点点的消磨一空。 倒要看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云初念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芒,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邃。 另一边,李诚回了行宫后就让人把御医全部找来了。 几个人给他轮番诊脉,一个个眉头紧锁,但就是诊断不出他身上所中的‘断肠’到底是什么毒。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药方来解毒。 李诚正在烦闷不堪的时候,李全飞来了。 他再嚣张,也不敢对景仁帝的召唤视若无睹。 李诚回了行宫才知道今日围场竟然还有另一派刺客,要刺杀李钰。 此时突然被召见,李诚心里惴惴不安,以为景仁帝是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他惊惧惶恐,去御书房的路上不住的追问李全飞自己是因何事被召见。 李全飞只忠心于景仁帝,对李诚的连番追问视若无睹,只笑里藏刀的说:“殿下到了便知道了。” 李诚进去,刚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感觉一团黑影朝着自己砸过来 李诚不敢躲避,硬生生的用额头接了下来。 额头一阵尖锐的钝痛,然后李诚就觉得眼前一黑,有粘稠的液体糊住了眼睛,遮了视线。 李诚伸手一抹,竟是黑的红的混了一手。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景仁帝刚才扔过来的竟然是一方厚重的砚台。 手上黑的是墨汁,红的是他流的血。 李诚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必定是闯祸惹得景仁帝不快了。 他惶恐的叩头,哀声说:“儿臣惶恐,不知做了什么错事竟惹得父皇生气,请父皇明示。” 景仁帝恼怒的在御书房内来回转,气的哆嗦着手指着李诚的脑门,恨声说:“朕听说,你想娶兵部尚书家的嫡女?” 李诚一听说是关于云初念的事情,心下一喜,只当景仁帝是从别处知晓了自己前段时间满世界寻人的事情,并未细想。 李诚瞬间忘了额头上的疼痛,美滋滋的说:“儿臣确实心悦云三姑娘,想纳她做侧妃。” 他喜不自胜的叩头:“儿臣请求父皇下旨赐婚。” 李诚得意之下,竟忘了云初念给自己下毒之事,只恨不得现在马上就拿着圣旨去把心心念念多日的美人儿得到手。 谁料,景仁帝本就难看的脸色听他说完后更是暴怒,竟然狠狠的当胸踹了他一脚,怒骂道:“就凭你也配???” “……”李诚傻眼了,滑稽的倒在地上,一时间甚至被吓得忘记了身上传来的剧痛。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凭什么敢纳云初念为侧妃?我警告你……若是让朕知道你再骚扰她,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李诚觉得自己很委屈,嗫嚅着说:“再怎么说,儿臣也还是您的儿子……” 景仁帝打断他的话,怒骂:“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你现在早就被我剁碎喂狗了。” 李诚一哆嗦,脸色一白,再也不敢说话了。 “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等蠢货???成日只知道花天酒地,惹是生非!” 景仁帝越想越生气:“传令下去,睿王德行不端,罚俸一年,着其守皇陵半年。” 李诚两眼一黑,差点没晕厥过去。 一年的俸禄是小,守半年的皇陵却是要了他的命。 守皇陵便要断油荤,戒女色。 他一天没有美人儿作伴都觉得心痒难耐,更何况是半年? 李诚只觉得人生黑暗无趣,倒不如死了算了。 景仁帝正怒不可遏的时候,李全飞小心翼翼的来报信:“皇上,宣王殿下在外面跪着,为睿王殿下求情。” 景仁帝眸色陡然间变得凌厉,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睛发亮,以为等到了救星的李诚,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倒是兄弟情深。” 第89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刻,京都百姓是否真的有传言已经不重要了,李恪的所为已经让疑心病重的景仁帝心中有了堤防。 李诚缩了缩脖子,直觉让他感到父皇的语气不太对劲。仟千仦哾 但他没来得及细想,景仁帝已经让人把他拖了出去,即刻出发前往皇陵。 至于李恪…… 景仁帝冷笑着说:“他既然喜欢跪,就让他跪个高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谁要是敢来求情,一律褫夺官职,永不复用!” 李全飞出去宣旨的时候,看到宣王那震惊诧异的眼神,他也不禁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一声。 这京都…… 要起风了! …… 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行宫。 李恪最后是被太监抬着离开的御书房。 听说他的腿连直都直不起来了。 赵妃知道后心疼的不得了,不管不顾的带人去了宣王的寝宫,一看到他躺在床上,嘴唇干涸脸色煞白的惨淡模样,赵妃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往下掉。 但她不敢在景仁帝的气头上去触霉头,只能伏在李恪床榻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恪莫名其妙被牵连受了顿罚,现在母妃还在旁边哭的耳根子得不到清净,他烦闷的眸色阴沉,咬紧了腮帮子,将今日受到的侮辱狠狠的记在了心里。 另一边的庄妃倒是趁机去景仁帝面前柔情蜜意了一番,再夹枪带棍的往赵妃身上狠狠踩上两脚。 往日景仁帝宠爱赵妃,不喜有人在背后嚼她的舌根,今日庄妃明里暗里挤兑赵妃,他却充耳不闻,任由庄妃说个痛快。 今日发生的变故太多,行宫内人人自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御书房内当时太监宫女众多,云初念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很快就经由多人之口,传到了彼此的主子耳中。 李澈躺在床上,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听着身旁太监细致的汇报,眼里闪过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京都权力更迭,风云变幻。 但李澈怎么也没有想到,云初念竟然成了这其中最大的变数。 李澈从怀中拿出一支锋利的箭头,看着上面雕刻的‘云初念’三字,眸中陷入沉思。 这是他为璃王挡剑之前,在倒地的刺客身上拔出来的,一直贴身藏着,未曾有人知晓。 想到自己身陷囹圄时,云初念就在远处,用一支支长箭将自己救了下来,李澈就觉得身心热血沸腾。 他声音沙哑的问小太监:“你说……李诚想求娶云三姑娘?” 话里对李诚的轻蔑和不屑和平日里那个谨小慎微的人判若两人。 “是!”小太监眉眼低垂,恭顺的说:“只不过皇上立马就回绝了,还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把睿王殿下怒骂了一顿。” “他倒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澈眼底闪过一抹嘲弄:“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李澈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艰难的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后递给小太监:“帮我把这封信送到老地方去。让他们把计划提前!” 李诚胆敢肖想云初念,那就让他们兄弟趁早从京都这场权利角逐中出局。 没了权利的支撑,看他往后还怎么敢打云初念的主意。 做完这些,李澈已是气喘吁吁。 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胸,苦笑着在心里暗忖:“这苦肉计如此逼真,便是心思缜密的李钰恐怕也看不出半点破绽才是。” “接下来,就该让他和李恪斗的两败俱伤了。” …… 到了第三日,仪仗队浩浩汤汤的从屿南山启程回京都。 云初念看着自己马车里多出来的女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江姑娘……我的马车太小,实不适合你养伤。” 今日启程时,江嫣然也不顾英国公夫人的关切,硬要挤到云初念的马车上来,扬言要和她一起回京都。 急的英国公夫人胀红了脸,最后也只能没辙的任由她胡闹。 “没关系!”江嫣然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没必要养的那么精细。况且你是神医,在你眼皮子底下比在哪里都安全。” 江嫣然撩开马车的帘子,黢黑的眸子好奇的往外不断张望。 云初念头疼的扶额。 这会儿她觉得伤不严重了,也不知道昨日拔箭时候惨叫着把宁十三咬的鲜血淋漓的人是谁。 江嫣然不坏,也并不令人讨厌。 她平日里的张扬也只是被家里宠坏了而已,实则上她的内心是非常善良的。 所以云初念昨日见她蒙难,才会救她。 既来之,则安之。 云初念索性由着她。 云初念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外面转圈,问:“你在找谁?” 江嫣然骤然放下帘子,坐的无比端庄,结结巴巴的说:“谁……谁在找人?我才没有找人呢!” 她的声音实在是很没有底气。 云初念莞尔一笑,打趣道:“真的没有吗?我看你目光殷切,还以为你是在找情郎呢。”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江嫣然的耳根瞬间变得爆红,她慌乱的解释说:“外面风景美,我看看不行吗?” “哦?”云初念撩起帘子,看着外面刚刚耕好的水田,里面中上的稻子还没开是出苗,放眼望去一片黄不拉几的,实在是看不出哪里好看了。 “风景……美?”云初念憋着笑:“江姑娘的审美真是令在下……佩服!” 江嫣然编不下去了,急不可耐的把她手里的帘子放下来:“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是在找人行了吧?” 她扭扭捏捏的拿出一个白色瓷瓶,胀红了脸说:“这个无痕膏,抹在伤口上可以不留下伤疤。” 她本来是想直接交给宁十三的,但今日一直没有见到人,所以最后只能死乞白赖的跟着云初念。 她就不相信宁十三还能人间蒸发不成? 云初念挑眉:“江姑娘似乎忘了我是一名大夫,他皮糙肉厚,那点小伤我帮他上点药就好了,何必劳烦您惦记呢?” “你是你,我是我,那能一样吗?”江嫣然小声嘟囔。 第90章 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促狭。 她的眼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但她看着江嫣然这副小女儿姿态,又隐隐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问:“江姑娘……救命之恩虽可以铭记于心,但宁十三只是一个侍卫,您千万不要将恩情和爱情弄混了。” 若不是腿上受了伤,江嫣然都要被云初念戳中心思的这一问给吓得跳起来了。 “什么爱情?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他是个侍卫!我我我……我喜欢的是云祁哥哥,你别瞎说。” 面对云初念澄澈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江嫣然突然松懈了全身的力气,扯着自己的衣摆,哭丧着脸小声说:“可是……可是他对我很好啊。” “哎呀!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江嫣然心里很是烦闷。 一想到宁十三仿佛是在故意躲着自己,江嫣然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昨日在围场里,她点燃那支烟花后,先引来的是两名青衣刺客。 就在她差点命丧刀口的时候,又是宁十三如同天神下凡,将她从刺客手中救了下来。 宁十三的马在打斗中毙命。 他便让自己骑马,而他在前方牵着马一步一步往围场外走。 可惜她们在围场内迷了路,而且还非常倒霉的和进围场寻人的侍卫们错开了方向。 一直到星星挂满了天空,她们才灰头土脸的从围场里走出来。 外表虽然狼狈不堪,但江嫣然的眸子灿如星河,望着宁十三的时候仿若有光。 她甚至觉得很遗憾。 遗憾时间过的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必须回到现实了。 往日,江嫣然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萧云祁,因为萧云祁是全京都最好看的男子,一双凤眸总让人以为他对自己有情。 但经过昨天那一天的相处,江嫣然才知道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她的眼睛会情不自禁的在人群中搜寻宁十三的身影,会因为见不到他就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生命力也被人抽走了几分。 但面对萧云祁的时候却并不会这样。 宁十三温柔,强大,光风霁月,寡言少语。 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对待过自己。 理智告诉她不能动心,但是一天的相处下来,江嫣然的那颗心早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江嫣然握紧手中的瓷瓶,小声说:“我知道他是一个侍卫,我和他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今日只是想把这无痕膏交给他,权当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她再受宠,家里也不可能同意她下嫁给一个侍卫。 所以从一开始江嫣然心里就很清楚,自己这段刚萌芽的感情,注定见不得光,且只能随着时间慢慢遗忘。 云初念没想短短一日,江嫣然的一颗心就沦陷了。 为情所困大约是每个怀春少女一生迈不过的坎了。 她怜惜的看着江嫣然,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值得更好的。” 若宁十三还是秦国公府那个前途无限的小公子,那他和江嫣然倒真的是一段天定良缘。 只可惜…… 宁十三如今是个见不得光的反臣之子,还背负血海深仇,和她注定走不到一路。 江嫣然红了眼眶,却倔强的瞪大了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把手中的瓷瓶胡乱塞进云初念手里:“既然要断,那就该断个彻底,我若再见到他,便又该不甘心了。这个东西还是你帮我转交吧,不必让他知道是我赠送的。反正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反正回了京都,自己被困在后宅一方天地中,往后再见到宁十三的机会应该也基本没有了。 如此也好。 时间久了,那些妄念自然就消失了。 江嫣然忽略掉心中的痛苦,让云初念停下马车。 她下马车时才发现原本落在后面的宁十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骑马跟在马车侧面。 身姿挺拔,俊逸非凡。 刚才那些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江嫣然心尖一跳,强迫自己垂下视线,不多看他一眼。 她腿上的伤走路的时候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但此时她却不允许自己在宁十三面前狼狈退场。 江嫣然挺直了脊背,扶着丫鬟缓慢的一步步走回自己的马车。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等上了马车,江嫣然已是大汗淋漓,脸色惨白。 她掀起自己的裙摆,看着纱布上面又晕染出一圈血渍,江嫣然突然笑了起来。 只是,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英国公夫人心疼的不行,手忙脚乱的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哭了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江嫣然不住的摇头。 “母亲!”江嫣然投进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哽咽着说:“好疼!” 心脏,好疼! * 云初念看着手中的瓷瓶,轻声问:“你刚刚都听到了?” “……” 沉默了许久后,宁十三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怎么想?” 宁十三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不远处英国公家华丽的马车,思绪不禁陷入回忆中。 他幼时体弱,一直养在家里鲜少出门,后来大一些了就被父母送去别地习武强健身体。 因此,他对京都中很多公子小姐并不相熟。 英国公府捧在掌心的姑娘他仅仅在孩童时期见过一面。 那个时候,老英国公寿宴,他随祖父前去赴宴,在假山后面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因为一只死去的鸟儿哭的伤心不已。 他以为是哪家的小丫鬟,在暗处看了许久,看她徒手在花园挖了个坑,把鸟儿埋了进去,打着泪嗝小声说:“鸟儿,你别害怕,我会每天都来看你的。” 他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竟然是英国公府最受宠的江嫣然。 之后他离开京都去游学,再见面时,江嫣然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段记忆原本早就随着成长被他尘封在记忆的角落,但此刻他却突然想了起来。 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一丝波澜,宁十三闭上眼叹息一声:“姑娘说的没错,她值得更好的!” 他回报不了她的这份感情。 第91章 话里有话 云初念沉默几秒。 手中精致的瓷瓶此时沉甸甸的,重逾千斤。 虽说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结果,但当宁十三亲口说出来时候,云初念还是忍不住喟叹一声,为这份错了位的懵懂感情感到惋惜。 “如此也好。” 清醒干脆又利落的完结,总好过拖泥带水。 与其等到弥足深陷后再被世俗阻拦,不如快刀斩乱麻。 只是…… 苦的终究只剩下江嫣然一人。 …… 因为此次围猎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给所有人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心里沉甸甸的,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影响。 人人都想摆脱这沉闷压抑的气氛,队伍的速度也比来时更快了。 云家的马车落在后面,云初念吃了两块糕点后有些乏了,让南枝给自己拿了个靠枕倚靠在窗边打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枝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小声提醒:“姑娘,该醒醒了。” 云初念微微皱眉,没有睁眼,声音含含糊糊的问:“到了吗?” “到城门口了。圣驾已经前面先离开了,三爷说要去珍馐楼吃了饭再回府。” 云初念皱眉,不太情愿的睁开眼睛。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家里冷锅冷灶,再准备饭食又要耽搁不少时间,确实在酒楼吃了饭再回去更方便一些。 但是一想到要和双胞胎同桌吃饭,她就意兴阑珊的不想动。 云初念慵懒的坐起身,让南枝帮自己整理好凌乱的发丝,等一切准备妥当,马车也在珍馐楼停了下来。 珍馐楼是京都最有名的酒楼,深受各世家大族喜欢。 所以除了云远庭,同行参加围猎的人中还有不少马车在此处停了下来。 就连宣王李恪的马车也在此处停留。 下了马车后,大家相视一笑,宣王李恪大手一挥,当即叫来珍馐楼的掌柜,要包下整个二楼的包厢,宴请诸位大臣及家眷。 李恪极其嵛经营笼络人心。 昨日莫名其妙挨了景仁帝一顿白眼,他心知不少人对自己的地位产生了怀疑。 所以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挽回自己的形象。 云初念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模样,像是看个小丑,嘲弄的勾唇笑了笑。 云远庭踟蹰着,有些为难。 他落在人群后面,没有马上进去。 他当然也知道李恪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现在只想离夺嫡这潭浑水远远地,根本不想接受李恪的示好。 尤其昨夜李恪会受到惩戒多少是因为云初念引出来的,云远庭担心李恪记恨上自己。 但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李恪的面子,直接走人,他又担心往后在朝堂上被李恪使绊子。 他一个小小的二品官,怎么斗得过堂堂宣王呢? 日后他在景仁帝面前挑拨一番,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左右为难中云远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李恪,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李恪也留意到了他的举棋不定,似笑非笑的问:“云大人看起来好像不太情愿?” 云远庭头皮发麻,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没有,宣王殿下做东,乃是我等的福分,我岂敢不给面子? 事已至此云远庭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李恪的身后。 李恪扫了一眼云远庭身后跟着的儿女,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云大人真是好福气,几个女儿皆是人间绝色,尤其是三姑娘,此次围猎大出风头,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云大人往后可有福气了。” 他拍了拍云远庭的肩膀,话里有话。 那双阴毒的眼睛在云初念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不着痕迹的别开了。 云初念皱眉。 云远庭只觉得肩膀上的手重逾千斤。 强悍的压迫力让他膝盖发软。 云远庭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打着哈哈干笑着说:“殿下谬赞了,小女经不起您这番夸赞。” 他心里越发坚定了往后一定要小心行事,谨防被宣王寻到错处治罪。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身披甲胄,骑着马手中举着一面令旗,速度极快的从远处狂奔而来。 竟是边境传信的斥候。 他一边打马狂奔,一边重复大喊:“荆州大捷!镇国公击溃敌军!荆州大捷!镇国公击溃敌军!”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嘚嘚’的急促声响。 斥候拼尽全力的嘶吼,令人情不自禁感到热血沸腾。 荆州的捷报随着斥候的嘶吼声传到百姓耳中,以星火燎原之势,逐渐往京都的每个角落传递。 斥候来的快,离开的也快。 只留下他的声音在人群中久久不散。 人群先是一阵沉默,接着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 ——“果然不愧是镇国公!” ——“镇国公宝刀未老!” ——“有镇国公在,北凉那群蛮人还不快滚回家去。”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此刻都为这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感到由衷的高兴。 多年来,镇国公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荆州位处边境,与北凉国接壤。 北凉国一到冬日,整个国境内就被大雪覆盖,若是碰上雪灾年份,冻死大批牛羊,来年就会陷入饥荒。 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盯上了物产丰饶的大周,意图侵犯大周国土。 以前北凉国靠着这种打秋风的做法,劫掠了大周不少粮食物资。 但自从镇国公萧震山被调派到荆州驻守后,大大小小的战事打了几十场,萧震山再未让北凉国成功踏入过荆州地界。 在大周朝百姓的心里,只要有镇国公在一日,那大周就永远不用担心北凉国入侵。 甚至在战乱频发的荆州,镇国公的形象要高于景仁帝。 人群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在珍馐楼外的官员们也因为这个好消息欣喜不已。 有官员也在不住的称赞:“果然不愧是镇国公,有他出马,只一个月就让那北凉国一群黄口小儿败下阵来。” “是啊,有如此将领,方能护我大周河山永固!” 话说完,李恪转头淡淡的扫了那两个官员一眼。 两个官员心下一凛,仓惶住嘴,垂眸不敢看他。 李恪阴沉着脸,看着人群的狂欢,如鬼魅一般阴冷。 第92章 几家忧愁几家喜 镇国公打了胜仗,意味着璃王背后的靠山更加坚实可靠了。 璃王的地位水涨船高,他要想扳倒李钰也越来越困难了。 这让李恪感到浓浓的危机感。 云初念一开始也由衷的高兴,到后面听着这些百姓打心眼里对镇国公的称赞,她微微蹙起眉头,感到一阵阵隐忧。 历朝历代中,功高震主都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景仁帝的疑心病如此之重。 他怎的能对镇国公如此强劲的民心视若无睹吗? 此次胜仗对镇国公府和璃王来说,恐怕不一定是一场好事。 联想到上一世镇国公府的覆灭,云初念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 一片欢呼雀跃的狂喜中,云初念却孤寂的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感。 几家忧愁几家喜。 对云远庭来说,这捷报可是天大的好事。仟千仦哾 他当即不好意思却又理直气壮的对李恪说:“宣王殿下,这荆州大捷,按照惯例,圣上必定会召见我。今日这顿饭微臣恐怕无福享用了。还望殿下见谅。” 李恪面沉如墨。 但云远庭的理由合情合理,他也没法阻拦,只能强笑着说:“云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莫要叫父皇在宫中久等了。至于这顿饭,往后多得是机会和云大人一起慢慢吃。” 云远庭不想去考虑往后该怎么办,反正先推了今日再说。 有和李恪政见不合的官员见云远庭如此婉拒,也纷纷计上心头,借着同一件事花式推了这场饭局。 不一会儿,竟走了大半。 李恪看着剩下的官员,心里堆着无数的怒火,偏偏当着这些人的面,他还发泄不出来,只能强撑着笑脸说:“诸位大人里面请,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云远庭给李恪的理由并没有撒谎。 他到家后立马换了官服,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两口就马不停蹄的进宫了。 时间不早不晚的,云初念索性只吃了一些糕点垫垫肚子,然后吩咐厨房晚膳时间比往常早了一些。 一直到快天黑的时候云远庭才从宫里出来。 他一回来,云初念让南枝把厨房一直热着的饭菜装好,送去了翠竹苑。 云远庭刚喝了口水,还没来得及换下官服,就看到云初念自外面走进来。他很是意外:“你来做什么?” 他们父女俩感情淡薄,往日若不是他有事召唤,云初念是从来不会主动踏足翠竹苑的。 “父亲今日忙了一天,也没机会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想必肚子早饿了吧?我让厨房备了饭菜,您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说着,云初念将饭菜从竹篮中拿出来摆好。 云远庭看了一圈,竟然都是自己爱吃的。 他不由得看了云初念一眼,心中又酸又涩。 云远庭平日里在吃食上从不挑剔,也没什么要求,基本都是厨房当日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所以这些年厨房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没人摸清楚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云初念从青州回来后,他们父女在一起吃的饭屈指可数,没想到只是这样就被她注意到了自己在饭食上的喜好。 云远庭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浓浓地心虚,难得的为自己往昔对云初念的漠视感到愧疚。 接过云初念递来的碗,云远庭喉头干涩,问:“你吃过没有?坐下一起吃吧。” “父亲吃吧,我不饿。” 云远庭也不强求。 他吃饭速度极快,风卷残云一般快速吃完,看到云初念在翻阅书架上的书,他走近了,看到云初念手里拿的是一本游记,不禁诧异的问:“你喜欢看这些书?” 时下的姑娘们更喜欢看一些风雅的诗集,倒是很少听说有姑娘也喜欢这些游记的。 云初念把书放回架上说:“我也只能在书里感受一下大周朝的壮美河山了。” 语气中,满是遗憾。 云远庭不禁有些心软。 “你刚才看的那本是陈培明所着,也是我最喜欢的游记。”云远庭大手一挥:“你若是喜欢看,等会儿我就让李忠挑选几本我喜欢的,给你送过去。” 云初念浅浅笑着:“如此,就多谢父亲了。” 她今日难得少了几分咄咄逼人,云远庭只觉得两人的父女亲情似乎比往常更加深厚了,便放柔了声音问:“你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云初念没有隐瞒自己的小心思,先给云远庭戴了一顶高帽子,然后才说:“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母亲的忌日了,我想在报国寺为母亲做一场水陆道场,然后去上樊庄小住几日,一则是为祭奠母亲,二则是如今雨季快来了,我想去庄子上视察一番。” 提到裴清芫,云远庭的眸子暗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沉吟几秒后说:“你有如此孝心是极好的,只是报国寺的水陆道场恐怕是做不成了。” “为何?” “今日荆州传来的捷报你也听说了,镇国公传回来的信中言明,那北凉国战败后,北凉国的皇帝有意讲和,便派了国师带着使臣到京都朝贡。届时圣上要同北凉国师一同在报国寺参拜,所以报国寺如今已经封了,要等接待完北凉使臣后才对百姓开放。” 报国寺是皇家寺庙,平日里虽也接受百姓的香火,但在如此重大事情时,通常会关闭一段时间。 “咦?” 云初念听了却觉得有些惊奇。 上一世,和北凉国这场战争也是刚打起来不久就赢了下来。北凉国也派了人到大周朝进行朝贡。 但并不是北凉国的国师带人来的,而是太子。 “怎么了?” “不!没什么。”云初念垂下眼眸,掩饰下眼底的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北凉国派来朝贡的人会产生变更? 云初念细细想了想自己重生后,确实有些事情是在自己的干涉下产生了巨大变更。 比如陆婳两年后怀上的孩子提前有了,而且这个孩子没有保住。 又比如云初阳在群芳阁被陷害,陆婳为此付出了代价。 这两件事都是因为自己事先做了和上一世不一样的选择,致使事情的走向发生了改变。 可是北凉国呢? 自己有做出过什么事情竟然能影响到遥远的北凉国皇帝的安排吗? 第93章 一桩好事 云远庭没有发现女儿的心不在焉,他还沉浸在云初念刚才提的事情中。 他想了想又觉得直接取消水陆道场对裴清芫很是过意不去,便说:“报国寺是不行了,京都有名的寺庙也不少,不如就去慈恩寺吧。” “虽然远是远了一些,但你祖父在世时和慈恩寺的老方丈是故交,想必他们定会帮你母亲把道场做的漂漂亮亮的。” 云初念的思绪被打断,侧目看着他。 慈恩寺…… 正巧和慈姑庵一个山头。 只是比起香火鼎盛的慈恩寺,背阴那面的慈姑庵便显得门可罗雀,阴冷凄清。 如今陆婳就在慈姑庵中。 他这样的安排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的呢? 云初念抿唇,敛下眼底复杂的神色,轻声回道:“是!” “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了,接待北凉国师的事情还有不少细节需要我们商讨,这段时间可能会回来的很晚,家里你也要一并照看着。” 云初念疑惑:“接待使臣的事情不该是礼部操心吗?父亲你一个兵部的人,有什么可忙的?” 如今战事也结束了,他还能忙什么? 云远庭叹息一声:“还不是秦国公的事情。” 云初念心跳失序,下意识扫了一眼门口,不着痕迹的小声问:“秦国公不是已经被抄家处死了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因为……”云远庭正要说话,却突然闭上嘴。 他想起了什么,暗骂自己得意忘形,言多必失。 云远庭皱眉轻声呵斥:“你一个内宅姑娘,问这么多做什么?这些事情都是朝廷机密,知道多了于你只会带来祸事,往后不准打听这些了。” “时间也不早了,这几日围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想必你也累了,若没有别的事情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没能从他的口中问出点东西,云初念有些失望。 但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再追问,微微福身先告退了。 回漪澜院的路上,云初念压低了声音问身后的宁十三:“刚才在书房的事情你可听到了?” 宁十三面无表情:“听到了。” 他的声音紧绷,能听得出来是在用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云初念完全能理解他此刻的情绪。 叹息一声后问:“我只知秦国公被人诬陷通敌叛国,可其中细节却并不知晓,难道秦国公通敌叛国的对象正是北凉国?” 宁十三咬紧后槽牙,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闷闷的应了一声:“嗯!从家中搜出来的那些信件,上面留的正是北凉国国师的印信。” 云初念皱眉。 难道北凉国换了国师前来朝贡是因为自己救下宁十三引发的连锁反应? 可是没道理啊。 秦国公必定是冤枉的,他根本没有和北凉国的国师勾结。 国师来朝贡必定是为了其他目的。 云初念百思不得其解,想的头都炸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摇摇头将此事抛之脑后,暂时不去细想。 她回了漪澜院没多久,李忠果然带人送了一摞书过来。 都是云远庭喜欢看的一些杂书。 除了游记外,还有两本诗集和一本话本。 云初念随意翻看了一下,看得出来确实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云初念看着这一摞书籍,脸色阴晴不定。 许久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笑容里满是嘲弄和苦涩。 在自己最需要父亲关爱的时候,云远庭缺席了。 现如今再多的弥补,也补不回来了。 他的父爱来的太晚了! …… 休息了两日,同云初阳商讨一番后,云初念决定提前几日在慈恩寺举行连续七日的水陆道场,到时候还会一起开赠斋食,为母亲祈福。 此事由云初念一人操办,等到一切确定下来后,云老夫人才从相熟的和尚口中知道此事。 她的脸色不是很愉快。 此事说起来如此重大,按理说哪里该由云初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操办? 且她作为一家之长,竟是等一切定下来后从他人口中得知,这让她的老脸往哪儿放? 因着此事,云老夫人越看云初念越不顺眼。 连着几日在请安时没给云初念好脸色看。 云初念老神在在的,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佛没有看出她的不高兴。 云老夫人憋不下这口气,借着早上请安的功夫,阴阳怪气的同林氏嘲讽:“如今儿孙大了,自己心里有了主意,越发不待见我这个老婆子了,我看不如把我送去乡下庄子里了此残生好了,省的我在家里碍眼。” 林氏不太愿意掺和进她们祖孙的龃龉中,但一边是她的婆母,她更不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笑着和稀泥:“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家中的顶梁柱,谁敢不待见您?” “况且本朝以孝治天下,您三个儿子如今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若真让您去了庄子里,旁人该在背后戳他们脊梁骨了。” 云老夫人眼一抬,阴沉的看着云初念,冷冰冰的问:“三丫头,你说呢?” 云初念抬眼,满脸诧异的问:“祖母此话此话真是折煞孙女儿了?难道是您在怪我不该给母亲做水陆道场吗?” 她问的天真烂漫,直截了当。 但云老夫人却差点被她这话气的呕出一口鲜血。 这水陆道场乃是超度亡魂的,不少心善且手里有余钱的人家也偶尔会在寺里举行一场。 况且裴清芫当年的丧事一切从简,后来更没有人提出要给她办一场法会。 如今她的女儿提了出来,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再说了,云老夫人自己整日礼佛,她要是真说出一个不该办,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云老夫人脸色铁青。 林氏看的心惊,连忙出来打圆场:“这也是三丫头一番孝心,她年纪轻,办事自然还不周全,偶有遗漏之处也是人之常情。母亲您便不要与她计较了。” 一边说,一边给云初念递眼色。 云初念就坡下驴,从善如流的说:“祖母息怒,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往后我必定会周全行事,定然不会再叫您生气。” 姿态模样万分恳切,可云老夫人却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林氏说的这些道理她自然懂。 事实上,她知晓此事时,还曾向相熟的那个和尚打听了云初念的具体安排,知晓她此事办的极为漂亮。面子和里子都有了。 但她无法忍受自己是那个被‘遗漏之处’。 云初念现在已经认错,若是再揪着不放倒成她小心眼了 云老夫人心里憋着一股气,却也只能哽着声音说:“下不为例。” 林氏惯是会做人的。 眼看着气氛有些僵冷,便笑着说:“说起来,儿媳这里倒是有一桩好事,正想让母亲您帮忙拿拿主意。” 第94章 轮到谁倒霉? 云老夫人浑浊的目光转向她,沉声问:“什么事情?” 林氏抿唇,喜不自胜的说:“前些日子,我娘家的嫂嫂做媒,说要给馨儿相个人家,是武安侯家的行七的儿子,虽是个庶出,可如今在鸿胪寺供职,小小年纪已是个少卿了。她问了我意见,若是觉得不错便安排时间让两家相看一番。” 从林氏的模样来看,她分明是对这桩亲事满意的不得了。 但此刻还得矜持着说:“我是一个见识短浅的人,抵不上母亲您的眼光毒辣,您看……我要不要答应我娘家嫂嫂?” 她此时提起此事,一是想炫耀自己的女儿找到一桩好亲事,二是此事也算家中的大事,必定要先征得云老夫人的同意才行。 云老太太眼光一闪,突然笑了起来:“竟是这么巧?看来馨儿最近真是红鸾星动了。” 林氏一愣。 云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一直垂头满脸娇羞的云兰馨后才说:“近日,我娘家那边有个本家的青年才俊考中了举人,他父母托人求到我面前,让我给他说门好亲事。我原本想的就是把馨儿说给他。只是还没下定决心,所以未曾告诉你。” 林氏傻眼了。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脸色变得煞白。 前些日子,婆母娘家那边确实有人来过府中,但林氏万万不知道两人关起门来谈的竟是这种事情 云老夫人面含笑意看着林氏,林氏知道自己此刻再心有不甘,也必须要强迫自己笑起来。 可她实在笑不出来。 这等大事关乎自己唯一一个女儿的终生幸福,她现在心里恨的要死,哪里还笑得出来? 一个是武安侯家的庶子,已经在鸿胪寺供职,前途无限。 一个是婆母本家的举人,家世平平,若想再往上一级晋升,就只有挤破头去考进士。但等他考中再入朝为官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无论怎么看,傻子都知道选择武安侯家这门亲事。 但云老夫人是林氏的婆母。 若她偏袒自己本家的晚辈,要将云兰馨嫁给他,林氏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林氏此时只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没事提起这件事情做什么。 若是她先答应嫂嫂,把武安侯家的公子见完再说,到时候亲事定下,就算婆母有意见,又能怎样? 难道她还能横插一脚,将这美满姻缘搅黄了不成? 林氏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垂眸的云初念。 此刻林氏心里倒是有几分理解为何云初念会先斩后奏,一直瞒着婆母了。 林氏面如菜色,声音艰涩的问:“母亲……您要如何决定呢?” 旁边一直安静的云兰馨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她很害怕祖母将自己推向火坑。 云兰馨心知自己父亲官职太低,名声又不好,再加上自己之前被人退过一回亲事,现在能和武安侯家的庶子说亲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再想遇上这么好的亲事,可不容易了。 云兰馨原本打算拼了命也要抓住这门亲事。 可她没想到到了这个紧要关头,祖母却要横生枝节了。 云初念斜眼看过去,发现云兰馨正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眼眶蓄满泪水,手上用力搅着丝帕,指节泛白,敢怒不敢言。 云老夫人扫了林氏一眼。 她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待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她突然话锋一转说:“薇儿和欢儿如今也满十六岁了,陆婳如今这样的情况,便只有由你来操持她们的及笄礼了。” 林氏:“……” 她不禁在心里无声的咆哮:谁要关心那对双胞胎的及笄礼啊? 她一门心思在等待婆母的回应,结果等半天等来这么一件差事。 这让她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没背过气去,此时脑子嗡嗡的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云老夫人也不在意她的魂不守舍,又说:“你刚才说的那门亲事我看着是极好的。改天你就告诉你嫂嫂,让她找个机会先相看了,馨儿先前那门亲事耽误了,这次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 林氏眨眨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笑着点头说:“好好好,我一定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云兰馨的亲事,还是双胞胎的及笄礼。 林氏答应的极快,好像生怕云老夫人反悔一样。 她的笑容灿烂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了。 云兰馨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才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像是刚从水里被拎出来。 云老夫人算计的目光在云初念,云悦薇,云悦欢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在云悦欢脸上停了下来,淡淡的说:“馨儿既然已经有了良配,那先前我说的那桩亲事,就由欢儿你代替你姐姐去相看好了。” 云悦欢本来是在满脸兴奋的看好戏,突然被提到名字,一时间有些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祖母说了什么,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半天,想拒绝却又说不出半个‘不’字。 她不像云初念有外祖家撑腰,可以那么有底气。 也不像云兰馨,有母亲操持,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再加上她自幼就见多了祖母惩治人时不近人情的手段,此时她也只敢惧怕的跪在地上磕头。 云老夫人厉眸微抬,厉声问:“怎么?你不愿意?” 云悦欢瑟瑟发抖,惧怕的摇头,不敢说话。 云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慢悠悠的说:“你们姐妹既然已经及笄,那也可以说亲了。你们母亲如今不在府中,便只能由我给你们的婚事做主。你只是一个庶女,母亲又犯了事被送进庵堂,这名声说出去想说到一门好亲事非常不易。” “我方才说的这家人,家中在平阳县有个庄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有殷实的家底。你嫁过去必不会受委屈。”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要不要同意?” 第95章 幸福靠自己争取 云悦欢小小年纪,往日都是跟在云悦薇身后,云悦薇指哪儿她就打哪儿,从来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 现在让她马上拿主意,她又如何说得出口? 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云悦薇。 厅内陷入沉默,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云老夫人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回应。 林氏巴不得将这个烫手的婚事赶紧塞给云悦欢,见状主动出来笑着劝说:“那小郎君既然小小年纪已是举人,想必前途无量,说不定下一次春闱就考个状元回来呢。这实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五丫头还不快谢谢你祖母?” 云悦欢不驯的瞪了一眼林氏。 “大伯母既然觉得这婚事不错,那您干嘛不让兰馨姐姐嫁过去?刚才祖母提出来的时候,您干嘛吓得手脚发抖?” 被她当场拆穿,林氏脸上挂不住,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云老夫人后讪讪的闭了嘴。 她怕自己再说下去反倒引得一身骚。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云老夫人也不能继续沉默下去,索性直接点名:“四丫头,你是姐姐,就由你来说,这门亲事……成还是不成?” 云悦薇心脏猛地一跳。 妹妹期盼的眼神让她头皮发麻。 她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挂在自己身上,她再也没办法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只能心一狠,闭上眼硬着头皮说:“祖母看中的亲事,那自然是极好的。” 云悦欢傻眼了,呆滞的看着自己至亲的姐姐,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 云老夫人却非常满意,笑着不住的点头:“果然还是你最能理解我的苦心。”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决定了云悦欢的未来。 云初念在旁边嘲弄的勾唇笑了笑。 只觉得眼前这场戏实在是精彩纷呈,大快人心。 上一世,陆婳在三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的女儿自然不会沦落到去给一个穷举子成亲。 这一世,没了陆婳的庇佑,云悦欢就再也不能趾高气扬了,只能在长辈的算计中,身不由己的被推着往前走。 只是…… 云悦欢真的会这么听话吗? 云初念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安排好了几件大事,云老夫人也觉得累了,挥挥手让人散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从清晖园出来后,在林氏和云兰馨的满脸喜色之下,越发衬托出云悦欢脸色的灰白无神。 云兰馨成功将这桩婚事甩脱,此刻正是得意洋洋的时候,看着面色灰败的云悦欢,不仅没有同情,反倒捂嘴笑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五妹妹,真是恭喜啊!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吃你的喜酒了。” 云悦欢脸色铁青。 如果不是丫鬟拦着,她一定扑上去撕烂云兰馨讨人厌的嘴脸。 回到凝霜院,云悦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视野中能看到的东西都被她悉数砸了个稀碎。 等没的砸了,她就扑进柔软的锦被中默默垂泪,哭的伤心不已。 云悦薇坐在床榻边,轻轻拍她的肩膀,小声说:“欢儿,你理一理姐姐好不好?” “滚出去!!!”云悦欢将枕头砸向云悦薇,怒吼:“你背叛了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滚!!!” 她一想到自己要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穷举子说亲,就恨不得马上悬梁自尽。 “对不起,但是姐姐当时也是身不由己。”云悦薇放低身段,不住的道歉。 “什么身不由己?你只需要帮我拒绝了就可以!”云悦欢低吼:“现在你有靖王殿下做靠山,只要你开口,祖母难道还敢不同意吗?你分明就是不想帮我,故意的。” 云悦薇的脾气也上来了,大声说:“以你我如今在府中的地位,我的拒绝能有什么用?靖王殿下地位再高,难道还能插手管这内宅妇人之间的事情不成?” 云悦薇苦笑:“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打从一开始,祖母就想把这门亲事指给你。” “我没有你的七窍玲珑心,我看不出来你们这些花花肠子。”云悦欢听不懂她这些大道理,她只知道自己实在是倒霉。 云悦欢气闷的拉过被子蒙住脑袋,但哭声却逐渐降低,愿意听她说话了。 两人是朝夕相处长大的双胞胎,她这点变化云悦薇当然知道是表示她已经开始消气了。 “母亲如今被送往慈姑庵已不是什么秘密,祖母这是害怕亲自给我们举办及笄礼累她名声受损,所以想把此事推给其他人去做。那个穷举子就是她拿来吓唬林氏的工具,你看林氏后面不是乖乖将此事接手了吗?可曾有半句推辞?” 云悦薇嘲讽道:“祖母说是让你做选择,实则我们二人如今没了母亲撑腰,根本没得选,否则,以祖母的性子……这次惹恼了她,下次只会给你指一门更差的亲事。” 云悦欢倒吸一口凉气。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祖母的性格,发现姐姐说的确实没错。 祖母她只在乎家中的儿孙们。 至于孙女? 那都是交换利益的工具,她从来不曾放在心里。 云悦欢无法反驳她,这个发现只让云悦欢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那……我要怎么办?”云悦欢沮丧的捂着脸,哀戚的问:“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被磋磨掉吗?” 那个要成为自己夫君的人,云悦欢连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对于未知的未来,她感到由衷的惧怕。 “当然不行!事在人为!未来都是靠自己争取出来的。” 云悦薇的眼底蒙上一层阴影,狠辣的说:“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来直去了,要学会按下自己的性子,走一步看几步,多多算计。只要你对自己狠得下心,就算是属于别人的好姻缘,你也能算计到手。” 云悦薇想到自己的事情,长舒出一口气,淡笑着温柔的提醒她:“你看看我,如果不是我抛下脸面和矜持,主动去向靖王殿下示好,我和靖王殿下又如何能有半点可能?别说往后做靖王侧妃了,便是做他一个外室恐怕也不可能。” “但是现在殿下答应了我,只要我助他成事,他就一定会纳我做侧妃。” 第96章 把属于她的抢走 云悦欢看着她,眼底的迷茫散去,眼神逐渐变得坚毅,狠辣。 “你说得对!”云悦欢猛地点头:“我也应该为自己争取出一片大好的未来。” 想到刚才在清晖园外云兰馨那嘲讽挑衅的笑容,云悦欢阴冷的笑起来,如毒蛇一般说:“凭什么她云兰馨一个从六品翰林院编修的女儿能和武安侯家的儿子说亲?而我堂堂一个二品官员的女儿就只能配一个穷举子?” “云兰馨她在得意什么?” “总有一天,我要把她的婚事抢过来,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哭都没地方哭去。” 云悦欢面容狠辣,只想为自己今日所受到的屈辱报仇雪恨。 云悦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像她这样有个目标也挺好的。 虽说抢人姻缘有损阴德,但谁让她们母女刚才落井下石在先呢? 云悦欢有了目标,当即就跟没事人一样,再次活蹦乱跳的,一点没受影响。 第二天去清晖园请安的时候,林氏再次提到她的婚事,云悦欢浅浅笑着,垂着头娇羞的小声说:“一切听凭祖母做主就好。” 她笑看着云兰馨说:“若是往后能和兰馨姐姐同一天出嫁,那就更好了。” 林氏眉心一跳,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浓浓地不安。 以云悦欢的火爆脾气和眼高于顶的性格,林氏不相信云悦欢真能这么快就接受老太太定下的这桩婚事。 林氏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从清晖园请安回去后,她赶紧叫来自己身边的妈妈,让她立即跑一趟,去催自己的嫂嫂将云兰馨相看之事尽快提前。 越快越好。 …… 云兰馨的说亲的事情在林氏的催促下,紧锣密鼓的进行。 林氏的效率极高,做了决定后第四天便借口出门为家人上香祈福,带着云兰馨去了趟慈恩寺。 在那里见了武安侯夫人,同时也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女婿——武安侯的第七子,武锦轩。qqxδnew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林氏本就对武锦轩的家世背景等极为满意,之前又遣人先打听过,知道武锦轩平日里从不踏足风月场所,身边除了一个通房丫头之外,再无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忍受了半辈子夫君整日寻花问柳的林氏高看武锦轩一眼。 见面后再发现武锦轩是个气质文雅的书生,一看便是个谨守礼节的谦谦君子,便越发满意。 若不是脑子里理智尚在,林氏恨不得当场就答应这桩亲事。 等回了府,晚一些时候,林氏的嫂嫂遣人来说,武安侯夫人对云兰馨也极为满意。 只是如今北凉国师朝贡在即,武锦轩任职的鸿胪寺忙着要接待使臣,成日忙的团团转,没有一刻得闲。所以商量着等北凉国使臣朝贡结束后,再进行纳彩问吉之事。 武安侯夫人还担心自己此举会让林氏误认为她们没有诚心,特意让人送了一块上好的玉佩来。说是当做两家定亲的信物。 林氏喜不自胜,当然没有意见。 她看着锦盒中的玉佩,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她也没想到此事竟然会如此顺利。 当下叫来管事妈妈,让她将云兰馨自小带到大的那块平安扣取来,给武安侯府送了过去。 云兰馨的亲事定下,是个大喜事,林氏出资在珍馐楼定了席面,请阖府上下好好庆祝了一番。 信物成功交换后,林氏算是了结了一桩大心事,也终于能够腾出空来开始筹备双胞胎的及笄礼。 在这之前,云初念先迎来了她在慈恩寺为母亲举办的水陆道场。 水陆法会常规来说共七天,云初念一身素服,仅用一根白玉簪子将乌黑的头发绾了起来。 淡雅的装扮如同山间的一朵不受尘世污染的小白花,清新雅致,令人过目难忘。 法会有庙里的主持举行,云远庭这几日很忙,他来了一会儿后就匆匆离开了。由始至终没有提起过半句关于山后慈姑庵或陆婳的事情。 待确定他真的是下山离开,而不是去找陆婳私会后,云初念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云初念上了香叩完头后,将法事交给云初阳盯着,自己带着南枝一起去寺庙外面支起的棚户里面给前来的百姓送粥赠米。 人手不够,云初念特意在漪澜院又找来几个丫鬟帮忙。 她们原本虽是别的院子送过来的丫鬟,但索性干活还算利索,此刻帮着南枝派发粥和米也是像模像样,井井有条。 云初念另外摆了一张桌子,免费为人看诊开药方。 云初念的神医之名如今早已在京都闻名。 开摊看诊是她临时起意,此前并未做过宣传,所以第一日来的人还不算多,但到了第二日,来看诊的人就比接受布施的人还多了。 云初念忙的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榕树下,有一道站了许久的身影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姑娘!”姜妈妈匆匆从庙里走出来,低头在云初念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云初念眸光一闪,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找人把她看牢了,等我忙完这几日再去见她。” 她说完,对面前看诊的老人说:“您经常腹痛是因为喝多了生水,我给你写一张药方,回头您到医馆按照方子抓三副药吃,基本就能完全消解您的症状了。以后切莫不要再喝生水了。” 老人衣衫褴褛,踟蹰的接过云初念递来的药方后迟迟没有离开,他嗫嚅半天后小声问:“姑娘就没有不吃药就能痊愈的法子吗?” 云初念抬头。 只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家里必定是连吃饭都很困难了,哪里还有闲钱买药? 京都虽是天子脚下,富户比比皆是,但食不果腹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像这样的病人她这两日见了不少。 云初念想了想后又写了一张字条,一并交给老人,告诉他:“你去仁济堂,将这个字条交给他们的林大夫,他会为你免费按照药方抓药。” 之后,她去结账就行了。 老人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他再三向云初念弯腰道谢,甚至还想跪下给她磕头,还好旁边的宁十三及时将他搀扶住。 老人蹒跚着脚步正要离开,突然一双修长的手掌从他手中抽走了纸条。 来人朗声笑着说:“三姑娘免费为百姓施米布粥,又沿医问药,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善举了,又怎能让三姑娘继续破费呢?” 第97章 你会给我机会吗? 他边说边将云初念后面写的那张纸条撕了个粉碎。 然后转身昭告在场百姓:“大家放心,我大周朝必不会让任何百姓吃不起饭,看不起病。大家可以去京都任何一家药店按照三姑娘的药方抓药,所产生的费用本王会派人每日去结算。” 云初念看着来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脸色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冷冷的笑着,咬牙切齿的问:“不知靖王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看他的样子,右胸的剑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虽还不能活蹦乱跳,但也行走无碍了。 云初念的话很快在人群中传递开来。 靖王殿下? 眼前这位面如冠玉,朗若星辰的男人竟然是当朝三皇子? 人群先是愣了几秒,接着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多谢靖王殿下救命大恩!” 一片喧闹中,有人率先下跪,用尽全身力气高呼谢恩。 接着,其余人也受到他的感召,纷纷跪成一片,不断地向李澈磕头谢恩。 来此处问诊的病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家境殷实却患上疑难杂症,走投无路了,慕神医之名前来,意图死马当作活马医,来赌运气的。 其余的,多是京都的平头百姓,每日为了三五个铜板就敢豁出性命的底层百姓。来此处仅仅是因为云初念不收问诊费。 对这部分人来说,光是每天要吃饱饭就需要付出所有力气了,拿来买药治病的钱,那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虽然云初念已经极力用廉价的药物代替了,但对他们来说,这仍然会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所以此刻在他们看来,说出要让他们免费抓药的李澈就宛如是他们的救世主。 别说磕头膜拜,便是让他们为李澈赴汤蹈火,他们也不会推辞。 “大家快快请起。这只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大家这样跪拜真是折煞我了。” 云初念面沉如墨,森冷的看着李澈在面前接受众人的朝拜。 他虚伪的嘴脸只让云初念觉得恶心。 她狠厉的目光看向最先下跪谢恩那个男人,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靖王府门房上的小伙计。 云初念瞬间就明白过来李澈这是在利用自己免费问诊的善举在为他自己拉拢人心。 她几乎能想象的到,这些百姓回去后,会对李澈怎样歌功颂德。 自己辛苦一场,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尤其这个人还是李澈,这更让云初念忍无可忍。 “靖王殿下如此做法,可是欠了点光明磊落?”云初念咬牙切齿,很不得拿刀砍碎他这虚伪的伪装。 李澈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恼恨,耸了耸肩,很坦然的说:“光明磊落不能换药吃,对于这里面那些活过今日就不知明日的着落在哪里的人,免费的药物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而我,可以为他们提供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人群又是爆发出一阵欢呼。 若不是皇子的身份高贵,这些人早就冲上来把他抬起来扔上天了。 云初念厉眸微眯,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危险的盯着他,冷冰冰的说:“殿下倒真的是大手笔,须知我这摊子可要开足七天,风雨无阻。殿下别现在在这里装阔,回头却赖账。” 云初念的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她的脑子飞速转动,算计着该要怎样才能让如此堂而皇之窃取自己劳动果实的李澈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澈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还沉浸在百姓对自己的百般吹捧中。 “云姑娘大可放心,我自然不会赖账!” 他说着,又转头对跪成一片的百姓说:“我今日来慈恩寺原是为了公事,碰巧撞见云三姑娘义举,便借花献佛,以此事为父皇祈福,万望皇上福寿绵延,大周繁荣昌盛。” “众位若是有心感谢,不如就在离开的时候在红绸布上写下自己对圣上的祈福,挂在前方那颗百年榕树上,成全了我的一份孝心。” 既然要用这种方式收拢人心,李澈就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的。 “皇上福寿绵延,大周繁荣昌盛!!!” 先前那个带头向李澈磕头的男人又调转身位,朝着皇宫的方向不断高呼李澈的祈愿。 有人带头,其他百姓也纷纷效仿。 “皇上福寿绵延,大周繁荣昌盛!!!” “皇上福寿绵延,大周繁荣昌盛!!!”仟千仦哾 一声一声不断重复。 李澈微微笑了起来,显然是对眼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他早就将每一个可能性都思考到了。 云初念医术超绝,在京都的名声极大。 但她毕竟只有一个人,且整个京都哪有那么多病人? 这七天就算她铆足了劲,能看诊的病人也有限数。 昨日他就观察了一天,发现云初念所开的药方尽是廉价的药材。 按照她的药方,这七天加起来恐怕也花不了十万两银子。 李澈特意吩咐账房为此事一共备足了五十万两银子,为的就是在百姓心中建立起声望。 李澈知道自己母家没有势力,自己又不受父皇待见,只能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让那些大臣看见自己的价值。 景仁帝不喜欢皇子拉帮结派,李澈若是为自己的名声做此事,那景仁帝知道后必定龙颜大怒。 可他如今以祈福做借口,景仁帝知道后也只能夸他一片孝心赤诚动人。 云初念也想到了这些,她看着面前这些被人牵着鼻子走,仿佛失去理智的百姓,冷笑道:“靖王殿下好算计,竟连退路都已经想好了。” 李澈看着她清冷的模样,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行宫时,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三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李澈往前靠近两步,勾起唇角笑得越发深邃,低沉的声音仿佛在云初念的耳畔炸裂:“不知道三姑娘愿意给我这个成事的机会吗?” 云初念眸光微闪,突然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同春风划过冰面,融化出一池春水。 李澈也不受控制的心旌荡漾。 “殿下放心,全京都的人往后都会记住您对他们的大恩大德。” 他不是想要好名声吗? 那自己就让他如愿。 只是…… 好名声可不是白白得到的。 他想攫取自己的劳动果实,那就必须让他为此狠狠的付出代价。 第98章 狠狠坑他一笔 云初念大手一挥,朗声说:“今日靖王殿下仗义疏财,为大家免费治病救人,大家可不要错过了此次机会。” 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狂乱的欢呼声。 李澈在人群的拥护下,笑容越发灿烂。 他似乎能从喧嚣中看到日后自己大权在握时挥斥方遒,一呼百应的的场景。 云初念也笑起来,小声对宁十三叮嘱了几句后,重新开始了问诊。 宁十三很快就从慈恩寺离开,回到京都秘密将此事宣扬出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一听说有免费问诊,还有药可以免费拿,不少人都心动起来。 大至身患重疾,小至头疼脑热,甚至就连那无病无痛的人都纷纷以最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赶往慈恩寺。 生怕自己来晚了,靖王就改变了主意。 云初念来者不拒,就算是无病无痛的人,她也给开了强身健体的补药。 每一张药方放眼望去,全是各种顶级且昂贵的药材。 偏偏她确实是有的放矢,除了贵之外,每张药方都挑不出错处。 百姓们拿到药方离开之前,纷纷在红绸布上虔诚的写下对景仁帝的祝福,双手合十许了愿后再迎风一抛。 承载着最真切的愿望的许愿带稳稳当当的挂在榕树枝头上。 李澈看了两个时辰后才怡然自得的从慈恩寺离开。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强撑了两个时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留下一个得力手下在慈恩寺盯着,准备回府等待好消息。 谁料,晚上夜幕低垂时分,账房先生步履匆匆的到书房找到他,沮丧着脸哭诉:“殿下,可不能再让云三姑娘继续这样胡闹下去了。” 李澈沉声问:“怎么回事?” “若是按照云三姑娘这样继续下去,我们账上的钱恐怕要不了三天就要被花个精光了。” 账房先生把账本递到李澈面前,指着最后算出的总额说:“光是今天一天,云姑娘就用了三百多支顶级的野山参,两百多根鹿茸,另还有名贵药材若干……刚才和药房结算完后,竟然整整支出了二十五万两银子。” 一想到辛苦赚来的银子就这么如流水一样花了出去,账房先生的心都在滴血。 李澈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本想的是这几天一共支出二三十万买得这么多人心,是非常划算的。 便是预算超支,花上五六十万,那自己也不是不能承受。 可如今只过了一天,云初念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二十五万两的银子。 还剩下五天,她还要花出去多少? 现在喊停真的还来得及吗? 李澈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云初念摆了一道。 李澈以为云初念在行宫时是故意欲擒故纵,否则她故意崴脚跌入自己怀里是因为什么? 再加上后来云悦薇告诉他,云初念曾悄悄给她说过喜欢自己。 所以李澈根本没想过云初念会在此事上坑害自己。 现如今,看到面前的账本,他头都大了。 “如今我们的账上还有多少可用的银子?” “今日的账款结算之后,现银只剩下一百零七万两……但是这件事如今已经传了开来,我听说京都周边县城的人都在往慈恩寺赶。后面几天前去问诊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点银子能撑过三天就已是极好的,我们……还要继续吗?” 账房先生问的小心翼翼。 李澈咬紧后槽牙:“继续!为什么不继续?” 他话已经放出去了,若现在半途而废,只会一辈子被挂在耻辱柱上,受人嘲笑。 一路长到大,李澈受够了这种感觉。 这次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要让这件事情完美落幕。 “可是……” “没有可是!”李澈打断他的话,面色阴沉的说:“没有银子,就把店里的货低价贱卖,还填不上这里面的窟窿就把店铺一起卖了。其他的我另外再想办法。” 账房先生瑟缩了脖子,有心想劝,但也知道如今他们已经被架在火上烤,早已没了退路可走,只能硬生生的扛过去。 “要不然……去劝一劝云姑娘,让她不要开这么贵重的药材?” 李澈目光凌厉的看着他:“今日她开了些什么药,已经不是秘密了,之后要是尽开一些便宜的药材,你说那些百姓会怎么看我们?你们谁要是敢轻举妄动,别怪我翻脸无情!” 此事他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想忍也必须忍。 另一边,漪澜院内,宁十三从外面进来,搬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和一本账册。 木箱打开,里面是慢慢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在烛火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云初念的手一一在雪白的银子上抚过,之后才翻开宁十三送来的账本。 看到最后的数字时,她突然笑了起来。 李澈有多少资产,她是很清楚的。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资不抵债了。 以他好面子的性格来看,估计很快就要开始贱卖铺子。 云初念思索了一番后,在纸条上快速写下几个店铺名,然后交给宁十三:“庞桓宇前些日子出海回来了,如今正在上樊庄,你明日去找他一下,把这些银子一起给他送过去,让他留意一下这几间铺子,若是发现在转让,就立即拿下来。” 这几间铺子方位极好,若能拿下来,将庞桓宇出海带回来的货物放在这几间铺子贩卖,生意必定兴隆。 “你悄悄去告诉这几家药房的老板,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补足货源。这几日能不能在靖王手上大赚特赚,就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 能在京都站稳脚跟做生意的人,谁背后又没一两个靠山。 所以这些药房才敢胆大妄为和自己暗中合伙起来坑了李澈的银钱。 任李澈有千百个心眼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一边坑他银子,一边在背后趁火打劫,捡他的漏。 李澈想要乘着自己这股东风为他自己赚人心,那就让他如愿以偿。 这件事情中,药房赚了钱,自己拿了回扣,病人治了病,李澈如他所愿的得了名声。 可谓是皆大欢喜。 只是…… 不知道李澈的银子能撑得到几时? 第99章 苦心经营被毁于一旦 慈恩寺的热闹还在继续。 寺庙内的水陆道场庄严肃穆,寺庙外的布施的棚户人头攒动,排队的人从山顶一路排到了山脚。 云初念每日忙的团团乱转,京都药房内抓药的童子一秒不曾停歇,忙的手都快断了。 药店还在源源不断的进货补货。 只有李澈看着账目上越来越少的银子,心痛的在滴血。 到最后,七日的免费问诊结束,账房先生结清账款后,脚步虚浮的来报,李澈此次一共折进去一百六十三万两银子。其中还卖了七间铺子和无数的货物才把这个窟窿补上。 而如今李澈的账目上已是空空如也,一分不剩了。 他多年的苦心经营,在六天内被毁于一旦! “云初念!!!” 李澈咬牙切齿。 两眼一黑,跌坐进太师椅里,差点昏死过去。 比起李澈的心如死灰,云初念就轻松愉悦多了。 庞桓宇午间派人来传话,说李澈转卖的七间铺子他全部买了下来。为了不让李澈查到云初念身上,他甚至多了个心眼,以其他人的名义买的。 云初念眉眼舒展:“如今这水陆道场圆满结束,我心里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接下来也总算有了时间可以去会会我们的陆姨娘了。” 慈姑庵与慈恩寺在同一座山上。 只不过慈恩寺在向阳一面的山顶,慈姑庵在山体背阴那面的山脚下。 一踏进慈姑庵,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冻的人骨头缝冷的生疼。 慈姑庵的住持看起来慈眉善目,见到云初念后念了句佛号:“施主请随我来。” 七弯八拐后,她带着云初念到了后面的柴房。柴房外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守着。 她们并不是尼姑,而是专门养在慈姑庵内训诫那些犯了事刚送进来,不听话的世家夫人小姐的。 婆子给她搬了个太师椅进来后,云初念遣散了所有人,只带了南枝走进柴房。 陆婳一身粗布青衣,手脚被捆,嘴里也被塞了一张发黑的抹布,如同一根蛆虫一般倒在地上,一见到云初念从外面进来就目露恨意,开始疯狂扭动。 自法会的第一天,她打算逃出慈姑庵去慈恩寺找云远庭被人发现起,她就一直被人绑了扔在这里,吃喝拉撒皆没有换过地。 外面的婆子们只管每顿给她送饭,至于她要怎么吃,吃完怎么拉撒都不管她。 所以此刻陆婳身上被屎尿糊了满身,恶臭难闻。 哪里还有半点在云府时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样子。 云初念眉头微蹙,嫌恶的在鼻子前扇了扇风。 南枝忍着恶心,上前把陆婳口中堵嘴的抹布和捆绑的绳子都拿了下来。 陆婳的嘴巴刚一恢复自由,就目眦欲裂的对云初念破口大骂:“云初念!你会受到报应的,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南枝愤恨的扇了她一巴掌,恶狠狠的警告:“你若是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拔光你的牙齿。” 陆婳被吓得脖子缩了缩,想反驳,但看着南枝凶神恶煞摩拳擦掌的模样,又忍不住发憷。 她那些诅咒云初念并未放在眼里,甚至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 她有些好笑的看着陆婳:“我若是任由你们母女欺凌到我头上来,才是真的会不得好死!看看你如今这可怜的下场,这是老天垂怜我,让我报仇雪恨,让你受到应有的报应。” 陆婳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看着云初念清冷的面容,她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非常强烈的不安。 “你倒是挺有能耐,到了这里也还能买通人帮你传信。是云悦薇还是云悦欢帮你打点的关系?” 云初念的声音很轻,嘲弄的啧啧感叹:“可惜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可能让你回到云府。你也不必再指望着父亲心软,愿意让你回去了。” “你知道吗?来慈恩寺做水陆道场,是父亲提出来的,他心里若真的还有半分惦记你,就不会问都不曾问过你半句,给我母亲上了香就马上离开了。” 一字一句,云初念慢慢摧毁了陆婳心中仅存的一点希冀。 “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云初念嗤笑:“他当初会经不住你的诱惑背叛我母亲,那现在你被他抛弃有什么好奇怪的吗?陆婳……你难不成还以为你们之间真的是真爱?你不会这么蠢吧?” 陆婳的脸色精彩纷呈。 “你撒谎!三爷说过他会爱我一辈子的,不可能真的抛下我不管。” “呵!先不说你之前还想掐死他这件事情能否被他原谅了,就说说你自己……以前你是花容月貌的陆姨娘,他自然会爱你。可是现在呢?你有多久没有自己照过镜子了?你知道你如今是什么模样吗?” 旁边的南枝不需要她提醒,就去找了一面镜子递到陆婳面前。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发丝灰白斑驳,暗沉没有光泽,额头和脖子上布满沟壑皱纹,皮肤蜡黄脱皮。 她分明还不到四十,此时看起来却活脱脱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妪。 别说云远庭了,便是连陆婳自己都不忍多看一眼。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陆婳仿佛看到鬼一样,手忙脚乱的打翻了面前的镜子,惊慌失措的低下头,双手捂住脸,颤抖着不断重复:“拿开,拿开!!我不认识那个人是谁!滚开!不要过来!” 她语无伦次,哭的伤心不已。 云初念半点同情不起来,只觉得她活该。 “其实,你若是想见父亲派人来同我说一句便是。我真的非常乐意让你这个样子出现在父亲面前。你要去见他吗?”云初念低沉的声音仿佛是能蛊惑人心的妖精。 陆婳先是点头,接着又仓惶的不断摇头,颤巍巍的说:“不,我不要见他,我死也不要见他。” 陆婳很清楚,如果自己这幅丑陋的样子到了云远庭面前,那往日再多的温情都会被瞬间消磨干净。 自己永远没有希望挽回他的心了。 云远庭如今正值壮年,怎么可能看得上形同老妪的自己呢? 就算要回去,也要等自己的脸保养回当初那副完美状态后才能回去。 但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离开。 这些日子,她每天睁开眼都是无尽的折磨,陆婳是一天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了。 “三姑娘,我知道错了,如今我已经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您放我从这里出去好不好?您若是厌恶我,我可以不回云家,您就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都行。” 第100章 是你的报应 陆婳跪行到云初念面前,她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向云初念摇尾乞怜,却被南枝毫不留情的阻拦在面前,不让她多靠近半步。 陆婳声泪俱下,不断哭诉:“三姑娘,您就看在薇儿和欢儿是您的妹妹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吧。” “说到她们两个,我还没有恭喜姨娘呢。前几日祖母给五妹妹说了一门亲事,是祖母本家的一位侄孙,比五妹妹大几岁……” 陆婳的脑子嗡嗡的,云初念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了。 她只知道云老夫人的本家多是粗鄙不堪的庄稼汉,便是有那么几个条件还不错的,和云家一比也是云泥之别。 自己的欢儿就要嫁给那种人一辈子吃苦吗? 陆婳的脸狰狞成一团,她声嘶力竭的哀吼:“不!不能答应!我的欢儿是要嫁进公府侯府做夫人的,怎么能嫁给那些穷人吃一辈子苦?不可以!!!” 陆婳跪在地上不断向云初念磕头哀求:“三姑娘,您帮帮她,她是您的妹妹啊,您怎么忍心看她去吃苦?” 云初念冷眼看着陆婳发狂,好半晌后才嗤笑一声说:“姨娘有没有想过,你和你女儿今日的下场都是你们的报应?” 陆婳眼神闪烁:“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此次举行的水陆道场旨在抚慰亡灵,超度亡灵。但是……陆婳,害死我母亲的人如今还好好的活着,你觉得我母亲的亡灵真的能安息吗?” “慈恩寺的住持说将我母亲的牌位请到寺里供奉一年,可保云家繁荣昌盛。祖母已经同意了!往后……你和我母亲就是邻居了,这慈姑庵这么阴森,终日见不到阳光,你会害怕吗?” “陆婳,这些年,我母亲可否有到你的梦里向你索命?” 陆婳磕头的动作一顿。 她极其缓慢的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让她看起来像只厉鬼,阴森又恐怖。 “你都知道了?” 她以为自己当初谋害裴清芫的手段非常隐秘,就连云远庭也被一直蒙在鼓里,结果云初念竟然全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初念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微微侧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陆婳,慢条斯理的说:“我刚知道真相那会儿,每天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m “我不仅不会杀了你,还会一直留着你的性命,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用尽手段生下来的女儿是如何为你当年的狠毒付出代价的,这样才好玩,不是吗?” 云初念发出一声轻笑。 说完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柴房的门再次被锁上。 陆婳如梦初醒,她扑上去疯狂的砸门,边砸边怒吼:“云初念!你不准伤害我的女儿!听到没有?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刚说了个‘鬼’字,外面突然卷起一阵阴风,呜呜的风声在空寂的院子上空呼号盘旋了许久,声音才慢慢消散。 那声音,就像是一个亡魂在哀怨的哭泣,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刚才云初念那些话突然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婳手一抖,心虚的往后退开好几步。 她强撑着试图说服自己:“这朗朗乾坤,哪里有鬼……” 话音还未落下,外面又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陆婳尖叫一声,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云初念走出去很远后,突然听到后面的屋舍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 往后的日子里,陆婳就在无尽的恐惧中慢慢了此残生吧。 “姑娘,您真的要把夫人的牌位请到慈恩寺供奉吗?”南枝疑惑:“先前好像没有听慈恩寺的住持说过啊。” “傻丫头!”云初念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笑着说:“那都是我诓她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陆婳若不是手上沾染了鲜血,又如何会害怕所谓的鬼神之说呢? 从柴房出来后,云初念去见了慈姑庵的住持,给慈姑庵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这慈姑庵香客稀少,主要就靠着这种方式挣香油钱。 那位慈眉善目的住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再三向云初念承诺:“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位姨娘的。” 云初念浅笑:“师太办事自是靠谱的,往后若她有任何异动,烦请您及时通知我。” 前些日子,就是慈姑庵的人来向姜妈妈禀告陆婳意图逃跑的事情。 “其实,陆婳的女儿先前来找过她。”住持压低声音说:“两个人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许久她的女儿才出来。” “一个人来的吗?” “是!那个姑娘皮肤白皙,和陆婳长得有几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她的闺女。” 皮肤白皙的话,应该就是云悦薇了。 “师太可知她们说了些什么?” 住持摇头:“两人声音压得极小,没有听清楚。” “烦请师太再努力想想呢?”云初念以为她是嫌自己没有给她好处,又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住持将银票推了回来,笑说:“姑娘这可折煞老身了,我确实没有听到她们在密谋什么,只是告知姑娘,希望您能多留个心眼。”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 云初念沉吟几秒后还是将银票再次塞回住持手里,笑着说:“往后若她还来,就要劳烦师太多多费心了。” 住持这一次没有再推拒。 手中银票柔软的质感让住持看云初念的眼神越发柔和,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 农历六月十六,北凉国的使臣一行人来到京都,由璃王和宣王代景仁帝到城门处迎接。 当夜,皇宫宴请百官及其家眷,为北凉使臣接风。 这一次,大房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云初念从房里出来后,递给宁十三一封信:“我知道你心里很在意那个国师,但今日情况特殊,我没办法带你进宫,你拿这封信去找萧云祁,兴许他能有办法让你混进去。” 萧云祁常在宫中走动,带一个人随行应该不是问题。 “如果你不想麻烦他,那就把这封信撕了,当做从来没有看到过。” 宁十三捏紧了手中的信封,沉默许久后还是当着云初念的面将其撕毁。 “我确实很在意那个国师到底在和谁勾结,谋害我父亲。但我不想因为此时让你又欠萧云祁一个人情。” 她帮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宁十三不希望这次又给她添麻烦。 他有自己的风骨,自己的高傲,轻易不会低头。 云初念看他坚持,也不强求。只是很平静的说:“那你在家等我的消息。” 让自己先去会会这位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101章 北凉国师 晚宴设在御花园。 正是月圆之夜,一轮巨大的圆盘高悬于空中,洒下清冷的光辉。 江嫣然一见到云初念就走了过来,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笑着说:“回来后你让人给我送过来的那个药膏真是好用,这才大半个月,我的腿已经完全恢复了。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江嫣然看了看她的身后,发现只有南枝一人,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云初念知道她是在找宁十三,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小声说:“今日是宫宴,不能带侍卫。” “嗯,我知道。” 江嫣然自小就经常在皇宫内走动,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懂? 只是理智知道归知道,心里面要失落她却也克制不住。 本次宫宴仍旧是帝后在中位,因战败前来朝贡的北凉国使臣坐在下首,其余众臣子依照官职大小,携家眷分列两侧。 一众皇子,公侯分下来,云远庭的位置不近不远,正好在中间。 云初阳已经回了学院读书,所以今日由云初念和云远庭坐在前方,云悦薇和云悦欢两个庶女便只能坐在后面一排的矮几上。 中央有舞娘献舞,这些舞娘都是从北凉来的。如今跳的舞蹈颇具北凉风情,让不少男人看直了眼睛。 上面景仁帝和北凉的国师正在聊着什么,有急促的丝竹声干扰,云初念一个字也听不见。 但她将北凉国师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北凉国师叫梅玄机,人很高,身材偏瘦削,宛如一根笔直的竹竿,让人担心会不会风一吹都倒下了。 但他的脸极美,既有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媚气,活脱脱一张雌雄莫辩的美人脸。 他的脸让他瘦削的身材多了几分惹人怜爱。 云初念此前想过无数种北凉国师可能会有的样子,却唯独没想到竟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这样的人竟心狠手辣的和人勾结,栽赃嫁祸秦国公,使其遭受抄家灭族的灾难? 云初念不寒而栗。 南枝跪坐在云初念身侧,为她斟了一杯酒,小声说:“姑娘,我闻着这个酒极烈,您少喝一些。” 云初念收回视线,浅浅的抿了一口。 然后小声为她讲解:“我们大周朝的待客之道一向是按照使臣的习惯准备膳食。这烈酒虽不符合京都这些文人雅士的喜好,却深受荆州那一带及北凉国百姓的喜爱。若是冬日暖上一壶,那保管一整天身上都是热乎的。” 旁边的云远庭听到来了兴致:“你还知道这些?是你外祖告诉你的?” “父亲忘了?我喜欢看游记。这些风土人情,您之前让李忠给我送来的书里都记着呢。” “对对对!”云远庭一拍脑门:“最近太忙,我倒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云初念亲自为云远庭斟了一杯酒,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根火折子,在酒杯中点燃。 幽蓝色的火焰瞬时间窜了上来。 云初念在心里默数三声后,立即用一个空盘子盖在杯沿上,再揭开盘子后火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清澈的酒。 酒香比之前更加醇厚。 云初念将酒杯往云远庭面前一推:“父亲,请用!” 云远庭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 比起之前割喉咙一般的烈酒,现在的酒更加醇香浓郁,入口更加顺滑,胃里更是暖洋洋的,舒坦至极。 最重要的是回口带着一丝甘冽的清甜味。 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瑶池琼浆。 云远庭震惊:“这太神奇了,竟似完全换了一种酒一般。往日虽然在书上见到过这种方法,却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没想到竟如此美味。” 他啧啧称奇。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要自己亲自尝试一番。 云初念笑着说:“好喝归好喝,但这样的酒其实比之前那样更容易醉人,父亲可切莫贪杯。” 后排的云悦薇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心中升起无限的恨意。 云初念没有回来前,那个位置是属于她的。 如今,不禁位置被云初念抢走了,就连父亲的宠爱也被她抢走了。 云悦薇恨的紧咬后槽牙,在心里不断诅咒着云初念。 云初念这边的小动作也引起了北凉国师的注意,他伸手一示意,丝竹声纷纷停了下来,场上跳舞的舞娘也很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他这副反客为主的姿态让景仁帝不悦的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发作出来,只是默不作声,薄唇紧抿的想要看看梅玄机想做什么。 梅玄机没有察觉到景仁帝的情绪变化。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云初念,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竟然知道我们北凉国喝酒的方法,可曾到过北凉?” 云初念没想到梅玄机在和景仁帝说话的时候,竟然也能注意到自己那点小动作。 旁边的云远庭已是额头冒出冷汗,如临大敌。 云初念倒是非常冷静,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笑着对梅玄机一回礼,然后才说:“未曾到过北凉,只是喜好读书,曾在书里看到过此等法子,今日看气氛合适便心血来潮想要试试,班门弄斧,还望国师不要取笑!” 景仁帝一看到是云初念,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对梅玄机笑着说:“这位是我大周兵部尚书之女,是个见多识广的奇女子。” 梅玄机:“可是那位名动京都的云三姑娘?” “国师也听说过?”景仁帝来了兴致。 “来的路上曾听说过云三姑娘神医的美名,还听闻她在慈恩寺为百姓问诊赠药,分文不取。这样造福于百姓的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真风采动人,非同一般。” 梅玄机每夸一句,景仁帝脸上的笑容就灿烂几分。 云初念是大周朝的人,他夸云初念就相当于是在夸大周朝。 他就喜欢看梅玄机这种没有见识的样子。 只有另一侧的李澈闻言彻底黑了脸。 他为了拉拢人心被云初念坑的败光了身家,结果现在在梅玄机的眼里,那些名声竟全成了云初念一个人的。 李澈闷出一口老血,在当下的场合却也只能隐忍不发,气的猛喝一口酒。 烧刀子一样的酒顺着喉咙滑下去,辣的他差点摔了酒杯。 右胸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梅玄机看着云初念,话锋一转:“只是……对于云姑娘是否担的上神医这个名头,我心里非常存疑。” 第102章 谁是真正的神医 这等毫不掩饰的挑衅话一说出来,宴会上逐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景仁帝也微微有些不悦。沉声问:“国师是何意思?” “我也曾见识过真正的神医是什么模样,所以听闻了云姑娘那些事迹后,觉得她实在是言过其实了。比起来,远远不如我们北凉国的巫医来的厉害。” 他的嘴上笑着,话里却阴毒的将云初念踩的一文不值。 云初念淡笑,浑不在意的耸肩说:“只是一些虚名罢了,人人心中都有位神医,天下人人都可以是神医。国师若是喜欢,这等没有意义的虚名就送给你们好了。” 云初念这番大气又带着不屑的回应让不少人心里暗暗叫好。 梅玄机却也并未恼怒。 只是云初念这等宠辱不惊,闲适从容的气度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原本还以为大周朝那些养在深闺中不见人的姑娘都是些经不住摧残的小白花,三言两语就会被自己说哭出来。 他低头叫了一声,原本坐于他身旁的一个紫衣姑娘起身站到了他的身侧,一双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云初念。 梅玄机回身向景仁帝拱手行礼,说道:“我身边这位姑娘就是我方才说的巫医白芷,今日索性两位姑娘都在,不如就让她们当着我们众人的面,争出个高低如何?胜者才是名副其实的‘神医’。” 他的话说完,在座诸位陷入一阵沉默中。 所有人这才明白这北凉国的使团分明是有备而来。 今日他就是冲着想要驳斥大周朝的面子,所以早早做了准备,带来了一位巫医。 目的就是击败云初念,将神医之名从她头上抢走。 若云初念输了,那就是丢人输阵,让大周朝蒙羞。 所有人都为云初念捏了一把冷汗。 景仁帝一双厉眸看着梅玄机,久久没有说话。 沉默的气氛在不断蔓延。 梅玄机嘲弄似的轻笑一声:“怎么?难道不敢了吗?” 若换做是旁人,或许就被梅玄机这句话激的上当答应了。 但云初念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轻笑了一声,摇头说:“非也!只是我是一个赌徒,国师眼中非常看重的神医之名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您要和我抢夺这个名头,我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刚才一直很倨傲的梅玄机,此时终于因为云初念的再三蔑视而微微不悦了。 他沉声问:“不知道云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赌注?” 云初念偏头,装作很认真的思索了几秒,然后灵光一闪,合手击掌:“若是我赢了,便请国师割下一缕头发,任我处理如何?” “……” 梅玄机的眸光中瞬间迸发出一道强烈的杀意。 在北凉国人的眼里,断发等同于断头,是奇耻大辱。 今日云初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虽她最后不一定能赢,但对梅玄机而言,这仍旧是一场羞辱了。 梅玄机咬紧后槽牙,阴狠的看向云初念。 云初念嘴角含笑,偏头非常无辜的看着梅玄机:“怎么?国师难道不敢了吗?” 竟是将梅玄机刚才挑衅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她的话音落下,有人在角落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紧绷的气氛也因为云初念闲适的态度有所缓解。 所有人看好戏一样看着梅玄机,等待他的回应。 梅玄机心头憋了一股怒火,咬牙切齿的说:“好!就依你所言,如果你赢了,我将我的头发割下一缕给你。” 云初念点头,很大度的说:“远来是客,便由国师决定我们今日比试的内容吧。” 言语间,完全没有把梅玄机和他身边那名巫医放在眼里。 梅玄机命人拿出一支线香:“这根香从点燃到燃尽,一共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比赛开始前,你们各自挑选一名搭档,然后由对手在搭档身上下毒,在一个时辰内,谁先将搭档身上的毒解开,谁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医。” 规则非常简单易懂。 云初念点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这个搭档需要冒着身死的可能以身犯险,这不是谁都能愿意的。 “姑娘,我来做你的搭档!”南枝想也不想的就站了起来。她非常坚定的看着云初念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治好我的。” 南枝的绝对信任让云初念心中感动不已。 她拍了拍南枝的手背,正要说话,就听到对面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光是两个姑娘家比试多没有意思,不如我们让这场比试更有意思一些如何,国师大人?” 一袭白衣的萧云祁眉眼飞扬,桀骜不驯,满眼挑衅的看着梅玄机。 “萧世子想做什么?” 梅玄机看萧云祁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他永远不会忘记,就是萧云祁的爹镇守荆州,让他们屡次吃败仗,如今更是被打的毫无还手能力,只能献礼求和。 “就由你我二人做她们的搭档,为她们尝毒。国师可敢?” 萧云祁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云初念也是心脏猛地一紧,猝然抬头看向他,心跳失了序。 景仁帝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厉眸看向萧云祁,竟然没有出言阻止他这番胡闹的行径。 旁边的皇后吓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想阻止萧云祁,但景仁帝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她只能按捺下自己的担忧。qqxδnew 镇国公夫人同样是花容失色,脸色煞白。 她在桌下不断拉扯萧云祁的衣摆,咬牙切齿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萧云祁,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等玩命的事情,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吗?” 自己就萧云祁一个儿子,若今天试毒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母亲,你该相信云姑娘。” 萧云祁目光灼灼的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狂乱的心一点点冷静下来,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再睁开眼时,眼神凌厉的看着梅玄机,轻声问白芷:“白姑娘,如今我的搭档已经选好了,请问你的搭档敢接受这场挑战吗?” 她竟然是直接答应了萧云祁的胡闹。 第103章 萧云祁毒发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凝聚到梅玄机身上。 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挑衅似的问:“国师方才对自己带来的巫医信心十足,现在怎么不敢答应了?” 梅玄机咬紧腮帮子,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是自己挑起的,最后却是自己被逼到了这个进退两难的境界?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退缩,那就真的是遗臭万年,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再也没有脸面回北凉国见人了。 深呼吸一口,梅玄机冷冷的盯着云初念和萧云祁冷声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走到中间,和白芷站在一起,和对面的云初念萧云祁遥遥对立。 她们二人就仿佛是天生一对一般,虽没有说话,却让人能感受到她们之间流露出来的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 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攻破的信任。 云初念和白芷同时离开去做了准备。 一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回来,分别将自己备好的毒药交到李全飞和江何手中的托盘上。仟千仦哾 李全飞和江何分别将毒药送到梅玄机和萧云祁面前。 梅玄机顿了许久才抬手拿起瓷瓶,揭开瓶塞。 里面是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 但就是这样,反倒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迟迟没有动作,人群中已经响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嘘声。 反观另一边,萧云祁想也不想就从江何的托盘上拿过瓷瓶。 瓶塞掀开,毒药传来的夹带着腐臭的强烈臭味让旁边的云初念也不禁皱眉屏住了呼吸。 萧云祁看着瓶内黢黑的液体,里面仿佛还有活物在蠕动,只是看一眼,就令人感到反胃。 他低头,正好看到云初念满眼毫不掩饰的担心看着自己。 萧云祁心中一暖,柔声说:“别紧张,我相信你!” 说完,毫不犹豫的仰头将瓷瓶内的毒药全部喝了进去。 见他如此干脆,梅玄机别无他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毒药。 线香点燃。 一个时辰倒计时。 开始! 从萧云祁喝下毒药的下一秒,云初念就死死的盯着他身上的反应。 只过了片刻,萧云祁就捂着嘴,呕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他为了不弄脏云初念的衣服,甚至还贴心的为她挡了一下。 萧云祁的白衣很快就浸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云初念脸色猛地一变,伸手一用力,将刚才自己出去准备的时候,太监临时搭好的帘帐合拢,把自己和萧云祁完全遮住,外面的人只能透过烛光看到里面忙碌的人影,却看不清具体的景象。 萧云祁隐忍的闷哼声不断传出来,听得出来他在忍耐着极强的痛苦。 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镇国公夫人在旁边一边垂泪,一边双手合十,不断为萧云祁祈福。 诸天神佛,她也不管道教佛教,凡是自己能叫得出来名字的神佛她都求了一个遍。 萧云祁痛苦的闷哼声像是在凌迟着云初念的心脏,她只觉得度秒如年,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很痛苦是不是?我马上给你止痛。”幸好她之前让南枝随身携带的无忧还没用完,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萧云祁脸色胀红,额头青筋暴露,他死死的握住云初念的手腕,咬牙说:“不用……止痛!” 光是说出这几个字,就好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急促的喘息几口,然后才继续说:“就这样治!” “可是……” “没有可是!”萧云祁盯着她的眼睛:“望闻问切都很重要,我……我只有一直保持清醒,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透支他的生命。 平宁公主生产时候,她用止痛药让公主陷入沉睡的事情萧云祁也听说过,所以此刻他绝对不允许云初念将同样的手段用在自己手上。 萧云祁紧闭上双眼,硬扛住一波剧烈的痛苦后,趁机快速的说:“我怕你的婢女扛不住痛苦坏了你的事才来喝这毒药的,你可别让我一番苦心白费。” 云初念眼眶微红,终于拗不过萧云祁的执着,将无忧收了起来。 她解开萧云祁的衣服,细细的观察他身上的每一分变化,一边检查一边问萧云祁问题。 萧云祁看起来身形瘦削,但解开衣服后云初念才发现他的身材肌理分明,非常完美。 云初念检查一番后,发现他的身体表面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异常。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已经因为痛苦佝偻变形,仅从身体表现来看,甚至看不出是中了毒。 就连脉搏也一切正常。 云初念皱眉:“除了痛,你还有别的感觉吗?” “有!”萧云祁的声音沙哑的如同一面破锣:“好像……好像有东西在啃噬我的血肉。” 云初念陷入沉思。 萧云祁身上的毒让她第一次有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说话间,又一阵痛苦袭来。 这一次,萧云祁捂着自己的心口,再次哇哇的吐出几口鲜血。 血的颜色变了!! 第一次吐血的时候,萧云祁的血还是殷红色,没有异常。 而现在,血色已经变成暗红色,而且还伴随着一阵阵腐坏的恶臭味。 和刚才瓷瓶中的药一模一样。 萧云祁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喉咙发出一声声低吼,如同一只濒死的野兽,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做最后的挣扎。 “萧云祁!!!”云初念死死的按住他,不让他在痛苦下伤害到自己。 他都是为了自己,才甘愿来忍受这样的痛苦的。 云初念鼻尖泛酸,强忍住眼眶的泪意,问:“这一次,是不是觉得比刚才还痛十倍,百倍?” 萧云祁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胡乱的点头。 云初念拿过旁边的一柄匕首,绷着声音说:“我现在要给你放一些血,你且忍一忍。” 其实,以萧云祁现在身体上的痛苦,别说她要在他手臂上划一刀了,便是在他的心脏上捅一个窟窿,恐怕也抵不住他身体上毒药引起的痛苦。 云初念拿过一个瓷碗,在划破他的手臂后,任由汩汩鲜血流入碗中。 一直到流了半碗血,她才快速在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 第104章 蛊毒 这半碗血血色暗红,伴随着阵阵腐臭,和萧云祁吐出来的血一模一样。 云初念仔仔细细的看着这碗血,眼睛眨也不眨。 许久之后,她看到这碗血在眼前逐渐发生了变化。 一些极其细小的虫子仿佛是凭空滋生的一般,开始在血液中翻腾游曳。 与此同时,萧云祁再次迎来一波强烈的痛苦,这一次,便是连他也承受不住这蚀骨灼心的痛苦,爆发出一声嘶吼。 云初念害怕他在极端的痛苦下咬断自己的舌头,拿出一个干净的帕子让他咬住。 她再次在萧云祁的手臂上放出半碗血。 这一次,血液中的虫子已经有米粒大小了。 颜色也比之前更加暗红,腐臭味越来越浓烈。 云初念换了一把匕首,想也不想的在自己的手腕上也划了一道口子,让自己的血液滴进碗中。 两种血液此刻已经完全不能融合,分成左右一半,壁垒鲜明。 那些虫子就仿佛见到至宝一样,瞬间摒弃了萧云祁暗红色的血液,疯了似的涌入另外半边属于云初念的血液中。 云初念脸色瞬间大变。 她死死的端着手中的瓷碗,指节泛白,声音干涩的说:“这是蛊毒!名叫子母蛊。” 蛊毒与一般的毒不同, 就连云初念了解的也不多。 关于这子母蛊,她也只是在医书上看到过。 传闻说一个消失的族群极其擅长此蛊毒,将母虫养在一个绝不会受到伤害的地方,以血滋养。待母虫产下卵后,以卵做蛊,服用下后,这些卵会在人体内迅速孵化,吞噬人的鲜血,内脏。等到宿主被从里面掏空后,此蛊才算是了结。 而只要母虫存在,便可无限产卵。 谓之子母蛊。 此蛊阴狠毒辣,传说早就随着那个族群一起消失在了历史中。 没想到白芷竟然能掌握此蛊毒。 难怪梅玄机能如此趾高气扬,认为自己必定解不了白芷下的毒。 “萧云祁!你等着我,我马上回来帮你解毒。” 云初念话音落下,拿起萧云祁腰间的剑,杀气腾腾的走出帘帐。 她的身上鲜血淋漓,如同杀神一般一步步走向隔壁梅玄机的帘帐。 从喝下毒药起,梅玄机这边就一直非常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但随着云初念持剑踏出来,梅玄机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又痛苦的惨叫声。接着,一大口鲜血喷出,将白色的帘帐染得鲜红。 人群惊骇。 更让他们惊骇的是云初念竟毫不胆怯的闯入梅玄机的帘帐中,一柄长剑横在白芷的脖间,冷声说:“把母虫交出来!” 白芷一抖。 她的额头满是冷汗,惊惧的看着云初念:“你……你都知道了?” 她这边检查了半天,对梅玄机中了什么毒一丁点头绪也没有,没想到云初念竟然已经知道萧云祁中了什么毒,而且还有了解毒的方法。 “子母蛊而已,很稀罕吗?”云初念冷笑。 “不稀罕!”梅玄机咧开血淋淋的大口笑了起来:“但是只要我们不交出母虫,你这辈子也没办法给他解毒。” 子母蛊就是这样,能解开蛊毒的,就只有原配的母虫才行。 换做是其它母虫都没有一丁点效果。 梅玄机死死的盯着白芷,已经虚弱到极点的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恶狠狠的警告:“萧云祁他爹就是害我们战败的罪魁祸首,你不准把母虫交给他,让他去死!!!” 说完,一阵强过一阵的痛苦让梅玄机彻底晕了过去。 白芷大惊失色,仓惶的扑上前去,为梅玄机做检查。 云初念看着她不断做着无用功,阴冷的说:“我再给你十天的时间,你也解不开他所中的毒!交出母虫,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梅玄机去死?你自己选一个!” 白芷瑟缩着:“我……我不会交出母虫的!萧家的人……都该死!” 对于她的坚持,云初念不屑的嗤笑一声,手腕一挑,长剑在白芷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步步紧逼,问:“是你自己把母虫交出来,还是我把你们的血液一点点榨干,把母虫找出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子母蛊的母虫产的卵在一个小时内服下才有效,所以持有母虫的人必定是在今日进宫参加宴会的人身上。是你……还是他?” “是我又如何?” 白芷突然大喊一声,拿出一把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恨声对云初念说:“母虫就在我身上,你若是再逼我,我这就自杀!我死了母虫也会马上死去,到时候萧云祁也必定会死。他死有余辜!!!” 白芷状若癫狂。 另一边的镇国公夫人闻言两眼一抹黑,大喊一声:“不要!” 她听不懂云初念说的什么母虫……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马上要死了。 此刻,她恨不得马上跪下来,求白芷将解毒的东西交出来。 云初念没有受到外界干扰。 她看着白芷将梅玄机护在身后,挺直脊背随时准备赴死的模样,突然轻笑了一起来。 云初念将剑尖抵在梅玄机的喉间,轻声说:“我知道了,母虫养在他的身上!” “反正你解不开他的毒,他也很快就要死了。不如就让我现在一寸一寸帮他放干血,看看他到底将母虫藏在身体的哪个部位?” 云初念说着就要将剑刺下。 “别!” 白芷慌了! 她没想到云初念竟然这么聪明,完全没有被自己的拖延误导,竟立马就看出了自己在虚张声势,还看出了母虫藏在国师大人身上。 白芷哽咽着说:“我将母虫交给你,但你要答应我治好国师。” “那是自然!” 云初念凉薄的笑起来,看着梅玄机苍白如同死尸的脸,说:“毕竟我们只是在比试医术,不是真的在杀人,不是吗?” 白芷的心一抖。 她总觉得此刻的云初念宛如鬼魅,正在算计着什么。 但事到如今,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国师大人去死,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将母虫交给云初念。 那母虫通身雪白,胖嘟嘟的,竟有拇指大小。 梅玄机竟将这东西养在自己的心口,以心尖血做滋养。 云初念一秒不敢停留,急忙奔回萧云祁身边。 一波又一波的痛苦不断消耗着他的意志力。 如今他吐出来的血已经是暗黑色,血中的蛊虫也越来越大。 他困难的睁开眼,看到是云初念,心里一安。想说话,但张了张嘴却一点生意也发不出来。 “解药来了,虽然有些恶心。但你忍一忍吧。” 第105章 你在关心我吗? 云初念喂萧云祁服下母虫,然后又喂他喝了几口水。 蛊毒和中毒不同,蛊毒只要解了蛊,身体上的反应会很快消散。 萧云祁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不过片刻,他紧蹙的眉头就逐渐松懈下来,气息也慢慢变得平稳。 如果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还一片惨白,看起来就真的和没事人一样。 过了一会儿后,云初念又给萧云祁放了一点血。 这一次,他的血液颜色红润了许多。 虽然比起正常人的血还有些暗红,但和方才几近黑色的血液比起来,这已是非常好的表现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萧云祁已经能够坐起来了。 他活动活动筋骨,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场梦一般,竟如此不真实。” 就在刚才,萧云祁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没想到那痛苦来得快,去的也快。 还不到两刻钟,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 “你还敢说!”云初念怒瞪着他:“谁让你自作主张出来试毒的?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很危险?如果……如果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会死?” 如果自己不是比旁人多活了十年,多看了许多医术,那她遇上萧云祁这等情况也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云初念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浓浓地后怕。 “你应该说幸好是我。” 萧云祁轻声笑着,看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如果不是我,你的婢女刚才一定扛不过去这种痛苦。” 他的意志力非常人能比,都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痛到极致的时候,也曾冒出过一了百了的危险念头。 若是换做是她的婢女,只怕撑不到两刻钟,就已经自裁了。 云初念也心有余悸。 “而且,我有一件事情很在意,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情?” “等会儿,你帮梅玄机解毒的时候,帮我看看他的后腰处是不是有块胎记。” 云初念:“你就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就拿自己的开玩笑?你……你就不怕……” 她恼的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可以有别的很多种方式去查证自己的这个猜测,却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 萧云祁坦坦荡荡的笑了笑:“我说了,我相信你。你可是神医,我相信你一定会治好我!” 他的目光温柔坚定,眨也不眨的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心脏一紧,有些仓惶的垂下视线,看着萧云祁手臂上那血淋淋的伤口,喉头发紧,慌乱的说:“总之……以后你不能再拿自己的安全去犯险了。” “好!” 萧云祁答应的极快。 他的声音含着藏不住的笑意,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云初念一愣,随即一股耻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她不敢抬头去看萧云祁的眼睛,抓起刚才给他垫头的枕头砸到他的脑袋上,怒骂:“今天换做是一头猪在我面前,我也会拼了命的救它。” 云初念转过身,拉开帘帐,萧云祁自她的身后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女幸不辱命,已将萧世子身上的毒清除。” 云初念的话音落下,镇国公夫人猛地站起身扑了上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给儿子检查一遍,确定他除了手臂上的几道刀口外,没有别的异常后,才彻彻底底的松懈下来,颤巍巍的说:“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紧绷的精神一松懈,镇国公夫人双膝一软,差点倒下去。 好在萧云祁及时扶住了她。 “云姑娘,谢谢你!”她默默垂泪,紧紧握住云初念的手,声音嘶哑:“他这么胡闹……幸好有你。” 云初念下意识看了一眼萧云祁。 对于镇国公夫人的感谢,她只觉得受之有愧。 萧云祁的平安让大周朝的官员长长松了一口气。景仁帝更是得意洋洋,中气十足的说道:“好!云三姑娘果然不负自己神医之名,今日云三姑娘扬我国威,朕重重有赏!” 其余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但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这是云初念应得的。 景仁帝刚才就憋了一肚子怒火,此时看北凉国师悄无声息,帘帐没有任何动静,不禁阴阳怪气的问:“不知国师如今可还活着?若北凉的巫医医术有限,就让我们大周的神医为国师救治好了。” 帘帐内还是没有动静。 线香已经快要燃尽。 若是在香燃尽之后,白芷还是没能给梅玄机解毒,那北凉想通过医术来弥补自己在战场上丢的脸面这个算盘,就要彻底落空了。 北凉国的使臣一开始脸色还志得意满,对自己带来的巫医充满了信心。qqxδnew 但是现在,看到萧云祁平平安安的,而他们的国师却情况不明。 这些使臣纷纷坐不住了。 国师若是出了事,他们回北凉可不好交差。 就在使臣们犹豫着要不要让人去帘帐内打探一番时,白芷突然从帘帐内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云初念面前,非常卑微的祈求:“云姑娘,求求您救救国师,他一直呕血,快要不行了!!” 说完,她砰砰的在青石板地上不住的磕头。 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磕了一个血窟窿。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北凉使臣满脸悲愤,指着云初念低吼:“你下的是不是根本就不能解的毒?你这个蛇蝎女人是不是想借机杀了国师挑起战争?!” 云初念微微蹙眉,视线转向指控自己的男人,冷冰冰的说:“你们国师的性命如今就掌控在我手上,如果我是你,我至少会态度客气一点。” “……”他没想到云初念竟然会如此嚣张,一点不顾及他们是北凉使臣这件事情,如此明晃晃的威胁自己。 他不禁转而面向景仁帝,悲愤的说:“皇上,国师乃是我北凉的代表,贵国如此轻慢于他,难道是想再挑起一场战争吗?” 景仁帝满眼为难的样子:“可是,这场比试是国师主动提出来的,如今线香未灭,尚在比试时间内,朕也不好插手让云姑娘纡尊降贵为国师解毒。” 换言之,你要想救梅玄机,就自己去求云初念。 萧云祁姿态慵懒,嗤笑一声:“北凉一个战败国,竟然还敢拿战争来威胁我们?好高贵的架子!” 那使臣看了看萧云祁,又看了看云初念,面有菜色。 “云姑娘!”白芷仓惶的往前跪行两步,急切的哀求:“他们也是关心则乱,我代他们向您道歉。求您将解药给我吧?” 第106章 战利品 云初念不着痕迹的抬头,和旁边的萧云祁对视一眼。 萧云祁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云初念吐出一口浊气:“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日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你骂谁是小人……” “谁答话就是骂谁呗。”云初念耸肩。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回应,惹得不少大周官员别过脑袋辛苦忍笑。 就连景仁帝也把手放在唇边,不太自然的借干咳来掩饰自己的笑意。 那个北凉使臣不甘心的想反击,却被旁边的人拉了下来,死死摁住。 帘帐内,梅玄机眼睛还紧闭着,但从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里面不停的往外冒着黑血。 看起来宛如来索命的厉鬼。 云初念上前就要撩开梅玄机的衣襟,白芷拦下她的手,沉声问:“你要做什么?” “解毒啊!” 白芷咬住下唇,迟疑两秒后退开两步,任由云初念将梅玄机的上衣脱掉。 可使光是这样还是看不到梅玄机的后腰是否有胎记。 云初念垂下眼眸,将自己的银针铺开备好后对白芷说:“麻烦白姑娘搭把手,帮我将国师翻过来,我要给他施针解毒。” 白芷不疑有他,立马上前帮忙。 半个时辰后,云初念撩起帘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萧云祁,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 萧云祁眉头紧蹙,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云初念此时却没时间向他解释,转头向景仁帝汇报:“启禀皇上,国师体内的毒已尽数清除。” 景仁帝还未说话,那几个北凉的使臣已经激动的站起来,纷纷看向她的身后,目光急切。 在她的身后,梅玄机倚靠在白芷身上,被白芷搀扶着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乌青,精神萎靡,每踏出一步都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令人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害怕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断气了。 云初念:“国师如今身体尚还虚弱,需要静养,切莫逞能。” 景仁帝也点点头,一副关切担忧的模样:“时间也不早了,国师还是早些休息吧,李全飞,着人准备一顶软轿,送国师回驿馆休息。” 梅玄机原本想的是狠狠杀一下大周朝的锐气,让他们丢脸。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丢了大脸。 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梅玄机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的说:“多谢皇上体恤。” 眼看梅玄机要离开,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萧云祁突然开口:“慢着!” 他踱步到梅玄机面前,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微笑,目光先是在满眼防备的白芷脸上扫过,最后落到梅玄机苍白的脸上,慢条斯理的说:“国师似乎还忘了什么事情?” 梅玄机目光阴鸷的看着他,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国师难道忘了和云三姑娘的赌约?”萧云祁提醒他。 梅玄机脸色一僵。 突然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剑,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割下,递到云初念面前,沉声说:“愿赌服输!今日云姑娘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 云初念顿了几秒才接过头发,问梅玄机:“这缕头发可否由我自行处理?” 梅玄机咬紧牙关,一副非常大度坦然的样子:“你赢了比赛,这是你的战利品,自然可以由你自行处理!” “那就好!”云初念笑着点点头,转头就把头发放在烛火上点燃。 一阵青烟掠过,这缕头发很快就化为灰烬。 “你做什么?!” 北凉之人,头发等同于脑袋。 云初念此举无异于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北凉使臣的脸上。 北凉使臣义愤填膺,满脸怒容,纷纷站起身指着云初念的鼻子开骂:“无知妇人,竟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云初念偏头很疑惑的问:“你们的国师都同意让我自行处理了,你们在生什么气?” 梅玄机脸色铁青,怒骂:“你们还嫌不够丢人是吗?” 他一生气,其他人瞬间不敢再说什么,悻悻的瞪了云初念几眼,乖乖闭了嘴。 梅玄机目光定定的看着云初念,阴恻恻的说:“云姑娘,我们来日方长。” 云初念轻笑:“好说!” 并未将他话中隐含的警告放在眼里。 宴会随着北凉国师的离开落下帷幕。 今日狠狠灭了北凉国嚣张的气焰,景仁帝心里高兴,特许五天后护国寺的祭天祈福大典文武百官可带家眷前行。 又对云初念嘉奖一番后,景仁帝才在太监的簇拥下离开。 等到景仁帝走远后,云远庭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云远庭的腿肚都在发软。 他看着云初念,老怀安慰的同时又隐隐在为她担心:“人们都说慧极必伤,你如此聪慧,行事又这般张扬,往后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和云初念之间虽然父女亲情淡薄,但这毕竟是他的女儿,云远庭心里还是希望她能一世无忧的。 想到刚刚梅玄机看到云初念烧掉头发时候那阴鸷嗜血的面容,云远庭觉得解气的同时,又担心女儿会被梅玄机记恨,往后会吃暗亏。 “父亲无需担心。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女儿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只要走好当下的每一步,想必老天还是会优待好人的。” 云远庭望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喟叹一声:“你如今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忠毅侯府教养出来的人,永远都是如她这般自信飞扬,天不怕地不怕。 云远庭不禁柔和了眼色,声音也更轻柔了几分:“为父多忙于政事,经常无暇兼顾你们,总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云初念垂下眼眸,淡淡的应了一声。 从皇宫出来,一路上人多眼杂,云初念一直没有机会和萧云祁说上话。 回了云家,云初念沐浴完后早早让南枝去睡了,她则在书房点了一盏灯,备好笔墨纸砚,偏头思索一番后才慎重的在画纸上落笔。 一阵风吹过,烛光微闪,云初念一抬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很镇静的问:“你来了?” 第107章 二十年前的旧案 萧云祁如同在自家一般,闲适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问:“你知道我会来?” “我听闻皇上派了你明日出京办差,还不知要几日才能回来。想了想,除了今晚你还有时间来见我,好像也没有别的时间了。” “所以……”萧云祁环视周围一圈,问:“你这是故意在等我?” 云初念没有立即答话,她将桌上的画纸拿起来,轻轻一口吹干纸上的墨,递到萧云祁面前说:“梅玄机后腰并没有你说的胎记。不过倒是有一片刺青。这是刺青的图样。” “我问了白芷,她说几年前北凉皇宫走水,彼时还只是太子少傅的梅玄机为了救北凉皇帝,腰被烧断的横梁烧的面目全非。休养了几个月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之后背上就留了一大片伤疤,他嫌难看,就以刺青的方式遮掩伤疤。” 萧云祁挑眉,从她手中接过画纸仔细端详片刻。 刺青上的人似神只姿态飘飘,又若厉鬼,青面獠牙,诡异渗人。 萧云祁摇了摇头:“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往身上刺这种玩意儿。” 云初念看了他一眼,踱步到书架面前,翻找一通后从最上面一层抽出一本泛黄的书籍,递给萧云祁的同时说:“你没见过也正常,这个图案是南蛮深山里一个蛮夷部族的图腾,鲜为人知,只有这种前朝的游记中还有零星记载。”qqxδnew 云初念轻笑了一声:“先是神秘部族已经消失的子母蛊,再是这样一个模样诡异的刺青。这些地方都和北凉国相距千万里,却同时和梅玄机有了联系。倒真是巧合。” 萧云祁随意的翻看了书上几段文字,脸色越来越凝重:“你知道我为何想让你帮忙确认梅玄机是否有胎记吗?” 云初念摇头。 “我任职大理寺卿后,接到的第一个皇帝密令,就是调查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 二十年前…… 云初念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她抬眸看着萧云祁的眼睛,轻声问:“誉王巫蛊案?” 二十年前,景仁帝还未即位,先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连上朝都困难。 弥留之际先皇有意传位于誉王,诏书都已经立下,并交给太傅。 彼时时局不稳,先帝担心过早传位会引来轩然大波,便命太傅等自己驾崩后再宣读。 然而此时,誉王却被人揭发在府中施行巫蛊之术,诅咒先皇。 誉王因此获罪入狱,还未等先帝做出处决,便在狱中染上时疫病逝。 誉王妃悲痛欲绝,为证清白,撞柱身亡。 但彼时才三岁的小世子却失踪了。 算算时间,梅玄机的年岁和那个失踪的小世子倒是刚好吻合。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满眼惊异的盯着萧云祁:“你怀疑梅玄机就是失踪的誉王世子?” 萧云祁目露赞赏:“你确实比我想象的聪慧。” 他只是稍微点播一下,她就立即能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他也并不避讳云初念,很坦诚的告诉她:“当年随着誉王世子一同失踪的,还有那一纸传位诏书。” “先帝因为此事悲伤过度,还没来得及另外立下传位诏书就驾崩了。彼时群龙无首,几方势力蠢蠢欲动,其中尤以青王声望最高。但靠着阁老在京都多方周旋和我父亲紧急调兵支援,最后才力排众议,强行推了当今皇上即位。” “说起来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皇上一直担心誉王世子会带着诏书回来,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誉王巫蛊案是理不清的悬案,先帝驾崩前也并未将那诏书作废,所以从名义上来说,誉王才是顺理成章的皇帝,而他去世后,他的独子也该当之无愧的继承皇位。 “这些年,他安排了无数心腹想要暗中调查誉王世子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梅玄机男生女相,眉眼和画像上的誉王妃有几分相像。”萧云祁玩味的勾唇笑起来:“只是……我们的皇上好像并未发现这一点。” 云初念:“如果梅玄机真的是当年逃出生天的那个孩子,那他此时代表北凉国来大周朝贡,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而且,梅玄机还和秦国公府的覆灭有千丝万缕的怜惜。 萧云祁将画像折好收进怀中:“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如今我们都什么也做不了。” 他当然也觉得梅玄机的身世疑点重重。 但是…… “这世上长的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我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他就是誉王世子,我也不可能因为他和誉王妃酷似,就定他的罪。” “这件事急不得,还得徐徐图之。” 云初念望着跳动的烛火,想到之前看到梅玄机背上那一片刺青,认同的点点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要想调查梅玄机是不是誉王世子很简单。 只消派人去北凉国找到几年前伺候过梅玄机的人,打探出他受伤前有没有胎记就明了了。 只是这一来一回所需时日太多。 在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静观其变。 “今日之事,梅玄机丢尽了颜面,他必定怨恨上了你,我担心他之后可能会对你使坏。五日后的祭天祈福典礼我不一定能回来,你自己一切小心,若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我姑母,如果连她也没办法解决,你就想办法拖延时间,等我回来。”萧云祁的眉间是化不开的担忧。 云初念的确非常聪明。 但在皇权面前,她的智慧和谋略恐怕不足以让她自保。 云初念点头:“嗯,我自会小心。” 萧云祁望着云初念,昏黄跳动的烛火在她的身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微光,让她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动人心魄。 他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直到一阵风吹过,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方才惊醒了萧云祁,打断他心中的绮念。 萧云祁只觉心尖一阵酥麻,他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视线,干咳一声:“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云初念微微颔首:“如今时局不稳,你要出京办差,也多加小心。” 随着夺嫡之争日益激烈,各种小摩擦只会越来越多。 已经有人胆敢将杀手放进围场了。难保不会有人趁他办差的时候,暗中下毒手。 “放心吧,我命硬着呢,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萧云祁摆摆手,转身离开。 “萧云祁!”云初念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突然鬼使神差的叫住他:“你等我一会儿!” 第108章 甘之如饴 她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不一会儿回来后,递给萧云祁一个瓷瓶:“你将此药随身带在身上,若是遇上危及性命的事情,兴许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这药虽无法治病解毒,却能延长两个时辰的性命,你只要在两个时辰内赶回来见我,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此时云初念只恨这世间没有能解百毒的万能药。 否则她也无需为萧云祁的安危担心了。 她一路紧紧握住瓷瓶递到他手上。 萧云祁接过来的时候,瓷瓶上还有她手心残存的体温。 萧云祁有些贪恋这一缕余温。 他的指腹细细的摩挲着瓷瓶,感受着瓷片细腻的触感,心中百转千回。 往昔随性不受拘束惯了的人,一直如同风筝一般自在的飘摇。如今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一根细线在身后牵扯着自己,将他的心困住,再也无法飞远。 而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甘之如饴。 他非常郑重的将瓷瓶放入怀中,向云初念保证:“放心吧,这瓶药我一定不会让它派上用场。” 萧云祁离开后云初念又站在窗边看了许久。 夜空下乌云密布,看不见半颗星子,晚风一吹,带来沉闷湿重的气息。 这是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前兆。 时值七月,今年夏天的雨季又要来临了。 果不其然。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颗大颗的雨就滴在房顶的青瓦上,惊扰了还在沉睡中的云初念。 声音清脆,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落入瓷盘中,吵扰的人无法入睡。 云初念披了一件外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幕,如同老僧入定,久久没有动作。 天地仿佛要被连成线的雨水粘合成一片,屋檐下,身姿挺拔的荷叶在风雨中不断飘摇,不一会儿,水缸中的水就满溢了出来。 暑气被暴雨扫荡一空。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特有的腥味。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清晖园派了个小丫鬟来通知她今日免了请安。 不用请安,云初念乐的轻松,对南枝说:“母亲的院子前些天刚修缮完毕。你着人去检查一番,看看可否有漏雨之处。” 她想了想,又说:“另外府中公库地势低,里面存了不少的香料,布匹和药材,还有名贵的字画砚台等,这些东西都沾不得半点潮气,你亲自去大房告诉大伯母一声,让她差人去检查一番。” 云初念的担心不无道理, 云府上一次翻新修整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平日雨势小还好,若遇到这等瓢泼大雨,不少屋舍都容易漏雨。 半个时辰后南枝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 云初念倒了一杯茶水给她。 南枝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等顺了气后她才说:“还好姑娘您神机妙算,今日狂风暴雨,吹倒了花园的那颗松树,砸坏了一排屋舍,大夫人忙着那边的事情,没顾上别的,等我去提醒了她才想起来去库房检查。” 南枝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腿肚,表情夸张的说:“等我们赶到库房,那水都淹到我小腿这里了。还好那些香料药材都放在高处,要不然估计得全军覆没。” “人手不够,我帮着大夫人把东西搬到安全的地方才回来的。大夫人还说等雨停了,她忙过这阵,再亲自来向您道谢。” 云初念对林氏的道谢并不感兴趣。 她今日会突然好心想起提点她这事,也是有别的目的。 她看着南枝落汤鸡的样子,抿唇笑着说:“你出门后我让厨房给你备了姜汤,你快换了衣服去把姜汤喝了,小心别染了风寒。” “还是姑娘您对我好!” 南枝笑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轻快的走了。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她爽朗的笑声。 云初念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医术。 知识的摄取是无穷无尽的。 昨日和白芷的一番比试,最终她虽然赢了,但云初念仍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医术还有太多需要进步的空间。 若自己的医术更精进一些,昨日萧云祁或许就不用忍受那么久的痛苦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连下了三日,让所有人都忙碌不堪。 索性第三日下午雨过天晴。 林氏当即就联系了泥瓦班子进府修缮翻新。 晚些时候,她带着谢礼大张旗鼓的来了漪澜院。 “库房之事,还要多谢你派人来提醒我,否则我可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一想到库房那日的惨状,林氏就心有余悸。 那些东西加起来价值万两,若真被这一场雨全毁了,自己手中的管家大权必定也要被迫交出去。 所幸云初念提醒的及时,才没有酿出大祸,只是虚惊一场。所以只是挨了婆母一顿训斥,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惩戒。 “正好我最近得了几匹好料子,是近日京中流行的烟笼纱,数量极其稀少,幸而布行的老板娘是我的手帕交,所以给我留了几匹,我就一起给你送过来了。” 林氏心中算计的非常明确。 烟笼纱虽贵重,但毕竟是死物。 只要掌家之权一直握在手中,往后要多少烟笼纱没有? 云初念聪慧,有主见,又多次受到皇上的褒奖赏赐,如今京都多少人想要巴结她? 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断没有让别人抢占先机的道理。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是能用几匹烟笼纱拉拢云初念,那真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大伯母言重了,我们本是一家人,举手之劳而已,哪里值得您如此贵重的谢礼?这烟笼纱虽美,也得有人欣赏才行。如今大姐姐即将和武安侯府定亲,比起我而言,这烟笼纱留给大姐姐才是最合适不过的。”m “不如我只留下一匹,其余的大伯母还是留给大姐姐吧?” 一提起云兰馨的亲事,林氏的脸上就笑开了花。 再加上云初念如此懂事知趣,她就更高兴了。 当下情不自禁的握着云初念的手,连声称赞:“我就知道你是最贴心不过的。如今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等大伯母忙完你姐姐定亲的事情,之后必定给你选一门极好的婚事。” 第109章 为你保密 说话间,林氏脑子里已经浮过好几个不错的人选,都是云初念嫁过去后对大房有助力的人选。 云初念垂眸,不着痕迹的自林氏手中抽回手。 她淡淡的说:“家中尚有姐姐尚未婚配,做妹妹的哪有抢先说亲的道理?” “你大姐姐这不是马上就要定亲了吗……” 云初念打断林氏的话,天真无邪的看着她:“可我还有个二姐姐!” “……”林氏噎了一下。 二房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来一次,林氏都快忘了二房还有个只比自己女儿小三天的云彩蝶了。 云初念仿佛没有看到林氏脸上的不自在,自顾自的说:“我听闻二伯父任期将满,再过几个月就要调回京都了。二伯父极宠二姐姐,想必是要等回了京都后再为她说亲的。” 林氏并未听说过此事,此刻骤然听到,她的眼皮猛地一跳,心里也泛起浓浓的不安。 这些年,多亏了二房不在,三房又没有正经主母,她才能稳稳地将掌家之权握在手中。 但是等二房回来了,这掌家之权还属不属于自己,就难说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林氏急切的追问。 “什么?”云初念装傻。 “你二伯父要调回京的事情啊!” “自然是真的,前些日子祖母大寿二伯父不是给祖母送了不少礼回来吗?想必祖母那时就已经收到二伯父要调回京都的信了,大伯母若不信,去祖母那里一问便知。” 说完,云初念后知后觉的捂嘴,满脸担心的说:“我信任大伯母才将此事告诉您,您可千万不要告诉祖母是我说的。否则祖母该恼我了。” 上一世,二伯父确实是在立秋后回京任职的,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有消息了。 云初念说的非常平静,但林氏听了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她很勉强的笑了笑:“我自然会为你保密。” 云初念这一提醒,林氏才想起之前婆母大寿的时候,随二房的礼物送回来的确实还有一封密信。 前些年的寿礼一直是没有信的。 婆母当时看了信就笑开了眉眼,却不曾提过半分关于信的内容。 林氏的心中备受煎熬。 她一边担心二房回来后自己手中的权利会被抢走。 一边又觉得婆母连这种事情都要瞒着自己,是不是心里已经对自己有意见了? 林氏坐立难安,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在二房回来之前先做些什么才行。 思及此,林氏多一刻也待不下去,起身匆匆告辞。 看到她仓惶离开的身影,云初念闲适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勾唇轻声笑了起来。 等二房回来,这家里要热闹起来了。 …… 第二日去清晖园请安的时候,云初念注意到林氏的眼底满是青黑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彻夜难眠,备受煎熬的模样。 云老夫人看向她的时候,眼底也隐隐有些薄怒。 想必昨日林氏必定已经狠狠的闹腾了一场。 云兰馨看不出这里面的暗潮涌动,她起身在云老夫人面前一福身,红着耳根娇羞的说:“祖母,今天一大早武安侯府就派人送了些果子过来,听说是北凉国进贡的果子,皇上赏赐下来后他们送了不少过来,正好这会儿妹妹们都在,不若大家分吃了吧。” 云老夫人虽然对儿媳妇心中有怒,但对云兰馨却是极好的,当即缓和了脸色,笑着说:“也难为你心中惦记着几个妹妹,便依你所说吧。” 丫鬟们接了通知,很快就将早已备好的果子送了进来。 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案。 云老夫人乐呵呵的说:“我听闻这些都是北凉国独有的果子,往昔在京都可见不着。这次要不是沾了武安侯府的光,恐怕我们连见也见不着。” 提到未来的亲家,林氏也忘了昨日那点龃龉,抿唇笑起来,佯装头疼的说:“这武安侯府如此客气,将如此贵重的御赐之物给我们送来,我正头疼之后要怎么回礼呢。” 林氏那点子炫耀的心思在场众人如何看不出来? 云初念微哂,垂下眼眸权当没有听见。 云老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没有搭理她。 气氛有些僵滞。 云兰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没有发现林氏的尴尬。 没有人为自己捧场,林氏面子上过不去,目光有些阴狠的瞪了一眼大房庶出的云珊珊。 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娃被她吓得一抖,手上的果子没拿稳掉在地上。 她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云老夫人看不过去,终于开口,却没有搭理林氏,而是换了个话题问云兰馨:“我看馨儿头上这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好生别致,往日没见你戴过,可是武安侯府一并送来的?”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同之处,云兰馨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脖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步摇,细声细气的说:“是轩郎的身生母亲随礼物一起送来的。”仟千仦哾 她又理了理自己手上的一对如意镯。 众人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往下移动,见状便也心领神会,知道这如意镯也是武锦轩的母亲一起送来的。 武安侯有不少妾室,武锦轩的母亲只是其中之一。 但只看这金海棠珠花步摇流光溢彩,华丽异常,便能看出他的母亲出手阔绰,想必在武安侯府是极为受宠的。 娘受宠,儿子又有本事。 这确实是一桩绝好的亲事。 云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终于将视线看向呕了一肚子气的林氏,说:“你这亲家出手阔绰,又处处将大家的面子照顾的舒舒坦坦,你也必不能失了礼数。” “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武安侯夫人的寿辰了,届时你在库房中挑几样礼物送过去,务必不能落了我们云府的面子,让人在背后骂我们小家子气。” 林氏一喜,当即福身答应下来。 为着这桩亲事能成,林氏最近又是花钱打点,又是为云兰馨购置衣裳首饰,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的往外跑,导致她近日手头发紧,正愁要怎么送礼才好。 没想到婆母今日就帮自己解决了这桩烦心事。 第110章 区别 林氏登时觉得自己先前和婆母之间的争执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当下便有些羞愧,也没好意思继续炫耀了,乖乖的拿了个果子,剥好皮后递到云老夫人面前,笑着说:“还是母亲您想的周到。” 婆媳两人放下心结,有说有笑。 另一边云兰馨洋洋得意的将果子推到云悦欢面前,笑嘻嘻的问:“五妹妹怎么不吃?” 云悦欢看着云兰馨头上的金步摇就觉得刺目。 她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指甲掐的掌心生疼。 过了好一会儿,云悦欢才伸手拿了个果子,看着云兰馨笑得眯起眼睛:“大姐姐如今好生幸福,大姐夫对大姐姐这么好,真是令妹妹们羡慕不已。” 云悦欢一番话说的云兰馨小脸通红。 她害羞的一跺脚,伸手点了一下云悦欢的脑袋,娇声说道:“你个小妮子,胡说什么呢。还没正式定亲,你这话说出去让人家笑话。” 她嘴上这样说着,但脸上的神情却看得出来对云悦欢这样的称呼很是高兴。qqxδnew 云悦欢:“这里都是自家人,谁敢笑话大姐姐?” 云兰馨羞的捂脸,嗔怒道:“前些日子五妹夫家里派人送礼来的时候,我可没有调侃过五妹妹,谁知你现在竟拿我打趣。” 云兰馨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那边送来的礼云悦欢就恨的咬牙切齿。 因为自己还未办及笄礼,所以云老夫人将消息传回去后特意叮嘱了对方,等及笄礼办完后再让媒婆上门提亲。 云悦欢的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 陆婳犯的那些事情让云悦欢在高门显贵面前上不了台面,但这些乡野富户却并不在意。 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那边喜不自胜,又哪里敢有半分意见?当下就高兴地连夜送了一匣子首饰过来。 那个木匣子送到凝霜院时,云悦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匣子里东西不少,但仔细挑选也挑不出一样能入得了眼的东西。 要么是铜镀金的,要么是用的下等玉石所制,雕工更是粗糙。 云悦欢身边的大丫鬟用的簪子都比那匣子里的东西好上不少。 她只觉得对方送这些东西来根本不是为了定亲,反倒是想羞辱自己。 想到这些,云悦欢的心底一片阴冷,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她看着云兰馨脸上幸福娇羞的笑容,和武安侯府送来的那些珍贵玩意儿,当下嫉妒的恨不得撕烂云兰馨的笑脸。 她只觉得嫉妒和不甘。 凭什么云兰馨一个草包都能有这么好的亲事,而自己却只能去和那乡野村夫做配? 云悦欢恨的几乎吐出一口老血。 但她将自己的不甘和怨恨生生忍了下来,轻笑了一声,帮云兰馨将歪了的步摇扶正后才淡淡的笑着问:“大姐姐如今有如意郎君,便是连和妹妹说笑几句都不愿意了么?” 旁边一直很安静的云初念闻言抬眸看了云悦欢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旁边的云悦薇注意到她的视线,心脏猛地一跳。 她生怕云初念看出什么端倪,连忙笑着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大姐姐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 梅玄机的毒养了几天,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到了第五日,已经能参加祭天祈福典礼了。 这场由北凉国主动挑起的战争,因为萧震山的精兵势不可挡,一路踏平北凉国的军队。 若不是北凉国投降的快,恐怕萧震山此时都已经直接带兵打进北凉皇宫了。 北凉国战败投降后,以每年五万良驹,五万生铁,五万茶叶,五万丝绸做代价,要和大周朝签订二十年的和平条约。 梅玄机等使臣此次进京就是为了签订这条约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日这场每年盛夏来临之际都会举行的祈求风调雨顺的祭天祈福典礼,才会邀请北凉国使臣参加。 为的就是在天地神佛前盟誓,正式签订合约。 祭天典礼定在午时,如今时间还早,各家夫人姑娘们便三五成行,在护国寺内烧香求签。 求姻缘的,求子嗣的,求前途的…… 应有尽有,各不相同。 云初念原是不信神佛的。 但历经上一世的苦难,又重生后,突然就相信了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神佛庇佑,才会让自己有机会拨乱反正,让一切重新来过。 她非常虔诚的在佛像面前叩拜一番。 南枝扶她起身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找了过来,对林氏一福身说:“夫人安好,我们家夫人已在后面备了好茶,请夫人您到厢房一叙。” 林氏认出这个小丫鬟是自家嫂嫂身边的人,喜不自胜:“嫂嫂竟然也来了?” 林氏猜想真正要邀请自己的应该是武安侯家的夫人。 只是为了避嫌,需得用嫂嫂的名头才行。 林氏迫不及待的跟在小丫鬟身后,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女孩,她知道今日相谈的恐怕是关于两家定亲的事情,让这些未出嫁的姑娘一同前往恐怕不太好。 云兰馨看出她的顾虑,虽然她也想在武安侯夫人面前表现一番,挣得几分好感,但她更不希望几个妹妹掺和进自己的亲事中。 当即说:“母亲快去吧,别让舅母久等了。我听闻护国寺后山有株千年银杏树,许愿最是灵验不过。我想带着妹妹们一起去祈福许愿。” 林氏心里感叹女儿长大了,也懂得看人脸色,知晓人情世故了。 笑着叮嘱一番后,又留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红梅给云兰馨用,然后才跟着传话的小丫鬟前去赴约。 护国寺后的银杏树相传已有上千年之久,是建寺的高僧死后所化。 如今银杏树树叶青翠欲滴,树身上挂满了许愿的红绸。 云兰馨正要过去,云悦欢却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大姐姐,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大姐夫?” “护国寺这么多人,你再胡说八道,仔细我回去在祖母面前告你一状,狠狠责罚你一顿。”云兰馨低声呵斥她。 但说着说着,她的视线也情不自禁向着云悦欢指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楚那个人影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111章 求神不如求己 之前那次相看的时候,云兰馨曾在屏风后面悄悄的看过武锦轩一眼。 彼时她心中羞涩不已,只觉得武锦轩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一看便知是不少女孩心仪的样子。 云兰馨根本不敢多看,匆匆瞥了一眼便心跳加速的收回了视线。 这个人便是自己往后的夫君。 想到这一点,云兰馨就脸颊绯红,心脏跳的飞快,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蹦出来一样。 后来又和武锦轩见过两次,说过几句简短的话。 武锦轩待人温和有礼,每次见面他的脸上都挂着浅淡的微笑,直达眼窝深处。 云兰馨能够感受得到他心中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 此时远远看到武锦轩,她又浮现出当日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连忙收回视线涨红了脸掐了一把云悦欢,咬着牙警告她:“平日在家中,你要如何拿我做消遣我都由着你,但今日护国寺人多口杂,你若是再口无遮拦,我定不会饶了你。” 云悦欢腰间吃痛,连声告饶:“好姐姐,妹妹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你就饶了我吧。” 云兰馨心思浮动,手摸了摸自己怀中贴身藏着的香囊,这是她得知自己能参加今日的祭天大典后,熬了两夜赶制出来的。 原想趁着今日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送给武锦轩。 但此刻人就在眼前,云兰馨却突然羞涩赧然,踟蹰不前。 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待她下定了决心,想去见武锦轩的时候,远处回廊边的身影早已不在。 只留下一阵清风拂过,似乎带来属于他的气息。 云兰馨不禁有几分怅然若失。 之后再祈愿云兰馨都一直心不在焉的。 祈求婚姻美满的红绸带竟然扔了数次也没能挂到树上。 云兰馨脸色铁青的看着手上的红绸布,眼皮跳个不停。 “人人都说在此许愿时若能一次就将红绸挂上,所许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我如今只是祈愿和轩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为什么却总是挂不上去?”云兰馨喃喃自语。 她的心里浮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她身后的红梅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在旁边陪着笑小声安慰:“姑娘不必烦忧,想必是今日风大受了影响,不如把东西交给奴婢,奴婢去找根竹竿来挂上去。” 云兰馨犹豫片刻,还想再抛一次,又害怕再次落空,反倒让自己更加不安。 最后还是把寄托了自己美好愿望的红绸布交给红梅,再三叮嘱她:“你一定要亲手帮我挂到树上,挂的越高越好。” 高一些,漫天神佛想必就能早些看到。 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红梅去找寺中的小沙弥寻竹竿,云兰馨本想在此等候,旁边的云悦欢却说:“大姐姐,今日寺中人多,红梅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才回来,我们一直留在这里恐惹人闲话,不然我们先去别处逛逛,等会儿红梅办好差事,自然会来找我们。” 云兰馨心中放心不下,又不想被人笑话,一步三回头的被云悦欢拉着离开了。 云兰馨惦记着红梅,一路心不在焉,云悦欢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得聒噪。 云悦欢也觉察出了她的敷衍,也意兴阑珊的闭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后云悦欢突然又兴奋起来,往前几步走到云兰馨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袖,贼兮兮的在她耳边小声说:“大姐姐若是心里不高兴,妹妹我有法子让你高兴起来。” “……”云兰馨没什么精神的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闷闷不乐的问:“你能有什么法子?” 她如今满心烦忧,担心自己今日的诸多不顺是在预示着自己姻缘也会不顺,哪里还有可能高兴得起来? 若不是这祭天大典来了就不能随便离开,她早就烦的甩手带人打道回府了。 “刚刚大姐姐去许愿的时候,我悄悄找了寺里的小沙弥,以大姐姐的名义约了姐夫在后院见面,这会儿没有旁人打扰,大姐姐要不要去见一面姐夫?” 云兰馨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妄为,倒吸一口凉气,愠怒道:“我刚才就警告……” “大姐姐!”云悦欢脸色非常严肃的看着她:“我知晓你绣了荷包想趁着今日送给未婚夫婿,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再想和姐夫见面可就不容易了,你难道想自己辛辛苦苦熬夜绣的荷包送不出去,一腔情意付诸东流吗?” 云兰馨:“……” 她犹豫了。 云悦欢见状,继续鼓动她:“我知道大姐姐还在烦忧那许愿的事情,可是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活生生的人就在后院等着你,你又何必将心思放在那虚无缥缈的愿望上呢?感情是经营出来的,你主动一些,感情自会美满,又何需去求那几尊泥菩萨?” “所谓事在人为,求神不如求己。” 她人在寺院里,却对菩萨满口轻蔑不屑,实乃大大的不敬。 若换做是平时,她这样口无遮拦,云兰馨必定要训斥几句。 但此时云兰馨却没有反驳。 她看着云悦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云兰馨被她说动了。 云初念并不想掺和进这些烂糟糟的事情中去。 眼看云兰馨竟真的昏了头,答应去赴约,一直沉默的云初念淡淡的说:“我就不陪大姐姐一同去了。” 云兰馨也觉得去的人太多会很招摇,云初念不去正合她意。 但云兰馨还没来得及答应,旁边的云悦欢就浑身是刺的冷笑着说:“怎么?三姐姐清高,觉得丢脸,不想与我们为伍是不是?” 云初念淡漠的睨了她一眼,心道她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晰。 但她懒得搭理云悦欢,只对云兰馨说:“我要去帮北凉国师清楚体内残余的毒素,若因为耽搁了时间出了意外,我们云家可承担不起责任。” 这座大山压下来,云悦欢也不敢再说什么。 她朝着旁边的云悦薇使了个颜色,云悦薇也心领神会的随口找了个理由要离开。 云兰馨正求之不得,根本没有细想之前一直表现的不着急的两个妹妹,为何此时纷纷要找借口离开。 第112章 我娶你! 走出去几步后云兰馨不放心的问云悦欢:“你确定没有其他人,不会被看到?” “祭天大典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这会儿都在忙,谁会溜达去寺庙的后院?”云悦欢拍着胸口向她打包票:“放心吧大姐姐,待会儿我会在外面帮你把风,若是有人来了,我会给你报信的。” 云兰馨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如今她只觉得云悦欢宛如自己的嫡亲妹妹一般贴心,挽着她的手臂有说有笑的前去赴约,完全忘记了之前和她之间的恩怨。仟千仦哾 云初念看着两人带着丫鬟逐渐走远,脸上神色不明。 南枝压低声音嘟囔:“今日五姑娘好生奇怪,平日里她和大姑娘关系也不好,怎么今日却这么好心要帮大姑娘办事?” 云初念微哂,看着云悦欢眼底那拼命压制的恶意,暗讽道:“这就叫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是……五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呢?” 云初念耸肩:“谁知道她的呢?” 只要云悦欢别来招惹自己,她懒得管她和云兰馨之间的算计。 她垂下眼眸:“走吧,我们先去会会梅玄机。” 她刚刚的推辞并非胡诌。 梅玄机确实让人传了信来寻她去诊脉。 只是云初念对自己下的毒心中有数,只要梅玄机这几日真的按照自己给的药方乖乖服药,他体内的余毒早就清除干净了。 否则他今日也不会有精神参加这祭天大典。 现在他借这个理由相邀,恐怕是场鸿门宴。 …… 护国寺的后院是一排僧舍。 这样的僧舍护国寺有两处,平日里用来留作香客休息用。 一处女客,一处男客,分列在护国寺东西两侧,互不相通。 到了门口,云悦欢果然不再往前靠近一步,而是把云兰馨往前一推,笑得眯起眼睛:“大姐姐快去吧,别让姐夫等久了。” 她一口一个姐夫,喊的云兰馨脸颊绯红,但此时心脏砰砰乱跳的她却无暇再和云悦欢斗嘴。 深呼吸一口调整好情绪后,云悦欢让丫鬟跟云悦欢一同在外面等自己,她独自一人进了后院。 日渐正午,太阳开始毒辣起来,不停歇的蝉鸣声让人心底平添几分烦闷。 云悦欢紧紧握着手中的香囊,笑容满面,眼底柔情无限。 她远远就看见武锦轩站在一棵垂柳下,柳树密密垂下的枝条遮挡住武锦轩,风一吹,柳条微动,他的身形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云悦欢一喜,往前小跑几步,正要喊人,却先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声,接着一个粉衣女子突然从暗处扑上前来,撞入武锦轩的怀中,哀声哭诉:“表哥,你真的要娶云家的大姑娘了吗?” 云悦欢心脏一刺,倒吸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的躲进旁边的假山石中,未喊出口的话也尽数咽了回去。 那边正在倾诉绵绵情意的女子根本没有发现有人闯入,她死死搂住武锦轩的腰,哭着问:“若是表哥和她成亲了,那我怎么办呢?” 武锦轩有些头疼。 他想推开表妹,但他越用力,表妹抱得就越死,到最后勒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武锦轩也只能放弃挣扎,无奈的拍拍表妹的肩膀,柔声安抚:“你放心吧,你这么好,姨父自然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他这副模样,在躲在一旁的云悦欢看来,就是心里念念不忘,依依不舍的样子。 “可是……可是你要和云姑娘定亲的事情传回家后,我就偷偷听到父亲说要把我送去给文王做妾。文王比我父亲的年龄还大,而且他心狠手辣,进了他府中的女子就没有活过半年的。” “表哥,你以前说过要娶我的。”她挂在武锦轩身上,哭的伤心欲绝。 武锦轩手足无措:“这……年少无知的胡话,如何当真……” “我……我给表哥做妾也是可以的,我听说云家大姑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一定不会介意的。表哥……你就当是救我一命好不好?若是你不愿意娶我,我就只能嫁给文王了,那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也算落得个清白。” 说着,她就推开武锦轩,作势要一头撞向旁边的石柱。 武锦轩心脏一紧,连忙冲过去挡在她面前,死死抱住她,连声大喊:“我娶你!!!” “我娶你就是……” “武锦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直躲在旁边的云兰馨再也藏不下去,怒吼一声从假山中走了出来。 云兰馨自小就在云家深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养了个直率泼辣的性子。 年岁大了之后,她才开始学着收敛心性,装作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来。 时间一长,连她都快以为自己真的是这种性子了。 她是真的很想和武锦轩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自两家有意结亲后,她就畅想过无数次婚后的生活,就连梦里都是她和武锦轩大婚的情景。 却没有想到,还没有定亲,武锦轩就开始想纳妾了。 而且还是个和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云兰馨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表妹,弱柳扶风的倚靠在武锦轩怀中,是她学不会的柔弱。 云兰馨红了眼眶,恼恨的将手中的香囊砸到他身上,怒声吼道:“我跟你没完!!!” 吼完,她捂着脸转身就跑。 “云姑娘!” 武锦轩立即就想追上去,但他的表妹在后面拽着他的手臂,可怜兮兮的轻喊:“表哥,你别抛下我。” 武锦轩急的满头是汗。 眼看着云兰馨的背影越来越远,他也知道不能继续这样,心一狠,用力掰开表妹的手指,捡起地上的香囊就追了上去。 云兰馨进去后,云悦欢就随意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几个丫鬟。 她在外面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云兰馨捂着脸,哭着自里面跑出来。 “大姐姐……” 云悦欢想拦住她,但刚开了个口就被云兰馨一把推开。 云悦欢被推的一屁股摔在地上,她刚起身,就看到武锦轩从里面追了出来。 “武公子!”云悦欢立马上前拦在他的面前,细声说:“你不能再往前追了。” 第113章 神秘的画像 武锦轩冷声警告:“让开!” 云悦欢不为所动,振振有词的说:“我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欺负我大姐姐的,但外面人多眼杂,你若追着出去被旁人看见了,定会给我大姐姐招来非议。” 她的话如同兜头一盆冰水,让武锦轩瞬时间冷静下来。 武锦轩上下审视她一眼,疑惑的问:“大姐姐?你是……” 云悦欢垂眸,娉婷的福了福身,轻声细语的说:“我是云家的女儿,行五。公子随我大姐姐一样,唤我一声五妹妹便可。” 云悦欢说话时小脸微微低垂,从武锦轩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她露出的一段如天鹅般姣好的后颈,微风拂过,发丝飞扬,端的是一副顾盼生辉的仕女图模样。 武锦轩仓促的收回视线。 想了想,从腰间取下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交到云悦欢手中说:“你姐姐与我生了误会,劳烦五妹妹将此玉佩转交给她,告诉她刚刚我所言并非心中所想,只是权宜之计,请她无需再为此伤心。” “我如今还有差事在身,不能再多耽误,一切便有劳五妹妹了,事情办妥,改日必定送上厚礼重谢。”他双手抱拳,非常认真的躬身道谢。 云悦欢朗声说:“公子既如此诚心,那今日我便做这传信的鸿雁,为你二人传话。只是不知大姐姐有了回话后,我要如何与公子联系?” 武锦轩没想到她竟答应的这么爽快,愣了两秒后赶紧说:“京都西门桥边有一间茶坊,你可去那里找我。” 云悦欢笑得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公子无需担心,我大姐姐虽然脾气上来会蛮横不讲道理,但等她气性过了也就不在意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如此,便多谢五妹妹了。” 武锦轩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云悦欢在后面看着他宽厚的背影,握紧了掌心的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细腻,一如武锦轩的性格。 云悦欢眸色沉沉,许久之后,充满算计的脸上突然漾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 梅玄机休息的地方有重兵把守。 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南枝跟在后面,正要随她一起进去,脚刚抬起来,两边的侍横刀拦在她的面前,凶悍的呵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姑娘!”南枝急切的叫了一声。 云初念回头,看了两个侍卫一眼,沉默两秒后淡淡的说:“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告诉大夫人,言明我在此为国师治病,请她无需为我担忧。” 南枝心领神会,忙不迭的点头,一溜烟跑走了。 梅玄机在凉亭中画画,衣襟半开,露出里面白皙的胸膛。 此时,他作画的姿态颇有几分狂放不羁的名士风范。 白芷在旁边为他研磨,见到云初念进来,低声提醒了梅玄机一句。 梅玄机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初念:“云姑娘来的正巧,不如来帮我为此画参详一番如何?” 云初念并未上前,反倒往后退了一步,姿态恭敬的福身行礼:“我今日来,原是为国师诊脉的。可我看国师精神十足,想必身体已经大好,也用不着我再多此一举,索性我就先告辞了,也不打扰国师的雅兴。” “站住!” 梅玄机慵懒的叫住云初念。 他随性的将手中的毛笔扔开,微微拢了拢衣衫,然后才慢悠悠的走到云初念面前,倾身直视着云初念的双眸:“怎么能让云姑娘白跑一趟呢?云姑娘要诊脉也行,不如先看完画,然后再诊脉如何?” 云初念眼眶一缩,凌厉的眼神看向梅玄机。 他这么执意想让自己看画,那画中必定有什么玄机。 好几秒后,她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倒要看看,梅玄机的到底想搞什么鬼。 云初念敛裙拾级而上,白芷垂眸,躬身退开。 云初念原本只是随意一瞟,但当她看清楚梅玄机画上画了什么后,她的身形一僵,呼吸一窒,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滞在原地,好半晌也没有动作。 画像中的女子手中蒲扇轻摇,正凭栏远眺。 虽只有一个侧脸,但云初念仍旧分辨出来这画中女子是自己的模样。 云初念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画像,胸口升腾起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此刻,云初念只想把梅玄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深呼吸几口后,云初念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质问:“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闲暇无聊,随意所作,云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吧?”梅玄机轻笑了一声,拿出一支火折子,将墨迹还未干透的画纸直接点燃。 梅玄机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北凉国师的位置,云初念可不会相信他是个单纯良善之人。 这画像背后必定还有其他深意。 只是他如今不说,云初念短时间也猜测不出他到底有怎样的目的。 云初念心中憋了一口气,正要发作,梅玄机就撩开衣袍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伸出手腕,随性的说:“云姑娘不是要为我诊脉吗?请吧。” 竟是未对这画像再做过多的解释。 云初念心事沉沉,顿了好几秒后才抬手搭上梅玄机的手腕,为他诊脉。 只一秒,云初念就眉心紧蹙,意外的多看了梅玄机两眼。 从脉象来看,他身上的余毒早已清除的一干二净。 但他的脉象却急促紊乱,偶有停歇,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拥有的脉象。 因那日有强劲的毒素干扰,所以云初念先前并未发现梅玄机的脉象诡异之处。 此时一番查探下来,她才发现梅玄机竟然是一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随时可能暴毙身亡的脉象。 难怪他的身体看起来会如此单薄虚弱。 想必之前就一直深受病痛所扰。 “云姑娘眉头紧锁,难道是我体内的毒又有什么变化?”梅玄机挑眉问。 云初念起身面无表情的说:“国师体内的余毒早已清除干净,已不需再吃我的那些药了。若国师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行告退了。” 她只负责为梅玄机解毒,只要毒解干净了就行。 至于旁的,她一概不理。 第114章 百密必有一疏 云初念走到门口时听到梅玄机在她身后咳了几声,然后才幽幽的问:“我近日才听闻云姑娘乃是忠毅侯的外孙女,不知忠毅侯如今身体可还安好?” 云初念猛地转身,一双厉眸直勾勾的审视着他,沉声问:“你认识我外祖父?” 云初念问完又立马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梅玄机的年龄看起来比自己大七八岁左右,怎么看也不像是与外祖父相识的样子。 果然,梅玄机摇了摇头,说:“我父亲幼时曾在青州游历,曾蒙忠毅侯所救,见识过忠毅侯马背御敌的英姿和那百发百中的神箭,我自幼听说忠毅侯的事迹,心向往之,故而随口问一句。” “劳国师关心,我外祖父一切安好。” 提到外祖父,云初念心中的戾气减轻了几分。 但她将梅玄机话里隐含的意思理清楚之后,却心下猛地一惊,猝然抬头,死死的盯着梅玄机。 梅玄机并未发现她的奇怪,兀自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若先前知道云姑娘乃是忠毅侯的外孙女,便不会冒失的和你比试那一场了,还望云姑娘不要与我计较当日的冒犯。” 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态度这么好,云初念反倒很不习惯。 她满心防备。 云初念并未接受梅玄机的道歉:“这场比试于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所以国师真正该道歉的对象是萧云祁,不是我。” 提到萧云祁,梅玄机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萧震山,脸色扭曲了一瞬。 “若是……”梅玄机还想再说什么,但刚开了个头又停了下来。 过了几秒后,他长叹一声,摆摆手说:“罢了……云姑娘若有其他事情就先离开吧。” 云初念一肚子莫名其妙的从梅玄机休息之处出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从那副画像到后面的道歉,梅玄机今日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逻辑,全部透着诡异。 云初念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他今日让自己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在打什么主意? 云初念沉思间,看到南枝独自一人脚步匆匆的朝自己走来,脸上一片忧心忡忡。 “姑娘!”见到她完好无损,南枝长松一口气:“还好你没有出事。” 云初念看了看她的身后,疑惑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刚刚自己担心梅玄机对自己不利,暗示她去找大伯母求助。这会儿她便是带不来林氏,也该带两个丫鬟婆子同行才是。 提到这个,南枝的脸色又凝重起来,压低声音说:“大姑娘那边出事了。” 云初念眉目一凛。 南枝简短的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补充道:“这会儿大姑娘正在大夫人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闹着不和武安侯府定亲了。大夫人舍不得这门亲事,被大姑娘的胡闹气的不行,母女两正在闹别扭呢。” “所幸武安侯家的夫人先前已经离开了,没有看到大姑娘闹这么一出,否则今日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云初念微微挑眉。 她知道云悦欢鼓动着云兰馨去见武锦轩必定没有好事。 却没有想到事情直接闹到了如此境地。 过了好几秒后云初念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陆婳养出来的女儿,五妹妹平日里看起来鲁莽直率的,没想到也有这样的心计。” 倒是让她小瞧了。 南枝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算了,别管大房这些破烂事了。”云初念对这些糟污烂事不感兴趣,她拉着南枝小声说:“你现在想办法去找到表少爷,让他来与我见一面,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裴引章来的很快。 他如今已在翰林院供职,看到南枝来找自己,以为云初念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和同僚告辞,匆匆赶来。 见到云初念后急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云初念愣了一下,噗呲一声笑起来:“向来只有我欺负人的份,云家谁敢来欺负我?” 效果之后,云初念压低声音很认真的问裴引章:“外祖父可曾对誉王殿下有过救命之恩?” 景仁帝登基后,朝野上下对誉王的一切都讳莫如深。 她没办法去向其他人打听,只能找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裴引章。 裴引章骤然听到亡故多年的誉王之名,也是脸色猛地一变。 他环顾四周一圈,发现没有人偷听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很严肃的问:“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情?” “说来话长,但此事对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萧云祁怀疑梅玄机是誉王世子,但这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云初念不至于因为这等事情就将他和誉王联系起来。 让她怀疑的,还是因为梅玄机刚才提到了外祖父。 所谓百密必有一疏。 梅玄机或许永远也想不到,他话里存在有怎样的漏洞。 按照梅玄机所说,他父亲是在幼年时被外祖父救过,那距今至少也有四十年左右了。 一直到现在,大周和北凉之间也不通商贩,不通婚。 更别说几十年前。 在镇国公萧震山带兵将北凉国彻底打服之前,两国一直都是战争不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仇。 那时,一个北凉国人敢在大周境内出现,不论缘由,一律处以极刑。 梅玄机的父亲又怎么可能年纪小小就在青州游历呢? 除非他的父亲根本就不是北凉人。 再联想到萧云祁此前对梅玄机就是誉王世子的猜测,云初念对他的身份就更添了几分怀疑。 看她神色紧绷,如临大敌,裴引章也不好太严厉,想了想后摇了摇头:“我不曾听说过此事。” 裴引章想了想,又说:“祖父平日里从来不曾给我们讲这些事情,你若想查证此事,恐怕只能写信问他了。只可惜祖母如今已经带着母亲回了青州,否则到时可能回去问问祖母。” 云初念揉揉眉心,也觉得外祖母回去的太不是时候了。 “罢了!这事我自己再好好想想。” 如果今日能证实梅玄机就是誉王世子,那无论他存了什么坏心思,自己都能靠着这个把柄绝地翻身。 但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毕竟梅玄机顶着北凉国师的身份,自己也不能随便往他头上安罪名。 第115章 震惊四方的提议 裴引章满眼的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云初念笑着摇头,安抚他:“放心吧,只是一些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 上一世,因为自己满脑子只知情爱,导致将忠毅侯府牵扯进这些糟污事情来,最后落得那般凄惨的境地。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轻易把忠毅侯府牵扯进这些阴谋算计中来。 裴引章还是不太放心,再三叮嘱:“誉王之事,你问问我也就算了,切记不要和旁人提起誉王。否则……恐怕会招来祸事。” 亲人全心全意的关心如同一股暖流自心中流过,云初念眼眶发酸,猛的点头。 …… 正午时分 文武百官于护国寺内的祭台之下站列,景仁帝恭敬的对天地上香祈祷,愿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待祭天之礼完毕后,梅玄机作为北凉国的代表,上了祭台。 梅玄机拿起太监备好的匕首,眼睛也不眨的在自己的掌心划下一道血口。 殷红的鲜血滴进下方装了清水的两个碗中。 景仁帝乃是真龙之身,自不会做这等伤害自己龙体的事情。 由大皇子李钰作为代表,同样在碗中滴进自己的鲜血。 两人一人一碗,高高将其举过头顶。 梅玄机大呼:“今日,北凉臣服于大周,特在此歃血为誓,愿求得两国永世和平,若违背誓言,我北凉必被铁骑踏平。” 说完,仰头一口干了碗中的血水。 李钰也不含糊,同样一口气干了。 下方的文武百官皆屈身下跪,三呼万岁。 景仁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等文武百官起身后,梅玄机突然跪在景仁帝面前,伏地一叩首后朗声说:“北凉与大周在今日签订和平条约,为了稳固两国的关系,我们北凉的皇帝有意与大周结秦丨晋之好,使两国通婚,不知皇上可否同意?” 未能进入里面,只在外围观礼的云初念听到梅玄机的话,眼皮猛地一跳。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景仁帝挑眉:“国师此话怎讲?” “我等来大周出使之前,我们已经挑选出一位公主随同前往,若皇上同意两国结亲,可将公主纳为宫妃,或赐婚于皇子。而大周和亲公主,将会嫁给我们北凉的太子,日后成为一国之母。以此表达我们的诚心。” 这不就是换婚吗? 说的好听一些是和亲的公主,说的难听一些就是被对方拿捏在手中的人质。 下方的文武百官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 景仁帝面无表情,眉眼沉沉的看着梅玄机,看不出他的喜怒。 此事看起来,对大周而言似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北凉送来的公主可以由她自生自灭。 但大周嫁过去的公主日后若能生下儿子,几十年后继承北凉的大统,那北凉就相当于是大周朝所有物了。 但是,景仁帝不是傻子。 他心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北凉不可能提出一个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的事情。 但是北凉能从此事中得到什么利益呢? 景仁帝一时间想不出来。 过了许久之后,景仁帝突然轻笑一声,淡淡的问:“如今公主中有三位到了出嫁的年龄,不知国师希望朕派哪位公主前去和亲?” 梅玄机:“云姑娘前几日在宫宴上的风采令人难以忘怀,如此气度,正适合做一国之母,今日祭天大典上,我代北凉太子向贵国提亲,求娶云家三姑娘做太子妃……”仟千仦哾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下方的云远庭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云初念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和亲之事她之前并未听说过。 上一世也没有发生这一茬事情。 此时骤然听到此事,她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瞬间脑子嗡嗡的,做不出反应。 她知道梅玄机因那日在宫宴丢脸对自己怀恨在心,必定会找机会报复。 但云初念千算万算,也绝对没有算到他竟会小心眼的推自己去和亲。 此刻再联想之前那副画像,还有梅玄机最后想说又没有说出口的话,才知道一切早有预兆。 最初的愤怒过去后,云初念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一冷静之后,想到的也就更多了。 现在更让云初念担心的事情不是自己可能会被派去和亲的事情,而是梅玄机此时代北凉太子求娶自己,会让景仁帝对云家,对忠毅侯家造成怎样的猜忌? 大周朝这么多还未婚配的公主可以和亲,梅玄机却偏偏选了自己一个和皇家不沾半点关系的人,说他没有打什么坏主意,谁会相信? 如今外祖父手握精兵驻守青州,以景仁帝多疑的性子,会不会怀疑是外祖父和北凉在暗中有了勾结? 想到这个,云初念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她看着上方景仁帝铁青的脸色,知道他如今心中必定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真的让梅玄机的目的得逞,恐怕忠毅侯府最后还是会落的如上一世那样,全族覆灭的下场。 云初念打了个寒颤。 此事不能多拖! 必须尽早解决。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梅玄机得逞! 云初念手心发凉,紧紧拽住南枝的手,压低声音非常严肃的说:“这会儿没有旁人注意,你立马回去找宁十三,让他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萧云祁。” 南枝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见到萧云祁后告诉他,梅玄机就是当年那个小孩!旁的不必多说,他自会明白!” 这是现在最快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梅玄机,就是誉王世子。 他不是也得是! 而在萧云祁回来之前,自己要做的就是拖延和亲之事,并做好万全的准备配合萧云祁,力求将梅玄机干净利落的除掉。 除掉他,此事自会作罢! 云初念眼神坚毅的看着前方。 梅玄机还双膝跪地,压低了头颅等待景仁帝的回应。 云初念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森冷狠戾。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谁让梅玄机胆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这是他自找的! 第116章 鸡窝里出了只金凤凰 夏季正午时分的太阳毒辣的令人感觉皮肉都要开裂了。 梅玄机刚中过剧毒,身体空虚,如今再被太阳一晒,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景仁帝一直没有说话,梅玄机也只能硬撑着跪在地上,等待他的回应。 不消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的双膝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 祭台上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烛花爆开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等待景仁帝的回应。 过了许久,景仁帝才朗声大笑起来:“国师这个提议朕觉得非常不错,两国通婚必将带来稳定的和平。只是……兹事体大,不能仓促决定。具体细节之处还需回宫后慢慢商议。” 景仁帝上前亲自将梅玄机搀扶起来,郑重其事的许诺:“国师便耐心一些,再在大周多住些时日,感受一下我们大周的风土人情,等一切准备就绪,自会让你带着和亲公主回北凉交差。 如果真的让云初念以公主身份和亲,那起码要先册封她做公主,然后才能和亲。 而要册封公主,也必须得有正式的册封礼方才能服众。 这些确实不是当下马上就能解决的。 梅玄机心中了然,并未催促。 云初念见景仁帝没有很明确的马上答应由自己前去和亲,暂时松了一口气。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所有人心里都在打着小算盘。 和梅玄机石破天惊的联姻提议相比,祭天大典后面的内容都显得乏善可陈。 云初念无心再关注这场盛大的祭天大典。 同样没有心情的还有林氏。 云兰馨还在气头上,不停地哭着闹着不和武锦轩定亲了。 林氏已经找人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恼又心疼,焦头烂额之中也无暇顾及云初念身边形影不离的南枝不见了。 云悦薇的脸上笑意十足:“恭喜三姐姐。” “……” 云初念冷眼看着她。 “往后,三姐姐占了个和亲公主的名头,便是云家最尊贵的人了,恐怕连祖母也得礼让你三分。只是……这北凉山水遥远,往后妹妹们要再想见三姐姐一面,怕是很难了。” 云悦薇娇声笑着,眼底尽是藏不住的得意和奚落。 她恨不得云初念明天就被北凉国的人带走。 只要她一走,自己还在慈姑庵受苦的母亲马上就能被放出来,自己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在府中受尽白眼。 “呵!” 云初念突然笑了起来,她直勾勾的看着云悦薇,好笑的说:“四妹妹如此关心我,做姐姐实在是感动不已,不如这样吧,待我进宫时,必定向皇上请求恩旨,让四妹妹陪我嫁往北凉。也全了四妹妹口中的深情厚谊。” “若能有四妹妹陪伴,想必也不用受那思乡之苦了。” “……” 云悦薇一愣,脸色铁青。 她虽心有不甘,想再奚落几句,却又害怕云初念真的言出必行。 嘴唇嗫嚅半晌,云悦薇悻悻的败下阵来,终究还是不敢继续触云初念的霉头。 林氏今日身心俱疲,眼看祭天大典结束,她是多一秒也不想在护国寺待了,立即让人去驾马车,准备离开。 她特意让云初念到她的马车中一同回府。 林氏也知道和亲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云初念清冷的模样,林氏头疼的揉揉眉心,难得的分出几分心神安抚她:“你也不必烦心,宫里那么多公主,不一定就真的会派你去和亲,有什么事回府再说,我们从长计议。” 云初念有些意外。 往昔,林氏在云初念心里一直是个见风使舵,无利不起早的人。 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安慰自己。 林氏察觉到她的意外,惨淡的笑笑,叹息一声:“如今,馨儿正在说亲,武安侯府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武锦轩是由我嫂嫂作保品德无问题的人,就这尚且还出了这等难堪的事情。我这做母亲的现在为她愁的不行,担心她嫁过去受人欺负。更何况是遥远的北凉……” 她是以己度人,感同身受。 所以对云初念多了几分怜惜。 云初念看了看旁边哭红了眼,还在和林氏赌气的云兰馨,心神一动,笑着点头:“大伯母的好意我记下了。至于大姐姐的姻缘,既然她如今不太情愿,大伯母不如再多考察考察。” “都说女子婚配乃是二次投胎,大伯母拳拳爱女之心,想必也不愿意大姐姐带着满腹怨气定亲出嫁,若是有什么误会,趁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尽早拨乱反正才是正理。” 云初念投桃报李,也简单的提点她。 林氏若有所思。 云兰馨也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声嘟囔:“要你假好心?!” 云初念和云兰馨自来关系一般,她知道云兰馨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不饶人的性子,所以也懒得和她计较。 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到云府。 府中早已有人听说了和亲的消息,云初念从马车上下来时,门房的小厮比往日更殷勤了一些,旁边另外几个姐妹反倒受了冷落,没人搭理。 就连云老夫人也非常难得的从清晖园出来,在前厅等候。 她旁边的张妈妈笑意盈盈的对云初念说:“三姑娘舟车劳顿必定累了,老夫人早已命厨房为您备好酒菜,只等三姑娘梳洗一番后便可移步至偏厅用膳了。” 云初念就坡下驴,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云老夫人的眼里只有云初念。 想到云初念若是去北凉和亲,既能给云家添光增彩,自己跟前又少了个整日气自己的人,云老夫人就越想越是畅快。 恨不得明日就把她送去北凉。 云兰馨原本想回来后好好向祖母哭诉一番。 但此时看祖母竟然一个正眼也没有给自己,她不禁有些气闷。 看着云初念离开的背影,撇撇嘴小声嘟囔:“真是乌鸡窝里出了只金凤凰,往后她在家里指不定还要怎么横着走呢。” “别胡说八道!”林氏低声呵斥:“你以为被选去和亲是什么好事不成?” “你且去看看前朝那些被选去和亲的公主,哪个不是离开时风光无限,最后却惨死他乡,连尸体都不得回归故土的?有谁是善终的?” 第117章 我不愿意!! “那些顶顶尊贵的真公主尚且自顾不暇,沦落到那凄惨下场,更何况你三妹妹一个假公主。” 若真的由三丫头去和亲,最好的就是皇上收她为义女,赐公主封号。 但这又能如何呢? 和亲公主说难听点,就是拿来做抵押的物品。 无论多高贵的身份都改变不了一个女子的悲惨命运。 “……”云兰馨张张口,答不上来。 等到云初念走远了,云兰馨才倚在云老夫人身边,委屈的哭诉,央求她做主取消了和武安侯府定亲的打算。 云老夫人浑浊的目光看着往日最受自己宠爱的孙女,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粗神经的云兰馨也察觉到了气氛有几分沉闷,她不禁有些胆怯的揪着自己的衣摆。 云老夫人手上捻着佛珠,轻笑一声:“武安侯府多好的门第,多少人想和他们结亲还找不到门路,如今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他要娶他表妹……” “哪个爷们儿不纳妾?便是你父亲,房中的妾室又少了?便是纳一房妾室又能如何?” “但是……” 云老夫人不耐的打断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是自己插手的?往后这种话可切莫再说了,没得让人听见了笑话我们家姑娘没有规矩。” 她竟是不愿意问清楚云兰馨是否受了什么委屈,半分辩驳也不给她。 云兰馨有些傻眼。 她没想到往日最疼爱自己的祖母竟是这样的强势。 她还想说话,旁边的林氏却暗中掐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云老夫人也不再理会她,对旁边的林氏说:“三房如今没有女人管事,也不好让三丫头自己为自己的亲事操持,往后三房的事情你就多照应几分。明日我从私账中支出一部分银钱,你拿去给三丫头置办一些行头,莫要让她在旁人面前失了身份。” “媳妇知道了。” 林氏乖顺的答应下来,心底却一阵阵发冷。 她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般清醒的见识到婆母的冷血无情,利益至上。 等到林氏母女离开后,云老夫人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对张妈妈说:“去把五丫头叫来。” 她倒要问清楚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兰馨失魂落魄的跟在林氏身后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她看着自己熟悉的环境,不禁悲从心来,扑进锦被中嚎啕大哭。 林氏心里发酸,柔声哄道:“五丫头不是都说了那句话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吗?武锦轩不是真的要娶他的表妹……” “可那是他一起长大的表妹,情分不比常人。这次他说是权宜之计,那下次,下下次呢?除非他真的能狠心看着他的表妹去死,否则总有一日,他会在心软之下把他表妹娶进门。” “便是娶进门,那也只是妾室……” “妾室我也不愿意!!!” 云兰馨大吼,她起身指着另一处院子,那边是她父亲纳的几房美妾。 她厉声说道:“我自小就看着那些女人在母亲面前得意洋洋,看着她们的嫉妒害母亲滑了胎。所以我不愿意向母亲这样,日日和那些莺莺燕燕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不愿意在无尽的等待中消磨掉自己的年华。” 云兰馨投进林氏的怀中,哭着说:“母亲,难道你也要让我过这样毫无指望的生活吗?” 她自第一眼见到武锦轩便芳心暗许,却不曾想竟然遇到这等事情。 那个表妹容貌明艳,说话婉转动人。 莫说是武锦轩一个男人了,便是自己一个女人听了也不禁心软。 云兰馨自问若是当真和她共侍一夫,自己有可能争的过她吗? 林氏心中大骇。 她的面上只觉得无比的难堪和耻辱。 她紧紧搂住女儿,哭着说:“母亲怎么舍得让你去受苦,可是……可是你也知道你祖母的性子,我们如何能和她抗争?” “母亲!”云兰馨擦干自己的眼泪,定定的看着林氏,目光坚毅的说:“我知道我们拗不过祖母,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办法。” 林氏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云兰馨咬牙切的说:“要定亲也不是不可以,除非先把那个表妹给嫁出去!” 林氏:“你是说……” “便当是我行好人好事了,许她一门好婚事。” “舅舅走南闯北,必定认识不少富商,找个条件不错的将她嫁的远远地,让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回京和武锦轩见面。” 林氏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也觉得此计可行,便说:“此事还需你舅母出面周旋,我明日就去找她商量此事。” 事情有了两全的解决方案。 但林氏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还未出阁便要为这些事情算计,便觉得心里酸楚。 云兰馨深呼吸一口,将心底的狠意死死压了下去。 “母亲先去休息吧,我要去见五妹妹。”她如今不方便去见武锦轩,只能央求着云悦欢帮忙传话。 此事她不会瞒着武锦轩。 许他表妹一门绝佳的亲事,让他也要高看自己一眼。 …… 云老夫人为云初念备下的酒菜她却没能吃上。 还没梳洗完,就接到管事的传话,说宫里来了两位公公。 景仁帝传旨,召她入宫。 云初念知道今日必定会有人来召自己进宫,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这次来的仍旧是李全飞和江何。 李全飞还是往日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一见到云初念,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云姑娘真是好福气,往后还需要云姑娘多多照拂奴才。” 他话中不同于以往的恭敬令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巍峨的宫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云初念担心事态会朝着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一路上心中惴惴,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手段,想着要怎样才能将此事化险为夷。 一直到站在御书房门口,她的脸色也仍旧非常凝重。 李全飞进去向景仁帝汇报,江何陪着她站在外面。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李全飞宣云初念入内觐见的声音。 第118章 怀疑的种子 “云姑娘!” 江何的声音很轻,叫住准备进去的云初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她:“刚才陛下召见群臣时,诸位大臣都赞成让您和亲,陛下的看起来似乎快要被说服了。” 云初念错愕的回头看了江何一眼。 之前她和江何并没有什么交集,上一世对他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她没想到江何会突然出声帮自己一把。仟仟尛哾 但他说的话却让云初念的心揪成一团。 若他所说为真,那景仁帝此时召见自己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云初念不敢让景仁帝久等,深呼吸一口,收拾好心情后抬步走了进去。 行完礼后,景仁帝挥挥手,遣散了御书房当值的所有宫女太监,就连他最信任的李全飞也一并离开了御书房。 “云初念,今日北凉国师向朕请旨,让你嫁去北凉和亲之事,你可知道了?” 景仁帝的声音十分威严,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下方的云初念,压迫力十足。 云初念垂眸:“臣女知道。” “哦?”景仁帝轻笑一声,沉吟几秒后问:“那你说说,让你去和亲,你愿不愿意?” 云初念面上做出一副非常惶恐的模样:“臣女惶恐,为皇上分忧,乃是我们臣子的本分,皇上让我去和亲,我岂有不愿之理。” 景仁帝厉眸微眯:“就是说……你自己也愿意去和亲?” “……” 景仁帝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的问:“若朕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你不愿意去和亲,朕就派其他人去,你还愿意吗?” 景仁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何那番话又在脑中回响。 一瞬间,云初念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荒谬的念头。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景仁帝是真的会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这就是一次试探。 同意和亲,会被他怀疑和北凉早有勾结。 拒绝和亲,会被认为是不忠不敬,忤逆皇权。 答应与否,都会引起景仁帝的不悦与怀疑。 最终都有可能让他借题发挥,伤害到云家和外祖一家。 云初念沉默了许久,突然双膝跪地,向景仁帝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的说:“臣女虽只是一个内宅女子,却也读过圣贤书,知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道理。若大周朝需要臣女去和亲,臣女万死难辞。” 她回答的大义凛然。 景仁帝似乎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抬眸盯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你倒是忠心耿耿。” 云初念的头垂的更低了。 沉闷的气氛在御书房内蔓延。 景仁帝站起身,从龙椅上走出来,慢慢踱步,声音幽幽的说:“朕听闻,忠毅侯和北凉国师的父亲往昔有过一些渊源?” “……” 此话骤然一出,云初念心下一凛,头皮发麻。 自己今日在护国寺才得知的事情,景仁帝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泄密的人不可能是裴引章。 那到底是梅玄机主动提及,还是景仁帝在梅玄机身边安插了眼线? 景仁帝此时突然提起这事,是想试探自己吗? 还是想借此将裴家拉进这潭浑水中? 云初念的心思百转千回,稍加思索就点头说:“今日为国师诊脉时,曾听国师提过此事,大约是在他父亲年幼时,我外祖父曾救过他父亲一命。只是我却觉得此事奇怪……” “你觉得哪里奇怪?” 云初念笑了笑:“算算时间,国师父亲年幼时,正逢大周与北凉关系关系最差时候,他父亲如何能游历到青州,还被我外祖父救起?所以我当时听了此事,只觉得是国师在诓我,并未当真。” 景仁帝皱眉,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云初念深知见好就收,点到为止的道理,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去。 此时点破梅玄机可能是誉王世子一事还为时尚早。 但趁机在景仁帝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却能为日后打好基础。 “你可知北凉国为何要挑选你去和亲?” “臣女不知。”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云初念连忙惶恐的磕了个头:“臣女的确不知,请皇上明鉴!” “罢了!朕也不为难你。”景仁帝长叹一声,叫来李全飞:“传朕旨意,宣忠毅侯裴泽海即刻独自进京述职!不得耽误!” “至于你和亲的事,便再等些日子,你走吧!” 云初念自御书房出来,心里一片沉重。 外面已是晚霞满天,风一吹,带来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将人裹挟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景仁帝会将矛头对准外祖父,云初念并不意外。 自己借着答应和亲的由头,让景仁帝怀疑外祖父与北凉早有勾结。 景仁帝多疑,必定不会如自己所愿,一定会将此事暂时压下来。 虽然这是自己刚才深思熟虑后刻意引导的结果,但当外祖父真的被自己牵连进来时候,云初念的心底还是有几分不安和愧疚。 她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正确,但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步步为营了。 江何送云初念出宫。 云初念心里想着事情,只知道闷头跟在后面不停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环境,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江何带到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的寝宫中没有旁人。 见到她进来后,皇后挥挥手,连心腹的宫女太监也一并遣走了。 “不必紧张,是我知道你进宫,让江何带你过来的。”皇后言笑晏晏,一如之前见到的那般温柔和善。 云初念正要行礼,却被她拉了起来:“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不必拘礼。” 她拉着云初念在自己的身旁坐下,轻轻拍了拍云初念的手背,长长的叹息一声:“萧云祁担心你被梅玄机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所以在离开京都之前,特意进宫求了我,让我保护你,结果我却有负他所托,让你遇上这等事情。” 云初念心中酸涩,反过来安抚皇后:“北凉有备而来,又岂是我们能早早预料的?娘娘不必将此事记挂在心。” 第119章 步步为营 “你放心,皇上虽有意和北凉联姻,但此事毕竟还没有确定下来,我会想办法帮你向皇上求情,必定不会让你去北凉和亲的。” 想到梅玄机竟敢提出如此胆大包天的条件,皇后冷冷一笑:“我们愿意派公主去和亲,那是我们大周的气度,岂容得他们一个手下败将挑选?” 皇后是将门之女,又多年身居高位,经年累月积攒的气势让她生气的时候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皇后的维护和愤怒让云初念感动不已。 但她拒绝了皇后的好意。 “娘娘愿意帮忙,臣女感激不尽。只是此事臣女心中已有计较,无需将娘娘您牵连进来。” 皇后一愣。 云初念从容不迫的气度令她意外。 她以为遇上这种事情,云初念必定已是六神无主,慌乱不堪。所以才想着找她过来好生安抚。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如寻常女子一般慌了神,反倒还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联想到上次云初念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皇后看云初念的眼神越发温和。 她定定的看了云初念许久,蓦地笑了起来:“那你若有困难之处,便可随时来找我。” 云初念心念一动,直接了当的说:“说到困难之处,倒确实有一桩事情比较麻烦,若能得到娘娘的指点,便真是解决了我一大桩头疼之事。” 皇后喜欢极了她这般不扭捏的性格,满脸含笑:“你说。” “我想寻一位二十多年前曾在宫中当过差的旧人,且是要能绝对信得过的人,不知娘娘可否愿意指条明路?” 景仁帝登基后,宫里的人曾经历过两次大换血,先帝在位时那些旧人早就被放出了宫,如今已经天涯四散,遍寻不着了。 有心寻找,自然也能找到不少人。 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去慢慢打听了。 二十多年前…… 皇后的心猛地一跳,轻呼一声:“你想做什么?” 话刚问出口,皇后又紧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后说:“罢了罢了,你不用同我说明,我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递到云初念手中说:“你出宫后到南柳巷,寻一处姓许的人家,将此物交给那位许嬷嬷,她原是宫中的礼教司仪,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情,找她一问便知。” 礼教司仪乃是宫里教授规矩的女官,识人众多,想必知晓不少宫闱秘事。 握着手中的金钗,云初念心中大定:“多谢皇后娘娘。” “你不必谢我。”皇后嘴角含笑,看云初念的眼神越发温和:“要谢,你就去谢萧云祁,是他告诉我,若你遇上麻烦求到我面前,让我不必多问,想尽办法也要帮你。” 云初念一愣,随即心底浮起一股暖意。 她突然很迫切的想要见到萧云祁。 至于见到他之后要说些什么,云初念却说不上来。 …… 回到云家已是明月高悬时分。 漪澜院内一片安静。 南枝发现她回来后,加快脚步迎接上来,压低声音说:“姑娘,宁十三从大理寺打听到萧世子去林州办差了,这会儿他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去林州寻萧世子,只是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恐怕也还要过好几天才能赶回来。” “我知道了。”云初念的脚步匆匆,进了房间后,让南枝给自己准备笔墨,快速写了一封信,封上火漆后又突然将信封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姑娘?”南枝不明白她的用意。 云初念揉了揉眉心:“算了,这信不能寄出去。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 云初念原本想赶在朝廷宣旨的公公还没有到青州前,先给外祖父传一封信,但写好后又担心景仁帝暗中派人盯着自己。 若真是如此,这信恐怕还走不出京都,就会被人拦截,送到景仁帝手上。 想到这里,云初念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自己还保持了几分警醒,没有急中出错。 否则,这封信必定酿成大祸。 忠毅侯府也不能去了,表哥那边近期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云初念眉头紧锁,在房里来回踱步,许久之后她才松开眉头,对南枝说:“明日一大早,你去帮我请仁济堂的大夫来一趟,对外就说我突患急病,连床也下不得了。” 宁十三不在府中,庞桓宇又带着人出海了,云初念手边少了几个得力能干又信得过的人,不禁觉得束手束脚。 说话间,姜妈妈给云初念送了一些饭菜来,心疼的说:“姑娘去宫里必定连晚饭也没顾上吃吧?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云初念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姜妈妈来的正好。”她拉着姜妈妈坐下,让南枝出去帮忙把风,确认没人偷听后,方才很慎重的说:“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妈妈去帮忙办。” “你明日去南柳巷,帮我打听一个人……”她附身在姜妈妈耳畔耳语几句,末了非常严肃的说:“此事若有闪失,恐会牵连无辜之人性命,你千万要小心。”仟千仦哾 人心会变。 皇后推荐的那位许嬷嬷已经离开宫中二十多年了,是否还值得信任,她需要先试探几分。 否则,要牵扯出二十多年的旧事,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无数条人命。 必须谨慎万分。 姜妈妈是忠毅侯府的老人,见多了大风大浪。 如今云初念交代的事情虽然听着凶险万分,但她一点不露怯,拍着胸脯打包票:“姑娘就放心吧,奴婢当年和我家那口子跟着侯爷带兵打仗的时候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事必定为姑娘办的漂漂亮亮的。” 云初念轻笑:“有您出马,我自是放心的。” 她看着在外面把风的南枝,轻声说:“这院中的人务必要约束好,若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有人胆敢将这漪澜院的消息泄露出去,一律乱棍打死。” 云初念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待一切安排妥当,云初念急躁的心情才稍稍松懈几分。 精神一开始放松,身体的疲惫也逐渐浮现。 “时间也不早了,洗了歇息吧。” 休息过今晚,明日便要开始迎接真正的风暴。 第120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二日一大早,云家各院都还没有动静的时候,南枝就匆匆离开家,从仁济堂请来了林大夫。 没过多一会儿,云初念身患急病,性命垂危的消息从漪澜院传了出来。 “昨日从护国寺回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从宫里回来就突然生病了?”云老夫人捻着手上的佛珠,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是难以察觉的愠怒。 林氏小心翼翼的回道:“林大夫离开的时候,我遣人去打听过了,说是忧思过重诱发了旧疾,伤及内腑,咳血不止,这会儿已经下不来床了。” “哼!” “糊涂!”云老夫人一巴掌重重拍在红木桌上,疾言厉色的呵斥道:“她这是做样子给谁看?从宫里回来就病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说出去谁会信她真病了?让圣上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云家拿乔,不愿意去和亲,到最后,家里三个在朝里当差的爷们儿都要受她的牵连。” “她若是真的病了,那还好说。若是装病……那就是欺君!” 云老夫人气的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后的张妈妈赶紧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帮忙顺气。 林氏的脸色变了几变。 她到现在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若真被言官以欺君之罪告到皇上面前,整个云家都要为她陪葬。 林氏忧心忡忡的问:“那如今怎么办?林大夫都已经离开一会儿了,南枝跟着他一起回医馆抓的药,这事想必已经在京都开始流传开了。” 云老夫人脸色铁青。 “还能怎么办?如今只能想尽办法帮她把这个谎圆过去。” 云老夫人窝了一肚子火,只觉得自己被云初念那个小丫头给拿捏住了。 但现在她也别无他法。只能冷声提醒林氏:“警告家里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敢对外提半句关于三丫头病情的事,一律乱棍打死。” “等会儿你代我去漪澜院看看,再从库房挑些滋补的药品送过去,就算她不是真的病了,该做的样子我们还是必须要做。” 林氏连连点头。 她不敢耽误,从清晖园出来就直接去了漪澜院。 云初念倚靠在床头看书,听闻林氏来了,和南枝使了个眼色。 南枝点头,掏出一片洋葱在眼皮下面熏了几秒,不一会儿她就啜泣着从里屋端出一盆血水,自林氏身边匆匆经过。 林氏看着那盆血水,吓的脸色苍白,一阵作呕。 她在外面立了好一会儿,压下心中的惊惧后才心惊胆战的走进里屋。 屋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气味。 林氏还没走近就听到床帏里面时不时传来云初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走近一看更是不得了。 昨日还面若桃李艳绝四方的云初念,今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形同枯槁,青灰一片,她时不时掩嘴咳嗽几声,松开手中的锦帕,上面浸染满大片大片的血渍。 这模样,哪里像是婆母说的装病的样子? 林氏甚至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下一口气就提不上来了。 她现在的真的相信云初念病了。 林氏于心不忍,喃喃道:“这……怎么会这样?” “大伯母……”看到林氏进来,云初念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用尽了力气也是徒劳无功。 林氏连忙阻止她:“你如今病成这样,该好好躺着休息才是,坐起来干什么?” “老夫人知道你病了,特意让我为你送一些滋补的药品来。她还让我告诉你你如今只管好好养好身子,其他事情切莫再忧心了。这外面的风风雨雨,自有我们帮你分担。” 林氏说的隐晦,但云初念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 祖母再不情愿,也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如今整个云家的命运和自己绑在一起,祖母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只能忍下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云初念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那就多谢大伯母了。” 林氏叹息一声:“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云初念病了的消息,在一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京都各个角落。 一时间,茶肆酒楼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百姓们谈的是神医病了,竟然也只能束手无策。除了感叹医者不自医之外,更多之前受过云初念恩惠的人不断为她祈福,希望她早日好起来。 达官贵人之间谈的则是这场病会不会对这次和亲人选产生什么影响。 这其中不少人都认定了云初念是在故意装病,以此逃避和亲。 这些乱糟糟的消息经由探子汇总后,全部传到梅玄机面前。 梅玄机正在院中练习射箭。 他看着虽然弱不禁风,但他手中那张绷紧的弓弦却非常大。 梅玄机拉满弓弦,等风停下后,他突然眼神一凌,松开了手。 箭矢‘嗖’的一声蹿了出去,牢牢没入远处等身草人的心脏处。 等这一箭射出去,探子才敢开口。 听完探子打听到的消息后轻笑了一声:“北凉未来的太子妃病了我们岂能袖手旁观?既然医者不能自医,那就由你去帮云姑娘诊治好了,看看她的病是不是真如外面传的那样严重。” 梅玄机身后的白芷微微颔首:“是!” “另外我已经让人备了两份厚礼,你帮我带一份送去云家,记住,这些东西是送给尚书大人的,一定要大张旗鼓,越多人知道越好。” 白芷:“那另外一份呢?” “另外一份……”梅玄机下手中的弓箭。 远处被他拿来练箭的草人如今身上几处致命的地方都扎满了箭矢。 梅玄机看了几秒,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由我亲自送去忠毅侯府。”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云家。 而是忠毅侯府! “先前我让你盯着忠毅侯府,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探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说:“卑职有罪,请国师惩罚。” 梅玄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来:“怎么回事?” 探子小心翼翼的说:“今日,忠毅侯的二公子裴引章领了圣旨,去蜀地了,如今忠毅侯府只剩下几个耳背的老仆。” 梅玄机面目阴沉:“他一个在翰林院供职的文臣,在这个时候去蜀地做什么?” 第121章 重要的棋子 “蜀地有座皇家寺庙,是大周上一位皇帝在世时所建。月前的一场暴雨导致这座佛寺壁画受损严重,景仁帝要派人前去重新描摹,今年的状元郎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差事,并协同榜眼探花一起前往,景仁帝已经同意了,这会儿……三人都已经出发了。” 探子的头埋得极低。 他知道这事是自己的失职,所以他赶紧找补:“此事虽是状元牵头揽下来的,但据我查证,实际就是裴引章的主意。” 梅玄机咬牙切齿:“那状元郎就这么听话?” “云姑娘先前救过状元一命。想必……他是为了报恩?” 探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是声如蚊呐,瑟瑟发抖。 梅玄机一脚踹在探子的胸口,厉声怒骂:“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裴引章是他布的棋局中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 没想到他竟如此警觉,自己还没来得及从他下手,他就抢先一步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现如今缺了这一环,他就只能另想办法。 “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若这次你还不能把事情办好,那就去喂地牢里养的那些东西。” 想到国师府地牢里养的那些东西,探子身子一抖,忙不迭的答应:“属下必定完成任务,不负国师所望。” 梅玄机脸色稍稍缓和,附身在他耳侧,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 云远庭下朝后接到云初念急病的消息,匆匆赶回家正好就看到北凉国的侍卫一件一件的往自己家里搬东西。 白芷果然非常高调,那些稀世珍宝就那样大大方方的置于锦盒上方,被一件件的从马车上搬下来,云府门口围了一圈百姓,不断对这些宝物发出惊叹声。 这些东西不一会儿就在云家的前厅堆成了一座小山 云远庭的眉心直跳。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梅玄机昨日要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今日又送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来,他到底意欲何为? 云远庭想把这些东西全部扔出去。 但对方是北凉来的使臣,云远庭也不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让管家把这些东西登记造册,收进库房中。 在侍卫搬东西的时候,白芷已经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漪澜院。 白芷从进入云家起,就一直非常警觉,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却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云家佣人们的一言一行。 待见到云初念,她立即道明来意:“国师大人听闻姑娘急病,担忧不已,特命我前来为姑娘诊治。” 云初念掩嘴先咳了几声,惨淡的笑了笑:“让白姑娘费心了,只是白姑娘乃是我的手下败将,连我自己一时半会儿都治不好的病,白姑娘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还是不劳烦白姑娘了。” 提到那日的比试,白芷脸色微变。 云初念的推辞让白芷越发断定她就是在装病。 她绷着声音,面无表情的说:“云姑娘乃是我北凉未来的太子妃,您身份尊贵,若我不能为您诊治,日后回了北凉恐怕太子会降罪于我,还请云姑娘怜惜我一场,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云初念疲惫的摆摆手,没有说话。 眼看云初念铁了心不想让自己为她诊治,白芷又不想无功而返,咬紧牙关,心一横,往前更近了两步。 一双厉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云初念的脸,试图分辨出她毫无血色的病容是否是乔装易容所致。 “放肆!” 她这般的大胆引来云初念的一声厉呵。 云初念半撑着身子,抓起手边的枕头虚弱的朝白芷砸过去,有气无力的低吼:“你嘴上口口声声说我是北凉未来的太子妃,实际上却对我如此不敬。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说完,她又是没命似的咳起来。 白芷看着云初念锦帕上染上的鲜血,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看她这幅模样,实在不似作假。 难道云初念真的病了? 白芷垂眸,压下自己的不解,轻声说:“在下只是担心云姑娘的身体。” “云姑娘此病来的蹊跷,时间又如此巧合,难免让人多想。现如今外面已是各种流言飞起,云姑娘还藏着掖着,不愿让在下诊治,很难不让人怀疑云姑娘是否真如那些流言所说,是为了不和亲在故意装病。” 白芷步步紧逼。 “我装病?”云初念冷冷一笑。 她布满病色的面容青灰一片,就连那双清澈明亮的狐狸眼此刻也蒙了一层阴影。 饶是这样,当白芷被她直勾勾看着眼睛时,仍旧感到心神一颤,竟在慌乱中惊的仓惶别开眼,不敢和云初念对视。 “白姑娘若是不相信,不如就来试试好了。”云初念停下来急促的喘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只是……以白姑娘的医术,恐怕连病因也诊治不出来,到时可不要借口说我骗你。” 白芷面上浮过一层恼怒。 云初念再三贬低她的医术,让她心里也升起了好胜心。 她就不相信自己的医术真的差了云初念那么远,竟会接二连三的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南枝为白芷搬来一个杌子,贴心的提醒她:“白姑娘,我们家姑娘自病了之后就浑身无力,见不得风,身上见一点伤口就血流不止,您为她诊治的时候,可千万小心。” 白芷抿唇。 她在北凉国是赫赫有名的神医,这些年经手的病人从来没有诊治不出病因的情况。 她就不相信自己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云初念面前吃瘪。 白芷闭上眼,摒弃脑中的所有杂念,开始为云初念做细致的检查。 于她个人而言,云初念是不是装病已经并不重要了,她更多的是想在云初念面前证明自己的医术绝对不比她弱。 白芷雄心壮志。 但两刻钟后,她的额角泌满冷汗,不信邪的第四次为云初念号脉。 一直非常配合白芷的云初念此时终于仍不住了,轻笑了一声问:“白姑娘的诊治……看起来似乎不太顺利?” 白芷:“……” 她深呼吸一口,憋了半天后,才支支吾吾的说:“云姑娘的病……确实蹊跷。” 第122章 不速之客 白芷自五岁起就跟着祖母学医起,到现在十多年了,从未遇到过如此奇怪的病。 咳血,体虚,高热,畏寒…… 种种症状都表明云初念的身体却确实如同病入膏肓一般,快要被掏空了。 但她的脉象平滑有力,别说如此急症了,便是连头疼脑热都不该有。 这般两极对立的身体状况,让白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细细思考了一番,也想不出有什么病能引起的这种诡异的身体症状。 白芷此时不禁有些无措。 她嘴唇翕动,想向云初念请教,却又拉不下脸面。 “……” 云初念但笑不语。 她的神色越是这样高深莫测,白芷就越是难受。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白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白芷喉头艰涩,沉默许久后才讪讪的说:“云姑娘的病症确实棘手,是我才疏学浅,学艺不精。不若云姑娘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m 回去之后,自己一定会彻夜不歇,翻遍医书。她就不相信自己找不出云初念的病症为何。 “白姑娘慢走!”云初念也没有继续奚落她,含着笑说:“我现在腿脚不便,连走出这扇房门都费劲,就不送白姑娘了。” “代我向国师问声好,他先前曾提到我外祖父对他父亲的救命之恩。烦请白姑娘告诉国师,过些日子我外祖父便要回京了,届时他可以当面亲自向我外祖父道谢。” 云初念笑得意味深长。 忠毅侯府接到圣旨要回京述职的事情,梅玄机先前早就接到了消息。但白芷什么都没说,垂眸轻声回道:“我必定将话带到。” 等到白芷离开后,云初念对南枝说:“你待会儿去抓药的时候,帮我买些香烛纸钱回来,我有个故人想要祭奠一番。” “我记下了。” 南枝扶云初念从床上坐起来,满眼心疼的问:“姑娘,您这样当真没事吗?” 云初念好笑的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都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你为了引发这场急症,直接喂自己毒药吃……” 云初念满不在乎:“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这毒不会伤人性命,顶多就是咳点血,虚弱一些罢了。若不这样,如何能取信于这些人?” 会被派来为自己诊治的人,每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光靠伪装极容易露馅。 所以从一开始做下装病这个决定时,云初念就想好了要给自己下毒。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只有让自己的身体真的陷入急症,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是真的病到下不来床了。 道理南枝都懂。 但她看到云初念大口大口咳血时,还是感到一阵阵揪心:“要不然我们还是想别的法子吧?您不是让宁十三去找萧世子了吗?等他回来后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您又何必伤害自己的身体呢?” 云初念看着南枝,神色无比认真:“这种话往后不准再说了。” “所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要切记永远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否则到头来只会迷失自己,若某天那人不愿给你依靠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我不愿意做那只能攀附着别人才能生长的菟丝花,我自会是一棵参天大树,顶立于天地间,风雨的锤炼只会让我越发强大。” 上一世惨痛的经历让云初念长了记性,她清楚的明白绝对不要将自己的一切赌在旁人身上。 那太不可靠了。 云初念难得严肃的神色让南枝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我记住了。” 第二日,宫里面派了御医来为云初念治病。 和白芷一样,御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满腹疑问离去。 晚些时候,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众人都清楚,这是景仁帝对云初念的安抚。 随着赏赐而来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云初念看着闯入漪澜院的李澈,不客气的质问:“此处为内院后宅,靖王殿下一个外男无端闯入,怕是于理不合。南枝!送靖王出去。” “云姑娘先别急着赶我走!”李澈不仅没走,反倒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今日是接了旨意给云姑娘送赏赐来的,如何算是无端闯入呢?云姑娘不给口茶水喝,反倒赶我走,是否不太合适?” 他这是强词夺理! 云初念脸色铁青:“那现在茶也喝了,你可以走了?” “我今日来,还有其他事情。” “……” 对于她的冷脸,李澈也不恼,他慢条斯理的说:“北凉索要云姑娘去和亲的事情,如今已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今日父皇送了这么多东西来,想必是已经决定同意派你去和亲,这些东西都是送来安抚你的。只是,云姑娘真的甘心就这样嫁去北凉吗?” 云初念冷冷一笑:“和亲后,我就是公主之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后更是北凉的太子妃,甚至一国之母。这是多少女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我为什么会不甘心?” “当真如此吗?”李澈眯眼审视她:“如果你甘心的话,你就不会患上如此棘手的急症了。” “……”云初念薄唇紧抿。 “云姑娘既然是神医,想必除了救人之外,让人突患急病也不是什么难事。”李澈看着她的眼睛,步步紧逼:“只可惜,如今父皇已有让你和亲的意向,云姑娘费尽心思做这些除了能拖延一些时日,于最终的结果而言,完全是徒劳无功。除非……” 他卖了个关子。 云初念挑眉:“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在旨意下达前先定下一门亲事。但如今都知道你要去和亲了,谁又敢娶你呢?” 云初念眼神微动,轻嘲道:“靖王殿下不会想说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娶我吧?” 李澈:“有何不可?” “那殿下从我身上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云初念锐利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李澈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第123章 我倾慕于你 云初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底一片凉薄。 她不禁想,如果上一世的自己能有此刻这样清醒,会不会那些悲剧就不会发生? 偏偏上一世的自己被感情和云悦薇的怂恿冲昏了头脑,竟无视了太多漏洞,毅然决然的跳进火坑。 “……”李澈抿唇。 一瞬间,他的心底涌过千头万绪,许久之后才说:“姑娘何必这样妄自菲薄?为什么一定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才能娶你?难道就不能是我倾慕于姑娘,想要娶姑娘为妻吗?” 云初念定定的看了李澈许久。 突然,她噗嗤一笑,笑声越来越大:“这种鬼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它相信吗?” 李澈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 云初念却不管他,自顾自的说:“我自小在青州长大,外祖父是忠毅侯,手握重兵。且青州军营里的那些将领与我也颇为熟识。娶了我,就相当于得到我背后这些助力。” “也难怪殿下会如此心动,竟甘愿冒着触怒皇上的风险,也要大胆一试。” “看来,殿下也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与世无争。也对……那权利的滋味如此诱人,殿下身为皇子,又怎甘心其落入他人之手?” 她澄澈的眸子像是早就洞悉了一切。 李澈被她看的有几分狼狈。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云初念的话。 想解释自己不完全是为了得到忠毅侯的支持才要娶她。 为什么就不能是倾慕于她呢? 自在祭天大典上,梅玄机提出要让云初念和亲时,娶了她,让她不能去和亲的念头就在李澈的心底滋生出来。 这两日,李澈一直都在惦记此事。 他自然知道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突然冒出来求娶云初念将会在朝堂中带来怎样的震荡。 自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或许会因为如此胆大妄为的举措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但是想到马球会上,在马背上意气风发挑衅算计自己的那抹笑容,行宫中那次无意间的拥抱,以及那惊才绝艳,百步穿杨的箭术…… 李澈又不甘心看着她就此嫁到北凉。 在李澈眼里,云初念是矛盾的。 他看不透云初念。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要靠近她,将她的层层伪装剥开,看清楚她心底藏着的真实欲望是什么。 且她的见识和对时局的判断远远高于京都那些闺阁女子,若能迎娶她,得她相助,必定会成为自己日后成事的一大助力。 至于那忠毅侯手中的兵权,在这些面前,似乎又没那么重要了。 李澈深呼吸一口,垂眸:“云姑娘倒也不必以如此大的恶意揣度人心。早在从围场回来之后,我便想过要迎娶姑娘,只是彼时事务繁忙,不想却因此让北凉国师抢了先机。” “今日只要你答应,我必定前去找父皇赐婚,便是拼的触怒父皇,被贬为庶民,我也要迎娶你。” 他掷地有声,神色坦然,竟然半点也没有因为云初念的质疑而退缩。 云初念心神一震,脸色猛地一变。 她厉声呵斥:“无论我最终会不会嫁往北凉和亲,总之我是绝对不可能嫁给殿下的,此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省的传出去污了我的清白。” 李澈的话惊醒了云初念。 她不可能让李澈到景仁帝面前请求赐婚。 时至今日,云初念仍然不敢确定上一世景仁帝同意赐自己为靖王侧妃,是因为彼时靖王无权无势,自己嫁给他是最好的平衡各皇子之间权力的方法。 还是说景仁帝其实一开始就有意让靖王坐皇位,所以每一步都在为他铺路。 若是后者…… 那这一世景仁帝心中想必也有此意。 李澈此时去请求赐婚,肯定正中景仁帝下怀。 他正好可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这样既能免去自己和亲后,北凉和忠毅侯之间里外勾结的可能性。又能让李澈羽翼渐丰。 实是一举两得。 云初念绝对不会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想到这些,云初念便板着脸疾言厉色的低呵:“殿下若真如自己说的倾慕于我,那就烦请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南枝,送客!” 南枝早就在旁边皱眉等了许久,听到此话迫不及待的上前来拦在李澈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靖王殿下,请!” 李澈还想说什么。 但南枝死死拦在前面不给他机会,他也只能作罢。 离开前,李澈朗声说:“云姑娘若改变了主意,可随时让人到靖王府传话。我恭候佳音。” 云初念恼恨的转过头。 南枝送走人回来后,云初念烦躁的说:“把他碰过的东西全部拿出去扔了。桌子地毯什么的通通烧了。” 李澈离开没多久,云远庭就来了。 他拼命克制着自己心底的兴奋,提到了此事。 “靖王殿下向我提起此事时,我也觉得不太好。但那北凉国让你去和亲明显就不安好心,比起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或许嫁给靖王还算比较好了?” 云初念看着来当说客的父亲,冷冷一笑:“父亲怎么知道嫁给靖王不是另一重火坑?” “这……靖王端方有礼,又贵为皇子,怎么会是火坑呢?” 云初念看着他,只觉得疲惫:“父亲有三个女儿,要是想以姻亲关系攀附靖王,不如就让四妹妹嫁过去好了,想必四妹妹一定会非常愿意。” 云远庭被她的话刺的差点跳起来,磕磕绊绊的说“怎……怎么就是我想攀附靖王了。我……我原本就最不愿卷入这些皇权争夺中,只是事情已经发展至此,我就算想明哲保身,也不可能了,那不如选一个对你伤害最小的人选。” 云初念薄唇紧抿,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问:“父亲……你到底是真的不想卷入皇权争夺。还是现在事情还不明朗,诸多皇子皆有机会,所以你不敢站队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入云远庭的心上。 云远庭本就心虚,被她看的更是心底一阵阵发毛。 没过一会儿就败下阵来,随意支了个借口,仓惶离开。 等他离开后,云初念才闭上眼,长长的叹息一声。 事情本就令人焦头烂额了,这两人还来横生枝节,云初念只觉得本就烦闷的心越发焦躁。 第124章 摆脱困境 晚上用过晚膳,姜妈妈亲自把熬好的药送进来。 南枝照例去外面把风。 “姑娘,您让我去调查的事情我都调查清楚了,那南柳巷确实有一户姓许的人家。” 姜妈妈压低声音说:“按周围人所说,这位许嬷嬷大约是十年前才搬到南柳巷的,搬来时只有一个人,对外说是丈夫孩子在一场船祸中丧身了。许嬷嬷一人独居,平日里鲜少出门,只靠着做些绣品卖给京都的绣坊过活,听说绣工极其精湛,她的绣品在绣坊极受追捧,但她本人从不在人前露面。” “除此之外,周围的邻居对她了解的也不多,她到底什么来历那些一概不知。” “我仔细的打听过了,这位许嬷嬷虽然不常与人打交道,但她的人极好,每隔一段时日都会给街上的乞儿赠米施粥,到了隆冬时节,还会给他们缝制冬衣。偶有闲暇时间,她还会教这些乞儿识字,所以这些乞儿都非常尊敬她。” “我调查了她的人品并无问题后,就借着想找她帮忙绣嫁妆的理由,主动找上了门。然后按照姑娘说的,将那枚金钗交给她了。她看到金钗非常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姑娘一面。” 云初念非常安静的听姜妈妈说完,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既然如此,那你明日带她来见我吧。” “好!” “只是,如今京都各方势力耳目众多,为了避免她被人盯上,还需为她进府找一个不会引起人怀疑的理由。” 云初念沉吟几秒后说:“你刚才说她的绣工精湛,不如就以此做借口好了。正巧明日大伯母会请裁缝铺的老板娘来为我们姐妹量体裁衣,便让她以绣娘的名义进来,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来为我们挑选花纹式样的。” “如此正好。” 第二日一大早,林氏就带了裁缝铺的老板娘来。 “老夫人说这会儿你刚喝完药,正是精神好的时候,让我们先紧着你,等你量完了再去给其他人量。” 如今云初念是家中最最尊贵的人,便是连老夫人自己也甘愿排在她后面。 “让祖母费心了。” 说话间,云初念在南枝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从床上挪了下来。 她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南枝身上,动作极其缓慢的挪到桌边,歉疚的对陈娘子说:“我身子不适,让娘子看笑话了。” 云初念急病的事情在京都早已不是秘密,陈娘子来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此时看到云初念如此虚弱的模样,仍旧不免心惊。 当下宽慰道:“姑娘如今是顶顶尊贵的人,可要放宽心态,保养好身体才是。” 林氏也满眼歉疚,赶紧解释道:“原本你正在病中,是不该打扰你的,只是陈娘子在京都是一等一的巧手,如今请她量衣的人都已经排期到下月了。我和她早早就定下了今日,也不好再改期,就只能麻烦你受些累了。” “无妨!只是耽搁片刻,算不得受累。大伯母不必记挂在心上。” 云初念虚弱的配合着陈娘子。 等到量完衣服,挑选式样时,她却有些为难了。 她缓慢的翻看着样品,满脸踟蹰:“这么多花式我一时半会儿也挑选不出最喜欢的,不如大伯母带陈娘子先去给姐妹们量衣,单独留一位绣娘在这里陪我慢慢挑选可好?也省的大家全部陪着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在女工方面一窍不通,陈娘子最好留一个能细细帮我讲解的人。” 陈娘子激动的一拍手,满眼含笑:“姑娘手上拿的这些式样都是我们绣坊这位许妈妈所制,不如我就把她留在这里,细细为姑娘做讲解可好?” 林氏昨日曾遣人到绣坊给陈娘子说了,今日给云初念所制的衣裳,必定要万分用心,让她务必带上最华贵的丝绸和纹样到府中挑选。 陈娘子也想巴结上这位即将去和亲的姑娘,给自家绣坊做活招牌。 所以陈娘子昨夜思索了一夜,特意在今日天还没亮就去求了绣坊中绣工最顶级的许妈妈,又是说好话,又是卖可怜,终于劝动了许妈妈,愿意跟随自己前来云府。 云初念看了一眼许妈妈,笑着说:“陈娘子办事真是细致周全,如此,倒是劳烦这位妈妈了。” 林氏看那些样品确实个个都是精品,让她自己选也要挑花了眼。 当下也不觉得云初念的要求奇怪,笑着把陈娘子等人带走了。 没有人能想得到,这一切的巧合,正是云初念早就算计好了的。 等漪澜院安静下来,云初念才沉声说:“南枝,去外面守着。姜妈妈,给许嬷嬷搬个杌子来。” 许嬷嬷如今五十出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点被岁月苛待的痕迹,看着就跟三十多岁的美妇人一般。 许嬷嬷曾在宫中任礼教司仪一职,行为举止和谈吐间皆能看出不凡。 “嬷嬷快请坐。” 等许嬷嬷坐下后,云初念才笑着说:“我如今的情况,想必嬷嬷也在坊间听说了不少。实不相瞒,我欲摆脱如今的困境,所以有一事想要求嬷嬷帮忙。” “姑娘折煞老身了。” 云初念如此坦诚,许嬷嬷有些惶恐,她从怀中拿出皇后的那枚金钗,双手呈递到云初念面前说:“有这枚金钗在,姑娘便是让老身去死,老身也不敢有半分推辞。” 云初念接过金钗,交给姜妈妈仔细保管起来,然后说:“嬷嬷不必紧张,我今日找你前来,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些二十年前的旧事。” “是关于誉王的一些旧事!” 听到是二十年前关于誉王的旧事,许嬷嬷变幻莫测的脸上闪过一抹凝重。 人人都知道,誉王在大周朝是不能提及的禁忌。 被人知道谁私下谈论誉王,必会带来抄家灭族的祸事。 许久之后,许嬷嬷站起来躬身向云初念行了个礼,非常慎重的说:“姑娘尽管问,凡老身知道之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竟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第125章 祭奠 云初念展颜笑起来。 心道不愧是皇后推荐的人,气度涵养见识都非一般人能比拟的。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然后才终于压低声音开口:“我要的问的第一件,是关于誉王世子的……” 许嬷嬷只在漪澜院待了两刻钟。 之后便由姜妈妈带着去给各房的姐妹挑选式样。 没有人察觉到这两刻钟有什么异样。 只有云初念在许嬷嬷离开后就一直站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只狼毫笔,按照许嬷嬷的叙述,不一会儿就在纸上勾画出一幅二十年前那桩旧案的人物关系图谱出来。 云初念看了许久,蓦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低声喃喃:“原来,这誉王妃竟是南疆族长的女儿。” 这倒完全是个意料之外的收获。 “南疆族长的女儿又怎么了吗?”南枝不解:“誉王妃不是都已经死了吗,她是谁的女儿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誉王妃是死了。但她母家的人又不是死光了。你还记得那日晚宴我和白芷的比试上,萧云祁中的蛊毒吗?” 南枝若有所思。 “那种蛊毒就是南疆那边一个部族擅长使用的。我们完全可以以此作为切入点,让梅玄机和誉王妃扯上联系,进而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誉王世子。” 梅玄机到底是不是誉王的儿子这并不重要。 只要最后景仁帝认为他是,那就行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说服’景仁帝。 下午,白芷一如既往的来为云初念诊治。 云初念看着白芷诊脉和检查的手法,状似不经意的闲聊说起:“我这几日看着白姑娘为我诊治的手法,倒像是医书上曾记载的早已失传的南疆部族的救命法子,再想想您先前所用的那霸道无比的子母蛊也是传闻中在南疆早已失传的蛊毒。想必尊师必定非常厉害,竟连这失传多年的子母蛊也能制作出来。” 白芷连着几日来为云初念诊治,却没有得到半点进展,正是气闷的时候。 但突然听到她夸赞起自己的祖母,白芷又感到与有荣焉,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倨傲的说:“我祖母是南疆公主,得圣医亲传,自然是非常厉害的。” 云初念啧啧称叹:“那不知等我嫁到北凉后,能否当面向她讨教一番?” 白芷耸肩:“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祖母早已去世多年。” “那倒真是可惜了。”云初念满脸的遗憾。 白芷看着云初念,微微皱眉。 她总觉得云初念今日好似有些奇怪,但她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除了第一日在这里受了些奚落外,昨日来时,云初念的态度就大为好转,时不时就向自己打听一些关于北凉的风土人情。 所以此刻云初念闲聊起自己祖母的事情,白芷也并不觉得有问题。 待送走白芷,云初念叫来南枝:“我昨日让你买的香烛纸钱可都备好了?” “已经备好了。我藏在房间的柜子里,没有人发现。”南枝好奇的问:“姑娘想要祭拜谁?” 云初念意味深长的笑着说:“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先帝的忌辰了,算算时间,誉王殿下离世也二十年了,今天晚上子时你就随我到誉王府为誉王祭拜一番吧。” 南枝瞠目结舌。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万万没想到姑娘竟然会去祭拜誉王。 誉王和王妃死后,誉王府就人去楼空,如今过了二十年,早就蛛网遍布,杂草丛生,破败的如同鬼屋一般。 一想到自己半夜要去那里祭拜,南枝就心底发毛。 但她仍旧鼓起勇气颤巍巍的说:“姑娘如今身体这么虚,如何能出门?不然就让我独自一人前去吧?” 云初念摇头:“你无需再劝,此事非常重要,我必须要自己亲去才行。” 南枝张张嘴,还想再劝。 但想到自家姑娘的脾性,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小声说:“那我去筹备一番。” …… 亥时三刻 四下一片寂静,天上明月高悬。 两道瘦弱的身影在街上步履轻盈的疾驰。 白色的斗篷将两人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在夜色的遮掩下,远远看去如同两只鬼魅在飘荡。 誉王府早已破败,在夜空下更是阴气十足,附近的人家早已搬离,时逢子时,周围一片别说人影了,连只猫儿也不乐意来。 誉王府大门上的朱漆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斑驳黯淡。 南枝用力将门推开,护着云初念进去时,担心的问:“姑娘,你的身体真的无碍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放心吧,这解药可以让我撑两个时辰。我心里有数。” 只不过两个时辰后,自己会更加虚弱。 这话云初念没有告诉她。 南枝拿出火折子,点燃纸钱,细声念叨:“誉王殿下,奴婢听说您在世时,性子最是仁慈和善,希望您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家姑娘可以顺顺利利渡过此劫,别去北凉和亲……”仟仟尛哾 来之前虽然一副害怕的样子,但真开始祭拜了,南枝还是煞有介事的开始祈求保佑。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誉王和我又没什么干系,你说这些能有什么用?” “说说又不要钱。”南枝满不在乎的说:“况且,祭拜的时候不说点什么,总觉得阴森森的,心里害怕的慌。” 说着,南枝往火堆里扔了一摞纸钱,又开始碎碎念。 她的声音淹没在风中,被风吹出去很远很远。 风声在呼号,卷起誉王府满地的落叶,火光在夜色下摇曳跳动,映的两人白皙的脸上一片橙色。 铛—— 铛—— 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阵锣鼓声过后,远处传来打更人浑厚的声音,慢慢的由远及近。 子时了! “天干……” 走到誉王府外面时,打更人的声音刚出口,蓦地仿佛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女子轻声的嬉笑声。 声音很轻很淡,转瞬即逝。 他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未喊出口的话被全部被掐灭在喉咙中。 第126章 冤魂索命 夜空下,打更人的脸色煞白。 但他再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切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 抬头看了看,誉王府破败的牌匾高悬于上方。 打更人悄悄咽了口口水,蹑手蹑脚的走近誉王府的大门。 虚掩的大门里面有火光跳动。 打更人皱眉,正想推开门进去一探究竟,就看到两道白色的声影自眼前飞速掠过,形同鬼魅。 一阵哀怨的啜泣声虚无缥缈的响起。 夜风一吹,打更人的脖子后面传来一阵阵凉意。 汗毛直竖! “——鬼啊!!!” 一声惊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沉寂了二十年的誉王府,热闹起来。 誉王府闹鬼的消息第二天就在京都不胫而走,这种带有神鬼色彩的故事,很快就经由百姓们的口添油加醋,传了十多个版本。 有说狐仙作祟的。 有说誉王回来喊冤的。 有说被人恶作剧的。 不一而足。 官府也注意到了此事,因为事关誉王,没有人敢不当回事。 一边禁止百姓议论此事,一边在当天晚上就加派了人手巡逻,务必要抓到幕后主谋。 但饶是如此,每到晚上子时,誉王府仍旧会传来一阵阵哀怨幽咽的啜泣声,如同一个女鬼,正在诉说着自己无尽的冤屈。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在誉王府门前撞柱而亡的誉王妃。 当年誉王入狱后死的太过蹊跷诡异,而誉王妃之后又以自戕表明自己的清白。 时间才过去二十年,不少人都回想起那惨烈血腥的一幕。 誉王妃回来喊冤索命的消息彻底在京都爆发开来,茶楼酒肆,妓馆面摊,只要有人到的地方,无一不是在热烈的议论此事。 流言爆发的太快,早已追溯不到源头。 官府也不可能把所有谈论此事的百姓全部抓进大牢——便是他们抓的完,刑部和大理寺的大牢加起来也装不完。 禁令完全失去了作用。 在鬼魅之说甚嚣尘上时,此事终于被传递到景仁帝面前。 “混账!!!” 景仁帝暴怒的将手中的奏折砸在刑部尚书的脑门上,怒声厉呵:“一群无能的废物!!!若不是有言官参你一本,你还准备瞒朕多久?”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指着刑部尚书的鼻子怒骂几句。 刑部尚书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他就知道一旦牵扯上誉王,皇上必定会暴怒不止。 所以他才想趁着事情爆发前,先抓到背后搞事之人。 谁曾想此时竟然会发展的这么快,自己的人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忙了几天,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查到。 他苦着脸求饶:“皇上息怒,此事诡异异常,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消再多给下官一些时日,下官必定将幕后主使揪出来。”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景仁帝更是怒不可遏,一脚踢在他的胸口,怒骂道:“这么多天连个闹事的人也抓不到!我看你这刑部尚书也别当了!趁早滚蛋给其他人让位置。” “皇上!” 正骂着,李全飞自外面匆匆走进来,满脸惊惧的递给景仁帝一个包裹,颤巍巍的说:“这是今晨在誉王墓前发现的东西。” 那是一张巨大的白色绸布,上面映出点点红痕。 景仁帝抿着唇,沉默许久后才说:“打开!” 李全飞的心一抖,哆嗦着手指打开绸布。 ——‘名不正,言不顺。必将取而代之!’ 很简短的两句话。 却是用血迹写成,殷红的血如同索命的冤魂,在白绸布上不断刺激着人的眼球。 李全飞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御书房内当值的其他宫女太监也齐刷刷跪成一片。 景仁帝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这句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藏着的惧怕。 当年先皇来不及另立储君就撒手人寰,而唯一在世的传位圣旨如今也不知落入何方。自己这皇位可不就是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吗 “是他回来了?!” 他要回来抢走自己的皇位了! 景仁帝的声音很轻,却格外笃定。 他认定了必定是誉王逃亡二十年的儿子要回来抢走自己的皇位了。 “萧云祁呢?”他神色慌乱的揪着李全飞的衣领,将人从地方提了起来,厉声低呵:“马上派人去林州把萧云祁找回来!!” “是!奴才马上就去!” 李全飞不敢有片刻耽搁,跌跌撞撞的往外面狂奔。 正到门口,差点撞在从外面进来的人身上。 “李公公小心,别闪着腰了。”来人声音低沉。 颀长的身形昂首阔步走入御书房,对周围跪成一片的宫女太监刑部尚书视若无睹。 “皇上!”萧云祁的声音沉沉,脸上俱是长途奔波,未曾歇息的疲惫:“属下办差归来,有要事禀报。” 景仁帝看到萧云祁,如同吃下了一粒定心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御书房内众人遣散后,方才和颜悦色的对萧云祁说:“看你的样子必定一路劳累了,怎么不在府中修整一夜,明日再来汇报也不迟。” 那模样,仿佛刚才雷霆大怒要找萧云祁的人不是他一般。 萧云祁双目赤红,胡渣也冒出了头,看着确实异常潦倒。 “事情太重要,属下不敢耽搁。” 萧云祁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递到景仁帝怀中:“这些东西,是属下在林州办差时调查到的。” 景仁帝打开翻了翻,脸色越来越沉。 许久之后他才冷声说:“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其他事情容后再议。另外……你回来的正好,京都最近关于誉王府闹鬼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 “是!” 萧云祁抱拳答应下来。 …… 晚上,夜深人静,云初念和南枝熟门熟路的准备离开家。 “这么晚了,三姑娘准备去哪里?”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云初念猝然转身。 房顶上,一袭黑衣的男人姿态慵懒,凤眸微抬,笑容邪佞。 竟是此时应该远在林州的萧云祁。 月亮清冷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微光。 云初念心绪一乱,欣喜的轻呼一声:“你回来了?” 第127章 世子不认识我了吗? 她的眸子里是难以掩饰的欣喜,亮晶晶的璨若星河,说话时眼睛眯成一道月牙。 萧云祁自房顶上翩然而下,立在云初念的面前,看着她脸上毫不设防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这几日跑死了两匹驿马,快马加鞭不曾歇息的自林州赶回来也完全值了。 这一路的奔波劳苦在这一刻尽数化作虚无。 萧云祁定定的看着她,哑声说:“我回来了!” 南枝看着萧云祁也是满眼高兴,但想到自己马上要去做的事情,小心翼翼的问云初念:“姑娘……我们今夜还去吗?” “当然……” “去什么去?”萧云祁冷着脸:“皇上已经把此事交给大理寺调查了。你以为大理寺的人是刑部那些只管混日子的草包?你们今日要是敢出门,保管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 南枝被吓得脖子一缩,惊惧的看着云初念。 “不去就不去,你吓她干什么?”云初念并未被他吓到,憋着笑对南枝说:“既然不去了,那你就早些去休息吧。” 南枝知道萧云祁来必定有要事要说,送来一壶热茶后,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只是她没有去休息,而是守在外面把风。 南枝离开后,萧云祁的眼睛就一直黏在云初念身上,眨也不眨。 连日来的病情让她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本就瘦弱,如今病了多日,更是脸颊凹陷,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 萧云祁毫不怀疑现在来阵狂风都能把她给吹散架了。 云初念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如狼似虎的视线,镇定自若的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萧云祁没有接。 僵持了好一会儿,云初念娇声抱怨:“我手都举酸了,你再不喝往后就别想喝我倒的茶了。” 萧云祁:“……” 他憋着一肚子火,从她手中接过茶,仰头一口喝尽。 “啧!”云初念嫌弃的撇嘴:“今年顶级的雨前龙井,你就这样如牛嚼牡丹一般喝了。真是浪费我一壶好茶。” 萧云祁这边怒火烧的正旺,云初念却没心没肺的只管心疼自己的好茶,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死死的盯着她。既想一通咆哮怒斥她一顿,又想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安抚她近日受到的委屈。 云初念对他心中的百转千回恍若未觉,见他迟迟不肯说话,好奇的眨巴着眼睛无辜的问:“一段时日没见,难道萧世子认不出我了吗?”仟千仦哾 萧云祁薄唇紧抿,黑着脸拉过她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为她把脉。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萧世子什么时候转行做大夫了?” “云初念!”她这般浑不在意的姿态惹得萧云祁咬牙切齿:“我记得你答应过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乱来!” 上次她在行宫喂自己毒药就差点玩脱了,这次竟然还敢故技重施,再次给自己喂毒。 萧云祁回到京都就听说了云初念突患急症。 他原本想马上来云府看她。 却担心此举会对她不利,只得将这个念头生生压了下来。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时,他才敢悄悄摸摸的来云府。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几个时辰自己是在怎样的煎熬中度过的。 现在终于见到她了,心中郁结的那团怒火不仅没有消失,反倒越烧越旺。 云初念收回手,终于收起笑容,正色道:“不然我能如何呢?梅玄机不怀好意虎视眈眈,如果我不对自己这样狠心……可能拖不到你回来,赐婚的圣旨就先下来了。” “……”萧云祁语塞。 道理他都懂。 只是……他不想看到她以身犯险。 他闭上眼,将胸口的郁气吐出来,哑声说:“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也没有想到梅玄机竟会做出这种决定。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云初念定定的看着他:“我不是你的负担,我也不是那些柔弱的只能依附于男人保护的闺阁女子,你大可不必把我当成是你的责任。” “现如今我虽然这么狼狈,但再多些时日,事情自然会迎来转圜的余地,梅玄机或许千想万想都不会想到,我会给他准备了一个这么大的礼物。” 云初念嘴角含笑,对目前的局势非常满意。 萧云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蹭蹭蹭的往上涨。 他满脑子都是她那句‘我不需要你’在不断回响。 他只觉得自己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仿佛是个笑话。 萧云祁站起身,恼怒的低吼:“是!你有七窍玲珑心,所有人都被你算计的团团乱转。就连那北凉的国师也不是你的对手。” “但你有没有为你自己想过?现在外面都在传你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被赐封公主去北凉和亲做太子妃了。但你我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成真。届时你要怎么办?外人要怎么看你?” “现在这些人把你捧的有多高,之后就能把你摔的多重。那些人会把你当成是一个笑料,你的名声会被毁于一旦!甚至连往后说亲都会受到影响。” 萧云祁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大周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对女子的名声仍旧有过多的要求。 就算和亲之事最终是因为梅玄机的原因而无法成真,但被人奚落的也只会是她。 “那不是正好?”云初念厉声说:“没人敢来说亲,我正求之不得!” 上一世的惨痛教训早已让云初念对婚姻敬谢不敏。 她自重生之日起,就从未想过自己要嫁人生子之事。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缓和下自己的焦躁后说:“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但对我而言,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全部都不在意。” “那些规训女子的教条于我而言只是束缚,我不愿为了世人的眼光而活。况且……就算我的名声真的烂透了,我想至少你也不会嫌弃的吧?” 云初念的笑容灿烂,温和。 萧云祁心下一乱,呼吸一窒。 他当然不会嫌弃,他只会为她感到愤怒。 萧云祁败下阵来,带着些许恼怒和不甘,恶声恶气的低吼:“往后你最好是真的不会后悔。” 第128章 只剩一个可能 罢了! 他早就见识过云初念的一意孤行。 除了由着她胡闹,还能怎么办呢? 大不了到时候暗中帮她将那些流言蜚语压下来。 短暂的争执过后,两个理性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 “京都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你准备具体怎么做?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的确想好了要怎么做。” 云初念嘴角含笑,压低声音将自己后面的打算缓缓告诉他。 萧云祁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诧异的看着她。 尽管他早就知道云初念能力卓绝,天纵奇才。但每次见识过她的谋算后,仍旧会为她的能力折服。 “皇上给了我五天的时间,这五天里我会想办法帮你的忙。”说着,萧云祁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样式古朴,花纹繁复的青铜令牌,递到云初念面前:“以后如果我不在京都的时候,你拿着这个令牌去群芳阁找花卿羽,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想尽办法帮你办到。” 令牌触手冰凉,云初念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看了几秒后非常郑重的将令牌收了起来,问他:“你这么说……难道五天后你又要离开京都吗?” “是!”萧云祁点头:“离开京都前,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上,我能信任的人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萧云祁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叩出‘笃笃’的声音。 他的神色认真的宛如在交代后事一样。 云初念的神色严肃起来:“你说,我听着。” “你还记得沈从白吗?” “嗯!”云初念点头:“前任林州刺史。” 萧云祁之前还让宁十三露面帮忙招揽他。 “上次在围场中刺杀璃王的刺客,大理寺苦查无果,最后是沈从白无意中从那些刺客身上的刺青认出他们是属于林州那边的一处山匪。我此去林州借的是查案追凶的理由,但本意是去调查这些刺客的,只是,在这途中查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云初念皱眉,满眼疑惑的问:“难道是这群山匪的来历有问题?” “聪明!”萧云祁满眼赞赏。 “沈从白之前被莫名罢官,并非是因为弹劾宣王勾结外族被蓄意报复。而是因为他觉察到了林州绵延数十万里的深山中隐藏了这么一股庞大的势力。” 萧云祁脸上闪过一抹冷凝,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上万人的规模,在林州那片深山中俨然已经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但这些年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沈从白调任林州刺史两年后才发现这伙势力的存在,然后就立即写了奏折请求朝廷派人剿匪,但奏折根本没来得及上达天听,他就先被罢官了。你猜奏折落入什么人的手里了?” 云初念心一沉:“豢养这群山匪的人手中。” 若真是这样,那这群人背后的靠山该有多么强大? 萧云祁冷冷一笑:“这群人个个身手了得,似匪却不劫财,似兵又无编制。藏于深山,自给自足,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里多少年了。没有雄厚的财力,谁能豢养的起这样一队人马?” “沈从白被罢官后就不信任京都的任何人,这事他原本准备自己悄悄调查。若不是这群人此次刺杀败露。被沈从白无意间得知他们身上有图样诡异的刺青,我还不知道在林州那片深山里,竟然藏着这么一股势力。” “林州那边的官府想必也和这群人是一伙的!” 云初念瞠目结舌。 她原本只以为围场那群刺客是江湖杀手,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大的来历。 林州并不是军事重地,但在大周朝的版图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林州与青州毗邻,是通往荆州的必经之地,那绵延数十万里的深山是保障大周国富民安的一道天堑。而林州之后到京都一路坦途,再无遮挡。 这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养在林州,若有心造反,对京都而言,必是个天大的威胁。 云初念打了个寒颤,不敢深想。 “我原本以为围场刺杀璃王的那伙刺客是靖王或者宣王派来的,但经过这几日的调查,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我来这里之前,皇上已经下了密令,让我调林州的守卫军去剿匪,我没时间慢慢调查了。正巧北凉国对你虎视眈眈,不如就在剿匪之前来一招祸水东引,一箭双雕。” 萧云祁已经想好了计策。 梅玄机竟然狗胆包天,敢打她的主意。 那他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但他的话说出来后,云初念的脸色却猛地一变,她近乎急切的抓着萧云祁的手腕追问:“你先前说那伙刺客身上有图案诡异的刺青,你现在能画出来吗?” 萧云祁顿了两秒。 手腕上传来她的手细嫩的触感。 她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暖意,萧云祁眉心紧蹙,帮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然后伸手蘸了蘸杯中的茶水,在桌上慢慢画下一个露着獠牙的狼头图案来。 云初念死死盯着这个图案。 她只觉得心脏在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 这个图案,她一点也不陌生。 前世,在出入靖王府的那些死士身上,她见过不止一次。 甚至最后将逃亡的自己抓回京都,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成为药人的,也是有着这样狼头刺青的人。 云初念闭上眼,长长的吐出胸口积郁的闷气,颤声问:“你确定这群人和靖王无关?” “不瞒你说,我最先怀疑的就是靖王,但据我的探子所报,这伙势力盘亘在林州至少也有十年了,那时靖王也就十岁不到,他的母家又没什么势力,如何能是他能做到的?” 由他暗中经营的听风楼拥有着大周朝最庞大的情报网,里面的暗卫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相信他们的探查结果。 云初念的心不断往下沉。 和靖王没有关系。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第129章 我会担心你 云初念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萧云祁。 他的眼底泛着几根血丝,眼窝也有些青黑。虽然他已经极力想以最好的状态来见自己了,但云初念仍然能从他俊美无俦的脸上看出连日赶路的风尘仆仆。 林州到京都大约所需十日左右。 他能在接到宁十三的报信后短短几天就赶回来,必定是昼夜不曾停歇,马不停蹄赶回来的。 这样赤诚的人,自己怎么忍心看着他去赴险? “萧云祁!”云初念喉头干涩:“你相信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澄澈的眸子里满是焦虑和惊疑。 萧云祁毫不迟疑的回道:“我当然相信你。” “那你就不要去剿匪。”云初念站起身,非常急切的说:“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推了这个差事……不要去!” 云初念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杂乱无章的思绪。仟千仦哾 为什么不属于靖王的势力,最后却能为他所用? 为什么沈从白一心为民,剿匪的奏折递到了京都,却反倒害他丢了官位? 为什么大周朝的将士这么多,却偏偏要派萧云祁一个大理寺卿去剿匪? 团团疑问将云初念包围,最终汇向一个答案。 如果…… 这伙探查不出势力的人,背后的靠山是景仁帝,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 也只有贵为皇帝的他才能养得起这么庞大的一股势力,且完美的掩饰他们的存在这么多年。 而这也顺便让云初念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得到了解答。 景仁帝应是早就决定要把皇位交给李澈继承了。所以那股由他培养出来的势力最后也会一并交到李澈手上,成为李澈手中肃清异己的一把利刃。 只是现在这股势力有没有交到靖王手上还是一个未知数。 恐怕,刺杀璃王的命令一开始就是景仁帝下发的。 难怪围场守卫森严,那群刺客却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围场刺杀皇子。 分明就是被他默许的。 云初念的心底一片寒凉。 所谓虎毒不食子。 但在冷血无情的皇家中,所谓的血脉亲情是如此不堪一击。 萧云祁蹙眉,沉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此事我也和你说不清楚。”云初念有些烦躁的来回踱步:“总之,你相信我就是了。” 她没办法向萧云祁解释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知道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细节。 这种怪力乱神的诡异事情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只能说:“这件事情有太多的异常和巧合,这次剿匪必定凶险万分,我担心你的安危。” 沈从白被罢官后就进了睿王的地牢,景仁帝以为他死了,所以没有追杀他。 如今萧云祁知道了这伙人的存在,他立马要派萧云祁去剿匪,恐怕是想趁此机会暗中做掉萧云祁,好让这个秘密继续存在下去。 镇国公萧震山原本就在民间声望极高。 此次北凉大败,百姓们对镇国公的吹捧和拥戴又更强了几分。 连带着璃王在民间的声望也水涨船高。 百姓们都期盼着璃王他日能登基为帝。 景仁帝那么多疑且自负的性格,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采取了行动。 上一世,镇国公府家破人亡,皇后被赐白绫,璃王被囚禁受辱,最后萧云祁带着他从京都离开,下落不明。 这一世,萧云祁被派去剿匪,这差事也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这会不会成为这一世镇国公府败落的开始? 云初念的心底闪过几分着急。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悲剧再次上演。 “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 云初念话未说完就停了下来,瞪着眼看着满脸含笑的萧云祁,又羞又恼,咬牙切齿的低吼:“萧云祁!!!我在和你说正事!” 萧云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正色道:“我当然知道此行会有怎样的危险,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此事牵连太大,我不确定身边有没有被安插眼线,暂时没办法把此事告诉其他人,只能悄悄来告诉你,若我此行真遇上什么意外,你务必将此事告诉璃王,让他万事小心。” 他的眼神非常坚定。 云初念知道他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林州了。 云初念先前的感觉没有出错,他果然就是来交代遗言的。 “萧云祁……” 云初念喉头干涩,苦笑着问:“你心底……是不是也猜到那是谁养的死士了?” 能豢养那么多死士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萧云祁那么聪明,会猜到一点也不意外。 萧云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和缱绻,许久之后,他蓦地绽放开一抹笑容,揉了揉她的脑袋,满眼悲悯的感叹道:“所以我才必须要去!” 这趟差事有多么凶险,他已经可以预见了。 但权利之路,必然伴随着血腥和孤独。 他自出生起,就已经和璃王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得选择! “这些人今日可以受命对璃王动手,明日就可以对镇国公府动手。便是不为璃王,只为了镇国公府的平安,我也必须去。” 云初念心一颤,深呼吸一口,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好!你说的话我全部记下了!但希望我永远没有去找璃王的机会。” 千言万语的担心都被她藏了起来,她坚毅勇敢坦然。 又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萧云祁才起身告辞。 “萧云祁!” 离开之前,云初念叫住了他。 月光在她白皙的脸上撒下一层柔和的光辉,她如古井般深邃的目光坦然的看着萧云祁,嘴角微微勾起,温和却强大的说:“你尽管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若你真遇上什么意外,我一定会为你报仇,让所有人为你陪葬!” 她病了多日的身体明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此刻却像个披挂上阵的女将军,异常强大。 静谧的夜空下,萧云祁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 扑通—— 扑通—— 一声一声,如重锤擂鼓。 每跳动一下,都在叫嚣着一个名字。 云初念!! “怎么办?”萧云祁邪佞的笑了起来,凤眸轻佻,声音低沉:“三姑娘这样一说,我反倒不想去死了!” 云初念笑容加深:“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萧云祁喉头发痒。 还未分离,他已经开始想念了。 第130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誉王府的鬼魅之说在萧云祁回京都后很快就被压了下来,但仍旧在不少人心底留下了阴影。 五天后,萧云祁再次启程赶往林州。 离开前,他命人秘密送了一封信到云初念手上。 云初念细细看了两遍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眉间的愁绪总算淡了几分。 第二日,她就能下床去清晖园给云老夫人请安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云初念这一病,元气大伤。 她姿态羸弱,我见犹怜。 云老夫人一见到她就直叹气:“可怜见的,这才病了几天怎成了这副模样?瘦的都能看到骨头了,可要好好让厨房给你补一补。” 林氏在旁边搭腔:“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厨房了,要不了多少时日就能把三丫头掉的肉补回来了。” 云老夫人笑着夸赞林氏。 她一高兴,当下留了媳妇孙女一起吃饭。 席上只能听到筷子时不时传来的敲击声,没有人说话。 就连平日里最活泼的云兰馨,此时也沉默不语。 云初念虽然在漪澜院关了几天,但身边有南枝这个耳报神,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她一件也没落下。 这几日,最热闹的莫过于大房了。 那日护国寺回来后,云兰馨不依不饶的闹了两天。 此事本就武锦轩有错在先,武安侯府再不愿意,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也只得依了云兰馨的要求,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位表妹嫁出去。 林氏的嫂嫂办事效率非常高,很快就传出武锦轩的那位表妹被寻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对方是外地的一个富商,家中虽无人在朝中为官,但经商却是一把好手。且在当地乐善好施,倒也积攒了不少好名声。 那户人家中有长辈身体快要不行了,想早点成亲避免日后被守孝耽搁,定下亲事后希望能在一月内完婚。 为了表示补偿,给的彩礼生生多出二十四担。 那位表妹家里的父亲见钱眼开,再也不敢拿乔,喜笑颜开的就把亲事定下了。 亲事定下后,云兰馨也就偃旗息鼓,再不闹腾了。 林氏和武安侯夫人一商议,决定等这位表妹嫁出去后,再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久,但对于怀春的少女来说,却日日是煎熬。 云兰馨一边高兴自己扫除了一大阻碍,一边又在心里担心一个月的时间,会不会横生枝节,出了什么岔子。 所幸云悦欢这个传信的鸿雁格外尽职,时不时就为她传来一些关于武锦轩的消息,稍稍缓解了她心底的浓浓不安。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云悦欢。 她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在林氏提到武安侯府时才突然抬头看她一眼。 但很快又垂下视线,表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吃过饭,云老夫人提醒林氏:“馨儿说亲是大事,你算着点时间给她两个哥哥写封信,让他们务必抽空回家一趟。此事现在闹成这样,武安侯府心中想必也存了怨气,咱们把面子上做好看一些,省的到时候被人说我们云家礼数不周。” 林氏恭敬的回答:“媳妇知道,日前我已经给他们写过信了。算算时间,等他们收到信再赶回来,时间是完全来得及的。” 云初念本来神游太虚,突然听到‘林州’两个字,愣了两秒。 抬头看着林氏,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大房的两位堂兄,因为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早早就决定改走武将的路子,年满十六岁就托关系进了军营,后来双双被调到林州的守卫军中任差,供林州刺史驱使。 云初念与这两位堂兄没什么交情。 此时突然听说他们也在林州,心底难免想到了萧云祁 萧云祁说林州的官场烂透了,那这两位兄长呢? 林州那处来历不明的匪患,这两位兄长知不知道呢? 云初念心事沉沉,只觉得眼前有一团团迷雾,将真相笼罩起来,令她看不真切。 回到漪澜院后没多久,祖母就派人送了一堆东西来,其中以补药居多。 看得出来,她非常迫切的希望云初念能尽快将身体养好。 云初念身体开始好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当天傍晚,李全飞就带着景仁帝的大批赏赐来了,并带来一道口谕。 “皇后娘娘向圣上提议筹办赏荷会,圣上已经同意了,还点名让云姑娘明日务必到场。” 听到赏荷会,云初念面容一肃,福身行了个礼,轻声细语的说:“还请大人代我向皇上禀明,我明日必定参加。”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病了这么多日,和亲一事也被搁置下来。 但能拖一日,却不可能拖一辈子。此事总是要解决的。 恐怕明日的赏荷茶会,这件事情就会有定论了。 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只剩下这一日了。 云初念的脸色非常凝重,待李全飞一走,立即找来宁十三。 开门见山的将赏荷会的事情告诉他,然后说:“若我猜的不错,明日梅玄机必定也会带人参加。我有一件非常重要但也很危险的事情要你去办,你愿意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需要你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去,你也愿意吗?” 宁十三原本的身份是秦国公府的小公子秦裕承。 宁十三面无表情,没有丝毫迟疑的问:“你想让我做什么事?” “事情很简单,你只需要在明日将梅玄机引诱到目的地就行。其余的会有人来接应你。” 皇后会在这么巧合的时间提议明日举行赏荷会,是因为此事乃是那夜她和萧云祁商议过后做下的决定。 如今萧云祁虽然离开了京都,但他留了心腹在大理寺。 更何况还有璃王从中协助。 “此事对于你来说,最危险的是有暴露身份的可能。如今所有人都以为你早就死了,若是被发现你还活着,皇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之后必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抓你。但如果你不出面,恐怕梅玄机不会轻易上当。” 秦国公被告发通敌叛国的那几分信上印着的货真价实是北凉国师梅玄机的私印。 此事背后必定有梅玄机参与的痕迹。 所以他会有极大的可能被宁十三引诱,步入她们早就步好的陷阱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宁十三就是这阵风。 第131章 他真正想要的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点头:“我必定将此事办妥。” 他答应的这么畅快,云初念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很慎重的告诉他:“你放心,我会帮你打掩护,必定不会让皇上发现你还活着。” “无妨!”宁十三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梅玄机和人勾结,诬陷我一家,这笔仇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和他好好算一算。” …… 时值盛夏,京都荷花潋滟盛开,不少以赏荷为名头发起的茶会开始在高门显贵之间盛行,此次又因为是皇后主持,所以来参加的多是公侯王府的夫人小姐。 清荷园占地数百亩,园如其名,因府中有大片大片的荷塘闻名。 云初念盛装出席了这场茶会。 这是她在北凉国求娶之后第一次在人前露面。 久病初愈的她清瘦羸弱,但瘦削的身形在不仅没有显出病相,一袭淡紫色的烟罗长裙反倒将她整个人的气质衬的清逸脱俗,如出尘仙女。 一出场,就引起阵阵惊叹声。 景仁帝和皇后还没到,但梅玄机已经带着白芷到场了。 他见到云初念并不意外,想必是之前就知道了她会来:“云姑娘不愧神医之名,我的手下束手无策的病,在你手里也不过几日就痊愈了,真真是让我等开了眼界。” “国师过奖了。”云初念面不改色接受他的夸赞。 “云姑娘的病耽搁了这么长时日,等和亲的旨意下来后,我们恐怕要星夜兼程才能在原定的时间赶回北凉了。不知道云姑娘有没有什么要紧的物件要带走的?可告诉我们,我让人提前一步把东西先带走。” “……”云初念抿唇不语。 梅玄机看起来好像非常着急赶回北凉? 为什么? 按理说,如今战事已停,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国师,大可不必这么着急才对? 云初念的心里存着疑问,面上却并不显露,而是淡漠的说:“国师说笑了,大周的女子最重名声,如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还请国师勿要胡言乱语。” 梅玄机挑眉:“难道云姑娘还不知道吗?你们大周的皇上已经在昨日与我口头约定,由你代公主嫁去北凉和亲。” 梅玄机并没有可以压低自己的声音,他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云初念也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抹愠怒。 梅玄机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兀自说道:“不过云姑娘也无需担心,在你重病这些时日,我也没有闲着。在京都购买了不少名贵稀有的药材,待云姑娘到了北凉,必定能让你的医术大展拳脚。只是不知道云姑娘可否还有别的要求?” 云初念冷眼看着他:“国师有心了。” 梅玄机的笑容加深,目光热切:“这些年,国师府网罗了不少神医,结果全都是废物。名声吹得一个比一个好听,但真遇上重病之人,却全部束手无策。希望到了北凉,云姑娘的医术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不要让大家失望。”qqxδnew 云初念微微皱眉。 她总觉得梅玄机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在这之前,云初念一直以为梅玄机故意指派自己去和亲是输了比试,蓄意报复。 但此刻她心底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梅玄机要的并不是自己去和亲。 而是一个‘神医’去和亲。 他真正想要的,是一名大夫! 甚至就连当日和白芷那场比试,也是他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测试自己的医术是否真的精湛。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云初念便觉得之前不少看似莫名的一切,都有迹可循起来。 正说话间,景仁帝和皇后娘娘来了,身后跟着璃王和靖王。 行完礼,云初念的视线看向景仁帝身后的璃王李钰。 李钰微不可查的向她点了点头。 云初念心下大定。 誉王府没再继续‘闹鬼’,而且萧云祁还抓了几个传播流言最厉害的人,景仁帝心里轻松了许多,笑着对来参加茶会的夫人小姐们说:“近日正想出宫走走,就听说皇后组织了茶会,索性来找皇后讨口茶喝,大家不必拘礼。” 说着,景仁帝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云初念,含着笑问:“云三姑娘病了多日,如今身体可安好?” “多谢皇上关心,臣女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那倒是正好,北凉……” 景仁帝正准备提起和亲的事情,凑巧江何带着人送茶水上来,另外还送上了一些刚采摘下来的莲子。 景仁帝顿了顿。 他旁边的皇后趁机笑着说:“皇上去年曾夸这清荷园的莲子清甜香脆,今日我特意让人采了一些来,这都是今年的头批莲花结下的莲子,听说味道比夏末的还要清甜鲜嫩,皇上您先尝尝?” 经过这一打岔,景仁帝后面的话倒不好再生硬的接回来了。 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展颜笑着说:“皇后有心了,难为你还记得朕去年说过的话。” 皇后:“皇上说的每句话,臣妾都铭记于心。” “说起来,臣妾与皇上成亲时,正巧也是吃莲子的时节。” 皇后来了兴致,满眼怀念的笑着说:“先帝曾说莲子味道甘甜,莲心却极苦,一如这治理天下一般,看似高高在上逍遥自在,实则内里的苦只有品尝的人能感受到。这些年,皇上日理万机真是辛苦了,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请暂时忘了那些政事,尽情放松一天吧。” 皇后的话也引起了景仁帝一些回忆。 他看着面前温柔的发妻,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叹息一声,握着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偌大一个皇宫,也只有你才是最懂朕的。” 他果然没再提起关于云初念和亲之事。 云初念微微松了一口气。 梅玄机则面沉如墨,眉眼间浮现出一抹阴翳。 帝后说话间,奉茶的丫鬟将茶水送到每个人手上,另外还送上点心无数。 梅玄机借着接茶水的动作压下自己心底升腾而起的恼怒。 但那小丫鬟却动作极快的在他手心塞了一张小纸条。 察觉到掌心有异,梅玄机挑眉,悄无声息的抬眸看了那小丫鬟一眼。 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眉眼低垂,姿色平平。 梅玄机确信自己不认识她。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异常,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奉完茶就躬身退了出去。 梅玄机看着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然后才低头借着喝茶的时机,不着痕迹的打开手中的纸条看了一眼。 纸条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印章。 只一眼,梅玄机便咬紧后槽牙,眼眶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憎恨的东西。 第132章 鱼儿上钩了 除了一直注意到他的云初念,其余人都没有发现梅玄机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 大约一刻钟后,梅玄机突然起身拱手向景仁帝一行礼,借口头痛,想先行离开休息。 “国师乃是贵客,若独自离开,路上出了差池朕可不好向北凉皇帝交代,不如先让云三姑娘为你诊治一番如何?” 梅玄机本就是装病,岂敢让云初念为他诊治,忙不迭的说:“只是一些陈年旧疾,休息片刻就好了,不敢劳烦云姑娘。” “既如此,那国师就在这园子里先休息片刻,待身体好转了再继续参加这场茶会如何?” 梅玄机担心自己连番拒绝会引起怀疑,也只得答应下来。 清荷园有不少供人休息的厢房,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景仁帝特意遣了靖王陪同,送梅玄机去休息。 离开时梅玄机的脚步匆匆,一点也不像是受头痛困扰的样子。 云初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她知道,梅玄机上钩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一会儿远处的天际有一缕红色的烟火炸开,转瞬即逝。 这是她和宁十三约定的信号。 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不着痕迹的向李钰微微点了点头。 好戏即将上演。 接下来,就只有耐心等待了。 今日这是赏荷茶会,除了赏荷外,斗茶也是重头戏。 云初念原本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上一世为了李澈,她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了个中高手。 此刻沉下心神,再拿起熟悉的茶具,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皇后担心云初念在众多高门贵女面前闹笑话,笑着问她:“京都的姑娘们自幼就要学这点茶分茶的功夫,你在青州长大,不知道那边的风土人情可否也会钻研此道?” 云初念非常实诚的回答:“外祖父有请老师教导,但臣女天资驽钝,气走了好几个老师后外祖父便放弃了栽培。如今只能算略懂皮毛。” 她的谦辞引起一些女孩的轻笑声。 有姑娘调侃道:“那等会儿云姑娘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自云初念回了京都后,往昔那些受人追捧的高门贵女便黯淡了颜色,唯她一人才名远扬,出尽风头,其余人全成了她一人的陪衬。 为此早就有人看她不爽了。 此刻见她这么说,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等会儿将她狠狠踩在脚下。 但是,当云初念在茶盏中点出一幅精致的山水画时,这些人傻眼了。 皇后也难掩眸中的惊艳,夸赞道:“云三姑娘刚刚实在是过谦了。你这手点茶分茶的功夫,别说同龄姑娘了,便是和那些经验老道的教导嬷嬷比起来,你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谈笑间,李全飞匆匆自外面走进来,小声在景仁帝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景仁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厉眸扫向云初念,紧锁的眉头压迫力十足。沉吟几秒后他才严肃的说:“直接把他带过来。”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纷纷收敛了笑容,屏气凝息,大气不敢喘一个。 皇后非常知情识趣,知道必定是出事了。 见状立即起身说:“臣妾听闻这清荷园要乘画舫游湖方能体会到百亩荷塘的美妙之处,大家不如随我乘画舫去游玩一番。” 皇后的识趣让景仁帝面色稍霁,同意了她的请求。 只是在云初念要跟着一起离开时沉声说:“云三姑娘留步!” 云初念心一沉。 她不敢违逆,带着满腹疑问坐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风尘仆仆,满头银发的老人跟在李全飞身后走进凉亭,向景仁帝行礼:“老臣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初念蓦地站起来,看着面前的老人,难以置信的失声叫道:“外祖父!!” 云初念的心脏剧烈跳动,她万万没想到外祖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进京。 青州到京都路途遥远,她之前回来时坐马车花了一月左右,若换成骑马,快马加鞭也要耗时十日。 如今外祖父这么快就赶到京都,恐怕是星夜兼程,片刻都没有歇息过。 他岁已年迈,如何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劳累? 忠毅侯裴泽海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低垂着脑袋,等待景仁帝的指示。 “忠毅侯好快的速度,青州距京都千里迢迢,你竟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景仁帝面无表情,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威严十足的看着下方的忠毅侯,久久没有让他起身赐座。 忠毅侯的头越发低了两分:“皇上召见,臣不敢耽搁,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京都。” “那你可知朕让你在此时回京有何用意?” “臣不知!” 景仁帝冷笑一声:“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这话一出,他心底的猜忌表露无疑。 忠毅侯突然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看透世事的目光如清风明月一般,毫无半点猜测算计:“臣的确不知,只是……臣在回京都的路上遇上了一件事情,大概能推测到皇上召臣回京乃是因为北凉国国师的事情。” “什么事?” 忠毅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招手让守在外面的属下抬进来一个担架。 担架上拢了一层白布,忠毅侯一把掀开白布,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具尸体表层已有腐败的痕迹,显然已经死去多日。 尽管忠毅侯特意做了处理,但炎热的天气仍旧让尸体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很快便在凉亭内弥漫开来。 众人纷纷皱眉,屏气凝息。 若不是害怕景仁帝降罪,他们早已伸手捂住了口鼻。 景仁帝大惊失色,猝然站起身往后退开半步,厉声呵斥:“裴泽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朕不敬!!” “皇上息怒!且听臣细细说来。” 忠毅侯面不改色,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高高举起:“此人乃是敌国细作,一切望皇上明察。” 李全飞将他手中的信封递到景仁帝手上。 第133章 梅玄机失踪了 信封上的火漆完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景仁帝掀起眼帘,不动声色的扫了忠毅侯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半点心虚之色,才慢慢的拆开信封。 信上的内容很短,景仁帝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砰—— 一声巨响! 景仁帝怒不可遏的将信纸一掌拍在桌上,怒吼道:“北凉国的宵小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的额头青筋暴露,脸上满是狰狞。 忠毅侯早就猜到了他会是这种反应,垂下眼眸继续在火上浇油:“臣听闻皇上有意让臣的外孙女去北凉和亲,这对两国的百姓来说原本是一件好事,但北凉的贼子万不该在背后再搞小动作,意图从内部击溃我们大周朝。” “这个探子乃是北凉国师豢养的死士,他故意来接近臣,目的就是想引起我们君臣间的互相猜忌。如今邻国虎视眈眈,臣统领青州几十万兵马,若皇上与臣在他们的挑拨离间下君臣离心……大周必将危矣啊!” 景仁帝鼻翼翕张。 他如今也冷静了下来,细细一想便理清楚了整件事情间的利害关系。 一想到梅玄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敢耍这种花样,他不禁怒火中烧:“梅玄机呢?把他给我带过来!!!” 他倒要问清楚,北凉一边求和一边搞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意欲何为。 旁边一直绷着神经的云初念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外祖父的突然回京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但幸好目前来看,事情是朝着往自己有利的一边发展的。 景仁帝憋了一肚子气,恶声恶气的说:“忠毅侯一路奔袭回京也辛苦了,起来先坐着休息休息,其它的容后再说!” 云初念赶紧上前将外祖父扶起来。 多日疲惫再加上跪了好一会儿,让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禁有些踉跄。 忠毅侯到现在才能放松一些,乐呵呵的对云初念说:“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一些。” 在自己看着长大的外孙女面前,忠毅侯褪去了武将的坚硬,满眼温柔。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云初念的手背:“放心,有外祖父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熟悉的声音和关怀,让云初念的鼻尖泛起一阵阵酸意。 不一会儿,李全飞匆匆回来了,跪在景仁帝面前,硬着头皮说:“皇上,国师不见了,和他一起的白姑娘也不知去处!” 梅玄机此刻应该在厢房休息,但他带着人去找时却扑了个空。 景仁帝也愣了两秒,怒问:“靖王呢?靖王不是和他在一起吗?有他盯着人怎么会不见?” 李全飞身子一抖,颤巍巍的小声说:“靖王殿下中了迷香,现在正昏迷不醒!” “没用的东西!”景仁帝低声怒骂,一把将桌上的点心茶水全部扫落在地。 帝王的雷霆之怒让凉亭内外的人哗啦啦跪成一片。 梅玄机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让景仁帝只觉得面上无关,怒吼道:“还不快点去找!今天要是把梅玄机找不回来,这园子里的守卫脑袋全都别想要了!!” “另外叫一些人去北凉使臣下榻的驿馆,随意找个借口搜一搜梅玄机住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倒要看看,这群包藏祸心的人背后还有没有什么猫腻。 李全飞不敢耽搁,连忙去做安排。 李全飞离开后,凉亭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余下湖边柳树上的蝉鸣声,声嘶力竭,为这炎热的夏日多添了几分烦闷。 没过多久,就在景仁帝心中怒火翻腾时,远处突然火光冲天,不一会儿就冒出滚滚浓烟。 看起火的方向,景仁帝眉头紧蹙,心底浮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对身后的江何说:“去问问是哪里着火了?” 江何和李全飞是前后脚回来的。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江何先一步禀报:“回禀皇上,是誉王府着火了。” 景仁帝还没来的做出反应,李全飞就从怀中的锦盒内拿出一副画卷,呈到景仁帝面前,颤巍巍的说:“这幅画是在北凉国师住的地方搜到的,存放在国师衣物箱下方,被保管的非常精细。” 景仁帝不耐烦的摆摆手,让李全飞打开画卷。 画卷有些发黄,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 当画卷在景仁帝面前一点一点展开时,他脸上的不耐烦慢慢僵住,如同看见鬼魅一般看着画上的人。 画像上的,赫然是已经死了二十年的誉王妃。 下方的落款上印着的是誉王的私章。 时隔二十年,景仁帝早就忘记了誉王妃长什么样子了。 但此时看到这幅画像,一些久远的记忆再次被勾起,他才恍然惊觉画像上的誉王妃竟然和远道而来的北凉国师有几分相似。qqxδnew 电光火石间,景仁帝的脑海中浮现出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 誉王府连续多日的祭奠,誉王府内诡异的哭声,誉王墓前的血书,梅玄机的失踪,誉王府的大火,还有这幅画像…… 近日来发生的诡异事件在此刻全部被景仁帝串联起来。 他心底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梅玄机……会不会就是当年失踪的誉王世子? 否则,何至于他一到京都便接连发生这么多诡异的事情? 算算时间,梅玄机的年龄也和当年那个小孩一般大小。 心里一旦有了联想,这个念头便在脑海中不断扩大。 便是只有三分猜测,到最后也成了九分笃定。 景仁帝蹭的一下站起身,往后退开两步,仓惶的低呵:“摆驾誉王府!” 梅玄机到底是不是誉王世子,或许到了誉王府就能有个答案。 誉王府的大火来的诡异莫名,吸引了大批的百姓在外面驻足观看。 官府的人将这些看热闹的百姓驱赶开后,景仁帝的御驾才慢悠悠的转进来。 景仁帝还是皇子时,和誉王的关系不错,时不时就会到誉王府来,故而对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 但自他登基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此处了。 时隔二十年,再次踏足誉王府,景仁帝才发现周围的一切早就破败不堪,这座熟悉的府邸也有半数陷入火海。 第134章 必须死! 火是从誉王府的后院烧起来的,逐渐向四周蔓延 大批大批的人推着水车,提着水桶,不停歇的往里面送水。 但在烈火面前也只是杯水车薪。 景仁帝看着面前的火海,面色沉沉。 旁边的江何正在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悉数向景仁帝进行汇报:“这次大火是大理寺的人先发现的,听说他们恰好在此处办差,察觉到烧起来后马上就派人灭火了。” “但近来天气干燥,又吹的南风,誉王府又年久失修,种种原因助长了火势,火苗一碰上这些腐朽的木头很快就发展到现在这般控制不住的地步,所幸王府周围的人家早已搬离了,因此不会波及到其他人。” 最坏的结果就是誉王府被烧成灰烬。 “皇上!”一个侍卫自誉王府内匆匆出来,跪在景仁帝面前禀报:“找到北凉国师了。” “他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拿下了,但他身边那个女人不知所踪。” 梅玄机果然在此处! 景仁帝精神一振:“把他带过来!” 至于白芷的去向,景仁帝并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关了城门,在京都内一通搜寻,她一个女人,除非有飞天遁地之术,否则必将无所遁形。 梅玄机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蓬头垢面,看起来很是狼狈。 但他的姿态从容,下巴微扬,倨傲的像只高高在上,受人朝拜的狼王,一点也不像是沦为阶下囚的样子。 他一看到景仁帝,咧嘴笑了起来,很是不解的问:“北凉与大周刚刚签订了和平条约,皇上就这样对待北凉的国师,难道是想言而无信,撕毁合约吗?” 景仁帝阴冷的看着梅玄机。 先前还不觉得,但自从刚才看过那张画像后,景仁帝才发现梅玄机的样貌姿态和誉王妃果然有多处相似的地方。 越看越像。 他想起至今还遗落在外的那张传位圣旨,心底升腾起一股暴戾的欲望,恨不得马上将梅玄机碾碎。 “便是朕想撕毁合约又能如何?” 景仁帝冷冷一笑:“北凉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也敢厚着脸皮来与我谈条件?” “我大周的将士能打败你们一次,就能打败你们十次百次!若不是你们北凉的皇帝上赶着求朕放过你们,你们北凉如今早已是大周的囊中之物。如今别说是抓了你,便是把你的脑袋砍了送回北凉,你们的皇帝屁也不敢放一个。” “你以为他还敢为了你再次发动战争?” 景仁帝满眼嘲弄:“国师还是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不如好好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这张画像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景仁帝怒不可遏的将誉王妃的画像扔到梅玄机脚边。 画轴在滚动的时候自动展开,誉王妃清丽的容颜展现在面前,那双悲悯众生的眸子毫无喜怒的注视着前方。 梅玄机低头。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梅玄机长时间的沉默越发坐实了景仁帝心中的猜想。 他恼恨的低吼:“你果然就是誉王世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梅玄机突然轻笑了一声,他一点也没有身份被拆穿的慌乱不安,反倒非常闲适的抬眸看着景仁帝,满眼的嘲弄:“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呢?” 景仁帝面目狰狞:“是或不是,你今天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你放心,等你死后朕会以誉王世子的名义为你风光下葬,必不会让你曝尸荒野的。” 梅玄机和誉王妃长得这么像,说他是誉王世子肯定没有人会怀疑。 他占了誉王世子的名头,往后就算真的誉王世子拿着传位的圣旨出来闹事,那自己也能以谋逆的罪名将其治罪。 所以,梅玄机不是也必须得是!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只为了名正言顺的除掉誉王世子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总算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 云初念一直沉默着站在景仁帝的身后,听到他的话,紧蹙的眉头微微一松。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景仁帝不在乎真相。 只要有人能合情合理的以誉王世子的身份去死,他不会去详细的调查这背后是否藏有猫腻。 梅玄机也立马意会过来景仁帝话里藏着的意思,挑眉道:“看来我今日是真的脱不了身了?” 说话间,他将视线移到云初念脸上。 她脸上的神色变化完全落入梅玄机眼底。 他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森冷的目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看着云初念如同看着自己的猎物。 云初念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皱眉。 突然,梅玄机冲她咧嘴笑了起来。 云初念眉心一跳,一股非常不好的念头自她脑海中冒出来。 眼角寒光一闪,云初念看到梅玄机竟不知道在何时自行解开了身后的麻绳。 她的瞳孔逐渐放大,失声大喊:“小心!” 云初念以为梅玄机的目标是景仁帝,下意识往前一扑,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景仁帝的衣服,就感觉腰间一紧。 下一秒,她只觉得身体一轻,耳畔传来一阵惊呼。 接着,呼呼的风声在耳畔炸裂。 熊熊燃烧的誉王府在视线中不断后退。 “念念!” 忠毅侯一声惊叫,目眦欲裂的他欲伸手拽回外孙女,但一切发生太快,他的手上只来得及抓下一片碎布,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孙女在自己眼前被梅玄机带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云初念后知后觉的意会过来时,她已经被梅玄机扛在肩头,几个纵身起跳间便已经掠出去很远。 外祖父焦急的模样在眼前彻底消失不见。 梅玄机一直以病弱的模样示人,看着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云初念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竟然能在那么多御前侍卫的面前也能脱身,顺带将自己给掳走。 但她怎么可能如梅玄机的意? “梅玄机!你放开我!!!” 说话间,云初念手腕翻转,接着指尖一根毒针袭向梅玄机的后颈。 但梅玄机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微微偏头避开云初念的偷袭,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迫使她在承受不住痛苦之际,只能松开指尖的毒针。 梅玄机嗤笑一声:“云姑娘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蠢,和你这个医毒双绝的神医近距离接触会半点防备都没有吧?” 第135章 你会吗?你敢吗? 梅玄机停下来将云初念的双手绑在后面。 她用力挣扎,不仅没有挣脱,绳索反倒越绑越紧。 “你省省力气吧,这绳子若没有人解绑,就凭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解开。” 云初念脸色铁青:“你放开我!!” “等到了北凉,我自然会放了你。我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你若是不想吃苦头,最好还是乖乖的别反抗!” 一听到他竟然要带自己去北凉,云初念的心里咯噔一下。 若是真被他带到北凉,那自己再想脱身就基本不可能了。 云初念慌乱了一瞬又很快冷静下来。 景仁帝不可能放过他,外祖父也一定会来救自己,所以自己只需要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想尽办法拖延梅玄机的脚步,静静等待救援就好。 若是能留下什么线索,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但现在自己的手被绑住,根本没机会留下线索,不知道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他给自己解绑? 云初念的脑子飞速转动,在脑子里搜寻能脱身的方法。 梅玄机的行踪很诡异。 他这些日子显然早就将京都的地形研究透彻了,此刻专挑人少的巷子穿梭,放眼望去一片寂静,就算自己大喊救命,也不可能有人出来救自己。 这个发现让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你如今连城门都出不去,还想带我回北凉?”云初念冷冷一笑,满口嘲弄:“现在皇上必定已经在城门口布置好了天罗地网,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在城中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任你再怎么武功高强,难道还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 梅玄机阴恻恻的冷笑:“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 “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必须送你去北凉!” 云初念:“……” 自身都难保了,他竟还惦记着让自己去北凉。 云初念差点被气的笑起来。 沉默许久后她才哑着声音质问:“为什么……你如此执着的要让我去北凉?” 从他踏入京都起,好像就对自己格外在意。 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云初念的心里涌出来,她试探性的问:“你不是誉王世子?” “……”梅玄机冷笑:“我怎么不是?你不是费尽心机和萧云祁串通好了,要让景仁帝误认为我就是誉王世子吗?现在怎么认为我不是了?” 他是怎么知道整件事情是自己在背后操纵的? 云初念有片刻的诧异,但并没有丝毫慌乱。 “其实就在一刻钟之前,我也认为你就是誉王世子。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真正的誉王世子现在正在北凉?!而且一定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所以你才这么急切的想要把我带回北凉?对不对?” 否则,他如果真是誉王世子,此刻已经脱身,只需拿出传位圣旨振臂一呼,自会有人来拥护他。景仁帝为了不落人口实,暂时也不敢在明面上动他。 又或者,他可以直接挟持景仁帝。 有皇帝在手中做人质,那些侍卫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对他怎么样,还不乖乖听他的命令,放他离开? 他宁愿藏头缩尾,被人一路追杀也一定要把自己带去北凉,一定是因为北凉有非常重要的人病到连出门都困难了,必须要让自己亲去北凉才能为他治病。 这也顺便解释了自己之前的疑惑。 为什么这一世来大周出使的人从北凉太子变成了国师? 之前她猜测会不会是李澈和北凉勾结。 但现在想来,应该是从自己救了平宁公主,神医之名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梅玄机就动了来大周的心思。 他是为了‘神医’而来! “呵!” 梅玄机突然笑了起来:“三姑娘果真如传言说的一样冰雪聪明,可惜你知道了这么重要的秘密,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你会吗?或者说,你敢吗?”云初念笑得笃定。 如果自己的猜测属实,那梅玄机根本就不敢杀了自己。 “若我有什么闪失,在北凉等你回去救命的人也要给我陪葬。” 闻言,梅玄机眉尾的青筋跳了两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女人太聪明了,小心折寿!” 云初念狡黠的笑起来:“我会不会折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如果不对我客气一点,誉王世子肯定会折寿?” 梅玄机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看着眼前这个聪明过了头的女人,恨的牙根痒痒,偏偏他投鼠忌器,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云初念当着景仁帝的面被梅玄机掳走,引起景仁帝震怒,当即就要求封锁城门,严查每一个进出城的人。 夜色正浓,天上的月亮被掩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透不出半点光辉。 一处破败的院落内,断壁残垣,蛛网密布。 晌午时,梅玄机就带着云初念七弯八拐的进了这里躲避,他一直全神贯注,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惊弓之鸟。 到这里后云初念就被被捆了手脚,封了嘴巴扔在角落。 一道人影轻巧的自外面摸进来。 掩藏在黑暗中的梅玄机如猎豹一般迅速扑了上去,和那人缠斗在一起。 “阿兄,是我!” 清亮的声音响起,梅玄机的动作应声停止。 接着,火折子被点燃,微弱的光亮下,露出白芷清丽的容颜。 她已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和往日判若两人。 角落里的云初念眸光一闪,眉头微蹙。 她没有想到白芷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她没有忽略掉刚刚白芷唤梅玄机的那声‘阿兄’。 他们是兄妹!! 白芷曾说过她的祖母是南疆那边某个部族的公主。 正巧,誉王妃也来自南疆。 而梅玄机和誉王妃在外貌上有几分相似。 一切线索在此刻串联在一起。 仔细一捋,云初念就瞬间明白过来——梅玄机和誉王世子是表兄弟! 难怪他愿意出生入死,亲自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到大周将自己带回去。 在云初念头脑风暴的同时,梅玄机担心的看着白芷,问她:“你没事吧?” 第136章 脱身 白芷将自己带来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她带来的干粮,递给梅玄机后才说:“放心吧,我一切平安。原本我还想回驿馆拿一些东西出来,但远远就看到驿馆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使臣全部被抓起来了。我就没敢回去。” “不回去是对的,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你的安全最重要。” 虽然这里是一处多年无人居住的屋子,附近都没有其他人,但两人仍旧不敢高声说话。 梅玄机:“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么久没有搜寻到你们的踪迹,现在城门已经只进不出了,如果一定要出城,必须要出示官府开具的出城文书才行,而且还需要有人作保。” 梅玄机眉头紧锁,没想到竟会这么严格。 “不过阿兄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辰时,城中会有一队送葬的队伍出城,到时候阿兄就带着这个女人躲在棺材里面混出城去。那守卫的将士查的再严,难道还能打开棺材查死人不成?” 梅玄机左思右想,也觉得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冒险一试了。 “那你呢?你怎么出城?” 白芷俏皮的向他眨眼,卖了个关子:“阿兄放心,我自然会有其他法子。别忘了我可是个易容高手。” 看她姿态轻松,梅玄机稍稍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商量了不少逃亡的细节。 或许是觉得云初念根本逃不脱他们的手掌心,所以两个人商量时也没有特意避开她。 云初念闭目靠在墙角,静静地听着。 因为担心云初念被绑架的事情走漏风声,给她的名誉造成影响,所以此事被压制了下来,只以皇宫失窃为由,由忠毅侯亲自带着御林军在京都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梅玄机彻夜未眠,一直非常警觉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他紧蹙的眉心才微微松了一些,将云初念推醒,强行在她嘴里灌下一瓶药水,并在她的脸上抹了一层锅灰。 没过一会儿,有一列送葬的队伍自院外经过。 两人悄无声息的混进棺材中。 这些人是白芷提前找好的人。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芷给钱非常大方,所以就算明知这是掉脑袋的大罪,仍然有人愿意冒这次险。 云初念被灌了药,身上软绵绵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和梅玄机静悄悄的躺在棺材中,眼睁睁的看着棺材板在头顶上合上。 棺材内是刺鼻难闻的漆味。 摇摇晃晃的被人抬起,在号丧的哭喊声中,浩浩荡荡的往城门而去。 夏日炎热,狭窄逼仄的棺材内藏了两个人,更是闷得连呼吸都仿佛带了一团火。 到了城门口,送葬的队伍果然被拦了下来。 几个守将拿着几张通缉令,一个一个的比对出城的人。 轮到送葬的队伍时,光是检查了出城的文书还不够,为首的守将还要求打开棺材盖进行检查。 云初念明显察觉到梅玄机身子一僵。 他如同在暗处狩猎的猛兽,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只等对方打开棺材盖后将其一击毙命。 前头号丧的人哭声震天,死缠烂打的不让守将打开棺材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在指责守将不近人情。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突然有人大喊一声:“画像上的人在那边!抓住她!!”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瞬间吸引了外面守将的注意。 当看到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一闪而过时,他也顾不上检查了,当下提着剑号召同僚一起循着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送葬的喇叭又吹了起来,哭丧的人声音比先前更大了。 这一次,他们毫无阻拦的从京都城内离开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棺材‘咚——’的一声被放在地上。 接着棺材盖被人从外面推开。 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已经憋的满头大汗的云初念脸色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毫不怀疑,若是再过一会儿,自己会被憋死在里面。 梅玄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马车已经给您二位备好了,我们只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若日后您二位还是被抓到了,可千万要遵守江湖规矩,别把我们供出来。” 他们不认识梅玄机,只以为他真如官府说的那样,是江洋大盗,偷了皇宫的宝物。 而云初念的脸上抹了锅灰,看起来格外狼狈,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云家三姑娘。 梅玄机环顾周围一圈,只看到一匹红鬃马和朴实无华的马车。 没有白芷的身影。 他想到刚才在城门时,引守将离开的那起骚乱,抓着为首这个男人的衣领的质问:“联系你们的那位姑娘呢?她如今人在何处?”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给我留了一封信,说若您问起她的下落,就交给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封信的火漆是他们之间特有的联络标志,梅玄机一拿到就确信这封信是白芷留下的。 他迫不及待拆开信封。 ‘救世子要紧,勿等!’ 信上的内容很短。 梅玄机看了后脸色铁青,心里浮起一阵很不好的预感。 云初念看着他的脸色,猜测白芷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方才在城门处时,吸引守将注意的人恐怕就是白芷。 她为了能让梅玄机能顺利出城,以身做饵,才将守将引诱开。 “那位姑娘费尽心思让您出城,您还是趁着追兵没来的时候尽快离开吧,别枉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送葬的队伍又吹着唢呐离开了。 为了不让自己被怀疑上,他们还必须去城外某处伪造一处坟墓才行。 梅玄机咬紧后槽牙,死死的盯着手中的信纸,目光锐利的仿佛要将信纸穿透。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拎起云初念的后衣领,将人扔进马车内,马鞭高扬,一声轻叱,红鬃马立即昂首阔步跑了起来。 风声呼呼的吹,很快就将京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第137章 必死无疑 云初念安静的靠在窗边,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体内的迷药效果褪去。 她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体内的迷药有什么效果,什么时候药效能消失她比谁都清楚。 在迷药时间快要消失,梅玄机准备第二次给她喂药的时候,云初念恨恨的将头偏向一边,警告他:“你要是再喂我吃药,等我到了北凉,就让誉王世子也跟着一起喝这些药。” 梅玄机眸色阴寒,死死的瞪着她。 云初念毫不退让。 她心里很清楚,虽然现在是自己成为阶下囚,但只要自己有救誉王世子的可能,梅玄机就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她有恃无恐。 果然,没过一会儿梅玄机败下阵来。 不吃迷药,那就只能再次被绑住手脚。 梅玄机的通缉令先他们一步离开京都,去北凉的一路上,大城小镇满街都张贴了通缉的告示。 所以梅玄机不敢走官道,只敢挑偏僻无人的小道走。 多是山间小路,鲜少有人烟。 小道又远又绕,他们走了小半月,才终于到了林州的地界。 这一路没有碰上任何追兵。 林州山多路险,马车没办法通行,梅玄机只能另外找来一匹马,和云初念一人骑一匹马。 为此,只能帮她把脚上的绳子松绑,再将手绑在前面,方便拿缰绳。 云初念一踏入林州的地界,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 萧云祁如今正在这里剿匪。 大房的两位堂兄也在林州。 自己现在可以骑马,只要一有机会,就可以和梅玄机拉开距离。 她看着梅玄机座下那匹红鬃马屁股上绑着的弓箭和箭筒。 那是梅玄机拿来打猎的。 天气太热,山间又太潮湿,干粮放置两三天就会发霉,这些日子梅玄机只能用弓箭猎一些兔子配上山野浆果果腹。 之前的几十支箭如今只剩下十支左右。 云初念不会武功,但她的马术和箭术极好。 马在林子里跑不起来,两人晃晃悠悠的前进。 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有飞鸟受到惊吓,扑腾着飞散开来。 梅玄机望着远方,眉头轻蹙。 他突然调转马头,沉声说:“我们走另一边。” 云初念回头望了一眼。 林子里一片静谧,从她们这里听不出半点声响。 “国师是不是谨慎过头了?”云初念轻嘲:“兴许只是有猛兽捕猎,才惊起这些飞鸟呢?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再去绕路?” 梅玄机面色阴沉,死死的盯着她。 连日以来的逃亡中梅玄机的话极少,就算云初念偶尔想从他口中套话,他也只是沉默。 “若不是因为你草木皆兵,多走了许多冤枉路,我们这会儿早就出了林州的地界。按照国师这个速度,也不知道誉王的世子有没有性命等到你把我带回去。” 梅玄机阴恻恻的说:“他若等不到你到北凉就死了,那是他的命!但如此你的小命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所以你最好求神告佛,祈祷他能活得好好的。” 说话间,另一边的山头也传来一阵隐约的喊叫声。 梅玄机收紧缰绳,停了下来。 前后似乎都有人。 这个可能性让梅玄机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水来。 片刻后,他跳下马,将云初念绑在树上,拿布条塞住她的嘴巴,独自一人拿着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身掠去。 他双拳难敌四手,还要保证云初念的安全,所以绝对不能冒一丁点的险,务必选一条最安全的道路前进。 为此,就算耗费时间先去探路也是值得的。 林子里骑马会受限,但他的轻功在此处却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几个起纵间,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梅玄机一走,云初念就咬紧牙关,开始握紧手心里藏着的一块石头玩命似的开始摩自己手腕的麻绳。 这是刚才修整的时候,她悄悄在地上捡的。 梅玄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云初念的时间太少了,她片刻也不敢耽误,就算掌心被磨的鲜血淋漓,她也不敢停下来,强忍着痛意不断继续。仟千仦哾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两刻钟左右,云初念感觉到手腕一松,麻绳终于被她磨断了。 云初念拿了弓箭和箭筒,然后解开梅玄机那匹红鬃马的缰绳,用力抽了他一鞭子,红鬃马很快就在林子里狂奔起来。 做完这一切,云初念才骑上马开始没命似的往和梅玄机相反的方向逃窜。 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云初念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梅玄机那出神入化的轻功。 手中的缰绳逐渐收紧,马儿也一点点停下来。 云初念的脸上阴晴不定,乌黑清澈的眸子望着林子里复杂的地形,犹豫片刻后一咬牙,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梅玄机躲在隐蔽处,看到林子的溪边有一队人马经过,离开的方向正是他来时的方向。 如果他们按照这个路径继续往前,要不了多久就能发现被他绑在树上的云初念。 意识到这一点后,梅玄机悄无声息的绕了一个圈,赶在对方的前面回到之前的营地。 营地内空无一人。 两匹马也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一截被磨断的麻绳,沾满了血迹散落在地上。 梅玄机的脑子一空,懵了好一瞬后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云初念那个女人竟然趁着自己离开的这点时间逃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五官狰狞扭曲完全变了形。 “云初念!!!”梅玄机咬牙切齿。 此刻,他恨不得生啖其肉才能消解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一拳狠狠的捶在旁边粗壮的树干上,高大的树木竟被他这一拳拦腰捶断。 远处手持长弓,屏气凝息瞄准梅玄机心脏的云初念心脏猛地一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山间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带来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 待这一阵风吹过,云初念突然松开拉弦的手。 ‘嗖’的一声,利箭划破长空,穿过层层树枝,直直的往梅玄机的后心刺去。 以这个距离和力道,如果不出意外,必定能将他的心脏刺个对穿。 饶是他再怎么武功高强也必死无疑! 第138章 找到你了! 云初念的瞳孔逐渐放大,连呼吸也几乎停滞,死死的盯着那支利箭。 就在箭矢距离梅玄机只有几寸距离时,他仿佛察觉到了危险,微微侧了侧身。 偏了!!! 长箭最终没入梅玄机的后肩,而不是如云初念所料想的那样刺入他的心脏。 云初念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糕。 她迅速从后背的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梅玄机已经迅速转身,往长箭飞来的方向缓慢的咧开嘴笑起来,愉悦的说:“找到你了!” 说话间,云初念的第二支箭已经飞速射来。 快如闪电的箭矢在梅玄机面前速度仿佛被放慢了几十倍,他慢条斯理的轻轻侧身,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这一箭。 看梅玄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云初念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收起箭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狠狠的甩了下去。 马儿吃痛,扬蹄狂奔。 梅玄机竟仿佛一点也没有被这支牢牢钉在箭头的箭影响到自己的行动,拔腿向她冲过来。 梅玄机死死的跟在后方,和云初念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且这个距离还在不断缩进,眼看着就快要追上她了。 云初念暗叫不好。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后,她咬紧牙关,双腿用力夹紧马腹,铤而走险的松开手中的缰绳,抽出箭筒内的长剑,弯腰回身利落的朝梅玄机射去。 之前那么隐秘的偷袭都没能得逞,现在当着面射出的一箭自然也不能伤到梅玄机分毫。 但云初念箭术老辣,次次瞄准梅玄机的要害。他为了避开这些箭,速度上难免受到影响,几支箭下去云初念和他之间的距离被再次拉开。 但自己手上的箭只剩下三支了。 撑不了多久。 云初念算计着时间,紧绷的脸上并未露出丝毫的慌乱。 很快,她就射完了最后一支箭。 梅玄机对自己的箭剩了多少支,心里有数。 避开这一支后他咧开嘴阴恻恻的笑起来,气沉丹田,大声说:“现在你手中已经没有箭可以掩护自己了,我看你还能逃多远。” “等我抓到你,一定砍断你的双腿,让你再也没机会逃跑。”qqxδnew 他的舌头舔了一下后槽牙。 此刻,在他的眼里,云初念已经是个残废了。 云初念眼看他马上就要追上自己了,索性扔掉手里的长弓,双手重新握住缰绳,‘吁’了一声。 竟是直接停了下来。 梅玄机也在离她几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冷笑着问:“怎么不继续跑呢?知道躲不了,所以不敢跑了吗?” “反正你都是个要死的人了,我还跑什么?”云初念轻声笑了起来,狡黠的冲梅玄机眨了眨,很是悠闲的说:“我就在这里等你,有本事你就过来抓我啊!” 梅玄机皱眉。 云初念的态度让他直觉事情不太对劲。 他环视周围一圈,没有看出任何陷阱。 云初念看出了他的顾虑,轻瑶螓首:“你放心,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会设那些繁复的陷阱呢?我以项上人头保证,这里什么陷阱都没有。” 她越是这么说,梅玄机就就越不敢掉以轻心。 面前的女人擅谋略,会伪装,自己已经在她手上吃过几次亏了。已经长了教训的梅玄机当下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 云初念闲适的看着他。 梅玄机每踏出一步,她就为他计个数。静谧的山林中,时不时传来她银铃般的声音。 这仿佛嘲笑一般的声音惹得梅玄机越来越焦躁。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但还没走出去几步,梅玄机就感觉眼前一花。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伤口失血过多引发的,但没过几秒他就发现自己前面的云初念出现了重影,变出三四个人来。 梅玄机捂着额头晃了晃脑袋。 但晕眩感不仅没有减轻,反倒越来越强烈。 很快,他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五彩斑斓的模糊色块,什么也看不真切。 “云初念!”梅玄机咬牙切齿的低吼:“你对我做了什么?” “国师年纪轻轻却如此健忘,我可是你不远万里也想要求得的神医,就算你将我身上所有的毒药暗器全部都收走了,但这山间草药众多,难道我就调制不出一味能钳制你的毒药吗?” 见他如自己所预料的中了毒,云初念紧绷的心终于完全松懈下来,得意洋洋的说:“刚才你中的那支箭,箭头上有我涂抹的毒药。” 虽然时间有限,她能找到的草药无法取人性命,却能让人的视线至少受损两个时辰。 对梅玄机这个武功高强的人来说,视线受损可比断他一臂还要严重。 这个时间足够自己从他手中逃脱了。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梅玄机怒火中烧,拔出腰间的剑,想要顺着云初念声音的方向砍去。 云初念猝然一惊,险险避开。 这一剑,直愣愣的砍入旁边的树枝上。 大腿粗的树枝竟被直接砍断。 云初念看着自己身侧的树枝,心下骇然。 她没有想到视线严重受损的梅玄机竟然能够通过听声辨位,找到自己的方位。 云初念原本还想痛下杀手,趁着梅玄机中毒的时间杀了他。 但现在看到他这强悍的武功,云初念想也不想就打消了这个天真的念头。 就算梅玄机现在几乎是个瞎子,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隔得远了,梅玄机拿自己没办法。 但若是自己一靠近他身边,梅玄机一通胡乱挥砍都能把自己给削成肉泥。 云初念很有自知之明,当下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保命要紧,趁着他没办法追来的时候,跑的越远越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云初念驱赶着马儿在山林中不断往前。 云初念不顾方向,往前不停歇的胡乱跑了一个多时辰后才终于停下来让马儿放慢脚步歇歇气。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重危机中。 梅玄机是暂时甩掉了,现在,自己要怎么从这层峦叠嶂,雾气蒙蒙,猛兽出没的深山里面走出去? 就在云初念为找出路而发愁的时候,她身下的马突然踩住了林间的陷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接着不受控制的往前面倒去。 “啊!” 云初念一声惊叫,整个人毫无防备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第139章 是命中注定! 山间道路湿滑,云初念顺着陡坡滚了许久才终于停下来。 还没有稳住心神,脖颈间就传来一阵凉意。一道寒芒闪过,一柄长剑横在她的脖子上,沙哑阴沉的声音在头顶低呵:“什么人!” 云初念被惊的下意识闭上眼。 她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仓惶睁开眼,看着上方背对着太阳的人影。阳光太耀眼,云初念眯着眼努力辨别对方的身份,但他灰头土脸,脸上还布满细密的胡渣,云初念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还不等她先认出来,那人却抢先一步惊呼道:“云三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里,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兴奋。 他收回剑,扶起云初念。 云初念起身后才看清对方的样貌,后知后觉的认出来这人竟是萧云祁身边的护卫。 好像是叫玄逸的。 凡是萧云祁所在的地方,他必定跟在身旁。 云初念看了看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心脏一紧,眉头紧蹙,沉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萧云祁呢?” 萧云祁此时在林州剿匪,玄逸既然在这里,萧云祁必定也在不远处。 但林州这处山匪本就来历复杂,危险万分,现在玄逸搞的这么狼狈,云初念怎能不为萧云祁担心? 她的话刚问出口,玄逸的眸子就黯了下去,沉痛的说:“世子……情况不太好!” 云初念疾言厉色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玄逸:“林州的守卫军中有叛徒,和山匪里外勾结。尽管世子已经非常谨慎了,却还是一时不察着了他们的道。这会儿身中奇毒,危在旦夕。我们原本想尽快将世子送出山找大夫治疗,但对方派了重兵围剿,将我们困在这里大半天了,世子这会儿就快要不行了。” 玄逸赤红着双目,恨不得去将那些叛徒和山匪杀个精光,给萧云祁报仇。 云初念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玄逸的最后一句话在不断回响。 那个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萧云祁快要不行了? 自己绝对不允许!!! 就算他到了阎罗殿,自己也要从阎王手中把人抢回来! 云初念脸色惨白,咬紧后槽牙,咬牙切齿的低吼:“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带我去看看?” “好!”玄逸猛点头,忙不迭的在前面引路。 他一直跟在萧云祁身边,见识过无数次云初念生死人肉白骨的超绝医术,此刻见她愿意帮忙,玄逸仿佛看到了闪着圣光的活菩萨,激动的快要掉下眼泪来。 他时不时的提醒一句:“云姑娘,小心脚下的陷阱。” 他们现在人手有限,无法和那些山匪抗衡,便只能先退居在一处山洞里,然后在周围布满陷阱。 刚才云初念的马踩到的陷阱就是他们布下的。 没过多久,玄逸就带她来到一处山洞面前。 山洞外面有人把手,是云初念不认识的两个人。 很显然他们两人也不认识云初念。 见到玄逸出去一趟居然带了个女人回来,两人脸都黑了下来,沉声问:“玄逸,你疯了是不是?让你出去找个大夫来为世子治病,你怎么敢带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来这里?世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待的起吗?” 两人面色不善的看着云初念,满眼防备。 玄逸才离开两刻钟,就是他长了翅膀也断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林州城里带回来一个大夫。 玄逸耷拉着脸:“去去去,别胡说八道。” 他转头向云初念解释:“他们两个没长脑子,三姑娘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世子就在里面,我带您进去。” 待玄逸和云初念离开后,外面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许久之后其中一人才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她……就是世子口中提过的那位云三姑娘吗? “你问我,我现在去问谁?” 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骇。 这个山洞洞口不大,里面却拥有非常大的洞腔,这里并不连接其它洞口,往里面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山洞内还有五个人,看到玄逸进来都站在一边。 萧云祁就躺在里面一处平坦的巨石上,脸色乌青,嘴唇发黑,昏迷不醒。 他的呼吸极其清浅缓慢,正常人吐息四五次的时间,他才吐息一次。 这分明是油尽灯枯之兆。 云初念的心被拧成了一团。 她知道萧云祁的林州之行必定会非常不易。 但他武功高强,云初念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么虚弱的时候。 玄逸红了眼眶,哑声说:“刚中毒时,世子七窍流血,身上的每一处骨头仿佛都被人拧碎了一样,痛苦难忍。我们拼了命想把世子带回林州城治病,却被困于此处,一踏出这块地界就会受到那些山匪的疯狂攻击。就在世子眼看着大限将至的时候,他突然服下了一粒药丸,说是能续两个时辰的命,之后……世子就这样昏迷不醒了。” 玄逸将装药的瓷瓶递给云初念:“世子就是吃的这个药,里面还有两粒。如今两个时辰的时间快要到了,我不确定要不要再继续喂世子吃。” 云初念握紧手中的瓷瓶,心脏隐痛的同时又感到万分庆幸。 幸好! 幸好萧云祁之前到林州的时候,自己将这个药给了他。 否则,他今日就撑不到自己来了。 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云初念之前还在暗骂梅玄机胆大包天劫持自己。 此刻她却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感谢漫天神佛,让自己能在恰恰好的时间出现在这里。 能挽回萧云祁的性命。 上一世的自己有太多的遗憾,最后在不甘中死去。 这一世,她不要再留下任何遗憾了。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摒弃到脑海中的杂念,沉下心神为萧云祁把脉。 检查一番后,她对萧云祁身上的毒基本有了把握,起身对玄逸说:“这是一种叫送阎罗的毒药,顾名思义就是阎罗王吃了都能把他送走,乃是十大剧毒毒药之一。” 随着她的话说出来,在场几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第140章 她是幻觉吗? “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我来了,我会倾尽所有把他治好!” “你去帮我准备一下,我需要一柄匕首,一些止血的布条,热水,还有纸和笔。如果能有酒就更好了,另外再帮我烧一堆火。” “刚才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些能用上的草药,等会儿我给你画下来,你去帮我采回来。” “条件有限,我能做的就是继续拖延他的性命,等回到林州城后,我才能为他将体内的余毒彻底清除干净。所以,要救他还是要靠你们,若我们迟迟无法从这里脱身,那我也束手无策了。” 云初念非常细致的做出交代,力求不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玄逸闻言,脸色也非常严肃:“不知云姑娘能为世子争取多久的时间?” 云初念低头,看着萧云祁沉寂的睡颜,估摸了一下后说:“两天!最多两天时间!之后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玄逸严肃的点头:“我们必定想办法在两天内回林州城。” 其实他们之前就已经尝试了无数次,为了送萧云祁离开这里,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 但那些山匪对这一片的地界太熟悉了,切他们全都心系萧云祁的安危,导致顾头不顾尾,吃了不少暗亏,折损了好几个兄弟也没能成功离开。 现在云初念的话让他们仿佛又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玄逸很快就备好了云初念需要的东西,然后又在云初念的指导下,将药草一一捣碎 洞腔内一片静谧,只剩下玄逸在石头上捣药的声音。 云初念将烈酒点燃,匕首在上面左右烧了两下后,她沉下心神,竖着匕首,快准狠的在萧云祁的心脏处刺了下去。 洞腔内响起玄逸抽气的声音。 这种治疗手段他闻所未闻。 若不是面前的女人是世子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他这会儿已经一剑刺过去要她性命了。 云初念顾不上玄逸的反应。 剧烈的痛苦让昏迷中的萧云祁也条件反射的一阵抽搐瑟缩。 但饶是这样强烈的剧痛了,萧云祁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云初念对他的痛苦仿佛能感同身受,心尖一抖,狠下心来将匕首拔出来。 一股黑血喷溅开来,离他最近的云初念脸上身上被溅满了血。 云初念眼睛也不眨一下,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直到二十下后她才开口说:“药拿来!” 玄逸忙不迭将捣烂的药草递给云初念。 待一切包扎好了之后云初念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哑着声音说:“好了,剩下的药草等熬好之后喂他服下,三个时辰后还要再放一次血。” “还来?!”玄逸惊呼。 这样放血,再来一次世子的身体还受得了吗? 云初念淡淡的睨了他一眼。 玄逸立即捂住嘴巴,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云初念也不瞒着他,一边擦拭自己手上的血渍,一边淡淡的说:“剧毒已入心肺,我现在只能用这种方法先将他体内的毒血清出来,往后每隔三个时辰必须放一次毒血。如果你们能早点带他回到林州城,他自然就不会再受这种苦了。” “否则,两日后,就算他没被送阎罗毒死,也会因为频繁放血,失血过多而死。” 给萧云祁熬的药中有一味是生血的药,但就算这样,也抵不住这种放血疗法。 所以两天是她能为萧云祁争取的极限了。 玄逸耸然一惊,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抱拳向云初念行了一个大礼,非常郑重其事的说:“云姑娘放心,属下等便是拼了性命也必定尽快将您和世子送回林州城。” 云初念这个祛毒血的法子太可怕,玄逸心下骇然,片刻不敢耽误,连忙出去找同僚商量,力求在最短的时间从层层阻拦中突围出去。 洞腔内只剩下云初念和萧云祁两人。 毒血清除了大半,萧云祁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唇色也没那么可怕了。 熬好的药很快就送了过来。 这里没有药碗,只能用行伍之人惯用的水壶代替,喂药的时候多有不便。 喝进去多少,就流出来多少。 云初念手忙脚乱的为萧云祁擦拭流出来的药时,手腕突然一紧。 “什么人?!” 满是防备的一声质问后,云初念整个人失重一般迅速被人压在身下,脖间一凉,一把匕首横在脖子上。 萧云祁如同一只被闯入地盘的猛兽,毫不怜惜的向云初念张开獠牙。 剧毒在身且失血过多并未限制他的行动力,此刻的他危险的眯起厉眸,阴狠的盯着身下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 旁边的火堆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云初念脸上。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萧云祁能从她清亮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萧云祁以为自己剧毒后出现了幻觉,下意识的闭眼。 过了好几秒后再睁开眼。 面前的女人正毫无防备的微微笑着,眼睛眯成一道月牙,打趣道:“怎么?二十多天没见,世子爷就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声音在梦里面出现过无数遍。 真的是云初念!!! 萧云祁脸色巨变,立即松开自己的钳制。 这连番的剧烈动作,扯开了他胸口的伤,好不容易已经止住的血在瞬时间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云初念轻呼一声,着急的想要为他止血。 “别管这些不重要的了。”萧云祁烦躁的拉过她的手,沉声怒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理说,她这会儿应该解决掉梅玄机这个麻烦,轻轻松松在京都好好做她的云家三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远隔千里的林州?m 还正好和自己一起? 萧云祁面沉如墨,压着怒火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初念叹息一声。 先前回山洞的路上她问过玄逸,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忙着剿匪的事情,并未关注其它消息。 再加上京都只悬赏了梅玄机一人,用的还是江洋大盗的名头,所以他们就更不曾关注了。 也难怪自己被梅玄机掳走这么久了,萧云祁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事情说来话长。” 第141章 我会担心你! 她言简意赅,将整件事情简明扼要的给萧云祁讲了一遍。 萧云祁越听脸色越黑。 “你说……梅玄机还在这片山里?” 云初念点头:“算算时间,这会儿他中的毒已经自动解开了,但他没有马还受了伤,应该走不远。” “我要杀了他!”萧云祁怒火交织。 一想到云初念这些日子被梅玄机挟持,餐风露宿,他就恨不得将梅玄机千刀万剐。 而且,她一个姑娘被一个男人掳走多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流言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你别冲动!”云初念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提醒他:“我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好,没必要为了一个梅玄机去冒险,还是先想办法回林州城再说吧?至于梅玄机,往后可以有很多机会对付他。” 提到这个事情,萧云祁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翳:“现在我们还不能回林州城。” 云初念错愕:“为什么?” 萧云祁闭上眼,将自己这次遇刺中毒的始末回想一遍,然后声音艰涩的说:“林州上下的官员和这些山匪是一伙的,那些守卫军表面上听我的调派,但实际上他们铁了心要让我死在这里。所以现在对我来说,林州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 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你别管我了,我会让玄逸马上送你回京都。京都此时想必流传了不少闲言碎语,你通通不必去管,安安心心当你的云家三姑娘,那些流言蜚语会有人帮你扫清。” 云初念一愣。 这种危急关头,他担心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声? 他竟是要自己以身犯险来换自己安全? “萧云祁!”云初念脸色铁青:“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觉得我会放心丢下你独自一人回京都吗?我是那种忘恩负义,只会苟活的人吗?” 她有些生气。 “嘘!”萧云祁修长的食指竖在她的唇边:“你听我说。” 他的目光温柔缱绻:“服下你给的药时,我就以为自己死定了。林州距京都路途遥远,如何能在两个时辰赶回去?所以那个时候我就以为自己不可能再活着回去见你了。” “结果,睡了一觉睁开眼,你就在我身边,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轻笑一声。 笑声震的胸腔也跟着颤动,牵扯到他的伤口,疼得他脸白了一瞬。 云初念咬牙切齿的质问:“你这是要给我说遗言吗?” 萧云祁摇头:“本来我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但睁开眼看到你,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这世间我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人,我怎么舍得去死呢?” “所以……你乖乖回京都,等我回来好不好?” “我不会拖累你们……” “但我会担心!” 云初念微怔。 她想说些什么,但面对他这样赤诚的眼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喉头发痒,鼻尖泛酸。 沉默间,玄逸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他看到萧云祁竟然醒过来时,脸上的焦急缓解了几分,双眸放光兴奋的说:“云姑娘真是厉害,您才刚来一会儿,世子就醒了。” 他看云初念时崇拜的狂热眼神让萧云祁眉头紧蹙,沉声问他:“毛毛躁躁的,出什么事了?” 玄逸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说:“那伙山匪发现我们在这处山洞了,这会儿正合谋在上风口放毒烟对付我们,我们得尽快转移地方。” 这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 萧云祁虽然这会儿醒了过来,但他的精神还非常差,手脚虚浮无力,说话也气若游丝。 现在光是让他站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在地形复杂的山里面悄无声息的转移了。 玄逸他们本来就需要以多敌少,还要带上两个病弱的拖油瓶,无疑是大大增加了脱身的难度。 而且,就算这一次他们能躲开,下一次呢? 那伙人对这里非常熟悉,只要没有离开这里,他们会一直受制于人。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对方有多少人?” “此处只有四五十人左右,但他们援兵多,而且其他地方我不确定有没有人伏击。” 这伙人狡猾至极,他们因为这伙人的伏击吃了不少暗亏。 “玄音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 萧云祁眸色沉沉,思索一番后说:“出去找那伙山匪,告诉他们我要见他们老大。你留下来保护云姑娘,等我们离开后,你护送她以最快的速度回京都。” “萧云祁……” “你闭嘴!”萧云祁恶狠狠的看着她,咬牙切齿:“解药我会找他们要,但你现在必须回京都。 他还是想把自己送走。 云初念冷静下来,面色凝重的看着他,非常严肃认真的问:“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 云初念点头,很平静的说:“那你就放心的把一切交给我吧。” 萧云祁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接着他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难以置信的盯着云初念,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虚软的倒了下去。 云初念若无其事的扶萧云祁躺回巨石上,面无表情的对玄逸说:“他中毒后身子太虚,撑不住了。” 玄逸瞠目结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云姑娘是把我当傻子了吗?”仟仟尛哾 她分明是用银针刺封了世子的穴道,所以世子才会突然软绵绵的晕倒。 谎言被当场拆穿,云初念也不尴尬,她目光幽幽的看了萧云祁许久后才站起身,问玄逸:“那伙贼人现在在何处?” 玄逸下意识指了指往北的方向:“往北两里路,有一处水潭,那伙贼人此刻就在水潭边。” 云初念点点头:“你照顾好他,然后等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顾玄逸的阻拦,独自一人离开了山洞,往北而去。 云初念原本并不想和这群贼人有任何牵连,所以就算她上一世对他们有一些了解,她也从来不曾提及。 但现在面对萧云祁这样的赤诚,她没办法视而不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被他保护起来。 她本不愿。 但为了萧云祁,她又甘愿一试。 第142章 我同你谈一笔交易 水潭边众人正在商讨待会儿要如何用毒烟把萧云祁一行人逼出来。 一个瘦猴一般的男人小跑着来汇报:“头儿,前边发现一个漂亮的女人,看样貌打扮不像是寨子里的人,但她边走边唱着一支小曲儿,是嫂子以前常在我们面前唱的那首家乡小调。” 说着,他随口哼了两句。 熟悉的家乡小调勾起了男人的一些回忆。 他与妻子识于微时,两人相携走过最困难苦痛的年月,却在成亲仅两年,她就身患重疾,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就撒手人寰了。 如今她已去世三年多了。 男人的沉默让气氛有几分凝滞。 旁边有人踹了报信的瘦猴一脚,他也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重重的拍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嘴贱。”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头儿大手一扬:“把那个女人带上来。”qqxδnew 云初念一身粗布衣裳,却难以掩饰她绝美的脸庞。 这般绝色容颜在这个山林间仿若妖精,令不少年轻气盛的男人看直了眼睛。 因为那首小曲儿的原因,瘦猴对她客客气气的,没有粗暴的将她五花大绑。 云初念看着为首这个熟悉的男人,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如果说这是处贼窝,豢养的都是专做最阴毒之事,见不得人的死士,那这个男人就是贼窝中为数不多还良心未泯的人了。 所以他才前世才落得那么个凄惨的下场。 她朝着为首的黝黑男人福了福身,抢在他前面开门见山的说:“林大当家的,我今日前来是想同你谈一笔交易。” 男人挑眉,不动声色的问:“你认识我?” “冀州林强,可否准确?” 她不仅点出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连来历都清楚。 林强面上不显,心中却惊骇万分:“你怎么会知道?” 他本是冀州的一个乞儿,多年前被人带到此处教授武功知识,隐姓埋名二十年,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冀州人了。 “我与尊夫人一家曾有一些渊源,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也算不得奇怪。我甚至还知道你二人育有一女,名唤林书锦,年方四岁。” 云初念的话里真真假假,但因为林强的夫人早已去世,所以他也无处求证云初念所言是真是假。 他如雄鹰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的审视着云初念,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但云初念面色平静,坦然的任由他打量,并未流露出半点心虚害怕。 许久之后,林强才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在倚靠在树干上,问她:“你说想和我谈一笔交易,你想谈什么?” 云初念没有说话,环视周围的几个人一圈。 林强心领神会,对手下说:“你们去那边等我一会儿。” 等众人离开后他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云初念点头,但她没有说自己的目的,而是绕了一个弯子,先说:“尊夫人去世之前,浑身会莫名青紫,体虚气短,一丁点小伤口都会流血不止。慢慢的发展到皮肉溃烂,耳聋目瞎,全身的骨头剧痛不止。我说的可对?” 提到亡妻,林强眸色一黯,痛苦的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她的母亲也是死于此症?” 林强继续点头。 云初念沉默几秒,然后问:“你的女儿最近是否总是发烧不止?” “你怎么知道?”林强惊呼。 他不蠢,联想到刚才云初念问的问题,脸色巨变,往前踏出几步,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 他状若癫狂。 云初念满眼悲悯:“此病谓之血症,血亲间有极高概率遗传。一旦开始发病,若没有及时经过有效的控制,快则三两月,慢则一两年,必死无疑!” 这个消息太具冲击力,林强踉跄两步,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哀嚎道:“不!!!不会的!!她还那么小,怎么可能会生病……” 林强试图说服自己。 但他的挣扎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他的女儿这次发烧已经断断续续持续快一个月了,寨子里的大夫也找不出原因。他曾悄悄带女儿去林州城看过大夫,那些庸医也都束手无策。 心里有个角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 女儿真的患上和她母亲一样的重病了。 云初念:“我没来得及救下你的妻子,现在我想救你的女儿。” 林强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云初念,哑声问:“你想要什么?” “一命换一命,我救你女儿,你放了萧云祁。” 听到萧云祁的名字,林强眸光一闪:“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能救我女儿?” “我姓云,名初念,医术在京都小有盛名。你若不信可以随意遣人去打听。只是……不知道你的女儿经不经得起这般拖延?” 上一世,她见到林强的时候他的女儿已经去世了,从她后来打听到的消息来推算,这一世,离他女儿去世也要不了多久了。 林强的脸色很难看。 他的妻子从发病到去世,只过了四个月的时间。 大人尚且如此,小孩子又能撑多久? 林强不敢去赌。 他是个无依无靠的乞儿,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家人。 他已经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在怀中香消玉殒,不想再承受一次这种无力的痛苦了。 但他也不可能仅凭她三两句话就放过萧云祁。 思索一番后,林强沉声说:“我可以答应你放过萧云祁。但你们必须跟我一起先回山寨,等我确定你真的能为我女儿治病后,我再放了他。” “好!一言为定!”云初念答应的非常爽快。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正好萧云祁说林州城现在非常危险,不能回去。 想必林州那些等着萧云祁噩耗的人死也不会想到他会直接藏在山匪窝里。 她答应的这么快,林强很是意外:“你不害怕我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云初念朗声笑起来:“你是青青挑中的夫婿,必不会人品低劣。我相信青青的眼光,也相信你。” 第143章 夫君 云初念对林强亡妻的了解都是上一世通过他那些属下口中得知的。 知道他深爱亡妻。 所以此刻一顶高帽子先给他戴上再说。 更何况,以她上一世和林强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他为人光明磊落,绝不是那种宵小鼠辈。 他是值得信任的。 林强今天带出来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一听说云初念可以帮忙治疗林书锦的病,这些人没有一点意见,当即同意带她们回山寨。 但山寨里还有另外一个当家,和林强势同水火,若让他看到萧云祁,那必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所以最后萧云祁和他的手下都易了容,被一起带回了山寨。 直到他们走远,不远处的树梢上藏得很隐秘的一个男人才轻巧的跳下来,望着萧云祁等人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掉头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烟云寨建在群山深处的半山腰,此地地势非常险要,易守难攻。 萧云祁还昏迷不醒,林强安排手下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抬他。其他人都被黑布蒙了眼睛,由人引导着慢慢进入山寨里面。 “大当家回来了!”一声叫喊过后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 听得出来,林强在山寨内声望很高。 烟云寨有上万人,里面学堂,武馆,医馆,饭馆,裁缝铺等一应俱全,里面豢养的死士不少直接在寨子里成了家,拖家带口俨然一副小城做派。 人们对于林强带回来的几个陌生人非常好奇。 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林强特意给云初念萧云祁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不算大,却有单独的厨房。 院子外有两个人看守,云初念等人不被允许四处走动。 云初念也不在意,她列了一个清单,写明自己所急需的物品,林强很快就安排人送了过来。 距离萧云祁上一次放血治疗已经过了快三小时,她又故技重施,给他放了一次血。 这一次,萧云祁醒的极快。 睁开眼时,他的眼底还藏着未及时散去的怒气,看着悉心照料自己的云初念,哑着声音低吼:“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他的防备心极重,只在极亲密的人面前才会卸下防备。 却不想多次在云初念面前栽了跟头。 云初念早就做好了迎接他怒火的准备。 她若无其事的举起手中的汤匙递到他的嘴边:“要生气也先把药先喝了。” 她的眸子澄澈,满眼无辜,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萧云祁气闷,看了她许久。 他只是不希望她犯险,但此时被她这么一看,萧云祁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罪恶感,好像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萧云祁叹息一声,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气冲冲的直接从她手中抢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药,萧云祁环顾四周,问:“这是哪里?” “烟云寨!” 萧云祁挑眉。 云初念放下药碗,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会有非常多的疑问,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之非常复杂,说出来你也肯定不会相信。但是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什么前世今生,这种怪力乱神的离谱事情,她没办法说出来。 她说完后轻咬下唇,难免有些挫败。 萧云祁定定的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后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下来,轻笑一声,揉揉她的头发:“不要紧张,我相信你,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不会多问的。” 等她愿意信任自己,将这些秘密告诉自己的时候,她自然会说。 “云娘子!”外面有大婶在叫她,人未至声先至:“你夫君醒了吗?山上夜里凉,大当家让我给你们送些被褥来!” 云初念想去捂萧云祁的耳朵已经来不及了。 他挑眉,往前凑近了一些,含着笑问:“夫君?”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云初念的耳边炸裂。 云初念闹了个大红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心中羞恼,却还要强装镇定的给萧云祁解释:“烟云寨的二当家和林强关系不好,为了避免被他怀疑你的身份,所以对外就宣称我们二人是青州来的夫妻,是受故人之托来为林强的女儿治病的。现在你化名为萧砚尘,你那些手下是你的家仆。” “你别误会,更别说露馅了。” 萧云祁诧异:“你连我的表字都知道?” 他表字砚尘,但只有几个亲近之人知道。 云初念愣了两秒,含含糊糊的说:“无意中听人提起过。” 她当然不会说是上一世见他最后一面那个晚上,曾听到璃王李钰这样叫他。 萧云祁点点头,并未怀疑。 自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非常神秘。 萧云祁尊重她的秘密,尽管心底非常好奇,也没有再多问。 云初念长松一口气,忙不迭的起身去迎接外面来的张大婶。 张大婶送来的被褥厚厚的一摞,云初念抱在前面,被遮挡了视线。 她害怕磕碰,走的极慢。 萧云祁看不下去,自她手中接过被褥。 云初念手上一空,下意识问:“你的伤……”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 他只是虚弱,但不是死了,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云初念一个人受累。 萧云祁虽然是镇国公世子,但他自幼就被镇国公带着在军营里长大。课业之余镇国公采取放养政策,野蛮生长的萧云祁干活非常熟练,不一会儿就把房间收拾的像模像样。 玄逸等人很快就知道萧云祁醒了,进来找他商量正事。 云初念想避开,却被萧云祁叫住:“没什么不能听的,你不用刻意躲着。” 玄逸等人你看我,我看你,暗自心惊。 萧云祁一直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从不会让无关之人插手过问他的公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萧云祁在谈正事时不避讳旁人的样子。 虽然他们之前就知道云初念在萧云祁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但到了此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云初念在世子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每个人看云初念的眼神都变得别有深意。 云初念头皮发麻,背上浮起一层白毛汗。 第144章 出事有我兜着! 这种诡异的气氛她多一秒也待不下去,干笑一声站起身嘟囔道:“炉子里还熬着药,我去守着。” 萧云祁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也没舍得收回视线。 “咳!”玄逸憋不住笑,干咳一声。 “……”萧云祁目光凌厉的看向他,阴恻恻的问:“你有话想说?” 玄逸心一抖,面容一肃:“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 萧云祁面无表情:“回京都后,你自己去蜀地把玄柒换回来。” “啊?”玄逸傻眼。 蜀地夏季潮湿闷热,多蚊虫瘴气,冬日干冷连日头都难得见到。更别说玄柒在那边执行的差事是苦中之苦,哪有自己在京都来的自在舒坦? 一想到自己要去蜀地待几个月,玄逸不禁觉得人生暗淡。 云初念听到房里传来玄逸的一声哀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到他刚刚那促狭的眼神,暗骂了一句活该。 云初念熬的是萧云祁的解药。 原本她以为进了烟云寨就能拿到送阎罗的解药。 但是送阎罗的解药由二当家保管,没有合适的理由,林强也拿不到。 为了不暴露萧云祁的身份,她只能要来药材,自己调制解药。 浓烈的草药味道随风弥漫了很远。 林强谈完正事,带着女儿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云初念将熬制好的解药给萧云祁送过去。 萧云祁是来剿匪的,林强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只客气的对云初念说:“来之前锦儿刚喝了药,这会儿已经没有发烧了。她这些日子所吃的药方我也一并带了过来,云姑娘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书锦很瘦弱,四岁的身量看着像是未满三岁一样,她的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小手紧紧搂住林强的脖子,怯生生的望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她小小的一个,云初念也不禁放柔了动作。 林书锦很乖巧的配合她,直到云初念的手在她的腰腹处轻轻按了两下后,她才苦着脸,憋了很久也没憋住眼泪,可怜兮兮的投入林强的怀中,抽噎着哭诉:“父亲,好痛!” 林强脸色大变。 “锦儿的母亲发病后,腰腹处按着也会很痛。”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露,磨着后槽牙哑声问:“云姑娘,锦儿的情况……严重吗?” 如果说之前他对云初念的话还有任何怀疑,那现在已经深信不疑了。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替代女儿去承受这些痛苦。 “严重……也不严重!” “严重的是她确实已有了发病的症状,若不及时救治,不出三月,她就可以去见你亡妻了。不严重是因为她遇上了我。” “此病无药根治,只能一辈子吃药压制。” 林书锦如今才四岁,若是吃药控制,幸运的话,再活四五十年不是问题。 云初念擦了擦手,洋洋洒洒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林强:“先按照这个药方吃三天,之后我会按照她的身体情况另外再给她配药。” 林强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他接药方时候,手都在发抖。 云初念看着他抱林书锦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突然意义不明的说:“林强是个好父亲。” 萧云祁侧目,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在云家的处境,自伤自怜了。 正想安慰她的时候,云初念已经收回视线,定定的看着他,狡黠的问:“若是我帮你铲除掉烟云寨这个心头大患,你能答应我留林强一条命吗?” 萧云祁一愣。 随即扶额轻笑。 是自己多心了。 云初念是那么豁达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林强这点表现就自伤自怜呢? “你想将林强收为己用?” 被他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云初念也不恼,点点头很坦然地说:“你也知道,宁十三是秦国公家的小公子,有朝一日秦国公沉冤得雪后,他自然是要回去继承秦国公爵位的。到时候我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做事会束手束脚。” 这次宁十三被派出来给萧云祁送信,云初念就深切的感受到手上无人可用的窘迫。 “林强是被当做死士培养的,还领导烟云寨上万人,武功和手段都不会差,如果能将他收为己用,于我来说必是如虎添翼,最好不过了。” 无论烟云寨是不是景仁帝暗中培养的势力,都必须要铲除。 林强作为头目之一,按理说不能留下他这条命。 所以她才会央求萧云祁留他一命。 萧云祁皱眉。 云初念信任林强,但他不信任。 林强是死士,这种人自幼就被人洗脑,只会忠于一人,保不齐哪天就反水在背后捅她一刀,这样危险的人怎么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你若缺人用,我可以安排两个人给你用。”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你有必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楚?” “有必要!” 云初念加重语气,很严肃的问他:“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们非亲非故,我以什么立场接受你的好意?” 她们之间可以偶尔借对方的人脉行事,但自己若长期依赖萧云祁的人,那算怎么回事? 能依靠他一时,还能依靠他一世吗? 她想做的,是培养自己的势力。 只忠于自己一人! 萧云祁眸光一闪。 “非亲非故?”他低声呢喃着云初念说过的话,指腹细细的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看着云初念的脸陷入一阵沉思。 好一会儿后,他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灿若星辰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云初念被他看的心底发毛,仓惶的别开视线质问:“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萧云祁勾唇,笑得邪佞张扬:“我只是想到一些令人愉悦的事情。” 他只是想将她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起来。 让她合情合理,有立场的接受自己的好意。 云初念按捺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要追问!! “我可以为你留林强一条命,但他能不能留在你身边我还要再考察考察,若他的人品真的没有问题,那你想笼络就笼络吧,出了事有我给你兜着!” 他终究还是心软下来。 云初念笑得眯起眼睛,胡乱点头。 夜,寂静。 月上枝头,院子里有莹莹火光闪烁。 因为要假装夫妻不被人识破,所以他们只能被迫住在同一个房间。 第145章 萧云祁的霸道 山上潮湿,就算是炎热的夏天地上也冰冰凉凉的,不适合打地铺。 条件有限,云初念只能将凳子拼起来,垫上被褥,做出个临时小床。 她看着自己的成果,拍拍手很满意的说:“你睡床,我睡这里。” 萧云祁看的直皱眉。 这个临时‘小床’又窄又小,在上面别说翻身了,连打直脚都困难。 “哪有你睡这里,我一个大男人却睡床的道理?你睡床,我睡凳子。” 云初念:“你受了伤,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说着,她在凳子上坐下来,一副打死我也不睡床的架势。 萧云祁也不和她废话,直接上前将她连人带被褥抱起来。 “萧云祁!你做什么?”云初念又羞又恼,猛拍他的胸膛,低声怒吼:“你不要命了?快放我下来!” 他虽然喝了解药,但毒血已入心肺,哪是那么容易就痊愈的?况且他胸口上放血时留下的伤口也不小,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折腾。 但萧云祁根本不听她的,走了几步,将她放回床上:“今天晚上你要是敢离开这张床,多远我都把你抱回来。” 闻言,云初念气的猛捶他一拳。 她心里暗恨! 这个男人,就不该那么快把解药给他调制出来,就该让他多吃些苦。 之前弱不禁风的时候可爱多了。 哪像现在,这么霸道,蛮横不讲理! 萧云祁纵身一跃,在房梁上坦然的坐了下来:“在山寨里这段时间,我就睡这里。” 云初念恼怒的瞪着横梁上萧云祁的背影,气鼓鼓的说:“你的伤口裂开了别来怨我!” 说完,她翻过身拉过被子蒙头睡了,不想再去理他。 从京都被梅玄机掳走到现在,云初念整日担惊受怕,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这会儿有萧云祁在身边,她终于可以完全放下戒备。 一放松下来,一股浓浓的疲惫感袭上心头,她的眼皮很快开始打架。 没过一会儿她就毫不设防的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睡着后,萧云祁睁开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眸子里满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缱绻。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直到月上中天他才终于闭眼。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横梁上的萧云祁睁开眼,和床上坐起来的云初念对上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一抹担忧。 几秒后,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踢开,一个阴郁的矮胖男人从外面大大咧咧的闯进来,四处张望。 “二当家听说大当家带了几个陌生人回来,备了好酒好菜请你们午时赴宴。” 那矮胖男人目光毫不避讳的盯着云初念,嘿嘿笑起来:“烟云寨从不允许陌生人进入,大当家掌管执法堂,却知法犯法把你们带回来,你们就等死吧。可怜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了。” 矮胖男人满眼垂涎,完全没把旁边的萧云祁放在眼里,无所顾忌的伸出手就要去摸云初念的脸。 还没碰上,一道寒芒扫过,他的指头齐刷刷的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斩断了一截。 “啊!!!”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萧云祁阴恻恻的警告他:“你再敢冒犯她,掉的就是你的脑袋。” 他如同杀神降临,最朴素的粗布麻衣也难以掩饰他身上超绝出尘的气势。 矮胖男人一哆嗦,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 云初念微微蹙眉,伸手掩住口鼻,满眼嫌弃。 “你……你……二当家必不会饶了你们,我们走着瞧。” 他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啧!” 看他逃的这么快,云初念很是可惜的摇了摇头。 她摊开手心,露出里面的瓷瓶,若有所思的说:“也不知道这次调配的新毒药效果怎么样?” 这无色无味的毒药是她昨日为萧云祁调制解药时用剩下的边角料顺手配的。 她正愁没机会找人试药,这男人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她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不敢吭声的小白花。 有当场能报的仇,她绝不会拖到明天。 萧云祁失笑:“要我现在把他给你带回来盯着吗?” “算了。” 云初念把瓷瓶收回去,拍拍手很随性的说:“带回来也是碍眼,反正就算不死也要掉半条命,能让他吃够苦头就行了,结果也不那么重要。” 现在更重要的是烟云寨二当家。 …… 这是一场鸿门宴。 还未靠近就看到全副武装的侍卫层层叠叠将月华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桌上,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 萧云祁皱眉,站在云初念的侧后方,牢牢地将她保护起来。 “二当家到!” 一声通报,一个高瘦的男人雷厉风行的从外面走进来。 男人五官硬朗,眼窝深邃,带着几分异域特征,令人见之难忘。 云初念看到他那张脸,愣住了,一些痛苦的回忆疯狂涌入脑海中。 二当家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抱拳朗声笑着向萧云祁行了个抱拳礼:“在下赵敬,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萧砚尘,这是内人云三娘。” 他的姿态自然从容,赵敬根本不会想到两人竟然是假夫妻 赵敬转头看向云初念:“大当家说自己为云锦带了大夫回来时,我还以为是个耄耋老者,没想到云娘子竟然这么年轻?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失敬失敬。” 云初念浑身紧绷。 赵敬的出现令她陷入梦魇之中。前世那些血淋淋的过去鲜活的在脑中轮番上演,让她再次品尝到那股彻骨的疼痛和仇恨。 她死也不会忘记赵敬这张脸! 就是他,在上一世听从李澈的命令,将逃亡的自己抓回京都,关进地牢。 也是他,收了云悦薇的好处,轮番鞭笞折磨自己,并当着自己的面让南枝凌迟而死。 还是他,亲自带兵查抄了外祖父一家,并将表姐一剑刺死! 就连扎进自己心脏,攫取心尖血的那根银管,也是赵敬亲手扎进去的。 他是李澈最忠实的走狗! 帮李澈做尽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丑恶事情。 第146章 威胁与反威胁 对于这个人,云初念恨到了骨子里。 此刻再见到他,云初念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只有亲自送他上黄泉路,方能消解自己的仇怨。 云初念久久没有做出回应。 萧云祁不着痕迹的在背后提醒她。 云初念如梦初醒,仓惶的收回视线,铁青着脸色干巴巴的回道:“只是侥幸多看了几本医术罢了。” 拢在袖口里的手狠狠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操之过急,现在还不能杀赵敬。 整个烟云寨往后都会成为李澈的爪牙,现在还要留着赵敬,等找到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剧烈的疼痛刺激的她脑袋清明了几分。 理智逐渐回笼。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几口,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处之泰然的模样。 赵敬倒了一杯酒,递到云初念面前:“刚刚我的手下冒犯了云娘子,我已经惩戒过他了,还望云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计较。” 云初念扫了一眼面前的酒杯,冷笑一声,并没有接过来:“加了料的酒,我无福消受,还是二当家自己喝吧。” 赵敬眸光一闪,愣了两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点没有阴谋诡计被拆穿的尴尬,厚着脸皮说:“现在我相信云娘子确实医术过人了。” 他毫不避讳的当着众人的面将杯中的酒倒掉,另外换了一个杯子,将酒壶壶口上的机关拧了一圈,另外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云初念面前。 云初念沉默许久后才接过来一饮而尽。 “云娘子海量!” 待众人坐下后,赵敬放下到了嘴边的酒杯,长长的叹息一声:“诸位有所不知,我们烟云寨有一个规矩,就是不允许不知来历的人进入寨子。我是看着书锦长大的,我也心疼她,云娘子能为她治病我非常高兴。但我作为山寨的二当家,也不能带头违反寨规。” 云初念嘴角噙着一抹凉凉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做戏。 赵敬这种虚伪的小人做派,她上一世就见识过了。 只是如今看了格外倒胃口。 “只不过我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他自怀中拿出一把匕首,钉在桌上,直勾勾的看着萧云祁,阴恻恻的说:“看在你们是来救人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这么多人,我只要你一人的性命不算过分吧?否则……烟云寨一万多口人,恐怕你们全都没命走出这里。” 他竟然大言不惭的想要取萧云祁的性命。 萧云祁拔出匕首,指腹在匕首锋利的刀刃上划过。 他突然笑起来,手腕一翻,锋利的匕首如同一道闪电自赵敬眼前飞过,牢牢钉进他身后的柱子上。 赵敬眼前红雾弥漫。 他身后一摸,鲜血染红了手掌。 匕首太快,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眼皮上传来一阵刺痛。 萧云祁无视掉他阴狠毒辣的眼神,倨傲的说:“与其担心我们有没有命走出去,二当家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有没有本事撑到援兵来救你。” 萧云祁张扬肆意的态度让赵敬身后的两个护卫如临大敌,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满眼防备的盯着他。 赵敬抬手,阻止他手下。 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赵敬的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他如毒蛇一般的眸子直勾勾的审视着萧云祁,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打断了他的话。 没过多久,浑身是血的林强踉跄着自外面走进来。 赵敬假意惊呼,站起身关切的问道:“大当家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狼狈?” 林强的脚步漂浮不稳,苍白的脸色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但他仍旧将手中的长剑朝赵敬扔过来。 利剑在赵敬的耳边擦肩而过,牢牢地扎进他身后的柱子里,和刚才萧云祁威胁赵敬的那柄匕首紧紧挨在一起。 一个个都用这招威胁自己。 赵敬的脸瞬间变的比锅底还黑。 林强无视他的阴鸷,吐出口中的一口血沫,强硬的说:“根据烟云寨寨规,若有人要带外人进寨,需自领两百法棍!若杖责完,人还不死,此事则揭过不提。如今我已领完罚,按理说你该放了她们。” “行刑的人是你身边的张二王武,你不用担心我的人徇私舞弊!” 赵敬这些年一直屈居于林强之下,早就想除掉他取而代之了,他的手下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这些心思林强全都知道。 但他还是选择冒险把人带回了山寨。 他豁出这条性命,也一定要救女儿! 习武之人的全力杖罚三五十棍都能要人命,更别说整整两百棍。 林强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才硬挺到现在。 赵敬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看着林强的眼神如索命的厉鬼。 林强:“谁要是敢挡我救锦儿,我一定会杀了他!” 林强平日里性子温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此刻难得展现出强硬的一面来,赵敬不禁也有些忌惮。 抿唇沉默好一会儿后,赵敬败下阵来,阴阳怪气的说:“大当家既然不顾一切要力保他们,那我当然要卖你这个面子。放了他们也可以,但往后这群人若在山寨里闯出什么祸来,大当家可要负起责任。” “他们若做出对山寨不利的事情,我就卸任大当家之位,任你处置!” 两人击掌为誓。 赵敬阴沉的目光在云初念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嘴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对手下说:“放人!”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月华堂。 “敬哥,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们吗?”赵敬的手下很不甘心的问他。 赵敬斜睨他一眼:“不然你还想怎么办?” 手下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赵敬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怒骂道:“没看到林强已经领了板子吗?你想让我因为这些人和林强杠上是不是?你以为我现在和他产生分歧,寨子里会有多少人站在我们这边?” “……”手下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这伙人来历不明,我自然是要杀的。只不过……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第147章 殊途同归 赵敬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沉默许久后才阴恻恻的说:“这萧砚尘身手了得,来历必定非常不一般,林强敢把他们带回寨子,就别怪我在这人身上做文章。” “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去青州查查这对夫妇的底细,看看这个萧砚尘和云三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强在寨子里太得人心了,只有从这伙人身上下手,我们才能一举将他扳倒。”赵敬拍拍手下的脸:“好好干,等我取而代之后,我就提拔你做烟云寨的二当家。” 他的手下得了指使,嘿嘿笑起来,似乎已经遇见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赵敬一直自认为在烟云寨自己才是最有能力的人,但只因为林强来得早,自己就一直被他压了一头。 赵敬早就不爽了。 这一次,他就要把握好这难得的机会,将他一举扳倒。 …… 离开月华堂后,林强强撑的那口气松下来。 他看着云初念,如同交代后事一般非常郑重其事的说:“云姑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要救我的女儿。” 说完,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幸好及时被人扶住。 云初念之前给萧云祁的续命药还有一粒,他想也不想就喂林强服下。 林强的身体现在从外到内都已破败不堪,云初念看着不断从他背后的伤口滴落的血迹,沉声说:“先把他带回去。” 幸好萧云祁的续命药喂的及时,将一只脚踏进阎罗殿的林强给拽了回来。 在云初念的一番努力下,林强微弱的呼吸开始逐渐平稳。 只是他无法躺着,只能趴着。 “如果有冰窖,就搬几块冰块进来镇热。没有冰块就随时用凉水给他擦身子,千万不能出汗!否则伤口再感染溃烂,神仙也难救。” “晚些时候他可能会发热,不过也不用着急。我给你写一张药方,你把药先准备好,若是发热了就把药熬给他喝。如果等到明天天亮时,他的热度退了,那就表示他没有性命之忧了。” 云初念细细的交代林强的手下。 他听得非常仔细。 等她说完,林强的女儿抽噎着跪在她的面前,奶声奶气的说:“云娘子救我父亲的大恩锦儿会铭记一辈子,日后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娘子大恩大德。” 说完,她非常正式的给云初念磕了个头。 云初念连忙把她扶了起来,拍拍她膝盖上的尘土,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姐姐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应该的,你不必把这当做负担。” 林书锦摇头:“父亲教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 云初念的眼底漾满温柔:“你开开心心长大,就是最大的报恩了。” 林书锦郑重的点头:“我一定好好吃药,平安长大。” 云初念越看她越觉得喜欢。 回去的路上,萧云祁若有所感的说:“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喜欢小孩子。” 云初念睨了他一眼:“可爱的小孩谁不喜欢?怎么样?现在对林强的看法有没有变得好一点点?” 萧云祁不置可否:“尚在观察中。” 诚然,林强硬抗两百杖罚为他们解围确实大义凛然,但他的本意是爱护女儿,和他人品是否值得信赖,会不会忠于云初念,没有半点关系。qqxδnew 云初念撇嘴,也没有真的指望他因为此事就完全改变偏见。 因为他们是外来人员,不能在山寨随意走动,所以有专人送她们回自己的小院子。 云初念半路上堂而皇之的进了医馆,买了一大堆药材。 几个大男人各个手上抱了一摞,在不少人好奇的视线中大大咧咧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子后,她就开始捣鼓这些药草。 有的加水熬制,有的磨成药粉。 萧云祁的手下没有事做,被她很熟悉的指使着干这些杂事。 待一切筹备妥当,云初念熟稔的将各种磨好的药粉按照比例调配好,再混入熬制好的汤药中,最后摊在笸箩里,放在架子上晾晒。 调好的药味道辛辣刺鼻,散发出阵阵难以言喻的酸臭味,风一吹气味传出去很远。 萧云祁皱眉:“你弄这么多药,做什么用的?” 云初念在帕子上擦拭干净手,坐下来后反问他:“你今日故意暴露自己的身手,激怒赵敬,目的又是什么?” 萧云祁眸光微动。 云初念一脸洞悉一切的神情,神秘的勾唇笑起来:“你我二人,殊途……同归!” 萧云祁愣了两秒,随即莞尔一笑:“好一个殊途同归!” 今日在饭桌上,他会突然展露锋芒挑衅赵敬本就是故意激怒他,好让他对自己的来历产生怀疑。 赵敬这种野心家是不会放弃这次大好机会的,他心中对自己的来历越是怀疑,就越会铤而走险构陷林强。 等他们二人产生嫌隙后,偌大一个烟云寨分成两股势力,彼此制衡斗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斗的两败俱伤时,收拾残局,享受胜利的果实。 三日后,月黑风高的夜晚。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快速穿梭,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处水井前,左右张望一圈,确认没有人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倾斜倒下。 做完这一切,他快速离开这里。 风吹过,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第二天,云初念正在帮林强换药。 经过几天的休养,林强的伤好了不少,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云初念细致的帮他包扎好伤口后笑着说:“伤口现在已经结疤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个七八日褪了疤就好了。” 林强穿上衣服,笑着向云初念道谢。 正说着,赵敬突然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进来,一见到云初念就厉声大吼:“把她给我抓起来!” 几人得了命令,立即就要来抓云初念。 “慢着!” 林强厉声呵斥,目光沉沉的看着赵敬:“云娘子是我请来为锦儿治病的座上宾,不知道二当家为何要抓她?” “因为她图谋不轨,要害我烟云寨一万多人的性命。拿下!” 赵敬的手下手持利刃,气势汹汹的冲过来。 萧云祁一把拉过云初念,将她护在怀里。 林强眉心抽搐,一把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挡在两人面前,阴翳的盯着来自己院子里撒野的赵敬,冷冽的低吼:“谁敢动手?” 第148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今烟云寨是我当家做主,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撒野!若没有个合理的理由,你们休想从我这里把人带走!” 赵敬阴恻恻的看着他,手指着外面大声喊道:“大当家莫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好坏不分了?从昨日到这会儿,寨里有上下几千口人上吐下泻,出现中毒症状,严重一点的已经卧床不起了。经检查,寨子里的二十一口井,有十五口都被人投了毒。” 林强诧异。 他这段时间因为养伤,没有管寨子里的事物,没想到竟然出现了这么严重的事情。 “那也不能没有证据随便污蔑人。” 赵敬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就是证据!几日前,她在医馆带走了大量的药材,后来磨成粉晾晒的时候,随风飘走的药味整个寨子里的人都闻到了。可是刚才我让人去她们住的院子搜,什么药粉也没有剩下了,如果毒不是她下的,那那些药粉呢?” 林强哑口无言。 “这伙人来历不明,平静这么多年的寨子他们一来井水就被人投毒,我不怀疑她们还能怀疑谁?今日我就要将她们带回去仔细审问,若此事与她们无关,我自会还她们清白。但大当家若是想要阻拦,便是不把寨子上万人的安全放在眼里,恐怕难以服众。” 外面已经被闻讯赶来看热闹讨公道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此刻听到赵敬的话也义愤填膺,群情激奋,纷纷举起手大呼:“抓了她,抓了她!” 这群人恨不得马上冲进来将云初念绑起来。 一时间,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林强左右为难。 他知道这些人里面必定有不少是赵敬撺掇来故意搅混水的。 他也知道自己身为烟云寨的大当家,必须要在此刻做出决断。而且此事牵连甚大,若处置不得当,恐怕会埋下隐患。 赵敬阴恻恻的催促他:“大当家迟迟不敢做出决定,难道说此事你也有勾结?” “胡说八道!!!” 林强一声怒吼,手掌用力拍在旁边的实木桌上。桌角被他生生拍断一个角。 外面的人喧嚣着让林强交出云初念等人。 这其中,有一部分认定了林强必定会秉公处理,为大家主持公道的人在竭力维护李强。 两方人在外面吵了起来。 这喧闹惊扰了还在沉睡的林书锦。 没过一会儿奶妈匆忙跑进来说:“姑娘被他们惊醒,被吓得浑身抽搐,撅过去了,我瞧着情况不太好……” 林强脸色大变。 什么大义,什么公正,他通通都顾不上了。黑着脸看着外面水泄不通的人群,硬邦邦的说:“中毒之事我会派人调查,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也不能把人带走。” 赵敬阴险的盯着他:“大当家这是要以公徇私?” 林强脸上的肌肉抽搐,咬紧牙关不说话。 赵敬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大当家莫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 赵敬连番冒犯,惹恼了林强,摇他面容冷硬的下逐客令:“二当家带人闯入我院子,按律当杖责十棍。之后二当家就自己去戒律堂领板子吧。” 一想到爱女被赵敬带来的人吓得晕厥过去,林强也顾不上别的了,只想让赵敬也付出代价,吃些苦头。 赵敬错愕了一瞬,随即走出院子,张开手臂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你们都听到了?大当家为了自己的私利,不顾大家的死活,要包庇这伙来历不明的贼人。” 人心极易被煽动。 会来这里讨要公道的,基本都是家里有人中了毒的,此时愤怒到了极点,反倒沉默下来。 而那些一直拥护着林强的人也纷纷安静下来。 死寂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 所有人都是满眼失望。 唯独赵敬,心里既得意又舒坦。 目的没有达到,还要吃顿板子的赵敬不仅没有愤怒难受,反倒像是一只赢了比赛的斗鸡,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走到戒律堂,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一边接受杖罚,一边朗声说:“大家伙都好好地看看,林强就是这样徇私舞弊的。” 竟是连装都不装,开始直呼姓名了。 一棍一棍,沉闷的声音砸进所有人心里。 直到赵敬杖罚完毕,人群中突然冒出一道尖利的声音:“林强不配领导烟云寨,让他退位!”仟千仦哾 人群一阵沉默。 接着爆发出一阵齐刷刷的怒吼:“让他退位!让他退位!让他退位……” 人的情绪容易受到周围人的感染,产生动摇。 赵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早早的安排了人在人群中浑水摸鱼,不一会儿就将气氛炒的火热。 只要这样再来几次,林强总会失去全部民心,到时候看他还如何在山寨立足。 赵敬得意洋洋。 这边群情激奋,另外一边的林强全然顾不上了。 他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急切的问云初念:“锦儿如何了?” “受了些惊吓,过会儿应该就会醒了。只是往后要尽量避免她再受到这样的刺激,否则对她养病不利。” 林强满脸自责。 云初念边收起银针,边随口问道:“林大当家这么疼爱女儿,难道就没有想过给女儿一个稳当的生活吗?” “做山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你出了什么意外,你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怎么办?难道跟你小时候一样,去做个乞儿吗?若真的只是做个乞儿那反倒还好了,只怕有朝一日朝廷剿灭了烟云寨,她沦为罪人之女,无奈落入青楼教坊之地……” 林强脸一僵。 “姑娘说的这些事情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从他踏入烟云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出路可以选择了。 在任务中死亡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这种亡命天涯之人,原本是不该成家立业,给自己徒增牵挂的。只是……终究心有不甘啊。” 林强长长的叹息一声。 他自小的愿望就是能拥有自己的家人,当自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时,他如何能不心动? 第149章 钓一尾大鱼 云初念听了,也不免觉得酸楚。 为着那无上的权利,多少无名之人葬送了一生的幸福? “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锦儿自出身起,就注定无法脱离这一切了。” 烟云寨的每个人都登记在册,就连生下来的孩子也被那个操控着他们的人登记在册子里,待长到五岁便要接受他们曾接受过的教育。 林强的手轻轻抚摸着林书锦的头发,满眼感伤:“是我的自私害了锦儿。”qqxδnew “那如果有机会,让你可以带着女儿脱离这一切呢?你会愿意离开吗?” “带我来山寨的人对我有恩,我这条命是属于山寨的,除非有朝一日,山寨不再需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的。” 云初念张张口,想劝却又说不出什么。 对于林强来说,恩义大于天。 所以他才会教导女儿‘做人要知恩图报’。 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嫌隙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当日后事态的发展逐渐超出他的掌控后,他也只能随波逐流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离开的时候,云初念对林强说起山寨内众人中毒之事:“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一行人没有在井里下毒。此事来的如此蹊跷,背后恐怕有人故意想要借我们这个幌子来污蔑大当家,您务必小心,别让宵小鼠辈钻了空子。” 林强皱眉:“多谢姑娘提点,我必定多留几个心眼,只是……” 林强面色迟疑,后面的话似乎让他难以启齿。 云初念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很坦率的主动说:“我那日确实买了很多药材,不过这些药材都用来给你疗伤了,否则大当家的伤口可不会愈合的这么快。不过……这些话就算说出来,二当家应该也不会相信的,他只会觉得你在故意偏袒我们。” 赵敬要的是一个能扳倒林强的理由,而不是真相。 云初念叹息一声:“我虽然是外人,但来山寨的这些日子也看得出来二当家对你恶意满满。你还是小心一些吧,今日他敢如此堂而皇之煽动众人的情绪来与你作对,过不了几日,恐怕他就敢直接提刀要取你代之了。” 林强眼神一黯。 想到自己和赵敬之间那些恩怨,他揉揉眉心:“他对我……确实积怨已久。” “云姑娘放心吧,我必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还你们清白的。只是,山寨里这些中毒的人也是被赵敬给利用了,还希望云姑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你想让我为他们解毒?” 林强也觉得自己的请求很过分,不好意思的点头。 云初念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才点点头说:“我这人从不信奉以德报怨那一套,按照我的脾气,我是宁愿看着他们全部死在我眼前,也绝对不会救他们的,但既然是大当家开口了,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们开一张药方吧。” 林强喜出望外,连番道谢。 “大当家若真想谢我,只希望往后我有事情想找大当家帮忙的时候,你不要拒绝。” “若林某能报答姑娘大恩,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云初念笑得意味深长:“希望大当家能记住今日说的话。” 林强确实一心为着山寨众人着想,只是云初念觉得他高估了人性,也低估了烟云寨如今形式的险峻。 第二天,云初念命人送来一张药方。 林强不敢耽误,连忙命人按照药方配药,并把药包送到每个中毒的人手中。 一开始,众人的情况都有所好转。 但林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隔了一天就马上有人来报告,说有人吃了他送去的药,死了! 其他吃了他的药的人,情况也多有恶化。 这个时候还愿意吃他送的药的人,都是最信任他的人,就算他包庇了云初念等人,也还愿意继续拥护他的人。 但是,现在这些人也不禁心凉了半截。 再加上有赵敬在其中煽风点火,这些人也不禁纷纷倒戈,投向赵敬的阵营,一起讨伐他。 一时间,矛头再次被指向林强。 林强百口莫辩,赵敬借机寻了个借口把他关进大牢。 林强虽然被关了起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敬不敢完全掉以轻心,所以立即派人给他们上面的人送信。 之后他又派人以林强的口吻通知云初念,告诉她中毒的人太多,林强带人下山采购药材了。甚至还提前找她要了一些药膏。 云初念原本并未怀疑。 但过了两天,云初念看着院子外面突然增加的守卫,突然皱眉说:“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你才发现?” 萧云祁坐在藤椅上,正慢条斯理的磨着一把匕首。 经过这些日子的养伤,他身上的余毒早就清除干净了,胸口的伤也基本愈合了。 云初念大步走到他身边,问:“你早就发现了?” “那日来为林强拿药的人是他的心腹,原本是个很健谈的人,但那天他从进门起就不敢直视你的眼睛,当你问起林强的伤势,他也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明显就是心虚不安的姿态。想来那个时候他已经被赵敬给收买了。” 云初念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只是当时她一门心思在想着别的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不禁气鼓鼓的质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让你跟着干着急?林强在当时肯定已经被赵敬控制起来了,与其告诉你,让你整日心神不宁,不如瞒着你,好歹你还能轻松一些。” “……” 萧云祁收起磨刀石,拭了拭匕首的利刃后才站起身:“这几日,赵敬应该把烟云寨内属于林强的势力清理的差不多了。” 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显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在钓一尾大鱼。”他神秘一笑。 云初念不明就里。 “没关系,你很快就明白了。” 说着,他把匕首递到云初念面前:“这把匕首是给你量身打造的,适合女孩子用,你留着防身用。” 第150章 该收网了 防身的东西云初念之前有不少,只是后来都被梅玄机搜走了。 她确实觉得自己需要一件能防身的利器。 当下也没有扭捏,接过来试了一下,发现用起来确实非常顺手,笑着向萧云祁道谢。 子夜时分,月色低垂。 万籁俱寂下,山寨里的众人早已陷入沉眠中 云初念心里藏着事情,睡得极不安稳。 当感受到有人碰她肩膀后,她几乎立即就睁开了眼,正要放声尖叫,那人捂住她的嘴巴:“嘘,是我!” 萧云祁低沉的声音和怀中熟悉的味道让云初念整个人松懈下来,但很快她又紧张起来,沉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大鱼已经上钩,接下来该收网了。” 萧云祁神秘一笑:“乖,先别睡了,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云初念不敢耽搁,下床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头发就要离开。 萧云祁拉住她,为她披上一件大氅,细致的系上绳结:“山里晚上冷,别受凉了。” 他的指节无意间轻轻扫过云初念的下颌线。 云初念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浑身燥热,哪里还能察觉到半点凉意。 她只庆幸这会儿是晚上,清冷的月辉下萧云祁不会看到自己泛红的耳根。 夜晚的山寨非常安静,除了偶尔有巡逻的人经过外,没有别的声音。 萧云祁小心谨慎的避开外面的守卫,熟门熟路的带着云初念在山寨的小径中穿梭,不一会儿就把她带到了一处地势比较高的陡坡。 这里距山寨有一段距离,可以将山寨的形势尽收眼底。 到了之后云初念才发现林书锦和林强竟然也在,另外,萧云祁那个没有进山寨,去搬救兵的手下也回来了。 “世子!” “情况如何了?” “我和璃王暗中派来援助的人联系上了,加上听风楼的人,现在山寨外有近五百人待命。只等世子一声令下,便开始进攻。” 萧云祁点点头。 五百人虽不多,但全是精兵良将。对付如今一盘散沙的烟云寨,若是出其不意,尽够用了。 他没有急着做安排,而是转而看向林强,笑着说:“救大当家出来,一是因为三姑娘想招揽你,而是因为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林强这几日很明显是吃尽了苦,清瘦了不少。身上新伤加上旧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林书锦依偎在他的怀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默默掉眼泪。 林强抱紧女儿,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他面容冷硬,哑着声音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萧云祁也不和他拐弯抹角,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问他:“今天来烟云寨的那个人是谁?以赵敬的恭敬态度来看,他的身份地位显然远在你们之上,难道说他才是烟云寨背后真正的老大?” 这几日,他虽然被困在那处院子里,一直没有离开过,却并不代表他在山寨里没有安插其他耳目。 林强脸一僵,咬紧后槽牙没有说话。 萧云祁也不在乎,自顾自的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了?” “那人走路的姿态刚劲不足,柔韧有余,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宫中的内侍。可我自幼就常在宫里出入,从未见过他,那他一定是在我记事之前就已经出宫离开了的。” “和到了年纪就会被放出宫许配人家的宫女不同,内侍太监要被放出宫,除非有皇上特许,否则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的事情。算算时间,今上登基即位的第二年,‘恰好’将宫里的内侍宫女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想必那人就是在那时离宫的吧?烟云寨……似乎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成立的?” “大当家是不是也觉得时间竟然如此巧合?” 林强嘴唇翕动,眼光闪烁。 萧云祁将他的微表情收入眼底,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继续说:“那人头发全白,看起来少说也有六十岁了。先皇时期宫里的内侍能对上年龄的可不多,难道大当家要让我一个个把名字说出来,让你指认吗?” “……”林强脸上一片晦暗难明。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早就听说过大理寺卿萧大人谋算过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你猜的没错,今日来烟云寨的人,的确就是先皇时期的宫中内侍,徐德明。” 萧云祁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仁德太后为妃时身边的公公?” 仁德太后是景仁帝的生母。 “所以……烟云寨果然是在为皇上办事?” 萧云祁的心中一片寒凉。 这个答案,他早在京都时就和云初念推论到了,此时得到验证他本不该觉得惊讶。 只是一想到烟云寨背后为皇帝做的那些事情,他仍旧感受到了天家近乎残酷的冷血无情。 林强沉重的点头:“烟云寨是皇上为自己留的后路。” 此话一出,云初念和萧云祁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背后潜藏的含义。 景仁帝的登基是靠着镇国公和阁老强推上去的,后面还有手持诏书的誉王世子,以及更得民心的其他皇子。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所以他就瞒着所有人,一手创立了烟云寨。 烟云寨上万人的规模,里面个个都是经过训练忠心耿耿的死士。又地处林州咽喉要塞,不仅能让烟云寨隐世二十年,还能让其在最短的时间网罗各州府的情报。 若景仁帝能稳坐皇位,那烟云寨自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如果有人敢意图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那烟云寨就是他的退路。 为此,甚至大赦天下,就为了名正言顺的将徐德明送出宫,好在暗中为他网罗不错的苗子进行训练。 “刺杀璃王,也是他指挥你们干的?” 林强摇头:“此事我并不知晓。烟云寨的人分工明确。我的人管情报收集,赵敬手下的人管刺杀。我们之间如无必要,不能干涉对方的任务。” 他的神色坦坦荡荡,不似作伪。 刺杀璃王一事与他无关,萧云祁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又看了云初念一眼,问林强:“赵敬如此打压你,你可想过自己往后要怎么办?” 第151章 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林强沉默一瞬后才说:“当然是回烟云寨。” “回去送死吗?” “……” “你不会以为赵敬取代你的位置后,会不杀你吧?” 林强脸上的肌肉抽搐,咬紧牙关:“我当然不会这么天真。但我这条命是属于烟云寨的,若真被杀了,就当我把这条命还给山寨了。” “那你的女儿怎么办呢?” 云初念接过萧云祁的话头,带着几分生气的低吼:“你倒是一死了之,全了你的忠义,说起来真是条英雄好汉。可锦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死了她怎么办?以赵敬对你的恨意,你不会以为你死后他会善待你女儿吧?怕是你前脚刚死她后脚就被赵敬送来陪你了,黄泉路上你倒是不用担心会孤单了。” “……”云初念的嘲讽让林强脸色一僵。 他低头看着女儿,她满眼凄惶,正担惊受怕的紧紧搂住自己的脖子,好像生怕放松一点自己就消失了一样。 “父亲!”林书锦的眼里含着泪,声音颤抖:“我不要你死!” 萧云祁也趁机帮腔:“赵敬利用我们这群外人进山寨的时机,不惜给半个山寨的人下毒,借此来构陷你,徐德明去地牢见完你之后也决定要放弃你。你的恩人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帮他们卖命?” 两人一个理智分析,一个借林书锦打感情牌,几句话就将林强说的哑口无言。 感性和理性在斗争,忠义恩情与现实残酷在撕扯。 他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云初念看差不多了,终于开口道出自己的真正意图:“你来为我办事吧?” 林强愣怔抬头,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丝茫然。 云初念很平静的为他分析:“我先前就和你说过了,锦儿的病无法根治,只能长期不间断的治疗,吃的药也要随着她长大不断更换,所以让她随我一起回京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锦儿肯定不愿和你分离,如果你不去京都,她一个人是肯定不愿意去的,所以无论赵敬杀不杀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才四岁,是你和你夫人唯一的女儿,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云初念的眼神一片赤诚。 她没说那些假大空的东西,却实实在在的说到了林强的心坎上。 林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只剩下女儿了。 他可以为了山寨下一秒就去死。 但为了女儿,他又希望自己能多苟活一段时间。 “我当然希望锦儿能到京都接受姑娘的诊治,但是……”林强痛苦的闭上眼,抓着自己的头发哀切的低吼:“从我被徐德明带进山寨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逃不开了。山寨的第一条戒律,凡叛逃者,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夺其性命,并诛其亲友,不留活口!” 不仅他和女儿逃不掉,甚至有可能因此连累到云初念等人。 林强执掌戒律堂,对烟云寨的每一条规定都烂熟于心。 山寨这么多人,这些年不是没人动过叛逃的心思,但最终没有一个人有好结果。 他不想拖累其他人。 “你只需要回答答应或者不答应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萧云祁邪佞的笑起来,怡然自得的说:“等我把这山寨一锅端了,你就不用操心会有人来追杀你了。” “如何?要一起去京都吗?”云初念笑得眯起双眸。 林强惊疑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穿梭。 如一潭死水的心脏又再次活泛起来。 如果烟云寨真的能在今晚消失,或许,自己真的可以为女儿选择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沉默许久之后,他重重的点头:“好!我把我这条命卖给你!只要你愿意救锦儿,今后刀山火海,只要你差遣,我必定以命相搏。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宁愿现在就自刎于此,也绝不答应你们。” “你说!” “地牢里还关了几个人,是我一手带大的属下,你们不能杀他们。” “好!一言为定!”萧云祁答应的非常干脆。 拉拢了林强,接下来就是商量该如何出其不意的进攻山寨。 萧云祁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这是他这几日半夜趁所有人熟睡时,悄无声息将山寨各处摸了个遍后绘制出来的。 林强看到地图,神色非常复杂。 他只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 但低头看着女儿满眼担忧的纯真眸子,林强深呼吸一口,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时正是半夜,众人熟睡的时分,这会儿进攻,必定能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而且之前赵敬为了陷害林强,故意在井水中下毒,让山寨接近一半的人中毒,这些中毒的人现在不仅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甚至还是另一部分人的拖累。 再加上林强对山寨非常熟悉,哪里有机关,哪里有暗道他一清二楚。 由他做引导,偷袭计划很快就制定出来。 林强身上受了重伤,不能和萧云祁一同前往。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萧云祁面前:“这个玉佩是我的信物,你拿着这个玉佩可以号令地牢中我那几个属下,他们对山寨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或许能帮上你的忙。”仟仟尛哾 萧云祁接过玉佩:“多谢大当家鼎力相助。” 萧云祁收起地图,目光深邃的望着云初念,柔声说:“等会儿一旦打起来,必定会有很多人会趁机溜到山上躲藏,你留在这里不安全。我让玄逸先送你离开这里。” “林州城现在已经被璃王的人控制起来了,原本我想送你去林州城的,但我又想了想,你离开京都已有时日,我看要不然趁着这个机会你就直接回京都好了。等我忙完林州城这些事情,再回来找你。” “好!” 云初念没有半点扭捏。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她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只会成为萧云祁的累赘。 况且,自己失踪了这么久,杳无音信,云家和裴家应该乱了套了,早些回去,也免得外祖父他们担心。 云初念对萧云祁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 但骑上马走出去几步后她又忍不住回过头。 第152章 突然想见你 皎洁清冷的月亮给萧云祁硬朗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 两人四目相望,云初念绽放出一个笑颜:“我在京都等你平安回来!” “好!” 眼波流转间,默契之人无需多言。 仿佛是预感到了杀戮将要发生,一片巨大的乌云被风吹来,遮住了月亮,山里也逐渐暗下来。 晚上在山里走夜路非常危险,火把的熊熊火光仅能照亮面前的几步路,远方一团黑暗,影影绰绰的树枝如同张着獠牙的恶鬼,映衬上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狼嚎,为静谧的夜空更添几分恐怖。 林强对地形非常熟悉,带着她们以最快的速度从山里转了出来。 因为不回林州城,所以玄逸带着他们顺着乡间小道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道观外,下马后说:“三姑娘,这里已经非常安全了。晚上赶路多有麻烦,不如先下马在这里休息一夜再继续赶路如何?” 云初念没有意见。 道观内很快升起火堆,除了林书锦外,其他人都没有丁点睡意。 云初念望着外面黢黑的夜,心底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萧云祁。对玄逸说:“这里反正也没有危险了,不如你回山寨保护萧云祁吧,我们三人在这里等你回来后再启程去京都。” “那可不行!”玄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世子说了,您才是头等大事,我要是敢掉头回去,世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云初念:“……” 她的脑海中几乎能想象出萧云祁说这话时是怎样的神态动作。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只觉得烫的惊人。 云初念担心着萧云祁那边会不会遇上危险,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在不安中靠着墙壁沉沉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也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满是刀光剑影和残肢断臂,萧云祁一会儿受伤,一会儿中毒,没有消停过。 就在云初念快要在梦里流干眼泪的时候,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云初念仓惶的站起身,正好看到萧云祁如战神一般从大殿外面一步步踏月而来。 满身的血污依然掩饰不住他睥睨一切的气势。 “你……” 云初念满眼关心,却不免词穷,憋了半天后才小声问:“你没受伤吧?” “无事!” 萧云祁紧绷的肩膀在见到她之后就松懈下来,他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身上那点小伤他一点不放在眼里。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云初念,仿佛此生都看不够一般。 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心让他的心感到无比的熨帖。 “计划很顺利,虽然也遇上了抵抗,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让赵敬那厮趁乱跑了。不过待海捕文书发到各州郡,想必他也逃不了多久。” 萧云祁轻描淡写的为云初念做了汇总,将那些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过程全部隐去了。 但云初念又如何看不出来? 就算烟云寨有近半数的战力因中毒派不上用场,但人数上毕竟有近十倍的差异,过程怎么可能会轻松? 从他身上沾满的血污就能看得出来他必定是经过了一番苦战才终于将烟云寨那群贼人制服的。 但萧云祁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云初念也压下自己的不安,配合着他,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萧云祁自怀中拿出一支白玉簪子,递到云初念面前:“这是你遗落在山寨里的东西,想着你们应该还没有走远,所以特意快马加鞭给你送来。” 簪子值不了几个钱。 他当然不是特意来给她送簪子的。 只是,当烟云寨的一切终于落幕,漫天的血腥味中,萧云祁如同杀神一般站立在尸山血海上,看着周围如同炼狱的一切,心底那头因为不断的杀戮而苏醒的野兽还在亢奋的想要继续屠戮,他突然觉得一股无边的孤寂几乎要将他吞没。仟千仦哾 那一瞬间,他只想见见她。 于是,萧云祁就遵从自己的本心,追上来了。 送簪子只是个蹩脚的借口。 现在一见到她,萧云祁奇异的感觉到自己心底那头欲挣脱镣铐的野兽似乎被瞬间抚平,那股要吞噬他的孤寂也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萧云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云初念看着他的眼睛,顿了好几秒才接过簪子,顺手插进自己的发髻里之后,才甜甜的对他笑着说:“谢谢!” 萧云祁望着她头顶上的白玉簪子,心里拂过一阵痒意。 他以从未有过郑重语气叫了一声:“云初念!” “嗯?”云初念微抬眼帘。 “……”他定定的看着她,许久之后他突然扶额轻笑一声:“算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将心里那些想说的话说出口。 “璃王还在林州城等我回去复命。你先回京都,等我回来!” “好。” 萧云祁没办法久留,很快就骑上马离开了。 云初念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很久之后才收回视线:“走吧,我们也该启程回京都了。” 林强受了伤,所以后面到了一个小镇时,玄逸买了辆马车,又耽搁了一天给林强休养,然后才重新出发。 等到了京都,已经是十日后了。 萧云祁还没回京,林强的身份敏感,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云初念也不好将他带回云府,所以就先行将他带到铺子里,委托现在在铺子里做事的林管事帮忙安置他们父女。 然后才回云家。 云家的气氛一片凝滞,丫鬟小厮一个个愁容满面,心不在焉的耷拉着脑袋。 清晖园内的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个。 云老夫人闭着眼,烦躁的捏着手里的佛珠,下方的林氏和云兰馨正在嘤嘤啜泣。 声音嘶哑,已不知道在这里哭了多久。 “够了!!!”云老夫人终于不耐烦了,一巴掌重重的拍在红木桌子上,憋着一肚子气,沉声说:“你们在我这里哭有什么用?如今是武安侯府提出要和馨儿退亲,你难道要让我去按着武安侯府的头,逼着他们娶馨儿吗?” 林氏和云兰馨的哭声一噎。 “可是……可是……可是这才定亲没几日,怎么好端端的就要退亲呢?” 第153章 他想做什么? 云兰馨的亲事多波折,林氏害怕这次又闹得和上次一样,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所以就算云初念被人掳走,她也执意要在选定的良辰吉日定亲。 结果…… 她也就高兴十几日的光景,武安侯府竟然隐晦的表示想要退亲。 这让馨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想着想着,林氏又要哭起来了。 下一秒,云兰馨就愤起怒骂:“一定是云悦欢那个贱人从中作梗,看我去撕烂她的脸!” 云老夫人怒斥:“拦住她!!!” 云兰馨正在气头上,两个小丫鬟哪里是她的对手? 拉拉扯扯之际,一名丫鬟惊慌失措的从外面飞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外面说:“老夫人!三姑娘回来了!” 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震得所有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撒泼的云兰馨呆滞了,哭嚎的林氏安静了。 云老夫人猛的抬眸看着小丫鬟,忙问:“那她人呢?在哪里?看起来如何?她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还是被别人送回来的?” “三姑娘是被大理寺的大人送回来的,看着挺好的,比之前瘦了一些,但气色还好。这会儿回漪澜院换衣服了,说是梳洗一番后再来向您请安。” “……” 云老夫人的肩膀塌下来,摆摆手,让小丫鬟先下去。 她的脸上并没有听闻孙女劫后余生时该有的欣喜,微蹙的眉间反倒带着几分阴翳。 厅内一片安静,只余下云老夫人捻着念珠的声音。 林氏也顾不上女儿的事情了,忧心忡忡,非常不安的小声问:“娘,三丫头被那梅玄机掳走这么多天,突然一个人回来,您说,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身子……” 后面的话林氏不好再说。 但大家都听得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一个男人掳走多少,孤男寡女能发生什么,实在太惹人遐想。 就算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会相信云初念的贞洁还在。 “这可怎么办才好?虽然她被掳走的事情我们一直瞒着,没有传出去。但近日仍旧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您说她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会不会影响家里姑娘们的名声?” 武安侯府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占个正理,好名正言顺的退婚。 云初念这个紧要关头回来,不是正好给他们递刀子吗? 林氏眉头紧锁,只暗想若云初念真能消失一辈子,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她原本也同情过云初念的遭遇。 但人心都是偏的。 如今在自己女儿的幸福面前,她也难免生出几分恶念。 云老夫人也心绪不宁。 一想到云初念桀骜不驯的性格,她就觉得心口闷得慌。 但她到底经历过的事情比林氏多,当下也没有乱了方寸,淡淡的安抚她:“不是说了是大理寺的大人送她回来的吗?等会儿先听听她怎么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三房那个女人的事情,等三丫头知道她这事儿,这家里怕是没有宁日。” 云老夫人头疼的揉揉眉心,只觉得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是不让人省心,专折人寿数的。 林氏想到家中近日正春风得意的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稳住了心神。 漪澜院内一切井井有条,并没有因为它的主人失踪而乱了秩序。 绿荷正在为云初念养的花浇水,察觉到有人从院子外面进来,正要行礼,待看清进来的人竟然是消失多天的云初念时,她手中的水壶重重掉在地上,欣喜的惊呼:“姑娘回来了?” 房间里面的南枝闻声而动。 如一阵风,从里面飞速扑出来,紧紧抱住云初念,又哭又笑,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和云初念一起长大,主仆之情非比寻常。 云初念被她感染,也不禁红了眼眶,哑着声音安抚:“好了,我没事,我平安回来了,不要哭了!” 南枝胡乱点头,擦干脸上的泪水问:“姑娘饿了吗?我去让厨房给您准备吃食。” “这些暂时别管了,先换了衣服去给祖母请安回来再说。你趁着这个空档把我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北凉国那些使臣皇上是怎么处理的?忠毅侯府呢?外祖父有没有受到皇上的责难?” 她关心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南枝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北凉国的使臣现在还被关在牢里,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姑娘被掳走后,皇上很生气,原本是要张贴皇榜寻找你的。好在侯爷担心您名节受损,跪着苦苦哀求,最后皇上才以江洋大盗的名头通缉梅玄机,将姑娘您的名字隐去了。” “按理说,瞒的这么好,外人是不该知道姑娘您被梅玄机掳走了的,但近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京都竟然开始有不少流言蜚语,说……说姑娘您被人掳走。贞洁不在……” 南枝一想到那些肮脏的流言就咬牙切齿,愤愤难平。 云初念微微蹙眉。 但她对此并不意外。 京都恨自己的人不少,这些人可不会错过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 “这些虚名不用去在意,你去找姜妈妈,让她去忠毅侯府报个平安,之后你陪我去给祖母请安。” 南枝很快就吩咐了下去。 云初念换好衣服,之前刚好合身的衣服,现在大了不少。南枝看了又开始抹眼泪,不住的唠叨:“等会儿回来我一定要亲自去厨房给姑娘炖些东西补一补,等会儿侯爷来了,见到您这样,又该心疼了。” 云初念眸色一黯,上次在清荷园见到外祖父,还以为他们能好好聚一聚,不曾想后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皇上还不放外祖父回青州吗?” 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南枝摇头:“侯爷心系青州,整日进宫面圣,但是我听说皇上一直对侯爷避而不见。没有命令,侯爷也不敢离开京都,若不是侯爷还忙着找姑娘您,我看他都要被气倒了。” 云初念心思沉沉。 如今梅玄机的狼子野心已经暴露,按理说景仁帝应该消除了对外祖父的戒心才是,为什么他还不放外祖父离开? 他想做什么? 第154章 她竟然回来了?! 在她不停地胡思乱想中,人已经来到清晖园。 云初念收回心神,端庄的向云老夫人行礼:“祖母,孙女不孝,让您担心了。”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其它都不重要。”云老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满眼心疼的说:“瞧这孩子瘦的,真是可怜见的,也不知道这些天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去……把我库房里的血燕燕窝取出来给三姑娘送到漪澜院。可得要好好把掉的肉养回来。” 安排完这一切,云老夫人才向云初念招手:“来,到我跟前来坐。” 云初念垂眸。 对于祖母这异常热络的态度,她非常不习惯。 尤记得之前自己从青州回来时候,第一次向她请安,她冷漠的掀起眼帘,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别过头和林氏说话,再也没有理会过自己一眼。 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厚,甚至多有龃龉,断不可能因为这次的劫持事件,她就这么温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云家,不要在没有利益的时候,相信一份突如其来的亲情。 那样只会死的很惨。 张妈妈搬来一个杌子,云初念垂眸乖顺的坐下,云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柔声问:“我听闻是大理寺的大人送你回来的?难道是他们把你从北凉国师手上救下来的?” 云初念沉默几秒,然后才沉闷的点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她这幅样子,在云老夫人眼里就是受尽凌辱后悲恸难耐,毫无生气的样子,也没有恼她,只是叹息一声安抚她:“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外面坊间那些流言,你不必去理会。” “……”云初念垂眸不说话,只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 “不过,这次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你也该学着长大了,往后便收收心,待在家里少出去抛头露面。等过段时日,人们将这件事情忘得差不多了,我便给你找个家世不错的好人家,远远地嫁了出去,远离京都后,没人知道你这些过去,你自然就不用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了。” “只是,此事到底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恐怕愿意娶你的好人家,也只能是续弦的鳏夫了。不过你放心,宁愿做那续弦的正妻,祖母也万不会让你去做妾的。” 云初念骤然抬头,望着祖母布满沟壑的脸。 她浑浊的双眸中带着一丝精明的算计。 也不知道这一瞬间,她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人选到底是谁。 云初念只觉得心惊和凉薄。 “听祖母的意思,难道心中已有人选了吗?” 云老夫人笑了笑,满眼神秘却又难掩得意的拍拍云初念的手背,说:“你放心,这次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祖母给你挑的必定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你定会满意的。” “……” 云初念薄唇紧抿,静静地望着她。 沉默许久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嘲弄的勾起唇角说:“祖母倒是贴心,只是……您难道不该先问问我,就认定我已经失贞了吗?” 云初念一扫刚才那副沉闷的姿态,尖锐的反问她。 见她不仅没有半点难过,反倒还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自己的贞洁,云老夫人非常不悦,沉下脸说:“问和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女子存活于世,就靠一口好名声活着,在外人眼里,你已是个失去贞洁的人,名声已经败坏,真相如何就不重要了。”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丑事,我现在应该把你送到庵堂去做姑子,好保全我们家其他姑娘的名声。但此事毕竟错不在你,祖母又如何忍心让你青灯古佛下过完后半辈子?”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在指责云初念不知好歹。 旁边的林氏也出来帮腔:“是啊,三丫头,你也不要怨你祖母,要怨就怨那走漏消息的歹人暗中害你名声。就是因为那见不得光的小人,现在外面才传遍了你的丑闻,把你和北凉国师之间说的非常难听,那些话说出来我都怕污了你的耳朵。更可气的是,连带着还笑话了我们云家的其他姑娘。就连……就连你大姐姐的亲事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林氏越想越觉得武安侯府会退亲就是因为云初念之事让云家姑娘的名声受到了影响。 那武安侯府毕竟是勋爵之家,最重视名声,怎能容忍自家孩子迎娶的新妇有这样一个名声败坏的妻妹呢? 谁也丢不起这样的人。 “大姐姐的亲事,真的是因为我受到影响的吗?武安侯府为什么会退亲感情大伯母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 云初念觉得有些好笑。 她这个大伯母,平日在挪用公中金银时那么精明,到了这种需要她动脑子的时候,却又天真的有些好笑。 林氏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问:“难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云初念身上。 云兰馨更是扑上来,紧紧拽住她的手臂,恶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你把话说清楚。” 云初念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轻笑了一声,佯装意外的说:“大姐姐竟然也不知道原因为何吗?也是……大姐姐总是喜欢让人传话,一来二去,话难免会传歪了。” 云兰馨一愣,随即咬牙切齿的低吼:“我就知道,一定是云悦欢那个贱人在从中作梗!!!” 帮她和武锦轩传话的人,除了云悦欢,还能有谁? 正说着,外面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乐呵呵的说:“哎哟,今日老夫人这里好生热闹。” 一个一身桃粉的美艳妇人身姿娉婷,摇曳生风,手中的团扇轻掩红唇,笑说:“我听下人说三姑娘回来了,知道她这么孝顺必定会先来见您,果然没有猜错。” 说话间,那妇人上挑的眼尾斜斜睨了云初念一眼,满脸的挑衅。 熟悉的声音和脸让云初念的心里一阵阵发冷。 接着升腾起一股难掩的愤怒。 陆婳! 竟然是她?! 她竟然从慈姑庵被接回来了!! 第155章 我不是吓唬你 陆婳带着两个女儿趾高气扬的出现,令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但云初念还没有什么反应,处于暴怒中的云兰馨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猛地扑上去,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云悦欢脸上,怒吼:“贱人!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敢背叛我。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勾引男人的贱货!” 没有人想到她一个大家闺秀会突然发难,以至于没有及时拦下她。 云悦欢被她这一巴掌扇的往旁边倒去,光洁的额头直愣愣的磕在桌角上。殷红的血很快就糊了她半张脸。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云悦薇连忙扶起她,愤怒的低吼:“大姐姐!就算你对五妹妹有什么误会,也万万不该这样动手打人吧?更不该口出恶言,如此污蔑我母亲和妹妹。说出这等污言秽语,大姐姐和那些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我教训她,关你什么事?你再敢多言,我连你一起打。” 云兰馨抓住云悦薇的手臂,就要把她拽开,继续去打云悦欢。 云悦欢可怜兮兮的躲在云悦薇身后,哀戚的哭着说:“大姐姐,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您不要听信小人的挑拨……” 她哭的梨花带雨。 云兰馨看了不仅没有冷静,反倒更加火冒三丈。 “你还敢狡辩?!看我不撕烂你的脸,省的你以后再去勾引男人。” 她不管不顾的要扑上去,丫鬟婆子们死命阻拦,也挡不住她的挣扎。 “够了!” 云老夫人的拐杖用力杵了杵地,沉闷的声音终于让云兰馨安静下来。她不忿的甩开丫鬟们的钳制,气恼的扑进云老夫人怀里,哭着哀求:“祖母,若武安侯府真为了这个女人要和我退亲,那孙女往后也没有脸面继续活着了,不如您现在就给我一条白绫,我死了算了。”仟千仦哾 不就是扮可怜吗? 她云悦欢会的,她也会! “胡说什么?你是我们家的长女,家里谁敢抢你的姻缘?”说话间,云老夫人警告的扫了一眼云悦欢。 “祖母,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云老夫人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一边说:“你放心吧,万事都有祖母给你做主。” 她对身后的张妈妈使了使眼色:“把五姑娘搀扶下去,找个口风严的郎中瞧瞧,务必不能留下疤痕。四丫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去陪着你妹妹吧。” 云悦薇和云悦欢离开后,云兰馨的啜泣声逐渐减弱。 陆婳站在旁边,此刻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云兰馨这一巴掌岂止是打在云悦欢脸上? 分明是还往她的脸上扇。 她当初能进云家的门,本就不太光彩,现在被云兰馨一个小辈这样直愣愣的说出来,更让她觉得羞耻难堪。 她有些恼恨的瞪了一眼云兰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 这场变故让云初念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身后的南枝趁着这场骚乱,压低声音小声告诉她:“姑娘您失踪半月后,靖王向三爷提起陆姨娘的事情,三爷第二天就主动去慈姑庵把陆姨娘接回来了,刚才要说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姑娘您。” 南枝本来想回漪澜院后再慢慢将此事告诉云初念,不曾想陆婳竟然敢自己上门挑衅。 竟然是李澈! 意外过后,便剩下毫不意外的了然。 也是,上一世的他就那么宠爱云悦薇,这一世,只消云悦薇在他面前哭一哭,他还不得马上心疼的满足她所有要求? 想必有了个这个强劲的靠山,足够让她在云家横着走了。 难怪陆婳看起来这么得意! 只是,现在大房和她之间生了嫌隙,也不知道她还能得意多久? 陆婳很快就调整好心态,主动向云初念打招呼:“三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面对云初念,陆婳很是得意。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发生了这场变故,她这会儿已经插着腰狂笑了。 云初念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收紧又慢慢放开,彻骨的恨意没有让她失去理智,反倒让她越来越清醒。 云初念未曾抬起眼帘,拿起旁边的茶杯轻轻吹了一下,浅尝一口后笑着对云老夫人说:“果然还是祖母这里的茶好喝,也难怪大姐姐整日往祖母这里跑。” 姿态优雅从容,眉眼间满是温和从容,竟是半点没有将陆姨娘放在眼里。 云兰馨扇了云悦欢一巴掌,出了一口恶气,这会儿心情舒坦多了。 恨屋及乌的她连带着看陆婳也非常不顺眼,不禁顺着云初念的话打趣道:“你这丫头,一回来就拿我做消遣,看我不打你的嘴。” 姐妹俩笑闹成一团,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迥然不同。 没有人理会陆婳。 陆婳回来后,云家所有人对她都小心客气,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冷落? 她今日本就是想来奚落云初念,让她不舒坦的,怎料现在竟然是自己被气的不轻。 陆婳浑身不舒服,憋着一肚子气的她满眼怨毒,酸溜溜的说:“三姑娘发生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眼高于顶呢。” 她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以为云初念会气急败坏。 但云初念却并未有什么情绪。 放下茶杯后,她微微侧头,仿佛这才看到陆婳一般,假意自责的问:“陆姨娘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怨我忙着和祖母说话,竟然没看到你。难怪我说刚才起就一直有东西在耳边说话,我还以为是只苍蝇在聒噪呢。” 毫不掩饰的讽刺,表示她根本没有将陆婳放在眼里。 陆婳目眦欲裂。 “云初念,你别欺人太甚!” 云初念笑着摇头:“陆姨娘怎么就生气了?看来你似乎还没有明白一件事情。” “你不会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靠山就可以在家里横着走了吧?”云初念站起身,啧啧摇头:“我劝你在家里最好还是夹紧尾巴做人,不要来我面前犯贱,否则我能将你送去慈姑庵一次,就能把你送去第二次。” “你该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 第156章 投靠 云初念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但眼底那抹阴狠的警告却让陆婳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升起。 她脸色煞白,竟被她的气势骇的往后踉跄了两步。 云初念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陆婳的眼睛:“我可不是什么善茬,下一次,就不会只是让你回慈姑庵这么轻松了。” 陆婳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万分委屈的说:“三姑娘真是冤枉我了,我原本是听人说您回家了,想来祝贺你的,我自知以往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在慈姑庵的这段时间,我已经认真悔过了,以后万万不会再做出那些昧良心的蠢事了。” “回来后,三爷对我耳提面命,让我以后一定要和三姑娘和睦相处,我铭记于心,万万不敢忘记。” 她还是如以前那样会演戏,眼泪说来就来。 梨花带雨的模样,男人看了会心疼,但云初念只觉得恶心做作。 她轻轻拍掌:“姨娘不去梨园登台演出,真是浪费了你这一身的好演技。” 她轻蔑不屑的态度,让陆婳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三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好口才。” “够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锋相对让云老夫人没了耐心,她杵着拐杖站起身:“你们要吵就出去吵,我乏了,要先休息了。” 张妈妈扶着她起身。 走出去几步后,云老夫人又停下脚步,回头对云初念说:“对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去忠毅侯府看看吧。这些日子,你外祖父为了你的事情也操了不少心,你也该去看看他。总不能让他一个长辈来云家见你。” 说后面这句话时,她浑浊的眼睛淡淡的扫了陆婳一眼。 陆婳心中一凛,忙不迭的垂下视线。 一想到忠毅侯,陆婳就心中一抖。时至今日,过了十多年了,她仍旧没有忘记当初裴清芫死后,裴泽海如索命修罗一般,将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想取自己性命时骇人的样子。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了,仓惶的说:“老夫人既然累了,那我就先不叨扰了,我先告退了。” 她走的极快。 等她离开后,云老夫人才看着云初念,带着几分警告的说:“既然是靖王让她回来的,你就不要再想着把她送回慈姑庵了。我知你心中有怨气,但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为了家族的荣耀,该你忍耐的,你不想忍也得给我忍着!” “若让我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就算你是我的亲孙女,我也不会饶了你。” 说完这些话,她就离开了。林氏眼看云初念的脸色不太好,也拉着女儿走了。 云初念的脸色一片晦涩难明,沉默许久之后才面无表情的说:“走吧,我们去忠毅侯府。” 南枝气不过,走出清晖园后忿忿不平的说:“老夫人怎么能够说那些话呢?那陆姨娘分明就不是一个好人,都主动来挑衅姑娘了,难道还要让姑娘您忍下来吗?” 云初念目光沉沉的望着前方的天空。 阴沉沉的,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云初念闭上眼,长长的叹息一声:“祖母会说出这些话我并不意外,看来……父亲如今已经决定支持李澈了。” 云远庭是个过分谨慎的人,璃王李钰,宣王李恪等等都是储君的有力人选,但他之前却不敢和这些皇子有密切往来。 现在却为了讨好李澈,如此迫不及待的把陆婳给接了回来。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绝对不敢轻易站队的。 所以,李澈到底给他透了什么底,让他如此不顾一切的决定支持李澈呢? 云初念眉头紧锁,心底在瞬时间浮现出好几个念头。 …… 云初念到忠毅侯府时,她的外祖父刚接到了姜妈妈的报信,正准备去云家见她。 因为她的到来,忠毅侯府内一片欢腾。 “今天高兴,去把我去年埋的那坛桃花醉挖出来,庆祝庆祝。另外吩咐厨房,去买那最鲜嫩的青鱼,按照表姑娘的口味烹饪。” 等一切安排好之后,忠毅侯才心疼的问起云初念,这段时间可有受到什么委屈 “倒也没受什么委屈。”云初念的声音轻如羽毛拂过,慢慢的将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外祖父和盘托出。 在沙场战无不胜的老侯爷,听外孙女说完自己这一路上的遭遇,满眼心疼,连眼眶也微微红了: “还好你平安无事,否则,我以后可怎么去见你母亲。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外祖父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受欺负的,那北凉国竟然敢算计到你头上来,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至于你提到的梅玄机说我救过他父亲的事情,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当年先帝刚登基,南疆派遣使臣进京都朝贺,途经青州时遇到流寇袭击,是我出手救下的。” “那个使团中确实有几个小孩,是南疆的公主王子。那次朝贺,皇上直接为当时才十二岁的誉王定下了和南疆公主的亲事,也是在这之后,大周与南疆的往来逐渐密切,一直到后来誉王出事,两国才慢慢断了往来。” “那梅玄机如果所言为真,那他的来历就很容易猜了。”忠毅侯蘸了一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七’字。 “誉王妃和南疆的七皇子是一对龙凤胎,如果有人愿意不计一切帮助誉王世子,那就只有这个七王子的儿女有这个可能了。你如果想调查梅玄机和誉王世子,或许从这上面入手,会更快一些。” 云初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已经从蜀地办完差事回来的裴引章也冷静的帮她分析:“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誉王世子如今重病缠身,恐怕梅玄机还会不甘心的继续向你下手的。你要多加小心,我看你们云家那些护院全是花拳绣腿,没一个能顶事儿的,你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挑几个身手好的护院带回去,往后出门也多带些人。” “嗯!” 云初念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乐呵呵的点头。 还是在裴家的时候,她才能完全的放松自己。 不会有人不问真相,用轻飘飘的一句‘女子立足于世,全靠名声活着’来压迫自己低头。 聊了一会儿,很自然的聊到裴泽海今没有回青州的事情。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来,很严肃的看着云初念,沉声说:“皇上至今对我避而不见,我猜……他心中恐怕有夺我兵权的打算了。” 第157章 以退为进 云初念的心猛地一沉,失声说:“不行!不能交出兵权!” 裴泽海定定的看着她:“为何?” 云初念的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景仁帝想趁机回收兵权,虽然很意外,但细想又非常合理。尤其外祖父年事已高,若皇上以此为借口,另派人去接管青州军营,那外祖父根本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这样一来,裴家就被完全架空了。 兵权绝不可以这样轻易交出去。 云初念揉了揉眉心,哑声说:“秦国公就是前车之鉴!” 秦国公当年是何等风光? 那可是和萧云祁的父亲齐名的人。 但交出兵权后,只剩下国公爷的虚名,也不过几年,就被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含冤而死。 若他还兵权在握,或许境地就会不一样了。 至少,皇帝在动他之前,会先忌惮自己会不会逼急了,导致他起兵造反。 “兵权在您手上时,您是深受皇恩的忠毅侯,百姓敬仰,皇帝倚仗。可兵权一旦旁落,您便是砧板上的肉,若有人要对您动手,您连半点反制手段都没有。若是兵权回收后,青州大营换个相熟的将领倒还好,反之,则裴家危矣!” 兵权是柄双刃剑。 虽会引起皇帝的忌惮,但利用得当,便是保命利器。 “话是这样说,但皇上要把兵权收回去,我又如何拒绝?难道我还能起兵造反不成?”他大大咧咧的语出惊人。 裴引章心一沉,起身去外面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放心下来。 “兵权要交,但绝不是现在交。” “你有什么办法?” 云初念狡黠的笑起来,悄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裴泽海愣了两秒,随即朗声大笑起来:“你这个鬼丫头,这种馊主意也真亏你能想得出来。” “都是外祖父您教得好。”云初念得意的摇头晃脑:“兵者,诡道也。” 旁边的裴引章借着喝茶的时机掩饰自己嘴角的微笑,一老一小两个人看她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过了两天,御书房内,靖王李澈递给景仁帝一个折子:“父皇让儿臣办的事情,儿臣已经办妥了。” 景仁帝看完奏折,眉目舒展,招招手,问李全飞:“朕听说裴泽海病倒了?” “回皇上,确有此事。” 景仁帝的脸色瞬间一沉:“怎么回事?难道朕晾了他几日,就开始给我甩脸子了?” 李全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说是忠毅侯先前因为云三姑娘的事情情绪一直崩的太紧,前两日三姑娘回来后,他情绪一松就风邪入体病倒了。当夜裴家请遍了京都的名医,都说他是忧思过重病倒的。” “……” 景仁帝面如寒霜,眸中晦涩难明:“他这病,倒真是来得巧。” 云初念回京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但他故意晾着此事没有处理,连带着对裴家的人也一直避而不见,没想到裴泽海倒是蹬鼻子上脸,在自己准备褫夺他兵权的时候,如此恰好的病倒了。 先前裴泽海整日跪在殿外求见的时候,他一直称病避而不见,但这会儿裴泽海‘病了’,他又觉得自己的天威受到了冒犯。 景仁帝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眯着眼慢条斯理的问:“他真的病了?” 声音里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胁迫感。仟千仦哾 李全飞心一抖,小心翼翼的回道:“太医院的院正昨日也去为忠毅侯诊治过。” 言外之意,如果他装病,那太医院院正也该检查出来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忠毅侯在外面求见。” 病的下不了床的人,这会儿突然进宫做什么? 景仁帝的眸中惊疑不定,沉默好几秒后才沉声开口:“宣!” 李澈见状连忙说:“父皇要召见忠毅侯,儿臣便先告退了。” “不急!”景仁帝拦下他:“你去屏风后面,听听怎么回事。” 李澈不敢拒绝,连忙躲到屏风后面。 忠毅侯是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进来的——说是扶,更像是架着他。 他气若游丝,面色青黑,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忠毅侯挣扎着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后颤巍巍的说:“皇上,臣今日求见,是想求皇上准许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景仁帝瞳孔一缩,目光锐利的看着忠毅侯,过了许久后才说:“忠毅侯言重了,朕听闻你如今尚且还能挽动百石大弓,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怎能告老?你就是青州众将士心中的定海神针,离了你,青州恐怕会乱了套。” 忠毅侯满脸惭愧:“不瞒皇上,臣这次病了之后,只觉得力不从心,到底是年事已高,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如今大周人才济济,年轻一辈更是佼佼者甚多。青州的军营皇上大可选拔有能力者前去接管,臣也可以帮忙参详一二。” 说着,他抖着手从怀中将虎符拿出来,举过头顶,一副‘我今日是真心实意想卸任’的姿态。 “哦?”他的态度让景仁帝面色稍霁,来了兴致:“你说年轻一辈佼佼者甚多,那你不如说说都有哪些人能担此重任?” 忠毅侯思索一番,一连说了三个人选。 景仁帝一开始脸上还带着微笑,到后面,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来,阴鸷的看着忠毅侯。 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撞击声。 忠毅侯也听到了,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异色,仍旧非常专心的描述这三人有多么优秀。 景仁帝淡淡的扫了屏风一眼,随后将视线移到刚才李澈递给他的折子上。 好巧不巧,摊开的奏折上面也有几个人名,恰巧正是刚才忠毅侯说的那几人。 原本他准备从这三人中选一个去接管青州军营。 但现在,他却犹豫了。 沉闷的气氛在御书房内蔓延。 过了许久后,景仁帝才说:“忠毅侯这段时日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养,告老还乡的事情朕今日就当没有听到过,往后也不必再提了。你在青州驻守几十年,青州百姓视你如保护神,断没有现在生场病就想撂挑子的道理。” “皇上……” 忠毅侯还想劝解,但景仁帝主意已定,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李全飞把他送回去。 忠毅侯离开后,李澈从屏风后出来。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景仁帝眼也不抬,面无表情的问:“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答应他吗?” 第158章 故意躲着我 李澈知道他是疑心病又犯了。 但他不敢说,虽心中有诸多不忿,也不敢表露半分,只是很惶恐的回答:“儿臣不知。” 景仁帝看着李澈,突然暴起,抓着那份奏折就砸到李澈的脑门上,怒喝道:“你不知?我看你心里门清的很!”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份名单上的三个人都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 李澈心一抖,惶恐的跪了下来,紧紧将头贴在地上,承担着景仁帝的怒火。 景仁帝看着恭敬的儿子,只觉得眉心气的突突直跳,他怒不可遏的警告他:“你给朕记清楚,朕给你的,你才能要,朕不给你的,你就别动半点心思。” “就算我有意把这皇位交给你来坐,但在我还没有给你之前,这就不是你的!你该知道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结党营私,你要是再不收敛点,我可以随时收回给你的一切。” 李澈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的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愤怒,但被他给死死压住了。 他知道景仁帝是在怀疑自己和忠毅侯勾结,恶意算计青州的兵权。 否则为何忠毅侯推举的几个人选和自己选出来的人一模一样? 他拟的那份名单,三人都是他暗中培养起来的人,原本以为能趁此机会将青州的兵权牢牢握在手中,不曾想忠毅侯却在这个关头搞这么一出。 以父皇多疑的性子,他肯定对自己有非常大的不满。 李澈现在是百口莫辩。 但他又觉得奇怪。 裴泽海难道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成?这三个人和自己在人前从未有过半点往来,怎么就这么巧,都被他给选中了? 李澈满腹疑问,得不到答案。 …… 云初念回来后就整日安安静静的待在漪澜院,鲜少出门。 云家众人都以为她是受到了刺激,所以收敛了性子,也没人来打扰她。云初念乐的轻松。 没过两天,忠毅侯府传来消息,裴泽海要启程回青州了。 云初念这出以退为进非常奏效。 她给出的几个人选也刚好戳中景仁帝的痛处,所以最后褫夺兵权的事情不了了之,成为一场虚惊。 但兵权虽然没有旁落,景仁帝却显然并不甘心。 在忠毅侯要启程离京的时候,下了一道圣旨,命令忠毅侯府的家眷在两个月内全部搬回京都。 算是将她们当做人质,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时值初秋,又刚下过一晚雨,风里带着一丝凉爽的惬意。 忠毅侯看着手中澄黄的圣旨,眸色复杂:“我此去青州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你们在京都要相互扶持,万事小心。” 云初念也没想到景仁帝会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她安抚道:“如今这样,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您放心,外祖母她们到京都后,我一定会保护她们周全的。 “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忠毅侯轻笑:“你外祖母可是将门之后,什么风浪没见过?哪需要你为她操心?” “比起她,我更担心你。” 他叹息一声,特意叮嘱云初念:“京都如今局势不明,几方势力互相攻讦,行差踏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拖累全族。我看你父亲现在和靖王走得很近。但依我看,靖王这人心思深沉,必定是个心狠手辣不念旧情之人,你提醒你父亲小心一些。说到底……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他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影响,你和你弟弟也会受到牵连。” 他对云远庭的确有百般的怨气。 但毕竟还有外孙和外孙女在,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关心呢? 云初念垂眸:“恐怕,他现在已经听不进我的劝说了。” 云初念不是没有想过提醒父亲。 但云远庭明显不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每次她刚开了个头,就被云远庭拙劣的转移话题。 忠毅侯沉默了一瞬,长长的叹息一声:“那你也不用害怕,便是云家真出了事,我就算拼尽一切也会保住你和你弟弟的。” 云初念猛点头,眼眶突然泛酸。 上一世,外祖父确实拼尽了一切想要救自己。 可最后却将裴家满门给搭了进去。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让这种悲剧重演了。 无论是自己,还是裴家,都会在这场皇权争斗中好好的活下去,谁也别想来伤害他们。 眼看日头逐渐升起,气温也变得闷热起来,终于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候了。 裴引章还有公事,无法到城外送行,云初念乘坐一辆马车,将外祖父送到城外的凉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云初念站在凉亭下,看着外祖父的马车在视线中逐渐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后,她才终于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走吧,我们回去。” 转身,却看到一个意外的人影。 “云三姑娘!”李澈拱手作揖:“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多谢殿下关心。”云初念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澈,眉心微蹙,不冷不淡的回了个礼:“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三姑娘!” 李澈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 云初念谨慎的往后退开两步,满眼防备。 李澈的手落了空,他也不觉得尴尬,神色泰然的收回手,淡笑道:“三姑娘何必这么急着走?既然遇上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如何?” “殿下说笑了,这路边茶摊上的粗陋茶水,恐怕入不了您的口。” 凉亭的旁边有个简陋的茶铺,是一对年迈的夫妻经营的,专为过往的旅人提供茶水和简单的饭食。价格非常公道,深受贩夫走卒喜欢。 但味道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因此稍微有些品味的读书人,都耻于在此驻足。 李澈仿佛并不在意,坦然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让老板送两杯粗茶过来。 云初念想离开,但李澈的手下拦在她的面前,根本不让她离开。 她薄唇紧抿,脸上一片愠怒。 李澈轻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睨着云初念:“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云姑娘似乎在故意躲着我?” 第159章 他的目的 云初念薄唇紧抿,看着面前拦住自己的两个护卫,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其中一人的脸非常眼熟,勾起了她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此人不是李澈的护卫! 她大概猜到了李澈此行的目的。 方才还急着离开的她突然冷静下来,转身看着李澈,带着几分愠怒低呵:“明人不说暗话,殿下若有事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李澈静默了一瞬,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三姑娘不必生气,我今日前来,一是想送忠毅侯一程,只是没想到他走的这么快,我快马加鞭竟然也没能赶上。” “第二个来意,却是为了三姑娘!”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云初念。 有风吹过,撩乱了她的发丝,飘摇的裙裾让她仿佛下一秒就要腾云而去,平添了几分仙气。 云初念别过视线,望着茶摊忙碌的老夫妻,嗤笑道:“殿下慎言,你我非亲非故,莫要说这些易惹人遐想的胡话。” 李澈不仅没有将她的警告听进去,反倒带着几分痞气继续说:“你被梅玄机掳走,我既高兴又担心,高兴你可以不用去和亲了,担心梅玄机会伤害你。我曾暗中派了不少人去寻你,却一直杳无音讯,时间一长,我还以为你已经凶多吉少了。” 云初念皱眉。 手臂上窜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李澈的突然剖白内心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云尚书因为你的失踪也病倒了,一直不见好。你妹妹担心你的安危,又担心你父亲的身体,求到我面前来,希望把她母亲从慈姑庵接回来照顾你父亲。” “当时只想着她毕竟是你妹妹,所以我就同意了,不曾想过你与那位陆姨娘之间竟然有那样的矛盾。”他话锋一转,突然别有深意的问她:“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我气了?” 云初念脸色大变,厉声怒斥:“你闭嘴!!!” 这种话若被旁人听到,传出去便是私相授受。 云初念是不在乎这些虚名。 但让她与李澈传出这等闲言碎语,她比死了还难受。 “靖王殿下可真是一片好心,这么关心云家的一切。”云初念满眼嘲弄:“只是……大家都不是蠢人,你没必要把你的心机包装的这么无辜。你想拉拢人心与我无关,你与云悦薇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我也并不关心,但希望你别把我当傻子,拿这种拙劣的谎言来蒙骗我。” 换成另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或许就被他这一番话蒙蔽了。 但云初念太了解李澈的劣根性了。 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用糖衣包裹自己的野心。 信了他的话就是自掘坟墓。 李澈眸色微沉。 他没想到云初念是这么的油盐不进。 “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云云初念的耐心逐渐告罄,无意继续和他浪费时间,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到李澈在身后问:“忠毅侯那日进宫推举的名单,是三姑娘告诉他的吧?” “……”云初念身形微顿。 李澈站起身,慢条斯理的绕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如此近的距离,她白皙的小脸上细小绒毛分毫毕现,她身上那股清淡的馨香萦绕满李澈的鼻尖。 沁人心脾的幽香,一如往昔。 李澈心尖发痒,情不自禁想要往前再靠近一步。 云初念微微蹙眉。 这个距离让她的脑中警铃大作。 不等她有动作,她身后的南枝就抢先一步冲到前面,张开手臂将自家姑娘护在身后,大声警告李澈:“男女有别,殿下要是再敢往前靠近,我就要大声喊人了。” 过路的行人虽少,但不是没有。 李澈扫了南枝一眼,只觉得她碍事。 云初念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起了杀心,她将南枝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澈:“我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名单?我一点也不清楚。” “张捷,陈星海,李甫……这三人难道你都不认识?” “殿下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从青州而来的一个弱女子,平日里连出门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又怎么会认识朝廷大官?” “我有说他们是朝廷大官吗?” 云初念神色不变:“能被殿下提起名字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除了是朝廷大官,还能是什么身份?” 她这样说倒也没什么漏洞。 但李澈还是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我觉得你肯定是认识的。其实,从很早之前我就有这种感觉了,三姑娘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对很多事情都有种尽在掌控的泰然。”仟千仦哾 李澈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丁点的细节变化。 云初念心一紧。 但她的脸上仍旧一片平静,非常坦然的说:“殿下高看我了,若我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就不会被梅玄机掳走了。” “反倒是我想要问殿下,为何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三人有什么特殊的吗?殿下不问其他人,唯独来问我,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这三人是殿下培养的人?否则为何您会如此关心他们?” 她反客为主,直勾勾的看着李澈。 李澈眉头微蹙。 云初念从刚才起,神色就没有变化过,不似作伪。 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三人。 否则,没道理她会认不出来刚才一直拦着她去路的随从之一就是这三人中的李甫。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云初念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李澈的心中满是疑问,但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今日是得不到解答了。 云初念太聪明,继续说下去恐怕只会被她洞穿自己的念头。 李澈意识到这一点,当即决定不再和云初念纠缠,随口找了个理由就带着人离开了。 云初念站在凉亭下,看着李澈一行人逐渐走远。 许久后,她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脱力的坐在石凳上,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心底很清楚,以李澈多疑和谨慎的性格,此事必定还没完。 他还会想其他法子来试探自己。 “姑娘,你没事吧?”南枝满眼担心。 云初念摇头:“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要静一静,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第160章 只想要一个答案 回到云家才知道武安侯府有人上门来了,正在前厅商量退亲的事情。 云初念不想掺和这些事情,特意绕了一圈,想避开前厅回自己的院子。 但好死不死的,正好和鬼鬼祟祟的云兰馨碰了个正着,她死活要拉着云初念陪她一起去前厅偷听。 “我的好妹妹,姐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就这一次好不好?你就陪我去这一次,我只是想搞清楚武安侯府退亲的真正原因,听完我就走,绝对不会把之情闹大的,你就可怜可怜姐姐,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云初念是铁了心想拒绝。 但她耐不住云兰馨的软磨硬泡,最后只能无奈的被她拖着走。 两人蹑手蹑脚的躲在屏风后面,前方摆架上的盆景正好将云兰馨探出的脑袋给遮住。 来的人是武安侯夫人,年逾五十的人,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流逝的痕迹。 和她一比,旁边比她小几岁的林氏就明显憔悴多了。 武锦轩竟然也来了,正垂首站在武安侯夫人身后,身姿挺拔,俊朗不凡。 云兰馨一看到他就红了眼眶。 她现在对武锦轩既是爱慕,又是恼恨,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熬的她快要分裂了。 寒暄了一阵后,武安侯夫人满脸歉疚的对云老夫人说:“说来惭愧,我今日前来,便是为我们家这孽障退亲的。” “我是极喜欢贵府大姑娘的,原以为我们两家能结朱陈之好,不曾想两人的缘分还是差了一些。未免耽搁大姑娘的姻缘,此事还是尽早解决,不要继续再拖下去比较好。” 说着,她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到桌上:“这是定亲时,与云姑娘交换的信物,今日退还与你们。从此以后,大家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强硬的说完这些,武安侯夫人又掩嘴轻笑起来,看着林氏说:“听说大姑娘的两位哥哥在林州守卫军中任职是吗?我近日听我们家侯爷说,两位公子可能要被调回京都,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了。” 五城兵马司正是武安侯管辖的。 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能听得出来林氏两个儿子的调动是武安侯府对这次退亲的补偿。 云老夫人眉眼微动,脸色稍霁。 她看着面前的玉佩,命身后的张妈妈收起来。然后又让林氏将武安侯府的信物拿出来。 林氏心中恼恨不已。 她是实实在在喜欢武锦轩这个女婿,却没想到最终就是由她看中的女婿,亲口提出要退了这门亲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再强行挽留除了让大家的面子上过不去,得不到任何好处。 林氏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信物拿出来,但在武安侯夫人要接过来时,她又死死的攥住不松手,赤红着双目盯着武锦轩:“今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出来了,我便将信物庚帖等全部退还。” 武锦轩:“夫人请问。” “你说你想退亲,那我问你,你为何要退亲?是我女儿有哪里碍着您的眼,还是你对她有哪里不满意?” 武锦轩脸色不变:“大姑娘极好,是在下配不上大姑娘高风亮节。” “你别给我说这些客套话,我要听实话。” 林氏想到之前云初念那些暗示,死死的盯着武锦轩,咬牙切齿的问:“是不是因为云悦欢勾引你了?” 此话一出,云老夫人脸色大变,厉声大吼:“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退亲已是不光彩的事情了,她还纠缠不休,云老夫人只觉得气血上涌,呼吸不畅。 林氏却顾不上这些东西了。 什么名声,什么脸面,什么风骨…… 她通通都不想要了。 她今天只想要一个答案。 天下没有母亲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辱嫌弃。 “我女儿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却无端被你们退亲,你们知道此事会给她的名声造成多大的影响吗?我现在只想要个真相又有错吗?” 武锦轩被林氏逼得步步后退。 他自知自己理亏,但看到林氏咄咄逼人的模样,他又想辩驳:“此事……与五妹妹无关,是我自己要退亲的。” 武锦轩的声音有些沙哑,话刚说出口他便直觉不太妙,仓惶的别开视线,不敢直视林氏的眼睛。 此话一出,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直直的将众人震在原地。 林氏手中的锦盒脱手,砸在地上,温润的玉佩掉了出来,在地上摔的粉碎。 云兰馨目眦欲裂,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云初念心道不好,想要伸手拉住她,却还是慢了一步。 云兰馨已经一把推开面前碍事的屏风,红着眼眶怒视着武锦轩,嗤笑道:“好一个五妹妹!你叫的可真是亲热!我以为她是好心要帮我传话,没曾想竟然方便了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她口出恶言,武锦轩脸色猛地沉下来,带着几分警告说:“大姑娘慎言!她好歹是你的妹妹,你万万不该这样侮辱她。” 和刚刚亲密的‘五妹妹’比起来,他现在干巴巴的叫着‘大姑娘’,谁亲谁疏,一下就听出来了。 云兰馨只觉得心如刀割,硬生生被气笑了。 她怨毒的盯着武锦轩。 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但是现在武锦轩对云悦欢的维护让她积攒了多日的不甘心全数爆发出来。她冷冷的笑了一声,然后掉头就走。 厅内的气氛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狗男女’一家各占一个,云老夫人和武安侯夫人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后云老夫人突然站起身,急切的说:“快!快去拦住她!” 云兰馨的脾气火爆,她这个时候带着怒气离开,指不定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但她醒悟的太晚了。 没过多久,凝霜院那边的小丫鬟突然哭着跑过来,凄厉的哭喊:“老夫人,您快去救救我们家姑娘吧,大姑娘要将她打死了!” 话音未落,武锦轩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 先前一直安静看热闹的武安侯夫人脸色铁青,捂着心口大喊:“去,快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他一个外男,闯入人家的后宅像什么话? 第161章 争执 她本来就不是武锦轩的生母,让她操持亲事她已是极不情愿了,退亲这种丢人的事情如果不是武安侯强逼着她来,她是打死也不愿意来的。 武安侯夫人本以为自己今日来走个过场,全了两家的面子,此事就算翻篇了。 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失控至此。 丢人丢大了! 所有人乌泱泱的往凝霜院而去。 云初念本来不想去,但云老夫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冷冷扫了她一眼,沉声说:“你也一起来。” 云初念叹息一声,只能无奈的跟在后面。 但她留了个心眼,小声在南枝耳边说了几句话,南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忍着笑小声说:“姑娘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三爷再晚一些回来。” 凝霜院内鸡飞狗跳。 云兰馨踹开院门闯进来的时候,丫鬟正在给云悦欢染指甲。 看她这么悠闲云兰馨气红了眼,不由分说踹开想拦着她的小丫鬟,抓住云悦欢的衣领就是左右开弓几巴掌。 “贱人!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敢背叛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抢我的姻缘?!” 云悦欢凄厉的惨叫,拼了命的躲避。但她被云兰馨死死的压在身下,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撼动不了云兰馨分毫,只能被动的挨打。 没过多久,她的脸就被巴掌扇的又红又肿,宛如一个猪头。 陆婳听到骚动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云兰馨抓起旁边的剪刀想要划破云悦欢的脸。 幸而云悦欢在最后关头偏开头,锋利的剪刀扎空了,只在她的耳朵上划破一层血皮。 陆婳双腿一软,两眼发黑,只觉得自己因为这场惊吓去了半条命。 云悦薇连忙扶住她,厉声呵斥院里胆怯的围在旁边的丫鬟:“你们都死了吗?还不快点去拦下她!今天五姑娘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就把你们全部毁了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丫鬟们如梦方醒,一窝蜂冲上前,终于把争斗中的两个人分开。 云兰馨还不甘心,张牙舞爪的还想继续扑过来。 云悦欢满眼畏惧,瑟缩着扑进陆婳的怀里,大声嚎哭:“母亲?我的脸会不会好不了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去摸,但指尖刚碰到脸皮就疼得她呲牙咧嘴。 陆婳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视线,不忍直视。 云悦欢这猪头般的脸,青紫交加,哪里还有半点青春俏丽的模样? “你放心,母亲一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恢复的。”陆婳泪眼朦胧,细声安抚。 “呸!”云兰馨怒骂:“你这个狐狸精,和你娘一样不知廉耻,我一定要毁了你的脸!”她叫嚣着。 钳制她的两个小丫鬟害怕被卖到窑子里,不要命的拽住她,不让她往前靠近半步。 云悦欢哭了一会儿,情绪恢复了一些。 她怨恨的瞪着云兰馨,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抬手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云兰馨的脸被扇的偏向一旁,白皙的脸上很快浮起一抹红痕,她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抬手一摸,满手的鲜血。 “啊!!!”云兰馨被这变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死死地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脸,满脸凄惶,惊声尖叫。 “哎呀!大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脸摔成这幅模样了?”云悦欢假意掩嘴轻呼。 她蹲下身,靠近云兰馨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得意洋洋地说:“大姐姐这么喜欢毁别人的容貌,那我就让你尝尝这种滋味好了。” 说话间,她悄悄扔掉了两指间藏着的一截树枝。 云兰馨的脸上鲜血长流,她到底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惊惧间慌了心神,只不甘心的质问云悦欢:“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和我抢武锦轩?” “大姐姐说的好奇怪,妹妹怎么敢和您抢男人呢?”云悦欢偏头仔细想了想,随即轻声笑了起来,眨眨眼,很无辜的说:“只是……锦轩哥哥喜欢我,我总不能让人家不要喜欢吧?” “你……” 云兰馨倒吸一口凉气:“你不知廉耻!” 云兰馨藏在身后的手摸到了刚才被扔在地上的剪刀,她如今已经冷静了不少,但云悦欢得意的嘴脸在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迟疑几秒后她还是举起手上的简单,凶狠的朝她刺去。 云悦欢的瞳孔睁大,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竟眼睁睁的看着剪刀朝自己刺过来,没有避开。 眼看锋利的剪刀尖刚要刺进云悦欢肩胛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牢牢地握住云兰馨的手腕。厉声怒斥:“松手!” 云兰馨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捏碎了。 她白着脸松开手,剪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云兰馨看着云悦欢,满脸错愕。 她刚才分明是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武锦轩气喘吁吁。 就在刚刚,他到了院外的时候,看到云兰馨举起剪刀想要刺向云悦欢,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救下云悦欢! 他庆幸自己在最紧要的关头及时赶到。 “你没事吧?”武锦轩满眼心疼和关切。 云悦欢肿成猪头的脸不仅没有吓到他,反倒让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怜惜。 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云悦欢小声啜泣,侧身用手挡住自己的脸,细声细语的说:“我现在好丑,你别看!” “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你别躲我!” 这酸的掉牙的情话让云兰馨嫉妒的发疯。 她怒声尖叫:“你们两个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 武锦轩将云悦欢护在自己的身后,如恶鬼一般盯着云兰馨,咬牙切齿的说:“云姑娘,此事有错在我,你有气尽管向我撒出来,欢儿是无辜的,你不该这么恶毒的对待她。” “我恶毒?” 云兰馨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爱慕的男人,只觉得一切既荒诞,又可笑。 第162章 我要娶她! 她指着自己脸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她抢我姻缘在先,毁我容貌在后,我不过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现在偏心眼说我恶毒?武锦轩!你眼睛瞎了是不是?!” 云悦欢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但她很快就收敛笑容,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依偎在武锦轩怀里说:“大姐姐!我知道我对不起您,但您也不该这样栽赃嫁祸我,您脸上的伤分明是刚才摔倒时在地上磕的。您怎么能说是我做的呢?” 云兰馨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还敢倒打一耙,怒声吼道:“你颠倒黑白!!!” 云兰馨环顾四周,想找人给自己作证。 但她很绝望的发现周围全是凝霜院的人,接触到她的视线后就仓惶垂下头,不敢看她。 武锦轩皱眉,冷冷说道:“欢儿性子温和,多次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话,她这么崇敬你,怎么可能会打你?你休要污蔑她。” 云悦欢满眼哀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怪大姐姐,此事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姐姐,大姐姐就算杀了我也是我自己活该。只是这点名声受损,我可以承受的。” 云兰馨看的瞠目结舌。 她到现在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是一直小看这位五妹妹了。 她这演技,不去登台唱戏实在是可惜了。 “你就是太善良了,她都想杀你了,你还帮她说话。”武锦轩叹息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 但转头看向云兰馨时候,却又满眼阴狠,不屑的说:“大姑娘心思歹毒,品行不端,实非良配。我看我们的婚约还是趁早解除比较好。” 他低头看着小鸟依人的云悦欢,眼神缱绻,深情无限:“我要娶欢儿!” “闭嘴!!!” 一声怒喝从院外传来。 武安侯夫人脸色铁青,看着和云悦欢搂搂抱抱的武锦轩,只觉得羞愧。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你们私相授受?”武安侯夫人目光森冷的警告他:“是你自己乖乖跟我回家,还是要我派人把你绑回去?” “……” 武锦轩还想挣扎一下,但他心知武安侯夫人是多么强势的人。僵持几秒后还是败下阵来,信誓旦旦的向云悦欢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为妻的,回去我就向父亲提这件事,你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眼看祖母来了,云悦欢也不敢再放肆,只轻轻颔首,胀红了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等你!” 武锦轩一走,凝霜院立即安静下来。 秋风吹过,卷起落叶,带来一股萧瑟肃杀的悲凉气氛。 云老夫人被张妈妈搀扶着,阴沉的目光在两个孙女脸上扫过,冷冷笑起来:“你们真能给我长脸。云家的家教到底怎么教出你们这种丢人现眼的女儿?” 她今日被气的不轻,此刻只觉得一阵阵气血往脑门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母亲,先给她们找郎中看看吧?毕竟都是姑娘家,这脸上若是留下疤痕,往后还怎么见人?” 林氏一看到自己女儿脸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便开始抹眼泪。 自己不过晚来一会儿,女儿竟然就被她们欺负成这幅可怜模样。 她狠狠瞪了云悦欢一眼。 这笔账,她早晚要找这个小妮子还回来。 “看什么郎中?你还嫌不够丢人,非要让人到家里来看看我们家两位姑娘是怎么撕破脸皮的,好传出去任人耻笑是不是?左右她们自己也不在乎自己的脸面,那就让她们就这么着吧。没脸出去见人正好,省的丢人现眼。” “我要是她们,做出这种事情,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这虽然只是气话。 但她不准备去请郎中却是真的。 云老夫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云初念:“三丫头,你不是自诩医术高明吗?就由你去给她们把伤口包扎好。”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不过云初念本来也没准备拒绝。 她心中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情,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亲自检验一番。 云兰馨的伤更严重,云初念先帮她包扎。 轮到云悦欢时,她死死地将手藏在身后,满脸不乐意的说:“三姐姐莫不是个假神医?我脸上都是外伤,只需敷点药粉就可以了,哪里需要号脉?” “五妹妹不敢让我号脉,莫不是在隐瞒些什么?” 云悦欢心一跳,不太自然的说:“我能隐瞒什么?” 迟疑半晌,她终究还是把手伸了出来。 云初念葱白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间,只过了片刻,她就微微挑眉,诧异的扫了云悦欢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的笑容。 她就知道自己介怀的那件事情不是错觉! 云悦欢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她本该害怕的。仟千仦哾 但云悦欢转念一想,想到武锦轩离开时说的那些话,她便长舒一口气,不仅没有害怕,反倒趾高气扬的冷哼一声,满脸倨傲。 云初念垂下眼眸,掩去自己眼底的嘲弄。 云初念没那么好心亲自为云悦欢包扎,她只写了一张药方,交给云悦欢的丫鬟,让她自己去药房抓药。 待一切处理妥当后,已是一个时辰后。 云老夫人命管事打开祠堂。 她今天就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好好的将此事了结清楚。 去祠堂的路上,云初念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刚办完事回来不久的南枝追上她的脚步,压低声音说:“姑娘果真料事如神,陆姨娘果然派了人去请三爷回来。还好您之前有安排,这会儿三爷正被公事绊住,一时半刻根本没办法回来给她们撑腰。” 南枝义愤填膺:“五姑娘这事做的真是有损阴德,若是三爷就这么回来,庇护着她轻易逃过惩戒,那大姑娘也太惨了一点。” 她不喜欢陆姨娘及其两个女儿,所以此次巴不得云悦欢能被狠狠的教训一顿。 云初念摇头:“这次恐怕你要失望了。” 南枝:“?” 云初念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云悦欢那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叹息一声:“大姐姐再不甘心,这次也只能认栽了。” 第163章 凭什么? 云悦欢手中的底牌太大,云兰馨是斗不过她的。 南枝对此有些失望。 但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也改变不了结果,只能遗憾的小声嘟囔:“要真让她得逞,往后她们母女几个在家里该横着走了。到时候受气的还是姑娘您。” 云初念失笑:“你看我像是个受气包吗?” 南枝摇头。 “那不就对了。放心吧,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她的心眼手段再多,终究不过是只难缠的小鬼,有我这阎罗王镇着,还能让她翻了天不成?” 不是云初念自负,而是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将云悦欢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放在眼里。 两人说话间,云兰馨磨磨蹭蹭的落到队伍最后,和云初念并行。 她也不绕弯子,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问:“三妹妹,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等会儿你一定会愿意帮我的,对不对?”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云初念,眼底是彻骨的恨意。 “大姐姐说笑了,此事大姐姐受了委屈,祖母必定会秉公办理,为你出气的,又何需我帮忙?说起来,刚才事发的突然,慌乱间我拾得了大姐姐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仟千仦哾 说着,云初念将一个锦囊递到云兰馨手中。 她的眸中精光乍现,别有深意的轻笑起来,提醒她:“如此贵重的东西,大姐姐可千万要将其保管好,不要再弄丢了。” 云兰馨打开锦囊看了一眼。 里面装着的,是几块碎了的玉。 是武锦轩给她的定亲信物。 但刚才退还信物时,武锦轩一心只惦记着云悦欢,竟忘了把摔碎的玉佩收回去。 如今,这残缺不全的玉佩,一如她和武锦轩之间摇摇欲坠的关系。 云兰馨用力握紧手,将锦囊死死攥在手心。 她肃杀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挣扎,但很快她又长舒一口气,笑着说:“多谢三妹妹,大姐姐承下你这个人情了。” 玉佩还在她的手上,就断不会让云悦欢太得意。 …… 祠堂内森严肃穆,香烛跳动下,上端的一排排牌位安静的令人压抑。 “跪下!” 云老夫人一声怒斥,云兰馨和云悦欢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了下来。 祠堂内一片静默。 张妈妈点燃一炷香,交到云老夫人手中,她虔诚的把香插进香炉后,方才坐下来,目光沉沉的看着下方挺直脊背的云悦欢,冷哼一声:“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我们就将此事好好地说道说道。” 两人的头垂的更低了。 云老夫人目光锐利的看着云悦欢:“怎么?你对我给你找的亲事不满意?” “孙女不敢!” 云老夫人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指着云悦欢的鼻子怒骂:“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这种败坏家风,不知廉耻的事情你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我给你们请先生,教你们识文断字,是让你们知进退,懂礼数,好让你们以后能在夫家立足,不被人看轻,而不是让你们耍心眼去算计自家姐妹的。那武家公子是你大姐姐的姻缘,纵使你有天大的不满,你也不该去勾引他。” “你虽是庶女,但你们姐妹自出生起,便样样比照着嫡女的派头娇养着,我从不曾短缺过你们一针一线。结果你却做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丑事,勾引爷们儿这种事只有那些下三烂的勾栏瓦舍的女人才做的出来,你一个姑娘家如此不要脸,传出去我们云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完了!!” 云老夫人痛心疾首,骂的一句比一句狠。 陆婳心疼女儿,讪笑着说情:“老夫人,欢儿她也不是有意想抢走大姑娘的姻缘,是大姑娘整日要求欢儿去帮她传话。武家公子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一来二去喜欢上欢儿,那也不该是欢儿的错啊。” “要我说,此事大姑娘也脱不了干系,您不能只怪罪欢儿一人。” 她如今有靖王坐靠山,也懒得和大房虚与委蛇装和睦了。 林氏恨的牙根痒痒,也不甘落后,嘲弄说道:“陆姨娘果然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人,这么会为自己的女儿开脱。也难怪……毕竟这条路就是当年你亲自走成功了的,自然要鼓动着女儿继续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攀高枝儿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样一个报恩报到爷们儿塌上的母亲,会生出个寡廉鲜耻的女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你闭嘴!”云老夫人低呵。 陆婳和云远庭那桩往事,本就是一件丑闻,为此甚至还得罪了忠毅侯府。 如今林氏再提起这事,云老夫人只觉得血气上涌,气急攻心。 林氏讪讪的不说话了。 云老夫人阴冷的目光扫向旁边的陆婳,虽没有明着指责她,但那眼神也足够轻蔑不屑了。 陆婳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手指紧紧绞着手中的锦帕,坐立不安的频频往外面看去。 过了这么久,云远庭怎么还不回来? 眼看着自己母亲被人嘲弄,云悦欢突然抬起头,桀骜不驯的盯着云老夫人,嗤笑着反问:“廉耻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云悦欢满不在乎:“凭什么大姐姐就能嫁给侯府公子,而我就要被嫁给一个庄户家的穷酸小子?” “祖母不愿得罪自己本家的兄弟,就拿自己孙女的终生幸福去填补,您不觉得可笑吗?谁家长辈给晚辈挑选夫婿不是千挑万选,力求选一个最合适的人?您倒好,随随便便就将别人不要的亲事塞给我。您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没有!您只在乎自己的脸面,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祖母自己做不到公平,还不让我反抗,这合理吗?” “当初我母亲落难,你们一个个暗中嘲笑我们母女,后来我被祖母指婚,大姐姐暗中得意,和丫鬟嘲笑我就只配嫁给那等庄户,还三番五次带着武安侯府的礼物在我面前炫耀,现在呢?大姐姐还笑得出来吗?还有脸面向我炫耀吗?” “所以我才会不甘心,你不是喜欢武锦轩吗?那我就抢走他,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第164章 劲爆的消息 撕开了温和伪装的云悦欢微抬下巴,斜睨着云兰馨:“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都是你们逼的,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她一点不避讳自己的意图,堂而皇之的告诉了所有人。 这般忤逆的话如石破天惊,震傻了在场的每个人。 云兰馨被她的胆大妄为唬住了,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云老夫人自在云家当家起,就没受到过这样的责难,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呼吸不畅,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张妈妈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好一会儿后,云老夫人才终于缓过气来。 “反了!反了!!反了!!!”她抓起手边的茶盏砸到云悦欢的身上,怒吼道:“你做错了事,还敢百般狡辩,今日不好好的训诫你,难以正家风!来人,把她给我按住了,给我狠狠的打!!!” “谁给她求情,一并往死里打!” 林氏早就在等这句话了。 不等张妈妈有动作,林氏身边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察觉到她的示意,立马站了出来,一左一右架着云悦欢,把她摁倒在长凳上趴下。 云悦欢到底年纪小,哪里经过这种阵仗,看到她们拿出两根碗口粗的木棍,当即被吓得脸色煞白,剧烈的挣扎着,大声喊叫:“你们不能打我!放开我!” 行刑的婆子可不管那么多,不由分说扬起木棍,用足所有力气朝云悦欢的屁股狠狠的挥下去。 “啊!!!” 云悦欢瞬间痛的脸色煞白,凄厉的惨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眼看着下一棍又要打下来了,云悦欢闭着眼睛凄厉的大吼:“我有身孕了!!!” “……” 一片死寂!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行刑的婆子还举着木棍,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打下去。 云老夫人目眦欲裂,下意识站起身,咬牙切齿的低呵:“你刚刚说什么?” 云悦欢挣脱开身上的钳制,坐了起来,将自己落下来的碎发撩到耳后,风情万种的笑了起来,轻声说:“我说,我已经有身孕了!” 云老夫人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目光呆滞,一时间磕磕绊绊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离她最近云兰馨眼眶充血,恶狠狠的盯着她,不甘心的怒吼:“她撒谎!” “我有没有撒谎,大姐姐问一问三姐姐不就知道了?刚才她可是亲自帮我把过脉的。” 所有目光聚集到云初念身上。 云初念面无表情的扫了云悦欢一眼,点点头很平静的说:“她的确有孕了。” 云老夫人厉眸微眯:“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见她将怒火迁怒到自己的身上,云初念凉薄的笑了起来:“五妹妹云英未嫁,却先有了身孕,这等丢脸的事情,我岂敢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原想等无人的时候再向祖母禀报,不曾想五妹妹倒是先说了。” 她刚回来时便觉得云悦欢的走路姿态不太对劲,所以刚才她才想借着为云悦欢包扎伤口的机会,为她号脉。 没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云悦欢真的有孕了。 算算时间,两人认识恐怕还没有一个月,就滚上了床。 这就是被所有人称作正人君子的武锦轩。 云初念只觉得可笑。 云老夫人一怔,随即伏在旁边的桌上,哀戚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大喊:“造孽,造孽啊!!我愧对列祖列宗,竟然养出了这么个丢人的孙女。”m 众人忙着去安抚她的情绪。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云初念的话浇灭了云兰馨心中的最后一丝期盼。 她颓败的跌坐在地上,呆滞的看着云悦欢,只觉得自己输的彻底。 林氏掩面哭泣,一时也没了法子。 如果云悦欢没有身孕,那她可以让她吃尽苦头,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她现在有了身孕,便是连打都打不得了。 光是骂几句,又怎么消解心头之恨? “你们养出来的好女儿!!!”云老夫人气急败坏,举起手中的拐杖,打向旁边的陆婳。 陆婳硬生生用脑袋接下她这一棍,瞬间头破血流。 她跪在地上,模样卑微的哭诉:“老夫人,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女儿,您要罚就罚我。但欢儿如今已有了身孕,还请您饶了她这一次。” 云老夫人阴恻恻的看着她,冷冷一笑。 她告诉身后的张妈妈:“去给她熬一碗红汤。” 红汤,便是堕胎药,因颜色似血得名。 一般是那些深宅内院用来处置爬床怀孕的丫鬟时用的东西。 药性极强,只一碗便能让腹中胎儿化血而亡。 喝了红汤,便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不少女子没能熬过来。 “你腹中的胎儿不能留,云家丢不起这个人,念在你是我孙女的份上,我饶你性命。只是喝了红汤后能不能活就全看你自己的命了。”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讨论的不是人命,而是无足轻重的一根杂草。 她甚至都不问问云初念是否能救云悦欢。 分明就是一心想让她死。 陆婳吓得双腿一软,她还想求情,云老夫人厉声说:“把她给我拉出去!!” “祖母不用费这些心思了。”云悦欢站起来,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武锦轩已经知道我有身孕了,不然你们以为他为什么这么急切的想要取消婚约?” 如果不是因为手中握着王牌,她怎么敢怂恿着武锦轩在这个时间退亲? 她早就猜到祖母会这么做,所以一开始她就将这个消息告诉武锦轩了。 “祖母若一定要让我喝药,我也不敢拒绝,但这孩子毕竟武安侯的孙子,若是他有什么闪失,武安侯的怒火也不知道会发泄到谁身上。听说……大房的两位哥哥很快就要调到侯爷手下办事了呢。” 她掩嘴轻笑,有恃无恐。 这毫不掩饰的威胁气的林氏破口大骂:“你这个下贱的娼妇,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人?” 云老夫人没想到她会拿孙子的前程做威胁。 但云悦欢确实拿捏到了她的命脉。 第165章 机关错算 沉默许久之后,云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你的那门婚事你不满意,我会做主帮你退了。至于那武安侯府……若你能有本事说动他们,同意娶你进门,那也算你的本事,我无话可说。” 这一瞬间,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云悦欢见她低头,得意的笑起来:“祖母放心,孙女嫁进侯府后,必定不会忘记您的苦心栽培。往后会一如既往孝敬您的。” “这就不必了,你是心存大志向的,我们这些俗人高攀不起,往后便如普通亲戚一般来往就行了。”云老夫人的态度非常冷淡。 云悦欢并不在意她的嫌恶。 反正等嫁进武安侯府后,自己有侯府做依靠,云家人待不待见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怕她现在说的很有骨气,到时候真遇上了麻烦,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还会腆着脸来巴结自己,求自己帮忙办事。 云悦欢想到自己往后的人生,只觉得一片光明。 “祖母,孙女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仗着自己如今有靠山,云悦欢也不装了,不等云老夫人做出回应就要离开。 但她还没踏出去几步,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拦下来。 “站住!!” 先前一直沉默的云兰馨突然开口。 云悦欢回头。 她现在看到云兰馨,满心都是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意,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嚣张:“大姐姐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云兰馨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破碎的玉佩,手心被锋利的玉佩扎穿,血染了出来。 她直勾勾的看着满脸春风得意的云悦欢,蓦地笑了起来:“五妹妹有正妻不做,却偏要挤破脑袋去做妾,也不知是图的什么。” 云悦欢皱眉:“你什么意思?他说了会娶我做正妻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和我是说了亲过了定的未婚夫妻,你们之间口头说说的山盟海誓除了能骗骗神明,还能有什么用?” 云兰馨摊开手,沾染了血渍的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定亲信物尚在我手中,退亲便算不得成功。如今我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他要是敢抛弃我另娶你,我可以拿着这玉佩去大理寺告他抛妻。” 云悦欢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下意识想伸手去抢。但云兰馨及时收手,将玉佩收了回来。 “五妹妹不是恨我恨到要抢走我的姻缘吗?没关系,姐姐不和你一般计较。” “古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话,我与五妹妹姊妹情深,如今你我二人同嫁给他,我也不会介意的。 云兰馨每多说一句话,云悦欢的脸色就阴沉几分。 她越是难受,云兰馨的心底就越是畅快:“往后我做妻,你做妾。只是……为了避免被人说闲话,只怕要让五妹妹委屈一些,待我与武锦轩成亲三个月后,才能用一顶小轿把你接进侯府,哎……只怕到那个时候,五妹妹肚子里的贱种也不知藏不藏得住。” “你疯了是不是?!”云悦欢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质问她:“这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看到你不痛快就是我的好处!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可惜你费尽心机争取来的姻缘,往后却只能做个门都出不了的妾室,任我拿捏,就连你生下来的孩子,只需我一句话,就不能养在你身边。” 云兰馨拍拍她的脸,娇笑着安慰她:“五妹妹放心,你我姐妹一场,我这个嫡母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孩子的。” 云悦欢慌了。 “武锦轩不会同意……” 云兰馨打断她的话:“他同不同意有什么重要?他搞大了妻妹的肚子,传出去后武安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你且等着吧,只要我提出这个办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上门来求着我尽快嫁给他。” “是我在帮你们这对狗男女收拾烂摊子,好保全我们两家的颜面,五妹妹,你和武锦轩都该感谢我不计前嫌帮助你们。” 云悦欢面目狰狞。 她想反驳,但她知道云兰馨说的没错。 她原本敢铤而走险用这种下三烂的法子引诱武锦轩,就是看准了云兰馨必定会退亲。到时候只要武锦轩态度坚决的要娶自己,就算武安侯府不愿意,也没有办法阻止。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把云兰馨逼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不愿意退亲。 云悦欢无法接受自己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只能做妾的下场。 而且……云兰馨怀恨在心,往后必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自己嫁过去,还能有活路可走吗? 云悦欢打了个寒颤,看不到的未来已经让她开始惧怕起来。 …… 从祠堂出来,天色已经渐晚。 云悦欢脚步极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遣退了所有人后,憋了一路的她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委屈,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林氏跟在后面,见她哭的肝肠寸断,也跟着心拧成一团。 “乖女儿。”林氏忧心忡忡的问:“你方才在祠堂那些话,是为了吓唬云悦欢吧?你不是认真的对不对?” 一想到女儿还想嫁给武锦轩,林氏就觉得心惊胆战。 如果说她之前对武锦轩还抱有好感,那这丝好感在听到云悦欢说她有身孕时就荡然无存了。 细细算起来,他们二人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云悦欢的肚子搞大了,这样的男人,家世再好又如何算得上良配? “我就是认真的!我要嫁给武锦轩,然后折磨那个贱人一辈子!让她一辈子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林氏变了脸色。 她在云兰馨的旁边坐下来,手盖在女儿的手背上,语重心长的问:“可是,这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你之前说过,不愿意像母亲这样,为了一个男人和别的女人争的头破血流,不愿意困于一方天地,一辈子看不到希望,如行尸走肉般活下去。可是如果你现在在冲动之下嫁给武锦轩,过的就是母亲这样的日子。” “你真的想为了和两个不值得的人赌气,这样蹉跎一辈子吗?” 第166章 发馊了的大馒头 林氏的话还没说完,云兰馨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儿。 她扑进林氏怀里,拼了命的摇头。 林氏叹气:“那你还这么冲动?” “我……我只是不甘心!” 云兰馨抽噎着,咬牙切齿的说:“她算计了我,凭什么还能得偿所愿嫁进侯府,过的那么好?我就是不甘心!看到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我就想撕烂她的脸。” “傻丫头!谁告诉你,她嫁给武锦轩就一定能得到幸福的?你啊,太不懂男人了。” “……”云兰馨泪眼朦胧的看着她,满是不解。 林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教了女儿很多,却唯独没有教过她要怎样去驾驭一个男人,也难怪她现在会一叶障目,被愤怒蒙蔽了双眼。 “你想想,武锦轩能这么快就爱上云悦欢,他就可能以更快的速度爱上别的女人,这种事情,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无数次。难道你嫁给他之后,能做到心无芥蒂的看着他往家里纳一房一房的妾室吗?” 云兰馨讷讷的摇头。 光是一个云悦欢就已经让她嫉妒到发疯了,她怎么受得了还有别的女人不断出现? “那不就对了?”林氏笑起来:“母亲原本也恨极了云悦欢那个小贱人,但到了后来母亲反倒要感谢她。” “?” “如果不是她费尽心思,你能在还没有嫁过去之前就发现武锦轩的劣根性吗?” 云兰馨继续摇头。 “所谓祸兮福之所倚,此事乍一看是你吃了大亏,但从长远来看,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一件。现在我们知道了武锦轩的为人,还可以及时止损。若没有发生这件事,等你嫁过去之后才发现武锦轩竟然是这样的本性,那才是真的再无指望了。这样一想,可不是得感谢她吗?” 云兰馨若有所思,逐渐冷静下来。 林氏满眼嘲弄:“那云悦欢以为自己捡到了一块香饽饽,实则说不定武锦轩就是块发馊了的大馒头。也就只有她能当块宝了。” “况且,她不过是个庶女,还是用未婚先孕这种手段强行嫁过去的,那武安侯府个个都是人精,能看不出来她这点心机吗?你觉得这些人会看得起她?你且等着吧,就算她如愿以偿嫁进武安侯府,她也一定不会幸福的。光是侯府那森严的家规就足够磨死她了。” 云兰馨错愕的看着母亲。 林氏说的这些话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 但现在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云兰馨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林氏分析的极对。 但知道是一回事,让她这么轻易放过云悦欢她也做不到。 云兰馨靠在林氏的肩头,闷闷的说:“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不想就这么放过她!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总得要付出一点代价吧?” 林氏:“放心吧,大家心里都有数呢,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我再想想。” 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林氏知道她把自己的劝解听进去了,心中稍定。 晚些时候,从云兰馨的闺房出来后,林氏叫来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你去库房里把我那套金累丝的红宝石头面找出来,给三姑娘送过去,就说是我的谢礼。” “若三姑娘问起我谢什么呢?” “放心吧,你只需把我的话带到,三姑娘那般冰雪聪明的人,自会明白我想说什么。” 林氏往身后看了一眼,在心里直叹气。 若女儿能像云初念那般冰雪聪明,自己今日也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 云家各处院子今天都格外‘热闹’,只有云初念的漪澜院一片安静。 从祠堂回来,云初念就仿佛没事人一样,吃了晚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翻了一摞医书出来,在烛火下细细翻看,时不时的誊写几句。 南枝从外面给她送来一盏参茶,压低声音说:“姑娘,三爷从清晖园出来就去了凝霜院,刚才我去打听了一下,五姑娘身边那两个自小服侍她长大的丫鬟被三爷乱棍打死了。” 耽搁了一天的云远庭一回来就被叫去清晖园,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后怒不可遏的冲到凝霜院,不由分说的就要打死云悦欢的两个贴身丫鬟。 也不过半个时辰,两个丫鬟就没气了。 云初念冷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的说:“知道了!” 此事,总是要给大房一个交代的。 如今云悦欢有孕在身,谁也动不得她。 可不就只能拿她身边的丫鬟出气了吗? 只可怜那两个小丫鬟,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殒命了。 也不知道在两个丫鬟被乱棍打死的时候,云悦欢有没有感到一丝的愧疚难安? 同为丫鬟,南枝心有戚戚然:“她们也只是两个丫鬟,主子想做什么,她们哪里有办法阻止?分明是五姑娘做了错事,三爷怎么能罚两个丫鬟?就算要罚,那也就打打板子卖出去就行了,何必夺人性命?” “她们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 她觉得心里闷得慌。 以往在青州时,南枝也曾听说过那些深宅内院处理不听话的丫鬟是怎样的雷霆手段。但忠毅侯府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情,所以她以为离自己很远。 现在她一想到白日还好好的两个人,如今只是两具被扔进乱葬岗的尸体,她就感到一阵胃液翻涌。 南枝抱怨完,心里一激灵,小心翼翼的说:“姑娘,刚刚是我心直口快,我不该说三爷的坏话,您罚我吧。” “你又没说错话,我罚你做什么?” 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望着外面如浓墨一般的夜空,沙哑着声音说:“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连亲生女儿都可以随时舍弃,更何况是两个卑贱的丫鬟?” 云初念的心里浮现出一抹阴翳。 南枝愣怔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云初念明明是在说那两个丫鬟的事情,南枝却觉得她仿佛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她感到有些心疼。 南枝打起精神,赶紧转移话题感叹道:“大姑娘真是刚烈,我都以为她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五姑娘嫁进侯府了,结果她竟然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报复回去。五姑娘离开祠堂时,脸比锅底都要黑了。” 云初念叹息一声:“但对她来说这个选择未必是好事。” 第167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云悦欢高估了自己的手段,也低估了云兰馨的执念。 但为了和云悦欢赌气,为了报复她,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和一个心里已经有别人的男人成亲,真的值得吗? “姑娘不希望大姑娘嫁给武家公子吗?” 云初念正要说话,绿荷从外面进来通报,说是林氏那边派人送礼来了。 林氏送来的红宝石头面流光溢彩,在烛光下闪烁华贵的光芒,一看便价值不菲。 南枝倒吸一口凉气,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茫然无措的看着云初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下。 “收下吧!” 云初念一看到这副头面就知道林氏是何用意,她笑着说:“你回去告诉大伯母,就说我必不负她所托。” 两人如打哑谜一般,听得跑腿的丫鬟云里雾里。 待她把云初念的话带到后,一直提心吊胆的林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连番感谢各路神明保佑。 第二天,众人在清晖园齐聚。 云老夫人还没有出来,云兰馨经过昨日的劝说,如今情绪已经稳定不少,但她一看到云悦欢被人簇拥着从外面进来,就冷哼一声,不悦的把头转向一边,凉凉的说:“这清晖园的丫鬟们看来要好好整顿一番了,连洒扫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导致有苍蝇跑进来也不知道。” 清晖园丫鬟们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她们每天都会仔仔细细清扫,哪里来的苍蝇? 她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暗指云悦欢是苍蝇。 云悦欢脸色铁青,反唇相讥:“大姐姐有空去找大夫开一剂明目的药方吃吃吧,否则年纪轻轻的眼睛就出问题了可不好。” “啧!这年头,连苍蝇都会说人话了。” “你……” 两人火药味十足,眼看就要吵起来,张妈妈赶忙出来说:“老夫人昨日染了风寒,今早起来便觉得身体不太好,索性免了各位夫人姑娘们的请安,大家请回吧。” 说是病了,但并未请大夫,也不愿让云初念为她把脉。 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因为云悦欢的事情在生气。 云悦欢神态自然,一点没有做错事的心虚。 “既然如此,那请祖母保重身体,孙女就不打扰了。” 一听说不用请安了,她立马带着丫鬟离开了。 那姿态,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两个丫鬟的死显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今天她的身边已经又换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小丫鬟是刚买进府的,对云家的一切还不习惯,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还没走多远,就招来云悦欢的一阵怒骂。 “瞧瞧她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仗着自己肚子里有货,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肚子里怀的是龙嗣呢!!” 云兰馨气的咬牙切齿,只能拿手中的丝帕出气。 听到她说出这种胆大妄为的话,旁边的林氏脸都黑了,掐了她一把,警告她:“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若被人传到圣上耳朵里,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你这口无遮拦的直性子,总有一天要让你吃尽苦头。” 云兰馨痛的直抽气。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吐舌撒娇:“母亲勿生气,反正这里只有三妹妹一人,不会有人传出去的。” 林氏看了看云初念,想到昨日她带回来的那句话,脑筋一转,笑着说:“三丫头,你大姐姐的姻缘颇为不顺,我准备今日带她去月老祠上柱香,你在家里也无事,不如随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如何?” 云初念迟疑几秒后还是答应了。 林氏备了两辆马车,把云兰馨赶去和云初念一辆。 月老祠在城外,马车正好要经过武安侯府门口。 云兰馨一开始还神采奕奕,撩开帘子兴致盎然的看着外面的景致,中间还叫停马车,让丫鬟下去买了两包松子糖。 但当经过武安侯府时,她粗暴的放下帘子,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咒骂:“晦气!” 云初念抿唇轻笑。 不得不说,云兰馨这样的直性子偶尔还是挺可爱的。 等云兰馨的气性发泄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问:“大姐姐真的决定去取消婚约了吗?” 云兰馨低头,摆弄着自己腰间的环佩,闷闷的说:“不知道。” 林氏的劝说已经让她动摇了,但她又着实不甘心。 不仅是不甘心看到云悦欢那么嚣张得意。 还不甘心看着自己爱慕的男人另娶他人。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武锦轩时那份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一瞬间,仿佛月老在她的耳畔低语,告诉她——看,这就是我为你选定的如意郎君,他就是将与你厮守终身的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 从两家口头上说好定亲起,云兰馨做了无数个关于武锦轩的梦,每一场梦里,她们都是琴瑟和鸣的夫妻,从少年到白头,一生举案齐眉。 尽管现在美梦变成噩梦,但那份喜欢是真实存在过的,她怎么可能轻易就放下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云兰馨抬手挫败的捂脸。 她的声音微哑:“我害怕。” “我怕嫁给他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妾室,永远活在和别的女人的争斗中。我也怕嫁给别人后,会忘不了他。更怕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然后用余生来想念武锦轩。我好像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将永远困于这座囚笼,逃不出去了。” 云兰馨脱去了身为长姐的骄矜,像个茫然无措的小孩,诉说着自己内心的苦闷。 云初念心底泛酸。 她将云兰馨揽入怀中,柔声问:“大姐姐真的喜欢那武家七郎吗?我看未必。” 云兰馨张口,还没来得及反驳,云初念就打断她,很直白的说:“你喜欢的,是经过自己美化后的武家七郎,是你梦中那个完美的夫君。” “外人口中的鸿胪寺少卿,武安侯七子,年少有为,英俊不凡,似乎天生就该是闺中少女梦中的情郎模样。可真实情况大姐姐也看到了,脱去这些光环,他也不过是个经不得半点诱惑的普通男人,和那些上青楼妓馆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如果一开始大姐姐就知道他是这样的品性,你还会喜欢他吗?” 第168章 借刀杀人 云兰馨摇头。 “那不就对了。” “如果大姐姐嫁给他,难道还能抱着幻梦过一辈子不成?你总是要回归到现实的。可现实的他对你没有半点吸引力,到时候你对他的百分喜欢会因为一次次的失望变成厌烦,憎恶。到最后相看两厌还不得不互相折磨一辈子。” “到那个时候,恐怕大姐姐还会怀疑自己年轻时怎么瞎了眼,竟然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云兰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云初念的声音很轻柔,循循善诱。 云兰馨浮躁的心情也跟着逐渐平静下来。 “那难道让我就这样放过云悦欢吗?”云兰馨磨着后槽牙,满眼恨意:“她故意抢走我的东西,我却什么都不做,只知退让,那也太窝囊了。” “要惩戒她,何须大姐姐亲自出手?” 云初念笑得神秘。 云兰馨眼睛亮起来,急切的抓着云初念的手臂,雀跃的问:“你有什么主意?快说快说!” “大姐姐听说过武安侯的母亲吗?” 云兰馨点头:“听说过,但她好像不住武安侯府,所以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这位老夫人一心向道,在老武安侯去世后,就常年在玉清观中清修,鲜少回侯府,大姐姐不了解也正常。我曾听外祖母讲过不少关于这位老夫人的事情,她乃是清流之后,最是注重名声,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家中子弟也多有约束,像这等无媒苟合的事情,在她眼中便是大逆不道,死一万次也不足惜的。” “大姐姐若是心有不甘,不妨去找这位老夫人诉说心中不平。” 云兰馨若有所思:“借刀杀人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我与她素不相识,贸然前去打扰她老人家不太好吧?” “道观偶遇,如何算得上‘贸然打扰’?况且,昨日退亲时,武家将信物落了下来,大姐姐总是要将其还回去的。” 云兰馨双眸逐渐亮起来,一扫刚才的萎靡,对身边的丫鬟说:“去找娘亲,告诉她不去月老祠了,转道去玉清观。” 她这个命令让林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来想去问清楚的,但转念一想,林氏便猜到这必定是云初念的想法,当下也不多问,直接让马夫调转方向,改去玉清观。 云初念看她如此洒脱的做了决定,不再扭扭捏捏,长舒一口气。 想了想,云初念还是开口说:“大姐姐,世道艰难,女子想要活得肆意洒脱更是不易。所以我们做的每个决定都要万分慎重,否则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葬送一生。报仇是很重要,可若是为了报仇就要搭上自己一辈子,那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 云兰馨想到林氏这两日的愁容,也心底泛酸。 她重重点头:“嗯,我知道。往后必定不会再想昨日那样冲动了。” 她昨天是被云兰馨的嚣张气的血气上涌,才会冲动下做出那个决定。 现在冷静下来,她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还好自己可以在错误发生之前及时止损。 云兰馨握着云初念的手,非常诚恳的说:“谢谢你还愿意给我说这些。如今这个家里,也就只有母亲和你是真心实意在为我好了。” 如果没有她们循循善诱的劝导,她真的会在仇恨的驱使下,一条道走到黑。 人都说落难方知人心。 经此一役,云兰馨方才知道云家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云初念抿唇轻笑。 换做是家中其他姐妹,她今天必不会苦口婆心说这些话。 云兰馨性子直嘴巴毒,被林氏和云老夫人宠的有些骄纵,但她本性不坏。 虽然嘴上经常念叨着要打丫鬟板子,但没有一次是真的执行的。她对身边人极为宽厚,丫鬟们犯些无伤大雅的错误,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云初念知道所嫁非人的痛苦。 所以她才愿意在云兰馨身处悬崖的时候,拉她一把,让她不至于踏进深渊,粉身碎骨。 玉清观比月老祠更远,马车摇摇晃晃,快晌午才终于到目的地。 从马车上下来,云兰馨看着道观门口石墩边栓的两匹马,疑惑的嘟囔:“这两匹马好眼熟,看着怎么这么像大哥哥和二哥哥的马?” 林氏不以为意:“这些马儿长得都差不多,你又不是火眼金睛,怎么一眼就看出是你大哥哥的马?况且,没听说过你两个哥哥今天出门的事情。” 云兰馨也以为是自己认错了。 但走出去几步,她又回头看了两眼,然后在云初念耳边小声嘀咕:“那分明就是大哥哥二哥哥的马,那马鞍上挂的络子还是我亲手打来送他们的。” 她打络子的技巧实在是惨不忍睹,也就只有两个哥哥宠溺妹妹,所以才愿意将其挂在马鞍上了。 也因此云兰馨才会一眼断定自己没认错。 “奇怪了,大哥哥二哥哥如今在家中等着朝廷的调令,整日院门都不出,今日瞒着大家来这道观做什么?” 云兰馨的两个兄长云景焕和云景炎,原在林州守卫军任职,这次因为云兰馨定亲一事回京后,就被通知会将他二人调任到五城兵马司。 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再回林州,只在家里等待调令下来后,好去五城兵马司报到。 云初念回头望了一眼,秀眉微蹙。 这两位堂兄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云初念和他们的交集都不多。 但她依稀记得这两人后来也投靠了李澈。 他们今日来这里,是巧合吗? 云初念现在对林州的一切都非常敏感。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看着前方按捺住兴奋,准备去‘偶遇’武安侯府老夫人的林氏,笑着说:“我听闻玉清观后山的野菊花近日正是盛开的时候,大伯母和大姐姐尚有正事要办,不如我去后山散散心,等您办完事后再一同离开。” 林氏:“如此也好。” 林氏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支开云初念。 云初念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愿意帮忙劝说女儿林氏已经非常感激了,自然不准备继续将她牵扯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中来。 等林氏带着云兰馨走远,云初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第169章 神秘人是谁? 她没有绕道去后山,而是带着南枝回到道观门口。 道观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道上拿着笤帚在打扫落叶。云初念拦下他,问:“你可知门口那两匹马的主人现在何处?” 小道士摇头晃脑:“他们是观主的贵客,如今正和观主煮茶论道,不让旁人打扰。” 他说完就继续埋头扫地去了。 云初念直起身子,看着两匹马,突然冷笑起来。 好一个煮茶论道。 据她所知,大房这两个堂兄在读书上毫无半点天分,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投身行伍。 他两人恐怕连道德经都没读过,拿什么和观主煮茶论道? 这个拙劣的理由没有半分可信度。 云初念步履匆匆,往玉清观里面走去。 不出她的预料,玉清观的观主根本没在道观里面。而且她遍寻整座玉清观,也没有找到云家两兄弟的身影。 再回到道观门口,那两匹马赫然已经不见了。 云初念望着空空如也的石墩,脸色铁青。 云初念又找到刚才那个小道士——他还在孜孜不倦的打扫落叶 面对云初念的疑问,他头都不抬的说:“一刻钟前那两个人就骑马走了,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云初念心一沉,急问:“多出来的人长什么样?” “那谁知道呢?那人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将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谁能看清长什么样?” “……” “不过,看起来像是个弱不禁风的男人。 “你之前在道观见过那个人吗?” 小道士耸肩:“那你得去问别的师兄,我前两日才入道门,这道观我自己都还没摸熟呢。” 眼看着从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云初念道了声谢,便心事沉沉的回到马车上。 南枝茫然不安的陪在身边:“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云初念揉揉眉心:“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云景焕云景炎两兄弟带回去的那个神秘人是谁? 他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玉清观的观主和他们两兄弟又是怎样的关系? 云初念没有太多时间细想,她在马车上休息了一会儿后林氏母女就从道观里面出来了。 看她们的表情,事情办的非常顺利。 云初念心里想着事情,也没有追问。 倒是云兰馨自己按捺不住情绪,压着兴奋说:“果然如三妹妹说的一样,那位老夫人是个严肃不苟言笑之人,而且侯府退亲之事她还被蒙在鼓里,一见我把玉佩退还给她,问清缘由后当即便黑了脸色。” “我们离开时,听到她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还让人备马车,要马上回侯府。” “三妹妹就等着看好戏吧。云悦欢那小蹄子以为自己拿捏住武锦轩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现在有这位老夫人出面,恐怕她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以后还有的她哭的时候。” 看她如此雀跃,云初念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阴翳的心情也稍稍缓和几分。 云兰馨现在只觉得云初念有百般的好,不自觉的和她亲近起来,到家后还邀了她去自己院子里坐坐。 换做是平时,云初念就拒绝了。 但今日她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林氏也很欢迎她,特意让厨房备了好酒好菜,要答谢云初念,还叫了云景焕云景炎兄弟作陪。 云初念一看到他们兄弟二人,眼底闪过一抹异色,笑着说:“今日大姐姐在玉清观门口见到两匹马,非说是大哥哥和二哥哥的马,但大伯母却说两位哥哥今天在家里没有出门,您说奇怪不奇怪。” 云景焕和云景炎两人对视一眼。 “母亲先前不是说要去月老祠吗?怎么改道去玉清观了?” “去那里见一个重要的人。”林氏回答的囫囵不清,反问道:“难道你们真的去玉清观了?” “这自然没有。”云景焕面不改色:“玉清观又远又偏,我们无事去那里作甚。” “也是,我就说你看错了吧?”林氏笑着打趣女儿。 云兰馨不服气:“那两匹马的马鞍上分明有我给两位哥哥打的络子,我怎么可能会看错?两位哥哥不愿意承认,难不成是去做什么亏心事了?” 兄弟两静默一瞬,眸色沉了几分。 眼看着气氛沉默下来,林氏在旁边笑着和稀泥:“去没去有什么关系?何必问的那么清楚,还是吃饭吧,再不吃菜都凉了。” 有她缓和气氛,这个话题很快就揭过不谈。 云初念借着喝酒的时机掩饰下自己审视云景焕两兄弟的眼神。 从他们两人僵硬的表情来看,云兰馨确实没有认错。 玉清观那两匹马就是他们的。 可他们为何要瞒着家人自己的去向呢? 他们从玉清观带走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又把他藏在哪里了? 云初念满脑子疑问,一顿饭吃完,她还是没有理出头绪。 从云兰馨的院子里出来,南枝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扶着云初念,担心的问:“姑娘,你刚刚喝了那么多酒,真的没关系吗?” “几杯清酒而已,还不至于醉倒。”云初念将半个身子压在南枝身上,声音微哑,眼神迷离的指着头顶的一轮弯月说:“今晚月色正好,我们去前方的水榭坐会儿吧,吹吹风,散散酒气再回去。” 那姿态,分明是已有了醉态。 到了水榭后,云初念失手将灯笼打翻落入湖中,那点微弱的灯光也消失不见了。 南枝摸黑扶着云初念坐下,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不停地碎碎念:“姑娘就算心情高兴,也不该像今晚这般没有节制的喝酒,我看您刚刚路都走不稳了。要不然我还是去找一顶软轿来送您回漪澜院吧?” “南枝!” 云初念声音清冷的打断她:“你去把宁十三找来,别让任何人发现。” 她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院子,锐利的眼神中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南枝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她这才知道自家姑娘刚才的那副醉态完全是装出来的。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南枝正好看到云景焕从院子里出来,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悄无声息的往暗处行去。 第170章 竟然是他? 方才那盏灯笼落入湖中,所以云景焕并未发现自己院子正对面的水榭中竟然还藏了两个人,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看在眼里。 “姑娘!” 眼看云初念起身,南枝连忙抓住她的衣袖,胆战心惊的问:“您要追上去吗?” 大公子鬼鬼祟祟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去干好事的样子,就这样贸贸然跟上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另外还有事情要办,没时间跟着他,所以才想让你去找宁十三,让他帮忙盯着。” 黑夜中,云初念的眸子如豹子一般明亮:“大哥哥这么晚了还鬼鬼祟祟的出门,必定不敢去马厩惊动旁人,你找了宁十三让他远远跟着,看看大哥哥这么晚出门是做什么,去见了什么人。” 听她说完计划,南枝安心下来。 走出去几步,南枝不放心的回头说:“那姑娘您在此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好!” “您千万不能独自以身犯险,就算您要做什么也务必等我回来一起去。” 云初念失笑:“你再耽搁,我就真的不等你了。” “我马上去!” 南枝不敢耽搁,摸黑小心翼翼的避开巡逻的护院,去找宁十三。 云初念慵懒的倚靠在围栏边,夜风一吹,凉爽的秋风让她的脑子更清醒了几分。 她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水榭对面的另一处院子。 云景焕走了,但云景炎还一直没露面。 两刻钟后,南枝去而复返。 她还在喘气。 看到云初念安好的坐在水榭时,她长松一口气:“我生怕姑娘一个人背着我以身犯险,一路跑着……唔……” 南枝话还没说完,云初念脸色猛地一变,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拉着她蹲了下来。 对面,云景炎也出来了。 云初念精神一振。 来了! 和云景焕一样,他也谨慎的打量了四周,没发现异常后,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不同的是,云景炎的手里多了一个食盒。 他一定是去见那个神秘人,给他送饭的。 看来那个人要么是身体已经虚弱到没办法出门吃饭,要么就是他的身份见不得人。 无论是哪种,她今天都要搞清楚。 云初念站起身,低声告诫南枝:“你如果要跟着我,就安静的一个字也不准说,否则你就马上回漪澜院。” 南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了命的点头。 云景炎会武功,云初念不敢靠的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云景炎从后门离开家,穿过几条阴暗狭窄的巷子后,一片竹林映入眼帘。 穿过一丛丛的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一出老旧的院子。 云景炎在院子前停下来。 临街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 云景炎又四下张望一番,没有发现异样后才开始敲门。 先连续敲了三声,停了几秒后又间歇性的敲了两声。如此重复三遍后,‘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 看他走路的姿态,腿有些微跛,腰也佝偻着,仿佛直不起来。 他一看到来人是云景炎后,说了两句话就侧身让开,待云景炎进了院子,他立马把门关上了。 云初念觉得他的身姿有几分眼熟,但在夜色的遮掩下,隔得太远的云初念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她一咬牙,从一从竹林后面出来,蹑手蹑脚的往前面走去。 南枝提心吊胆的看着她这么大胆,想拉住她,脑子里又浮现出云初念之前的警告。南枝心急如焚,一狠心,也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往前靠近。 云初念在一从茂密的竹林后面停下来。她身材娇小,在夜色的掩护下,这从竹林将她的身形完美遮住。 院子里传来云景炎和神秘人说话的声音,影影绰绰的,听不真切。 过了好一会儿,云景炎提着食盒从里面走出来,那个人在身后相送。 到了门口时,他沙哑着声音不耐烦的说:“我再等两日,若是你们还不能把人带来,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云初念的心里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眉头紧蹙,想探出头去看看那人的脸,验证自己的猜想。 但她还没有动作,那个神秘人就敏锐的发现了异常。 “什么人!!!” 一声厉呵,下一秒,他拔出腰间的长剑,足间点地,身形如离弦的箭,飞速朝着云初念的方向而来。 锋利的剑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云初念看着那人杀气腾腾的脸,瞳孔逐渐睁大。 竟然是他!!! 从烟云寨失踪的赵敬! 云初念心下一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呼吸也停滞了两秒。 她的手藏在袖中,只等他再靠近一些,便将自己藏着的毒粉撒过去。 但还没等她动手,南枝突然从旁边扑上来张开手挡在她的前面。 “小心!”云初念目眦欲裂,眼看着杀人的剑刃就在眼前,她拽住南枝的手腕,想将她保护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敬的长剑将要没入云初念肩头时,一道玄色身影从侧面飞掠而来,提剑接住了神秘人的攻击。 “叮——”的一声脆响,剑身因这次交手发出嗡鸣声。 两人过了两招后,退了开来,防备的看着对方,眼底是不断升腾的杀意。qqxδnew 南枝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另一边的云景炎没看清挡在竹林之后的人是谁。 他原本准备上前帮忙,但现在看对方有高手相助,直觉情况不妙,怕暴露身份的他衡量一番后,还是决定先保全自己,趁没人注意,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云初念看到护在前面的身影,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强没有回头,直勾勾的看着赵敬的脸,沉声说:“听说赵敬逃走后,我就猜到他必定会来京都,怕他来找你寻仇,所以一直在暗中悄悄保护姑娘。” “没想到,真的让我等到了他!” 林强如鹰的厉眸盯着面前的赵敬,心底浮现出无限的唏嘘。 他们曾经是互相信任的同僚,如今却各为其主,刀剑相向。 第171章 一举两得 林强放下剑:“赵敬,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活命。” 赵敬死死盯着云初念的脸,从她少女形式的发髻就立马反应过来她先前在山寨的身份是骗人的。 什么云三娘,什么萧砚尘,全都是编造的。 赵敬咧出一个嗜血的笑容,阴恻恻的说:“林强,你果然早就背叛了烟云寨,和萧云祁勾结在一起,趁着山寨众人中毒的时候,里应外合,将山寨一举铲除。” “你对得起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背叛烟云寨是林强心中的痛,此刻被赵敬点出来,他额角青筋暴跳,咬牙切齿的说:“若不是你们逼我至此,我何至于背叛山寨?蝼蚁尚且贪生,是你们不给我们父女留活路,那就不要怪我背叛你们。” “况且,你为了夺权,不惜给山寨众人下毒嫁祸于我,这才导致山寨近一半的人失去战斗力。若不是你的狼子野心,烟云寨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赵敬厉呵:“少说废话,今日我就杀了你,为烟云寨丧身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他举起剑,作势要攻上来。 林强正要迎敌,就看到赵敬嘴角拂过一抹狡猾的笑容。 下一秒,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后,一阵白色的烟雾将众人笼罩,浓烈的气味呛咳的云初念三人睁不开眼睛。 “林强,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但我终有一日要来取你和这个女人的性命!” 声音越来越远。 等白烟散去,眼前哪里还有赵敬的身影? 云初念脑仁突突直跳,今夜发生的一切让她心里浮现出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没有想到云家两兄弟从玉清观接回来的人竟然是赵敬。 但是细细一想,这事也说得过去。 烟云寨和林州官员沆瀣一气,云家兄弟又在林州任职,他们之间会有来往,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敬到京都后会联系他们一点也不奇怪。 但同样的,云家兄弟必定也见过林强。 云初念不禁庆幸自己之前足够谨慎,没有直接将林强带回家,而是将他另行安置。 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赵敬联系他们之后想做什么? 云景焕出门去了哪里?是不是去见赵敬刚才提到要见的那个人了? 云初念皱眉沉思,旁边的林强看自己大意之下放走了赵敬,满脸挫败的半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领罪:“是我疏忽大意了,任由姑娘处罚。” “我罚你做什么?今夜要不是你,我就成为赵敬的刀下亡魂了!我该感谢你才是。” “愧不敢当!” “刚才和赵敬一起的人,是我的堂兄,之前在林州守卫军任职,你们以前认识吗?” 林强想了想,摇头说:“我没什么印象了,我之前在烟云寨管的是刺探情报方面的事,和林州的官员联络不多。我也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我。” 云初念皱眉:“那你这段时间还是暂时不要露面了,我有事情需要你办时自会找人传话。往后你若有消息要向我传递,就带我的信物去城西廊桥边的香粉铺子,他们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见我。” 说话间,云初念取下自己随身的玉佩,交给林强。 “小锦儿的身体近日如何了?” “多谢姑娘关心,她现在每天按时吃您开的药,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发热了。”提到女儿,林强对云初念是满心满眼的感激。 “等现在的药吃完后,我会另外给她调整剂量,到时让人把药方给你送来。” 说话间,三人进入赵敬藏身的小院子仔细搜查。 但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云初念并不意外,很快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带着南枝回到云家。 南枝去厨房给云初念熬了一大碗解酒汤,众人只当她是在云兰馨那里吃多了酒,才会耽搁这么晚才回来,并未多想。 关上房门后,南枝看着云初念将解酒汤全部倒入角落的兰花花盆里,忧心忡忡的问起今夜发生的事情。 云初念索性将自己被梅玄机掳走后发生的事情一并告诉她。 末了补充说:“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但此事牵连甚广,你务必要帮我保守秘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南枝对这个倒是一点不在意,她不好意思的挠头:“您是主子,又不需要向我一个丫鬟报备行踪,您要是特意向我说明,那我才会觉得惶恐,我今天就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才问的。” 她偏头想了想,随即脸色一变,惊恐的问:“那个人跑了,他会不会去向二公子他们告密呀?” “放心吧,林强会在暗中盯着的。” 而且看赵敬认出自己时那诧异的神情,他分明还没有认出自己是云家的女儿。 比起来,她更在意云景焕那边见了什么人。 一直到了第二天午时,宁十三才回来。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秋雨,云初念看今日阳光明媚,正指挥着人将自己私库中的药材搬出来晾晒。 见他进来,云初念放下手中的药材,进了书房。 待没有闲杂人等后,不等云初念问,宁十三就沉声说:“云景焕昨夜去了靖王府,一直到子时才离开。今晨靖王没有去上早朝,而是独自去了珍馐楼。” 云初念的脸色猛地一变。 她立即意会过来,赵敬急着要见的人是李澈!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李澈。 因为在她前世的记忆中,这个时间点的李澈和烟云寨并没有来往。 没想到在这么早的时候,李澈就知道烟云寨的存在。 他竟然藏得这么深,前世的自己竟对此一无所知。 那他此时到底只是在帮景仁帝跑腿办事,还是说景仁帝已经完全将烟云寨交给他了? 刺杀璃王的命令是景仁帝下的,还是他下的? 难怪那日在围场,他那么‘凑巧’的和璃王在一起? 想想也是,若那次刺杀能直接除掉璃王,那便是直接废掉镇国公一脉的势力,若璃王侥幸逃脱,那李澈也可以因为救命之恩,让璃王对他卸下心防。 真是一举两得! 想通了这一切后,云初念仿佛拨开云雾见光明,眉眼舒展,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让我们也去凑凑这份热闹!” 赵敬知道太多的秘密。 不能让他和李澈见面。 第172章 刺杀 珍馐楼今日迎来了贵客,包下整家店。 云初念她们到的时候就看到店小二正忙碌的向各位食客赔偿道歉,送他们离开。 她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头去了珍馐楼对面。 对面是家铁器铺,品类繁杂,一楼是家用的一些物件,二楼是匕首刀枪剑戟等武器。 看到一个穿着精致的姑娘带着两个随从进店,店小二堆满笑迎上来:“姑娘想买些什么?” 南枝上前,塞给店小二一块碎银:“我们家姑娘想挑两把好用的匕首,带我们上楼就行了,之后没有传话别来打扰。“ 店小二得了打赏,笑得更殷勤了,把云初念带到二楼后,指着墙上挂的满满的兵器,骄傲的说:“我们铺子的铁匠技术是全京都最好的,姑娘随便挑选,选好后,差人到楼下叫我便是。若是这些您都看不上,我还可以带您去楼上再看看,只是那里的东西要华贵不少,您若只是拿来防身的,反倒是这里的东西更趁手。” 店小二离开后云初念踱步到窗边,往对面一看,正巧能看到云景焕在珍馐阁二楼的长廊上低眉顺眼的站着。 他的对面坐了个人,自是靖王李澈。 赵敬不在。 云初念笃定了李澈等的人就是赵敬,她没有回头,对身后的宁十三说:“你去一趟大理寺,找玄逸,告诉他萧云祁要找的人出现了。” “好!” 宁十三离开的悄无声息。 云初念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澈,心道他的某些习惯还是和前世一样,不曾变化。 比起雅致的包厢,李澈更喜欢长廊这样视线开阔自在的地方。他可以一眼就将外面的街道和下方的行人收入眼底,这种凌驾于众人之上,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令他沉迷。 但此时他眉头轻蹙,漫不经心的问面前的人:“我辞了早朝随你来这里,难道就是起来陪你吹风的?你们还想让我等多久?” 云景焕心一抖,小心翼翼的说:“昨夜……出了一些意外,赵敬可能还要耽搁一会儿才能来。” 李澈斜眼一睨,不怒自威:“怎么回事?” “有人发现赵敬的藏身之处,他不得不换了处地方躲藏。” “对方是什么人?” “不……不知!天色太暗,没看清,而且对方有高手相助,我们不是对手。”云景焕不敢说是因为云景炎胆子太小,怕暴露身份,所以脚底抹油溜了。 他死死的低头,在心里将云景炎这个怂货从头到尾骂了一个遍。 “没看清?” 李澈嗤笑一声,漠然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但云景焕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压得更低了几分,胆战心惊的说:“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去调查。” 他刚转过拐角,就撞上一个身披黑色斗篷,以黑巾蒙面的男人,云景焕喜出望外:“你可算是来了,靖王殿下已经等你多时。”qqxδnew 赵敬跛着脚一瘸一拐的佝偻着身子慢慢往前挪动。 行至李澈面前时,他拉下面巾,抱拳躬身行礼:“参加靖王殿下,属下是烟云寨二当家赵敬。属下犯险联系殿下,是有要事想向殿下禀报。” 这是赵敬第一次见李澈。 往常京都和烟云寨的消息往来都有专人传递,每一次的人都不一样,他虽然在烟云寨待了十二年,却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否则,他现在想见李澈,也不必这么麻烦,还要找云家兄弟传话。 李澈上下打量着赵敬,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眉头紧蹙,沉声问:“怎么回事?你在信中说烟云寨出事了?” “是!”林强垂眸,咬紧牙关,顿了两秒后才继续说:“大当家林强勾结外人,彻夜血洗山寨,我趁乱逃了出来,一路逃亡才终于拖着半条命来到京都,向殿下报信。” 赵敬仗着没人知道真相,信口胡诌,隐瞒重点,将责任全推到林强身上。 李澈一听脸色大变。用力一拍桌子,阴恻恻的问:“烟云寨确定已经没了?怎么没的?烟云寨一万多口人,就算有人里应外合,难道你们连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这么任人铲平了?” “……是!”赵敬心一抖,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出真相。 他很清楚,若是李澈知道烟云寨的灭亡是因为自己想夺权诱发的,那靖王一定不会饶了自己。 李澈目眦欲裂,心底升腾起浓烈的杀意。 他知道烟云寨的存在还不到半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利用烟云寨做出几件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烟云寨竟然就已经被人连根拔除了。 这让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林强…… 李澈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他知道此人是烟云寨的大当家,管情报刺探的,手上掌握了很多不能外传的官员秘密。 若是他背叛了烟云寨,带着那些情报叛逃向其它人,那对自己将是一件极为不利的事情。 李澈强压着自己的怒气,冷声质问:“和他勾结的人是谁?他如今人在哪里?” “是……” 赵敬抬头,刚要开口,一支锋利的箭矢划破长空,飞速而来,眼看着就要没入赵敬的脑袋中。 在最后关头,赵敬察觉到了危险,突然偏头。 但已经太晚了。 他这一偏头,不仅没有来得及避开偷袭,反倒让原本瞄准他侧脑的箭矢正中眉心,半截箭身扎进了他的脑袋。 染血的箭头从他的后脑勺穿透出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赵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心脏骤然一紧,一阵彻骨的凉意开始遍布四肢百骸,急速的失温让他的身子冷的不断颤抖。 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的抬眼,视线中,对面铁器铺的二楼窗口上,一位姿色明媚的女子手握长弓,面色凛然,长风一吹,衣袂飘飘,如不可侵犯的战神一般,悲悯的凝视着自己。 是她?! 赵敬迟缓的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轰然倒下。 至死,他的眼睛都圆瞪着,满是不甘和茫然。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武功高强的自己竟然会死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中。 第173章 毫不掩饰的威胁 “护驾!!!”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所有人大骇。 云景焕拔剑挡在李澈的面前,满眼防备的盯着四周,下面路过的每个人在他眼里都充满了可疑。 李澈顺着赵敬死前看的方向望去,正巧看到一抹湖蓝色的身影自铁器铺的窗边一闪而过。 李澈眸色阴寒:“去对面的铁器铺!” 铁器铺内,亲手手刃仇人的云初念看赵敬倒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转头看着身旁呆滞的南枝,满眼的轻松和欣喜。 上一世,赵敬替李澈做尽坏事,还虐杀了南枝,这一世,就让自己亲手来了结了这个恶人。 南枝不知道云初念心中所想。仟千仦哾 她死死捂住嘴巴,惊骇的看着云初念,不敢相信就在这瞬息间,自家姑娘竟然就当着靖王的面,取走了他手下的性命。 这可是滔天的大罪! 意识到这一点,南枝脸色巨变,急切的从云初念手上抢过弓箭抱在怀中,把她往外推搡:“姑娘快走,此事和您无关,等会儿靖王来调查时,我会将此事全部揽下来。” 她这急不可耐要将罪责承担下来的姿态让云初念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傻丫头!你何时见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我既然敢当着他的面杀人,那就自然有把握让他抓不住我的错处。” 她将弓箭拿过来,在手上掂了掂,颇有些嫌弃的放回架上:“还是轻了一些,若弓弦再紧一点就好了。” 南枝往外看去,靖王已经带着人乌泱泱的包了过来,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您刚刚就不应该让宁十三离开的,这会儿要是有他在,至少他能保护您。” 云初念泰然自若,非常认真的挑选着案桌上摆放的匕首,一点也不着急。 楼梯上传来蹬蹬蹬的声音,没过几秒,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雕花的木门承受不住这粗暴的一脚,轰然倒地。 几个侍卫持剑从外面闯进来,将云初念两人团团围住。 看到房间内只有两个弱女子,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刚才杀人的人竟然是她们。 待确认没有危险后,李澈才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到云初念时,满眼诧异,下意识环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旁人后,眼底的惊疑一点点散去,皱眉审视着云初念:“未曾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三姑娘。” 云景焕一看到她,也失声大喊:“三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其他人后脸色铁青的质问:“刚才那支箭是你放的?” 旁边的南枝吓得一抖。 云初念将她护在身后,浅浅笑着向李澈福了福身:“靖王殿下的人好生凶狠,这般蛮不讲理,吓坏了我的侍女怎么办?只是……不知靖王殿下这是何意?” 李澈的手中拿着刚才从赵敬头上拔下来的箭矢,扔到云初念的跟前问:“三姑娘对这支箭可否眼熟?” 箭身上浸满了血迹,锋利的箭头闪着寒芒。 云初念淡漠的扫了一眼,一点没有辩解的意图,非常坦率的点头:“箭确实是我放的,殿下想杀了我为他偿命吗?” “虽然早就知道云姑娘箭术了得,能百步穿杨,再见一次也还是会为之震撼,可光天化日之下取人性命也不是件能含糊而过的小事。” 李澈直勾勾的看着她:“三姑娘就不准备解释解释吗?” “我行的正坐得端,需要解释什么?”云初念失笑,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澈的眼睛,气定神闲的反问:“难道需要解释的不是殿下你自己吗?” “……”李澈皱眉。 “殿下可知我杀的那人是谁?” “……谁?” “烟云寨的二当家,为祸一方的山匪,刺杀璃王殿下的领头人……他的手上沾染了无数条人命,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足够让他死一万次了。但是这样亡命天涯的刺客,却如此诡异的和靖王殿下一起出现在珍馐楼,殿下难道不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个借口,向皇上,向璃王解释清楚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听在李澈耳里却重逾千斤。 他没想到云初念知道的竟然这么多。 旁边的云景焕突然福至心灵,瞪大眼睛指着她尖声质问:“昨夜跟踪云景炎的人是你?” “是!”云初念点头。 她承认的这么快,坦坦荡荡的样子,让云景焕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云初念:“昨夜在大姐姐那里喝了不少酒,便想在您院外的水榭里吹吹风,等散了酒劲再回去。不曾想坐了没多久,就看到二哥哥提了食盒鬼鬼祟祟的离开家。我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谁料到,二哥哥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和朝廷钦犯有往来。” 云初念的眸色冷下来,看着云景焕,很严肃的说:“这是杀头的大罪,若是闹大了,云家全家都要为二哥哥陪葬。所以我刚才凑巧见到他和你们在一起,就下了决心要将这个隐患除去。” “无论是为了云家,还是为了靖王殿下,他都不能活着!” 云景焕心惊胆战,惊疑不定的看着云初念,一个字说不出口。 他还是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位堂妹。 此时他才方知为何自家娘亲会对云初念满口称赞。 这般的胆识和果敢,换做是一般男人都做不到,但她一个女子就如此坦坦荡荡的做了。 令人钦佩。 李澈嗤笑:“如此说来,你还是为我好了?” 他知道云初念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现在想想,之前云景焕说的高手相助,就是那个叫宁十三的护卫了。 云初念的理由确实说得通,但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糊弄。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刺杀璃王的领头人?你一个闺阁姑娘又是如何知道烟云寨的?” “这些不重要的细节殿下就不必追问了。你只需要知道,今日杀了他,是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否则,他的身份曝光,对殿下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我不奢求殿下知恩图报,但如果殿下要将我法办,那我为了保命,也只得将我所知的一切向大理寺坦白。到时候,局面会朝什么方向发展,那就不是我一个弱女子能控制的了。” 她掩嘴轻笑,一点没有将自己目前的困境放在眼里。 第174章 她竟敢威胁我! 李澈脸色铁青。 这分明就是威胁! 父皇囿于世家无法撼动的势力多年,早已厌烦,早在多年前,他就想将这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一个个铲除。 会看中自己,有意让自己继承大统,完全是看中自己背后没有庞大的根系,不会在即位后成为任世家大族摆布的傀儡。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能在这场权力倾轧中活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天。 如果自己过早的崭露头角,必定会成为所有争权夺利的皇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枪打出头鸟。 等不到见到曙光的那一天,自己可能就先没命了。 李澈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绝对不愿意因为这等小事功亏一篑。 他明明知道云初念杀赵敬绝对不是为了帮自己这么简单,但她身后毕竟有忠毅侯做靠山,自己又还想拉拢云远庭和忠毅侯,要动她不仅牵连甚广,反倒会让自己惹上一身腥臊。 李澈投鼠忌器,只能将这口恶气忍下来。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云初念走到窗边一看。 是玄逸带着大理寺的人来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将架上的弓箭取下来,递到李澈的面前,笑得眯起眼睛:“射杀烟云寨的逃犯,应是大功一件,我一个弱女子不敢邀功,便在此恭祝殿下一声了。” 她竟然还想让自己将这条人命官司揽下来。 李澈看着面前的弓箭,腮帮子抽搐几下,权衡再三后,他最终还是一咬牙接了过来。 “如此,我就先告退了!” 云初念浅笑着一福身,带着南枝离开了。 她一走,李澈便粗暴的将手中的弓箭砸在地上,怒声骂道:“她竟然敢威胁我!!!” 侍卫们哗啦啦跪成一片。 云景焕头皮发麻。 毕竟惹怒李澈的是自己的妹妹。 他压着自己的恐惧不安,硬着头皮问:“殿下,此事要怎么办?” 李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你的好妹妹干的好事!” 云景焕捂着脸,委委屈屈的小声嘟囔:“我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啊。” 李澈瞪了过去,云景焕胆战心惊的垂下脑袋,再不敢多说什么。 云初念离开时,正好和从珍馐楼搬了尸体出来的大理寺一行人碰上。 云初念和玄逸目光对视一眼,云初念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玄逸神色一松,转头对着身后的手下说:“此人乃是林州山匪,是在逃的钦犯。他在京都必定有人接头,大家多留点心眼,查一查他刚才和谁见面,是谁杀了他,顺藤摸瓜,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不用查了!”李澈自铁器铺走出来,将手里的弓箭扔在玄逸面前,面色阴寒的说:“他在珍馐楼准备刺杀我,是我射杀了他。” 玄逸恭敬的行了个礼,满脸为难的说:“殿下诛杀钦犯固然是好事一件,但我们该走的流程不能不走,该调查的还是要继续调查,不然往后不好向圣上交差。” 李澈斜眼一扫:“我说此事就此了结,那便无需多说了。这事和大理寺无关,父皇那里自然有我去汇报,不会将你们大理寺牵扯进来。” “这……” 玄逸很为难。 “怎么?不行吗?” “这当然不是。” 迟疑许久之后,玄逸不太情愿的抱拳说:“既然有靖王殿下开口,那关于这个钦犯的一应事情便交给殿下处置了。若往后圣上问起此事,在下也只会如实禀报。” 接连发生糟心事,李澈的耐心早已告罄,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让玄逸赶紧带着人离开。 赵敬的尸体就这样被大理寺留了下来。 李澈一看到他就心生烦闷。 “去随意挖个坑埋了。” 等人把尸体搬走后,他又叫来云景焕:“你们兄弟二人马上去一趟林州,调查调查烟云寨还有没有幸存的人,找到后把人全部秘密带回京都来见我。” 他不相信烟云寨一万多口人会死的一个不剩。 云家兄弟对林州熟悉,让他们去找人必定事半功倍。 云景焕捂着被打肿的脸,满眼震惊:“可是……可是朝廷的调令马上下来了,我们兄弟二人很快要去五城兵马司报道,这一来一回……时间恐怕赶不上了。” 他说的小心翼翼。 他们在林州熬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机会调任回京都,他岂会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李澈冷眼一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还想升迁?事情办好,五城兵马司的位置还给你们留着,倘若这次再把事情办砸了,那你们还是滚回林州继续做你们的守卫军吧。”仟千仦哾 云景焕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只能吞下自己的不甘心,恭顺的抱拳说:“卑职即刻便前往林州。” 云景焕一走,李澈幽深的目光望着皇宫的方向,烦躁的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将烟云寨灭亡的事情上报给皇帝。 一想到之后要面对景仁帝怎样的怒火,李澈就心底一阵阵发冷。 …… 云家兄弟走的突然。 云景焕从外面回家后,包袱都没收拾就走了。 林氏死活逼问,他们也不愿意说自己为何要急着去林州。 她急的嘴角长出一个面疮。 晚上,林氏来求着云初念给她调制药膏的时候,满口抱怨的说起此事:“这两个没良心的,枉我两次怀胎十月,为他们吃尽苦头。结果他们整天闷头闷脑,问他们在做什么也不愿意说。” “我原本想着他们现在也不小了,既然能长住京都,就趁此机会为他们说一门亲事,人我都看好了,就等过两日相看了。结果他们倒好,这个节骨眼给我跑了,我拦都拦不住。” 林氏越想越气,急的灌了一整杯茶水。 云初念大概能猜的出来这两兄弟去林州是为了什么。 但她面上不显,一边调制药膏,一边笑着安抚林氏:“大伯母别急,兴许只是哥哥们姻缘未到,所以才碰巧遇上事情耽搁了。这林州也不算远,一来一回耽搁不了多少时日,等他们回来了再相看,那也误不了多少功夫。” 第175章 另谋出路 “若是那女方连这几日都等不了,那反倒说明对方急着嫁女,不一定是一门好亲事。” “大伯母不妨趁着两位哥哥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再多打听打听,嫁娶关乎着家族未来几十年的兴衰荣辱,可得要了解清楚才行。” 林氏一想也对,脸色稍霁。 看她松了一口气,云初念垂眸说:“不过……比起两位哥哥的姻缘,现在还有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恐怕需要大伯母您烦心。” “什么?” 云初念将药膏递给林氏:“我回来之后,就听说了两位哥哥要升任到五城兵马司任职的事情,可是,大伯母认为,这真的是好事一件吗?” “那不然呢?”林氏耸肩:“比起林州来说,这次好歹是京官,往上爬的机会也更多,还可以每日回家,怎么不是好事一件?” “可是大伯母忘了吗?五城兵马司是武安侯掌管的。” “那又怎样?” “之前两家结了亲,这自然是好事一件。可现在这门亲事让两家闹得这么难看,五妹妹又和大姐姐生了怨怼,往后万一五妹妹嫁过去,再在武安侯跟前煽风点火一番,他的怒火就只能撒到两位哥哥身上。有他打压,恐怕哥哥们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说不定还会被武安侯随便找个不痛不痒的借口给革了职……” 林氏脸色大变。 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现在被云初念一提,她才意会到此事的严重性。 “这……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那五城兵马司难道就由着他为所欲为吗?” 云初念不认同的摇头:“那武安侯睚眦必报的性子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 林氏惶惶不安的点头:“这次退亲,他和我们这一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如果他真的怀恨在心,怎么可能容得下你两个哥哥?” “可是……可是……现在调令都快下来了,我们也没别的路可以走了呀。” 林氏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云初念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然后笑着安抚说:“那可未必。两位哥哥这个时间去林州,在他们回来前,调令是不会下来的。这期间,您便可以想别的法子,为两位哥哥另谋一条光明的出路。” 林氏对这些朝堂之事完全不了解,她惶然不安的握着云初念的手,哑着声音说:“我倒是想为他们谋一条出路,但你也知道,我一个内宅妇人,哪里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你大伯父就更别说了,家里有他没他也没什么区别,更是一个完全指望不上的。” “你是我们家最有主意的,不如你帮大伯母想想办法吧?” 经过一连串事情后,林氏现在对云初念是越来越信任了。 此刻遇上麻烦,也率先想到向她求助。 “办法倒不是没有。” 林氏眼睛亮起来。 “如今,各地的军营都在征兵,两位哥哥不如投身军营,以他们的武功,必定升迁极快,说不定要不了两年,家里就要出两位将军了。” 这番恭维话林氏听得耳热,但她还是忧心:“可这军营毕竟要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也太危险了……” 功名利禄固然重要,但她一个做母亲的,最大的希望也只是一家安康。 “所以,去哪里的军营就很重要了。” “似荆州这样常年战事连天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不如……去青州吧!那里多年安稳,又有我外祖父和舅舅坐镇,大家亲戚一场,他们必定会多多照顾两位哥哥的,有升迁机会也一定会先紧着她们俩。您看怎么样?” 云初念看着林氏,脸上堆满了诚恳的微笑。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云景焕云景炎兄弟上一世虽投靠了李澈,但并未对自己做过什么恶事。 所以她才会想说动林氏,将他俩送去青州。 此举一是想要保全他两人的性命,让他们不至于因为站到李澈那边,而酿成什么祸事。 二来,是想削弱李澈在京都的势力。 否则,真让李澈将他俩安插进五城兵马司,只需稍加运作,对李澈来说,便是如虎添翼。 三来,他俩极有可能见过林强,只要他俩留在京都,林强就永远见不得光。 林氏不知道云初念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她越想越觉得云初念的提议非常好。 “你说……军营那么苦,他们两个会同意吗?” “两个哥哥是明事理的人,大伯母好好给他们分析,他们自然会同意的。而且如今军中缺人,他们二人愿意投军,皇上只会高兴,说不定还会嘉奖一番,您也不用担心五城兵马司那边不愿意放人。” 李澈想费尽心机想拉拢外祖父,将青州的将士收为己用,让他知道有这个机会将他的人安插进军营,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消两位哥哥提一嘴,他就一定会极力促成此事的。 到时候只要给外祖父修书一封,让他暗中派人盯着这两兄弟,也不必担心他们在军营里翻出什么风浪。 若是幸运,说不定还能将他俩当成一个突破口,从李澈给他们下达的命令中窥探先机,进行反制。 林氏喜不自胜,连番道谢后拿着药膏离开了。 云初念让南枝给自己研磨,写下一封信,封好火漆后说:“你去找林管事,让庞桓宇明天来一趟。” 这封信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必须找个绝对信得过的人亲自跑一趟青州才行。 而且,她另外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庞桓宇去办。 第二天一大早,庞桓宇就来了,同时还带来了最近三个月,所有铺子的账本。 云初念将早已备好的信封交给他,再三叮嘱一番后才问:“最近生意上的事还顺利吗?” “铺子上倒是一切顺利,不过夏季海上飓风多,这两个月也就只出海跑了一趟,如今铺子上的存货已经不多了,等办好姑娘这件事后,应该就会组织下次出海了。” “不着急,安全最重要。” 云初念思索一番后问:“如今账上有多少银钱可以挪用?” “除去本次出海需要用到的银钱,账上能挪用的银钱大约十五万两左右。” “若是我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银子全部拿去买粮食,你有门路吗?” 庞桓宇讶然:“姑娘此举何意?” 第176章 和我赌一场 “幽州衡州衢州今年的大旱你可知道?” “知道!但此次大旱并不严重,虽然有不少农作物受损,但目前看起来,顶多也就比往年减少四成左右的收成,还不至于到颗粒无收,造成粮价暴涨的地步。” 云初念摇头:“我看未必!” 这三地的秋收时间比京都这边晚,大约在一个月后。 她上一世的记忆告诉她,幽州衡州衢州确实逃过了这次大旱,但后来却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蝗灾。 铺天盖地的蝗虫将眼看着就要收仓的粮食全部蚕食殆尽。 颗粒绝收,饿殍遍野。 幽州衡州衢州地处平原沃野,历来就是产粮大户,大周朝所有的军营都依赖着这三地的粮食供给。若这三地的粮食绝产,那他们连自己都没有吃的,又怎么卖给朝廷? 朝廷无粮发给军营,就只能向商户收购。 当需求大于供给的时候,必定会造成粮价暴涨。 到时候有价无市,拿着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云初念无意靠着屯粮坐地起价。 她另有所求。 但庞桓宇却皱眉,不太认同的说:“虽然说这是姑娘的钱,您可以随意支配,但此举是不是太过冒险了?除了这三地外,其余地方尚且还算丰年,粮价虽然可能会有一定的涨幅,但和我们要承担的风险比起来,那点利益实在不值得冒险。” 毕竟不是正经粮商,这么多的粮食,光是找库房囤货就是一个大麻烦,还需要找大量的人看守,避免被盗,更别说水火等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 还有购粮时为了打通关系所花费的银钱。 粗略算算,粮价至少要在现在的基础上翻一番,才能保证有利可图。 但现在的行情,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云初念知道庞桓宇心里在担心什么。 但她也没办法拿前世今生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来糊弄他。 她思索一番,换了个话题问:“你还记得大周朝上一次大范围的蝗灾是在何时吗?”m “大概得有十年左右了吧?”庞桓宇是聪明人,云初念一点拨,他就立即意会过来,诧异的问:“姑娘是说这三地会发生蝗灾?” “可是,这蝗灾来的毫无预兆,姑娘又如何得知今年一定会来呢?”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云初念想了想,信口胡诌:“我平日闲暇无事时喜欢看一些杂书,最近正巧看了一本前朝的书,里面记载了前朝农商方面的一些事情,其中提到了一点,说是每隔七年左右,便会有一场浩大的蝗灾。我对此保持怀疑,便又找来了大周朝立国以来的所有农商记录,你猜怎么着?” 庞桓宇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艰涩的问:“时间对上了?” “对!大周朝立国以来大大小小闹过二三十次蝗灾,其中规模巨大的有十一次,时间周期在五到八年左右。而距离上一次大规模的蝗灾,今年已经是第九年了。” 换言之,从概率来说,今年出现蝗灾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这也不是百分百准确,兴许可能是明年,甚至后年呢?” 云初念摇头:“我被梅玄机掳走时,走的全是乡间小道,和不少百姓打过交道,曾听他们抱怨今年的蝗虫多了不少,所以我猜想,这个周期怕是在今年要应验了。” 这自然是编出来骗他的。 但庞桓宇听了后却轻蹙眉头:“先前我也听我父亲提起过此事。” 云初念笑意加深:“怎么样?要和我一起豪赌一把吗?” 庞桓宇热血沸腾。 过了许久之后,他狠下心一咬牙说:“我是姑娘的人,断没有您想办事,我给您拖后腿的道理。您将要求大概说说,等我将信送到青州后,就办理此事。” 云初念微微笑起来,当即与他商讨购粮屯粮的细节。 末了,她提醒他:“未免引起有心人的揣测,所以不能在京都及其附近郡县购粮,幽州衡州衢州也不行,到时候真出了事情,被那些人知道咱们有这么多屯粮,必会来抢。” “再有,约束好手下的人,此事切莫声张,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们是从京都去的。” “姑娘放心,若有人问起,我们就说是出海的粮商,不会引人怀疑的。”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定好此事后,云初念心下稍安,笑意盈盈的问他:“我听说你日前回了趟上樊庄,如今正是秋收的日子,不知道上樊庄今年的收成如何?” 说起上樊庄,庞桓宇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拖姑娘的福,之前修整了清水河后,今年的水患问题得到了解决,所以今年庄子上的收成很不错。父亲说过些日子,粮食晾晒的差不多了,必定给您送一些来。” 两人正聊着,南枝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姑娘,老夫人派人来叫您去一趟。” 庞桓宇见状,忙起身:“姑娘还有其他事情,我就先不打扰了,等我将事情办妥后再向姑娘汇报。” 事情已经说完,云初念也不再挽留。 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后,才问南枝:“怎么回事?祖母这会儿叫我作甚?” “刚刚武安侯府来人了?” “来的是谁?” “只来了武安侯母亲一人,带了两个婆子,直接去了清晖园,没过多久就老夫人就遣人去凝霜院叫了五姑娘,结果五姑娘只去了半刻钟左右,那位老夫人就告辞离开了。” 云初念皱眉:“只叫了五姑娘?” “对!” 这有些出乎云初念的意外。 她以为这位老夫人是上门正式退亲的,至少也应该叫上林氏母女才对。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漪澜院最远,她到的时候林氏和陆婳都已经带着女儿早早到了。 云悦欢坐在凳子上,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趾高气扬,嘴角不屑的微笑让对面的云兰馨只能恨恨的拿自己的手帕出气。 云老夫人睨了云悦欢一眼,面色冷淡的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待云初念坐下后,她才将自己手中茶杯放回桌上,面无表情的说:“想必你们都知道武安侯府来人的事情了。” 第177章 两条路二选一 “馨儿和武锦轩的婚事已经退了。她与我合了聘单,先前定亲时送来的东西,我已经差人全部送回去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云悦欢喜不自胜,按捺不住自己的得意,满眼嚣张的看着云兰馨,掩嘴轻笑,一副很可惜的模样:“哎呀,大姐姐之前不是说要和妹妹效仿娥皇女英吗?怎么如今又不愿意了?亏的妹妹还为此高兴了许久。” 这般骑在脸上嘲弄,云兰馨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她愤怒的站起身,指着云悦欢的鼻子就想怒骂。 但她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云老夫人就干咳了一声,冷眼扫了她一下。 云兰馨心下一凛,偃旗息鼓,恹恹的坐了回去。 看到她吃瘪,云悦欢更得意了。 云老夫人眸色复杂的看着云悦欢:“刚刚在你来清晖园之前,武家的老夫人告诉我说,武锦轩可以娶你。” “!!”云悦欢一喜。 “但是……你只能做他的妾室!” “……” 云悦欢猛地抬头,笑容僵在脸上。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失声质问:“为什么?他和大姐姐的亲事都已经退了,为什么只能娶我做妾?” 刚才还气的几乎发疯的云兰馨这会儿突然兴奋起来,掩嘴轻笑,满眼嘲弄的说:“五妹妹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啧啧啧……你也不想想,哪个钟鸣鼎食的家族敢让自家少爷娶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做正妻?你与武锦轩私相授受,珠胎暗结,被旁人知道了,整个家族都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武家愿意娶你做妾,已是看在云家的脸面上,仁至义尽了,换做是家风严谨的家族,早就给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一人一条白绫了,早早死了干净。五妹妹竟然还敢腆着脸问为什么?” 云兰馨满眼的快意。 若不是家丑不可外扬,她定会让人出去放两串鞭炮庆祝一番。 云悦欢面目狰狞的怒喝:“你闭嘴!你是嫉妒我才这么说的。我腹中怀了武安侯的孙子,我怎么可以做妾?” 云老夫人看了看她的肚子,满眼不忍,却还是狠下心说:“你腹中的孩子不能留!”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 云悦欢猛地站起身,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水。m 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手背上,白皙的手背立马浮上一抹红痕。 但云悦欢没时间在意,她目眦欲裂,护着自己的小腹,凄惶的追问:“这是她的曾孙,她怎么狠得下心?” 云老夫人也不瞒着她,直接说:“先娶一房妾室,往后还好说亲,但若是这位妾室先生下庶长子,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所以……武家的老夫人给了你两条路选择。” “一,你自行想办法将腹中骨肉去了,你嫁给武锦轩做妾。” “二,武家派人来帮你把孩子流掉,你与武锦轩再不能有任何往来,云家送你进庵堂做姑子。” 云老夫人的声音里满是冷漠。 对这位丢尽了云家脸面的孙女,她已提不起一丁点心疼和怜惜。 如果武家不愿意娶她,那云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云悦欢满眼悲凉,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说是给了她两个选择,但细细说起来,她若还想好好活着,那就只能选择第一条路。 为了保全家族的颜面,就算是未出世的曾孙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 旁边的林氏愣了一秒。 她没有想到玉清观中那个笑的如弥勒佛般和蔼可亲的老太太,竟然也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主。 她不禁万分庆幸自己女儿没有这个‘福分’嫁进武安侯府。 否则,以自己女儿那鲁直的个性,往后在武安侯府不知要受多少的白眼和委屈。 想通了这一层,林氏心底最后仅剩的那点可惜和不甘也烟消云散了。 再看云悦欢,便不禁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惬意。 云悦欢无暇顾及旁人的感受,她此时浑身发冷,只觉得如坠冰窟。 昨日武锦轩还派人传信,言之凿凿的告诉她已经说服了武安侯,只待过一日,便亲自带着媒婆上门提亲。 没想到一觉睡醒,没等到他来提亲,反倒等来了这个噩耗。 她如今傻了眼,茫然的不知所措。 边上的陆婳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往这个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没想到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老太婆竟然要阻拦女儿的幸福。 陆婳心疼女儿,站起身,弱柳扶风一般的向云老夫人行了个礼,言辞恳切的说:“老夫人,欢儿也是在您跟前看着长大的,虽做了些错事,但她如今已经知错了。您可怜可怜她,帮帮她好不好?若有您帮忙说项,那位老夫人一定会愿意退让一步的。” “若她为了保全两家的脸面,一定要去掉欢儿腹中的骨肉,那也不是不行。但是,好歹……欢儿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做个正妻也是不会掉侯府面子的。” 陆婳知道如今的情况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所以她极力的想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至少,要将名分得到! 这个孩子没了,往后还可以有很多个。 但名分没了,往后要想再得到,便困难多了。 陆婳回头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云悦欢一激灵,如梦方醒。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云老夫人跟前,双手死死的抱住云老夫人的腿,泪流满面的哭诉:“祖母,孙女错了,您就帮孙女说说情好不好?” 云老夫人冷眼看着这对母女在自己眼前做戏。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蓦然拂开云悦欢的手,冷笑一声:“我把你当孙女,可你心中未必真心把我当成是祖母,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忤逆我,做出这等丢脸的事情。如今得到这个后果,也只能是你自作自受,你怨不得别人。” “你爹是尚书不假,可赖不住你娘只是个妾室,还是犯了谋害嫡子这等恶事进过庵堂的妾室。所谓上行下效,你让武家如何敢娶你做正妻?” “那武家老夫人亲自说了,若你没有这个母亲,她还会考虑全了孙儿的意,让他娶你做妻,可你母亲尚还在人世,总不好逼的你们母女反目,所以只能让你做妾了。往后你不用露面见客,旁人也不会知道武家娶了你,时间一长,大家逐渐忘了那些腌臜的事情,才能松了对你的管制。” 第178章 种因得果,自作自受 陆婳脸一僵,她以为自己被送进庵堂的原因瞒的死死的,不会有外人知道。 万万没想到武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还影响了女儿的姻缘。 她现在只觉得悔恨。 但已经来不及了。 旁边的林氏淡淡的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一抹精光。 陆婳的事情当然是他告诉武家老夫人的。 武锦轩是庶子,不能继承武安侯的爵位。但万一他前面那些哥哥们一个个都因为‘意外’不能继承爵位了呢? 最后爵位不就只能落到他头上?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陆婳有谋害嫡子的前科,作为她的女儿,云悦欢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比起谋害嫡子这种骇人听闻的恶行,私相授受算得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武锦轩执意要娶云悦欢,那武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踏进武家大门的。 但也正是因为武锦轩如此执拗,所以武老夫人更加会对云悦欢提高警惕。 等她嫁过去,武家还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想到这些,林氏的脸上多了几分畅快。 云悦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抢走了女儿的姻缘,她就是要让云悦欢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让她用余生来偿还自己的罪恶。 云悦欢呆滞的回头,看着母亲羞愧的模样,不禁悲从心来,投入陆婳的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陆婳和云悦薇连忙细声安抚。 哭声震天。 但偌大一个清晖园,除了她们母女三人外,没有一个人兴起半点怜惜。 云老夫人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捻着手中的佛珠,由着她哭个痛快。 大约两刻钟后,云悦欢一直等不到人妥协,她也终于知道这一次哭是没有用的。 哭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云老夫人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武家老夫人给了你五天的时间考虑。若五天后你没有给出答案,那武家会直接派人来云家帮你做决定。” 云悦欢垂眸不应声,只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但她的小动作都被云老夫人收入眼中。 她仿佛洞悉了一切,冷淡的提醒她:“现在,武家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孩子,你也别妄想可以用其它手段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们已被你得逞了一次,断不会再被你算计第二次。为今之计,趁着你还未显怀,发生的错误还可以尽力抹平。若继续拖下去,孩子大了再服药,必定是一尸两命,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 说完这些,云老夫人顿了顿,好一会儿后,她浑浊的视线落到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云悦薇身上,手中捻佛珠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四丫头,我知道你是个心思极多的人,你妹妹平素只听你的话,这次闯出这样的祸事,你也有责任,回去你好好劝劝她,别让她再生起什么歪心思。” 她的眼神好似已洞悉了一切。 云悦薇心一惊,惶然低头,连声应道:“孙女知道了。” 云老夫人也不再继续为难她。 她自认对云悦欢已是仁至义尽。 得到云悦薇的回应后,她疲惫的摆摆手:“我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从清晖园出来,云初念照例落在最后。 云悦欢走的极快,那利落的身姿矫健的步伐,一点不像是有身孕的模样。 云兰馨在后面‘好心’的提醒她:“五妹妹,你如今有了身孕,走路可不能这么莽撞了。虽说你腹中的孩子与你也没有几日的缘分了,但你也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啊。”仟仟尛哾 风水轮流转。 方才还是云兰馨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就变成云悦欢被她气的直跺脚。 “你不过是锦轩哥哥不要的女人,你得意什么?!” 事到如今,云悦欢这种话已经刺伤不了云兰馨分毫。 她耸肩很是无所谓的说:“啧!他要你,那你倒是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啊!好好地正头夫人不当,非要上赶着去做人家的小妾,被人用一顶小轿从后门接进去,别说拜天地敬高堂了,便是连喜酒都不能摆一桌。五妹妹真是好大的志向啊!往后,五妹妹出门可千万别说自己是云家的女儿了,我嫌丢脸。” “你……”云悦欢气结。 “怎么?这点奚落五妹妹就受不了了?那你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挨过去哟!” 看着云悦欢气的跳脚的模样,云兰馨得意的摇头晃脑。 云悦欢想反驳。 但武安侯府的所作所为让她没有一丝底气。 眼看着云兰馨笑得前俯后仰,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嘴。 但最后也只能恨恨的撂下一句‘我们走着瞧’,然后不甘心的带着人离开。 南枝扶着云初念,看云悦欢带人走远,她小声嘀咕:“五姑娘机关算尽,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估计要被气疯了。” 云初念的眼底没有一丝悲悯:“种因得果,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她看着亦步亦趋跟在陆婳身边的云悦薇,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容:“说到底,她到底是云家的姑娘,她们若好好地向祖母陈情,分析清楚利弊,祖母未必就会将她嫁给那庄户人家。但她们眼皮子浅薄如此,竟不存一点好心,为着那么点不平和怨怼就要去抢别的姐妹的姻缘,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云悦欢是个一根筋的蠢货,凭她的脑子,想不出这种天衣无缝的计划。 反倒是她旁边的云悦薇,生平最是擅长用这种装弱扮乖的法子,诱得男人怜惜。 这件事云悦薇恐怕没少在其中参与。 也难怪祖母最后会对云悦薇说出那样的话了。 她应该也是料到了这件事情有云悦薇在推波助澜,所以在暗暗警告她。 也就只有云悦欢这个傻子才会将云悦薇的话奉为圭臬,深信不疑。 凝霜院内,云悦欢一回到房间就开始恼怒的砸东西。 没过多久,整个房间就如同风暴过境一般,没有一处能踏脚的地方。 陆婳和云悦薇由着她发泄,等她砸不动了才指挥人进来清扫。 陆婳脸色铁青,伸手指着云悦欢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这么点挫折就把你气成这样,就这样你还想嫁进侯府做人上人,把那几个小妮子踩在脚底下?也别怪云兰馨瞧不起你,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怨妇模样,我要是男人我以后都不稀得踏进你的房间。” 第179章 三个人的争吵 “你看看云初念,被男人掳走一两个月,回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你就不能学学她吗?” 陆婳气的几乎吐血。 她刚才被云老夫人夹枪带棍的挤兑了一番,心底的郁气还没有散去呢,这会儿还要打起精神来安抚女儿。 她看了看优雅从容的云悦薇,又看了看暴躁阴郁的云悦欢,抠破脑袋也想不通明明自己是一样的教法,怎么就让这对双胞胎女儿生的个南辕北辙的性子。 陆婳恨铁不成钢,说话中语气也不免重了一些。 换做是平时,这些话云悦欢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当回事。 但云悦欢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祖母厌弃自己,武家鄙夷自己。 就连平日最宠爱自己的母亲今天也不愿安抚自己,甚至还说出这种诛心的风凉话。 云悦欢一时血气上涌,恼恨的抬头瞪着陆婳:“母亲现在倒是嫌弃起我来了?刚才祖母说武家是因为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情才会逼着我流掉孩子,只能做妾的时候,您怎么不说话呢?” 陆婳脸一白。 “我用了浑身解数,将武锦轩的心笼络的死死的,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是因为谁?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之前狠心谋害六弟弟,武家怎么可能这样对我?我明明可以是武锦轩的正妻,却因为您落入这般田地,结果母亲不仅没觉得对不起我,反倒还倒打一耙数落我。” “母亲要是觉得云初念百般好,不如你去认她做女儿好了。只怕是你在这里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但人家半点瞧不上你。” 云悦欢口无遮拦,只顾着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怒。 陆婳如遭重锤,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困难。 “五妹妹!!!” 旁边的云悦薇连忙扶陆婳坐下,厉声喝止云悦欢:“你这样对母亲说话太过分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云悦欢心底积攒的那些不平尽数爆发出来:“你当然向着她!她有什么好处都紧着你,何曾想过我一次?” 云悦欢捶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的说:“每次遇上什么事,四姐姐总想着明哲保身,从来不愿出头。你自己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我在她们面前受了那么多委屈,你有为我出头过一次吗?” “现在倒好,关起门只有自家姐妹的时候,便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要开始耍自己姐姐的威风了。回头,母亲又该觉得只有你才是她最贴心的好女儿了。” 云悦薇长这么大,从没受到过这样的指责,她脸色阴郁的盯着云悦欢,恼怒的低呵:“你现在真像个疯狗,胡乱攀咬。” 云悦欢双目赤红,目光在陆婳和云悦薇脸上逡巡,好一会儿后,她突然轻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癫狂:“你看,四姐姐这不就把自己心里所想说出来了吗?在你心中,我就是条疯狗而已,哪里配得上和你做姐妹。”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两姐妹心里存了疙瘩,闹得不可开交。 陆婳脸色铁青。 云悦欢连番的指责,让她感到有些难堪,甚至开始自问,难道自己真的偏心至此吗? 可是,她还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就看到云悦薇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克制着不让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掉下来。 她瞬间心如刀绞。 陆婳愤怒的起身,大步走到云悦欢面前,劈手重重扇了她一巴掌,怒声骂道:“我当初要是像你这样没出息,那你们姐妹俩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哪轮得到你现在锦衣玉食的活着,还有余力和你姐姐吵架!” 她陆婳从一无所有,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让她们姐妹在云家享受着和嫡女一样的尊荣,结果她的女儿却这么没骨气,这么点挫折都扛不住。 “腹中的孩子没了如何?她们不让你做正妻又如何?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只要武锦轩的心还在你身上,孩子和地位你全部都会拥有。” “武家那个老太婆早已到了耄耋之年,难不成你是明天就要死了,活不到她闭眼蹬腿的那天了吗?你要是连今日这点委屈也忍不下来,那我看你也别嫁去武家了,趁早剃了头发出家去做姑子,也省的给我丢脸。” “我陆婳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只会窝里横的女儿?” “你要是真的恨,那就把气撒到武家去,把他们武家搅得天翻地覆,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陆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愤怒的吼完后,她看着云悦欢脸上浮起的红痕,又开始后悔。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儿的脸。 云悦欢垂下眼眸,微微偏头,倔强的避开陆婳的触摸。 陆婳泪流满面:“欢儿,你别害怕!母亲会帮你想办法的。她们从你手上抢走的一切,母亲会帮你一一夺回来的。”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们别无退路,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扫平路上的荆棘。 “无论你想要什么,母亲都会帮你得到。母亲当初能让你父亲和裴清芫反目,让裴清芫死的悄无声息,现在就能让你有朝一日名正言顺的成为武锦轩的正妻。” 云悦欢终于冷静下来,她抬头看着陆婳的眼睛,轻声问她:“所以……母亲也觉得,我该将腹中的孩子流掉?” 陆婳当然于心不忍,但她仍旧狠下心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只有你先嫁给武锦轩,才能谋划下一步。你和武锦轩还有大好的年华要过,往后你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云悦欢的手轻轻的抚摸上自己的肚子。 她心如刀割。 但最后她还是乖乖的点头,哑声说:“我全部听母亲的。” 陆婳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女儿钻牛角尖。 她的手搭在云悦欢冰凉的小手上,温声说:“孩子要流掉,却不能流的这么轻易。他托生到你腹中,那他就该以自己的身份最大化的为你争取利益。” “你明日去找武锦轩,放低自己的姿态,和他这样说……” 第180章 由我来做恶人 燃了熏香的屋子里,武家的老夫人正倚在矮塌上,闭目享受着小丫鬟殷勤的揉脚。 门外,她身边的桂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轻声在她耳畔说:“老夫人,七公子来了,正在外间等您。” 武老夫人睁开眼,摆摆手,让小丫鬟先下去。 桂妈妈扶着她坐起来。 一边利落的为她整理鬓发,一边压低声音说:“先前您午睡的时候,有人来报信,云家那位五姑娘今晨一大早就悄悄去见七公子了。和您猜的一样,她是扮做丫鬟模样,从云家后门离开的。” “嗯!”武老夫人并不意外,声音淡淡的说:“小妇养的女儿,也就只有这点手段了。去把轩儿叫进来,我倒要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武锦轩进来的很快。 “祖母!”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难过的说:“您先前已经同意了我娶云尚书的女儿,您也答应了会亲自上门提亲。可是……可是……可是您不该……” 武锦轩满脸纠结痛苦,不敢将后面那些忤逆不孝的话说出来。 武老夫人喝了口茶:“我是答应让你娶她,我去云家也确实提了要迎她过门的事情。只是,她这样的品性和出身,我愿意同意她做你的妾室,已经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你别得寸进尺不知足。” 武锦轩跪着往前膝行几步,大声说:“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孙儿……是我意乱情迷害了她,为什么您要让她为孙儿犯的错付出这种代价呢?” “你还有脸说?” 武老夫人愤怒的将手中的茶盏砸到武锦轩的头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脸,茶梗黏在他的头发上,好不狼狈。 武锦轩也不擦,叩头说:“孙儿自知做了有损武家声誉的错事,祖母生气就重重的处罚我吧。骂我,打我,我都认了,您只答应让她做妾室我也认了,但是你不要让她流掉孩子好不好?” 武锦轩满眼痛苦,声音哽咽:“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从云悦欢扑到他的怀中,悲痛万分的说祖母要流掉这个孩子起,武锦轩就浑浑噩噩的,心痛难耐。 “你住口!”武老夫人厉声呵斥:“什么五妹妹?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连最基本的男女授受不亲都记不清楚,我看你那些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只问你!”武老夫人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要不要娶她?” “自然是要的,但是……” “那就不要废话,我只给你们这一条路,如若她不愿将腹中的孽种除掉,她下辈子都别想踏进我武家的门。” “你于心不忍没关系,明日我就让桂妈妈亲自给她送药去。必定亲眼看着她腹中的孩子流的干干净净。这孩子是我容不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用觉得是你害的。” 武锦轩张口还想说话,武老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他:“我乏了,送七公子出去!” 桂妈妈立即拦在武锦轩前面,命人将武锦轩搀扶了出去。 说是搀扶,实际上就是强制性架出去的。 待他一走,武老夫人头疼的揉揉眉心,冷冷笑道:“那女人还想撺掇着轩儿来为她说情,真是天真又愚蠢。” 桂妈妈将地上的碎瓷瓶捡起来,叹息一声:“老夫人刚刚又何必向七公子说这些重话呢?他读过圣贤书,自是明事理的,您好好向他解释您的良苦用心,他必然是能理解的?” 武老夫人摆摆手:“他如今已经一门心思被那个女人迷进去了,我又何必和他多费那些口舌?” “云悦欢去找他,无非就是在他面前卖一番惨,让他亲自来做这个决定。这样,孩子最终是由轩儿做主流掉的,他会怜惜她,愧疚于她,会不断想补偿她。往后就只能乖乖任她拿捏!” “与其让他往后被云悦欢牵着鼻子走,不如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往后要恨也是恨我这个老婆子,和轩儿没什么关系,反正我老婆子活这么多年,没少被人憎恨,不差她这一个小妮子。” “这么一点小手段,我要是会被她欺骗过去,那我这些年也白活了。” 武安侯府家世复杂,她若不是手段了得,又如何能在那些群狼环伺的莺莺燕燕中坐稳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武老夫人阴冷的笑着:“男人的喜欢,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等她进门后,再给轩儿纳两房好拿捏的美妾,有旁的新鲜玩意儿,要不了多久,轩儿也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反正武锦轩年纪尚轻,不急着娶妻,待把云悦欢收拾服帖了,再把那两房美妾处理干净,届时再另外为他说一门合适的亲事,那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桂妈妈:“那我明日真的要送药去云家吗?” “去!必须去!还要气焰嚣张的去!” “不过云悦欢必定不敢喝我送去的药,想必她们会另外找大夫,你去打听打听她们请的是哪个大夫,然后……” 她俯身在桂妈妈身边细细交代了几句。 昏黄的烛火不断跳动,在她的脸上撒下一片阴影。 桂妈妈听完后眸中惊疑不定,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的良苦用心,淡淡的点头颔首:“奴婢必会将此事办的天衣无缝。” 武老夫人叹息一声:“其实,她腹中的孩子毕竟是我的曾孙,让我这么做,我又如何忍心?” “只是……她若真像她说的那样爱轩儿,那她必定会处处为轩儿的名声着想,又怎会几次三番想利用他?武家已经如此辱没她,连带着她母亲一起骂了,她但凡是个要脸的人,都会干脆利落的流掉孩子,和轩儿不相往来,免得往后嫁进武家也受人欺辱,抬不起头来。” “若她真有这种骨气,那我必然会放她一马,三书六礼,风风光光让轩儿迎娶她过门做正妻。” “可是……她却只想着利用轩儿的心软,耍这种心机,可见她是个心思恶毒,自私自利的人。这种人若让她抓住一次机会,就会将所有人拖下水踩在脚下。” 第181章 亲自递药 “我只是稍微试探了她一番,她就露出了本性,我又如何能看着轩儿被她拉的一步步泥足深陷?” “会走到这种地步,只能怨她自己不存好心,她怪不得别人! 桂妈妈:“您这一番苦心都是为了七公子好,他早晚会明白的。” …… 今日请安的时候云悦欢没来,陆婳和云悦薇两人情绪上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云老夫人只当没有看到。 二房遣小厮提前来了信,说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到家了。 云老夫人心情高兴,留了大家吃早饭。 刚开席,外面凝霜院的小丫鬟匆匆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下来,急切的哭喊:“老夫人,您快去救救五姑娘吧!武安侯府来人了,送来一碗药,正要强灌着五姑娘喝下去。” 陆婳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连带着摔碎了手边的瓷碗。 她顾不上别的,跌跌撞撞的闯了出去,云悦薇在后面向云老夫人福了福身,然后也跟着追了出去。 云老夫人重重将手中的象牙筷子放到桌上,冷着脸恼怒的说:“这武家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这里还是云家,哪里容得下她们这么撒野?” 她站起身:“都去看看!” 她走的极快,张妈妈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生怕她撞了摔了。 云兰馨兴奋又雀跃,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也顾不上要维持自己大家闺秀的姿态了,带着丫鬟风风火火的跟在后面,准备去看戏。 林氏落在后面,纳闷的嘀咕:“五日之期还没到,武家怎么这个时间派人来了?” 云初念也觉得奇怪。 出了门,云初念压低声音对南枝说:“等会儿你不用陪我去凝霜院,你悄悄去外面守着,看看陆姨娘派人去了哪里?” “姑娘怎么知道陆姨娘会派人出去?” “她会的!” 云初念目光笃定。 陆婳多疑,就算是真要流掉云悦欢腹中的孩子,她也必定不敢让女儿喝武家送来的药。 她一定会另外找相熟的大夫拿药。 凝霜院此时哭声震天,热闹非凡。 陆婳冲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云悦欢被武安侯府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架着手臂按着,武家老夫人身边的桂妈妈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正要强迫云悦欢张开嘴,给她灌进去。 “住手!!!” 陆婳凄厉的大喊一声,冲过去一把打翻桂妈妈手中的汤药,像只老母鸡一样将云悦欢护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大吼:“你们武家别欺人太甚了。” 桂妈妈见药打翻了,也不心疼,只冷冷的说:“姨娘这话就不对了,五姑娘腹中的胎儿是我们侯府的小公子,武家自然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我们家老夫人昨日回去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五姑娘腹中的胎儿是绝不能留下的。” “她菩萨心肠,怜五姑娘初为人母,必定不忍流掉孩子,所以便决定出面做这个恶人,为五姑娘准备了这碗汤药。喝了这碗药,等五姑娘养好了身子,侯府马上将她接回去。” 陆婳怒目圆瞪。 她只觉得在地上这趟了一地的汤药面前,桂妈妈口中的‘菩萨心肠’显得有几分可笑。 如今的局面陆婳已经看明白了,武家那位老夫人才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她心里不禁有几分发憷,担心女儿嫁过去后会斗不过她。 但想到如今的局面,除了硬着头皮嫁给武锦轩,拼了命闯出一条路,她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我们自己会去找大夫拿药,用不着你瞎操心。” “那不知五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喝药呢?”桂妈妈逼问:“如今这孩子眼看一天比一天大了,多拖一天就多一分风险,再拖下去恐怕五姑娘的身子吃不消啊。” 她摆明了今日就要个结果。 陆婳心一颤,闭上眼痛苦的说:“今天!我马上安排人去抓药。” “如此甚好!”桂妈妈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笑意盈盈的说:“正巧老身今日在此,不如就看着事情了结了再走,届时也好回去给我们家老夫人回话。” 她又对云悦欢说:“五姑娘也别怨我们老夫人逼得太紧,她实是最心疼你们这些小辈的。这不,因为怕你小产后伤了身子,还让我送了好几箱补药来。” 云悦欢被陆婳护在怀里,又惊又惧,听到这话却只能压下自己心中的恼恨,恭顺的说:“请妈妈代我向老夫人道谢。” 药很快就熬好送了上来,递到陆婳手中。 黑乎乎的汤汁散发出难言的味道,令人作呕。 南枝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云悦欢身上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压低声音对云初念说:“陆姨娘的人出去后就直奔柳大夫的医馆。” 云初念垂眸,陆婳找的人和她猜想的一样。 陆婳和柳大夫,是十几年的交情,当年她们合伙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今日,云悦欢有难,陆婳能想起来的值得相信的人,也就只能是柳大夫了。 云老夫人眉头轻蹙,转过身对身后另外三个孙女说:“你们还是未嫁女,不宜沾染血气,去外面院子里等着吧。” 待云初念等人出去后,陆婳缓步走到云悦欢面前,迟疑许久之后才一狠心,亲自将药递到云悦欢手上,柔声说:“欢儿,喝吧!” 刚开口,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她红着眼眶安抚云悦欢:“这是相熟的柳大夫开的药,药性更温和,对身体不会有损伤。你乖乖的喝下,往后……你和武家公子必定多子多福。” 她们忍受这么多,都是为了更光明的未来。 为了那些,眼前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云悦欢坐在床边,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从陆婳派人出去抓药起,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汤药的气味浓烈刺鼻。 仿佛是腹中的孩子有所感应,之前一直没有害喜症状的云悦欢此时面对这碗汤药突然开始干呕。 仿佛要将胃给呕出来。 桂妈妈闲闲的在旁边说:“五姑娘便闭上眼一口气把这汤药喝了吧,难道说您非得要让我们强逼着给您灌下去吗?” 云悦欢恼恨的怒瞪着她:“不用你这老妪多嘴,我自然会喝!” 说完,她粗暴的抹干脸上的眼泪,心一横,夺过陆婳手中的汤药,仰头一口喝尽! 第182章 欺人太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自云悦欢喝下药后,里面就一片安静。 云初念几人一直等在外间,看着丫鬟们谨小慎微的不断进出。 在无尽的静谧中,时间显得尤为难熬。 云悦薇不安的绞着手帕,脸色微微发白。云兰馨兴奋的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头想往里面窥视几眼。 大约过了两刻钟,寝房内断断续续传来云悦欢隐忍的闷哼声。 “要开始了。”里面有经验的婆子呢喃一声,迅速安排丫鬟们开始做事。 一盆又一盆的热水送进去,换来的是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送出来,看着便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云悦欢死死地拽住身下的锦被,咬紧牙关想要硬扛过去。 但一波接一波强烈的痛苦在不断凌迟着她的意志。不过一刻钟,她就完全抛弃了自己的自尊,嚎啕着大声哭喊。 “母亲,好痛,我好痛啊!”云悦欢痛的冷汗涔涔,乌黑的头发被汗渍糊在脸上,伴随着哗啦啦往下掉的眼泪,非常狼狈。 她哭的声嘶力竭。 腹中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身体时而绷直,时而佝偻扭曲,但无论她怎样尝试,体内传来的痛感都一阵比一阵更加猛烈。 云悦欢觉得仿佛有无数只野狗在啃噬自己的内脏。 又像是有人用勺子在一点一点的剜去腹中的血肉。 “母亲!”云悦欢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她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死了。 她死死拽住陆婳的手,近乎癫狂的哀求她:“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好不好?我好痛!呜呜……好痛……” 血水不断从她的下身往外流,如一条暗红色的小河。 丫鬟们不断为她擦拭,云悦欢痛的一脚踹在丫鬟的胸口,怒声骂道:“滚!滚出去!!你们全部滚出去!!” 云悦欢想去撞墙,但被陆婳死死的抱在怀里,什么都做不了。 陆婳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她抱着云悦欢的头,细声安抚:“欢儿乖,马上就好了,再忍忍,马上就过去了。” 她只说忍,但如今的情况没有人知道还要忍多久才算是解脱。 云老夫人闭目坐在窗边的锦杌上,手里飞速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桂妈妈垂眸,如入定的老僧,淡定从容,对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视若无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悦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先前她还拼了命的想自戕,但现在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倚靠在陆婳怀中,呼吸越来越羸弱,如一条濒死的鱼。 她身体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出血量反倒越来越大了。 她的生命力在肉眼可见的急速消失。 陆婳之前小产过,也算是有经验了。 但她当时也没有这样凶险。 看着云悦欢这般情况,她心里发憷,不安的问自己请来的接生婆:“怎么会这样?只是小产而已,我女儿怎么这么严重?不是说柳大夫开的是最温和的药吗?怎么效果竟这么狠辣。” 这接生婆是陆婳特意请来的,听说她对女人小产也颇有手段,是远近驰名的一把好手。 她开始还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为云悦欢处理,但现在被陆婳一问,她身子一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硬着头皮颤巍巍的说:“这……这情况看着好像不太对劲,夫人要不然还是去请一个大夫来看看吧?” 陆婳脸一白,吓得差点当场撅过去。 云老夫人蓦地睁开眼,沉声对张妈妈说:“去把三姑娘请进来。” 张妈妈正要去,桂妈妈突然开口拦住她:“不行!贵府三姑娘云英未嫁,如何能进这妇人生产的屋子?若是冲撞了什么,恐怕会给两家招来不详。” 眼看云悦欢呼吸都都快没了,桂妈妈还在此阻拦。陆婳一口气憋在心里,不禁放下云悦欢,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来,劈头盖脸给了她一巴掌,怒声骂道:“这里是云家,我们是武安侯的亲家,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婢子,这里岂有你这老妪多嘴的道理?” 陆婳将对武家所有的仇怨全部汇聚在这一巴掌中,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把桂妈妈的脸扇的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一个口子。 但她并未将桂妈妈吓唬到。 桂妈妈用舌头顶了顶嘴角的伤口,吐去血沫,看着怒发冲冠的陆婳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五姑娘虽还没有过门,但她与七公子已有了夫妻之实,她就已经算作是武安侯府的人了,所以必须按照武家的规矩来。我不管云三姑娘是不是神医,总之按照武家的规矩,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不能进来!否则……五姑娘犯了忌讳,往后也别想踏进武家的门了。” 她的声音震天,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你们欺人太甚!” 陆婳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她还要从中作梗,不禁气的眼睛发昏,再次扬起手作势要打她。 被张妈妈及时拦了下来,劝慰道:“陆姨娘,你现在是这凝霜院的主心骨,连你都急了,其他人还不乱了套?当务之急,还是先给五姑娘找个大夫吧。” “桂妈妈说的没错,五姑娘现在算是武家半个人了,遵守武家的规矩也是应当的。但她毕竟是我们云家的姑娘,若今日出现了什么闪失,不知武家该如何给我们交代?” 张妈妈不卑不亢,进退有礼。 既给足了桂妈妈面子,又震慑了她。 桂妈妈眸色一闪。 云悦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还真不好收场。 她冷哼一声:“方才陆姨娘说这药是在柳大夫那里拿的,想必他与云家必定相熟,不如就去请他来为五姑娘诊治吧。” 说着,桂妈妈拿出一个玉佩,交给随自己而来的丫鬟:“就说是武安侯府有请。务必要快!” 小丫鬟拿着玉佩小跑着离开了。 里间的争吵声太大,守在外面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神色各异。 云悦薇身边的小丫鬟撇嘴,愤愤难平的嘟囔道:“什么忌讳,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忌讳呢?明明三姑娘医术了得,她们却不敢让三姑娘进去为五姑娘诊治,分明就是想给五姑娘立威,故意磋磨她,不想让她好过。” 云悦薇扫了她一眼,丫鬟心下一凉,怯懦的垂下头,再不敢多话。 第183章 悔之晚矣 柳大夫来的很快。 他到的时候云悦欢已经没了几分生气。 她像个木偶一样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原本红润的脸上早已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 柳大夫大骇,急说:“快去取一只老山参来给五姑娘含着吊命。” 说完,他打开药箱取出银针,为云悦欢施针急救。 一番折腾后,云悦欢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 柳大夫收回银针,长舒一口气,后怕的对陆婳说:“还好我来的及时,若是再多耽搁一刻钟,恐怕大罗金仙来了,也就不回五姑娘。”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脸色齐变。 陆婳恶狠狠的瞪了桂妈妈一眼,若不是这个碍事的老太婆阻挡,欢儿怎么会这么凶险? 云悦欢失血过多,虽捡回一条性命,但也元气大伤。 此时,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话都说不出一个字,但她听到柳大夫的话后,看向桂妈妈的眼神充斥满彻骨的恨意。 她恨不得生啖其肉,方能解恨。 但她心里清楚,桂妈妈一个奴仆,若不是武家老夫人授意,她如何敢在云家这么嚣张? 一想到自己往后嫁给武锦轩,要在武家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她就觉得前途暗淡,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陆婳看着柳大夫给女儿号脉,关切地问:“欢儿的身体如何了呢?今日这般凶险,对她的身体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柳大夫手上的动作一顿,迟疑了好几秒后才斟酌着说:“夫人放宽心,五姑娘之前身体康健,这次必然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听他说着吉祥话,陆婳心底总算放心不少。 柳大夫把完脉后,留下两剂药方就匆匆离开了。 陆婳原本想给他多加一倍的诊金,也被他连番谢绝了。 他走到院子后脚步越来越慢,停下来后愣怔的回头望了一眼,眸中满是惊骇和颓丧。 柳大夫走后,陆婳精神一松,两眼一黑,身体虚软的几乎站不住脚。 但她努力撑着,为云悦欢擦掉眼泪,强笑着说:“欢儿别哭,这会儿流眼泪伤眼睛。没关系,过了这关,往后等在你眼前的必是一片光明坦途。” 云悦欢知道她这是安慰,却还是微微笑了笑。 待陆婳起身后,她闭上眼,将所有的苦痛掩下来。 在无声中,祭奠着她已经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自己那般殷切期盼的孩子,就这样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了自己。 眼看事情办妥,桂妈妈起身告辞。 陆婳一看到她就气的眼歪嘴斜,没什么好脸色的冷哼一声别开视线,只当没有听到。 云老夫人让张妈妈送她出门。 到底是云家的子孙,看到云悦欢落地现在这般模样,云老夫人心底有再多的怨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她叹息一声,念了句佛号,然后叮嘱林氏:“此事到底是一桩丑闻,之后你务必要约束好家中下人,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若有那多嘴多舌的,一律打死了事。”m 林氏垂眸:“媳妇知道了。” 她嘴上答应的乖巧,但心里却立即升起旁的心思,揣度着要怎样才能‘恰到好处’的将云悦欢的事情宣扬出去。 她定要让武家和云悦欢一起身败名裂。 多年的相处,云老夫人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媳妇? 看她眼珠子一转就能猜到她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淡淡的提醒林氏:“馨儿接连两门亲事受到影响,说亲已是不易,若再因为这桩丑事被人说闲话,我们云家所有未嫁的姑娘都会受到影响。往后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和我们云家结亲?你是馨儿的亲娘,无需我多说废话,你自己能揣摩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别只顾着眼前的畅快,失了长远的利益。” 这番敲打非常奏效。 林氏心神一凛,忙说:“媳妇必定会将此事压下,不让人传出半句风言风语。” 林氏心底暗恨。 云悦欢抢走了属于女儿的美满姻缘,到头来自己还要给她擦屁股善后。 看她态度端正不少,云老夫人满意的点头,继续说:“欢儿既然是嫁给武家做妾,那她的嫁妆份例便不能按照寻常成亲来给,先前我以为她要嫁给我本家的兄弟做孙媳妇,知道委屈了她,便用私库给她筹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现在她既然不愿意嫁过去,那这份嫁妆我自是要收回的。不如就当做是她给馨儿的赔礼,我一并交给你保管了,日后馨儿出嫁,一并添到嫁妆单子里去。” 一个家族,只有一团和气才能长盛不衰。 大房和三房绝不能因为此事生了嫌隙,所以她必须贴补大房,将大房的怨气抚平。 她说完后,张妈妈立即递上来一份嫁妆单交到林氏手上。 那长长的一叠清单,看的林氏心底最后那点不情愿也烟消云散。 她喜滋滋的答应下来:“母亲费心了,媳妇必定帮馨儿将这些嫁妆好好保管。” 旁边的陆婳和云悦欢看着也很眼热。 云悦欢鼻尖泛起一阵酸意。 她知道祖母是故意当着自己的面拿出这份清单的,但她仍旧不受控制的第一次察觉到了心中的后悔。 原来,祖母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 她也有为自己打算。 她为自己筹备了这么多嫁妆,便是那些侯府的嫡女,嫁妆单子恐怕也没有这么丰厚。 只是,自己的一时虚荣不甘让自己葬送掉了这门亲事,也斩断了祖母对自己的那点血脉亲情。 而自己还落得这样凄惨的田地。 后悔的情绪一旦在心中生根,便开始不断汲取着她的那些痛苦开始生长。 终有一天,会将她彻底淹没。 “五丫头现在身子不爽利,你这个做娘亲的好好照顾她,凝霜院近日就不用来请安了,我累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有她发话,其余人都鱼贯而出。 云初念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丫鬟将云悦欢喝完药后还残余有药渣的瓷碗端出来。 经过身旁的时候,她敏锐的闻到药碗中残余的浓烈刺鼻的药味里仿佛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云初念微微蹙眉。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那股奇怪的香味,若有所思。 第184章 有趣的狠人 南枝问:“姑娘有心事吗?” 云初念摇头:“只是觉得事情仿佛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吗?” “嗯!”云初念笃定的点头,心中已有了一个猜测。她沉下声,万分谨慎的说:“你去把宁十三找来,我有急事让他去办。” 宁十三来的很快,问清楚云初念要办的事情后,他眉头也不皱一下,问也不问一句就离开了。 南枝瞠目结舌的看着云初念:“姑娘为何要让他去找那东西?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云初念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才说:“只是有一件事情很在意,我不喜欢被人当棋子,所以要先调查清楚,这样往后才不至于太被动。” 宁十三回来的极快。 他带回来两样东西。 “这一包,是武安侯府今日倒掉的药渣。这一包是刚才凝霜院熬制的药渣。” 他将两个药包打开,放在云初念面前。 经过熬制后黑乎乎的药材极难辨认,但这难不倒云初念。 她拔下头上的金钗,在两包药渣中细细翻找一通后了然的说:“原来如此。” 南枝:“???” 什么就原来如此了? 云初念从其中一包药中捻出几段药材,放在眼前端详了几秒后,嗤笑了一声:“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陆婳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法子才行。可惜陆婳自诩聪明,结果她机关算尽最终却是她亲自害了女儿。” 南枝很茫然:“姑娘……这两包药有什么问题吗?” 云初念将手中的药材递到南枝眼前,声音清冷的说:“这个药,又便宜又好用,在坊间有个鼎鼎有名的诨名——绝子药!药如其名,是那些花楼中惯常用来给花娘吃的,食之便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南枝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旁边的宁十三也微微蹙眉。 “这这这……这包药是从凝霜院拿出来的,那不就是柳大夫开的药吗?他他他……他不是和陆姨娘是一丘之貉吗?难道他们也会狗咬狗?窝里横?” 云初念摇头:“未必就是柳大夫做的。但他刚才给云悦欢诊脉的时候,分明已经发现了云悦欢身体的不对劲,他却因为害怕惹祸上身,选择隐忍不说。说到底……他和陆婳这对盟友也只是表面关系罢了,真遇上麻烦,一个个撇清的比谁都快。” 难怪柳大夫离开的时候,眼神会那样复杂,充满了愧疚。 云悦欢喝的药是从他的医馆拿回来的,就算他不知情,他医馆内抓药的药童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情若被捅穿了,柳大夫吃不了兜着走。 也难怪他什么都不敢说。 云初念的表情无悲无喜。 陆婳母女坏事做尽,这大概就是她们的报应吧。 南枝惊恐的指着另一包药,惊惶的问:“那武安侯府送来的这包药没问题吗?” “没问题!而且这里面还有两味能麻痹感官的药,服下后也不会受到太大的痛苦。” 南枝瞠目结舌,彻底失去了言语。 “现在看起来,如果云悦欢乖乖的喝下桂妈妈送来的汤药,她或许还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但她和陆婳自作聪明,以为全世界都要害她们,所以她们怀疑武家老夫人要害云悦欢,以至于走上了武老夫人安排好的另一条路。” “云悦欢心眼多,又不听话,所以武老夫人用这种毒计,让她失去生育能力。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算现如今能得到武锦轩的宠爱,往后在那吃人的侯府,又能翻得出多大的风浪呢?时间一长,还不是只能任她拿捏?” 云初念也由衷感叹:“武家这位老夫人可真是一个有趣的狠人!” 说她好吧,她又如此狠毒的绝了一个女人后半辈子的希望。 说她坏吧,她又实实在在的给了云悦欢几次选择。 南枝打了个寒颤。 “所以,如果五姑娘一直乖乖听从武老夫人的话,那她或许什么都不会失去?” 云初念微微点头。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揣测,武老夫人心中是否真这么想,她也不确定。 云初念嘲弄的笑起来:“日后,如果陆婳知道了她亲自端给云悦欢的药,是一碗剧毒的绝子药,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不禁有几分期待。 武家的效率很快。 云悦欢还在坐小月子,那边武家老夫人就亲自带着人上门提亲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也没有别的多的需要矫情的余地了,所以两家很快就商量好于一个半月后,一顶小轿将云悦欢接进武家。 至于旁的三书六礼,婚宴宾客的,自然也不会有了。 云兰馨这几日喜欢往漪澜院跑。 她得了这个消息后,不等武家人离开,立马就带着丫鬟前呼后拥的进了漪澜院,一进门就非常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天长笑:“三妹妹,你刚刚是没看到陆姨娘那张脸臭的,跟五天五夜没出恭一样。” “大姑娘!!”她身后的丫鬟一跺脚,嗔怪道:“您说这么粗鲁的话,给夫人听到又该骂我了。” 云兰馨打了自己的嘴巴两下:“一高兴,就有些口无遮拦了。” 云初念抿唇浅笑。 云兰馨的真性情在这种时候总会显得有几分可爱。 经过丫鬟这一打岔,云兰馨的情绪也缓和了几分,她看着云初念正在作画,好奇的凑近了看,惊奇的问:“原来你的画技竟如此了得?不过你这画的是什么?” 云初念才刚开始画,流畅的山水线条下,她看不出云初念打算画什么。 “贺寿图!” “嗯?有谁要做寿了吗?” 云初念放下笔,叹息一声:“大姐姐眼看着也要成亲掌管家务了,还是对家中庶务多关心关心吧,便当是练练手也好。” 她提醒云兰馨:“再过几日便是仁德太后的寿辰了,我们既然要进宫贺寿,那必然要备上寿礼的。” 经她一说,云兰馨在想起来这件事。 她挠挠头,干笑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 太后过寿,凡到场的人自然都是要准备寿礼的。只是大房有她母亲操持,所以不需要她操心。三房没有主母,就只有云初念自己想办法准备寿礼了。 第185章 心乱了 贺寿图确实是个不会出错的寿礼。 既有诚心,又不至于太出挑,打旁人的脸。 说话间,南枝满脸笑容的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封信。 看到云兰馨也在这里,她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下来,将手里的信藏在身后,乖顺的屈膝行礼:“大姑娘好!” 云兰馨眼尖:“你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南枝干笑:“奴婢哪里敢藏什么东西?这……不过是家兄给我写的一封信。我收到信心里高兴,一时得意忘形忘记收起来了。” “哦,是吗?”云兰馨打消了拆信的念头,并未怀疑她的理由。 她如果对南枝有一定的了解,就该知道南枝家里父母兄弟早已亡故了。 云初念扫了南枝一眼,不经意的提起:“陆姨娘和四妹妹在前厅作陪,招待武家贵客,倒是把五妹妹一人留在凝霜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无聊。她亲事定下来这么大的喜事,这会儿恐怕还没有人去告诉她。” 她叹息一声:“说来这也是我们三房的一桩喜事,应当由我去跑一趟的,可是我现在忙着画这幅贺寿图,实在没时间去……” 旁边的云兰馨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殷切的握住云初念的手,无比真诚的说:“三妹妹日理万机,做姐姐的理当帮你分忧。凝霜院那边就由我去传话吧,你就不用费心了。” “这……”云初念迟疑:“会不会太麻烦大姐姐了?” “不会不会不会!我正无聊呢!就这么说定了啊!” 生怕云初念不同意,云兰馨不等她说话,就拎着裙摆小跑着出了书房。 她现在非常乐意去凝霜院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是中了云初念的调虎离山之计。 云初念笑着摇了摇头,问南枝:“好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放心说了。” 南枝长松一口气,连忙将信双手递到云初念面前:“这是大理寺那边的大人送来的信。说了只能交给姑娘您。” 云初念有几分诧异。 她想不到大理寺这个时间送信来是什么用意。 拆开信封看了几秒后,云初念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信是萧云祁让人送回来的。 林州那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不日就可以启程回京了。 不过算算时间,恐怕他回来也赶不上仁德太后的寿辰了。 信里除了交代他的行踪外,还将烟云寨的事情做了简单的说明。 一万多口人,自然不可能杀个精光。那些尚还活着的人,萧云祁已经秘密做了安排,悄无声息的将他们从林州转移走了。 信的末尾,萧云祁风马牛不相及的写了一句:今夜林州星辰漫天,若你在此就好了。 云初念的心脏仿佛被重锤擂了一下,心跳失序。 她下意识将信翻过来捂住,耳根也泛起一阵可疑的嫣红。 该死的萧云祁! 莫名提这一句做什么?无端惹人联想。 云初念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在围场那一夜,自己解完毒从山上下来,与萧云祁一同静静观赏的那片星空。 杂乱的心跳突然安宁下来。 重新翻开信纸,云初念的视线死死盯着最后一句话,仿佛要将信纸看穿。 幸好南枝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云初念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把信纸放到烛火上,想将其烧掉。 但在火苗刚窜上信纸时,她又突然惊醒,急切的收回手,下意识用手想将火苗拍灭。 “姑娘!”南枝惊呼,连忙上前翻开她的手心检查:“您的手怎么样?痛不痛?旁边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灭火,您怎么能拿自己的手去犯险呢?这要是伤着了怎么办?” 南枝不停的碎碎念,声音里满是心疼。 云初念看着手心脏兮兮的痕迹,眉心微蹙。 她不喜欢落人话炳,所以这种信她看完后基本都是当场烧掉。 但刚才,她看着火苗窜上信纸,突然就有些舍不得。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奇怪。 云初念垂下眼眸,不自然的将手蜷缩起来,哑声说:“我无事!只是可惜了这幅贺寿图,只能重画了。”qqxδnew 灭火时,信纸上炙烤的痕迹晕染在画上,黑乎乎的抹了一团。 云初念把信纸放回信封,递给南枝:“把它收起来放好。” 南枝离开后,云初念的视线望着院里光秃秃的海棠树,闭上眼叹息一声:云初念,你的心乱了! …… 仁德太后乃是皇上生母,家世显赫,父亲曾入内阁,但在她生下皇子后,为了避嫌便辞了官,归隐山林。 她在后宫中一直谨小慎微,从不争宠强出头,生了皇子后虽被晋为德妃,但后宫中不拉帮结派的女人只会受尽冷眼,两边不讨好。 没有人会想到,最后会是她的儿子在大势所趋下被推上皇位。 景仁帝登基后,她从德妃一跃成为仁德太后,和另一位先帝留下遗旨亲封的仁孝太后分庭抗礼。 景仁帝是有口皆碑的孝顺,仁德太后的寿辰每年都办的非常隆重。 今年又恰逢七十大寿,盛况更是空前。 自从被梅玄机掳走后,云初念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在人前露过面了。 她被劫持之事消息一直封锁着,但因为有人在背后恶意散布谣言,所以现在民间都在传言说她不愿去和亲,和北凉国的国师私奔了。 云初念原本就因为几次出风头,引来不少人的恨意,这个传言一出,不少人在背后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会儿跟在云老夫人身后,恭顺的向仁德太后行完礼站起来后,云初念能明显感觉到众人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浓浓地恶意。 奚落,鄙夷,嫌恶…… 万般情绪,应有尽有。 大周朝虽民风比前朝开放,但对于‘不洁’的女子仍是漫天的恶意。 这些平日里满口慈悲的命妇贵女,此时却散发着满满的恶意,也不愿意去求证传言是否属实,只凭坊间的流言蜚语便断了一个无辜女子的罪名。 云初念垂眸,嘴角微哂。 流言能杀人。 换做是那脸皮子薄一点的女子,或许早就在这些充满恶意的审视中撞墙自证清白了。 第186章 为她出头 向太后请安的人非常多,云家人请了安献完礼后就被小太监安排着坐到了后方。 还没落座,旁边的人就嫌恶的挪了挪身子,用丝帕掩住口鼻,仿佛自己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也越来越懈怠了,好好的一场寿宴,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放?这等下贱之人,与她为伍,真是平白辱没了大家的身份。秋池,去找个人来把这苍蝇撵走。” 她的话引起旁边几个女孩的掩嘴轻笑。 云初念还没什么反应,挨着她的云兰馨就身子一僵。 她挽住云初念的手臂,拉着她坐下后故意用旁边的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三妹妹,你也别把那些人的看法往心里去,只当她们是惹人厌的苍蝇就行了。都是些人云亦云的蠢货,你也没法指望她们的脑子能突然灵光起来,只能咱自己吃点亏,就当是被狗咬了。” 云兰馨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就差没有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了。 云初念心下一暖,她没有想到云兰馨竟会为自己出头。 从青州回来后,她一直游离于云家之外,和云家众人貌合神离,找不到归属感。却没有想到这次经过云悦欢这么一闹腾,自己和大房的关系竟然逐渐亲近起来。 前世没什么交集的大姐姐,现在甚至愿意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出头。 云初念心底酸软成一片,温和的笑着点头:“好!” 先前说话的那位明艳女子坐不住了,她恼怒的瞪着云兰馨:“你说谁呢?” 云兰馨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一声:“谁搭腔就说谁呗!” “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是结巴吗?话都说不明白还出门做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瞧不起你的,不像有些自视清高的人,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甚是可怜。” 云兰馨是直率惯了的,怼起人来更是口无遮拦。 那位姑娘一看便是个家教甚严的人,嘴上功夫哪里是云兰馨的对手,三两句就败下阵来,气的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云兰馨得意洋洋的冷嗤一声:“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点水平还好意思瞧不起人呢。” 另一侧坐的是兵部侍郎的家眷,因是云远庭的下属,和云家关系一直还不错,此刻见那姑娘离开了,才敢胆战心惊的提醒林氏:“你们家姑娘闯大祸了,还是赶紧去找那位罗姑娘道歉吧,若她愿意不计较,这事兴许还能压下去。” 林氏皱眉不解:“那位罗姑娘往昔从没见过,可有什么来头?” “那可是太后娘家的侄孙女,前几日被太后召进宫中作陪,深得太后喜爱。因为不想出风头,所以才一个人到这后面来图个清静。你们家大姑娘刚刚得罪了她,万一被她告到太后面前,大姑娘恐怕要吃些苦头。” 林氏脸色巨变。 云兰馨也傻眼了。 她看那姑娘一个人带着丫鬟坐在后面,只以为是近日刚升任的京官家眷,压根没想到她背后会有这么强悍的靠山。 这会儿恶气倒是出了,等会儿太后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云兰馨脸色煞白,如霜打的茄子,再也不复方才的伶牙俐齿。 林氏暗中掐了她一把,低声骂道:“我早就说过你早晚会被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给害了,今日踢到铁板了吧?我看等会儿太后怪罪下来,谁保得住你。” 云兰馨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她心里虽然也害怕,但又有几分不甘心,噘着嘴嘟囔道:“谁让她先瞧不起三妹妹的?三妹妹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遭到她们这样的侮辱?我就是看不过眼嘛。” 林氏气结。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云初念。 那个女子说的话她也听到了,也觉得过分,所以这会儿她也说不出什么谴责女儿的话。 但她心里彷徨不安,不知悬在脖子上的铡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云兰馨梗着脖子,硬着头皮说:“母亲不用看三妹妹,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给她道歉!” 云初念握住云兰馨的手:“三姐姐是为我出头,我如何能置身事外?我与三姐姐一同去吧。” 趁着没人注意,两人相携离开。 见她愿意帮忙,林氏心下稍安。 待两人走远后,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祈祷。 从殿内出来,云兰馨的肩膀就垮了下来,沮丧的捶了自己脑袋一拳:“这次说不定全家都要被我连累了。” “大姐姐说什么傻话!”云初念握住她的手,轻笑着安抚她:“大姐姐是为了我才被人记恨上的,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会与你共进退的。况且,太后娘娘是出了名的仁慈和善,难道还能纵容自己的侄孙女仗势欺人吗?我看这件事情,未必就有那位夫人说的那么严重。” 云初念的安慰让云兰馨紧绷的情绪放松不少。 “真的没那么严重吗?” “放心吧,有我在呢。” 有她这句话,云兰馨终于放心不少。 她用力握了握云初念的手,笑着说:“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我才是姐姐,可我就忍不住想依靠你。不管心里有多害怕不安,但只要你开口,那我就觉得一定会万事大吉。” 云初念回握住云兰馨的手:“大姐姐愿意信任我,我很高兴。” 上一世缺失的亲情,这一世,似乎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 云兰馨还想说话,云初念却突然将食指放在她唇边,拉住她往后退了一些,躲到院子里的假山后面。 两名盛装女子带着几名丫鬟由远处走来,其中之一正是刚才和云兰馨产生争执的罗姑娘。 另外一人云初念和云兰馨都不陌生,武安侯府的四姑娘,武素素,武锦轩同母的妹妹。 “罗姑娘不必因为那等长舌妇人烦心了,您身份高贵,那两个低贱的女人给您提鞋都不配。您先前不住京都,对这云家人不了解。她们家的女儿呀,在京都名声是出了名的难听。”qqxδnew “您只知那云初念被采花贼掳走一个多月,却不知那个对您出言不逊的女人,是个被人退了两次亲的。” 第187章 乱了套了 武素素掩嘴轻笑,满眼鄙夷:“您说,若她品性没有问题,会在半年内被接连退两次亲么?” 武锦轩自云悦欢小产后就整日借酒消愁,武素素将他的苦闷全部看在眼里,只觉得一切都是云悦欢不甘心被退亲造成的。 所以这会儿不遗余力的想要诋毁她。 罗诗琪没听说过这个事情,听得津津有味。 假山后的云兰馨气的两眼发昏。 尽管云悦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她仍旧对武锦轩的见异思迁无法轻易释怀。 现在武素素这样在背后污蔑她,她如何能忍得下来? 当下完全将道歉这回事抛到脑后,从假山后面冲出来,拦在两人面前,指着武素素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武素素,亏我之前还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结果你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敢在背后胡乱编排我的坏话,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话音未落,云兰馨就捞起袖子就朝武素素扑上去。 云初念下意识伸手想拦,却没有拦住。 武素素一声尖叫,云兰馨已经直接扑倒了她,骑在她的身上。 云兰馨将被退亲的怒火发泄到武素素身上,武素素也将对兄长的怜惜化作恨意发泄到云兰馨身上。 两人打作一团,谁也不肯饶了对方。 乱套了! 罗诗琪已经被这变故吓呆了,僵滞在原地,脸色煞白。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将今日受到的委屈向新认识的朋友抱怨了几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般不可控制的地步。 云初念最先冷静下来。 她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罗诗琪,知道此事今日是不可能善了了。 她压低声音在南枝耳边嘀咕了几句,南枝仓惶的点头,趁乱离开了这里。 等南枝离开之后,她才对旁边呆滞的宫女太监,怒声吼道:“还不快把她们拉开?事情闹大了,小心太后治你们的罪。” 所有人如梦方醒,赶紧上前手忙脚乱的想拉开打作一团的两个人。 两人被分开的时候,头发乱作一团,身上也糊满了泥土。这样了,两人还时不时抬脚想踢对方,嘴上也骂骂咧咧不肯服输。 “怎么回事?”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皆心下一沉,立即乌泱泱跪成一片,大呼:“参见太后娘娘。” 来人竟是仁孝太后。 那个虽无子嗣,却因为先帝的宠爱,破格允许不用陪葬,还为她留下遗旨,晋封为太后,与仁德太后平起平坐之人。 早就听闻两位太后面和心不和,今日仁孝太后甚至还借口身体不适,不愿参加仁德太后的寿辰。 但现在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哪里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 仁孝太后盛怒的看着狼狈的两人,厉声呵斥:“尚在外面就听到你们的打斗声音,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延福宫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把她们两个给我绑起来押进去!哀家今日若不好好惩戒你们,以后这宫闱之中还不乱了套了!” 仁孝太后的视线在其余人脸上扫过。 看到云初念时,她顿了顿,紧蹙的眉心微微一松,嘴角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云兰馨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仁孝太后的出现令她又惊又惧,求救似的看向云初念。 云初念不着痕迹的朝她摇了摇头。 云兰馨焦躁的情绪奇异般的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乖乖的任由两个小太监将自己绑起来。 和她一比,武素素就没那么淡定了。 她噗通一声跪下来,膝行到仁孝太后面前,哭着哀嚎:“臣女冤枉,求太后娘娘为臣女做主,是她先动手的。” 云兰馨鄙夷的别开视线,低声嗤笑:“就这点出息!” 仁孝太后脸色铁青,怒喝道:“带进去!” 延福宫内,向仁德太后请安献礼的人已经结束,此刻众人正在陪太后闲聊着京都的趣事,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仁孝太后雷厉风行的从外面走进来,面对众人的请安,她掩嘴轻笑:“平身吧,今日姐姐才是主角,大家切莫把心思放到哀家身上来了。” 待她坐下后,仁德太后看了一眼随她一起进来的罗诗琪,一边在心底疑惑她们二人怎会走到一起,一边在面上非常关切的温声询问:“不是说身子不适吹不得风吗?怎么还是来了?要不要宣太医再来给你看看?” “只是受了些风寒,不打紧!还是姐姐的寿辰更重要。” 仁孝太后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况且,我听闻有人胆大包天的欺辱诗琪姑娘,我一直将她当做是亲孙女对待,她今日受了委屈,我自是要帮她出这一口恶气的。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了,这下面的人都快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是不忍惩罚。但是你能忍我可不能忍。” 她这话没头没脑的,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仁德太后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仁孝太后却也不废话,冷声说:“把人带上来!” 被五花大绑的云兰馨和武素素立即被人押着进入殿中,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说话。 “素素!” 武安侯夫人脸色巨变,站起身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想为她求饶,但在最后关头她又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僵着脸坐了下来。qqxδnew 林氏却顾不了那么多。 她一看到云兰馨身形狼狈,被五花大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林氏满脸惶恐的起身到中央,跪在女儿身侧,不断向仁孝太后磕头:“小女顽劣,定是惊扰了太后圣驾,望太后娘娘念在小女尚且年幼,饶她一命,臣妇愿代小女受罚。” 仁孝太后重重将茶杯放回桌上。 沉闷的响声令在场众人的心也沉甸甸的。 她并不搭理林氏,只审视着云兰馨,满眼嘲弄的说道:“云大姑娘今日好生威风,这延福宫中这么多女孩,哪一个身份不比你高?却也没人胆敢像你这样张扬跋扈的。敢在这里动手打人的,你倒真是破天荒头一份!” “臣女知错!”云兰馨自知事态严重,连忙伏地叩头,簌簌发抖。 “你说你错,那你不如说说自己错在哪里?” “我……”云兰馨眼神游移。 按她的性子来看,今日她本就没有做错,不过就是被罗诗琪和武素素奚落后的反击罢了。所以这会儿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看你分明是还不知错!今日若是不重重处罚你,恐助长这等歪风邪气。” 仁孝太后神色一凛,厉声说:“来人,张嘴!” 云兰馨猛地抬头,看着仁孝太后身边的两个公公摩拳擦掌的朝自己走来,大惊失色。 罗诗琪满眼得意洋洋,双目像是淬了火,若不是仁德太后睨了她一眼,她现在已经跳起来为仁孝太后拍手称赞了。 林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且慢!”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云初念突然站出来,拦在两个太监面前。 第188章 峰回路转 见她要强出头,仁德太后身边的皇后面色一紧,满眼担忧的看着她。 云初念向她微微一笑,以作安抚。 她先是向两位太后行了礼,面对仁孝太后阴鸷的目光,云初念不卑不亢的说:“若家姐做错了事,太后娘娘要惩戒自是应当,但臣女不明白家姐何错之有,值得太后娘娘如此大动肝火?” 她这样的反问,实属大不敬。 仁孝太后厉眸微眯,薄唇紧抿,审视着云初念,许久之后才阴恻恻的冷笑着问:“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做错?” “臣女不敢妄言,但臣女幼时曾听外祖母讲过一则故事。” 云初念笑得非常温婉,不等仁孝太后说话,她就自顾自的开口:“我要说的故事和先帝爷有关系。故事中说先帝爷尚还年幼时,南疆使臣来访,因为一些误会,南疆太子和先帝爷的胞妹发生争执,急怒之下南疆太子对公主出言不逊,污蔑公主。先帝爷心疼胞妹,直接动手和南疆太子打成一团,将那南疆太子打的屁滚尿流。” “事后,南疆使团叫嚣着要处罚先帝爷,给他们的太子一个说法。但先祖帝却大笑着说‘若连自己的胞妹受委屈都不敢出面保护,何谈往后保护臣民?咱大周朝的子民就应当像吾儿这样,有如此为家人而战斗的勇气’!” 云初念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云家老夫人听到她提起这件事情后,紧绷的情绪突然放松下来,用力握紧手中的佛珠,口中念了句佛号。 云初念说的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场稍微年长的人都听说过此事。 年轻人虽然不少没听说过,但她们用脚想也知道云初念不敢当着两宫太后的面捏造故事来编排先帝爷。 所以这会儿众人脸上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云初念说完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当看到仁孝太后仍旧铁青的脸色时候,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淡微笑,很是不解的问她:“臣女想着,先祖皇帝说的自然是正确的!所以家姐方才为我出头,自然应当夸赞,而不是惩罚。因此臣女万分不解,为何太后娘娘您会认为家姐为妹妹出头,是大错一件呢?” “……” 仁孝太后万没有想到云初念竟然会搬出这么一桩陈年往事,拿来堵自己的嘴。 偏偏她还发作不得。 她现在是惩罚吧,有不敬先祖皇帝之嫌。 不惩罚吧,自己失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恶气。 沉默许久后,仁孝太后才不太自然的说:“大胆!你们姐妹怎能和先帝爷相提并论?” 云初念不解的反问:“先帝爷冲冠一怒为亲人乃是楷模,引起家姐效仿当是佳话一则,这两则并无本质区别,为何太后认为不能相提并论呢?” 大殿内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敢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在这个档口出来说话。 仁德太后安静的喝茶看戏。 刚才云初念义正言辞的时候,她已经从罗诗琪那里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qqxδnew 眼看着仁孝太后快要被云初念气的撅过去了,她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出来当和事佬:“小孩子们凑在一起,难免会生出口角,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值当你为此生气。你爱护诗琪,是她的福分,但若是你为了替她出头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便是她的不对了。” 有人递来了梯子,仁孝太后也从善如流的就坡下驴。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云初念一眼,挥挥手,让人给云兰馨松绑。 仁德太后也笑着对云初念说:“你这丫头,看着年纪轻轻,倒是有些急智,这些陈年往事也难为你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了,难怪之前皇帝对你夸赞不绝。” 仁德太后满眼含笑,看起来似乎对云初念颇为喜欢。 “你姐姐不畏强权,愿意为你出头,确实当赏不当罚!”仁德太后自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递到身后的嬷嬷手中,温和的对云兰馨说:“这金簪乃是我心爱之物,今日便赏赐与你。” 说着,她又环视众人一眼,霸气十足的张开双臂厉声说:“若我们大周朝的儿郎人人都能有她这般的血性,何愁外敌入侵?” 云兰馨颤巍巍的从嬷嬷手中接过金簪,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她本以为自己今天死定了,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只靠着云初念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让自己转危为安,还得到了太后的赏赐。 而且,如太后贴身之物这样的赏赐,比那些金银珠宝可要贵重上千倍万倍。 这是能光耀门楣之事。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云兰馨含着泪看了一眼云初念,只想跳起来狠狠的抱一抱她。 但所幸她理智尚存,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 “臣女谢太后赏赐!”云兰馨恭敬的叩头谢恩。 安抚好云家的两个女儿,仁德太后的脸一沉,怒瞪着瑟瑟发抖,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武素素,冷声厉呵:“此事原本是几个姑娘家互不了解生了误会产生的一点口舌之争,你倒好,不仅不想着抚平纷争,反倒在旁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招致这一场争斗。” “来人,掌嘴二十,遣出宫去。” 她身边的嬷嬷当即冲上前,抓住武素素的衣领,左右开弓,扇完二十巴掌后,武素素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模样。 但她连哭都不敢放声哭。 待武素素被人粗暴的拖下去后,仁德太后威严的目光扫向武安侯夫人,面无表情的说:“武安侯整日为国操劳,疏于对之女的管教。你这个做夫人的便要时刻精心着点,切莫将好好的人养歪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数落,武安侯夫人直觉面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她还必须强撑着,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臣妇往后必定好好管教子女。” 仁德太后摆摆手,此事就此了结。 云兰馨得了赏赐,武素素得了惩罚,倒是最先挑起事端的罗诗琪,因为是她的侄孙女,反倒从此事中完全隐身了。 第189章 图穷匕见 把林氏扶回座位后,云初念拿出一个瓷瓶,放到林氏鼻下嗅了嗅。 不过片刻,浓烈刺鼻的气味就让林氏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刚刚转醒的林氏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她用力眨眨眼,好一会儿后意识才逐渐开始清明。 “母亲!”云兰馨扑到她身上,声音沙哑,急切的问:“您没事吧?” 这句话同样是林氏最想问的。 她僵硬的直起身子,握着云兰馨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恼怒便浮上心头。 林氏暗中掐了云兰馨的手臂一把,低声骂道:“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早晚要把我给气死你才满意。” 云兰馨吃痛,疼得直抽气,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她做错了事不敢辩驳,只敢揉搓着自己手臂上的红痕,噘着嘴委屈的说:“太后娘娘都饶了我,还给了我赏赐,您怎么还骂我呢?” 林氏不解。 云初念温声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告诉了她。 一时间,林氏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过了许久,她才满眼含泪握着云初念的手,声音哽咽:“三丫头,谢谢……今日多亏了有你,否则你姐姐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往后,但凡你有用得着大伯母的地方,我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一定会帮你的。” 林氏如今算是看明白了。 这云家一大家子人,除了云初念之外,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能扛得住事的。 便如今日,若没有她及时出面斡旋,让云兰馨真的在这大殿之上被太后惩戒,那她这辈子便彻底完了。 被接连退亲导致名声受损,大不了找个家世差些的低嫁了便是。 但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后掌嘴,那就真的没人敢冒着被太后厌弃的风险娶她了。 毕竟,娶了她,或许往后子孙的前途都会受损。m 除了出家,她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但现在,云兰馨有了太后赏赐的金簪,别说是今日这点纷争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便是连她之前被退亲的事情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能够娶她,那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也不知道先前退亲的那两家人这会儿心里有多么悔恨。 林氏得意洋洋的睨了一眼武安侯夫人。 看她脸色铁青的模样,只觉得心中越发畅快。 云初念没想到林氏会这样说,她脸上的笑意加深,回握住林氏的手:“大伯母何必这么见外,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应当共同进退!” 这边劫后余生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另一边吃了瘪失了颜面的仁孝太后面色阴沉如恶鬼修罗。 她看着云初念闲适淡然的模样,眼底精光一闪,嘴角一抹邪笑,捻起桌上的一块桃花酥,品尝一口后意外的说:“这桃花酥倒是不错,很久没吃到味道这么正宗的桃花酥了。” 仁德太后:“这次为了筹备寿宴,御膳房特意从民间请了好几位厨娘,听说这做糕点的厨娘是从荆州来的,最是擅长做北地的糕点果子,你若是喜欢,寿宴结束后我便把人调去你宫里当差,往后天天给你做。” “姐姐是知道我平素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的,偶尔吃一口还行,要让我天天吃,那真是要了我的命。和这些糕点比起来,还是之前北凉使臣送来的厨子更合我胃口。” 仁孝太后在荆州一个靠近北凉的小镇出生,因为与北凉接壤,所以她的饮食习惯也受到北凉很大的影响。 虽然进宫受到恩宠后,先帝特意赏赐了两位北地来的御厨给她,但经过多年的杂糅,他们做菜的口味已经逐渐偏向京都。 听到她骤然提到北凉,仁德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云初念也微微蹙眉。 她目光幽深的看向仁孝太后,正好和仁孝太后看过来的视线相撞。 “说到北凉,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情。” 仁孝太后笑起来:“先前,北凉的国师曾指名要云三姑娘去北凉和亲,皇上曾来找我商量,让我将云三姑娘收做干孙女,我膝下无子无女,如今年岁大了,倒白捡一个聪明伶俐的孙女,原本还高兴了好几日。只可惜后来云三姑娘被梅玄机掳走一个多月,此事竟然就此不了了之了,为此我还伤心难过了许久。”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虽然大家很尽力的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但她们仍旧因为仁孝太后‘无意间’泄露出来的这个巨大信息量而惊掉了下巴。 众人没有想到,坊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云初念被采花大盗劫持的事情竟然是假的。 更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她被北凉国师劫持了。 两相比较,这个真相好像也没有比之前好到哪里去。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了一个多月,谁还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云初念之前在京都出尽了风头,招来无数的怨恨。 如今终于见到她声名受损,这些人恨不得拍手称快。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云初念,想看到她羞愤难堪的模样。 但云初念并未如她们想的那样羞愤欲绝。 她面容沉静,眸光低垂,安然的看着面前案桌上的水果,淡定的仿佛一个局外人,正无悲无喜的听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仁孝太后满脸惋惜:“我原以为是我和她之间没有亲缘,但刚刚看到三姑娘侃侃而谈的模样,我心中一热,便兴起一个念头。” “虽说和北凉联姻的事情黄了,但谁说我就不能将她收为干孙女了呢?不如今日便沾沾姐姐大寿的喜气,让我全了这个愿望。” “这……” 仁德太后满眼迟疑。 她的视线在仁孝太后和云初念两人脸上逡巡,不敢随口答应。 仁孝太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嬷嬷。 嬷嬷心领神会,趁着众人惊疑不定之时站了出来,跪在两位太后面前,朗声说:“云三姑娘妙手仁医,又言谈聪慧,太后娘娘要收其为干孙女自是美事一桩。但她毕竟被那北凉国师掳走月余,民间多有肮脏的传言,若贸然收她做干孙女,恐日后污了太后您的名声。不如着人为她检查一番,验明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这样一来可以让太后无后顾之忧,二来也可堵住悠悠之口,还云三姑娘清白。” 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云初念嘲弄的勾唇一笑。 得! 铺垫那么多,终于图穷匕见了! 第190章 钻空子 云初念冷眼看着仁孝太后主仆二人做戏,旁边的林氏母女都快要坐不住了,她也不为所动。 仁德太后迟疑:“这……不太好吧?” “此举虽不妥当,但要想保全太后娘娘的颜面,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而且,这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杜绝流言蜚语的手段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想必云姑娘也不会介意的。” 嬷嬷看向云初念,眼底满是不怀好意的算计。 她早就想清楚了,如果云初念已非处子之身,那今日就要让她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 若她还是处子之身,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怀疑检查,也必定会让她的名声留下污点。 无论最终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会好过。 敢让太后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就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嬷嬷此言差矣!”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人群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竟是镇国公萧震山的母亲时,皆吃了一惊。 “你在宫中跟了太后娘娘多年,自是应该知道清白名声对一个女子而言有多么重要,那北凉国师掳走云姑娘是狼子野心,皇上下令通缉梅玄机,却也只借了抓捕江洋大盗的名头,未曾泄露过半分云姑娘被劫持的事情,想必皇上也是不愿让此事传扬出去,污了云姑娘名声的。” “但你唯恐天下不乱,提出这等荒谬的建议,分明是想让此事传扬出去,你眼中将皇上置于何处?” 这个帽子扣的有些重了,刚才还很嚣张的嬷嬷被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喏喏不成言。 “云姑娘先前为京都百姓免费沿医问药,施粥赠米,在京都百姓心中极有声望。此事传出去,被百姓们知道了,也只会同情她的遭遇。你这个建议看似为了太后着想,实则是要将太后娘娘置于不仁不义之地,让百姓唾骂,你居心何在?” 她的话掷地有声。 待她说完,众人反应过来后,又神色复杂的扫了云初念一眼,心道这个云初念,到底是有什么魔力?竟然让平素一直与世无争,个性冷淡的镇国公家的老夫人也要为她出头。 云初念也很意外萧云祁的祖母竟然会为自己出头。 但想到这位老夫人和外祖母是手帕交,她心中又释然了。 仁孝太后脸色铁青。 她可以随意拿捏云初念一个二品尚书的女儿,对权柄深厚的镇国公一家却不敢造次。 况且,她都把皇上搬出来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仁孝太后瞪了嬷嬷一眼,她立即会意,满脸为难的说:“老夫人所言甚是,奴婢此举确实不妥当,但奴婢也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名声着想啊。若云姑娘已非处子之身,那奴婢这个做法便能保全太后名声。若她尚且还是处子之身……那奴婢愿意一死为我的冒失赎罪!” 她狠狠的磕了一个头。 这般以命做赌注的决绝让老夫人也一时语塞。 仁孝太后很适时的叹息一声,摆摆手:“你也是一心为主,虽不光明磊落,但既然你都如此说了,哀家也不好苛责。罢了罢了,就依了你吧。” 她俩一唱一和,演了好大一出戏。仟千仦哾 她们主仆二人都是认定了云初念必定不是处子之身了。 况且,为云初念做查验的都是在宫中办差的人,该怎么回答,她们心中自然有杆秤。 就算她是,也必须不是! 仁孝太后的眼底掠过一抹精光,自得的拿起手边的茶杯,嘴角带着一股轻蔑的笑容,看着云初念,心道:哀家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云姑娘,请随奴婢来。”嬷嬷半弯着身子,模样非常恭顺的安抚她:“您放心,往年挑选秀女时,也有这项检查,宫中的嬷嬷们有丰富的经验,不会让您吃苦头的。” 云初念站起身。 林氏下意识握住云初念的手。 她算是看出来了,云初念只要敢去,无论真实结果是什么,这些沆瀣一气的宫中老嬷嬷们,必定会说她已非处子之身。 她们如此嚣张,分明就是想故意逼死云初念。 云初念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她长身玉立,姿态淡然,一点没有因刚才的纷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她先是抱拳向太后行了个礼:“太后娘娘厚爱,臣女愧不敢当。”然后又继续看着这位咄咄逼人的嬷嬷说,“然,臣女有一事不明,万望嬷嬷能为我解惑。” “云姑娘请说。” “嬷嬷想为我验明身子清白,不知是依的哪条律例?” “这……” 她这个问题把嬷嬷给问的哑口无言,结巴半天后她没什么底气的说:“这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名声着想。” “笑话!”云初念的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呵斥:“大周朝有律例言明,凡三品以上官员家眷,若有犯事需要查验的,需报明大理寺,再由刑部协同大理寺进行审理查验。第三方不得私设公堂。” 要么自家关起门来算账,要么,就送大理寺法办。 云初念说完,眼神一闪,垂眸敛去眸中的狡黠。 大周的确有这条律例,但历来皇权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若太后执意要让自己去验明清白之身,她根本无从抵抗。 云初念会搬出这条律法,是钻了这些奴才胸无点墨脑袋空空的空子,为的就是以气势威吓这些平素喜欢仗势欺人的狗腿子奴才。 云初念的底气十足,说完后这位嬷嬷便脸色煞白,万分惊骇之下身子也簌簌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求助似的看向仁孝太后。 仁孝太后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云初念的嘴上功夫这么厉害。 她正要说话,云初念就脸色猛地一变,抢在她前面厉声呵斥:“大胆奴才!!” “你身为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应当是众宫侍的榜样,本该行事谨慎,知晓分寸,一举一动皆不给太后招惹是非才对。但现在你却借着太后的威势,行这种蔑视大周律法之事,我看,太后娘娘就该狠狠的责罚你,以儆效尤。” 第191章 救星 她一说完,后面的云兰馨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林氏惊的狠掐了她一把,心惊胆战的环视周围一圈。 好在离得太远,再加上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云初念身上,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云姑娘好生牙尖嘴利。”仁孝太后阴恻恻的看着她:“你百般阻拦,不敢查验,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臣女行的正坐得端,从无半点逾矩,又如何愿意遭受这样的侮辱?”云初念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既然你说你是清白之身,那就乖乖配合她们的查验。今日是哀家要让你查验的,你若不服,大可去大理寺敲鼓鸣冤,看看有没有人胆敢理你。”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验明清白!” 云初念的心一沉。 果然,自己的计谋能唬住这些大字不识的奴才,却唬不住高高在上惯了的太后。 律法在她的眼中形同虚设。 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其实,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让她们查验一番。 但她不愿。 与这些嬷嬷会不会作伪证无关。 主要原因是她不愿意这样轻贱自己。 这世道,女子的生存本已尤为不易,要想随心所欲的活着基本是痴人说梦,因此,她更不愿意让人将‘清白’这道枷锁锁死在自己身上。 云初念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所以她要抗争。 但现在的情况,好像由不得她再抗拒了。 云初念看着捋起袖子,凶神恶煞朝自己走来的两个嬷嬷,眉头紧锁,急速思考着自己现在要怎么脱身。 形势如同水火,容不得她再拖延了。 “何必去大理寺鸣冤?”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殿外响起,接着,一抹颀长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步履从容,姿态潇洒。 一袭红衣似火,张扬热烈,一如来人,如明媚的太阳,给人无限希望。 来人目光幽深的望着云初念,仿佛要用这一眼诉尽无限相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向云初念拱手一拜:“大理寺卿就在此处,不知姑娘有何冤屈,现在就可以申诉了,在下必定秉公执法,还姑娘公道。” 云初念掩嘴,目光满是诧异。 竟然是萧云祁! 他从林州赶回来了!!! 意外之后,云初念长舒一口气,肩膀一松,紧绷的情绪也完全放松下来。 她知道,有萧云祁在,自己安全了。 萧云祁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阵惊呼声。 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高门贵女此刻一个个红着脸,想看他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看,扭扭捏捏的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大殿内的气氛突然从紧绷转为暧昧。 云初念也察觉到了众女子的春心萌动,心里咬牙切齿的低骂一句:这个招蜂引蝶的妖孽祸水! 萧云祁不知道云初念心中的腹诽,看她神色有变化,只以为她是等不及要洗刷冤屈了,连忙抖开手中澄黄的圣旨,朗声说:“云初念接旨!” 众人心惊,一看到圣旨便立时乌压压跪成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家三女机智过人,配合璃王逼出梅玄机的狼子野心,再虚与委蛇重伤梅玄机,后又前往林州襄助大理寺卿剿匪办案有功,特赐其玉如意一柄,夜明珠一对,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田庄两处……” 随着萧云祁的声音继续,在场众人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这令人眼红的赏赐在前面那串内容面前已经无足轻重了。 最重要的是,这道圣旨很明显的表露出皇上的意图。 他想将云初念被劫持之事掩饰下来! 真相如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如今这道圣旨上的内容就是绝对的真相。 这道圣旨一下,云初念的那些污名瞬间不攻自破。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清白不在,人们只会感叹她的足智多谋,羡慕她能得到皇上这么多的赏赐。 仁孝太后若是再敢咄咄逼人,强逼她去验明清白,那便是直接和皇上作对。 大势已去,让云初念难堪的最好的机会已经错失了。 那些憎恶云初念,本想看她难堪的人此刻心中又妒又恨,暗骂又让她逃过了一劫。 仁孝太后脸色铁青,死死咬住下唇,强压着自己冷静下来 云初念也很意外。 原本,为了让云家和忠毅侯府不被牵扯进烟云寨的事情中,也避免引起景仁帝的忌惮,她和萧云祁早就商量好了隐去自己在剿匪这件事情中存在的痕迹。 没想到萧云祁还是为自己讨要了封赏。 只不过,这圣旨来的时间倒是正好,刚好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云初念看到仁孝太后仿佛淬了火的眼神,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高举双手,声音明亮的说:“臣女谢皇上隆恩。” 从萧云祁手中接过圣旨的时候,他的小指无意间触碰到云初念的指腹。 云初念只觉手心一烫,虽转瞬即逝,却在心底浮起阵阵涟漪。 这里都是女眷,萧云祁不便久留,传完圣旨后很快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云初念手里捧着圣旨,站在大殿之中,非常大义凛然的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女虽谨守闺阁本分,但太后娘娘执意要让人验明臣女的清白,臣女不敢不从。只是,臣女虽清清白白,但受此大辱,臣女也只能一根白绫了此性命,以保全名声,万望如此能平息太后娘娘怒火,不会迁怒于臣女家人。” 云初念一扫刚才的百般抗拒,非常爽快的同意验清白。 但她这只让仁孝太后的怒火更甚。 她如何不明白云初念这分明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但仁孝太后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云初念!很好!果真不愧是让皇上夸赞的女子,哀家记住你了。”仁孝太后面目狰狞,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拂袖而去。 她一走,这场纷争便彻底落下帷幕。 一直被喧宾夺主的仁德太后也不见生气,乐呵呵的转移了话题。 在场众人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会演戏,此刻都非常配合应和着仁德太后的话。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192章 她们之间的默契 云初念回到座位上,去搬救兵的南枝已经趁乱回来了。 她压低声音告诉云初念:“我本来想按照姑娘您的要求,悄悄去找璃王求助的,但正巧碰上了萧世子进宫面圣,便把此事告诉他了。他得知此事后就立即去见了皇上。之后的事情姑娘您也知道了。” “皇上本来另外派了公公传旨,是世子主动揽了这个活,特意跑了这一趟。” “嗯。” 云初念双目明亮,嘴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他还说了什么?” “姑娘怎么知道世子还留了别的话?”南枝诧异。 云初念但笑不语。 这么重要的事,以萧云祁的性格不会不留话的。 这大概属于她们之间不用言说的默契? 云初念在南枝心里一直是无所不知的形象,所以她也没有细想,只当是自家姑娘算无遗漏聪慧过人,很快就释然了。 “世子让我告诉姑娘不用担心,他自有分寸。” 云初念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紧蹙的眉头也随之放松下来。 萧云祁应该是知道自己会对这张圣旨心存疑虑,所以留下这句话,安抚自己的情绪。 …… 太后的寿宴在御花园举行。 时值秋日,御花园内各色菊花盛开,枫叶火红,银杏金黄,正是一副色彩斑斓的景象。 皇上皇后和仁德太后出场后,百官携家眷高呼万岁,齐刷刷的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仁孝太后借口头疼,没来参加。 至于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众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自有答案。 延福宫发生的事情云远庭已经知道了。 原本,云初念受到了赏赐,云远庭脸上有光,他面对别人时笑容里都隐隐带了几分得意。 但这笑容却在见到云初念时敛了下来。 他沉声说:“延福宫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知道你聪明绝顶,但是实在不该在众人面前卖弄你的学识。” 云初念一愣。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远庭,质问道:“我卖弄什么了?” 看她还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云远庭怒意更甚:“你实在不该这么鲁莽,让仁孝太后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你历来就沉稳冷静,从不让我烦心,怎今日这么冒失?行事竟这般没有分寸?” 他的话语越来越严厉。 想到仁孝太后这会儿称病不出,多少有几分是因为自家女儿的顶撞,云远庭心里就惴惴不安。 仁孝太后虽膝下无子,但先帝在世时,她毕竟深受皇恩,与朝中不少重臣关系都不错,若她有心给自己给自己使绊子,那自己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要不了几日就可以回家种菜了。 云远庭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挟私报复,心脏就一阵颤抖。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除了这些,父亲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 云远庭一噎。 面对女儿平静的眼神,他竟有些不敢直视。 仓惶的别开眼后,云远庭的心里也升起几分不自在,不太自然的说:“此事我知你受了委屈,但那毕竟是太后,岂是我们能随意得罪的?宫宴结束后,你想办法去面见太后,主动道个歉吧。这样或许还能得到她的谅解。” 云初念垂眸,满眼嘲弄。 他在意的果然只有自己的官位前途。 只难过了一瞬,云初念便倨傲的扬起下巴,看向反方向:“父亲要是害怕得罪太后,就自己去负荆请罪吧。我没做错,我不会去!” “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云远庭气的想吐血。 “三叔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云初念还没说什么,旁边的林氏终于听不下去了,站出来直截了当的对云远庭说:“今天这事分明就是她们先主动挑起的,太后不仅没有为两边调和,反倒仗势欺人,想让三丫头在所有人面前难堪。三丫头本就受了委屈,你这个当父亲的不主动安慰就算了,怎的还如此凉薄,反过来倒打一耙呢?便是那些与云家无关的外人都比你更关心三丫头几分。” “到底是三丫头没有娘亲撑腰,三叔才这般漠视她。我看,今日要是四丫头受了这个委屈,三叔恐怕早就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子了。” 林氏满口阴阳怪气,就差没有指着云远庭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云远庭面子上挂不住,心道若今日换做是四丫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场面闹到如此失控的地步。 林氏:“太后娘娘我们确实不好得罪,但你若先关心一下三丫头,再好好与她说明利害关系,她这般聪慧懂事,会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吗?但你上来就无视她的委屈,还指责她做错了事。换做是我,我也不去道歉。” 林氏满口嘲弄和责难,云远庭气的血气上涌,僵着脸色说:“大嫂,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是她父亲,她做了错事,我自然要教导她……” 林氏撇嘴,满眼的不屑的打断他:“我看,你就是偏心眼。” 云远庭:“……” 云远庭有心想解释,但他到底心虚,也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最后只能气闷的别开视线。 林氏拍拍云初念的手,安抚她:“你放心吧,现在你有皇上做靠山,再也没有人敢拿这些事情来逼你了,否则就是和皇上作对。” 手中温暖的触感让云初念感动不已。 人生的际遇真是非常奇妙。 云初念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简单的帮了大房一点小忙,竟然就让大伯母如此一心向着自己。 旁边的云远庭听到林氏这番话,冷哼一声,郁闷的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云家得了赏赐,原本是该高兴的事情,但因为云远庭这一番话,导致云家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沉闷下去。 所幸这场寿宴从头到尾顺顺利利的,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云家这别扭的气氛。 宫宴结束,皇帝和太后相继离开,官员家眷也有序离开。 “云尚书!” 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全飞笑意盈盈的出现,拦住云家众人,对云远庭说:“皇上有请。” 第193章 心疼她 云远庭疑惑:“这么晚了,不知皇上找下官有何重要之事?” 云远庭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景仁帝的用意。 已是明月高悬时分,宫门早已落锁,若不是因为今日太后寿宴,这个时间,他们这些外臣是绝对不能留在宫中的。 “皇上的心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何得知?云大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李全飞笑着说些场面话:“时间也不早了,云大人还是早些去吧,若是让皇上等太久了,奴才可担待不起。” 话已至此,云远庭也不好继续追问,他向李全飞一拱手:“劳烦公公等下官一分钟,我与家人交代几句。” 云远庭平日对内侍非常有力,所以李全飞也乐于卖他这个面子,当下便说:“我在那边等您。” 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他走远后,云远庭才对满眼忧心的云老夫人说:“母亲勿要担心儿子,您先带着三丫头回家,儿子过会儿就回来。” 云老夫人也知道皇上这么晚了召见他,必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她也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惧怕,只摆摆手:“你去吧,正事要紧。” 云远庭看了一眼云初念,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有留下,跟在李全飞身后离开了。 云初念眉心紧蹙,却没心思去想他刚刚想对自己说什么。 她只是在想,最近边境并无战事,这个时间景仁帝找他这个兵部尚书有什么要紧事? 会和自己有关系吗? 想到自己和烟云寨的渊源,云初念心底惴惴不安。 烟云寨被灭,景仁帝却还要大肆嘉奖萧云祁和自己这个背后推手,景仁帝如何会甘心? 今日这份圣旨背后恐怕别有深意。 因为这一耽搁,云家便落到了最后,宫外停马车的地方只余下云家的三辆马车还在。 云老夫人如今年岁大了,体力不济,一场寿宴结束后,她已是疲惫不堪,如今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谢绝了林氏要作陪的提议后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云兰馨上了马车后,又回过头看着尚还没上马车的云初念:“三妹妹一个人多无聊,要不然你来我们马车上一起回去吧?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 南枝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云初念的衣袖。 云初念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笑着婉拒:“我今日受了惊吓,想一个人休息休息。” 云兰馨满眼遗憾:“那行吧。” 不过,她觉得云初念看起来一点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反倒是自己今天以为要小命呜呼了,被吓得不轻,回头得去庙里收收惊才行。 云兰馨的思绪很快就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也没有去细想云初念拒绝自己的真正原因。 南枝殷勤的为云初念搬来脚凳,云初念上马车之前警告似的盯了她一眼,南枝心惊,心虚的垂下脑袋。 云初念撩开马车的帘子,不出意外的看到里面坐了个人。 一袭红衣慵懒的斜靠在马车上,正拿着她解闷的话本看的起劲。 自在的仿佛这是自家马车一般。 察觉到她进来,萧云祁勾唇邪笑起来,打趣道:“三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竟也会被这点小事惊吓?” 云初念耳根一热,板着脸问:“不行吗?” “自然可以。”萧云祁闷笑:“只是,没想到三姑娘这么聪慧,扯谎的能力却是如此……朴实无华!” 这人! 竟然拿自己做消遣。 云初念心中又羞又恼,冷笑一声,索性闭上眼,不去搭理他。 马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车辙滚动时的响声。 萧云祁用话本戳了戳云初念的手臂:“生气了?” 云初念仍旧闭着眼,却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避开他的触碰,声音清冷:“世子爷位高权重,我岂敢生你的气?” 萧云祁碰了个软钉子,顿觉难受。 他只是许久未见,忍不住想要逗逗她,看到她羞愤的样子,觉得煞是可爱,便想变本加厉欺负她。 只是,眼看云初念打定主意要和自己闹别扭了,他又浑身不舒服起来,只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萧云祁搓了搓鼻子,干笑一声,终于不再逗她,坐直了身子,长叹一口气问:“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赶回来吗?” 云初念睁开眼,终于愿意看他。 萧云祁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说:“我知道今日太后的寿宴你必定会参加,猜想这些日子京都的流言蜚语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才马不停蹄的从林州赶回来,想着也许能帮你解围,幸好及时赶上了。” 她失踪这么久,坊间不知道传了多少闲言恶语侮辱她。 虽然云初念说过自己不在意,但萧云祁却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光风霁月,活得坦荡洒脱,不该遭受那些人的恶意诋毁侮辱。 提到这个,云初念再也不好意思对他生气,面色缓和下来:“谢谢!” 萧云祁摇头:“谢谢就不用了,反倒是我要向你道歉。” 他非常坦荡的说:“抱歉,是我食言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在烟云寨的事情告诉了皇上。” 萧云祁道歉的态度非常好。 他入宫后,还没来得及见到皇上就骤然从南枝那里得了消息,当是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他去做别的安排,只能为了给她解围出此下策。仟千仦哾 这并不是他的错。 但到底是违背了云初念的心意,所以萧云祁的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事急从权,若非有你,我今日也不好脱身,恐怕就真的让那几个老嬷嬷得逞了。” 云初念嘲弄的笑起来:“饶是我有翻天作地的本事,但在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面前,也不过是只可以随捏死的蝼蚁罢了。” 这些人享受惯了无上的权柄带来的畅快,从来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便可以不顾一切的侮辱人。 二品官员的家眷算得了什么? 一样可以随意拿捏。 云初念的眼底满是对皇权的蔑视。 换做是旁人,或许对惊骇于她的胆大妄为。 但萧云祁却只是心疼她。 他的手心微痒,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抚,却又碍于礼法,只得将自己心中翻涌的心思压下来。 第194章 被跟踪了 萧云祁不自然的干咳一声,说:“我也没想到仁孝太后竟然会主动找你的茬。我听闻她从先帝去世后,便不太愿意出门走动了。往常那些交好的皇子官员,也通通绝了往来,平日别说参加宫宴了,便是嫔妃们的日常请安,也是免了的,若非她今日主动出来,恐怕不少人都快忘了宫里还有另一个太后。” 毕竟是个没留下子嗣的宫妃,即便高居太后之位,但到底没什么底气。 更何况宫里还有个皇帝的正牌亲娘在她头上压着。 所以仁孝太后如今早已不复得宠时的张扬。 她现在在宫中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从不做任何冒头之举,避免引起景仁帝的不悦。 这样谨慎的人,会因为被云初念下了面子,就大动肝火,在延福宫喧宾夺主,作威作福吗? 萧云祁觉得不太可能。 这其中必定还另有隐情。 但他仔细将今日延福宫发生的事情整理了一遍,仍旧想不通仁孝太后此举有何目的。 云初念却从他的话中想到了一桩往事。 前世,仁孝太后也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人。 自景仁帝即位后,她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 她最后留给众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在一次宫宴开始前一个时辰,突然被景仁帝宣布她病逝了。 一切毫无征兆。 身体康健,每日都有太医请平安脉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病逝了。 在仁孝太后去世后没两天,她宫内的几十个宫女太监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宫中其余人等提到此事也满脸惶恐,再三缄默。 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猜出在宫宴前一个时辰,宫里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直接导致了仁孝太后的死亡。 但没有人敢因她的死提出质疑。 仁孝太后没有子嗣,她的死亡很快就成为了一桩淹没在历史中的秘密,再没有人提及。 若不是萧云祁刚才一番话,云初念也不会想起来这件往事。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仁孝太后当时做了什么错事,以至于招来了杀身之祸,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禁步,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兴许,我也只是被她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萧云祁疑惑。 但他转瞬就意会过来,不太确定的问:“你怀疑……仁孝太后想利用你挑起纷争?” 云初念先是点头,复又摇头:“我也说不准,只是……我觉得她今日所为不全是因为失了颜面恼羞成怒。” 她还暂时琢磨不透仁孝太后的死亡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否则,她现在就能一眼洞悉仁孝太后的目的了。 但云初念觉得如果仁孝太后真是一位韬光养晦,以求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人,那她今天就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自己咄咄相逼。 萧云祁皱眉。 云初念:“算了,此事今天既然已经暂时落下帷幕,那就暂且先放到一边,不去想了。我现在倒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烟云寨是皇上培养这么多年的势力,你就这样将它一锅端了,皇上真的能就此咽下这口气吗?”云初念皱眉将云远庭被景仁帝召见的事情告诉了他。 她的眼皮跳的厉害,只觉得事情恐怕不会就此善了。 云远庭被召见的事情萧云祁先前就接到了消息,他思索一番后安抚云初念:“皇上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但你不必忧心,有我在,云家必会无事的。” 云初念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上若要为难云家,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会有疑虑不是因为害怕,我只是……很不喜欢事态失控的感觉。” “而且,我担心你……” 她正在说话,萧云祁突然眼神一凛,食指挡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待安静下来后,他拉过云初念,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才悄无声息的掀开车帘,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安静的审视着外面的异常。 没过几秒,他沉声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只有一人,但身手了得,应该是冲着你来的。我摸不准他具体藏身何处,不好动手。” 萧云祁上马车时,确定过周围没有眼线。这人是刚刚才盯上她的。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外面驾车的宁十三没有发现那个人的存在,只能说明对方是个绝顶高手,恐不是善类。 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这暗中盯梢的人必定是皇上派来的。 云初念心中升起一阵阵寒意:景仁帝竟一刻也不愿意多等,自己刚从皇宫出来,他就派人来杀人灭口了。 前面还有祖母和大伯母的马车。 不能让她们知道此事。 云初念沉声对驾车的宁十三说:“前面右转,将人引开!” 马车嘚嘚的不断往前,经过岔路口时,宁十三驱使着马车往右边幽暗的巷子里驶了进去。 待经过一处破败的门前,马车停了下来。 云初念撩开帘子走了出去,站在辕座之上,长身玉立,朗声说:“既然来了,便不必鬼鬼祟祟,出来吧!”m 夜很寂静。 清冷的一轮弯月下,树影斑驳。 长风一吹,云初念的裙摆随风飘摇,仿若月宫仙子,欲踏月而去。 黑暗中,突然涌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声。 一道沙哑如破锣的声音响起:“你这女娃倒是有趣,竟是一点也不怕我这老怪!” 声音飘忽不定,一忽儿左一忽儿右,云初念也分辨不清他的具体方位。 她倨傲的扬起下巴,满眼蔑视:“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宵小鼠辈,何足畏惧?” 那人想必是被她的轻蔑气得跳脚,许久都没有说话。 忽地,一阵破空声响起,一支冷冽的长箭自云初念的右侧急速飞来。 云初念动也不动,仿若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 眼看着箭头就要刺进她的太阳穴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帘子内伸出,一手揽住云初念纤细的腰肢,将她往后一带拉入怀中,另一只手眼疾手快的将那支箭矢牢牢握住。 萧云祁低头,看着云初念皓白的脖颈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柔光。 她对自己全然的信任让萧云祁的胸腔感到一阵暖流涌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抬眸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轻声说:“找到你了!” 第195章 我可舍不得! “糟糕!上当了!” 那人叫了一声不妙,鬼魅的身形急速后退。 但萧云祁已经看准了他的方位,足尖一点,朝着那个老头后撤的方向急速掠去。 宁十三拔出剑满眼防备的盯着四周,谨防对方还有帮手藏在暗处。 南枝也张开双臂,牢牢地护在云初念面前。 她虽然已经被吓得身子都在颤抖了,却还是强撑着对云初念说:“姑娘,您别害怕,我拼死也会保护您的。” 云初念莞尔。 看着南枝的背影,眼底漾满了温柔。 她当然不会害怕。 早在发现有人跟踪时,萧云祁就察觉到了对方身如鬼魅,轻功了得,藏身之处飘忽不定。 所以两人一合计,便用了这招引蛇出洞之法,果然诈出了那个杀手的藏身之地。 对方恐怕到死也不会猜到,云初念这个云英未嫁的姑娘马车里竟然还藏了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 萧云祁回来的很快。 他的脸上身上手上都有喷溅出来的殷红血液,在夜空下看着宛如索命的修罗,恐怖万分。 他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朝着云初念走来。 云初念一点没被他这副煞星模样吓到,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平静的拿出自己的丝帕递到萧云祁面前。 萧云祁闷声一笑,接了过来。 他看到丝帕一角绣了一朵半开的海棠花。 趁着萧云祁慢条斯理擦拭身上的血渍时,云初念沉稳的对宁十三说:“去将那具尸体处理了,再将现场处理干净,务必不能让人发现异常。” 待宁十三离开后,萧云祁笑起来:“我杀人,你善后,倒是配合的亲密无间。” 云初念:“……” 她只觉得这话带着无尽的暧昧之意,有心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萧云祁心情荡漾,欢喜莫名,擦干净血渍后,犹豫了片刻,将丝帕收起来:“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 “不过就是一张丝帕,你扔了便是。” 萧云祁心道这我可舍不得。 他将丝帕放入怀中,贴进心口处,定定的看着云初念说:“这是你的贴身之物,怎可随意乱扔?” 他的声音低沉,眼神极具侵犯性,云初念招架不住,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干巴巴的换了个话题:“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她的不自在让萧云祁嘴角的笑意加深,但他没有继续逗弄她,正色道:“应该是个江湖杀手。看样子,烟云寨的惨痛经验让皇上也学精明了,这一次不敢再找能暴露身份的杀手了。” 萧云祁目光沉沉,望着皇宫的方向,忧心的说:“有一就有二,这个人今夜没有刺杀成功,往后恐怕还会有接连不断的有人来刺杀你,你务必要小心!不管去哪里都带上宁十三!还有林强,我已将他的死讯一并报了上去,你如果真想将他留在身边,就让他换个姓名,想来应该无事。” 他只怕今日这个人是来试探的,或许景仁帝还安排了大量的杀手,只为了杀掉云初念。 他没办法全天候跟在她的身边保护。 能做的,只有防患于未然。 云初念点头:“我会多加注意的,你也小心!” 景仁帝多疑,萧云祁以剿匪的名义铲除了烟云寨,本就成了景仁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更让他担心的是萧云祁会不会在剿匪的过程中知道烟云寨这伙人的真实身份? 一个皇帝豢养了一群山贼。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皇帝只会沦为天下百姓眼中的笑柄。 萧云祁看了看宁十三和南枝,知道她身边有非常忠诚的护卫,稍稍安心了一些。 马车悠悠的回到云家。 门房一见到云初念回来,长松一口气:“三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见您久久没有回来一直担心着呢。刚才还派了人出去找您。” 云初念垂眸:“你去告诉祖母和大伯母,就说是天太黑了,马车的轮子不慎掉进了坑里,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马车弄出来,所以才回来的晚了。” 南枝趁机往门房手中塞了几粒碎银。 门房得了赏赐,笑得更加谄媚了,连声说:“奴才马上将消息给老夫人她们传去,好让她们放心。” 进去前,云初念回头望了一眼,顿了几秒,才在南枝的搀扶中回过头,往云府里面走去。 她知道萧云祁还在暗中看着自己,并未离开。 今夜的刺杀让萧云祁心中警铃大作。 他没有多耽搁,看到云初念进了云府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群芳阁。 虽已至深夜,群芳阁内却仍然莺声燕语不断。 三楼的雅间一片安静,一点没有受到这些嘈杂声的影响。 正在陪酒的花卿羽接了通知,知道萧云祁来了,立马找了个借口脱身。 花卿羽脚步娉婷,莲步生香,摇着羽扇款款而来,一见到萧云祁后就娇嗔着说道:“世子好久不曾来看我了,可真是让人家想的心都要碎了。” 说着,她就柔弱无骨的朝着萧云祁的怀中倒去。 一柄长剑顶在花卿羽的脖间,好在她及时稳住身子,若她再晚上一秒,这长剑便会直直的将她的喉咙洞穿。 花卿羽脸都黑了,哼了一些,撇嘴说道:“世子倒是过河拆桥。好歹在外人眼中,您也是我的入幕之宾,如今世子心中有了云三姑娘,倒真是洁身自好,连逢场作戏都不敢做了。” 她闲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吧,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云祁随性的往桌上扔了一枚令牌,慵懒的说:“用听风楼的名义,广发江湖令,查清楚最近有哪些人接了暗杀云家三姑娘的活计。格杀勿论!” 景仁帝想招揽江湖人为他杀人,他就抢先一步将这些杀手先杀了。 死了一批人后,他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再敢继续接这个要命的活计。 萧云祁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和他慵懒的姿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花卿羽讶然。 她再也不敢胡闹,坐直了身子紧张的问道:“可需要派人去保护三姑娘?” 萧云祁摇头:“暂时不用。” 他知道云初念看似云淡风轻,待人宽厚,实则防备心极重。 贸然派人去保护她,只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倒是有另外一个人需要你帮我盯着。” 第196章 赐婚 萧云祁拿过狼毫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告诉花卿羽:“我要知道他近一个月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花卿羽看到纸上的那个名字,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但她并未多问,点头答应下来:“世子放心,我务必在最快的时间将您要的消息查到。” 待花卿羽离开后,萧云祁将纸放在烛火上点燃。 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 云家现在的护院是由忠毅侯府选拔出来的,个顶个的都是高手,整个云家被他们守的水泄不通,再加上有宁十三坐镇,云初念心中更是安定,因此她暂时没有去找林强的打算。 第二天,云远庭下朝回家后不久,云初念就接到了管事的通知,让她去翠竹苑一趟。 云初念挑眉,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平日里从不过问自己的父亲,今日竟然也会主动派人来找自己了。 她到翠竹苑的时候,正好撞见云悦薇从里面出来。 她娥眉微蹙,脸色灰败,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就连走路也如游魂野鬼似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看起来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一见到云初念,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狰狞之色,仿佛见到杀父仇人一般。 不过一瞬,云悦薇脸上的恨意就消失无踪。 她连忙侧身抹掉脸上的泪水,扬起下巴强撑着自己倨傲的姿态,对云初念说:“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三姐姐昨日在寿宴上大出风头,听说皇上赏赐的清单一页都写不下,真是羡煞妹妹了。” 声音里,是说不尽的酸意。 因为云悦欢行为不检,所以云老夫人连带着将云悦薇也一并迁怒了,昨日的寿宴云悦薇眼巴巴的求了云远庭,最后却还是拗不过云老夫人的坚持,连门都没能踏出去。 云初念在宴会上得了皇帝赏赐的事情传回家后,她气的在凝霜院砸了一套汝窑茶盏。 云初念眉眼冷淡,只扫了她一眼后,便一言不发的从她身边经过,走进书房。 她这般不屑一顾的姿态让云悦薇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想到刚刚父亲说的话,云悦薇赤红着双目,看着云初念离去的背影,双目淬火,又妒又恨。 云远庭正在画画,云初念进来后没有打扰他,熟练的站在身侧为他研磨。 画已近尾声,云远庭画完后习惯性的在宣纸上吹了一口,然后满意地将狼毫笔挂回笔架上,闲适的对云初念说:“今日下朝后碰上了太后娘娘,她对你送的那副贺寿图赞誉有加。为父这才知道,原来你的画技如此了得。” 突如其来的夸赞并没有让云初念高兴,反倒让她的心往下一沉。仟千仦哾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父亲平日从不关心自己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他突然夸了两句,云初念便下意识觉得他准没好事。 云初念垂眸,声音毫无波澜的说:“父亲谬赞了。” 云远庭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自顾自的感叹一声:“这些年,为父对你多有亏欠,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你大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伯母已经开始忙着给她张罗亲事了。” 云初念皱眉,没有搭腔。 云远庭没有等到女儿的回应,有些气闷,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如今你再过不久就十六了,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你和你两个姐姐不同,三房现在没有当家主母,你的亲事恐怕就只有多劳烦你祖母操持。但她现在毕竟年龄大了,精力不济,所以为父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还是由我来为你操办比较好。” “不知你可有什么意见?” 竟然只是想问自己的亲事吗? 云初念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云悦薇那副泫然欲涕的模样,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脑子里闪过几个纷乱的念头。 云初念螓首低垂,一副非常扭捏娇羞的姿态,嗫嚅着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岂敢有什么意见?” 云远庭长松一口气。 云初念一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便是撞得个玉石俱焚,也不受旁人左右。 所以他之前一直害怕自己提出此事,会受到她的强烈反对。 现在看到她这幅小女儿姿态,心底瞬间松懈下来,只觉得她平日表现的再强势,也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到了婚姻大事上还是免不了会变得盲目没有主见,只能依靠自己。 云远庭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乐呵呵的说:“之前,你同为父说你的婚事由不得我们做主。当时我还心存疑虑,如今看来,你的猜测是对的。” 云远庭的嘴角都快笑到耳根后:“昨夜,皇上召见我,言谈间提到了你的亲事。我听着皇上的意思,他似乎有意为你和靖王赐婚。”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平地一声惊雷,震的云初念眼前一黑,差点吐出一口血。 短暂的茫然后,滔天的愤怒几乎将她淹没。 难怪…… 难怪刚才云悦薇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想必她已经从云远庭这里听说了这件事情。 云初念死死咬住下唇。 不多时,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她的口中蔓延。 身体上的痛苦让云初念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不能乱! 乱了,就没机会摆脱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了。 云远庭一点没发现女儿的不对劲,还在兀自得意的说:“如今,靖王妃之位空悬,靖王殿下也洁身自好,连个侍妾通房也没有。若这桩赐婚能成,你嫁过去必定会幸福美满,一生和乐。” 而且,靖王殿下早早就向自己透了底,皇上表面上对靖王殿下漠不关心,实则有意让他做储君。 若自己的女儿真的能嫁给靖王,那往后云家便真正一飞冲天了。 至于嫁给靖王殿下的到底是三女儿,还是四女儿,对云远庭来说没什么区别。 大不了往后时局稳定了,再迎娶四丫头做侧妃好了。 云远庭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荣华富贵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昨夜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强逼着云初念去向仁孝太后道歉,如今却越看这个被自己忽略的嫡女,越觉得满意。 第197章 造化弄人 云初念却只觉得一切非常荒谬可笑。 幸福美满? 一生和乐? 她用了一辈子的苦痛和血泪证明了嫁给李澈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她只觉得造化弄人。 上一世,她需要用那般自贱的手段,才能在众人的嘲笑中,勉强得了个侧妃的位置,最后付出一切,为李澈和云悦薇铺路。 这一世,她拼了命的想要和李澈划清界限,却阴差阳错的让景仁帝想要直接赐婚,还是个正妃。 真是可笑至极! 云初念的手用力握成拳,指甲将掌心刺破,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这股钻心的疼痛让云初念汹涌的恨意逐渐冷却下来。 她深呼吸一口,将自己僵硬的神色缓和下来,沉声问:“皇上是亲口说了要赐婚吗?” “那倒是没有!”云远庭闲适的摇头:“他只是在问了你的年龄后,感叹着说你也该说亲了,接着便随口提到了靖王,夸了他几句。” 身为帝王,每一句话背后都有无数个含义。 他们这些臣子很多时候都要从简单的几句话中揣摩出皇上真正的用意。 对他来说,仅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暗示的已经非常明显了。 但云初念显然不这么认为。 “既然如此,父亲何必高兴的这么早?” 云初念冷眼看着他:“圣旨没有,口谕也没有,此事还没有定论,还会产生无数的变数。父亲现在就兴奋的恨不得将这个消息传扬的众人皆知,万一皇上最后改变了主意,您让女儿如何自处?”仟千仦哾 “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人家只会在背后戳我们云家的脊梁骨,骂我们妄想攀龙附凤。说不定父亲还会因此被言官冠上个随意揣测圣意的罪名,届时,您又如何向圣上交差?” 云远庭的笑容僵在脸上,显得有几分可笑。 他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仿佛是怕他现在还不够闹心,云初念继续威吓他:“若只是这样,那还不算严重。如今最惧怕的是父亲近日和靖王殿下走得近,就连我这个闺阁女子都看出来了,父亲觉得皇上会看不出来吗?您也知道,皇上最是厌恶臣子间的结党营私,这些年因为这个罪名被抄家的官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君心难测,万一皇上真正的用意是想用这件事情来试探您和靖王,您如今这么急不可耐的炫耀,可不就正中皇上下怀了吗?” 她每说一句,云远庭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到最后,他已是脸色苍白,惶惶不安。 仿佛下一秒就要大祸临头。 云初念螓首低垂,哽咽一声,用丝帕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哀戚的说:“女儿知道父亲您更喜欢四妹妹,不喜欢我,但我也是您的亲生女儿,父亲何必要这样害我,把我推入火坑?” “……” 这样的指控让云远庭始料未及。 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纷乱如麻。 潜意识里,云远庭觉得景仁帝既然提及了此事,虽然还没有下旨,但也必定八九不离十了。 可他心底又还有几分疑虑。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如云初念所说,此事产生了变数,那自己只会里外不是人,甚至可能因此被皇帝厌弃,影响仕途。 云远庭的眼神飘忽不定,一时竟忘了说话。 云初念看他神色犹豫,知道他心里已经动摇了,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继续温声吓唬他:“父亲难道忘了五年前的事情吗?当时陈阁老揣摩错了圣意,没过两个月就被迫告老还乡,听说途径幽州时,遭遇山匪,满门男女老幼合计奴仆共六十三口人,无一幸免。” “难道父亲想做第二个‘陈阁老’吗?” 云远庭心一惊,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茶水倾倒在他刚画好的山水画上,未干的墨迹晕染开来,没过一会儿,好好地一幅山水图就糊成了一团。 这仿佛是一场灾难的预兆。 云远庭右眼一跳,一股极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云初念压着自己心中翻腾的恶心感,强装作一副娇羞的模样,小声说:“女儿若真能被皇上指给靖王做妃,自是喜事一桩,那是云家所有人无上的荣光。但在皇上下旨之前,父亲可千万要保密,权当做是没有看懂皇上的意思才好。否则,帝王心难测,万一皇上最后变了主意,此事恐变成我们云家的催命符呀。” 云远庭忙不迭的点头:“此事你说的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他想拥有荣华富贵不假。 但那是在自己有命享用的前提下。 云远庭不禁庆幸自己今日虽得意,但还不至于忘形,没有在同僚面前表露出蛛丝马脚。 否则,此事倒是不好收场。 “可是我刚刚看四妹妹满脸哀容,想必已经知道此事了吧?说不定这会儿整个凝霜院都知道了。哎……人多口杂,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还能不能保守住。” 云远庭脸色一变。 他知道云悦薇心慕靖王,原想的是将此事告诉她,先安抚住她的情绪,没想到此举反倒大错特错,成了隐患。 云远庭急不可耐的站起身,匆匆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草草的安抚云初念:“你先回去休息,此事父亲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说完,也顾不上去看云初念的表情,大步离开了。 云初念紧绷的肩膀蓦地松懈下来。 她长长的吐出心中的一口浊气,看着欲言又止的南枝,铁青着脸色说:“隔墙有耳,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云初念的脚步极快,南枝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回到漪澜院,南枝赶紧将当差的众人都遣走,然后让姜妈妈在外面守着不让人靠近。 气急败坏的云初念仰头将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喝尽。 但这一点也浇不息她心中的怒火。 心底的恨意不断上涌,云初念赤红着双目,愤怒的将手中的茶杯高高扬起,用尽全力摔了下去,怒声骂道:“他们竟然欺我至此!!!” 云初念一想到昨夜景仁帝一边派了人想来杀自己,一边算计着自己的婚事,就一阵阵作呕。 第198章 活着便有希望 她知道烟云寨的覆灭一定会让景仁帝有所动作,但她没想到景仁帝率先想到的竟然是利用自己的亲事来补充这个缺漏。 李澈没有了烟云寨这个助力。 但只要自己嫁给他,那青州的兵马便会自然而然的成为他手中的势力。 景仁帝为了让他能和璃王宣王等人抗衡,真是煞费苦心!! “姑娘!”南枝搬来药箱,拉过她的手,看着她手中被指甲掐出来的伤痕,一边给她抹药,一边满眼心疼的说:“我知道您难过愤怒,但不管再怎么样,您也不该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伤口这么深,该多疼呀!” 云初念看着那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突兀的笑了起来:“疼吗?” 问完,她又自顾自的摇头回答:“不!这算什么疼?” 和上一世自己遭受过的那些苦难比起来,这点皮肉上的疼痛,算得了什么? 云初念收回手:“我要出门一趟,去找两顶帷帽来。” “今天必须去吗?”南枝犹豫。 昨夜的刺杀给南枝留下了阴影,她觉得现在还是待在府中更加安全。 “对!今天必须去,越快越好!” 她虽然那样糊弄着云远庭,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赐婚一事,景仁帝是认真的。 自己不能再拖了。 必须在圣旨下来之前,想办法让景仁帝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 而且,要让他自己主动打消这个念头才是最安全的。 云初念是悄悄从后门离开的。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们的行踪,在半道上,她又换了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然后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不断穿梭,绕了一个时辰后,马车才慢悠悠的拐进南柳巷。 巷口有几个五六岁的乞儿,光着脚,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烂烂,却笑容灿烂的拉着手围成圈,正在背三字经。 看到有陌生的马车驶来,他们好奇的围上来。 大周朝重文,小孩开蒙很早,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五岁也进学堂了。 但是像这般幼小的乞儿竟然也会背三字经,却是别处见不到的风景。 南枝下了马车,叉腰凶悍的将小孩赶走。 待确定无人看到后,才将云初念扶下来:“姑娘,前面那间瓦房就是许嬷嬷住的地方了。” 南枝上去敲门,没过一会儿,里面的门栓被人拿开,许嬷嬷打开门从里面探出头来。 她先看到一个头戴帷帽白衣女子,目露疑惑。 待认出旁边的人是南枝后,她喜不自胜的惊呼:“三姑娘怎么亲自来了?” 云初念进入院子,看到一排排的木架上错落有致的挂着五颜六色的丝线,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许嬷嬷锁了门后,有些局促的跟在云初念身后,不停碎碎念:“姑娘若有事,让南枝来传一声就行了,何需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您看看我这地儿,也没来得及收拾收拾,杂乱的很。” 云初念取下帷帽,交给南枝,笑着说:“嬷嬷过谦了,我看您这院子干净整洁,井井有条。若您这算杂乱,那其他人该羞愧的不敢见人了。” 云初念注意到院子的角落里有几个染缸,满眼诧异:“先前只知嬷嬷刺绣功夫了得,却不知道您竟然还会染色?” “我如今年纪大了,哪里做得了那些累活?不过是染一些我自己用的丝线罢了。” 说到自己染色的工艺,她的脸上闪过几分得意:“都说我的刺绣好,实则就是因为我用的丝线中有几种特殊的配色是我用独家配方染出来的,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这种丝线。若不是有这一门手艺傍身,我一个女人还真不好在这京都立足。” 说着,她给云初念搬来一个杌子:“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姑娘今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 云初念笑了笑,思索一番后才说:“确有一件事需要嬷嬷相助。” “我先前曾听说嬷嬷在京都的这些年,乐善好施,对街上那些乞儿施粥赠米,冬日还帮忙缝补冬衣,他们都非常尊敬您。” 许嬷嬷:“不过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罢了。他们都是可怜人,若非生活不易,谁又愿意沦落到那种地步呢?我有余力便多少帮一把,兴许就能帮他们多活一年,人只要还活着,便总有翻身的希望。” 她这般的悲天悯人,豁达洒脱,云初念自愧不如。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若我这里有一件事,想请他们帮忙,不知嬷嬷能否从中斡旋?” 许嬷嬷诧异:“我自然是愿意的,但他们都是卑贱到尘土里的人,能帮姑娘什么忙?” “放眼整个京都,此事还就只有他们才能办到,换做旁人反倒不行!”m 听她这么说,许嬷嬷才放心下来:“姑娘您说,想让他们做什么事?” 云初念浅笑着,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许嬷嬷。 她毫无保留,将每一个细节都一一讲明。 许嬷嬷的眼神惊疑不定。 待云初念说完后,她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许嬷嬷敛衽跪在云初念面前,行了个大礼。云初念想去扶她却被她轻轻挣脱开。 “姑娘能如此信任我,是我的福分。老身必定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初念说的那些计划,随便一条说出去,那都是杀头的死罪。 所以她就这样毫无保留坦坦荡荡的说出来,才能让许嬷嬷感动莫名。 这一跪,为这难得的信任。 她的话让云初念柔和了目光:“我有一队远洋的船队,如今正在扩招。此事了结后,若他们中有年满十四,想摆脱现在困境又愿意冒险吃苦的人,可以去我的船队上工作,若是机灵点的,或许以后能得个管事当当,帮我打理铺子。便是有人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银钱,让他们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许嬷嬷喜出望外:“那我就先代他们谢过姑娘了!” 许嬷嬷只觉得面前的云初念就是个活菩萨。 从许嬷嬷的院子出来,云初念看着头顶厚重的乌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焦躁的心总算缓和了一些。 “姑娘,这样真的有用吗?”南枝忧心忡忡:“您说的那几句谶言会不会适得其反?” 第199章 日月翻天真龙现 方才被赶跑的小乞儿又回来了,正围在一起唱时下京都很盛兴的小曲儿。 云初念撩开帘子,望着他们一副不知愁为何物的模样,许久之后她勾唇缓缓笑起来,笃定的点头说:“会有用的!” 打蛇打七寸。 既然景仁帝性子多疑,那就要好好利用他的这一性格,大做文章。 他不是信任李澈,想将皇位留给他吗? 自己倒要看看,在那些谶言面前,他还能不能毫无保留的继续信任李澈。 离间计,玩的就是心理博弈。 南枝:“那我们要告诉世子吗?” 云初念一怔。 要告诉萧云祁吗? 她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算了,没必要告诉他。” 她找不到什么立场告诉他。 …… “旱魃虐,沧河干;飞虫密,粒无收;北战起,强征粮;饿殍遍野君不见,日月翻天真龙现。”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躲在街角的柳树下,拍手唱着近日京都兴起的一首打油诗。 刚唱了一遍,就被店里拿着笤帚打出来的妇人给赶跑了。 妇人叉腰泼辣的骂着,几个小孩跑远后回头冲她扮了个鬼脸。 一辆华贵的马车从集市穿过,众人从马车的装饰物认出来里面坐的人是当朝的二皇子,宣王李恪。 妇人怕惹来麻烦,连忙噤声,收起笤帚,悻悻的回了店里。 但街角的小儿还不懂何为惧怕,再次三五成群的凑一堆,你追我赶的在马车周围唱着这首打油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旱魃虐,沧河干;飞虫密,粒无收;北战起,强征粮;饿殍遍野君不见,日月翻天真龙现。” “旱魃虐,沧河干……” 李恪正一手托腮,闭目养神,突听到近在咫尺的打油诗,眉心微蹙。 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猛地睁开眼。 李恪手一抬,旁边的内侍立即心领神会,大喊一声:“停车!” 李恪:“去打听一下,这些小孩儿唱的是什么,从哪里听来的?” 内侍下去后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声说:“殿下,奴才打听了,这些小孩儿唱的是近日京都非常流行的一首打油诗,据说是从别的地方一路要饭到京都的乞丐那里听来的,具体是谁最先开始唱的,那就已经查不出来了。” 李恪皱眉:“乞丐?” “是!听说是逃荒的人,之前不是有几处地儿发生大旱了吗?想必就是从那些地方来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惊疑不定的看着李恪,惶然不安的小声说:“旱魃虐,沧河干……沧河是流经幽州衡州衢州的一条大河,今年的大旱,好像就是这三地闹得最严重……” 李恪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原本他只是把这当做是一首乱七八糟的打油诗,若不是最后两句过于大逆不道,他甚至都懒得搭理。 但现在这首打油诗暗合了幽州等地的大旱,后面的内容就很值得借题发挥一把了。 “这首打油诗现在很多人听说过吗?” “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靖王殿下便是这打油诗最后所说的‘真龙’。”他说的小心翼翼。 “哦?何解?” “听说……靖王殿下出生时发生了天狗食日,钦天监那帮人的说法是月亮正好遮住了太阳,所以才有的天狗食日,这不久就正好是日月翻天吗?” “以前,奴才听宫里人说皇上觉得天狗食日不是个好兆头,所以才一直不喜欢三皇子。如今看来,若这打油诗属真,那三皇子不就真的是……” 他一顿,后面大逆不道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口。 他说完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惊惧的看着李恪。 李恪揉搓着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你再说说,后面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飞虫密,粒无收’想必是说遭受了很严重的虫灾,所以粮食颗粒无收。‘北战起,强征粮’,应该是北方又要起战事了,但朝廷没有足够的粮草,只能向百姓强行征粮。又没收成,还要上交粮食,哪里还有余粮自己吃?那最终可不就是饿殍遍野吗……至于最后的……奴才不敢说。” 他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脖颈发凉。 李恪漫不经心的听着。 好半晌后,他才嗤笑一声:“我这个好三弟,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人人都以为他对皇位不感兴趣,从不将他放在眼里。未曾想到,他才是那真正有大志向的。” “有什么用?父皇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搭理他,他以为搞这么一出谶言,父皇就会把皇位传给他了吗?真是愚不可及!” 李恪以为这出谶言是李澈搞出来的,嗤之以鼻。 但他的内侍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谄媚的笑着,小声说:“殿下,靖王再不得宠也毕竟是个皇子,他既然有这个争夺皇位的念头,不妨您就做好事帮他一把。帮他将这件事情捅到皇上跟前。” 这打油诗大逆不道,只会引来皇帝的雷霆大怒。 “三皇子现在和大皇子走得近,若能扳倒他,就相当于断了大皇子一臂。就算皇上不当回事,那也能重重的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于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李恪挑眉,也觉得他这个提议甚好。 “掉头,进宫!” “可群芳阁的花魁还在等着您……” “且让她等着。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本王是愿意捧着她还是冷落她,她都得给我受着,岂能由得了她耍小性子?”qqxδnew 李恪的眉眼间满是阴狠,压根不把花卿羽放在眼里。 …… 这首打油诗在京都的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就算云初念深居简出,也从丫鬟们偶尔的闲言中得知了人们对此事传的有多么热烈。 云初念不清楚此事有没有人向景仁帝汇报。 但看过了这么多天赐婚一事再无下文,她猜测景仁帝必定已经知晓了这事,只是隐忍不发,没有表态。 这事还没有进展,暂且不用费心。 云家现在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云家二爷终于回来了。 第200章 火药味十足 云老夫人一早就接了云远舟差人骑马传回来的消息,携云家一家老小出门迎接。 云远舟刚外任的时候,每年春节还能回来两天,但最近他已连续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云老夫人望眼欲穿,等了许久才终于看到几辆马车从巷尾拐进来,悠悠的走到门口才停下来。 她急切的往前走了几步。 云远舟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 “我儿!” 云老夫人红了眼眶迎上去,颤抖着手想要摸摸儿子,却又害怕面前的人影是自己思念太多生出来的一缕幻影,不敢触碰。 “母亲!”云远舟也泪洒满襟,跪在云老夫人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哽咽着说:“这些年,儿子未能在您跟前尽孝,儿子不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子俩抱着哭成一团。 几辆马车里又陆陆续续下来一些人,一一向云老夫人见礼。 除了二夫人和其女儿外,另还有几个姿色绝佳的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 看得出来,云远舟在外任的日子也过的非常滋润潇洒。 “祖母安好!” 二房只有一个女儿云彩蝶,身形纤弱,承袭了其母亲的容貌和性子,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裙摆轻摇间,好似洛神轻舞,令人心旷神怡。qqxδnew 云兰馨看不惯云彩蝶这番做派,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声在云初念身边说:“知道的会说她是在向祖母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向祖母献媚呢。” 云兰馨历来不喜欢二房这个矫揉造作的妹妹。 “好好好!”云老夫人握着云彩蝶的手,连番点头。 距离产生美,对比产生偏爱。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如今她只觉得和家里几个不省心的孙女比起来,云彩蝶真是哪哪儿都好。 见到了孙女,却没有见到朝思夜想的孙子,云老夫人诧异的问:“三郎四郎呢?” “他们如今已谋了差事,不好随我们一起回来,待往后我在京都站稳了脚跟,再另外想个办法将他们调回来。” 云远舟此次回京是升迁,任都察院御史。 虽然和云远庭一样,都是正二品的官职,但因为都察院乃天子耳目,又兼其可参与重案会审,所以在不少人眼里,御史是要压云远庭这个尚书一头的。 也因此,随云远舟一起回来的人也一个个与有荣焉,仿佛是自己当了官一般,在云家众奴仆面前趾高气扬,好不嚣张。 不过云老夫人思子心切,对这些事情也并不在意。 “咦?二伯父回来了?” 正聊着,一道惊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随声音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先前去林州的云景焕云景炎两兄弟回来了。 和二房的意气风发比起来,两兄弟就狼狈落魄多了。 胡子拉碴,耷拉着脑袋,一副恹恹的模样。 一看就是差事办砸了。 二夫人程氏掩嘴轻笑,打趣道:“两位少爷怎的这般狼狈?我一开始竟然没有认出来。若不是你们先叫了你二伯父一声,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要饭的,想找人随意给点银钱打发了去。” 她满脸的奚落。 林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来,目光淬了火的瞪着程氏,在心里咬牙切齿。 自程氏嫁过来起,她们妯娌二人就一直不对付。 多年的明争暗斗,互有胜负,一直到云远舟被派外任,她们之间的斗争才因此暂时告一段落。 当时,程氏不放心让云远舟一个人上任,哭着闹了一场,才终于求得云老夫人同意,让她带着儿女一起上任。 没想到今天她刚一回来,凳子都还没坐热,就马上开始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林氏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程氏:“弟妹久未在京,兴许还不知道我们的三丫头如今是个闻名京都的神医圣手吧?待会儿安置好了之后弟妹务必要让三丫头给你瞧瞧眼睛,否则你年纪轻轻的,这一双好看的眼睛就瞎了,那可真是太惨了。” 林氏左思右想也从大房挑不出一个能为自己长脸的,最后只能气弱的借云初念的势,来给自己撑腰。 程氏一双眼眸上下扫视云初念一眼,似笑非笑:“三丫头的厉害我就算不在京都也听说了,到时候若二伯母有哪里不舒服,还要劳烦你了。” 说着,她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塞进云初念手中,笑呵呵的说:“这是二伯母给你的见面礼,你别嫌弃。” 姿态亲昵,俨然是存了想拉拢云初念的心思。 林氏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眼看战火殃及到自己身上,云初念静默一瞬,垂下眼眸。 对于自己这位二伯母,还有二姐姐,云初念可并不陌生。 如果说大伯母只是有些自私的小心计,无伤大雅。那二房这娘俩就是阴损的典范。 这娘俩看着最是温柔可亲,实则是面甜心苦的主,最擅于在背后使坏。 这些年,云远舟收了这么多美艳的侍妾,却无一人能为他生下一子半女,就可见程氏的手段有多么狠辣了。 云初念上一世没少在她们母女俩手中栽跟头。 这一世,她是再也不会被程氏这些示好给哄骗到了。 云初念不着痕迹的从程氏手中抽回手,往后退开半步,淡淡的说:“二伯母客气了。” 她没有收下程氏的玉镯。 程氏的笑容僵住。 林氏的眼睛则瞬间亮堂起来。 她趾高气扬的护在云初念身前:“三丫头怕生,弟妹别把她吓到了。” 熟悉的火药味在空气中蔓延。 云远舟顾着和母亲说话,这才注意到站在后方的云初念的存在。 他突然想起一件急迫的事情,连忙问云老夫人:“三弟呢?没在家吗?” “算算时间,这会儿才刚下朝一会儿,想必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离回家且还有的等。怎么?你找他有急事?” 云远舟:“我们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些大逆不道的打油诗。此事关乎云家的前程,容不得半点耽搁,我要先去找三弟商量商量。” 说完,云远舟骑了云景焕的马就离开了。 竟是连家门也没有踏进一步。 第201章 瞌睡遇上递枕头 他一走,云老夫人的情绪也淡了一些,在张妈妈的搀扶下,回了清晖园。 程氏在后面,不屑的对林氏冷哼一声,摇着羽扇倨傲的离开了。 林氏心中恼火,掐了两个儿子一人一把,怒声斥责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要这个时候回来让我丢脸。你们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云景焕两兄弟去林州办砸了差事,刚被李澈训斥了一顿回来,如今浑身不得劲,面对林氏的斥责,他们二人也来了脾气,梗着脖子回怼道:“若儿子一辈子都不能给母亲争光,您是不是还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才好?” 说完,他们也不管林氏是什么反应,径直越过她离开了。 “喂!你们两个怎么和母亲说话呢?”云兰馨咋咋呼呼的追了上去,誓要为母亲出气。 林氏呆滞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这两个没良心的!!!” 林氏一跺脚,气急败坏的向云初念抱怨:“先前也不说他们去林州做什么,回来后又莫名其妙同我发火,我怎么生了这两个不省心的冤家?” 云初念挑眉。 这还真是瞌睡遇上递枕头的。 她现在正在发愁要如何将事情进一步激化,这两兄弟就回来了。 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大伯母先别急着生气!两位哥哥只是一时办差不顺利,所以才迁怒于您。等他们冷静下来,肯定也会后悔自己方才对您的冒犯。” 她搀扶着林氏,将她带到自己的漪澜院,亲自给她到了一杯茶水。 待她看起来消了一点气后,云初念才说:“虽然大伯母今日受了委屈,但从长远来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氏:“???” 她不明白自己受了一肚子的闷气,到底哪里好了? 云初念细致的为她分析:“如今看来,我们先前的担心不无道理。两位哥哥现在就已经如此不顺利,开始因为差事受气了,那往后继续留在京都当差,可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我看……还是趁早将他二人送去青州比较好。” 经她一提,林氏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她猛地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事我之前和你大伯父商量过了,他也觉得甚好!” 林氏一开始还有些舍不得,担心儿子吃苦受伤。 但今日两个儿子的样子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京都如今就是一潭浑水,还是先去青州,待以后夺嫡的风波平息下来,他们在军营有了建树再想办法调回来。 二房如今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么? 否则以程氏的性子,三郎四郎怎么可能不跟着一起回来? “不过,贸然送他们两个去军营,会不会有人在背后说你外祖父的闲话?说他以权谋私,向着姻亲什么的?”林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我的确是希望他们能出人头地,能有一番作为,但我也害怕他们给忠毅侯添麻烦。” “大伯母放心,之前我和你提了此事后,就已经让人给外祖父送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此事。外祖父早就做好迎接两位哥哥的准备了。” 林氏喜出望外:“还是你做事最妥当贴心。” 她现在是一秒也坐不住了,连忙起来,匆匆回去向两个儿子提起此事。 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是怎么‘商量’的。 当天下午,兄弟俩就出了门,回来时一个个脸上喜笑颜开,再也不复先前恹恹的模样。 三天后,原本还准备在家里休息几日的两兄弟被林氏连人带包袱赶出了家门。 待送走了他们,林氏带着东西来向云初念道谢。 “这是城东新开的一家糕点铺,软糯可口,甜而不腻。听说是青州那边的铺子开到京都的分店。想着你在青州生活了十年,必定很想念那边的美食了。便买了些给你送来。” 南枝接过来,惊喜的说:“是如意糕和七巧酥,还有姑娘最喜欢的四喜干果。” “让大伯母费心了。” “一些点心罢了,算什么费心。”林氏笑着说:“是我该谢谢你帮的忙才是。” 经林氏一说,云初念才知道,那日大房的两兄弟听了她的分析后,拿不定主意,果然去找了李澈。 李澈早就想安插人进军营了,有如此良机,他怎么会放弃? 他贵为皇子,就算不得圣心,那也官大一级压死人,随意安插两个人进军营而已,算不得难事。 甚至都不用禀明景仁帝,当天他就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云景焕兄弟就这样以巡检的名义被举荐去了青州军营。 李澈不敢大张旗鼓,所以只安排了一个九品的巡检职位。 两兄弟想着往后自己有忠毅侯做靠山,升官必定很快,所以也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了。 林氏叹息一声:“再过些时日就是中秋了,我原想着让他们俩过了中秋再走,但你大伯父昨夜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所以我也不敢耽搁,今天一大早就帮他俩简单收拾了包袱,把人送走了。” 云初念满脸疑惑:“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氏点头。 她突然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我昨夜听你大伯父说,你父亲昨天早朝时被皇上挑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申斥了一顿,我唯恐云家大难临头,所以才想赶紧把他们送走,真要出什么事,能保一个算一个。” 林氏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嫁到云家这么多年,也见多了达官显贵一夕间被一道圣旨搞的家破人亡的例子,此刻满脸惶恐,生怕云家就是下一个倒大霉的人家。 “你这几日也小心些,别去你父亲面前触他眉头,省得惹他不快,到头来反被他训斥。” 云初念意外。 难怪今晨厨房那边来汇报,说父亲昨日滴米未进。现在想想,他必是被景仁帝申斥后,又惧又怕,所以才没有胃口吃饭。 想通这一层,云初念不仅没有难过,反倒还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好现象。 至少可以表明那首打油诗终究还是让景仁帝对李澈产生了戒备。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澈竟然还瞒着他,往青州军营安插了人手。 景仁帝不生气就有鬼了。 说到底,父亲就是个被迁怒的倒霉蛋。 景仁帝把对李澈的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了。 第202章 中秋灯会 景仁帝最近脾气暴躁。 自那日云远庭在朝堂上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之后,又接连有不少官员被骂的狗血淋头。 人人都知道他的怒火和坊间流传的打油诗有关系,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解决目前的困境。 李澈更是如坐针毡。 被训斥的官员,基本都是和他有关系的。 尽管景仁帝没有直接点明,但李澈还是知道他的怒火是冲着自己来的。 再加上最近景仁帝对他非常冷淡,已连续三次驳了他的求见,这让李澈充满了惶恐不安,朝堂上更加小心谨慎。 景仁帝心情不悦,今年的中秋宫宴便也索性省了。 大臣们害怕在这个敏感时期触怒皇帝,也不敢大肆铺张浪费,所以都是各自关上门来,吃上一顿团圆饭了事。 云兰馨先前早早就求得了云老夫人的同意,和云初念约好了一起出门看灯会。 但临到了出门的时候,她院里的丫鬟却满眼惊惧的跑到漪澜院告诉云初念,她病倒了。 云初念正换了衣服准备出门,闻言连忙跟在丫鬟身后脚步匆匆的赶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云兰馨有气无力的哀叫声。走近了才看到她脸色青灰的倚靠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林氏坐在床边的锦杌上,急的满头大汗。 一见到云初念进来,她赶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云初念,开始碎碎念:“在清晖园吃完饭回来没多久就这样了,先前还吐了一场,后面就一直冒冷汗。问她哪里难受也不肯说,只哼哼唧唧的说身上难受。” 云初念葱白的手指搭在云兰馨的皓腕上,只片刻,她就神色古怪的看着云兰馨,几番欲言又止。 云兰馨心虚的别开眼,不敢看她。 林氏看着云初念高深莫测的模样,越发紧张。待云初念诊完脉后,才忧心忡忡的问:“馨儿怎么样了?严重吗?” 云初念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起身到桌边,写下一张药方交给林氏,告诉她:“大姐姐无事,想必是今晚月饼吃的多了,有些积食不化,引发了脾胃不畅,一副汤药下去就好了。” 简而言之,云兰馨就是自己吃多了撑的。 林氏焦急的神色僵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她侧头看向床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的女儿,难以置信的低吼:“你个姑娘家,竟然吃东西吃撑了下不来床,说出去你也不嫌丢人?”仟仟尛哾 云兰馨胀红了脸,羞愤的说:“所以我早就说了让你们不要去找三妹妹了嘛。” 她真的就是一时忍不住,多吃了一块月饼而已。 谁知那月饼看着小小的一个,用料却那么实诚,吃到肚里后没过多一会儿就胀的仿佛要吐出来一样。 云兰馨满心愧疚的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今夜一袭桃色烟笼纱,在烛火下如梦似幻,恍若仙子踏月而来。 连她一个女孩子都快要看痴了。 “三妹妹,真是抱歉,姐姐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看灯会了。”云兰馨的声音里带着一副哭腔。 中秋灯会是一年一度的盛会,每年这一天京都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云兰馨和云悦薇姐妹关系不好,往年她只能跟随母亲游览灯会,每次看着别人家姐妹同游时,只觉得艳羡。 今年终于能和云初念一起去了,谁知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拖了后腿。 云兰馨只后悔为什么自己管不住口腹之欲,偏要去吃那劳什子的月饼。 云初念失笑:“无事,反正我对灯会也不感兴趣,若不是大姐姐邀请,我才不愿这么晚出去吹冷风,现今既然大姐姐身体不适,那我正好可以躲懒,也不去了。” “那不行!” 虽然她前面的话让云兰馨心里非常熨帖,但一听到她说不去了,云兰馨立马急的从床上坐起来,央求着云初念说:“我听说今年在庆阳楼有嫦娥仙子赐福,得了赐福的人,必定姻缘美满,一生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你也知道我的姻缘路不顺,所以我想去拿这个赐福,听说一共只有五个福袋呢!” “可是我现在是去不了了,三妹妹代姐姐去好不好?” 云初念挑眉。 心道嫦娥一个人住在月宫,一年到头冷冷清清,她来管人间姻缘,真的能有这么美满? 但看着云兰馨殷切的眼神,云初念终究说不出拒绝的话,无奈的点头说:“那我尽力一试。” 云兰馨当即高兴起来。 但云初念出了门就后悔了。 她其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觉得吵闹。 但今夜京都仿佛所有人都出来了,每条街道上都是人头攒动,如潮水般汹涌。 马车被彻底堵死在路口,寸步难行,她们只能弃车走路。 南枝亦步亦趋的跟在云初念身边,满眼防备的盯着从旁边经过的人。宁十三安静的跟在她们身后,如一尊沉默寡言的守护神。 赏花灯,猜灯谜,捏糖人,戏杂耍,赛投壶,赏月饮酒,燃灯烧塔…… 各种活动热闹非凡,引起不少行人驻足。 南枝眼睛都快看花了,惊喜的摇晃着云初念的手臂,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双眸亮晶晶的指着杂耍的手艺人惊呼:“姑娘!原来这京都的花灯会竟然如此热闹。你看你看,刚刚他是不是吐火了?好神奇呀!就连杂耍的花样也比青州要多上不少呢。” 看着她高兴地像个小孩,云初念紧绷的神色也逐渐柔和下来。 她浅浅笑着说:“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自然要比青州那样的边境蛮荒之地要繁华富庶不少的。别说这些了,便是连头顶的花灯式样也要更为精巧,品类繁多。等会儿你要是见到了中央最大的那个灯塔,比三个你加起来还要高,那才叫做惊艳。” 南枝瞠目结舌,心向往之。 但她时刻谨记着要保护云初念的责任,无论有多么激动,她也紧紧挨着云初念,绝不离开她半步。 云初念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她看着杂耍队中踩着高跷的几个人,她们的脸上戴着画工非常精致的玉兔面具。 一如记忆中那样。 云初念的眼神逐渐模糊,陷入回忆中。 第203章 美好的回忆 云初念对京都灯会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不到五岁,裴清芫尚还在世。 她的小腹微凸,已经怀胎六月的她胎相已经稳定下来,所以被允许在侍卫的保护下,带着云初念出门看灯会。 云初念心疼母亲,尽管很向往热闹,但还是按捺下性子,在珍馐楼二楼的长廊上陪伴裴清芫。 下方有杂耍队路过,脸上带着精致的兔子面具,云初念看着面具便兴奋起来,闹着也想要。 裴清芫一边遣了下人去找杂耍队买两张面具,一边握着她的手温柔的为她讲着嫦娥奔月的故事。 待她讲完后,云初念似懂非懂的问:“那嫦娥会后悔吗?” “娘亲也不知道,念儿觉得呢?” 幼小的云初念偏头仔细想了许久,然后才哼了一声,噘着嘴说:“反正换做是我,必定是不会后悔的。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便如爹爹,娘亲有他没他也没什么区别,还要日日忍受着凝霜院的母女。” 小孩子不懂情爱,所以她当时也不明白为何母亲在听完自己的话后,脸上满是黯然神伤,抱着自己久久不松手。 不曾想,那竟是她与母亲度过的最后一个灯会。 云初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正巧看到杂耍队的人反拿着铜锣绕着圈收赏钱。 不少人只是看个热闹,看到收赏钱的人一来就掉头离开了 “南枝,赏!” “好嘞!” 南枝答应的非常爽快,从钱袋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铜锣上。 ‘叮——’的一声脆响,讨赏的人手一沉,接着瞠目结舌的看着云初念,过了好几秒后才如梦方醒,再三弯腰向云初念道谢。 云初念笑着说:“这银子你也不能白拿,需得用一件物品和我做交换。” 讨赏的人和南枝都是一脸莫名。 几分钟后,云初念手上拿着两张玉兔面具,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 仿佛缺失的童年,又回来了一般。 南枝看着她那么宝贝两张面具,若有所思的说:“姑娘果然很喜欢兔子。上次六少爷给您的兔子灯,你也非常宝贝。” 云初念失笑:“这是两码事。” 她喜欢的不是兔子,而是兔子背后承载的亲情。 南枝来不及细想,很快就被其它热闹勾住了心神。 “前方有投壶的比赛,姑娘要去看看吗?”南枝跃跃欲试:“以您的箭法,必定能拔得头筹,把她们杀的个片甲不留。” 云初念看了看头顶的满月,摇摇头说:“先去庆阳楼吧,那边今夜有嫦娥赐福,想必等会儿必定人满为患,我们先过去等着,免得误了时机。正好那边靠近我的胭脂铺子,在赐福开始前,我们暂且在铺子里休息一会儿。” 胭脂铺子如今是林大友在管理。 他自从跟着庞桓宇学习了一段时间,逐渐将生意上手之后,便辞了云家门房的工作,一心帮云初念打理起铺子来。 云初念平日鲜少来铺子视察,所以林大友听到伙计汇报的时候,惊的从楼上小跑着下来迎接。 客人很多,云初念几人站在其中很是拥挤。 林大友满脸惶恐:“姑娘怎么来之前也不先遣人来通知一声?” 云初念:“路过歇歇脚而已,你不必紧张。” 林大友带着云初念往二楼走,解释道:“今日借着灯会,铺子里生意好,人一多便有些乱,虽我早有准备,从米店调了伙计过来帮忙,但也没想到客人会这么多,入夜起,伙计们就没有歇过脚,若有怠慢的地方,姑娘您别怪他们。” “铺子里生意好,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怪他们做什么?” 上楼后,林大友一边给云初念倒茶,一边说:“姑娘今日倒是来的正好。庞总管遣人送回来的信今天下午刚送到,我原想着明日给姑娘送来。” 说着,他从暗格中拿出一封信,递到云初念手上。 信封上的火漆完好,正是云初念和庞桓宇通信时用的图案。 云初念拆开信封借着烛火看起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几行字,但云初念看完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头那块压了她多日的石头终于落回了原位。 她轻松的笑道:“庞桓宇办事确实非常妥当,当初幸好成功将他招揽到我的麾下,要不然如今这些事不知道要让我多头疼。” 自己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办好了。 甚至比自己要求的还要办得好。 不得不说,他就是个天生的商人。 信中说,庞桓宇把信送到青州后,他顺便向忠毅侯卖了个好,提醒忠毅侯多多屯粮。 之后就在临近的州郡大刀阔斧的收购粮食。 他隐了姓名,在多方势力中周旋,对外只说自己是海外来收购粮食的商人,给价大方,且没有因为买的多而刻意压价。所以那些粮商只当他人傻钱多,非常乐意把粮食卖给他。 半个月不到,他就收购了四十万斤粮食。 另外他在信中说去青州的一路上已经看到不少被旱灾影响的流民,猜测时逢乱世,之后药材必定也会水涨船高,所以自作主张,又分拨了一笔银钱采购了一大批常用的药草。 为避人耳目,这些东西分了三个地方储存。 云初念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看着其燃烧成灰烬后才对林大友说:“京都的几家米店,你明日随意寻个理由,暂且关一段时间,至于什么时候再开,你等我通知。” 林大友对她的安排没有半点异议,只点头说好。 “庞桓宇暂时不会回来,你明日去钱庄,从我账上取三千两银子,兑换成碎银,送到南柳巷一户姓许的人家。什么也不必说,她自会知道该怎么做。切记要避人耳目。” 先前她就和许嬷嬷商量好了,等自己将银钱送过去后,便让那些乞儿停止继续散播那首打油诗。 算算时间,流言传了这么多日也差不多了。 再继续下去,恐狗急跳墙,反倒会给他们招来灾难。 接下来,就只需要静静地等待谶言应验便行了。 第204章 有些胡来 在楼上休息了一阵,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声。 南枝凑到窗边往外看过去,兴奋的大喊:“姑娘,月仙开始游街了!正朝着庆阳楼而去。” 月仙这个说法是刚才林大友告诉她们的。 月仙乃是月中仙子的简称。 原本这只是一家花楼在几年前搞出来的一个噱头,目的是为了让一众公子哥儿为花娘投掷千金,为其博得一个月中仙子的美称。 逐渐的,京都其它花楼也开始纷纷效仿。 一时间,热闹非凡。 最后索性由礼部牵头,将月中仙子的选拔办成了京都一年一度的盛会。 中秋前一个月,京都每家花楼推选出三位姑娘,经过多轮角逐后,挑选出一个相貌才德品行皆最优的花娘夺魁。 除了月中仙的美称和丰厚的赏金外,夺魁者还能在中秋灯会上登庆阳楼,为民众赐福。 前两年,这个美称一直由群芳阁的花卿羽独得,但她当了两次后也失了兴致,今年直接退出了竞选,今年获得这个称号的是春风楼的花魁。 福袋一共五个,据说里面装有银锭,同心结,灵芝,狼毫笔,玉石榴等东西,分别代表财富,姻缘,健康,功名,子孙满堂等五种祝愿。 有说法云,得到福袋者,必是被上天眷顾之人,将庇佑家族门楣,一生喜乐无忧。 因此,若是那未曾婚配的男女得了福袋,之后必定会被媒婆踏破门槛。 也难怪云兰馨那么迫切的想要得到这个福袋。 为的便是这美好的祝愿。 云初念原本很乐于满足她这么愿望。 但是到了庆阳楼外,云初念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瞬间黑了脸。 南枝挤破了头也没能往前再多靠近半步。 她有些沮丧的看着庆阳楼上那个脸都快看不清的月中仙子,嘟囔道:“大姑娘也太会给您出难题了。这么多人,姑娘连挤都挤不进去,怎么抢得到福袋?” 云初念:“先别急,看看再说。” 说话间,庆阳楼上的月仙已经扔下了第一个福袋。 人群响起一阵阵高亢的欢呼声。 疯狂的争抢中,精致的月白色福袋被人们高高的抛起,又飞到另一个方向,每当有人以为自己要抓住时,旁边便会有一双手出来将福袋打向另一边。 一番激烈的争夺后,福袋被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得到。 她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有这样的好运,能够抢到第一个福袋。 微沉的福袋拿着有些硌手,她摸到里面有银锭的形状。怕有人抢夺,她连忙将福袋小心的放进怀中,佝偻着身子在众人的恭贺声中仓促的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后,她的眸子突然亮起来:“我有办法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中,无人注意有乔装成普通百姓的大理寺官差藏在人群中办差。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抓捕的犯人提前得了消息逃了,隐没在花灯会中,意图利用汹涌的人潮藏匿自己的行踪。 庆阳楼西侧的角楼上,萧云祁和玄逸二人侯在那里,等待下属的消息。 玄逸悠闲的倚靠着栏杆:“今年来参加月仙赐福的人好像比去年多了不少。” 萧云祁一身玄色衣衫,耷拉着一张臭脸,意兴阑珊的看着下方哄抢福袋的人潮,冷嗤一声:“无聊!” 他看不出那福袋有什么值得哄抢的。 反倒是这些人无形中给逃犯提供了庇护,让他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玄逸只觉得他不解风情。 好一会儿后玄逸突然惊喜的指着远处某个女子兴奋地说:“世子,你看那人是不是云三姑娘身边的侍女?叫什么南枝的?” 萧云祁抬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在人群之后,一个脸上带着兔子面具的姑娘正拉着侍女身手矫健的在人群中穿梭。 虽说她戴了面具,但萧云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正是云初念。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随着她的身影不断移动。 “难道云姑娘也想要这福袋吗?” 萧云祁不以为意:“她不是这般无趣之人。” “可是云姑娘上到那边的石桥上去了,手里还拿了一张从商贩那里借来的弓箭,难道她想用箭将福袋射下来吗?应该不会吧?呃……” 玄逸看到云初念熟练的搭了弓弦,脸色猛地一变,惊呼道:“这也太危险了,这么多人,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萧云祁微微蹙了蹙眉头,只是片刻他便低头闷笑一声:“的确有些胡来!” 玄逸:“……” 这听不出来半点的谴责,反倒满是与有荣焉的宠溺是怎么回事? 云初念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她旁边的南枝看她拉满弓弦,瞄准人群中央那颗不断被高高抛起的福袋,胆战心惊的问:“姑娘,要不然我们还是算了吧?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人恐不好收场。” 虽然她对自家姑娘的箭法非常有信心。 但此刻人太多,万一产生了意外,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既然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云初念单眼紧闭,全神贯注的看着福袋,静静地等待最佳的放箭时机。 刚才那个妇人抢福袋时云初念就发现了,参加抢福袋的人虽多,但里面有不少人只是来凑热闹的,当福袋离他们近的时候,他们会将福袋高高抛起,待落下后又会有另外的人将福袋抛向更远的地方。 而自己等的就是他们将福袋抛起时的机会。 这支箭射出去的力道会让它射穿福袋的同时,带着福袋直直的射向对面的商铺二楼,钉进墙上。 而宁十三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候。 一阵惊呼声在人群中爆发出来。 时机来了! 云初念眼神一凌,拉紧弓弦的手蓦地一松。 一切如她脑海中预想过的一般。 锋利的弓箭破空而去,牢牢的扎穿福袋。强悍的力道带着福袋凌厉的往对面的商铺而去。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尚在空中的福袋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了。 人群一片静默。 第205章 我喜欢的 待看清旁边商铺二楼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将钉在墙上的福袋取下来后,人们才后知后觉的朝着箭矢射出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袭桃粉烟罗裙的姑娘带了半张兔子面具站在石桥上,手中握着一柄长弓,脸上尚还带着一抹灿烂的笑容。虽只露出下面半张脸,但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和诱人的红唇仍然让人心驰神往。 夜风一吹,发丝凌乱,轻纱飞舞,在她身后,一轮银白的玉盘挂在苍穹顶上,与她绝色的容颜交相辉映,恍若洛神在河畔起舞,连那楼台上新出的月中仙子在她面前都仿佛失了颜色。 人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个,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惊扰到她,让她如洛神一般消失在幻梦中。 角楼上,满眼纵容宠溺的萧云祁见到众人如痴如醉的眼神,当即黑了脸,转身离开了角楼。 那骇人的气势,仿佛要去找人拼命。 云初念看气氛不太对劲,往后退了两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拉着南枝的手就开始跑。 有人想要追上来,但楼台上的月中仙子又抛下来一个福袋,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 但他们的的欢呼声刚刚才冒出个头,就迅速被掐灭在喉咙中。众人仿佛被掐了脖子的公鸡,模样滑稽的鼓着眼睛看着那个瞬息间抢了福袋就消失的身影。 等他们回过神,还想去找刚才那位绝色美人时,却发现美人也不见了身影。 和宁十三约定的地方是一处歇脚的凉亭。 宁十三已早早侯在那里。 见到云初念,他恭敬的将福袋双手送上:“姑娘好箭法!箭矢正巧勾住系福袋的绳结,竟未伤福袋内的东西分毫。” 云初念接过福袋,笑起来:“若是弄坏了里面的东西,便如同破坏了这美好的祝福,终究是有缺憾,幸好我的箭法还未生疏,否则倒真是愧于将此物交给大姐姐。” 这个福袋得来的太刺激,南枝到现在还兴奋的小脸通红:“大姑娘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姑娘是要现在回府,还是再去逛会儿?” 云初念正犹豫着,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倒是不曾想到,你竟然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声音落下,一道月白色的弧光划过,有什么东西朝云初念飞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费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福袋。 云初念讶然的抬头,看到萧云祁自暗处走来,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笑:“送你扔着玩儿。” 不等她说话,萧云祁走近后自顾自的从云初念手上拿过方才宁十三交给她的福袋,微微蹙眉,满眼嫌弃的说:“这个福袋的绳子既然破了,那留着也碍眼,不如扔了算了。” 说着就扬起手要将它扔进水池中。 “欸,别!” 云初念赶紧踮起脚尖,从他手上抢过福袋:“这是要带回去给大姐姐的,我答应了要帮她抢到的。” 萧云祁挑眉,她的回答让他意外。 顿了几秒后萧云祁脸上的笑意加深,眸子也更明亮了几分:“所以……你方才冒险抢夺福袋,就是为了你大姐姐?” 云初念赧然:“你都看到了?” 跟在萧云祁身后而来的玄逸闻言心直口快的说:“世子不仅看到了,他还以为姑娘您喜欢,又特意去给您抢了一个。先前他分明还说那些抢福袋的人无聊来着。” “……” 云初念静默了一瞬,只觉得手中的福袋有些烫手。 她庆幸幸好此刻是晚上,灯火之下,自己的耳根红起来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南枝和宁十三也憋着笑。 萧云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没想到自己会错意不说,边上这个多嘴的人还把自己的什么老底都给掀出来了。 萧云祁满眼警告的睨了玄逸一眼。 玄逸只觉得脖子一凉,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死死地捂住嘴,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哑巴。 萧云祁黑着脸,从云初念手上把自己的福袋抢回来,恶声恶气的说:“既然你不喜欢,那这个留着也无用了。索性扔了。” “别!” 这一次,云初念的速度更快,将福袋抢回来后紧紧的抱在怀里,急切的说:“喜欢!” 安静了两秒,她又垂着眼眸非常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的!” 本就没有真准备扔掉的萧云祁看着她粉嫩的脸蛋,眼神柔和下来,借着干咳的时机以手掩嘴将自己快要藏不住的微笑掩饰下来。 “既然喜欢,那就留着!”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们往来络绎不绝,各种嘈杂的声音喧闹不止,但凉亭内的云初念却仿佛摒弃掉了所有的声音,只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一声比一声剧烈,恍若重锤擂鼓,将耳膜都快震破一般。 时间仿佛再次停滞。 “你……” 萧云祁正要说话,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响起,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也打破了凉亭内暧昧旖旎的氛围。qqxδnew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青衣丫鬟正满脸惊恐的往前狂奔,边跑边大声喊叫:“掳人了!有拐子当街掳人了!” 声音引起人群的一阵骚动。 凉亭内众人脸色猛地一变。 云初念认得那个丫鬟。 她急切的往前踏出几步,沉声说:“那是英国公府姑娘身边的丫鬟,宁十三……” 她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原本安静的跟在她身边的宁十三已经飞身离开凉亭,朝着拐子消失的方向急速掠去。 那焦躁的模样,云初念怀疑自己被人掳走了,他可能也不会这么着急。 云初念一愣,脸色有几分古怪。 过了好几秒后,她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脸上闪过几分看戏时才会有的惬意。 萧云祁也认出了那个丫鬟是江嫣然的贴身丫鬟。 他虽然觉得总是喜欢粘着自己的江嫣然是个大麻烦,但她毕竟是英国公的小孙女,此事务必得妥当处理。 他对玄逸说:“此事不宜闹大,你去让那个丫鬟闭嘴!然后去和宁十三接应,找到江嫣然后不用等我们,直接把她送回英国公府。” 待玄逸离开后,云初念才忧心忡忡的问:“天子脚下,怎么会出现这种当街掳人的事情?” 第206章 人间疾苦 萧云祁望着受到惊扰的人群,他虽然还未见到掳人的歹徒,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沉声说:“此事其实早有预兆,只是没想到最先倒霉的人会是江嫣然。” “大概从四五日起,城中突然多了一些流民,这些人居无定所,白天在街上要饭,晚上就随意找个地方睡觉。没过几天就引发了数十起伤人事件。大理寺抓了不少人,但这些流民丝毫不见少,反倒越来越多。” “京都若有大量流民,那必定有地方出了什么事,于是前两日早朝,我将此事上报了朝廷,皇上将此事交给了五城兵马司管理。之后城中的流民明显少了很多,我原以为此事已经妥善处理好了,没想到今天这伙人竟然胆敢对英国公府的家眷下手。” 萧云祁面沉如墨。 云初念眸色微动。 “这些流民,是否带有幽州那一带的口音?” “你怎么知道?” 云初念面上无异,笑着说:“前些日子我委托了名下的总管去青州帮忙跑腿送信,他送回来的信里特意提到他途径幽州等地时见到不少流民往京都的方向走。所以刚才听你提起就想到了这事。” “你刚才说京都若有流民涌入,必定有地方出事,会不会……出事的地方就是幽州那一带?” 萧云祁眉头紧蹙。 云初念的话更佐证了他的猜想。 细细思考几分钟后满眼阴沉的说:“之前幽州等地发生大旱,但根据当地官员上报,说此次旱灾虽会造成减产,但百姓的生活尚能继续,为稳定民心,皇上下旨给这些地方减免了税赋。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的流民逃难到京都才对。” 萧云祁不愧是大理寺卿,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只稍加思索便理清了思绪:“如果这些流民真的全是来自于幽州等地,那要么就是当地官员为了乌纱帽瞒报灾情,要么就是这些地方又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导致这些人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会背井离乡,奔波千里来到京都。” 更糟糕的是很大概率是两种可能性都有。 “无论是哪种情况,之后恐怕还会有大批大批的流民涌向京都。” 云初念的眼底满是悲悯:“无论是哪种情况,受苦的都只有黎民百姓。”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两人也没有心思继续游玩。 萧云祁有公务在身,又不放心云初念,皱眉说:“这里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我……”云初念下意识想拒绝,但看着萧云祁紧蹙的眉头,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所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全数咽了回去,叹息一声后颇为无奈的说:“那就多谢世子费心了。” 街上人太多,马车不得不放弃来时的路,选择一些幽暗的小巷子返程。 和花灯会的光鲜繁华相比,这些幽暗的巷子仿佛是另一个人间。 阴暗肮脏,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人怀中抱着个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孩子,嘴里低声呢喃,唱着家乡的小调哄孩子睡觉,旁边是一男一女两个垂暮的老人,正在连连叹气。 马车路过时,她们受了惊吓,连忙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让马车上的贵人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待马车走远后,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哭着劝说女人:“你听娘一句劝,我们如今连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拖着囡囡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把囡囡卖给帽儿胡同的妈妈,她说囡囡骨相好看,愿意给我们三两银子呢?这够我们一家人省吃俭用活两个月了。囡囡去了那里,好吃好喝也不用再挨饿受冻了,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妇人紧了紧怀中的孩子,侧身避开她伸来夺孩子的手,只哽咽着质问:“哪有嫡亲的祖父母算计着把孙女卖去勾栏瓦舍的?那帽儿胡同是最低贱的地方,囡囡去了那里,连猪狗都不如!” “那也总好过和我们一起挨饿受冻!眼看一日冷过一日,若再不想想出路,我们一家人都要饿死冻死在这里!” 老妇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哀声恸哭:“原以为朝廷不会不管我们,来了京都我们就能活下去了。却不想那些黑心肝杀千刀的人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为了把我们赶出京都,还打死了大郎。如今我们一家就剩我们四个老弱妇孺,可怎么活下去哟……” 害怕哭声引来人将她们赶走,老妇人连哭泣都是无声且压抑的。 在这一片啜泣声中,远处的天际绽放出一道道绚丽的烟火。人们的欢呼声隔了数排屋舍,仍然清晰的传递到她们的耳中。 那些热闹与她们无关。 在这里,她们只是漂泊无依的无根浮萍。 已经走远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南枝匆匆从辕座上跳下来,折返回妇人面前,将钱袋里所剩无多的碎银一股脑全塞进她手中。 她想说些什么,可面对她们的苦难,说再多都是空话。 南枝最后只哽咽着,拍拍妇人的手安抚她:“别放弃,会好起来的。” 马车重新启程。 身后,突然得了一笔施舍的妇人呆滞了好半晌,手中沉甸甸的碎银宛如救命的稻草,将已经深陷泥淖中的一家人拉了出来。 妇人放下女儿,跪在地上,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马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云初念的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只觉得萧云祁说的还是太温和了。 真实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恶劣。 云初念垂头,看着手中萧云祁送给自己的福袋,她哑着声音问:“她们只是想活下去,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她觉得很是可笑。 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分明只是一场天灾,到底为何演变成了一场人祸?” 萧云祁也脸色铁青。 他强压着愤怒低吼:“难怪这两日城中的流民少了很多,原来五城兵马司那帮混蛋为了让京都看起来歌舞升平,竟然想尽办法要把这些流民赶出京都。” 第207章 连她也敢算计 他还以为这些流民能得到妥善的安排,结果他们连命都没了。 那群尸位素餐的老家伙,就是用这种手段去蒙骗皇帝的。 他们以为只要看不见,就是没发生了吗? 萧云祁怒不可遏:“我等会儿要进宫面见皇上!” “不行!” 云初念失声阻止他。 话说出口,她又后悔了。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她应该任由事态发生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将景仁帝逼至绝境,这样自己才能趁机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想要的目的。 如果现在就告诉景仁帝,那景仁帝就有充裕的时间应对即将发生的蝗灾和战争,而自己的计划也不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但是…… 云初念想到刚刚那悲苦哀恸的一家人,心底的天平出现了倾斜。 她见识过人间疾苦后,便做不到枉顾她人性命了。 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无法心安理得的踏着无辜之人的鲜血不折手段的去达成目的。那样和前世那些伤害自己的人有什么区别? 虽阻止不了天灾,但自己能尽力避免人祸! 云初念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尖锐的刺痛让她的心神冷静不少。 她的脑筋飞速转动,不断思考着如何才能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云初念从低沉的情绪中抽身出来,说:“现在你也不知道这些流民因何而来,贸然进宫,面对皇上的质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很可能还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倒打一耙。不如先想办法弄清楚来龙去脉,然后再向皇上禀报。” 云初念的声音既轻又柔,无形中抚平了萧云祁高昂的怒火。 “那依你看,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要如何安置?我可提醒你,现在京都的流民起码有五六百号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他们每天的吃穿用度所需不菲,绝非你一人之力就能安置的。” 云初念抿唇轻笑:“我个人之力微薄,所以此事还需要劳烦世子费心。” 萧云祁:“?” 云初念:“事情很简单,只需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出面牵头,随意找个由头动员京都各世家贵族捐献银钱,用来在城外广设粥棚,为这些流民施粥赠米,让他们先平安渡过这些时日。待真相查明,再由朝廷接管也来得及。” “你就那么笃定她们会愿意慷慨解囊?” “若是让我牵头,肯定没人愿意。所以才需要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才行。”云初念俏皮的冲他一眨眼:“比如,你的祖母……”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当今皇后的亲娘,京都谁敢不卖她面子? 萧云祁闷笑一声,无奈的摇头:“你竟连她也算计了进去,被她知道了,以后必定给你一顿排头吃。” 云初念哼哼一声:“她才不会!” 看她提到自己祖母时,脸上一片悠闲自得,全然的信任,仿佛天生就这般熟稔一般,没有半点畏惧。萧云祁心中一热,眼神更柔和了几分。 “不过你可别告诉她是我提的建议。”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男未婚女未嫁的,说出去引起误会了怎么办? 云初念下意识不想在他的长辈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这种话要怎么对他说出口? 云初念顿了顿,声音微恼:“……总之你别说就行了,问那么清楚干嘛?” 回了云家后,云初念立即让南枝把福袋给云兰馨送了过去。 她从柜子的第三层搬下来一个木匣,小心翼翼的将萧云祁送的福袋放了里面。 木匣内另外还有几样东西,无一例外,全是萧云祁送来的。 云初念细嫩的手指轻轻在这些物件上抚过,好半晌后,她突然轻笑了一声,非常郑重的将锦盒合上,重新放回柜子里。 …… 萧云祁的祖母速度非常快。 第二天便和护国寺住持相商,要在护国寺举行一场辩经论佛的法会,当天下午便把帖子送到了各名门贵族家中。 镇国公家的老夫人已经多年不曾出门应酬走动了,如今她有兴致,受邀的人无不欣然应约。 云家老夫人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因为是辩经论佛的法会,不宜人多嘈杂,所以云老夫人连两个儿媳都没带,独自带人去了护国寺。 法会结束后,护国寺准备了斋饭。 席间,萧老夫人在闲聊中提到自己在来护国寺的路上见到有不少流民,怜民生之艰,意欲广设粥棚,举行为期半月的布施,广结善缘。 此话一出,响应者甚多。 除了自己慷慨解囊外,不少人还说回家动员儿子媳妇也一起捐钱。 云家老夫人也信佛,路上见到那些流民的惨状也掉了几滴眼泪,见此情形自然也不愿被人看轻。 她回家后就叫来林氏和程氏。 程氏一听说做捐赠,当下便乐呵呵的应了云老夫人的话说:“这等好事,我们云家怎么能落于人后?母亲都捐了一千两,儿媳说什么也不能您拖后腿。我等会儿就让人给您送五百两来,还要麻烦母亲帮儿媳将这笔钱交给萧国公的母亲。” 程氏这么大方,林氏自然也不甘落后,当下就抢着说自己认捐五百两。 但大房没有二房宽裕。 林氏回到院中,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装进木匣子送去清晖园,她就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 她咬牙切齿的暗骂着程氏,只觉得她这是故意在和自己对着干。 云初念也得了这个消息,她依照着两位伯母给的数目,也让南枝送了一匣子银子去。 从清晖园回来,南枝强压着兴奋说:“我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两位夫人从清晖园出来,姑娘您是没有看到大夫人的表情,恨不得当场吃了二夫人。” 云初念失笑:“这还只是个开始,有二伯母在一旁虎视眈眈,大伯母且还有头疼的时候。” 自从程氏回来后,林氏的日子就没有片刻轻松过。 二房回来的当天晚上的接风宴上,程氏就阴阳怪气的暗讽林氏管家不善,让她将管家大权交出来。林氏自然不肯,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唇枪舌战后以林氏一句‘弟妹刚回来,连家中有多少人口都还没摸清,怎么管理家中庶务?’为总结,程氏暂时败下阵来。 但程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第208章 为你争一争 接下来的几天,程氏闲着没事在后宅闲逛,‘顺便’见了几个管事妈妈,随意问了一些话后就给了一笔丰厚的赏赐,之后云家的仆人们心思就开始浮动起来。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一个是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夫人,一个是新上任的御史夫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仟千仦哾 那些喜欢踩低捧高的人表面上看着对林氏毕恭毕敬,实际上一个个心里分的门清。 程氏这口灶烧的热气腾腾,没过几日,二房的院子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相比起来,大房那边就显得冷冷清清。 云老夫人对此一直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 摆明了就是想让两个儿媳自己去争抢,谁能得到人心支持,谁就是最适合掌家的人。 林氏本不信邪。 但在发现自己院里竟然也有人暗中向程氏示好时,她气的卧床休息了两天。 没想到病刚一好,还没来得及反击,又因为程氏的奉承,白白损失了五百两银子。 林氏窝了一肚子火,当天便着人召集了内院的所有管事妈妈到她院里听训。 她平日里对手下那些管事妈妈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想的是她们跟着自己办事,只要别太过分,捞点油水也无伤大雅。 但如果她们想背叛自己,那情况就不同了。 林氏今日就是想杀鸡儆猴,整肃家风。 结果刚开了个头,只是指出近日厨房采买的开销有问题,让她拿账单来核对,采买处的管事妈妈就黑了脸。 她也不解释,阴阳怪气的开口便说:“往常也是在这几家店采买的,夫人从不曾提出有问题,如今我不过是去二夫人院里吃了两盏茶,夫人便觉得我办事不合规矩了,既如此,那夫人不如另请高明好了。奴婢不受这委屈。” 说罢,撂下自己手中的管事腰牌掉头就走了。 二夫人早就说了,只要能给大夫人使绊子,成功让她将掌家大权交出来,往后荣华富贵有的是。所以她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把林氏的脸色放在眼里,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林氏管家这么久,何曾遇到过这等刁奴,当下气的差点没撅过去。 她冷眼看着面前一众神色各异的管事妈妈,嗤笑一声:“还有谁想走的,不如现在一并走,我绝不阻拦。” 众人面面相觑,没过几秒就有人带头扔下腰牌离开了。 人群陆陆续续的离开,不一会儿,竟走的只剩下一人。 林氏铁青着脸,看着面前唯一的一个妇人,依稀记得她是在府中倒夜香的。 这本就是个糟污的活计,又因她左眼眉骨处有一块硕大的暗色伤疤,形如夜叉,所以不太受人待见,平日若无召见,她极少往自己跟前凑。 林氏憋着怒火,冷声问:“她们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她跪在林氏面前,紧低着头,散碎下来的头发遮挡住她左脸的疤痕:“夫人于奴婢有恩,奴婢绝不背叛夫人。” 林氏茫然:“我于你有什么大恩?” 那妇人抬头,脸上的疤痕再无遮掩。 林氏想了许久,突然恍然大悟:“是你?我记得你原是二弟书房伺候的丫鬟,叫桂香对吗?” “是奴婢!”桂香又将头低下,惨淡的笑了笑:“十九年前,若非夫人善心,将奴婢从二夫人手中救下,奴婢早已命丧黄泉。如今奴婢又怎肯同那些人一样,背主叛逃?” 她本命孙桂香,七岁为葬母自卖入府,原本只做些洒扫的活计,后来被云远舟看中了她的沉默寡言和谨小慎微,亲自点了她去书房伺候笔墨。 程氏嫁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这原是喜事一桩,但按照规矩,怀孕前五月,夫妇不能同房,所以云远舟就搬去了书房。 程氏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的事情,善妒的程氏便觉得云远舟搬去书房分明是居心不轨。 至此,程氏看她便只觉得处处碍眼,于是故意设了个局,趁着云远舟外出时想除掉她。 程氏觉得只杀了自己还不解恨,还一定要先毁了自己的容貌。 烧红的烙铁直勾勾的烫向额头,血肉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被塞住嘴巴的她却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 桂香此时想起来那种彻骨的剧痛,仍旧会被吓得瑟瑟发抖。 若非林氏正巧来访,不忍看她受尽折磨,随口救下她,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后来,也是大夫人为自己请大夫,又给钱抓药,还求了老夫人,将自己从二房调走,从书房换去倒夜香。 虽然糟污,但总算还能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便总有报答恩情的时候。 桂香见识过程氏狠毒的手段,又怎么肯再向程氏摇尾乞怜? 时隔太久远,林氏早已忘了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却没有想到当初无意间的善举竟让自己在多年后聊以慰藉。 林氏叹息一声:“幸好还剩下一个你。罢了罢了,便当是要为你提供庇护也好,我总是要与她继续争上一争的,你如此记着我的好,我总不至于让她取代我后,继续对你动手。” 林氏原本颓废的心思又再次死灰复燃,她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带着人杀气腾腾的冲向了漪澜院。 打二房回家那日起,姜妈妈就约束好了众丫鬟,不允许她们参与到大房和二房的争斗中,所以饶是外面已经闹翻了天,漪澜院内也是一片安静,宛如世外桃源。 林氏到时候云初念正在看庞桓宇遣人送回来的账本,她要算计好那四十万斤粮食要如何利用。 见林氏气呼呼的进门,她把账本放回箱子,南枝将其谨慎的收进柜子里放好。 林氏并未注意到她的动作,一坐下来就气呼呼的怒骂道:“程氏真真是个心思歹毒的妇人,竟然和我玩这种手段。用银子来收拢人心,真亏她做的出来!” 云初念给林氏倒了一杯茶水,笑着安抚:“大伯母先消消气,为着这点小事就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林氏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 她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怒火发泄不出来。 “别以为她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在云家为所欲为了,我倒要看她有多少钱可以拿出来撒!”林氏骂骂咧咧。 “我和她势不两立,但你祖母的态度摆明是不想管这事的,如今她利用银子勾着那些卖主求荣的狗腿子,我也束手无策,三丫头你足智多谋,不如你帮我参详参详,我要如何才能出奇制胜?” 第209章 将计就计 待她发泄一通,稍微冷静下来后,云初念才好整以暇的轻声问:“二伯母既然对这掌家之权势在必得,大伯母何不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就将这掌家之权交给她?你也可以乐的轻松。” 林氏顿了顿叹息一声:“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为云家付出这么多的心血,让我就这样将其拱手相让,我如何舍得?” 云家三房人加上伺候的奴仆和外面铺子庄子上的管事伙计等,加起来也有两百多号人,要管理这么多人和产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氏刚接手时,云家有好几个铺子处于亏损状态,庄子里也常年积攒不下盈余。 她花了不少精力才转亏为盈。 让她就这样将其交到程氏手上,她如何能甘心? 而且…… 林氏紧紧抓着权利不放,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原因。 不同于二房三房的官运亨通,大房的云远山一直是个不成器的,官位低也就算了,偏他整日沉迷酒色花天酒地,将大把大把的钱拿去挥霍。 若不是她利用掌家的职务之便从公中捞一些油水补贴大房,大房早就被云远山给掏空了。 现在如果把权利交给程氏,大房的家底根本撑不住三个月。 云初念掩嘴轻笑,她自然知道大房在钱财上的窘迫。但她面上仍旧装作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柔声安抚林氏:“正因为大伯母为云家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所以才更要趁现在尽早将权利交出去。” 林氏不解。 “大伯母以为二房为何如此急切的想要夺取你手中的权利?” 林氏嗤之以鼻:“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还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在京都站稳脚跟。” “所以才要趁着现在,二房刚回京都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时,将权利交给她。” 林氏往前挪了挪:“愿闻其详。” “二伯母离开京都多年,这期间家中的奴仆已经换了不少人,京都的权贵也更迭过几代了。谁家要亲近,谁家该疏远,谁家表面上不能亲近,暗地里却要多帮衬,谁家表面亲近,暗地里却不能有太多利益往来。这其中的门道大伯母清楚,可二伯母却未必。” “她现在还没有理清这些人情关系就想将掌家大权抢过去,那便如了她的意,让她一个人去慢慢头疼。” “这可不是三两日就能理清的,就算家里有人想在她跟前献殷勤也不必担心,都是因为利益而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必定也不会齐心,出事是早晚的事情。一旦她出错,大伯母自然可以趁机向祖母进言,名正言顺的将权利重新收回来。届时,二伯母要再想与您争抢,可就没有底气了。” “您别看祖母深居简出不管你们之间的争斗,实际上她心中跟明镜似的,谁是公义,谁是私利,她心里清楚着呢。如今她不发话,不过是不想被人在背后编排她偏袒大房。” 林氏是聪明人。 云初念的这一通分析她顿时便意会过来其中的妙处。 她的眼睛逐渐亮起来。 “你说得对!我当年也是花了无数的精力,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才理清楚这些门道。她现在想这么轻松的享用我种下的果实,那可不行!” 林氏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她只觉得云初念还是太善良了。 有这么好的机会,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当然要不停地给程氏使绊子,让她吃够苦头,以后再不敢惦记自己的东西才行。 以牙还牙,也不算卑鄙行径。 想通这一层后,林氏的心中如同拨开云雾见光明,当下便又充满了力气,只觉得自己还可以和程氏大战一百个回合。 云初念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勾唇一笑,垂眸敛去眼底的精光,意味深长的说:“大伯母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向祖母提,只要二伯母敢接手,那便叫她脱层皮!” “那我马上就去。”林氏猛点头,她一想到程氏往后吃瘪的模样,就满心欢喜。 云初念又提醒她:“大伯母为家里操劳了这么多年,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去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将这些乱糟糟的琐事完全抛开,再也不去计较才好。否则您性情热忱,到时见到二伯母头疼烦忧的模样,说不得心一软,又要帮衬一二。” 林氏一点就通,从善如流的回道:“我近日确实觉得身体疲累,正巧馨儿她外祖父再过些时日便七十大寿了。原本我丢不下家里这一大家子人,已决意不回去了的。现在既然有你二伯母愿意帮我分忧,不如我就趁此机会,抛下这些琐事,带她回我娘家一趟好了。” 自己留在家里,程氏遇上事情决断不明时,必定来找自己问询。 指点她吧,自己心有不甘。 不指点她吧,出了事必定是自己背锅。 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亏本买卖,她才不乐意做。 不如当个甩手掌柜,一走了之。让程氏想找人商量都没机会。 “反正家中有你祖母坐镇,想来你二伯母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林氏掩嘴轻笑,她心里巴不得程氏多做多错才好。 云初念:“大伯母便带着大姐姐多住些时日,家中若有要紧事,我会让人快马加鞭给您送信的。” 言外之意,没收到信就暂时别回来。 林氏得了指点,压抑着自己的兴奋扬长而去。 另一边,二房的院内,程氏问眼前的人:“你确定看着大夫人从漪澜院出来马上去了清晖园?” 来禀报的是内院扫地的奴仆,见别人在程氏这里得了好处,也心里痒痒,今日见到林氏有动作,便立即来向程氏汇报,想讨赏邀功。 当下,她低头万分谄媚的说:“确定,大夫人在漪澜院待了两刻钟左右,出来时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指不定三姑娘给她出了什么坏主意呢。” 程氏沉吟几秒后问:“这个三姑娘,可有什么说法?” 程氏只知道云初念被送去青州外祖家养了不少年,后回来后也听说了她一些事情,但对于她的性情和手段却一无所知。 第210章 以退为进 “三姑娘刚从青州回来时看着还不怎么出挑。但后来她落了一场水,昏昏沉沉一段时间,醒来后性情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三房那位陆姨娘,以前多么风光的人,三爷都准备要开祠堂把她写入族谱了,结果在和三姑娘的几次交锋后败下阵来,被送去慈姑庵吃了不少苦,现在人虽然被接了回来,但老实多了。” “而且三姑娘现在还是京都的大红人,就连平宁公主也承了她的救命恩情,之后更是几次三番受到皇上的嘉奖,前些日子仁德太后的寿宴上,她伶牙俐齿,竟连仁孝太后也敢冒犯,最后仁孝太后硬生生吃了瘪,气的连寿宴都没吃。” 经她这么一说,程氏眉头轻蹙:“听你说来,这三姑娘倒是个不容小觑的人。难道她才是林氏背后出谋划策的高人?” 仆人不敢妄言,垂着头不说话。 程氏又思索一番:“若真是如此,今天在漪澜院两人必定没说什么好话,你想办法去打听打听她们都谈了些什么。” 仆人为难的说:“三姑娘御下极严,恐怕不好打听。” 程氏愠怒:“要是容易打听我还用得着你?你想往上爬,连这点事都办不到,我以后还如何敢把别的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仆人听她话中有重用自己的意思,喜出望外,当下也不好再做推辞,乖顺的将此事答应下来。 待她走后,程氏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地思考林氏这会儿去清晖园要做什么。 旁边塌上躺着看话本的云彩蝶无奈的放下书,叹息一声:“母亲,你别走来走去的,晃的我头都晕了。那三妹妹再有能耐,也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哪里值得你为她费那么多心思?” “那可不一定!云初念或许没什么本事,但她背后有这么多靠山,随便搬一个出来都能压死我们。我怎么能掉以轻心?” 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程氏气结:“你要是能有她那样的心计,我何需这么费这么多心思?我如今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你们兄妹吗?” 云彩蝶平白无故被骂一顿,心里憋了气,冷哼一声:“她一个死了娘又爹不疼的人才需要工于心计,我有爹爹和娘亲疼爱,有你们帮我谋划,我废那些心思干嘛?” 她的态度让程氏头疼不已,想训斥她又舍不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于是整装待发,带着人步履匆匆的杀去清晖园。 看到她来,往日林氏必定会出言嘲讽一番,今天她却没什么反应,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 云老夫人也没有搭理她,随意指了指手边的椅子,待她坐下后才沉声问林氏:“你可想好了?若你做了这个决定,往后要是再想反悔,可没机会了!” 语气非常严肃。 程氏心一紧,绷着脸看林氏。 林氏垂眸,起身向云老太太福了福身,非常郑重的说:“儿媳已经想清楚了,绝不后悔!” 云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许久,浑浊的眸子你满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许久之后,云老夫人收回视线,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依你说的去办吧。你父亲大寿,我也该送些东西,等会儿你去我私库中把那对双耳琉璃瓶取出来一并送去。路途遥远,山高水长,近日流民又多,未免路上发生意外,你记得多带些护院,到了之后给家里送一封平安信,也好叫我们放心。” 听到婆母关切的碎碎念,林氏鼻腔泛酸,连忙垂下头擦拭干净眼角的泪水,哽咽着点头:“儿媳知道了。” 两人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看得程氏云里雾里。 云老夫人又交代了一番,才放林氏离开。 待她走后,程氏有些不安的往前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的问:“母亲,大嫂这是要回娘家吗?” 说了那么多话也口渴了,云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回去后才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她嫁来云家二十几载,鲜少回家,如今她父亲七十大寿,于情于理都该带着孩子回去一趟才是,这样也好叫人不在背后妄议我们云家不近人情,苛待儿媳。”仟仟尛哾 程氏见她情绪恹恹,心里更加没底,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来这里有些冒失了。 但一想到现在机会难得,她又有些着急,沉默好一会儿后才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轻声叹息道:“母亲愿意放大嫂回去自然是因为您菩萨心肠。” “但是这大嫂也真是的,虽然她要回娘家尽孝是人之常情,但如今云家是她在当家,家里这么多张嘴吃穿用度人情往来全都需要她做主,她就这样抛下一大家子人走了,若家里有个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处理?难道说还要让母亲您一把年纪了出来操持家务吗?” 她指桑骂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云老夫人眉眼微抬,睨了她一眼,淡漠的说:“所以她方才告诉我,说要把这个家交给你来当。管家对牌和库房的钥匙她都已经上交给我了。” 程氏一愣,没搞懂林氏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但紧接着,看到张妈妈将一串管家对牌放到桌上后,程氏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涌出的狂喜几乎将她淹没。 她强压着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微笑,很是为难的说:“这……儿媳从来没有管过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可如何担待的起?” 她满口谦辞,先为自己铺好了后路。 “谁是生下来就会管家的?不都得从无到有一点点慢慢学?便是你大嫂,当初也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摸索出门道。你如今接管云家,已是占了你大嫂天大的便宜。若你仍然裹足不前,不敢担责,那这对牌我就让人给三丫头送过去。她做事历来胆大心细,想来掌管一个小小的云家,应该也不在话下。” 程氏一惊。 她连忙从桌上将东西抓在手中,干笑着说:“母亲都这样说了,那儿媳便姑且一试。三丫头毕竟还是个姑娘家,总不好叫她和外院那些管事成日打交道。” 她不甘心放下权利,却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云老夫人洞若观火,将她那些小心思看的明明白白的,也不拆穿,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摆摆手让她先离开了。 第211章 抢功 程氏从清晖园出来,还是有股很强烈的不真实感,走路都感觉是飘的。 她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对牌和钥匙,许久之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还当林氏和云初念鬼鬼祟祟商量半天,想出了个多么了不起的法子来对付自己。 感情她们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不战而败,倒真是符合林氏一贯唯唯诺诺的性格。 程氏志得意满,回去后就让人通知各房各院的管事训话。 漪澜院是姜妈妈去的。 一个时辰后,姜妈妈黑着脸,憋了一肚子怒火回来了。 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模样清秀的丫鬟,一见到云初念,便敛衽下跪恭敬的向她行礼。 “奴婢桃红……” “奴婢柳绿……” “见过三姑娘!” 云初念挑眉,无声的望向姜妈妈。 姜妈妈嘴唇嗫嚅半天,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程氏院子的方向。 云初念了然,知道她必是在程氏那里受了委屈,再看向桃红柳绿时眸色便冷了些:“起来吧,你们两个的大礼我可受不起。” 两人并未起身。 桃红讨好的笑着,脆生生的对云初念说:“姑娘是主子,自是受得起我们的大礼。” 柳绿接过话说:“二夫人新掌家,说您院中伺候的人太少了,特意拨了我们姐妹来伺候姑娘您,往后我们二人便听姑娘的差遣。” “哦?二伯母倒是有心了。”云初念轻笑,眼眸低垂间,敛去眸中的一缕精光。 她倒是没想到程氏会这么心急,这权利都还没握热,就开始想往自己院子塞眼线了。 其实她这院里的丫鬟原本都是各房塞来的眼线,只不过被她一通恩威并施后老实了不少,只要她们不做出格的事情,自己也就懒得管了。 但这两个人不行! 她们留不得! 云初念轻笑:“那倒是要多谢二伯母好心,只是……不知祖母,大伯母,我父亲那些院里可有安排人?” “呃……这……”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才硬着头皮说:“未曾!”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既然如此,那我可不敢收下你们。” “姑娘……”桃红还想再劝。 云初念疾言厉色的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我只是一个小辈,这家中尚还有多位长辈健在,二伯母把你们两人塞进我院里,那我这小小的漪澜院伺候的人倒是快比清晖园还要多了,我倒是不知二伯母到底是真心关心我,还是故意想将我陷于不孝之地?” 此话一出,两个丫鬟脸色猛地一变,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南枝!”qqxδnew “在!” “把她们两个送回去,刚才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二夫人。” “好嘞!”南枝答应的脆生生的。 她早就看这两个丫鬟不顺眼了,这会儿非常乐意用粗暴一点的手段将她们两个拖出去。 程氏正在着人将账本搬来,准备从这些年的账目中寻到林氏的错处,将她彻底压下去,以后再也不能和自己争抢掌家之权。 看到桃红柳绿被南枝粗鲁的扭送回来,还姿态张狂的将云初念的话重复了一遍,她几乎捏断手中的狼毫笔,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低吼:“这个云初念,竟如此不识好人心,不把我放在眼里。” “当初买你们回来是望着你们能帮我办事,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留你们做什么?” 程氏反手就甩了桃红柳绿一巴掌,把对云初念的怒火发泄到她们两人身上。 桃红柳绿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但她们害怕招来程氏更强烈的怒火,根本不敢发出半点痛呼,只能委屈的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喘一个。 二房这边要怎么窝里横,云初念可管不着。 她更关心城外那些难民的事情 萧云祁的祖母此次共筹集了四万两银子的善款。 她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已经在城外搭起了粥棚,另安排了家丁从早到晚不歇气的熬粥。 听说城外有免费的粥可以喝,城内各处躲藏的流民和乞丐都纷纷往城外汇集而去。 人越来越多。 早上各房来请安的时候,云老夫人提起了这件事情,叹息一声:“如今,汇集在城外的流民已经有一千多人了。看情形还会不断增加,每天都要消耗好几百斤米,城中的米价不断上涨,这筹集的善款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而且我听说这些难民还有不少人生病了,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度过今年的冬日。” 程氏满不在乎的说:“母亲何必担忧?众位夫人已经大发善心帮了他们一把,之后钱花光了这粥棚自然也就撤了,难道还要让我们把家底全部贴进去吗?” “话是这么说,但城外汇集了这么多人,真出了事,圣上必定大怒,到时候家里这几个吃皇粮的谁也落不着好处。” “凡大乱,必有官宦遭殃!” 程氏一惊,想到自家相公自回了京都后确实没有在外任时那么逍遥自在了,整日眉头紧锁长吁短叹,她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忧心忡忡的问:“那怎么办?” 婆媳俩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半个有用的办法。 一直没说话的云初念浅浅笑着:“祖母心善,见不得人受苦。您若是不放心,不如让孙女代您去看看好了。” 云老夫人还没有说话,程氏就先不屑的冷嗤一声:“你去能有什么用?” 云初念并不看她,只对云老夫人说:“便以云家的名头,另外搭一座棚,熬一些祛风解表的汤药赠人,另外再着人去找相熟的世家要一些奴仆们不要了的旧衣,浆洗缝补之后拿去送给这些难民。” “这样既得了贤名,也花不了几个钱,回头此事上达天听,皇上就算真的动怒,想来也能看在我们做了这些的份上,对父亲他们多体恤几分。” 云老夫人细细一想,紧蹙的眉头一松:“这倒是个好办法。” 程氏见状有些着急。 她没想到云初念竟真想到了法子。 看云老夫人满脸赞赏,她只觉得云初念是急于表现自己好邀功,当下便抢着说:“你一个姑娘家,怎好随意在外抛头露面?如今云家是我在当家,不如还是让我去好了。” 第212章 倒打一耙 云老夫人点头:“你担忧的倒也没错,她这么大的姑娘家,确实还是拘在家中绣绣花比较好。” 云初念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不疾不徐的说:“二伯母所言极是,您这么关心侄女,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程氏心中得意,却还要做出一副可惜的模样:“你能理解伯母的做法就好……” 云初念温婉的笑着,待程氏说完了才满脸为难的开口:“只是……” 程氏心里咯噔一下:“只是什么?” 云初念叹息一声:“非我要和二伯母作对,而是对症下药方能解决根本问题,我代祖母前去,尚能帮这些流民问诊施针,但二伯母对岐黄之术一窍不通,难道您准备另外在城中请一位大夫随行吗?这样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城中稍微有名有姓的大夫,要请上一整天可花费不菲,一段时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还是说二伯母大发善心,准备由自己的私库垫上这笔钱?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活菩萨下凡,是那些流民们的福分!” 云初念直勾勾的看着程氏,笑意盈盈的鼓掌,脸上看戏的坏心思一览无余。 程氏的笑僵在脸上,模样有些滑稽。 云初念仿佛嫌她还不够生气,还故作茫然的问:“二伯母怎么不说话了?“ 程氏一口气憋在心里,面色狰狞的盯着云初念,咬牙切齿的问:“你伶牙俐齿,把话都说完了,还想听我说什么?” 云初念神色委屈,又带着几分惧怕:“二伯母这是生我的气了吗?可是我哪里说错了?” 她无措的看向云老夫人。 云初念这倒打一耙让程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哆嗦着手指着云初念,半天也憋不出半个字。 “好了!”云老夫人扫了云初念一眼,面含警告:“你二伯母刚回京,对诸事还不熟悉,便由你代我每日去粥棚照看。能否帮上忙先不论,总之你切记不能惹事。若闯出祸来,我第一个不饶你。” 云初念知她心里到底是偏心二房的,否则方才程氏要抢着去粥棚的时候怎么不开口? 但她也不戳穿,淡淡的应了下来。 “镇国公家的老夫人这两天一直在粥棚,她是长辈,便是连我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你去了之后记得在她面前好好表现,留下一个好印象。她是皇后的亲娘,璃王的外祖母,若你能得她喜欢,往后我们云家的姑娘出去也能被人高看一眼。”仟仟尛哾 说这话时,云老夫人垂下眼眸,借着喝茶的功夫掩下自己眸中的算计。 前两日,云家三兄弟一同来请安时,云远舟曾提过这几日皇上因为坊间那起谶言的事情在朝堂上对三皇子多方责难。 而且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但皇上却一直没有说要怎么处置,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这股怒火最终会烧到自己身上。 没有人能猜得透皇上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尤其是云远庭这种暗中投靠了三皇子的人,如今每日上朝都仿佛是在上刑,只觉得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云远庭近日时常在懊悔自己不该这么早就被冲昏了头,这么早就投向靖王殿下的麾下。 如今上了船,要再想下船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整个云家现在已经和靖王绑在一起,解不开了。 现在云家能做的,只有在谶言应验前尽全力为云家找寻别的出路。 比如…… 和镇国公府打好关系。 云初念立马意会到这才是祖母的真实目的。 什么心疼那些流民? 那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是她想接近萧家那位老夫人的借口罢了。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没什么波澜的说:“孙女知晓了。” 城外的粥棚就设立在官道旁开阔的地方,自搭建起便人潮涌动,热火朝天。 五口大锅从早到晚不歇气的熬粥,也赶不上人们消耗的速度。 萧家老夫人自粥棚搭建之日起,就一直在这里。 她是真正的菩萨心肠,只想帮助这些凄苦的流民,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利益,也不图有任何回报。 得知云初念来了,萧家老夫人很是意外。 粥棚已经搭建三天了,虽然先前响应的人众多,但至今还从没有哪个世家姑娘来这里看过一眼。 她亲自迎了出来,正看到云初念指挥着人将马车上的药材搬下来。 “老夫人!”云初念笑着说:“听闻这里有不少人病了,所以我送了一些药材了,想着或许能帮上一点忙,还望您别嫌弃。” “我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萧老夫人握着云初念的手,温声说:“你有心了,你和你外祖母一样,都是个热心肠的,见不得人间疾苦。” 自上次及笄礼见过萧老夫人起,云初念对她就自有一股亲切感,更别说先前在太后的寿宴上,只有她站出来帮自己说话,所以云初念对她就更多了几分孺慕之情。 如今在她面前,云初念也难得的卸下心房,笑着说:“您这般夸我,我该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了好事,难道还不兴人夸吗?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话间,老夫人遣人帮云初念另搭了一口大锅和十几个小炉子。锅里熬的是寻常的祛风解表强身健体的汤药,云初念又另外支了个摊子,给一些病情更重的人诊治。 生病的人很多,云初念很快就忙不过来了。 萧老夫人也不在旁边添乱,给她留了两个丫鬟帮着熬药后,就先行离开了。 云初念一连来了三日。 尽管云初念药到病除,但因为难民的数量一日比一日更多,所以她这个药摊前的人一点也不见少。 云初念也不在意,看着一个面生的妇人,一边给她扎针,一边随口问道:“你们都是从幽州等地来的吗?” “我不是,我是从衢州那边逃荒来的。”妇人健谈,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连声叹气叫苦连天:“今年幽州衡州衢州等地遇上大旱,我们家倒霉一些,种的全是远离河口的旱田,粮食颗粒无收。虽然朝廷减免了税赋,可我们还是活不下去了,只能拖家带口离开衢州,想着另谋发展,结果在路上遇上了其它难民,就一起商量着来京都了。” 听她的意思,应该是早早就离开了衢州,还不知道有蝗灾的事情。 云初念问:“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因为旱灾才逃荒出来的吗?” “对啊,这里基本上都是这三地的百姓。家里活不下去了才想出来另谋出路的。” 云初念皱眉。 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第213章 噩耗频起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这个时间点,因为蝗灾而逃荒出来的难民全部汇聚在京都城外,饥饿加上一路的奔波,饿死累死之人无数。 这一路尸骨累累,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发生腐烂,恶臭难闻。 朝廷也因此知道了蝗灾的事情,才不得不开始开仓放粮。 但是现在,京都的难民虽然很多,但数量远不及上一世的十之一二。 而且…… 她借问诊的机会问了不少人,这其中没有一个是因为蝗灾来的。 为什么? 云初念满腹疑问。 不等她思索出答案,远处一阵马蹄奔波声由远及近。 一个灰头土脸身穿盔甲的士兵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中举着一杆赤红色的令旗,一路疾呼:“荆州八百里急报,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荆州八百里急报,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都是平头百姓,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赶紧躲到官道两侧,将宽敞的路给军爷让开来。 马蹄疾驰而过,扬起一路黄沙漫天。 传令的人很快就在视线中只剩下一个背影。 无所事事的难民聚在一起议论这名斥候手中的信件是什么内容。 云初念望着京都城门的方向,心思沉沉。 她没有想到先传来的竟然是荆州的战事。 萧老夫人也听到了骚乱,她被人扶着急匆匆的走出来。 黎民百姓可能不懂边关八百里急报代表什么意思,但她是镇国公的母亲,她很清楚这份急报背后代表的含义。 萧老夫人满脸忧心,喃喃自语:“这北凉不是都已经战败投降了吗?怎么会再起战事?” 云初念心知此次战事是和北凉毗邻的昌邑国主动挑起的,但面对萧老夫人的担忧,她什么也不能说。 昌邑国只是一个小国,虽也和大周接壤,但中间高耸的悬崖峭壁和湍急的沧澜河如同一道天堑,将两国分隔开来。 沧澜河中有无数高耸如云的石柱矗立,原本平静的沧澜河行至此处变得暗潮涌动,无数的漩涡暗流让寻常船只根本无法通行,要想大军渡河更是如同痴人说梦。 所以大周和昌邑国历来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因此,没有人会想到昌邑国会派出精锐部队在悄无声息中渡过沧澜河,摸到荆州大军的后方,主动向荆州军营发起挑衅。 云初念扶着萧老夫人的手,温声安抚她:“您是镇国公府的主心骨,荆州发生战事,家里老小必定心中不安,不如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看,不会出事的。” 萧老夫人却没有陷入不安中,她爽朗的笑着说:“她们身在镇国公府,自是早就有了随时面对战争的准备,何需我一个老太婆去给她们稳定心神?且放心吧,荆州那地儿这些年大大小小也发生过不少战事,不都平安无事的过来了吗?想来这次也会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的。” 云初念一愣,随即也抿唇轻笑起来。 萧老夫人和外祖母都是这样洒脱随性,不拘小节的性子。 也难怪她们两人能成为闺中至交。 但实际的情况比萧老夫人想的还要糟糕。 御书房内人人噤声,大气不敢喘一个。 京都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在此了。 萧震山刚从荆州传回来的急信摊开摆在桌上,景仁帝双手背在身后,焦躁的来回踱步。许久之后他怒不可遏的指着面前的一众肱骨大臣:“你们平日一个个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让你们说了,怎么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威武将军先站了出来,正义凛然的说:“自然是要战的!小小一个昌邑国,竟然敢不把我们大周朝放在眼里,岂能容他?必须要狠狠的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才行!” 林阁老马上站出来阻止:“皇上三思,荆州不比其他地方,现在有北凉国在旁虎视眈眈,若贸然和昌邑国开战,恐怕北凉国会趁虚而入。若北凉和昌邑趁机合作,对我军形成两面包夹之势,形势会对我们非常不利。” “难道要让我们忍气吞声吗?论能力,论人数各方面都是我们大周占优,难道就让我们吃了这次哑巴亏?” “当然不是,只是打仗劳民伤财,今年本就有不少地方遭遇大旱,若此刻贸然开战,恐怕会造成民不聊生之象啊。” “哼!我看你们这些文官就是缩头乌龟!” “你……” 主战派和主和派互不相让,没说几句就嚷嚷着吵了起来。 本就烦闷的景仁帝被他们吵的头都大了,用力一拍桌子,沉着脸骂道:“闹够了没有?云远庭,你是兵部尚书,你来说说,是战是和?” 云远庭的心一抖。 从听到荆州起了战事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一直在非常不安的在思考着那则谶言的事情,根本无心关心其他的事情。 刚才两拨人吵的热火朝天,他其实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此刻骤然被点名,他白着脸,战战兢兢的出列,思索一番后才说:“皇上!这一仗自然是要打的,否则如何扬我国威?只是昌邑国一个弹丸小国,却敢冒险来挑衅我军,必定是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我们贸然开战恐怕会中了他们的圈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今最重要的是昌邑国绕到我军后方,烧了粮草,当务之急便是筹备足够的粮草尽快送到荆州才行。否则,以荆州现在所剩的粮草,恐怕撑不到十日。若昌邑国和北凉国在我军粮草耗尽之时联合来犯,荆州危矣啊!” 此话一出,两边不得罪,还切实的点出了现在荆州最大的困境。 主战派和主和派都沉默下来。 两军交战,粮草是重中之重,此次若不是荆州的粮草被烧了近三分之二,萧震山也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他是万民心中战神一样的人物,又岂会怕那一个小小的昌邑国? 但若是后方粮草供给不足,那贸然开战,几十万大军无异于是去自杀送死。 景仁帝阴沉的脸稍稍放松下来:“既然如此,那就紧急运送四十万粮草送去荆州,先解了燃眉之急,然后再将那昌邑小国打个落花流水。” 他的话音刚落下,户部尚书就连忙出列跪在地上,不安的说:“皇上!如今国库空虚,恐怕暂时筹备不出四十万粮草了。”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第214章 天大的笑话 大周朝幅员广阔,若是连四十万粮草都筹备不出来,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景仁帝脸一沉:“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的头埋的更低了,小心翼翼的说:“之前接连两年遇上小年,粮食收成不好,皇上您仁慈,下旨降低税赋,这原本是皇恩浩荡,乃天大的好事。但今年自开春起,就多地遇上暴雨,河口决堤,导致不得不大修水利,治理水患。后来又修皇陵,建佛窟寺庙……所耗银钱无数,国库现今是钱也没有,粮食也没有。所以……一时间要筹备四十万粮草有些困难。”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景仁帝随手抓起面前的麒麟镇纸就朝他头上砸过去,怒声骂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说?” 户部尚书脑袋被砸了个血窟窿,但他跪在地上不知该作何解释。 国库空虚是他先前就注意到的事情,但他心中存了侥幸心理,所以并未及时向皇上禀明。 原本他想着今年秋收后,百姓上交了公粮和税赋,充盈了国库,自然也就解决了钱粮短缺的困境。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昌邑国竟在这之前来进犯。 这个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景仁帝面沉如墨,阴鸷的盯着户部尚书,只恨不得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先前几个月荆州刚打了胜仗,百姓们的情绪空前高涨。 现在昌邑国进犯的消息一经传出去,如果大周忍气吞声,不敢回击,那像什么话? 百姓们心中会作何感想? 这会儿已经有人敢编排谶言在暗讽自己不是真龙天子了,若再让他们发现自己连个昌邑国都要忍让,那不是更要被人戳脊梁骨唾骂? 景仁帝心里不禁浮起一阵急躁,怒声问道:“今年的公粮是否还没上交?” 户部尚书小声说:“今年的粮食收成的晚,还有好些地方粮食还在田里没有收割。按照惯例,应该还有半月左右百姓才会开始陆续上交公粮和税赋。” 景仁帝心思转了几圈,阴沉着脸说:“这一仗必须打!” “国库没有粮食,那就向百姓征粮!新粮还没有收成,那就额外开恩允许他们用往年的旧粮上交,总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粮草筹齐,送去荆州。” 这四十万粮草根本不够荆州大军吃多久,但现在的情况只能先送一部分过去应急,之后的,再慢慢想办法筹备。 “皇上……” 户部尚书悚然抬头,还想说话,但景仁帝现在已不想再听他的劝诫,怒声说:“你给朕闭嘴!征粮的事情,由兵部尚书代为执行,另外由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好好给朕查查户部的账。朕倒是要看看,好好的一个国库,怎么会突然就没钱了。” 云远庭突然得了这么个差事,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深知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但景仁帝正在气头上,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时间出言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领旨。 云远庭下意识看了一眼在自己斜前方一直沉默的靖王李澈。 ‘北战起,强征粮’ 坊间流传的那首谶言又应验了两条。 难道说,靖王真的才是真龙天子吗? 可如果谶言全部应验了,皇上会容忍靖王活着,日月翻天取代自己吗? 云远庭不敢细想,强压下心底的不安 出了这样的事情,云远庭一个兵部尚书无疑是最忙的,再加上他又要代户部尚书征粮,他不歇气的忙到了月上中天才终于能喘口气回家。 云初念接了消息后,就拿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食盒直接去了翠竹苑。 云家众人早已睡下,云初念一路到翠竹苑也没有碰上其他人。 李忠守在书房外,见到云初念进来,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谄媚的笑着,大声说:“三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云初念眉头微蹙,她直觉感到李忠今日的态度很是奇怪。 “我听闻父亲回来了,特意给他送些吃食过来。”云初念绕过李忠,想要闯进书房。 但李忠却连忙追上来挡在她面前:“何须劳烦姑娘?让奴才送进去就行了。” 云初念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冷的睨着李忠,问:“怎么?如今我连这书房也进去不得了?” 李忠悚然一惊,仓惶的垂下视线,喏喏的说:“奴才不敢阻拦,只是三爷先前交代了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让她进来吧。”里面适时传来云远庭的声音。 李忠眉眼一松,赶紧让开。 “你在此处等我出来。”云初念给南枝递了个脸色,南枝心领神会,暗暗点了点头。 云远庭正在写东西,见她进来慢条斯理的将东西全部收起来。 云初念走近了注意到桌上还有半盏喝过的茶水,看茶叶形状,应该是雨前龙井。 但云远庭更喜欢喝的是铁观音。 云初念借着布菜的时机手背无意间碰了碰杯壁,茶水尚还温热,想必刚刚还在这里喝茶的人还没有离开。 她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宽敞的书房,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浅笑。 喜欢雨前龙井,又不敢让人看见自己来访,再结合云远庭身边近日交好的人,云初念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一个人影,眉心微蹙。 李澈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和父亲见面做什么? 他在盘算什么? 云初念心中藏了事,神色有些恍惚,云远庭干咳了几声她才如梦初醒,笑意盈盈的说:“今日在城外粥棚见到有荆州来传信的斥候,猜想父亲必定又会忙到没时间吃饭,所以特意让厨房备了饭菜热着,等您回来了再给您送来。” 见女儿这么贴心,云远庭老怀安慰。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发现确实有些饿了。 待他开始吃饭时,云初念坐在旁边,认真的看着他,问:“父亲,荆州果真又起战事了吗?”仟仟尛哾 “是,不过你也不必害怕,荆州离京都十万八千里,战火蔓延不到我们这里。”他以为云初念是在害怕。 云初念当然不害怕。 但她仍旧很配合的满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叹息一声说:“凡战乱,受苦的多是黎民百姓。” 云远庭点头,也认同她这句话。 第215章 征粮 净了手,云远庭坐下来开始吃饭。 云初念借着这个时机帮他整理桌案,手抚过刚刚云远庭随意折叠放在一旁的纸时停了下来,打开看了一眼,眸色一变:“征粮令?” 她惊诧的抬头,看着云远庭,难以置信的问:“怎么这个时间突然要征粮?难道朝廷现在没有粮食了吗?” 云初念演技很好,云远庭不疑有他。 叹息一声回道:“莫说是你了,便是连我也不会想到如今国库竟已空虚至此,竟连四十万粮草都凑不出来了。可是荆州所需的粮草何止四十万?这征粮令也是情急之下的下下策,先用这种法子凑出一部分粮草送去荆州解燃眉之急,其余的另外再想办法。” 云初念一目十行,仔细看了看征粮令中的内容,惊呼:“今年征收的公粮竟比往年要高出三成?” 云远庭:“事急从权,也别无他法了。” 这也是他们最后在御书房商量出来的结果。 闻言,云初念并不意外,只是眉眼间多了一抹嘲弄。 景仁帝果然还是采取了这个办法。 多少百姓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也未必能得到三成粮食的盈余? 可现在,他们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上位者,两片嘴皮一合,就轻飘飘的决定将这三成也收刮干净。 景仁帝平日自诩爱民如子,但出了事,最先想到的,也是压迫这些苦命的人。 云初念垂下眼眸,淡淡的问云远庭:“父亲可知如今城外的这些难民都是因为家乡糟了旱灾,活不下去了,才逃荒至此的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这些人现在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朝廷却在这个时候颁布征粮令,不是把这些人往死路上逼吗?” 云远庭叹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父又何尝愿意去逼迫这些人?但形势所逼,我也别无他法。便是落下个千古骂名,我也只能认了。” 云初念薄唇紧抿,眉峰微蹙。 她心里在盘算着别的事情。 沉吟几秒后,她突然说:“荆州的战事迫在眉睫,筹粮一事刻不容缓,但是按照现如今的局势,光是征粮恐怕还远远不够。” 云远庭目露疑惑:“何解?” 云初念:“受灾情影响最严重的幽州衡州衢州等地,历来便有天下粮仓的说法。这些地方如今受灾严重,几乎颗粒无收,自己都没粮食吃了,又如何挪得出粮食来上交朝廷?” “父亲要想筹集这么多粮草恐怕难如登天。但皇命难违,若在期限内,您筹不齐足够的粮草送去荆州,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您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云远庭焦急的问:“那要怎么办?” 他对户部的事情一窍不通,今日赶鸭子上架,能这么快就起草一份征粮令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心思想得了这么长远? 云初念:“所以,需得征粮和购粮同时进行,双管齐下才是最稳妥的。” “……”云远庭迟疑。 “父亲,您是家里的顶梁柱,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如今必需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高枕无忧啊。” 云初念满目忧心,全心全意的依靠着他。 云远庭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细细思考了云初念的话,慎重的点头说:“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明日上朝,我便向皇上提出购粮的建议。” “京都的粮价现在已经涨了不少,若要购粮,还要早早行动才行。若能为朝廷省下一笔钱,那必是大功一件。待一切安稳下来,皇上论功行赏,必少不了父亲的一份功劳。” 云初念又笑盈盈的给他画了一个大饼。 直夸的云远庭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连连点头:“放心吧,为父明日就让人联系粮商。” 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落入圈套。 云初念浅浅笑着,垂眸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现今因为灾情肆虐,粮价已经节节攀升,若朝廷此时突然开始大肆收购粮食,那只会让本就虚高的粮价成倍的增长。 最终,要么,就是国库空虚,朝廷也无力负担这高昂的粮价,转而另谋他法 要么,是朝廷动用强权,将市场上的粮食囤积起来,送往荆州,然后面对多地饥寒交迫的难民束手无策。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自己而言都是有利的。 情况越是极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越容易得到。 云初念见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待云远庭吃完饭就带着食盒离开了。 等她走远后,李澈从角落那排书架的最深处走了出来。 云远庭战战兢兢的在一旁赔罪:“殿下恕罪,微臣也不知道小女会在此刻突然前来,未免引她怀疑,只能顺着她来,委屈殿下藏身于此多时,实乃微臣之罪。” 李澈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望着云初念离开的方向,淡笑着说:“我在此处听到三姑娘如此精彩的一番见解,倒也算是不虚此行。果真是虎父无犬女,云三姑娘聪慧过人,对现在的局势看的如此清晰,倒是不输男儿。” 云远庭汗颜:“殿下过奖了,小女也只是侥幸有点小聪明,哪里当得上您这般夸奖。” 李澈收回视线,淡漠的看着云远庭,语气转冷:“刚才我和云大人说的话,你慢慢考虑!时间不早,我就不叨扰了,云大人早些歇息吧。” 云远庭的腰弯的更低了。 待送走了李澈后,他一屁股跌坐回太师椅上,伸手抹了抹额头泌出的冷汗,看着面前的征粮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开始怀念起以前只是兵部侍郎时轻松的日子。 回到漪澜院,云初念让南枝备了笔墨。 不多时,宁十三进来向云初念禀报:“姑娘果然猜的没错,在您离开后不久,靖王殿下就从翠竹苑离开了。他是一个人来的,李忠亲自将他从后门送走,想必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云初念点了点头。 “姑娘需要我去探听靖王和三爷在书房谈了什么吗?” “不用了,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我基本也能猜出一二。” 云初念说话间,手下的信已经写完。 她亲自将其装入信封递给宁十三:“马上把这封信交给林强,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内送到庞桓宇手中。” 她另外又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贴身玉佩交给宁十三,用来当做识别身份的信物。 宁十三不解:“姑娘为何不让我去送?” “你不能去,京都不少人知道你是我的护卫,若有人注意到你的行踪,我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她先前一直不让林强在自己身边露面,为的就是让他做这种掩人耳目的事情。 他和宁十三,一明一暗,自能事半功倍。 “记住!务必要快!不能有任何耽搁!” 争分夺秒的时刻,错失一步便可能满盘皆输。 第216章 牲口都不如 征粮令一经颁布,果然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 上至茶楼酒肆,下至田间地头,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讨论着这条法令,有富人不痛不痒,有穷人叫苦连天。 然而,抱怨归抱怨,没有人敢漠视这条法令,勒紧裤腰带也不得不按照规定将今年的公粮按人头交上去。 但这是京都。 这里没有受到旱灾的肆虐,也没有蝗灾的侵袭。 今年清水河的河道修整更是让往昔让人头疼的水患不复存在。 因此,对京都的绝大部分百姓来说,今年可谓是个丰收之年,所以就算提高了三成,他们也有足够的粮食可以应付。 但那些受灾情困扰的地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这些地方连活下去都很困难了,又哪来的粮食交公粮? 八百里加急的征粮令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发向各地,幽州等地用得了几天就能收到呢? 这张征粮令就是一道催命符。 那些原本挣扎着尚且还能艰难活下去的人,经此一令,将会彻底陷入绝望。 与此同时,今晨早朝时,云远庭向景仁帝进言,请求拨款购粮。景仁帝虽发了好大一通火,但最后还是阴沉着脸,同意先拨款二十万两用于购粮,其余的,之后再另行计划。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出皇城,还不等购粮的人来,米铺的米价已经连着长了两番。 云远庭自信满满的联系到粮商,当知道如今京都的粮价,他这二十万两银子买不了多少粮食的时候,他只觉得心情如秋风般萧瑟,前途一片渺茫。 但他出了骂粮商黑心肝之外,别无他法。 这些事情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城外的粥棚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南枝见来找云初念问诊的中年男人手上有一张官兵派发的征粮令,瞠目结舌:“难道户部连你们也不放过,还想让你们也交公粮?” “呵!反正粮食没有,烂命一条,当官的想要就把这条命抵给他呗。” 语气中,尽是破罐子破摔的颓丧。 中年男人满眼嘲弄,鄙夷的将手中的征粮令扔到地上,嗤笑道:“这人活着,有时候连牲口都不如。牲口尚且还能得到主人赏的一口饭。” 南枝听了只觉得心中酸楚。 她有心安慰,最后却只能干巴巴的说:“情况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心里都不相信。 男人浑不在意的耸肩:“当然会好起来,但是是什么时候呢?明天,还是明年?又或者五年,十年?我们这些人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说完,他就领了药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在地上那张征粮令上踩了两脚,户部的印章被他踩在脚下,狠狠的碾了碾。 南枝心里难受,哑着声音喃喃问云初念:“姑娘,朝廷真的会放弃他们吗?” “自是不会的。”云初念望着远方巍峨的城墙:“待事态严重到朝廷无法坐视不管的时候,总会有人解决的。” 只是,如那个男人所说,事情会有好起来的一天,但他们这些人不一定能撑得到那个时候。 不远处,人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堆,神色木然的看着熬粥的锅,什么税赋战争通通与他们无关。 饥肠辘辘的他们此刻只关心今天的第一顿饭要什么时候才能吃进腹中。 他们怀揣着希望,以为朝廷必定会安顿自己,所以才一路奔袭来到京都。 但如今,满心的希望全变成无尽的绝望。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年的冬天。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听到国家要强征公粮税赋,也只是冷淡的‘哦’了一声,然后便麻木的挪开视线,眼神空洞的望着在锅里不断搅动的锅铲。 这个粥棚还能存在多久。 吃了这一顿,还有没有下一顿。 没了这么粥棚,这个冬天要怎么熬过去,这些才是他们最担心的。 生死面前,别的事情显得无足轻重。 沉默间,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似乎有人产生了争执 南枝去看了一眼,回来后脸色不太好的压低声音说:“姑娘,是靖王殿下来了。” 李澈? 他这个时间来这里做什么? 今日萧老夫人没来,这里能主事的就只有云初念一人。 她顿了两秒,起身迎了出去。 李澈骑了一匹红鬃马,慢条斯理的自远处走来。 他的身后带了一队侍卫,嘴后面还有一辆马车,上面堆满了麻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过看车辙印子并不深,可以肯定的是里面装的绝不是粮食。 一开始,难民们以为这些人也是来帮助自己的,目光热切的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仰头期盼的看着李澈。 难民的靠近让李澈身后的侍卫如临大敌,连忙拔出剑满眼防备的看着这些难民。 拔剑的动作引起人群的惊惧,他们骇然的往后退开,紧接着,有人持起一根木棍,将家人护在身后。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和李澈一行人对峙起来。 两边互相敌视,战斗一触即发。 刚才的骚动声就是由此引起的。 “怎么回事?”清亮的声音自人群之后响起。 听到云初念的声音,人群有序分开,让她走到前面。 人们的脸上满是崇拜和敬仰,宛如看待神明。 李澈见状,厉眸微眯,眼神阴暗了几分。 云初念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思转过几个念头,几秒后,她脸上的笑意加深,福身行过礼后惊喜的对身后的难民说:“这位乃是三皇子,是皇上亲封的靖王殿下。” 一听说面前这个气质卓越的男人竟是靖王殿下,人群之中先是一片死寂,接着便生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声,没过多时,众人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哗啦啦跪成一片,高呼:“参见靖王殿下。” 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宛如深处黑夜中的人,看见了光明。 再抬头时,人们脸上的麻木已一扫而空,充满希冀的看着李澈, 李澈骑在马上,背着光,人群被炫目的太阳刺的眯着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脸上一片暗色。 第217章 算计 李澈静默几秒后才轻声笑起来,免了众人的礼。 不等李澈说话,云初念便在旁边抢先说:“靖王殿下来了此处,定然是知道了各位的情况。殿下贵为皇嗣,必定会为大家解决目前的困境,大家有什么难处大可放心的向殿下诉说。” 话音一落,群情激动。 刚刚站起身的众人又乌泱泱跪了下来,一个个不住的向李澈磕头,泪流满面的大喊:“求殿下救命!” 一片磕头声中,一名衣衫褴褛发丝干枯如稻草的老妇人抱着一个脏污的襁褓跌跌撞撞的冲到李澈面前,将怀中的襁褓高高举起,声嘶力竭的大声哭喊:“殿下,家乡大旱,逃荒路上孩子他娘生完孩子就活生生饿死了!求殿下救救我的孙子!” 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令闻着落泪。 随着她的动作,被她保护的很严实的襁褓裸露在众人面前。 里面哪里有孩子,分明只有一节烂木头。 云初念垂眸,满眼悲悯。 她来此处的第一日就听闻了这个老妇人的故事。 老妇的丈夫多年前死于一场战乱中,她一个人拉扯独子长大,在去年为独子娶了个贤惠的媳妇。 年初,新进门的儿媳有喜,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结果就遇上了这等灾难。 旱灾导致家中粮食绝产。 一家人的生活无以为继。 为了给怀孕的妻子找吃的,老妇人的独子每天进山里打猎。 一开始还运气不错,时不时能猎到兔子等物,换些米面,日子尚能继续。 但祸不单行。 某天老妇人见儿子彻夜未归,第二天天还未亮就去山里寻人,却只在山涧中找到一些沾满血迹的残碎布料。 家中只剩下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妇和怀胎已八月的儿媳。 两个女人痛过,哭过,最后一合计,决定逃荒离开。 一开始她们没有想过来京都,只想着衢州活不下去,那就去隔壁的衡州,或者更远一些的幽州。 山不转水转,活人岂能被活活饿死? 彼时,消息闭塞的她们并不知道这两地的情况比她们还要糟糕。 一路上,连野菜都被人拔光了。 连日的疲累加上饥饿,怀胎尚还不足九月的女人早产了!m 用了足足两天两夜,才艰难的生下一个孩子,但之后没过半个时辰,她就撒手人寰,再无生气。 没了母亲的喂养,新出生的孩子也没能活过第二天。 自那以后,老妇人便疯疯癫癫的,混在逃荒的人群中,一路跟随来到了京都。 她的怀中一直抱着孙子出生时用的襁褓,里面装了一截烂木头,每天细细的哄着,喂它喝粥,哄它睡觉,只以为自己的孙子尚还在世。 云初念得知她的情况后原本想为她治病的,但老妇人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 云初念尝试几次无果后,也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却不想她的执念竟如此之强,就算是疯癫了,也还惦记着想救自己的孙子。 云初念鼻尖酸涩。 为这无情又困苦的人间。 李澈薄唇紧抿,看着面前的那节木头,眉心突突直跳。 他原本只是路过,听说云初念在这里,想到她昨夜苦口婆心对云远庭的劝说,心念一动,鬼使神差想来见一见她。 结果却被云初念反将了一军,现在连脱身都困难。 激动的难民将他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李澈目光阴冷的看向云初念,云初念也直勾勾的看着他,目光沉静,无悲无喜。 他先前就在云初念手上吃过亏,知道她雁过拔毛的性子,所以此刻他立即就明白过来云初念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说这些,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下不来台。 毕竟,他贵为皇子,若此刻一走了之,弃这些难民于不顾,那说破了天都是他做的不对。 李澈想通这一层,心中的怒气尽数散去,勾唇笑了起来。 他自马上下来,很自然的从老妇人手中接过那个脏污的襁褓,温柔的说:“孩子很可爱,放心吧,各位的处境我已经见到了,我来此处就是想为各位解决困难的。” 此言一出,引起众人的阵阵欢呼。 他又将那襁褓还给老妇人,全程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襁褓中真的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一样。 “早就听闻萧老夫人在此处设立粥棚,也想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却碍于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来此处。今日原是要出城办事,路过此地便也想了却自己一桩心愿。我愿意认捐五万两银子,用来安顿各位的衣食住行。望各位能平安渡过这个冬日,待之后荆州的战事平息,朝廷自会安顿好各位。到明年开春,新的粮食种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正巧三姑娘在此,便劳烦三姑娘代替萧老夫人收下我的这一番心意。” 说着,他身后的侍卫果真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到云初念面前。 云初念看着银票上鼎泰银庄的印章,微微挑眉。 看来李澈今日是有备而来的。 否则,谁没事会在身上带这么多银票? 云初念从善如流的收下银票,皮笑肉不笑的说:“多谢殿下慷慨解囊。” 李澈:“大皇子默默的以身作则,委托外祖家行此等好事,我这个做弟弟又岂能落后?” 听到他骤然提到大皇子,云初念下意识的皱眉。 不等她有时间细想,李澈又说:“另外,我听钦天监的人说今年的秋冬会格外寒冷,便让人准备了一些棉衣棉被,我让人将其送至仓库,大家之后再慢慢分发。” 原来后面马车上的麻袋里装的是越冬的衣物。 粥棚有一个临时的仓库,里面屯放的是先前在城里低价采购的粮食。未免有人偷盗,萧老夫人派了身手利落的护卫日夜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能靠近此处。 见到李澈的侍卫搬东西进来,守门人得了云初念的同意后,才撩开帘子放行。 东西搬完后,李澈翻身上马,对众人说:“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久留,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各位相会。” 说完,他的目光在云初念的脸上流连几秒,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李澈离开的方向,只觉得手中的一叠银票沉甸甸的。 李澈绝不是这种好心不计回报的人。 他莫名其妙来这里,留下五万两银票,是想做什么? 云初念眉头紧蹙,捉摸不透李澈的真实意图。 第218章 发现异常 云初念看着手中的银票,眸色沉沉,许久之后,她将银票交给南枝,压低声音说:“你拿了我的拜帖,亲自去镇国公府一趟,将这些银票交到萧老夫人手中。另外再帮我带些话。”她低声在南枝耳边说了几句。 南枝先是一阵茫然,接着眼睛逐渐瞪大,看着云初念,非常慎重的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将您的话完完整整带到。” 南枝颤巍巍的将银票收进怀中,尤不放心,又拢了拢衣襟。 她从没拿过这么多的银钱,此刻只觉得身上揣了一座大山。 云初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在视线中逐渐变小,深呼吸一口,沉着脸转头去了仓库。 仓库外面还围了一堆神色兴奋的难民,这会儿正翘首以盼,想要尽快领取到棉衣。 云初念进去后对萧老夫人留在这里的管事说:“随意找个理由,先把外面的人情绪安抚下来,让他们离开这里。” 萧老夫人先前说了,她不在这里的时候,一切唯云初念马首是瞻,所以云初念一发话,管事就立马乖乖照做了,以棉衣还需要清点为由,让众人先离开这里。 待外面安静下来,管事的看云初念皱眉审视着码放在一堆的麻袋,不确定的问云初念:“姑娘,可是这些棉衣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问题,要检查过一遍才放心。” “这毕竟是靖王殿下送来的,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云初念摇头:“正是因为这是靖王送来的,才更要小心谨慎。” 管事不解。 云初念耐着性子为他解释:“世人都知道这粥棚是镇国公府办的,镇国公府和璃王的关系又非比寻常,所以,一旦出了什么事,人们必定会将罪责安到璃王头上。这个险,不能冒!” 这粥棚的难民若是出了事,人们会骂璃王御下不严,纵人生事。 但对于靖王,人们却只会记住他豪掷万金,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好名声靖王得了,骂名则由璃王背了。 璃王虽深得百姓爱戴,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爱有多强,恨便有多烈。 一旦璃王身上沾了什么污点,必会遭到百倍千倍的反噬。 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换做是她,也一定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趁此机会将璃王的风头压下去。m 经她一分析,管事也立即意识过来这其中的凶险之处,脸色猛地一变,连忙指挥着身后的小厮:“快快快,马上把这些麻袋拆开,每一寸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 六个人,开始把麻袋内的棉衣棉被拿出来,一寸寸的仔细检查,检查完后再叠好,按照云初念的要求各自堆成一摞。 管事的给云初念搬来一张桌子,为她泡了茶。 几十个麻袋检查完用了近两个时辰。 “姑娘,没有查出什么异常。连根针都没有夹带。”管事明显松了一口气:“要现在就把这些棉衣分发下去吗?” “不急!” 云初念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在负责检查的六个小厮身上划过,看着最末尾那个人时不时用手挠自己的头皮和后背,她眸光一闪,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问:“很痒?” 小厮一惊,以为自己犯了错,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云初念面前,硬着头皮说:“奴才不是有心的,奴才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很痒。忍不住才挠了挠。” 管事的想搀扶他起来,但云初念突然疾言厉色的怒喝:“别碰他!” 所有人脸色一变。 云初念让他自己站起来,然后侧头问另外几人:“你们呢?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几人茫然的摇头:“没什么感觉。” 云初念又折返回来,问:“你刚才检查的是哪些棉衣?” 方才还尚有理智的小厮这会儿仿佛没有听见云初念的问话。 他身上奇痒难忍,额头青筋暴露,冷汗涔涔。他不断用手去挠,越挠越使劲,连皮肉都被挠下来了,他却仿佛没有感受到疼痛。 没过一会儿,他就变得血肉模糊,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肉。 他疯狂的样子令人骇然,管事连忙指着角落的一摞衣服说:“这些衣服是他检查的。” 云初念沉眸:“找根木棍,把他打晕!切记,别碰到他。” 她身后的宁十三上前,用剑柄对准他的后颈就是用力一击。刚才还状若癫狂的人动作一顿,软绵绵的倒下去。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管事的胆战心惊,看云初念走到角落那摞衣服面前,不安的问云初念:“他这是中毒了吗?难道这一摞衣服都有问题?” 云初念摇头:“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几十袋棉衣中只有少量的几件衣服有问题。但正是因为这样,更显得其心可诛。” 如果全部衣服都有问题,那人们自然会联想到是李澈送来的衣服有问题。 但如果只有其中一小部分衣服有问题,那出了事,人们根本不会想到是衣服的问题。 不然,其他人怎么就没事? 云初念伸手,想要拿起面上的衣服自己检查,但手还没碰上,侧方伸出一只手拦住她:“我来!” 云初念也不强求,点点头说:“我需要知道这些衣服上面有没有沾染一种褐色的粉末。” 这些衣服本就是深色的,要检查有没有褐色粉末不太容易,只用肉眼看完全看不出来,还需要用手一寸一寸细细的摸才能发现。 而且,只是一些褐色粉末,一般人不会产生戒心,只会以为是在晾晒的时候沾染了灰尘。 此刻,被云初念一提,宁十三果然在其中一件衣服的内侧摸到了一些褐色的粉末。 他仿佛并不在意其中的毒性,面无表情的捻了一些粉末放到鼻尖闻了闻,没有闻到什么奇异的味道。 “这是空蝉花的根茎磨碎后的汁液晾干产生的粉末。溶于水后无色无味。空蝉花的根茎炒熟后食之可治口舌生疮,但若用其碾碎的汁液晒干后得到的粉末,却能令人奇痒难比,丧失神智,严重的可危及性命。” “最重要的是,此毒一旦发作,挠出血后便会接触传染。便如现在,任何一个人去碰了他皮肤挠溃烂的地方,不出一个时辰,必定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第219章 她说得没错 所以,李澈根本不需要将所有的衣服全部下毒。 只需要有一个人穿了这件衣服,之后这个粥棚里的所有人恐怕都无法幸免。 何其歹毒的心思? 却很符合他一贯毒辣的心思。 闻言,管事倒吸一口凉气。 周遭的人也纷纷后退,离两个中毒的人远远地。 宁十三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很平静的问云初念:“此毒何解?” 他相信以云初念的医术,解这个毒不在话下。 云初念勾唇笑起来,对身侧的管事说:“去找一大壶烈酒来,越快越好。” 粥棚哪里来的烈酒,管事只能骑马进城去买。 他离开后大约过了一刻钟,宁十三的脖子手臂上开始浮起一个个小红点。 但他的定力明显比那小厮强上不少。 虽眉头紧蹙,但他硬是没有挠一下,生生忍了下来。 待管事回来,已是两刻钟之后。 云初念已经将解毒所需的药草备好,交给管事:“找个信得过的人,将买回来的烈酒和这些药草混在一起熬沸,然后盛过来给他们涂抹全身。” 管事安排好后忧心忡忡的问云初念:“那这些衣服要怎么处理?还要分发下去吗?” “外面这么多人都知道这里有棉衣,不发的话,你猜他们会不会闹?” 升米恩,斗米仇。 天大的恩情,在一丁点小利益面前,也会变得无足轻重。 管事的义愤填膺:“靖王这样陷害我们,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感激他?让他做这个大好人?难道我们就不能把这件衣服拿出去,在众人面前拆穿靖王的狼子野心吗?” “只有这一件衣服,他大可以说是无意中沾染的。而且,这些衣服所耗不菲,他还给了五万两的银钱。到手的银子和没发生的意外比起来,人们只会记得他的好,不会记得他的坏。” 云初念心底也压着怒火。 为了不让镇国公府和璃王受到牵连,她们只能将这些有问题的衣物剔除出来。而为了安抚这些难民的情绪,她们又必须将这些衣物分发下去。 无论怎么看,这件事情都是李澈将她们摆了一道。 云初念面色阴沉:“自是不会就这样便宜了他,只是……要如何还击,尚还需要从长计议。” 管事讶然的看着云初念,未曾想到她竟如此大胆,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子也毫不胆怯,竟还想着要还击。 他终于明白自家老夫人为何语重心长的交代他,让他事事都听云初念的安排。 这般的胆色,果然非同常人。 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云初念并未察觉到他心态上的变化,问:“刚才他们搬东西进来时,可曾动过其他东西?” 管事的点头:“为了存放这些棉衣,我让他们把原本放在这里的粮食搬开了……这……应该没什么事吧?这些粮食都用麻袋装的好好地。” 云初念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被他们碰过的麻袋,当检查到第三袋时,她摸到麻袋外面湿哒哒的,靠近一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刺鼻味。 打开一看,白花花的大米上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云初念闭上眼,强压下心底的愤怒:“凡他们碰过的粮袋,每袋取一些粮食出来,拿去喂鸡鸭……若鸡鸭无事,再煮了找人试吃。凡试出有毒的,我赏一百两,若不幸中毒而死,我赔偿一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查这些粮食是否被动过手脚很简单。 但她非常不爽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很明显,先前那次坑了李澈上百万的银子没有让他记住教训,这次竟然还敢来挑衅自己。 云初念看着成堆摆放的粮食,眸色暗沉,心底盘算着自己要怎么回敬李澈。 结果出来的很快。 没多一会儿,管事手中提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匆匆找来,遣走周围其他人后忧心忡忡的说:“姑娘,粮食真的被动了手脚。” 他把布袋打开,里面是几只死鸭。 “还不等我找人试吃,这些鸭子就已经死了。” 他不敢想象,若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这些大米熬成粥,分发给外面这些人,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只要一想到那般景象,他就感到一阵阵恶寒和后怕。 “靖王殿下心思竟然歹毒至此,幸好今日有姑娘在,否则……镇国公府和璃王殿下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幸好,被他们碰过的米也只有不到五分之一,其余的米还是正常的……” “这些米都不能用了。”云初念打断他。 她看着帐篷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想往里面张望,脸色阴沉下来:“这些难民里面恐怕混进了靖王的人,我们现在拆穿了靖王的阴谋,他必定还会另外想办法投毒。这些米现在是安全的,但你能保证往后一直安全吗?”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一旦我们有所松懈,被他们趁虚而入,那对璃王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管事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一个粥棚,竟也会成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他明白皇权之争,必定伴随着无尽的血腥。 但一想到李澈如此不将这些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他就感到由衷的愤怒。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云初念垂眸,轻声说:“关了粥棚!” 管事一愣,他满眼悲悯的望着外面:“这些人这么可怜,如果连粥棚也关了,他们要如何活下去?” “成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 云初念神色凛然,非常果断的告诉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人不是镇国公府的责任,镇国公府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已是仁至义尽。若继续接济下去,恐怕镇国公府会惹来一身骚。 云初念到现在才突然想明白李澈离开前突然提到大皇子的用意。 因为,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想让这粥棚开不下去。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璃王坐拥这些难民的感激和拥戴。 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怀疑他送来的东西,所以,送东西来争民心的同时,又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难怪自己让难民向他申诉的时候,他不仅没有生气,反倒非常爽快的给了五万两银子。 恐怕,那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就算今天没得逞,他也会在之后不断用别的手段逼停粥棚。 云初念想通了这一层,紧绷的情绪反倒松了下来。 嘲弄的勾唇笑了笑:李澈啊李澈,你自以为聪明绝顶,这一次,我就要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管事神色黯然:“可是这粥棚是老夫人的心血……” “她说的没错,照她说的去做!” 一道苍老却精气神十足的声音响起,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南枝打起帘子,在她的身后,萧老夫人气势威严的自外面走进来。 第220章 二选一 “老夫人!” 管事的满眼诧异,连忙迎了上去,毕恭毕敬的问:“您怎么来了?” “我来,就是为了关闭粥棚的事情。” 她的视线看向云初念,语气缓和下来,笑着说:“事情的原委,你的小丫鬟已经告诉我了,你这个决定我看没问题,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 自萧老夫人进来,云初念紧绷的情绪便松懈下来,浅浅笑着向她一福身:“我人微言轻,此事,还需劳烦老夫人出面才好。” 从她让南枝将银票送去镇国公府起,她就预想到了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她让南枝将自己的建议一并向萧老夫人转告。 老镇国公去世时,萧震山兄妹皆还年幼,萧老夫人独自一人在皇权压迫和族人的虎视眈眈下,以瘦弱的身躯硬是撑起了镇国公府偌大一个门庭,保住了镇国公府的爵位。 可见她的见识和计谋远胜于常人。 所以,她也必定会明白关闭粥棚才是让镇国公府和璃王全身而退最好的办法。 现实也正是如此。 萧老夫人问也不问云初念缘由,全然的相信她的计谋。 天边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炫目的阳光。 平地风骤起。 萧老夫人在这里威望非常高,见她出来有话要说,原本散坐在周围的难民纷纷站起身围了上来。 萧老夫人满头银发,手中拿了一根蛇头杖,精神矍铄的站在人群中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众位想必也听说了荆州又起了战事。” 她一开口,人群中窸窸窣窣的低语声逐渐安静下来。 “我的儿子在前线打仗,保家卫国!我一个老妇在家中牵肠挂肚,已无心再做其他事情。所以,今日来此,是想和各位商量一下,这个粥棚的去留问题。” 一听说和粥棚有关,所有人耳朵都尖了起来,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呢,原本想的是关闭这个粥棚,将剩下还没用完的善款按照你们现在的人数平均下来后分给你们。但是又担心大家不会同意,毕竟这粥棚多存在一日,就能多帮到一部分人,就这样贸贸然关了,总觉得会不会对不起大家?” “不然,就由我另外选几个有时间的人,让她们来管理这粥棚,不知大家意向如何?正好大家都在这里,也可以帮忙参详参详,选谁来管理粥棚更加合适?” 萧老夫人的语气非常温和,满脸的为难,是非常认真的在和众人商量粥棚的去留。 但众人显然并不关心她后面的话。 最前方一个年轻男人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小心翼翼的问:“老夫人真的愿意将没用完的善款分给我们?” “这是自然。”萧老夫人正义凛然的说:“这些钱原本就是用来帮你们渡过难关的,若粥棚办不下去,自然是要将钱分给你们。” 此话一出,面前一行人喜形于色,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急匆匆的说:“那就把钱分了吧!” “对!还留着做什么?” “把钱分了,也不用老夫人您再为我们操心了。” “……” 众人七嘴八舌,但意见都出奇的统一。 分钱! 在帐篷里没有出去的云初念听到这些声音,毫不意外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南枝欣喜的说:“姑娘猜的果然没错,大家根本想都不想就要分钱呢。” “那是当然。”云初念嘲弄的勾起嘴角:“现在分钱,可能是四五千人均摊几万两银子,但若是继续办粥棚,以难民每天增加的速度,到最后可能是近万人共用这几万两银子。这点钱能用到几时?” 如果没有李澈给的那五万两银子,这些人还不一定会选择分钱。 但正因为他们知道如今账目上至少还剩下五万两银子,所以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要求分钱。 两相权衡下来,傻子也知道拿在手里的钱才是最稳妥的。 外面的萧老夫人叹息一声:“既然大家都要求分钱,那我就依了大家的意思吧,我已经让钱庄将剩下的银子全兑成了碎银,方便大家领取。” 她话音落下,很快就有侍卫抬上来好几个大箱子。 盖子一揭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散碎银子。 众人看痴了眼。 他们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此刻纷纷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萧老夫人拿出一张纸:“这是粥棚从创立起的所有开支纪录,各位要是有任何疑虑,可以随时来比对着上面的账目一项一项计算。” “到此刻为止,加上靖王殿下所捐赠的五万两,账目上共还剩下七万两千零八十六两银子,如今这里大约有四千五百二十一人,均摊下来,每人大约能领取十五两九文的银子,我给你们添上去,每人均分十六两银子,可有意见?” “没有没有!老夫人您说多少就是多少。”人们眼睛都在放光,只恨不得她马上把钱发下来,哪里还有心思去听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原本他们以为萧老夫人会把零头给他们抹去,还有些舍不得,没想到她竟如此大方,给她们添了上去。 那可是十六两银子! 他们在家乡辛辛苦苦种三年地也不一定能存的下来十六两银子。 他们哪里还敢有其他意见? “但有另一个问题。”萧老夫人顿了顿,待众人高涨的情绪冷静一些后才指着屯粮的仓库说:“这仓库内还存有近千斤的米,粥棚虽办不下去了,城中却还有一些家计困难的老弱妇孺,我准备将这些粮食拿去接济这些人,你们可有意见?” 那些有问题的米是绝不能留下来给这些难民吃的,否则出了问题,背锅的只会是镇国公府和璃王殿下。 需得找个妥帖的理由,名正言顺的把粮食运回去另行处理。 “老夫人您宅心仁厚,我们当然不会有意见。” 有十六两银子在手,他们哪里还会在乎这一点点粮食?所以不消她多费口舌,众人便纷纷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大家便一个个排好队,到这里来签字盖手印,领取银钱。 李澈送来的棉衣也被拿了出来,一并发给众人。 第221章 反噬 接下来的事情有管事负责,萧老夫人看众人秩序井然,才放下心来进了帐篷休息。 云初念已为她备好茶水。 萧老夫人喝着茶,看着仓库内堆放在一起的大米,眼睛一转,问云初念:“你觉得这些大米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云初念沉吟几秒。 少顷,她狡黠的笑起来:“若是我,我就光明正大的把这些米全部送去靖王府,就说靖王送的大礼我们无命消受,让他自己留着慢慢吃。” 她从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 敌人都踩到头上来撒野了,她可不愿忍下这口恶气。 萧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捂着肚子笑起来:“你呀你呀,难怪之前你外祖母总说你鬼点子多,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了,想必你在青州时没少让她头疼。” 云初念眨眨眼,满脸无辜:“老夫人难道不觉得这法子很解气吗?” “解气!确实解气!”她笑够了之后,对身后的管事说:“听到了吗?一切就按三姑娘说的去做,务必要趁着靖王回府的当口送过去。” 这法子虽孩子气了一些,但也确实解气。 既然靖王敢如此挑衅,那她们镇国公府倒也不怕和他撕破脸。 只是,她想到前尘往事,叹息一声:“原先在围场上,他以身挡刀,在刺客刀下救了璃王,我还以为他是个好孩子,没想到……”萧老夫人冷笑一声:“到底还是那无上的权利更诱人,什么兄弟情?皇家最不值钱的就是兄弟情。” 云初念沉默一瞬。 她知道萧云祁必定没有将烟云寨的真相告知家里人。 沉默许久之后,云初念安抚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料想到他竟也包藏祸心呢?如今借着此事看清了他的狼子野心,对璃王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萧老夫人点头,看着外面那些难民对李澈感恩戴德的模样,心有不甘的说:“只是……到底还是便宜了他。” 这五万两,到底是花的值得。 “那倒也未必。”云初念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往前倾了倾身子:“老夫人可曾听说过有一招叫借刀杀人?” 萧老夫人眸光一闪,也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靖王既然想要这个好名声,那我们便帮他一把。需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且让他们狗咬狗去,我们就等着看戏就好。” 璃王什么都没做,靖王就已经坐不住了,想搞臭他的名声。 那现在靖王得了这么多人的感激,他的民间的声望一拔高,朝中其他皇子又岂会坐视不理? “‘饿殍遍野君不见,日月翻天真龙现’,这些人越是崇敬他,神化他,他被反噬的也越厉害。” 那则谶言的真正威力李澈还没有见识到,他现在就开始得意,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云初念笑意盈盈,满眼的腹黑:“这些年,靖王一直韬光养晦,也是时候让他露露脸了。” 萧老夫人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图,噗嗤一声笑起来:“你这建议倒是不错。回头我再仔细想想,必定将这个礼物好好包装一番,勿要让靖王失望了。” 一老一小两个人相视一笑。 看着云初念满脸俏皮,萧老夫人情不自禁的想起云初念及笄礼时,自家的宝贝孙子夹在礼物中悄悄送给云初念的那枚簪子。 她的确和京都那些养在温室中的骄矜女孩截然不同。 也难怪萧云祁会那样暗戳戳的惦记着,知道她每天都会来粥棚时,还以保护自己为由,又多安排了几个侍卫来粥棚。 自己一个老婆子,哪里需要这样严密的保护? 萧老夫人的眼底是洞悉一切的了然,看云初念的眼神越发温柔。 …… 萧老夫人的动作很快,当天她就命人将粥棚拆了。 几千个难民瞬间失去粥棚的庇护。 无论是要留在京都另谋出路,还是要回家乡重头再来,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找个地方过夜。 没办法,他们只能在京都城内另寻住处。 毕竟手中有了余钱,可以不用像之前那样露宿街头了,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决定小小的奢侈一下,选择投宿客栈,好好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尘垢,再高床软枕,好好睡上一觉。 当夜,京都城内的大小客栈人满为患。 客栈老板倒是出乎意料的大赚了一笔。 第二天,靖王斥重金安顿城外难民的话题犹如长了翅膀,瞬间成为街头巷尾百姓们谈论的重点。 这其中那四千多名难民居功甚伟,但也不乏有萧老夫人安排好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夸大其词。 一时间,民间对靖王殿下的夸赞到达了顶峰。 新来到京都那些难民没能赶上这一波好机会,听说了有这等好事后一个个懊悔不已,互相指责是随行的亲人拖慢了自己的脚步。 若能早一天到京都,他们也能没人分到十六两银子。 “你们可以靖王府找靖王殿下帮忙呀。”正懊恼中,街边一个浑身脏污的小乞丐笑嘻嘻的说:“靖王殿下说了,他会想办法解决难民们的问题,现在你们既然活不下去了,不如去找靖王殿下帮忙好了,他一定会安顿好你们的。” “真……真的可以吗?”难民们很是忐忑。 毕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一个是卑污到泥土里的难民。 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轻易去靖王府上闹事求助。 “当然是真的,再说了,法不责众,你们这么多人一起去跪在靖王府面前求他帮忙,难道他还能把你们全部杀了吗?” “去了,不一定会死!不去,你们必定会被饿死!” 小乞丐的一番话点燃了众人心中希望的火种,大家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心一横,一咬牙:“走!我们就去靖王府面前试试!万一真的有用呢?” 反正都没有别的活路可走了,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面黄肌瘦,饥饿难耐的一群人乌泱泱的朝着靖王府走去。 小乞丐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站起身拍拍屁股,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躲进旁边的小巷子里,笑嘻嘻的对一个带着帷帽的紫衣女子说:“南枝姑娘,我都按照您的交代把话给他们说了。” 第222章 送他一份大礼 “干得不错!”南枝从钱袋中拿出几块碎银,交到小乞丐手中:“记住,后面要是遇上难民,也这样说。” 小乞丐得了赏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南枝见左右无人,也镇定自若的从巷子里绕了出来,在旁边糕点铺里买了两包窝丝糖后回了云府。 云初念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南枝把买来的糖分了一袋给院子里其他丫鬟,然后才凑到云初念身边,压着自己的兴奋小声说:“姑娘,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安排好了。我刚刚回来时绕路去靖王府前面看了一眼,那里围了两三百人,顶着毒日头坐在靖王府门口,扬言不见到靖王就不走。” “嗯,知道了!” 云初念淡淡的点头。 这种景象她早就预想到了,所以这会儿也不意外。 她手中的剪子‘咔嚓’一声剪掉多余的花枝,勾唇浅笑:“希望靖王殿下能喜欢我给他送的这份礼物。” 她说了自己绝不会忍气吞声,现在,该是自己回击的时候了。 被她点名的李澈此刻阴沉着脸坐在马车上,听完随从的汇报后,他就看着坐在王府门口的黑压压的一群人,薄唇紧抿,阴鸷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愠怒。 “殿下,我们要就这样回府吗?”随从问的小心翼翼:“要不然,我们从后门回府吧?” 李澈阴恻恻的扫了他一眼:“就这样回去。” 他堂堂一个皇子,偷偷摸摸从后门回府算怎么回事? 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随从不敢多言,仓皇的垂下视线,连忙下了马车,去将拦在王府门口的难民赶开。 精美华丽的马车悠悠的驶进来,还不等李澈下来,人们就先齐刷刷的在马车前面跪成一片,最前方的几个男人齐声大喊:“求殿下救命!”仟仟尛哾 马车寸步难行。 李澈的脸都黑了。 大街上一片寂静,马车里久久没有动静。就在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时,沉默许久的李澈才撩开马车的帘子,气度雍容的从里面走出来。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仰望着他。 李澈站在辕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一众难民:“是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他的声音低沉,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 李澈毕竟贵为皇嗣,这些难民虽受了指点,决定来试一试,但他们心中到底没什么底气。此刻在李澈强悍的压迫感之下,他们只觉得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难民们面面相觑,安静好一会儿后才有人硬着头皮说:“是……街上有人告诉我们殿下您先前说过会尽全力安顿难民,所以……我们就想来试试。” “谁告诉你们的?” “都……都在说!” 李澈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抹身影。 毫无来由的,他就觉得这件事情一定和云初念有关。 但他也没有证据,只能强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 眼看着李澈的脸色忽明忽灭,情绪在短瞬间变了几番,为首的男人以为他生气了要发怒。 害怕自己一家人往后只能每天忍饥挨饿,吃了上顿没下顿,男人心一横,用力将头磕向青石板地上,不顾一切的豁出去大声喊道:“殿下,我们从老家逃荒来到这里,一路上没吃过一顿饱饭,他们都在说您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宅心仁厚,慈悲心肠,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求您救救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 “求殿下给我们一条活路!” “求殿下给我们一条活路!” “……” 有了前人的鼓动,后面的人也跟着齐刷刷的大声喊叫。 高亢的声音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 围观的百姓们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隔了一段距离,李澈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但他用脚想也想得到如果自己今日赶走了这些人,他们会说些什么。 不救,会被人骂沽名钓誉。 救了,就泥足深陷,彻底被这些难民缠上。 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有新涌入京都的难民来找自己救济。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李澈有些骑虎难下。 他眉头微蹙,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次的决定是否有些冒失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期盼又紧张地等待他的回应。 虽然此刻的局面让李澈非常恼火。但他享受极了这种被人仰望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宛若神明,在主宰着这些人的人生。 李澈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压下心中的烦躁,再睁开眼时已冷静下来,沉声说:“各位放心吧,你们是大周的子民,我不会对你们见死不救的。不如诸位先在此等候,待我府中的管事清理好人数后,再为大家发放物品。” 罢了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和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比起来,这些银钱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准备给你们每人发十斤米,五两银子,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此刻一个个喜出望外,纷纷叩头高呼:“多谢殿下!殿下英明!” 虽然比起之前那些人的十六两银子来说,他们得到的属实有些少了。 但这已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且面前的人到底是皇子,就算是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再继续逼迫了。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浑水摸鱼的探子。 没过多久,靖王府救济这些难民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京都传开了。 群芳阁内,花卿羽柔弱无骨的依偎在一个衣襟大开的男人身上,葱白的手指在他身上浅浅划过,勾起阵阵心猿意马。 听到属下的汇报,慵懒的男人坐直了身子,抓住花卿羽肆意撩拨的手,冷声问:“他当真送粮又送钱了?” “是!一直到属下离开的时候,那群难民还在靖王府外面排队领钱粮。我听着周围百姓的口风,都对靖王赞不绝口。还说……说……” “说什么了?” “说璃王委托外祖家为难民开设粥棚,靖王也捐赠钱粮安顿难民,唯独……唯独宣王您枉平日在朝堂中多有贤名,百姓真出了事,您却不管不顾。说……说您是沽名钓誉,假仁假义。” 第223章 我可以慢慢等你 砰—— 一声脆响。 宣王手中的酒杯在他磅礴的怒火下,被捏碎成残渣。 碎片刺进肉中,掌心的血顺着指尖不住的往下滴落。 花卿羽倒吸一口凉气,着急的想为他止血。 但宣王暴躁的一脚踹翻了她,怒喝:“滚开!” 李恪面色阴沉,站起身来回踱步,许久之后突然阴恻恻的笑起来:“先前倒是一直小看了李澈,还以为他真是无欲无求,对皇位不感兴趣,没想到他竟韬光养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既然想出风头,那我就让他出尽风头!” “我倒是要看看,那些领了粮食的难民回去吃死了人,他要如何解释!” 李恪眉眼一松,又恢复往日那般模样,慵懒的说:“先前梅玄机送我的东西正愁没地儿使用,如今用在他身上倒也不算浪费。” 待属下离开后,李恪朗声笑着,扶起花卿羽,满脸心疼的揉着她的心口,姿态暧昧的问:“刚刚可踢疼了你?” 仿佛刚才的暴戾没有存在过一般。 花卿羽嘤咛一声扑进李恪的怀中,娇嗔道:“殿下多疼疼人家,就不痛了。” 李恪一把将她抱起,往床边走去,边走边说:“好,本王就好好疼疼你。” 花卿羽双手环住李恪的后颈,头埋在他的怀中,娇声笑着,借此掩饰自己眼底的一抹算计的精光。 …… 秋意渐浓。 傍晚时分,狂风骤起。 云初念吃了晚饭沐浴完出来,看着外面黢黑的夜空,喃喃道:“要下雨了。” 空气很是潮湿,厚重的乌云将天上的星子完全遮住,时不时传来一阵闷雷声。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如期而至,稀里哗啦,不一会儿就在屋檐下就连成一条长线。 南枝看云初念站在窗边,给她找来一件大氅披上,碎碎念:“秋风寒凉,姑娘就穿了一件单衣在这里吹风,着凉怎么办?” 云初念拢了拢衣襟,对她说:“这雨势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减小,你这几日也忙累了,先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南枝原本不想走,但耐不住云初念坚持,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说:“那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大声叫我,我一定会马上过来的。” 她离开后,云初念又在窗边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到桌边。 桌上早已备好笔墨纸砚。 云初念展开宣纸,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磨墨。 墨棒摩擦砚台发出的微弱声音在这雨夜中意外的令人感到放松。 磅礴的雨滴不断拍打着房上的青瓦,狂风呼号,如同有人在耳边呜咽着哭泣。 一片嘈杂的声音中,云初念的心思却难得的沉静下来,思考着这些时日京都发生的种种事情,时不时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外面掀起一阵冷风,桌上的宣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灯芯发出‘噼啪’的一声爆燃声,闪烁了一下。 云初念觉察出一阵寒意。 她娥眉轻蹙,缓抬螓首。 门边倚靠了一个双手环胸头戴斗笠的玄衣男人,正眉眼微挑,邪佞的看着自己。 他的脚边淌了一滩水。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呵!”自他口中逸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我还以为你要过多久才能发现这里多了个人。” 云初念平静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你回来了?” 神色中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喜。 她这般雀跃的情绪令萧云祁很是受用,脸上的笑容加深,微微颔首:“嗯,我回来了!” 萧云祁突然发现这种有人全心全意等着自己归家的感觉着实不赖。 难怪那些同僚每日结束工作后哪里都不愿意去,只想迫不及待的回家。 他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闲庭信步的自外面走进来,随意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放在门边。再抬头时,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初念,轻声问:“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让人到大理寺找过我?” “前些天我确实让南枝去找过你。” 云初念给他倒了一杯茶,抿唇笑着说:“不过大理寺的人说你不在京都,你是今天才回来的吗?” “嗯!” 他确实是刚回京都,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家,听说她找过自己,就马不停蹄的来了这里。 这些日子,萧云祁虽然人不在京都,但也能猜到京都现在的局势必定风起云涌,正是多事之秋。 尽管他知道云初念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却仍旧控制不住的担心她的安危。 这股担心一直持续到现在,他亲眼见到云初念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后,才彻底放心下来。 多日来高悬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萧云祁喝了口茶,舒坦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胃中,瞬间打通了全身的经脉一般,这些日子来的疲累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云初念在他对面坐下,沉吟几秒后说:“我想要一份清清白白,任何人也查不出问题的户籍,想来想去,我身边也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帮我了。” 云初念从不自负,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力所不及的,所以坦坦荡荡的向萧云祁求助。 萧云祁笑起来:“我还以为多严重的事情,这户籍是谁用的?” “下樊庄庄头的儿子,庞桓宇。我名下的商铺那些现在是他在打理。” 萧云祁点点头,也不问她要伪造户籍来做什么,只是很平静的告诉她:“三日之内,我让人把户籍给你送来。”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云初念倒开始别扭了:“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伪造户籍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要伪造户籍,必定是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萧云祁又岂会不知? 但他却不问缘由,答应的爽快干脆,云初念的心底不禁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萧云祁:“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我可以慢慢等你。” 云初念一震。 她怔怔的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扶额轻笑起来。 这一瞬间,她心底筑起的那堵名叫防备的城墙轰然倒塌。 第224章 天机不可泄露 云初念细细思索了一番,然后才幽幽开口:“我名下有一支船队,做的是往返于海外倒卖商品的生意,庞桓宇就是这支船队的大掌柜。前些日子,他突然建议我屯粮。” 萧云祁神色一动,诧异地望着她。 云初念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 她无法解释自己一个闺阁女子为何会预想到幽州等地的饥荒,未雨绸缪开始屯粮,于是只能将自己做的事全部推到庞桓宇头上去。 “幽州等地发生大旱的事情两个月前就传到了京都,但因为听说受灾不严重,所以没有人当回事,朝廷虽然免了当地百姓的一部分税赋,却也没有采取别的补救措施。” “但庞桓宇常年在外跑船经商,偶尔会路过这些地方。某天他突然告诉我,这些地方的干旱远比我们想象中更严重,说粮价一定会大涨,建议我趁早屯粮。” 这听起来非常合理。 萧云祁并未怀疑,漫不经心的问:“所以你屯了多少?” “上次他给我来信时,已屯了四十万斤,后面他还在采购,到现在有多少我却不知道了。” 四十万斤算不上多,却能解燃眉之急。 尤其是在现在朝廷急缺钱粮的时候,这些粮食更显得珍贵。 “既然如此,你父亲最近正为征粮一事一筹不展,为何不将粮食直接卖给他?” 云初念叹气:“并非我不愿意把粮食卖给他,只是老子在前头买粮,女儿在后面卖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云家左手倒右手,联合坑国库的银子。说出去到底不好听!” “所以你找我办这份假户籍……” “自是为了借他人之名,堂而皇之的将粮食卖给朝廷。” 云初念突然笑起来,俏皮的向他一眨眼:“这粮食原就是给朝廷准备的,自庞桓宇说幽州等地的灾情一定会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起,我就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这次机会。只是……如今时机还没到,需得等到朝廷焦头烂额的时候,我才能将这些粮食利益最大化,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云初念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毫不掩饰自己蓬勃的野心。 萧云祁闷笑了一声。 他很喜欢见到云初念这副狡黠又不失灵动俏皮的模样。 她活得是那样的鲜活,真实。 万千浮华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 “你这个大掌柜,确实挺有商业头脑。”萧云祁想到自己刚得到的消息,若有所思的说:“想来要不了多久,你的目的就能得偿所愿了。” 云初念双眸放光,往前倾了倾身子,兴奋的问:“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幽州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萧云祁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除了我们早就知道的干旱,多地还出现了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生生不息,将粮食草木全部啃噬殆尽,现在,幽州等地如同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地的惨状,但从听风楼的探子飞鸽传书送回来的消息中那极尽压抑的措辞,他也能想得到那些地方现在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景象。 尽管云初念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此刻还是装作非常惊讶的模样,问:“怎么会这样?可是我之前问过不少难民,他们都说是因为大旱绝收才决定逃荒的,没有一个人提过蝗灾这回事……按理说,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早就应该有大批量的难民汇集到京都了才对。” 至少,在上一世,是大量难民先到了京都,然后荆州的战事才传回来的。 这一次,顺序却换了。 现在京都的难民也很多,但和上一世比起来,这几千人连零头都不到。 萧云祁的脸上闪过一抹愠怒:“因为有人在阻止这些百姓上京!”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 萧云祁一想到这事便难掩神色暴躁:“现在京都来的难民,都是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幽州等地的,辗转多地乞讨,最后才慢悠悠的到了京都。后来发生了蝗灾,留下来的百姓们生活无以为继,只能拖家带口想办法去其他地方另谋出路,但是有人封锁了主要道路,凡是有逃荒的人想离开,一律诛杀!就连官府向朝廷求援的官差,也不知死了多少。” “死了不少人后,那些百姓再也不敢离开,只能留下来,靠着挖草根过活。” 此次蝗灾来势汹汹,比有历年有纪录的任何一次蝗灾都要严重。 地面上凡是能见到点绿色的植物,全部被蝗虫啃噬殆尽,人们只能靠吃草根勉强度日。 但僧多粥少。 那点草根能吃几日呢? 萧云祁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压下自己蓬勃的怒火,咬着牙关怒声说:“现在,幽州,衡州,衢州三地已是卖儿鬻女,民不聊生,尸横遍地。我看,要是再没有其他办法,离易子而食也不远了。” “但因为有人故意封锁消息,所以朝廷根本不知道这些地方已经成了炼狱。” 云初念骇然。 她仓惶的站起身,惊声质问:“是谁在从中作梗?” 她绝对不会想到,这些百姓已经如此惨了,竟然还有人想利用他们作恶。 这哪里是天灾? 这分明就是人祸! 有人包藏祸心,想要在其中浑水摸鱼。 萧云祁摇头:“查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是你说巧不巧,在荆州战事爆发,朝廷的征粮令发下去后,那些阻拦百姓上京的人一夜之间突然就全部消失了。你且看着吧,快则三五日,慢则十数日,京都外面必定会汇聚数万,甚至数十万的难民。” 那可不是几个人的救济就能安顿的人数。 朝廷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但如今的京都,还有多余的钱粮留下来安顿这些难民吗? 萧云祁一想到不久的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便觉得脊背发寒,一股滔天的愤怒自心底升起,让他恨不得去将从中作恶,封锁消息的人碎尸万段! 云初念也如鲠在喉,艰涩的问:“阻拦难民上京的人很明显是有强烈的企图心……难道是和荆州的战事有关?会不会是军营有内鬼?” 第225章 不谋而合 萧云祁摇头:“线索太少,现在还不清楚,但我已经让人往荆州送了一封密信。如果真的有内鬼,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云初念点头。 此事确实是重中之重。 但一想到正在往京都奔袭而来的难民,云初念又忧心忡忡的问:“那你要现在就将蝗灾的事情上报朝廷吗?” 萧云祁难得迟疑下来。 他一手揉着眉心,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着,漫不经心的问:“若我说我准备将此事瞒下来,不做汇报,甚至还决定利用此次蝗灾推璃王夺得储位,你会否认为我冷血无情,为了权利视人命如草芥?” 云初念娥眉微蹙,看着他经多日奔波后略显疲惫的脸,很平静的摇了摇头:“我很清楚,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既然要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有你的道理。” “只是……我不认为现在是璃王争夺储位的最佳时机。” 两人非常平静的聊着如今全天下的人最关心的话题,丝毫没有避讳和猜忌,自然的仿佛在聊明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厚重的声音震的耳膜也在随之颤抖。 萧云祁望着云初念,沉默几秒后问:“为何?” 云初念站起身,走了几步,思索一番后才说:“诚然,危机往往伴随着转机,你如今又占了先机,确实能让璃王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百姓们心目中下一任帝王当之无愧的人选。但是,我们且不说皇上对于儿子在民间的声望超过自己一事会不会高兴,我只问你,你确定要这么早就让璃王成为众矢之的吗?” 当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的时候,大家互相看不顺眼,各自在暗中使绊子。 但当其中有一人遥遥领先后,其余的人便会自发的站到同一阵线,直到把此人拉下神坛,踩进泥里方才罢休。 萧云祁手上的动作一顿。 云初念知道他已经动摇了,继续游说:“我知道你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心中必定就有了万全的把握,能将璃王一举推上太子之位。但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君心难测,璃王现在冒头只会出力不讨好,不如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景仁帝的伪装做的极好。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励精图治,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不会有人怀疑他温和的外皮下,包裹的是充满了阴谋算计,残暴不仁的心。 若不是上一世见识过性情大变的景仁帝有多么冷血无情,云初念此刻也必定会和萧云祁做出一样的选择。 萧云祁静静地思考着她说的话,不一会儿轻声笑起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云初念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担心萧云祁一意孤行,执意要在此时推璃王上位。 上一世,他就这么做了。 也成功了。 但璃王的立储却成为镇国公府和璃王背后的势力败落的开端。 有了璃王在前面做靶子,吸引了所有皇子的恨意,李澈更加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慢慢发展壮大了。 萧云祁慵懒的往后一靠,听取了云初念的建议后,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 云初念知道要做出那样近乎冷血的决定对他而言并不好受,此刻见他卸下了心上的重担,也不禁跟着多了几分高兴。 但高兴归高兴。 萧云祁为了推璃王上位必定做了很多安排,现在就这样骤然放弃,在那些帮他铺路搭桥的同僚面前到底不好交代。所以云初念闭眼沉思了好一会儿后轻声说:“不过,老天既然把这个机会放到了眼前,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浪费了?” 萧云祁也正好在盘算此事,不动声色的问:“你心中有想法?” 云初念颔首。 “正巧,我也有一个主意。”萧云祁来了兴致:“不如,我们各自在纸上将心中所想写下来,比对一番?” “好!”云初念没有意见。 两人对立而坐,各自执笔写下自己的计谋。 只片刻,几乎是同时停笔。 然后将纸翻过来。 只一眼,两人便看清对方纸上的答案。 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摊开的两张纸上赫然写着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祸水东引! 只是,一个字迹苍劲有力,一个字迹娟秀工整。 一阵错愕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噗嗤一声笑起来。 见她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萧云祁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意有所指的问:“你觉得,这水往谁身上引最合适?” 云初念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刚回京都,想必还不知道这些日子京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萧云祁知道她必定有重要的话要说,点点头:“回来时我看城外的粥棚没了就猜到必定出事了,否则,以我祖母的性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粥棚无法继续开办下去,她才不会这么快就把粥棚关掉。” “你猜的没错,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接着,云初念就将李澈想陷害粥棚,反被自己坑了一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萧云祁。 萧云祁听得非常认真。 当听到她说自己指使小乞丐反将了李澈一军时,萧云祁掩嘴闷声笑了起来,看她的眼神满是宠溺。 “靖王这几日在京都出尽了风头,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他的事迹,对他赞不绝口,甚至有胆子大的人将他和前些日子在坊间流传的那则谶言联系起来,声称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真龙天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就在昨天,有不少从靖王府领了粮食的难民,吃完饭后突然死了。本来民不与官斗,这些难民无依无靠,根本不敢和靖王叫板,直接就找张草席把人裹了准备挖个坑埋了。结果今天一大早,这些难民就集结在一起,带着十几具尸体敲了大理寺的鼓,要状告靖王草菅人命。” 萧云祁挑眉。 想到这几日京都此起彼伏的热闹场面,云初念脸色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你不在,这种诉状没人敢接,那些人索性就赖在大理寺门口不走了。到这会儿,那十几具尸体还齐刷刷的摆在大理寺门口呢。” 云初念憋着笑看他:“世子爷这个时间回来,正巧可以帮这些凄苦的百姓主持公道。” 第226章 狗咬狗才精彩 这件事情今天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听说白天看热闹的人把大理寺外的一条街围的水泄不通。 李澈这几日风光无限,结果现在糟了反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对于这群难民的指控,靖王府大门紧闭,至今没有给过任何回应。 据围观的百姓说他从早上出了门后就没有回过靖王府。 不过云初念根据小道消息得知他其实是乔装成仆人模样,从靖王府的后门进去了。 堂堂靖王,沦落到这种地步,只能说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属实活该。 “我身为大理寺卿,自然是要主持公道的。” 萧云祁义正言辞的正色道:“只是……靖王殿下和这些难民无冤无仇,如何会想要杀害他们?靖王完全没有犯罪动机,只恐是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想陷害靖王。” 云初念挑眉。 萧云祁意味深长的说:“这个时间想要陷害靖王的人,身份必定非同一般。这些王公贵族间的神仙打架,大理寺也不好定罪。不如待我查明其中原委,再在早朝时将此事禀报皇上,由他来做定夺。” “让他们去狗咬狗才精彩。”萧云祁笑得不怀好意:“这种热闹,难道你不想看吗?” 云初念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起来:“经你这么一说,到确实挺想看的。” 那些难民死的不明不白,今日去大理寺伸冤的难民也明显是受到了高人指点,那人做这些的目的明显就是见不惯李澈这些日子大出风头,想搞臭他的名声。 所以,这件事情一旦闹大,无论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是谁,最后都必定和李澈一起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璃王反倒可以安静的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她们两人在这上面倒是不谋而合。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彼此手上的信息,最后略略一合计,萧云祁心中的计谋也逐渐成型。 从云家一出来,他就去了群芳阁。 既然李澈敢趁着自己不在京都时对镇国公府下手,那就也怪不得他事后慢慢算账。 他必定给李澈准备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 翌日 李恪已喝了三杯酒,花卿羽却还迟迟没有露面。 李恪的耐心正在肉眼可见的消失,就在他暴怒的想踹翻面前的桌子的时候,花卿羽终于红着眼眶,哀切的自外面进来了。 “让殿下久等了,殿下恕罪!”花卿羽哑着声音向李恪一福身,情绪恹恹的,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李恪如秃鹫一般阴沉沉的盯着她:“怎么回事?头抬起来!” 花卿羽期期艾艾的抬头,微红的眼尾还有泪水未干。 李恪拉了她一把:“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 花卿羽摇头,借着他的手劲倒进李恪怀中,圈住他的脖子可怜兮兮的撒娇:“今日,群芳阁救了一个饿倒在路边的小孩儿,奴家听了她的故事才哭的。” 李恪嗤之以鼻,喝了一口酒不以为然的说:“这有什么好值得哭的?你现在去城外看看,吃不饱饭的大有人在。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被人花钱供着,每天好酒好菜伺候着?” 说话间,李恪轻浮的掐了一把她纤细的腰肢。 花卿羽压下心底的厌恶,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大滴大滴往下掉:“可奴家看她说的实在可怜,和外面那些人都不一样……” 美人垂泪,李恪也不能无动于衷,当下心疼的哄着她:“你且说说,她怎么可怜了?” “她说她是从衡州来的,家乡遭了蝗灾……” “等会儿!”李恪皱眉,神色古怪的打断花卿羽的话:“什么蝗灾?” “奴家并没有细问,不太清楚。” 李恪眉毛拧紧,对身后的心腹说:“去,把她说的那个小丫鬟给我带过来。” 花卿羽说的那个小孩儿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面黄肌瘦,头发干枯的像稻草一般,被带进来后就畏畏缩缩的跪在李恪面前,说话跟猫儿一样小声。 李恪沉声问:“衡州的蝗灾是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十分严肃,小女孩有几分惧怕,好半天后才在花卿羽的安抚下大着胆子说:“幽州,衡州,衢州等地在一个多月前就发生了很严重的蝗灾,田里的粮食全部被蝗虫吃完了,饿死了好多人。” 李恪用力一拍桌子:“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人汇报?” 他的愤怒吓得小女孩身子一抖,惨白着脸小心翼翼的说:“因为有人不让我们离开,进京的路都被封死了。我和家里人一起逃荒,结果还没离开衡州的地界,就被那伙人在路上截杀了。我的父母兄长全死在那伙人手中,我命大,在追杀途中掉进湖里,漂了好久才被好心人救起来。之后坐了恩人的船才有命来到京都。” “可知拦你们的人是谁?” “不知!” 既不知,那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李恪沉默下来,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眼底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过了许久,他突然将身上的花卿羽推开:“她留下,你出去!” 花卿羽不依,跺脚撒娇:“殿下怎么嫌弃奴家了?” 说话间,她娇柔的往李恪身上倒去,但还没来得及碰到李恪的衣衫,他的侍卫就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花卿羽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将她拖了出去。 偌大一个房间内只剩下李恪和小女孩儿两人。 小女孩畏惧的往后退了退,满眼防备。 “你不必害怕,这里是天子脚下,我不会害你的。”李恪眯眼笑问:“你刚才说的话可否属实?” “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李恪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在桌上一张一张摊开,极尽温和的说:“这里是五千两银票,你帮我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这些银票全部是你的。” 小女孩看着面前的银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兄长在私塾念书,她也跟着习了一些字,所以她能看得出来这些银票都是真的。 小女孩儿双手环胸,避开他的视线:“我……我不卖自己的身子。” 李恪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她干瘪的身材和黝黑的皮肤:“放心,你可值不起这个价钱。” “你只需要做个证人就行。” 李恪笑得像只狡猾的鬣狗。 小女孩畏惧的望着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下金钱的诱惑,胆怯的点了点头。 第227章 鱼儿上钩了 次日 金銮殿内 在朝臣齐刷刷的万岁声中,景仁帝手略微一抬,威严十足的说:“众卿平身。”然后在龙椅上坐下, 待众大臣起来站好后,旁边的李全飞站出来捏着嗓子尖细的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段时日,京都难民有人安顿,荆州的战事筹备也有人操心,没出什么乱子。所以现在大伙儿也暂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既然没什么要奏的,那今日就这样散了吧。”景仁帝的情绪不太好,恹恹的说完就准备离开。 “父皇!”人群沉默之中,前方的李恪突然站了出来,高呼道:“儿臣有事要奏。” 景仁帝皱眉,抿唇看了他许久之后才不冷不淡的开口:“你说!” 李恪微撇头,看了看自己旁边的李澈,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儿臣要状告靖王,纵下行凶,草菅人命。” 这指控实在有些严重了。 李澈立即站出来说:“父皇英明,宣王此言分明是恶意诬陷,栽赃嫁祸!” 景仁帝不喜皇子之间因权利互相倾轧,此刻眉头紧蹙,阴恻恻的看着李恪:“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说。” 李恪却并不惧怕,继续说:“儿臣昨儿在街上救了一个饿晕倒的难民,从她那里得知,原来幽州等三地除了旱灾,竟还发生了蝗灾。如今,那些地方已是人间炼狱,民不聊生,恳请父皇做主,开仓放粮,救济苍生。” 他一副大义凛然,痛心疾首的模样。 殿内所有人骇然,脑子里只剩下蝗灾,完全忘了他前面指控李澈的话。 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萧云祁垂眸,安静的站在原处,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李恪还真是没让自己失望。 给他一块饵料,他马上就咬上钩了。 景仁帝也顾不上儿子之间的攻讦了,惊愕的往前倾了倾身子,厉声质问:“怎么回事?什么蝗灾?” 李恪满脸痛心:“就在一个多月前,幽州,衡州,衢州等地开始大范围出现蝗虫,铺天盖地,泛滥成灾,没过多少时日就将在大旱中好不容易存活的庄稼蚕食殆尽。百姓们现在只能食草根树皮,每天被饿死的人数不胜数……” 景仁帝震怒:“一个多月前,为何没人来报?现在才说?!” 李恪突然侧头,赤红着眼眶看着眉头轻蹙的李澈,阴恻恻的笑起来:“那就要问问三弟了。” 李澈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几乎停摆,脸色骤变的他厉声向李恪低呵:“二哥莫要胡乱攀诬,我从未离开过京都,如何能与幽州等地的灾情有关系?” 景仁帝也眉心紧蹙,目光幽深的盯着李恪:“你把话说清楚。” 李恪既然敢现在提出这事,自然是有备而来,这会儿他一点不怕,看着李澈非常笃定的说:“三弟何必这么快就急着撇清关系?要知道,衡州的知州当初可是三弟亲自举荐,后来破格任命的。这些年,每逢节庆他必定会给三弟送上丰厚的大礼。三弟收礼的时候不手软,现在却想撇清关系,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李澈心下一紧。 心知李恪这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竟将自己和衡州这点关系也查到了。 李恪越说,心中的底气越足。 “先是大旱,再是蝗灾,接连的灾情让衡州知州害怕难民逃窜到京都,被朝廷知道后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于是就在衡州的各处要塞安插了杀手,凡是有难民想离开衡州,便杀无赦。” “幽州衢州两地要到京都,也必须要取道衡州才行,于是才会造成灾情发生一个多月了,京都竟然连只言片语的消息偶读没有收到。这一个多月,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几。三弟和他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敢说自己不知道此事?” “前不久,他才借着中秋的名义,给三弟府上送了几大箱宝贝,焉知那些东西不是拿给你的封口费?” 李恪的神情满是气愤和笃定,再加上他平日里在朝臣中也颇有声望,这会儿不少人已经被他说动了,看李车的眼神多有苛责。 李澈急火攻心,心知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了。 但他岂能这样平白担了这个污名? “二哥这是信口雌黄!”李澈急切的说:“二哥口说无凭,自是说什么都可以!但蝗灾一事,我确确实实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还请父皇明察。” 李恪突然勾唇笑起来。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谁告诉你我没有证人?” “父皇!”李恪突然转身,抱拳一行礼后大声说:“儿臣今日带了证人前来,她可以证明儿子说的话句句属实。” 李澈冷笑:“谁又能知道她不是二哥一早就准备好的人选,特意找来污蔑我的?” 李澈对李恪口中的证人嗤之以鼻,笃定他找来的证人必是个假货。 李澈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思考着等会儿要怎么拆穿那个证人。 但是当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儿胆怯的自殿外进来时,李澈脑子一瞬间空了。 这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丫头,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样子,任谁一看都会相信她是从衡州来的。 小女孩儿昨夜经过李恪府中的嬷嬷一番教导,今日已大方多了。乖乖的向景仁帝行完礼后就挺直脊背跪在中央,脸上虽有慌乱,却还能捏着衣角强行压住自己的紧张。 李恪温和的对她说:“不要害怕,你就把你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皇上一定会为你伸冤做主的。” 小女孩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才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沉闷的磕头声砸进众人耳膜中,令所有人心里沉甸甸的。 随着她的话音起伏不断,李澈慢慢闭上了双眼。 她说的话,和刚才李恪所说的没太大出入,只是她说的更为详细,详细到让人忍不住相信那就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说完后,小女孩自腰间拿出一块残碎的布料,高高举过头顶,细声说:“这是我兄长被杀时拼了性命从他们身上扯下来的一片衣衫,上面绣了一块图案。这是兄长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我一直不舍得扔,留到现在。” 李全飞走过来,将那片残碎的布料从她手上取走,恭敬的递到景仁帝面前。 残碎的布料上,还沾有喷溅的斑斑血迹。 只一眼,景仁帝就认出这上面绣的是什么图案,暴怒的将其砸到李澈脸上,怒声吼道:“这你有什么解释的?” 第228章 你能奈我何? 布料轻飘飘的从李澈的脸上滑落到地上。 一个绣工精湛,花纹繁复的图腾映入李澈的眼帘。 李澈的瞳孔猛地一缩,仓惶跪下,多一句的辩解都不敢,连忙磕头大呼:“父皇明察!儿臣是冤枉的!这分明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李恪明显是有备而来。 李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脑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大声喊冤,竟找不出别的有力的话自证清白。 毕竟,这布料上这个图腾,是他外祖家商号的标志。 这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他不管作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寄希望于父皇心中还存有父子亲情,愿意给自己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李恪早就料想到他会这么说,轻飘飘的回道:“三弟这话说的便不对了,哥哥我与你无冤无仇,无故陷害你做什么?况且那衡州知州人就在衡州,我要是敢栽赃陷害,待朝廷派人去查了之后,不就露馅了吗?反倒是你,借了外祖家的势和衡州知州勾结起来草菅人命,却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给人留下这样的罪证,二哥这是想包庇你都做不到啊。” 言罢,为了证明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李恪又坦坦荡荡的对景仁帝说:“父皇,儿子一心为了社稷臣民,未免让三弟认为我冤枉他,还请父皇派人到衡州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景仁帝心里窝火。 但事已至此,若不调查清楚,必定引得人心人心浮动,惶惶难安。 他不得不出来平息众怒,不怒自威的对跪在中间的小女孩说:“你刚才所言,可否属实?你若敢有半点欺瞒,可是株连九族的欺君大罪!!!” 景仁帝高高在上的皇权威仪压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伏在地上,被吓得浑身发抖。 饶是如此,她仍旧非常斩钉截铁的说:“民女所说,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有假话,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在如此毒辣的誓言面前,景仁帝阴沉着脸扫了李澈一眼,然后说:“既如此,此事就交给刑部去查。” 李澈闭上眼,长长的吐出心口憋闷的一口浊气。 他知道,父皇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已经对自己留情了。 至少,还给自己留了翻身的余地。 站在后面的萧云祁闻言,嘲弄的勾起嘴角。 以往,这些事情景仁帝必定都是交给大理寺去查探的。 但如今,因为牵扯到李澈,他便也不放心和璃王关系过于亲密的自己,所以只敢让刑部去查。 他心里果然一早就偏袒了李澈。 只是自己之前竟然一点没有看出来。 若不是烟云寨的事情漏了陷,自己到现在说不定还看不出来。 不过现在还不算晚。 萧云祁看着李澈佝偻的背影,心底已经飞速的开始盘算起后面要怎么做了。 眼看景仁帝做了决定,之前一直缄默的阁老站了出来,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万分有忧心的说:“皇上,靖王的清白固然重要,但如今更重要的还是要如何应对这场蝗灾。” “若情况真有这女娃说的那么严重,这受灾的三地加起来可有上百万人口。我们要如何安置?” 此话一出,朝堂上瞬间沉默下来。 景仁帝眉心突突直跳。 幽州衡州衢州等地承担了大周朝近半的粮食产量,如今这三地遭遇蝗灾,粮食全部绝收,没有收成不说,还必须派粮给这些人,让他们不至于全部被饿死。 而与此同时,荆州那边昌邑国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进犯。 还必须提防着北凉国,预防他们暗中和昌邑国结盟,左右并进,攻打大周。 偏偏在这雪上加霜的困境中,还遇上国库空虚。 桩桩件件累计起来,景仁帝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先传圣旨,吩咐沿途各郡县的人,凡遇上难民,便开仓放粮,务必妥善安顿在当地。另外再联系粮商,以最快的速度买米。以此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难民潮。” “宫中各殿全部缩减用度,节省下来的银钱一并拿去购买粮食。” 如今的情况,最大的困境就是粮食不够吃。 而且,接下来,很可能有大量的难民涌入京都。 那可比现今那几千个难民规模大多了。 所有人忧心忡忡,只觉得前景堪忧。 今日这个早朝注定异常沉重。 下朝后,众位大臣鱼贯而出。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澈还站在原地目光幽深的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李恪也留了下来。 他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得意洋洋的对面色灰败的李澈说:“三弟呀,不要怪做哥哥的大义灭亲,实是百姓们怨声载道,这事……最终总得要有个人出来负责,否则,如何平息民怨?你这段时间为百姓们做了这么多事,想必这次也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对不对?” 李澈动作僵硬的转过头。 看着李恪灿烂的笑容,只觉得刺眼,联想起前两天莫名惹上的人命官司,他心底突然涌出一个念头,阴鸷的问:“京都那些难民之死,也是你设计的?” “皇兄知道你最近正因这事焦头烂额,但你也不能无凭无据就诬陷皇兄对不对?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行事高调,遭人嫉恨。这次你若能涨涨记性,那也不完全是坏事一桩。” 李恪虽不承认,但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仿佛在故意向李澈挑衅,说:对啊,就是我安排的,你能奈我何? 李澈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这两天靖王府外面一直有人在叫嚣着要为枉死之人讨个说法。 他不得不每日乔装从后门进出,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再加上刚才被栽赃陷害的憋闷,让他越发痛恨李恪。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李澈心底积攒的怒气越来越强烈,脑子一热,扬起拳头不由分说的就对准李恪的脸揍了上去。 李恪没想到他竟敢在金銮殿上对自己动手,一时间毫无防备,被李澈实实在在的揍了个正着。 第229章 偏心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众人没有人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到李恪挨揍。 李澈用了十足的力气,李恪像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飞出去撞在镶金的台阶上,额头瞬间磕了个血窟窿。 他的左眼更是因为李澈这一拳痛的睁不开。 李恪几乎半昏死过去,倒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李澈还不解恨,又上前揪起他的衣襟,粗暴的将李恪提起来,咬牙切齿,恨声低吼:“你以为这样就能诬陷我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李恪咧开嘴笑起来,满口血沫:“到底可不可能,过不了一月,就有结果了。” 他昨夜早就做了准备。 这会儿,去杀那个倒霉知州的刺客正快马加鞭的赶往衡州。 待刑部的人风尘仆仆赶到衡州时,这位知州早就因为畏罪自杀,带着一家老小葬身火海了。 所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也全是能定李澈重罪的。 他想翻盘,门儿都没有! 李澈再次愤怒的扬起拳头,但这次他没能揍下去。 璃王李钰用力握住他的手腕,眉眼冷淡的提醒他:“想胡闹就换个地方,这里是金銮殿!”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淋了李澈一个透心凉。 他打了个激灵,浑浑噩噩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惊骇的松开手推了一把。 李恪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李恪咧开嘴笑起来:“三弟怎么不继续动手了?这次错过了,往后这辈子可都没机会了?” 见他还敢挑衅自己,李澈心底的怒火又升腾起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成拳头,额头青筋暴跳,强行压制着自己欲将他杀之后快的疯狂念头。 恰在此时,李全飞找了过来。 仍旧是平日里那副笑得眯眼的脸色,对几位皇子说:“皇上听说了这边的争执,在御书房等三位殿下。” 一听说景仁帝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在场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萧云祁原已准备离开,却听到李全飞恭敬的说:“世子爷也请留步。” 萧云祁和璃王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视线。 李恪今日在早朝上得意非凡,结果还没高兴多久,就挨了揍。 他贵为皇子,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打过。qqxδnew 这会儿他的脑子就跟装了一壶水一样,走起路来里面仿佛有水在左右晃荡,晕的他直想吐。 一到御书房,还没等景仁帝开口,他就抢先一步跪在地上抱着景仁帝的大腿,哭的涕泪横流,大声哀求:“父皇,您可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三皇弟在金銮殿上就敢对儿臣痛下杀手,他根本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李恪的眉骨因李澈这一拳有些微变形。 看起来煞是可怕。 景仁帝扫了李澈一眼。 李澈挺直脊背,也跪在地上:“儿臣没有半点不敬父皇的意思,只是皇兄蓄意挑衅,儿臣一时怒火攻心才失了分寸,父皇要打要罚,儿臣绝无怨言。”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从头到尾冷静自持,并没有因为这点事情就慌了心神。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李澈今日惹出这样的是非,景仁帝原本对他有非常大的不满,但此刻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心中的郁气也稍稍纾解了几分。 景仁帝从不奉行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套。 对于旁边哭的吵闹的李恪,景仁帝眉头紧蹙,显然也是有几分不耐烦的。 两相比较,李澈安静认错的样子到更显得惹人怜爱。 但他谁也没有责难,反倒是薄唇紧抿,不悦的看了未发一言的璃王一眼,眉眼间满是愠怒之色:“你是兄长,两个弟弟产生了争执,你既然在旁边,就该及时劝阻才是。非得等到他们打到台面上来,丢尽脸面了,你才愿意出面阻止?” 这偏心眼的实在太厉害了。 打架的没有受到责难,反倒是劝架的被责骂了一顿。 李恪和李澈对视一眼。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刚才两人还拳脚相向,但在面对璃王时,他们又自然而然的是同一阵线的人。 毕竟璃王的母亲可是当朝皇后。 在争夺储君一事上,天生就有巨大的优势。 因此,虽两人还彼此仇视对方,却在看到李钰被骂后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升起一股畅快的感觉。 璃王垂眸。 他仿佛并不意外自己会被责难一事,撩开衣袍跪在景仁帝面前,朗声说:“今日这场纷争,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能及时劝阻,责任在我,还请父皇责罚。” 他跪的坦坦荡荡,声音云淡风轻。 脸上一点没有被牵连的愤怒或委屈。 景仁帝本就是迁怒,他原想的也只是随口责骂几句便把此事揭过不提算了。 但李钰这一跪,倒是让本就不占理的他面上无光,有些下不来台。 景仁帝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低呵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去外面跪一个时辰!” 这惩罚显得有几分无理且可笑。 但李钰却非常恭顺的磕了个头,平静的接受了:“儿臣遵旨。” 李钰没有半点示弱,当真起身去御书房外跪了下来。 离开之前,他的视线与萧云祁对望一眼。 萧云祁眉头微蹙,李钰微不可查的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为自己出头。 萧云祁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尽管他知道李钰此举是在故意示弱,目的就是想削弱皇帝对他的猜忌。 但他还是差点按捺不住自己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看着李恪和李澈两兄弟眼中满是轻蔑和不以为然,眸色一黯,往前迈出两步,躬身向景仁帝行礼,然后说:“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萧云祁一身绯色官府,身姿挺拔如松,此刻突然开口,瞬间吸引住御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 景仁帝在龙椅上坐下来。 他随意的将桌上的奏折合拢扔到一旁:“你说。” 站在前方的李恪和李澈都微微侧头,睨了萧云祁一眼。 尤其是李澈,想到京都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难民暴毙一事,心中多有不安。 第230章 到底想保护谁? 萧云祁垂眸,往前递上一份奏折,嗓音低沉着说:“近日,京都有不少难民无故死亡,现在家属将尸体全部摆放在大理寺门前,要状告靖王殿下草菅人命。事关皇嗣,大理寺不敢私做决议,还请皇上定夺。” 见他果然是要上奏此事,李恪和李澈两兄弟神色不一。 一个嚣张得意,一个眉眼阴翳。 奏折上将整件事情阐述的清清楚楚,无需萧云祁再做说明。 景仁帝快速扫过,脸色越来越难看。 砰—— 景仁帝愤怒的将奏折摔在桌上,阴鸷的看着李澈:“这十多条人命,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你要如何解释?” 李澈跪在地上,心中对萧云祁憎恨到了极点,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叩头说道:“父皇,此事绝非儿臣所为,望父皇明鉴。” “若儿臣有心要害他们,只需放任不理就可以了,他们早晚都会因饥寒交迫而死,我又何必送钱又送粮,平白落人口实呢?” “况且,儿臣和他们之间无冤无仇,根本没有杀他们的动机。” 李恪捂着脸上的伤口,在旁边添柴加火,嘲弄的说:“怎么没有杀人动机?我听说死的这几个人中,不少是当初拦在靖王府门前,逼得你下不来台的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怀恨在心?” 李澈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 他冷眼看向李恪:“只是多安顿这些人而已,耗费不了太多银钱,我何至于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就取人性命?” 他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景仁帝的表情松缓了一些:“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些人要说是你害死了他们?奏折上面写的很清楚,大理寺的检查结果验明,是你送给这些难民的粮食有问题。” “必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意欲陷害儿臣。” 李恪阴恻恻的说闲话:“三弟倒真是清白干净,一出事就只会借口说有人陷害你,那你倒是拿出有人陷害你的证据呀。也不知道三弟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人们接二连三陷害,怎么没看到有人陷害我或者皇兄?” “你给朕闭嘴!” 李恪连番抢话终于惹恼了景仁帝。 他怒声斥骂一句,暴躁抓起边上的茶盏就朝李恪砸去。 滚烫的茶水泼在李恪身上,烫的他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痛呼声。 景仁帝蓬勃的怒火让李恪大为惊骇。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磕头讨饶:“儿臣失言,请父皇恕罪。” 他心下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多嘴被迁怒,还是那奏折上写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信息。 李恪微微抬眸,想从景仁帝的脸上窥探一些端倪。 景仁帝也正面目阴寒的审视着他。 四目相对,李恪心下一寒,再不敢造次,抿着唇悻悻的将脑袋埋下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景仁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靖王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他仿佛一点不关心,只眯眼看着李澈,沉声问:“朕听说京都这些难民多亏了你,才能被安顿好?他们对你感恩戴德,都说你是菩萨下凡?”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李澈心脏猛地一跳,非常谨慎的说:“他们都是父皇的子民,儿子只是在帮父皇分忧。” “如此说来,朕倒是还要感谢你了?” 李澈连忙低头:“儿臣不敢,儿臣惶恐!” “我看你倒是有主意的很,怎么会惶恐?”景仁帝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仿佛失望至极。深呼吸一口后才说:“传令下去,靖王德行不端,着其即刻迁往蜀地,若无传召,不得进京。” 李澈愣住了。 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景仁帝,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懵。 过了许久,李澈的思绪才逐渐回笼,漫天的惶恐和悔恨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他原本只是不想让璃王在百姓中的声望持续升高,才会阻碍粥棚继续开办,没想到事情最后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李澈很茫然。 去了蜀地,远离京都这个权利中心,相当于变相剥夺了他竞争储位的权利。 他拉拢的那些大臣,之后恐怕也会向其他皇子倒戈。 京都这么多皇子,大家都有无限的可能性,没有人会去烧一个贬往蜀地的皇子的冷灶。 李澈心知自己这次想在民间树立威望的做法是触碰到父皇的底线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这个惩罚对自己而言便是彻底的斩断了所有的希望,李澈心下悲凉,失声叫道:“父皇……” “住口!”景仁帝劈头盖脸打断他的话:“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这么多人因你而死,朕岂能轻饶你?” 景仁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把靖王贬去蜀地,话音落下就直接拟了圣旨,盖了玉玺。 一切已无转圜的余地。 李澈心如死灰,手中捧着圣旨,往日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和他一比,李恪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他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死了几个没什么价值的难民而已,竟然会引得父皇这么生气。 一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解决掉一个潜在的对手,李恪便控制不住的兴奋。 景仁帝怒气难消,阴沉着脸看着萧云祁,皮笑肉不笑的说:“每个死者给五十两抚恤金,这个案子就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探。萧爱卿查案有功,赏黄金百两。” 这是准备将此事压下来了。 萧云祁垂眸谢恩,脸上并未有明显的喜色。 他眉头轻蹙,直觉这件事情不太对劲。 景仁帝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奏折中他很清楚的写了,难民之死尚还存疑,恐怕是有人故意陷害靖王。 景仁帝不该如此武断的直接定了靖王的罪责才是。 刚才早朝时,谋害阻拦难民进京一事,他尚且愿意给个机会,待事情查明后再做定夺。 为何此时却这么急切,一点辩驳的机会也不给靖王,要他马上迁去蜀地? 此举到底是在保护策划这起杀人事件的人,还是……想保护靖王? 第231章 我是在帮你 萧云祁的心底布满了疑惑。 不过…… 看李恪和李澈两人的样子,明显没有想到这么长远。 他们一个兴奋的像个傻子一样,一个绝望到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景仁帝又留了李恪,遣走了萧云祁和李澈一同离去。 李澈神色恹恹,走的极慢。 出了宫门后,萧云祁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了一会儿,待李澈走近了,才开口叫住他:“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澈阴冷的看着萧云祁如刀刻般丰神俊朗的容颜,自己今日遭遇多少和萧家有关,他心中嫉恨到了极点,但沉默一瞬后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珍馐楼,待店小二离开后,李澈才冷着脸问:“你找我想做什么?” “自是为了帮助殿下。” 萧云祁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笑了笑,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到李澈面前:“大理寺的仵作将那些枉死的难民开膛剖腹,取了胃中残物做了检查,查明他们是死于一种来自北凉的毒物。此毒生长于北凉终年积雪的高山之上,毒性甚是凶猛,一滴毒液便能毒死数十个成年男人。” 李澈如死水一般的眸子终于产生了些许波动。 来自于北凉…… 难道是和之前北凉使团有关系? 萧云祁适时的提醒他:“先前北凉国师来朝贡时,宣王殿下曾带着他游历了不少京都的风景名胜。” 李澈的心脏猛地一跳。 想到今日李恪拼了命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举措,他几乎已经笃定此事就是李恪所为。 是他下毒害死了这些难民,然后栽赃到自己身上。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在百姓中搞臭自己的名声。 现在自己被父皇贬往蜀地,倒是一桩意外之喜,李恪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他抬眸看向萧云祁,皱眉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父皇禀报?” 萧云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殿下怎么知道我没有禀报?” 李澈一愣。 萧云祁:“那封奏折中,我已直接言明此事尚还存疑,推测是其他皇子故意要陷害殿下。可是……看皇上的意思,好像并不打算继续追究其他人的责任。” 他叹息一声,看着李澈摇了摇头,很惋惜的叹息一声:“其实我也能看出来,自那则谶言在民间开始流传起,皇上对殿下就多番打压,那些和您关系稍微亲近一些的官员也受到牵连。如今更是不顾你的名声,直接保下宣王,看来……皇上心里还是很在意这则谶言的啊。” 李澈的心脏猛地一跳。 虽然他极其不愿意承认,但想到这些日子父皇对自己的冷脸,他也不得不承认萧云祁说的很有道理。 父皇……难道是想培养李恪做储君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澈的五官便扭曲起来。 如果不曾拥有过希望,或许他还能很平静的看着其他人坐上皇位。 但现在,父皇已经给了自己希望,他说了只要自己乖乖听话,皇位就一定会留给自己。 烟云寨被剿灭后,父皇大发雷霆,他害怕父皇在失望中收回给自己的承诺,所以才会想在别的地方尽全力做到最好,以此来弥补烟云寨的过失。 他以为自己在民间的声望超过所有人后,就可以让父皇看到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治理好这个天下。 但现在,一切终成空。 难道就因为这则谶言,父皇就要放弃自己了吗? 萧云祁仿佛没有看到李澈的失落,自顾自的说:“殿下之前救过璃王,原本我是想投桃报李,帮你洗刷这个冤屈的。可是,如今皇上已不准大理寺再查探此案,我也不能违抗皇命,只能将这条关键线索告知殿下。若殿下想还自己清白,便只能靠您自己了。” “我言尽于此,望殿下早日洗清这个冤屈。还枉死之人公正。” 萧云祁以茶代酒,敬了李澈一杯。 之后借口大理寺还有要紧公务,先行离开了。 骑上马后,萧云祁顿了顿,抬头往二楼包厢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回头对身后的玄逸说:“正巧玄柒在蜀地,给他飞鸽传书,将此事告诉他,让他在那边盯着点,李澈有任何异动,务必及时向京都传信。” 既然要看这狗咬狗的热闹,就要把戏台给他们搭的宽敞点才好。 否则岂不辱没了他们的身份?仟仟尛哾 李澈在珍馐楼喝了不少酒,之后才浑浑噩噩的回到府中。 管家绷着面皮压低声音告诉他:“殿下,宫里来了人,正在书房等您。” 李澈眉头微动,遣散众人,意兴阑珊的去了书房。 书房内,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背对着门口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幅仕女图。 听到有声响,他转过头来,解下头上的斗篷帽子,恭敬的向他行礼:“奴才给殿下请安。” 是江何。 李澈心里带着愤懑,看他的眼神也尽是冷意:“不知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江何自然听出了李澈满腔的不甘和愤怒,但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皇上口谕,蜀地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为缓解靖王思乡之情,特允庄妃随行。” 李澈惊愕。 他还从未听说过哪朝哪代有皇帝还健在,却允许后妃跟着儿子去往封地的道理。 父皇…… 竟对自己绝情至此吗? 如果连母妃也去了蜀地,往后父皇跟前就更没有人愿意为自己说说好话了。 也是,如果父皇还愿意给自己机会,那就会叫李全飞来传口谕,而不是江何了。 李澈心中惶然不安,一时间只觉得悲愤之情溢满了胸腔。 江何传完口谕后准备离开,但李澈却在身后急切的叫住了他。 李澈取下自己的玉扳指,塞到江何手中:“劳烦公公代我向父皇求求情,便说我是被冤枉的,这一切都是李恪那个小人故意陷害……” 他还不甘心的想做最后的挣扎,江何却推回玉扳指,打断他:“殿下以为皇上会不知道这些吗?” 李澈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惊愕的看着他。 第232章 势在必得! “皇上什么都知道,他留宣王在御书房,也不过只是申斥了他几句,此事便暂且揭过不谈了。殿下……那则谶言上,最后一条蝗灾预言如今也应验了。偏偏您在这当口还那么高调,民间都在称赞您是菩萨下凡,有真龙之姿。”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您说他会怎么想?” “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殿下这会儿与其冒着激怒皇上的风险去解释,不如先按兵不动,待到了蜀地,再暗中搜集证据,等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将今日所受的一切,原原本本还给宣王,将他从云端打入泥淖。” 江何说完,向李澈行了个大礼,又自扇了两耳光:“奴才妄言,实乃大不敬之罪,还望殿下念在奴才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勿要治奴才的罪。” 李澈这会儿哪有心思在意这些? 只无力的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江何离开后留下李澈站在门口,望着院中已经凋零的枫树愣神。 秋风一起,卷起地上的落叶,一副萧瑟苍凉的景象。 一如李澈现在的心情。 萧云祁和江何的那些话在李澈的脑中不断回响,他又想到今日李恪嚣张得意的模样,没过多久,他的眼神逐渐凌厉。 既然李恪不仁,那也怪不了自己不义了。 李澈唤来府中的管事,冷声说:“通知下去,三日内阖府搬往蜀地,若有不愿意随我同去的,尽可直接提出来,我将身契还给他们,放他们自由。” 若全带去蜀地,人多冗杂,反会生出事端。 不如只带那最忠心耿耿的人。 贵不在多,而在精。 管家离开后不久,李澈府中的幕僚陈升得知了他被贬去蜀地的事情,急匆匆的找过来。走近后,看他气定神闲的坐在书房中,正慢条斯理的往面前的火盆里烧往来的信件。 见他如此冷静,陈升长松一口气,心下稍安。 “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李澈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火光,漫不经心的说:“自是举家搬去蜀地。” 陈升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殿下真的甘心就这样离开吗?” 李澈抬眸扫了他一眼,蓦地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要是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那不就如同丧家之犬了吗?” 说话间,李澈将手中所剩的厚厚一摞信件一起扔进火盆中,扬起一阵飞灰。 陈升彻底放心下来,大笑道:“刚得知殿下被贬往蜀地时,老朽还担心殿下会一蹶不振,现下看来,倒是老朽庸人自扰了。” 烧了这些信件,便如同烧掉了心中的累赘一般,李澈只觉得浑身轻松。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想来是之前得了父皇的承诺,以为那皇位已是囊中之物,稳操胜券了,所以才会懈怠了,竟叫小人钻了空子。现今得了父皇的冷眼,我反倒清醒过来了。” “父皇既已拉我入局,那这皇位我就势在必得,就算父皇真的变了卦,我也一定要用尽所有办法得到它!” 李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京都如今这么热闹,我离开之前,怎么也要再给大家准备一份大礼才行。” “待我从蜀地归来之时,我要让他们全部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 李澈张开双臂,张狂的大声笑起来。 李恪! 这一次,是你逼我的! 你有那么多把柄握在我手中,先前帮你压下这些事情不过是想留着你制衡李钰,现在既然你敢来挑衅,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大街上,原本该回宫的马车却在人迹罕至的街道拐进了旁边残破的巷子。 路边有一个满头银发,佝偻着身子的老头。 马车路过他身边时放低了速度。 “回去告诉世子,他交代我的话已完完整整带到了。” 云家,清晖园内。 原是每旬一日的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日子,今天厅内一桌人面对眼前的一桌山珍海味,却谁都不敢先动筷子。 已过了饭点一个时辰,云家二爷三爷还没有回来。 云远山倒是在家,但他一个早朝都不用上的翰林院修撰,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饭桌上一片沉默,有人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却也不敢造次。 “回来了回来了,二爷三爷都回来了!”外面传来张妈妈兴奋的声音。 不多时,云家两兄弟打了帘子自外面走进来。 云老夫人紧绷的脸色一松:“今日怎的用了这么久才回来?可是朝中有什么要紧的公务?” 云家二爷脸色阴翳,一言不发。 “本来都准备回来了,结果皇上又急召我们进宫商议要事。”云远庭给自己猛灌了一口茶水,长叹一口气,很是头疼的扔下两个重磅炸弹:“其一是幽州等地发生了一场严重蝗灾,其二是靖王被贬去蜀地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云悦薇脸色一僵,满眼惊愕。 云老夫人神色大骇。 她一点不关心什么蝗灾的事情,那离她太远了,与她的利益没有丝毫瓜葛。 她只关心靖王被贬去蜀地一事,惊呼道:“这……怎么会这样呢?那你们要怎么办?可会受到牵连?” “皇上现今还没有迁怒于我们,但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云远舟气闷的瞪了云远庭一眼,带着几分恼怒的说:“我早就在信中警告过你,不要过早参与到夺嫡一事中,你偏不听。如今反倒让一家人跟着惶惶不安。” 云远庭面子上挂不住,却又找不到话反驳。 他方才在御书房已经被景仁帝毫无来由的申斥了一顿,这会儿他心里也后悔不迭。 偏偏在这个时候,外院有管事进来通报:“三爷,有个叫陈升的老头在外面想见您。” 一直沉默的云初念眸色微动。 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须发花白的人影。 前世,她帮着李澈谋划皇位,对他的那些幕僚自然不会陌生。 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还是暗中向南枝递了个眼色。南枝心领神会,趁着众人都在关心靖王一事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吃饭时,云远舟随口说起幽州等地旱灾的事情,说朝廷现在正在想办法筹备粮食,好为之后可能大量涌入的难民做准备。 云老夫人念了句佛号,哀叹民生多艰。 “这么多地方受灾,再加上荆州战事需要不断补给,那朝廷现在一定需要买很多粮食才够吧?”云初念眨了眨澄澈的眸子,满眼天真迷惑。 第233章 赚钱的法子 云远舟点头:“这正是现在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云初念叹息一声,惋惜道:“京都刚有难民时,我米铺的掌柜建议我多买些粮食囤起来,可惜我目光短浅没有听他的建议,否则……以现今这高昂的粮价,这次岂不是要大赚一笔?” 说着有意,听者有心。 云远舟抬头看了云初念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云初念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感叹几句,说完后就低头安静的吃饭,没有再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了。 一直到吃完饭,云远庭都没有再回来。 出了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舒坦,吃了饭没过一会儿便各自回了院子。 云远舟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去找他那些美妾,而是来了程氏的院子。 他遣走了屋内所有的丫鬟婆子,拿过桌上的木梳,亲自为程氏梳头。 程氏心里舒坦的不得了,嘴上却还奚落道:“明日一早我定要让人去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否则今天既非初一也非十五,二爷怎么会纡尊降贵来我的院子?” 新婚前几年,他们也曾温存过。 但后来那些数不尽的美妾分散了云远舟的宠爱,慢慢的,他也不乐意来她的院子了。 若不是还有规矩在上头压着,他便是连初一十五也决计不会踏足这里的。 云远舟现在心情正好,也不和她计较,笑着说:“我想与你商量件事情。” “什么?” “方才,三丫头的一番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云远舟拉过旁边的锦杌,在程氏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小声说:“幽州那边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蝗灾,粮食供不应求,我瞧着这粮价必定还要继续上涨。不知二房账上现在还有多少余钱?不如一并拿去买了粮食囤起来,到时候粮价上涨,我们好趁机大赚它一笔。” “还要涨?!”程氏惊愕:“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粮价已经比之前贵了六七成,这要是继续再涨,该得涨到什么地步?” “你且瞧着吧,待难民全部涌入京都的时候,这京中的粮价怕是要贵如黄金。” 程氏倒吸一口凉气。 少顷,她惊愕的脸上逐渐染上狂喜。 程氏兴奋的手都在发抖,但还强作冷静的问:“可是……这风险会不会太大了?现在的粮价已然这么高了,万一到时候价格没有如我们预想的暴涨,我们可就亏死了。” “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你可知幽州衡州衢州等地有多少张口需要吃饭?还有荆州的战事……到处都需要粮食,但国库已经没有余粮了,所以朝廷现在在到处收购粮食。可是光今年的粮食产量如何供给的上?这粮价必定会继续暴涨,至少在现有的基础上再翻两番不成问题。” 看程氏还有些犹豫,云远舟不禁在心里嫌弃她妇人之见,目光短浅,面上却半点不显,刺激她:“刚才我回来之前,就听到不少同僚说回去要让家里大量屯粮。你若是晚了,这白捡钱的机会可就让别人得了。” “云家现在正是生死存亡关头,若皇上真的因靖王一事厌弃了我们,我这官位恐怕不保,到时候我们手中有足够的余钱,至少还有退路。” “几个儿女正是议亲的时候,经此一事,我们手上阔绰了,你也可以给他们兄妹多添置一些聘礼嫁妆,岂不让人高看我们一眼,说门好亲事?” 程氏被他说的心热。 迟疑几秒后便当即拍板决定:“我等会儿便把账上的银钱合算一下,明日就让管事去购粮。现今的局势,那些粮商肯定会坐地起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得到粮食。” 云远舟不以为意:“比市价高出一些,总能买到的。 云远舟虽在官场上极擅于经营,但对经商一事却一窍不通。 此刻只以为自己左手倒右手,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大赚一笔,所以对于程氏的担忧根本不当回事。 他看程氏张罗着让人把账本送过来,心思便开始有些飘远了,谄媚的揉揉程氏的肩膀:“夫人辛苦了,为夫还有公务要忙,就先去书房了。” 程氏脑子里装了事,并不在乎他想做什么,摆摆手让他先离开。 她想的比云远舟还要更贪婪一些。 既然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那反正现在家里由自己当家,银庄取钱的章也握在自己手中,自己岂不是可以挪用公中多余的银子去做这门生意? 到时候倒手把粮食一卖,补上挪用的银钱,剩下的盈余可不就全独属于二房了吗? 那才是真的大赚特赚。 一想到这些,程氏仿佛觉得金山银山就在眼前了,激动的脸上笑开了花,一秒都不愿意多等,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天亮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身边的婆子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夫人,花姨娘的丫鬟去书房找二爷哭诉,说姨娘心疾犯了,这会儿二爷又去那边院子了。” 花姨娘是云远舟回京都后才收入房中的女人,长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一进门就得了云远舟的独宠。现今云远舟每日都宿在她的房中。 程氏脸色一僵,恨声骂道:“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我让你搞的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那个贱人现在就这么嚣张,不把我放在眼里,要是她腹中再有了骨肉,岂不是要直接上天了?” “快了快了,已经在熬制了,再过些时日就能送来了。您放心,待拿到手后,我马上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花姨娘服下。让她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这下不了蛋的母鸡,说破天也就是个供人玩乐的玩意儿,待她年老色衰,没了宠爱,夫人还不是想怎么作践她就怎么作践她?” 得了她的保证,程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她又想到购粮赚钱一事,很快再次高兴起来,把花姨娘的事情抛到脑后。 云初念回到院中,南枝已经回来了 “姑娘,来找三爷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下巴上有一撮胡子,大概这么长。比三爷大概矮了一个头……” 随着南枝的描述,云初念笃定了这个陈升就是李澈的那个幕僚。 “可知他来做什么?” 南枝遗憾的摇头:“只看到他给了三爷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隔得太远,没看清是什么,但是他离开后,三爷把那个东西非常宝贝的收了起来。” 李澈会送东西来云初念并不意外。 毕竟他被贬去蜀地,总得要做些什么来安抚京都这群投靠他的臣子的情绪。 但他到底给了什么,竟让父亲这么宝贝? 云初念眉头紧锁,一时间理不清头绪。 第23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澈被贬去蜀地一事让云初念始料未及。 她想过李澈会自作自受,栽一个跟头,但她没想到景仁帝会惩戒的这么狠。 这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对蜀地不熟悉,在那边也没有能用的势力,李澈去了蜀地基本算是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而他在蜀地,要么是泥牛入海,一去不返。要么是暗度陈仓,趁着众人松懈时,悄悄壮大自己的势力。 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他离了京都就对他有半点松懈。 云初念眉头紧蹙,思索着下一步棋该怎么下。 靖王被贬去蜀地的事情很快在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百姓们不会想那么多阴谋诡计,他们只会从结果推测,认为靖王是真的害了那些难民,所以被惩罚了。 随着李澈的离开,京都的局势越发变的紧绷。 当日早朝时,宣王妃的亲弟霸占良田,强抢民女不成反闹出人命一事就被人捅到了景仁帝面前,宣王不仅没有惩戒妻弟,反倒为其擦屁股,以权势压人,逼得苦主父亲硬生生气绝身亡。 景仁帝暴怒,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不由分说的叱骂宣王一顿,之后更是罚其三年俸禄,再判宣王妃的弟弟流徙三千里。 还没能得意几天的李恪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萎靡下来,再不复之前的嚣张。 宣王妃听说此事后在他跟前哭了几个时辰想为弟弟求情。 结果情没求下来,反倒自己被暴躁的李恪一脚踹在心窝上,当即就吐了一口血。 宣王妃是个性格泼辣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就和宣王扭打起来,最后谁都没能讨得了好。 最后,以宣王脸上又添了几块淤青,瘸了一只腿,宣王妃倒床不起收了场。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过两天,宣王府外面来了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跪在外面,言之凿凿的声称那是宣王遗落在外的亲儿子。 妇人虽然灰头土脸,但也难掩其艳丽的面容。 而且,她的儿子五官长得同宣王一模一样,两人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都不需要和宣王对峙,人们就直接相信了。 宣王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和宣王妃成亲也不过五载,两人膝下育有两个女儿,至今尚未生下嫡长子。 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七岁的庶长子,宣王妃如何受得了? 新愁加上旧怨,卧床的宣王妃当即恨的脑子一热,强行拖着病体进宫告御状,说到气头上还差点一头撞死在景仁帝面前。 整个皇宫被闹得鸡飞狗跳。 宣王妃是皇帝赐婚,宣王又被景仁帝叫去怒骂了一顿。 这一次,他府中那些莺莺燕燕全被景仁帝一个不留的遣走,又打了他二十板子。 宣王自觉接连发生的这些事情晦气不已,当下就请了和尚道士到府中,佛道两手抓,说要去去晦气。 就在宣王深陷倒霉中的时候,庞桓宇回来了。 他回来当日就给云初念捎了口信,云初念和他约了第二日在茶坊见面。 茶坊名叫‘半日闲’,取自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句话,地处京都人来人往最繁华的地段,往来多是王公贵族。 但鲜少有人知道这是云初念的产业。 马车在茶坊门口停下后,宁十三细细探了周围没有眼线后,才压低声音说:“出来吧。” 云初念这才弯腰从马车上下来。 她一进门,掌柜的就殷勤的迎了上来:“姑娘!庞总管在后院等您。” 后院长廊曲折,山水楼台,更添了几分清幽雅致。 “姑娘!”庞桓宇见到她进来,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拱手行礼。 “我们之间不用在乎这些虚礼。”云初念解下身上的大氅,坐下来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庞桓宇红光满面,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如今我们手上所有的粮食合计起来,该有四百万斤了。”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问:“怎么会这么多?” 她还记得中秋时他送回来的信中说只有四十万斤粮食和一些药材,虽说他信中写了自己还会继续采购,但是以现在的行情,这么短的时间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粮食翻了十番?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就算你是以最低价采购,我们手上的钱应该也买不了这么多粮食吧?” “自是买不了的。所以先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在信中告诉姑娘,怕让您白高兴一场。” 云初念两眼放光,兴致盎然:“你快些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庞桓宇在她对面坐下来,理了理思绪,然后才说:“我虽然答应了姑娘购粮,但心中对此事还存有疑虑,所以在送信去青州的路上,每到一处地方,都会找当地的粮商打听今年的行情如何。” “那些粮商都是常年做粮食生意的,按照惯例,会在粮食收成前一两个月就先找百姓留下订金将粮食预定起来,以避免当年收不到粮食的情况。但今年的情况却不一样,他们都说幽州那边根本订不到多少粮食。所以我就猜想这次的灾情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很多。”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听说有蝗灾这回事,但是经验丰富的粮商在发现幽州因旱情减产时就已经开始屯粮了,我虽后来居上,也抢购了不少粮食,但在这个当口,几十万斤粮食实在太少了,既然有这个机遇,那要赚就要赚一票大的。” “所以我当机立断,将信带到青州后不久就带人加急去海外收购了大量的粮食。” “我们手上的银钱所剩不多,但所幸我在海外经商这么久,信誉还算不错,也认识了不少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这些朋友愿意为我作保,所以那边的粮商愿意只收取我三成的定金把粮食卖给我,剩余的银钱在两个月后全额奉上,不过需得我们贴上一部分利息钱。” 和能赚得的利益相比,那点利息钱实在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我们此行的船队先带回来一百五十万斤粮食,已全部收入沿海的仓库保存,着专人看守。第二批运粮的船队在我回来前就已经出发了,想必要不了半月,就能把剩下的粮食全部运回来。” 说完后,庞桓宇有些不好意思的向云初念请罪:“姑娘,这次时间太紧迫,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征求您的同意,便擅自做了主张,您要罚我,我绝无怨言。” 第235章 算计 云初念听完已是瞠目结舌。 他这种做法,实在是胆大心细,换做一般人,根本不敢有他这样的胆识和魄力。 云初念钦佩不已。 她终于明白为何上一世庞桓宇会在京都大放异彩,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有他这样超前的眼界和能力,还有无可匹敌的组织力和执行力,无论他的起点有多低,最后他都一定会成功的。 这样能力卓绝的人,竟然甘愿为自己办事。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非常真诚的说:“我谢谢你都来不及,罚你做什么?” 庞桓宇:“因为要赶在难民爆发的当口将粮食运回来,所以我只能在海外临近的几个小国家购粮,这些国家太小,存粮也有限,能购得现在这么多已是极限。若姑娘觉得还不够,那我就要再出海一趟,去更远的国家另外采购。” 那些商人认的是他这个人,如果他不亲自去商谈,不会有人买账,愿意把粮食赊给他们。 云初念摇头:“不!我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办,你现在就留在京都,哪里都不要去!” 而且,四百万斤粮食……想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过犹不及。 多了,反倒一文不值。 云初念将萧云祁之前送来的假户籍拿出来,递到庞桓宇面前:“这是我托人为你伪造的一个身份。” 庞桓宇打开一看:“沈向阳?” 他微微挑眉,满脸不解的看着云初念。 “我接下来要你办的事情非常重要,关乎我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所以你不能用你现在的身份,而且……未免你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能回上樊庄。” 得益于庞桓宇平日的低调,他在京都鲜少以商号总管事的名头露面。 那些铺子人们只知是她名下的,却不知道她早就将其交给庞桓宇打理了。 铺子上的伙计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人,她也不担心这些人会走漏消息。 “姑娘想让我做什么?” 云初念给南枝递了个眼神。 南枝心领神会,去外面盯着,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 云初念这才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庞桓宇。 庞桓宇平静的眸子逐渐瞪大,难以置信的惊呼一声:“这这这这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惊世骇俗!” 云初念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轻笑一声:“所以……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惊骇归惊骇,但云初念想得到的东西对普通人而言诱惑实在太大了。 没有一个商人不想得到那样东西。 所以,只是迟疑片刻后,他就猛点头,斩钉截铁的说:“一切依姑娘的安排行事。” 他答应下来后,云初念明显松了一口气。 和胆子大的人合作就是轻松。 交代完正事,云初念又另外让他去帮自己办一件很小的事情。 未免让有心人看出端倪,庞桓宇离开后过了很久云初念才从茶坊出来。 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又去珍馐楼吃了顿饭,再去买了些胭脂水粉才慢悠悠的回家。 见到她终于回来了,她院里的丫鬟急切的迎上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二夫人已经在屋子里等您很久了。” 云初念挑眉。 程氏到真是心急如焚。 自己才刚让庞桓宇放出消息没多久,程氏竟然这么快就闻着味找来了。 云初念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进了屋后神色浮夸的惊呼:“二伯母等很久了吗?这群丫鬟也真是的,见您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差人去通知我尽快回来,真是侄女的罪过。” 程氏早就等的心急如焚,不耐烦了。 此刻见到云初念后却满脸堆起虚伪的笑容,拉着云初念的双手,亲昵的说:“左右我也无事,多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你快坐下,二伯母有要紧的事情要问问你。” “嗯,您说。” 程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我听说你名下有三个米铺,在中秋之后就关门歇业了?” “确有此事。” 程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好奇的问:“那这几个铺子里还有粮食吗?” “自是有的!” “多少?” 云初念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三个铺子加起来应该有一两万斤左右吧?也可能更多,我平日不管铺子上的事情,也不太清楚。” 程氏两眼放光,却还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佯装艳羡的说:“那你倒是挺有眼光,知道先关铺子屯粮,如今京都粮价暴涨,你这些粮食这次可要大赚一笔了,我看这粮价也快到顶峰了,不如你趁现在赶紧把这些粮食卖了吧。” “我当然也想多赚些钱。”云初念叹息一声:“但如今粮食不好买,所以我想着把这些粮食留下来,供家中食用。” “嗐!傻孩子!我们一家才多少人口?能吃得了多少粮食?”程氏笑着说:“再说了,家中库房还屯了不少粮食,哪里用得到你铺子上那些?” “真的吗?” “我在管家,我能不知道吗?前些日子才盘点了库房,那些粮食再一个月都吃不完。”程氏满眼真诚。 云初念心底冷冷一笑。 若不是自己对家中一切了若指掌,压根不会发现她是在扯谎。 亏她能面色不改的说出这些话。 云初念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家中库房的米最多再吃十日,便要告罄了。 她为了一己之私,连全家人的口粮问题也敢拿出来作假。 但她并未拆穿程氏,而是垂眸迟疑了几秒后,才犹犹豫豫没什么主见的说:“我当然是相信二伯母的,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找个机会把那些粮食全卖了,也好趁机赚一笔。” 见自己说动了她,程氏高兴地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兴奋的双颊通红:“正好,我娘家有个哥哥最近正在购粮,你看,要不然你把那些粮食全部卖给我哥哥怎么样?”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可是价格……” “价格当然不会亏待了你。”程氏满脸温和的笑容,朝她比了个手势:“五十文一斤怎么样?年初京都的米价也不过才十文出头,这可赚了不少。” “这……”云初念神色犹豫,轻蹙娥眉,细声细气的说:“可是,我方才在珍馐楼听人说,现今京都的米价已经涨到八十文一斤了,而且,听他们的说法,这价格还会继续上涨,我看……要不然我还是把这些米再留些时日吧,说不定还能再涨涨。” 程氏急了。 她原本看着云初念没什么主见,又好像对行情不太懂的样子,就想坑她一把,到时候自己转手一卖,一斤就能多买三十文。 没想到她这么不好骗。 到底是傻人有傻福,竟然这么凑巧的让她听了别人的耳旁风。 程氏只恨自己没有早一天得知她手上有粮食,不然昨天就可以在她不知道市价的时候低价买入了。 她在京都那些商行转悠几天了,根本没多少人愿意大批量卖米。 现今就只有云初念这里还有机会了。 第236章 挖好坑给她跳 程氏想了想,一咬牙说:“行行行,八十文就八十文吧……” 可现在换云初念不乐意了。 她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等程氏急得不行了才满脸为难的说:“可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听那些人说的,再留些日子比较好,而且,前些日子二伯父不是也说粮价还会涨么?再留些时日,说不定就能涨到一百文,甚至更高。” “就算不涨反跌,那我也不亏,反正我手上这些粮食的成本也就才十文钱而已。顶多少赚一点罢了。” 云初念浑不在意。 程氏急的口舌生疮。 她在心里暗暗把多嘴的云远舟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百文!!!”眼看她想赶客了,程氏急切的拉住云初念的手臂,狠下心说:“一百文一斤,可以吗?” 云初念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磨磨蹭蹭半天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末了还要撇嘴补充一句:“我是看在二伯母的面子上,才愿意现在把粮食卖给您哥哥的。” 程氏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血,却还要讨好的笑着说:“二伯母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姑娘,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自己比市价高了二十文她才同意,她竟然好意思说是看在自己的面子才卖粮的? 这个价格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了。 但程氏很快就想到云远舟说到此事时那言之凿凿的模样。 若真如他所说,粮价还会翻番。 那起码自己一斤还能赚个四五十文。 也不算亏。 只是便宜云初念了! 程氏看着她,心里恨的咬牙切齿。 得了她的同意,程氏一秒也坐不住,只想快点把粮食买回来,省的夜长梦多。 当下就要起身告辞。 云初念送她出门的时候,不经意间提了一嘴:“二伯母的哥哥想买粮食,怎么不去来凤楼试试呢?” “来凤楼?”程氏茫然:“这不是客栈吗?他们现在也卖粮食?” 来凤楼是京都最顶尖的客栈,能住那里的客商非富即贵,必定是家底非常殷实之人。 云初念:“我听人说有个外地来的粮商住在来凤楼,手上屯有非常多的粮食,只要价钱谈妥要多少有多少,好像叫什么沈向阳?” 程氏本来还在气闷,听到这话心思又活泛起来,欣喜的问:“此话当着?” “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二伯母不妨先派人去来凤楼探探是否属实。不过我听说现在要找他买粮食的人很多,二伯母可要尽快,不然到时候被别人给抢先了。” 程氏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那我这就告诉我哥哥,让他去试试。” 她绝口不提粮食是为自己买的。 云初念也懒得拆穿她,看着她走远后,嗤笑一声,脸上再也不复方才那副犹豫不决,没有主见的样子。 “去让米铺的掌柜把粮食全部清点出来,给二夫人准备好。记住,给多少钱交多少货,合同也拟好,别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程氏这人,惯会使些小聪明,不得不防。仟千仦哾 “好嘞!”南枝欢天喜地的去了。 对于云初念装傻充愣坑程氏一事,她不仅没有觉得不妥,反倒喜闻乐见,拍手称快。 程氏很快就差人去把云初念米铺的粮食全部买了下来,然后秘密运到自己的庄子上囤起来,之后又亲自去了来凤楼找那个姓沈的粮商。 庞桓宇之前得了云初念的授意,和程氏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同样以一百文一斤的价格卖了十五万斤粮食给程氏。 程氏看着满仓的粮食,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眼前的不是粮食,而是满仓的银子。 第二天去清晖园请安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出了程氏脸上的喜气。 云老夫人笑着打趣道:“老二媳妇遇上什么好事了?也说来让我们这一大屋子人高兴高兴?” 程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随口胡诌道:“今晨收到了孩子们送回来的信件,所以高兴了一些。” 一听说是孙儿寄来了信件,云老夫人的眼神柔和不少,关切的提醒程氏:“现在世道不好,你这个当母亲的要精心着点。回头让人给他们带一些银钱去傍身。男人在外办差,若手头紧巴可要让人轻看。” “母亲放心,儿媳知道,必不会让他们在外面受苦的。” 云老夫人喝了口茶,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这几日,我听下面的人说京都现在不太好买粮食了,回头你让人把库房的粮食都清点一下,看看需不需要补充。家里如今是你在当差,务必将各方面全部考虑好,别等到粮食吃完了再去买,若到时候买不到,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 程氏心里发紧,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勉强。 她正要说话,一旁的云初念便毫无城府的笑着说:“祖母您且放心吧,昨日二伯母还同我说家中储备的粮食至少能吃个把月呢。对吧,二伯母?” “对……对!”程氏讪笑着点头。 看着云初念天真烂漫的笑容,她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细细一想,又理不出头绪。 到最后她只能归结于自己挪用了公中账上几千两银子,心虚了。 得知还有这么多粮食,云老夫人放心下来。 她捻着手中的佛珠,叹息一声:“哎……也不知道这次蝗灾,到底会严重到什么程度,希望能少些伤亡才好。” 所有人心里惶惶,也满是不安。 朝廷瞒了蝗灾的事情,京都的百姓们对即将到来的灾难还一无所知。 但凡家里有吃公粮办差的,都已得到了消息,开始想尽办法购置米面粮食等东西。 难民还没有到来,京都的各种物价就已被炒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 程氏每天都在关心着粮价的变化,眼看着就要涨到自己的成本价了,她乐呵呵的让人套了马车去护国寺烧了炷香,祈祷粮价涨的再快一点。 至于家中其它事情,她早已无心去管。 在人们各自的算计中,铺天盖地的难民离京都越来越近了。 第237章 活下来 旷野上,乌泱泱的难民或彼此搀扶,或拄着木棍,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往前挪动。 他们无一不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长期的饥饿加上连日的惊吓劳累,让他们一个个瘦成了皮包骨,远远看着,仿佛是一具具骨架在走路。 从他们的家乡到京都几千里路,从健步如飞走到步履蹒跚。 如今,他们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攀爬打猎,饿了就只能吃些树皮草根,渴了就喝河沟里的生水,就这样一路苟活着,朝着京都不断靠近。 饶是这样,他们也不敢停下。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念——去京都! 到了皇城脚下,就能活命! 靠着这一口气撑着,人们拼了命的往前走。 这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倒下。 一开始,人们还会为这些人难过流泪,会帮着挖坑安葬,刻一个简陋的木碑,证明亡者的身份,也让活下去的人日后能找到地方祭奠。 但到了后来,倒下的人多了,就连至亲之人也只是默默的抹几滴眼泪,然后扔下尸体,麻木的继续跟随人群不断向前。 哀恸嚎哭会加剧消耗他们的体力。 人人都想活着! 就算如蝼蚁一般低贱。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当最前方的人视线中终于出现巍峨的城墙时,那些濒临绝望的眸子一个个亮了起来。 有人欣喜的大喊一声:“到了到了!京都到了!” 所有人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人们静静地望着远方那高耸的城墙,眼底蕴满了泪花,仿佛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有人高声欢呼,有人跪地哭泣。 这一路走来的怨恨不甘愤懑,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出来。 终于能活下来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此刻唯一的念头。 调整好情绪后,人们兴奋的朝前涌去。 但到了城墙外,看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时,人们傻眼了。 所有人茫然的抬头,想看看城墙上方的情况。 按除了厚重的云层外,就只能看到城墙上端写了国号的旗帜在随着劲风猎猎作响。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自己历经千难万险,踏着成千上万的白骨一路到了这里,等待自己的竟是紧闭的城门? 难道,京都不欢迎自己吗? 难道,皇上不想管他的子民了吗? 那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方才的兴奋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人群之中一片静谧。 天地间,只余下狂风的呼号声和厚重的黑云间的阵阵闷雷声。 暴风雨要来了! 城墙上有士兵在大声的喊着什么,但声音全部被风吹散,底下的人只能看到他探出来的脸上狰狞的表情,以为他是想驱赶自己。 人群愤怒了! 拼尽全力才走到这里,他们绝不能容忍自己被拒之门外。 自己只是想活下去,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被驱赶? 连日的疲累全化作滔天的愤怒,人们义愤填膺,开始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以自己羸弱的血肉之躯去对抗巍峨厚重的城门。 有一个人开始撞门,后面的人也受到鼓舞,跟在后面齐刷刷的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门。 “开门!开门!!开门!!!” 一声一声整齐划一的怒吼,声音震天。 天地也仿佛在为之颤抖。 城墙上的人大骇,仓惶的对身边的人说:“不行,风太大了,声音传不下去,要是任由他们这样撞下去,城门早晚会被撞坏,快去多叫些人在里面拦着,准备开城门。城门大开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冲突,绝对绝对不能放一个人进城。” 底下的难民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估摸着,少说也有三五万人。 这么多人要是全放进城,那就乱了套了。 必须要拦下来!!! “难民的数量超出想象,我马上去找武安侯,请他增派援手。” 城墙之上乱作一团。 尽管他们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此刻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咚—— 咚—— 咚—— 一声声震天的闷响从城墙处不断向远处传递。 京都的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茫然无知的转头看着城门的方向。 街道上一片静谧。 只能听到城门被撞击的声音。 有喜欢热闹的人兴奋的往城门口汇集,也有知道内情的人仓惶后退,想避开祸事。 街道上乱成一团。 五城兵马司赶来增援的大队人马在混乱中寸步难行。 就在这一片杂乱中,固若金汤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在不间断的撞击中轰然倒塌。 城门倒地的重响声狠狠砸进每个人的心里,震的他们耳膜震颤。 城里光鲜亮丽容光焕发的人群和城外衣衫褴褛形同枯槁的人两相对望,透过这小小的一个城门口,仿佛窥探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天光。 “怎……怎么回事?”人群中有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难民不是已经安顿好了吗?这些人哪里来的?” 那乌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难民,该有多少? 没有人能答得上来。 城外的人好不容易撞开城门,看到这么多人安静的注视着自己,不禁也有了几分胆怯,一时裹足不前。 正值饭点,有饭馆后厨炒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饿了多日的难民们闻到这久违的香味,口腔疯狂分泌口水。 那是他们梦中无数次闻到的味道。 最终,饥饿驱散了惶恐。 难民群开始试探性的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他们每踏出一步,城里的百姓就惶恐的往后退一步。 “拦住他们!!!”终于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的五城兵马司官兵厉呵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怒声警告:“任何人不得再往前靠近一步,违者,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大队官兵一涌上前,手持长枪整齐划一的拦在城门口,严阵以待。 难民群先是被吓退了几步。 接着,滔天的愤怒战胜了胆怯。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都到了这里,还不让自己进去? 一门之隔间,生死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 不计一切的冲进去! 然后活下来! 这个念头萦绕在所有人心间。 第238章 战斗一触即发 至于个人的生死,那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路上死了那么多的亲人,为的就是最终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岂能在此刻退缩? 无需指挥,人们自发的组成一排排人墙,面对前方的刀枪也丝毫不惧,目光坚定,步伐沉稳的往前迈进。 紧绷的氛围下,战斗一触即发。 眼看着一场流血之争将会发生,围观的百姓们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难民群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刻,他们却宛如训练有素的军队,整齐划一,步步紧逼。 这不可阻挡的气势让训练有素的官兵也感到惶恐,他们握着长枪的手在不断颤抖,最后只能畏畏缩缩的被逼到不断后退。 后面骑在马上的头领见属下节节败退,气急败坏的怒声骂道:“退什么退?要是敢让他们进城,你们全部罚五十军棍。” “可是……” 离他最近的下属硬着头皮反问他:“他们已经这么惨了,难道我们真的要杀了他们吗?” 他们的工作职责之一就是保护大周的百姓。 可面前这些人,他们同样是大周的百姓。 这些难民并非穷凶极恶之人,相反,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自己怎么能下得了手?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个念头,面对这些难民,没有人能下得了手。 难民们还在不断往前逼近。 为首的头领额头泌出冷汗。 他们紧闭城门,原本就想的是先将这些难民拦在城外,安抚好情绪后再另行安顿。但没有想到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撞翻城门,冒死也要闯入城中。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无辜的,但京都的百姓们同样无辜。 若就这样放他们进去,会造成多大的恐慌?会不会发生劫掠伤人事件? 这么多人,真要发生冲突,可收不了场。 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上头怪罪下来,最先倒霉的就是自己。 他不禁有些后悔,早就知道第一批难民将会在这两日大规模到来,他们应该早些派人在城外阻拦的。而不是放任他们接近城门。 但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抬起手大声喊道:“大家先停下来,我们已经……” “你闭嘴!” 他刚开了个口,对面愤怒的难民群众就响起一声尖细且凄厉的怒吼,接着,他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额头蓦地一阵剧痛。 抬手一摸,满手濡湿。 鲜艳刺目的血色刺激着他的神经,眉心突突直跳。 再抬头时,满眼狠辣暴戾。 “你找死!!”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跳。不由分说的拔出马背上的弓箭,搭弓瞄准,只一秒就松开弓弦。 利箭射出。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那个扔石头的年轻人被吓得手脚冰凉,竟忘了躲避。 眼看年轻人的脑袋就要被洞穿时,斜方飞来一柄匕首,精准的将急射而来的箭懒腰斩断,然后牢牢的没入城墙之中。 断成两截的箭被卸了力道,无力的落在地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劫后余生的年轻人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浸满了冷汗。 “谁!” 头领怒声呵斥,顺着匕首的来处看过去,只一眼,他便脸色大变,仓惶的从马背上下来,屁滚尿流的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参……参见璃王殿下!” 远处,两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上,璃王和镇国公世子正冷眼看着城门口的纷争。 刚才那柄匕首就是萧云祁的手笔。 现场一片寂静。 难民们红着眼眶看着前方身姿俊朗的两人,少顷,哗啦啦跪成一片,叩头高呼:“参见璃王殿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璃王。 但早在家乡时,他们就听说过无数次璃王的贤名了。 此刻看到了璃王,他们如同看到了九天神只。满眼景仰。 人群的最前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的说:“我等千里迢迢赶赴京都,只是想苟活性命,求璃王殿下给我等指一条求生明路!” 看着这些风尘仆仆,神形狼狈的难民,李钰的眼底满是悲天悯人的痛心,大声说:“大家快快请起,放心吧,朝廷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不会不管大家的。” 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李钰接着说:“这城中空间有限,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所以早在前几日朝廷就在城西开阔之地另外开辟了一大片平地,供大家安顿。我的随从会为大家带路,只 需再多费些功夫,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安置点了。” “现在,那里早已熬好热粥,静待大家到来。” 知道朝廷没有不管自己,所有人喜极而泣。 他们奔波跋涉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刻。 别说只是再绕些远路,这会儿就算让他们爬着过去,他们也绝无怨言。 待所有难民走远,城中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安抚完难民的情绪,将一场流血的纷争消弭于无形之中后,才到了清算的时间。 萧云祁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微笑,看着头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满眼嘲弄的‘啧’了一声:“你们五城兵马司办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方才还很嚣张的头领身子一抖,小心翼翼的说:“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网开一面。” “奉命?奉谁的命?难不成武安侯的命令还能大的过圣上的口谕?”萧云祁满口不屑:“圣上早就说了要妥善安置幽州来的难民,你们就是这样安置的?若今日我们没来,你是不是要在这里大开杀戒了?”m “我看……这武安侯如今越发昏聩,差不多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 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了。 他连忙向李钰解释:“殿下明察,是他们先动手的,卑职还手也是实属无奈。” 说完后,他一抬头就看到李钰脸上还不掩饰的怒容,心下一紧,连忙改口战战兢兢的求饶:“卑职失职,愿受一切惩罚!” 李钰冷眼看他:“你自己去找武安侯领罚吧。” 至于武安侯,后面会有找他算账的时候。 第239章 带话 人群散去,城门口很快安静下来。 守城的护卫在收拾残局,看着这一地荒凉,萧云祁偏头看李钰:“殿下现在在想什么?” 李钰的脸上满是萧瑟,沉声说:“这还只是第一日,就有这么多难民了,我们做的那些准备,真的能扛过这次灾难吗?” 荆州所需的粮食运走后,朝廷在这些时日又紧急筹备了几十万斤粮食,以应对这次难民涌入。 但是…… 现在看到这数之不尽的难民,李钰的心中茫然了。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李钰握着缰绳的手用力收紧,指节泛白,闭上眼很沉重的说:“如果往后三五日,每天还是有这么多难民涌入,朝廷这点准备,连十天都撑不了。” 更别说要渡过今年的寒冬了。 “国库空虚,粮价不断攀升,这些粮商现在看到这么多的难民,还不继续坐地起价?这之后恐怕还得有一番口水仗要打。 李钰对前景忧心忡忡。 萧云祁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下意识的想到了云初念。 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她想到得到的东西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倒是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李钰没有发现萧云祁的走神,他现在一心系在难民身上,感叹道:“今日若不是你带我来这里,我还不知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如今这么嚣张。” 萧云祁收回心神,姿态慵懒的说:“皇上将赈灾一事交给你办,以如今的现状来看,这分明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稍有差池,皇上就能名正言顺的发落你。” “武安侯利用城防之便,使这种下作手段,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纷争,今日之事就会成为你纵容生事的铁证。” “那武安侯明面上不参与夺嫡,实则暗中早就和宣王有了往来,倒不知他此举是为了帮宣王除掉你,还是……得了皇上的授意?”萧云祁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砚尘!”李钰皱眉,叫了他的表字,提醒他:“休要胡言!” 萧云祁的性子洒脱不羁,在至亲之人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本心,这固然很好,但李钰也担心他会因这直率的性子惹出事端。 “此处人多眼杂,若被人听了去父皇面前参你一本,到时候你又要被申斥了。” 萧云祁轻笑一声:“放心吧,我有分寸。” 回去的路上,两人看着米行外面买粮的人排成了一列长队。 价格上涨不说,这些米行还限制了每个人购买的数量。 若想买更多的粮食,就得出更高的价格。 人们怨声载道,但在现状面前,人人都担心自己现在不买,往后就买不到粮食了。再心痛也只能咬紧牙关买粮。 李钰咬牙切齿:“这些无利不起早的黑心肝商人,这个节骨眼,竟然还敢耍这种阴险狡诈的手段,这不摆明了想让人哄抬粮价吗?如果粮食的买卖能像盐铁茶矿那样全部掌握在朝廷的手中,他们哪里敢这么嚣张?” 如今粮食掌握在这些黑心肝的粮商手中,就连朝廷想用粮食,也只能用市价购买。 眼看着难民暴增,这些粮商又开始坐地起价。 这才半日的光景,竟然又比昨日涨了十文。 “重病还需狠药医,但你现在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只能按兵不动,待时机成熟再慢慢将这些积年陈疾祛除。” “粮食事关民生,乃立国根本,往后,总要找到机会将权利收归朝廷管辖的。不急于这一时。”萧云祁轻声安抚李钰。 他知道李钰心中的抱负理想,也知他困顿于现状。 但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 两人说话间,萧云祁眼角的余光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神色微动,打断李钰将说出口的话:“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要进宫向皇上汇报此事吗?正巧大理寺还有事情要办,我就不陪你一起了。” 说完,他也不等李钰同意,有些急不可耐的离开了。 李钰抬手,但最后还是无奈的叹口气。 …… “姑娘!”南枝急切的从外面回来,气息不匀的微喘道:“您果然猜的没错,刚刚大批量的难民突然就来了,估摸着得有三五万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南枝茫然的摇头。 云初念先是一阵诧异,随即又很快释然。 上一世,没有神秘人阻拦这些难民离开家乡,所以有人先离开了,留下来的多是一些不适合长途跋涉的老弱病残,但因为少了人竞争,他们吃些树皮草根也能勉强苟活,所以也没有想过离开家乡。 但这一次不同。 因为有人阻拦,所有人全部滞留在家乡,那些蝗虫过境后残余下来尚且还能吃的野菜很快就被人拔光,饿死了不少人后,大家都知道那里已经活不下去了,所以一旦没有了限制,活下来的人纷纷拖家带口离开赖以生存几十年的家乡,另寻生路。 所以,这一世的难民会比上一世还要多。 还只是个开始。 云初念放下手中的笔,给她递了一杯茶:“刚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南枝猛灌一口茶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才说:“城门紧闭不让人进出,那些难民就集结起来把城门撞倒了。还和五城兵马司的援兵产生了冲突,差点闹出人命。” 云初念急问:“怎么回事?” 之前,云初念估摸着就这两天难民潮就会涌入京都,所以每天都会让南枝出去打听一下消息。今日南枝正好顺着看热闹的人群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看的完完整整。 她连比带划的将两边发生的冲突生动形象的给云初念描述了一遍,末了万分庆幸的说:“幸好当时萧世子和璃王殿下赶到,萧世子救了那个男人,要不然今日还不知道要怎样收场。” “萧云祁?” “对,就是他!”南枝笑嘻嘻的说:“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世子爷瞧见了,他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他说什么了?” 南枝自怀中拿出一张纸条,递到云初念手上。 第240章 困境 云初念顿了两秒才展开。 纸条上还是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迹。 ‘人多事急,多静待时日,必将加倍得偿所愿。’ 寥寥数语,云初念却仿佛能看出他写下这些字时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神色来。 云初念一愣,随即扶额笑起来。 庞桓宇最近在京都城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头,朝廷正缺粮,早晚会找上他。 萧云祁这是怕自己沉不住气,因为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先一步将粮食抛售出去。 云初念想了想,浅笑着说:“你去找米铺的掌柜,让他以购粮的名义去来凤楼一趟,告诉庞桓宇找个借口病上几日,最好是床都下不来才好,无论是谁来求见,都以受不得风为由,不见!” 如今‘沈向阳’这个粮商在京都太惹眼,不少人都盯着他,为了避人耳目,云初念不得不避嫌,让米铺的掌柜借购粮为由,向他传递消息。 南枝离开后不久,云家各院的人也得到了消息。 程氏对难民漠不关心,但一听说这才半日,粮价就涨了十文后,笑得合不拢嘴,双手合十向老天祈祷:“老天爷啊,这难民还得再多来一些才好,这粮价最好能翻了倍往上涨。” 反正朝廷不会对这些难民置之不理,就算掏空国库也得买粮救人,至于那些生长于京都的贫苦百姓是否买得起粮食,她才不管。 或许真是老天庇佑,情况真的一步一步向程氏祈祷的方向在发展。 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难民往京都而来。 没过两日就已集结了十万多人。 西郊的难民营人满为患。 上百口大锅每天不歇气的熬粥,也赶不上这么多人的消耗。 朝廷准备的粮食每天以可怕的速度在不断减少。 而最可怕的是难民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祸不单行。 在这个时候,天公不作美,接连下了两日的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 天气越发寒冷了。 眼看着就快要立冬了。 京都今年的低温来的比往前任何一年都要早。 寒风如刀刃,刮的人脸上生疼。薄薄的帐篷根本不足以御寒,就算朝廷送来了一批御寒之物,但难民数量庞大,这点棉衣棉被,只能勉强供四分之一的人用。 没有足够多的防寒之物,感染风寒病倒的人无数。 这些难民经过长途跋涉,又多日吃不饱饭,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风寒来势汹汹,不少人没有扛过这个坎。 有时候晚上还挤在一起取暖睡觉,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身边的人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钰向城内各大医馆买了不少的药草运过来,但也是杯水车薪,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 死亡人数不断增加,难民营内一片人心惶惶。 缺粮,缺药,缺衣缺被,种种困难堆叠在一起,令李钰头疼不已。 砰—— 清脆的瓷碗摔地的声音惊起周围人的注视。 一个刚接过一碗粥的中年男人暴怒的将手中的瓷碗砸在地上,怒声骂道:“这粥怎么一天比一天清了?你自己看看这东西能吃饱吗?你们这些当官的在城里面吃香的喝辣的,结果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吃这种清汤寡水的稀粥,还要排半天队才能领一碗,结果这里面的米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你们是不是存心不想让人活?” 这话引起不少人的认同,纷纷附和他。 都是年轻气盛的年轻小伙,捞起袖子就冲上来,围在锅前揪着士兵的衣领,闹着要让他给个说法。 打粥的小兵也黑了脸,扫视众人一眼后不客气的推开钳制自己的人,指挥着身后的护卫说:“把闹事的都带下去,不想吃就别吃,别挡在这里打扰别人吃饭。” 后面几个护卫一窝蜂围上来,要将闹事的人全部带走。 岂料这伙人看着瘦弱,一个个力气却不小,双方纠缠了半天,只让情况越发混乱。最后还是又来了十几人增援,才将闹事的人全部摁在地上。 “杀人啦!杀人啦!璃王纵下杀人啦!!”最先闹事的那个中年男人脸挤成一团,叽里呱啦的大声哭嚷:“天道不公啊!!!璃王要逼死人了!” “怎么回事?!”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李钰从远处走来。 在他的身后,萧云祁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嘴角勾了一抹邪笑,正盯着地上闹事的难民,眼底氤氲着不易察觉的凶狠。 在萧云祁的身边跟了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身着月白衣衫,风一吹,撩起帷帽一角,露出精致细腻的下颌,翩若惊鸿。 萧云祁微微皱眉,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挡住那些人窥视的目光。 一见璃王来了,闹事的人便有了底气。 被摁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用力挣扎两下,摆脱身上的钳制后站起来不客气的说:“璃王殿下,你自己来看看这些粥是人能吃的吗?” 萧云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走上前给自己舀了一碗粥,一口气喝完后反问他:“怎么不能吃了?” “……”男人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噎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不太有底气的撇嘴说:“清汤寡水,这能吃饱吗?” 李钰看了一眼。 浓白的米汤内,确实没看到多少米粒。 他眉头微蹙,问煮粥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煮粥的人噗通一声跪下来,颤巍巍的说:“殿下宽恕,实在是真的快没粮了……” 只一句话,无需更多的解释,李钰便清楚了困境。 周围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他。 秋风萧瑟,李钰心中只觉得万分悲凉。 他深呼吸一口,沉声交代:“粮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们只需要按照规矩熬粥就行。” 他又安抚一众难民:“大家放心,你们是大周的子民,朝廷不会弃你们于不顾的。这里的条件是艰苦了一些,所以我们已经在想办法改善大家的生活环境了,只要大家一条心,一定会渡过这一难关的。” “从今日起,往后我会与大家同吃同住!大家一起共克时艰。” 此话一出,无数人动容。 第241章 献计 云初念也万分诧异的望着李钰的背影。 她原本是受萧云祁的邀约,来查查这些身患急病的难民有没有中毒症状的。 她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平心而论,云初念很佩服李钰。 至少她很确定,李恪,李澈之流是绝不会如此事必躬亲,愿意纡尊降贵和难民同吃同住的。 这样一个拥有怜悯心和同理心的人,才是一个能为民着想,造福于民的好皇帝。 李钰安抚好大家的情绪,看着刚才撺掇着闹事的那个中年男人,眸色微冷,沉声说:“早在第一日,这营地就定下了规矩,不允许闹事,今日你们虽有理,但也不能不惩戒。把他们带走!” 几个闹事的人还想说话,李钰的侍卫已眼疾手快的拿抹布塞住他们的嘴巴,粗暴的将人拖走。 云初念垂眸。 这些人虽然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但他们无一不是面颊饱满,声如洪钟,力气更是比普通人高了不少。 这样一群人,怎么可能是一路长途跋涉,饿了多日的难民呢? 显然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故意让他们来闹事,给李钰泼脏水的。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众人遗忘。 得知云初念是来为她们治病的大夫,众人都欣喜不已。 在连续给数十人把完脉后,云初念留下几张药方交给李钰,就准备离开。 人是萧云祁请来的,他自然当仁不让的要护送她回府。 上马车后,萧云祁很顺手的递给她一个汤婆子。 云初念挑眉,满眼欣喜的望他:“你从哪里找来的?” 萧云祁掩嘴干咳一声,不太自然的说:“多找人问问,总会有人备着的。” 刚才云初念给病人把脉时,他就在边上看着。 寒风凛冽,不一会儿她的手就被冻红了。 所以他才想办法找了个汤婆子。 云初念垂眸,心道难怪刚才他离开了那么久。 这汤婆子外面套了一层绒布,洗的有些发白了,算不得很精致的东西,但云初念看着却喜欢的紧。 这里物资极其匮乏,能找到这个东西实属不易。 也不知他问了多少人才找到的。 汤婆子里面的温度刚好合适,暖和又不至于烫手。云初念很快便觉得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说起今日来此的正事:“不是中毒迹象,这些人确实只是染了风寒,只是估摸着是体虚加上水土不服,路上又喝了过多的生水,所以才有很多人上吐下泻。” 云初念的眼底染上一抹忧心:“换做是平时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但问题就在于现在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这些都不利于病情恢复。如果现状一直不解决,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这些人的性命。” 萧云祁眼神一黯。 这些的确是目前最亟待解决的事情。 第二天早朝,这件事情就被捅到了景仁帝面前,璃王陈列了难民营现在的诸多困境,听得景仁帝眉心突突直跳。 他大为愤怒,在朝堂上怒声大喝:“我大周朝泱泱大国,难道现在连一点粮食都买不到了吗?” 下面的大臣跪成一片,大气不敢喘一个。 先前那条征粮令,收回来的粮食少得可怜,好在税收缓解了国库的空虚。 但现在有了银钱,却还是买不到粮食,换谁能不生气? 李钰埋首,很沉重的说:“现在大周的粮食全部掌握在那些粮商的手中,他们囤积居奇,妄想将价格炒至更高,给朝廷开出的价格也比市价要高出不少。” 景仁帝怒吼:“那就砍几个商人的脑袋,抄几个人的家杀鸡给猴看,我看他们还敢不敢狮子大开口!” 皇权之下,这些人竟然还敢拿乔,是真不怕死了。 “皇上,万万不可!” 刚才还一直闭口不说话的一众文臣这会儿倒是愿意开口了,急切的阻止景仁帝:“此暴戾之举非明君所为,恐会遭天下人耻笑啊。”qqxδnew 景仁帝冷眼瞪着劝谏的人:“你说的也没错,既然如此,那你说说该怎么做?” “这……”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突然词穷,磕巴半晌后只能呐呐的说:“自然是应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这些商人以大局为重,将粮食卖给朝廷,救济灾民。” 这般天真的言词把景仁帝给逗笑了,他鼓着掌满眼奚落:“好啊,那朕就派你去找这些商人购粮,要是三天内买不够一百万斤粮食,就拿你的项上人头谢罪吧!”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敢应声。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景仁帝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景仁帝颓败的跌坐回龙椅上,一想到城外这会儿有数十万难民食不果腹,他便瞬间萎靡下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身为皇帝,他比谁都清楚,如若让这些难民继续饿下去,早晚会生出事端。 往前细数,历朝历代都是因朝廷不作为,让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才被人揭竿而起,改朝换代的。 大周建国也不过一百多年,难道就要走到这种地步了吗? 景仁帝的眼底一片悲怆。 “皇上!臣或有一计!” 一片沉默中,云远舟突然大着胆子走了出来,跪在大殿中央。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他的身上。 云远庭看到兄长在此刻出头,更是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说错了话,给全家惹来灾殃。 但云远舟的神色却非常从容,面对景仁帝的问询,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前阵子,京都米铺买不到粮,眼看一家人就要断了口粮之际,拙荆经人推荐认识了一位沿海那边来的粮商,名叫沈向阳。一番了解后才知道他手上屯有数之不尽的粮食,只要价钱满意,就愿意出卖。” “如今既然这些粮商想坐地起价,不如我们去找这个人试试?这样,一来可以解燃眉之急,二来也可以杀杀这些不识好歹的粮商的锐气。” 他话音刚落,景仁帝还未发话,前方的宣王李恪就撇嘴不认同的说:“既然他都说了价钱满意就愿意出卖,那不还是要涨价?反正都是涨价,那在谁那里买不是买?如今正逢战乱,国库好不容易收了点银子回来,难道就要全部拿去喂这些养不熟的粮商?那到时候军饷军粮又该怎么办?” 第242章 见招拆招 李恪这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云远舟一噎。 他本来就是刚好想到了程氏之前向自己炫耀过如何从沈向阳那里买粮的。想着若这个方法能解了眼前的困顿,自己日后必会得到皇上的重用。 他哪里想过这些复杂的情况? “宣王殿下此言差矣!” 往常从不参与这些口水仗的萧云祁突然站了出来,似笑非笑的说:“如若真如云御史所言,那沈向阳手上真有足够多的粮食能解决朝廷眼下的困难,那许诺他一些别的好处又有什么关系?他得了长远的好处,而我们可以趁机向他压价。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买下这些粮食。这岂不是双赢的局面?” 庞桓宇的假户籍是他给办的,从云远舟一开口,萧云祁就知道云初念一直在等的机会来了。 他不禁佩服云初念。 这该是多么缜密的心思才能做到算无遗漏,早早预测到朝廷的窘境,并为之做了完全的准备?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仅有这份智谋,还能有这份果决。 不知为何,萧云祁心里竟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满足感。 李恪没想到他会帮云远舟说话,冷哼一声:“你怎知他就会同意这交易。” “试试又何妨?最差也不过就是维持现状了。” 景仁帝若有所思的点头。 眼看父皇态度松懈,李恪咬牙,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萧云祁是老大的人,云家则投靠了老三,之前老三救过老大一命……谁知道这些人今日不是沆瀣一气在故意做戏? 指不定那个什么沈向阳就是他们一早就安排好的。 自己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恪咬紧牙关:“既然如此,反正都是许诺好处,京都这么多粮商找谁不可以,又何须一定要找这个姓沈的人?以往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他现在来京都,焉知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许一人好处,和许十人好处如何能一样?独一份的才更诱人!” “但是……” “好了!” 李恪还想反驳,但刚开了个头就被景仁帝打断:“依朕看,见一见这个沈向阳也无伤大雅。李全飞,传朕旨意,宣沈向阳进宫。” 事已至此,李恪再想阻止也别无他法,只能忍下心中的不甘,跟着众人一起高呼皇上圣明。 庞桓宇自从接到云初念的消息后,就一直称病不出。一直等到李全飞来宣旨,他心知舞台已经搭建好,只等自己登台演戏了。 于是整装待发,随李全飞一同进宫。 庄严的大殿之中,满朝文武分列两侧,都在等着沈向阳的到来。 他并未被这阵势吓到,从容淡定的在李全飞的引导下,走到大殿中央,恭敬又不失自傲的向为首的景仁帝行礼:“草民沈向阳,参见皇上!” 他这番从容的气度,当即便让不少人微微点头。 景仁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沉默许久后才开口:“朕听闻,你手上屯了很多粮食?” “是!” “很多……是多少?” “粮食压太多在手上也有风险,所以目前我暂时只屯了四百万斤左右,只等这些粮食脱手后再去收购。” 此话一出,周围纷纷响起一片吸气声。 四百万斤…… 京都那些粮商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么多。 难怪他之前敢放话说只要有钱,要多少卖多少。 若能让他将这些粮食低价卖给朝廷,这场灾难还愁渡不过去吗? 众人看他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慎重。 景仁帝厉眸微眯:“你有渠道购粮?” “不才常年在海外经商,积攒下一些人脉,要买些粮食还是比较容易的。” 景仁帝:“既然如此,朝廷有难,你身为大周子民为何不想着尽己所能帮朝廷渡过难关?将你的粮食拿出来救济灾民?” 他的声音威严无比,众人不禁为沈向阳捏一把汗。 他却一点没有被吓到,反倒很坦然的说:“皇上明鉴,草民也想为朝廷分担,但我只是一介商人,靠着赚些微薄的利润养活旗下无数工人,我总要为他们的一家老小负责。” “微薄的利润?”景仁帝轻笑一声:“如今粮价翻了六七倍,你觉得这只是微薄的利润?” 庞桓宇淡笑:“做生意便是这样,有盈有亏。我年纪轻,前两年没经验时吃了不少暗亏,往这里面砸了不少钱,眼看着今年终于能回回本了。” “若朝廷要收购你这四百万斤粮食,你认为价格多少才合适?” 庞桓宇非常惶恐的行了个大礼:“草民不敢扰乱市场价格。”仟千仦哾 直白点,就是市价多少就卖多少。 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景仁帝的威仪或许能吓到一般商人,但庞桓宇这些年走南闯北,多少凶险的事情都闯过来了,又岂会被他吓到? 景仁帝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当然可以下令以市价买下这些粮食,但荆州战事不明,不可能将国库的银子全砸在这些粮食上。 景仁帝转动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阴恻恻的向璃王递了个眼神。 李钰心领神会,站出来接过话题,非常坦诚的说:“你放心,价钱不会少了你的,只是如今国库的银子要为荆州的战事做预备,不能全数拿来赈灾,所以才找到你。你将手中的粮食低价卖给朝廷,朝廷会另外许你一个愿望。以此补偿你此次的损失,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钰的声音很柔和,庞桓宇的神色也松懈了几分,想了想后迟疑地问:“朝廷要怎么补偿我的损失?”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李钰点头:“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愿望,朝廷都可以答应你。” 庞桓宇摸了摸下巴,偏头皱眉沉思了许久后才一拍脑门兴奋的说:“那我就要曲安山和丽阳山上两座铁矿的开采冶炼权!且任何人不能染指!” 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了朝廷。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连景仁帝也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盐铁茶矿属于朝廷严格管辖的生意,普通人不得染指,你竟然敢提出这等胆大包天的条件!怎么?你想私自开采铁矿,是想造反是不是?” 第243章 她留的退路 这个罪名太严重了,庞桓宇连忙跪下求饶:“皇上息怒,请容草民解释!” “草民只是一个做出海贸易的商人,如何敢有造反之心?这铁矿开采冶炼后制成的东西我原本是想运到海外去卖的。而且……这两座矿山已经被朝廷开采过一段时间了,里面的资源也没剩下多少。所以草民才敢斗胆提出此事。”qqxδnew “若非如此,便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肖想用平价粮食换两座铁矿呀。” 庞桓宇声音还算冷静,但背上却浮起一层冷汗。 铁矿除了关乎民生,更重要的是还和军备息息相关。 刀枪剑戟,样样都需要依靠铁矿冶炼。 说它是国家的命脉也一点不为过。 一开始,云初念提出这个目的的时候,也将他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 他也觉得这个条件实在太惊世骇俗,朝廷一定不会答应。 但云初念非常固执,执意只要这两座铁矿,且她非常笃定景仁帝一定会同意这个要求。 现在,庞桓宇瞧着景仁帝那阴沉暴戾的脸色,只觉得她可能要猜错了。 景仁帝沉默下来。 李钰继续追问:“若我们答应了你的条件,那粮价该多少?” 庞桓宇早有准备,从善如流的说:“作为回报,我手中的粮食愿意全部以四十文一斤的价格卖给朝廷。” 现如今,京都的粮价眼看已经突破一百五十文一斤的大关,相比起来他这个价格实在是非常低廉了。 海外买粮往来的运输成本太高,他们能从粮食上赚到的钱实在有限。 但如果能得到那两座铁矿,那情况就不同了。 这个价格大大低于众人的预想,李钰觉得用两座开采大半的铁矿换取这么多粮食,是完全值得的。 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不敢越俎代庖,私做决定,只能将目光看向景仁帝。 景仁帝紧蹙的眉头已松懈不少。 沉吟片刻后,景仁帝微微颔首。 得了他的同意,李钰长长吐出一口气,含笑告诉庞桓宇:“你的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你。曲安山和烈阳山的铁矿开采就交由你全权处理,朝廷不再插手,但我仍有一个条件!” 竟然真的同意了!!! 庞桓宇压下心底的雀跃,强装镇定道:“殿下请讲。” “今后,一旦朝廷缺粮了,你需要无条件的协助朝廷从海外购粮,不得推诿。”李钰看中了他在海外的人脉。 “这是自然,能为朝廷分忧,是草民三世修来的福气。” 此事就这样敲定下来。 当盖了玉玺的圣旨握在手中时,庞桓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仿佛也甘甜了许多。 大殿之中,众人看庞桓宇的神色各异。 惟有萧云祁一人,眉眼含笑,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宠溺。 云初念当初说她想要的东西会惊掉自己的下巴时,他心里多少有几分不以为意,认为普天之下,还能有什么东西能超出自己的认知?让自己惊掉下巴的? 如今想来,她确实成功了! 就算想破了头,萧云祁也绝对不会想到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敢胆大妄为的打朝廷的铁矿的主意。 实在是惊世骇俗! 却又令他忍不住想为她拍手称快。 …… 傍晚 南枝从外面小跑着进书房,压抑着自己的兴奋,急切的说:“变了,变了!姑娘!米铺外面挂的旗子变成红底的了。” 云初念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露惊喜的喃喃道:“这么说来,庞桓宇成功了?” 招牌换色是她一早就和庞桓宇商量好的暗号。 若朝廷同意了他的要求,就将米铺外面的黄色旗子换成红色,若没有同意,则换成绿色。 这么多天,终于换了! 云初念高悬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不枉费自己殚精竭虑多日,谋算这么多,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奔着这两座铁矿去的。 诚然,现在将这么多粮食高价卖出去也能大赚一笔,但和那两座铁矿比起来,这点利益实在是九牛一毛。 这是两座已经开采了大半的铁矿,在朝廷的眼里,其价值已经被挖掘的七七八八了,拿来给粮食压价再合适不过。 但只有多活了一世的自己才知道,在山体的深处,这两座铁矿还藏有非常巨大的资源。 无论是工具还是武器。 拥有这两座铁矿,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多了。 明面上,锻造的那些武器全部由庞桓宇销往海外了,实际上卖八成,留两成,谁又能看出端倪呢? 如果朝廷和裴家一直相安无事,那这些武器自然派不上用场。 但如果景仁帝还是执意要将裴家往绝路上逼,那这些武器就是自己留给裴家的退路。 预防某天狡兔死,走狗烹之时,外祖一家能有足够多的武器自保,避免落得上一世那般凄惨的下场。 …… 庞桓宇先前已经遣人护送了二十万斤粮食进京,得了圣旨后便立即命人将粮食全部运往西郊。 看到突然运来这么多的粮食,数十万难民振臂高呼,声音响彻天际。 城内那些粮商并没有太当回事,只想着这或许就是朝廷最后的存粮了,还在做梦自己能继续往上抬价。 但一直到了第三天,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朝廷购粮的人好像许久未曾来过了。 再一打听,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廷突然就不缺粮食了! 京都的粮商全都傻眼了! 他们无一不是早早就接了线报,知道粮价必然暴涨,所以之前用尽手段屯了很多的粮食,其中高价收购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把全副家当都压了进去,只等着发财了。 但现在朝廷不缺粮了,那他们这些粮食留着还能做什么呢? 喂米虫吗? 若不快点把粮食卖出去换取现银,他们手中没有资金,其他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无声无息中,粮价开始如流水一般哗哗的往下暴跌。 一天连跌五次。 但百姓们先前就在他们的造势下,在恐慌中屯了大量的粮食,现在哪里还需要再买粮食呢? 所有粮商欲哭无泪,自食恶果。 同样自食恶果的,还有程氏。 第244章 落井下石 房间里,程氏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 她身边的刘妈妈快步从外面进来,见四下无人后将门关的严严实实。 “怎么样?”程氏焦急的迎上来,急切的问:“现在粮价多少了?” 刘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昨儿个晚上还是九十文一斤,这会儿已经跌到七十文了。” 这才过了一夜而已。 以现在的情况,之后还要再跌多少没有谁说得清。 程氏傻眼了,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满眼呆滞,仿佛失了魂一样。 好半晌后她突然悲从中来,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哭起来,边哭边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竟让我摊上这样倒霉的事情?这下我要怎么办?” 把她买的所有粮食加起来,满打满算一共有二十万斤左右,大概花了两万两银子。 全部挪用的是公账上的银子。 原想着卖了粮赚了钱再将挪用的银子悄悄还回去。 谁知道现在要亏损这么多。 一天就要亏两三千两银子。 “早知如此,之前我就该听了你的劝,在价格涨到一百五十文一斤的时候就把粮食抛售出去。”那样怎么也能赚一万两左右。 可是…… 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那会儿看着粮价不断往上涨,每过一天,自己就能净赚两千两左右,这让她如何舍得在那个当口将粮食卖出去? 刘妈妈也很难受,苦着脸说:“现在各大米铺都在大量抛售粮食,我看这价格还要继续往下暴跌,夫人,咱们还是赶紧把这些粮食脱手吧,现在亏只是小亏,要是再等下去,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程氏如梦初醒,猛点头:“对对对,你快些去找人,想尽办法把这些粮食卖出去。” 卖完粮食后先拿银子去填账,剩下亏损的那几千两银子,再慢慢想办法从其它地方找补,总能把账目抹平的。 反正现在是自己当家,要怎么做账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挪用公中的银子去做这些投机取巧的事情的。 程氏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但她的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 晚些时候,刘妈妈又带回来两个噩耗。 一是粮价又跌了十文。 二是她们的粮食根本没人买。 现在这个行情下还愿意买粮食的,都是那些规模巨大的商行。这些人有条件将这些粮食拉到别处去倒卖。 但是现在市面上都在抛售粮食,价格一个压得比一个低,刘妈妈不敢擅自做主压价,导致根本没人愿意买。仟千仦哾 程氏听完,只觉得胸中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黑,撅了过去。 第二天请安时,程氏也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 往日插科打诨,竭力逗云老夫人开心的人,今日却仿佛被毒哑了一般,坐下后也一直不曾说话。 云老夫人笑着打趣她:“你大嫂在的时候我嫌你们两人斗嘴吵闹,如今她不在家了,你也不说话,这家里反倒冷清起来。” 程氏有些僵硬的陪着笑:“母亲可是嫌我闷了?” 云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摇头说:“是我老婆子在家里待闷了。” 程氏现在脑子里跟浆糊一样,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宽慰她。 倒是旁边的云初念眉眼微动,笑着说:“孙女听闻祖母前些日子得了几盆非常罕见的菊花,祖母若是觉得闷了,不如在家中举办一场赏菊宴,邀请交好的夫人到家中聚一聚如何?” “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云老夫人眼尾含笑:“这几盆菊花是慈恩寺的住持新培育出来的品种,外头想买也买不到。这几日正是花苞将要盛开的时候,听说花开之后比那什么绿云,柳月要精致多了。” 云老夫人得了好东西,也想炫耀一番,云初念这个提议正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往常都是我们去别人府上参加赏菊宴,今年我们也组一场局,邀大家来同乐一番。正好朝廷赈灾一事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大家绷了多日的神经也该放松放松了。” 一提到赈灾,程氏就想到那些还没卖出去的粮食,不免心里发苦,脸上的幽怨更重了几分。 云初念在边上瞧的明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云老夫人满脸堆着笑,对程氏说:“我瞧着这些花苞再过两三日就要盛开了,如今家里你在当家,此事就交给你来办了。务必要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能闹出笑话,让人家看轻了我们云家。” “另外,光是这十来盆菊花不免有些单调。回头你从公中支些银子,再去多买些时下京都盛行的菊花品种以做陪衬。反正银庄取钱的印章也在你手中,你看着安排就好,不必心疼银子。” “这是你当家以来办的第一件大事,也是你回京后第一次正式在这些夫人面前露脸,若是办好了,你才能算是真正在京都贵妇圈中站稳了脚跟。若闹了笑话,不止是你,整个云家也会跟着一起受人奚落,所以你务必要用十二万分的心,办妥此事。” 云老夫人细细的交代着,程氏听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若按照她的安排,要将这场赏菊宴办的漂漂亮亮的挑不出错处,不知要投入多少精力和银钱。 可如今自己哪里有心思办这些? 账上又哪里有那么多余钱去做筹备? 程氏拢在袖中的手蓦地收紧,勉强笑着点头:“儿媳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的。” 旁边的云彩蝶不知道母亲心中的烦忧,又不想看云初念一个人在祖母面前出风头,便笑嘻嘻的邀宠说:“祖母放心吧,母亲随父亲在任上时,也操办过不少宴会,每次都办的极为周到妥帖,深受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称赞。这次母亲也必不会给祖母您丢脸的。” “好好好,有你这么说,祖母就放心了。”云老夫人朗声大笑。 难得她今日高兴,便留了她们下来吃早饭。 云老夫人如今年迈,牙口不如以前,早上多吃些清粥,搭配一点爽口小菜。 不过今日饭菜上席后,她的脸色却沉下来:“这厨房的人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粥煮的一日比一日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吃不起粮食了。” 第245章 想到办法了 她转头对身后的张妈妈说:“回头你去厨房警示一番,别纵容了她们。” 程氏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忙抬起头急切的笑着说:“这点小事何必劳烦张妈妈呢?我待会儿正好要去厨房交代赏菊宴菜单的事情,我会好好申斥她们的。” 这几日,她只顾着忧心粮食的事情,竟忘了府中的存粮已经快没了。 幸好今天被留下来吃饭,否则真让张妈妈亲自去厨房一趟,那自己挪用公账的事情铁定瞒不下去了。 “你去也行。”云老夫人叹息一声:“你呀,也别太好脾性了,那些人惯是会欺上瞒下的,需得时时敲打着才能不出差错,你若一直这么好脾气,她们会以为你是个好欺负的主子,早晚会爬到你头上来。” “这当家做主需得恩威并施才行。” 程氏讪笑着称是。 教导了儿媳一番后,云老夫人又对几个孙女说:“你们如今也大了,该学着掌家理事了,家中的事情也该时刻精心着点,否则日后嫁了人,在婆家管事时闹了笑话丢的可是我们云家的人。” 几个孙女面颊绯红,纷纷小声说:“孙女知道了。” 云初念睨了程氏一眼,心念一动,满脸困扰的说:“说到掌家理事,孙女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前些日子外院的管事找到我跟前,向我打听今年府中要何时才开始量制冬衣?” 她叹息一声:“先前府中的丫鬟随从们纷纷将自己的旧棉衣捐了出来,给那些难民抵御寒冬,现在眼看着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若是再不量制冬衣,恐怕要因风寒病倒一大片。” 云老夫人诧异看向程氏:“对呀,三丫头不提我倒是忘记了。这眼看着都快立冬了,怎么还没有量制冬衣的消息?” 这种事情以往林氏安排的非常妥帖,充不需要她操心,所以今年也未曾注意。 程氏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这……事多繁杂,儿媳一时忙忘了。” 程氏的目光狠狠的剜了云初念一眼。m 云初念老神在在神色坦然,借着低头喝粥的时机掩去嘴角的笑意。 这种拱火的伎俩是程氏最喜欢用的,现在自己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云老夫人的脸耷拉下来,很严肃的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被外面传一个我们云家待下刻薄的骂名?你大嫂掌家这么多年,可从没出过这种差错!” “儿媳知错了,等会儿就找裁缝铺的人过府量衣。” 程氏最恨的就是被林氏比过去,现在被云老夫人当着这满屋的奴仆这样贬损,她只觉得面上无光,恨的握紧了拳头。 云老夫人又耳提面命,细细叮嘱了她一番,语气比之之前要严肃了许多。 程氏心中再恨,面上也必须要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来。 从清晖园出来,南枝给云初念披上御寒的大氅。 她心里憋了气,一路板着脸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后暴躁的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扫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稀里哗啦,程氏气的坐在圆凳上,咬牙切齿的怒吼:“该死的云初念,竟敢摆我一道。之前我真是小瞧了她,以为她是个安分守己,不善言辞的木讷小丫头,没想到竟是装出来的贤良淑德,骨子里跟她娘一样,是个自视清高的贱蹄子。” “哎哟,我的好夫人,这种话可不兴说出口。” 刘妈妈赶紧将房门关上:“小心隔墙有耳。” “我会怕她?!”程氏对着漪澜院的方向不屑的冷哼一声:“今日不过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今日受到的屈辱还给她。” 刘妈妈讪笑着提醒她:“夫人说的是,只是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想想怎么才能把这场赏菊宴办好。那些粮食迟迟卖不出去,公账上剩余的银子也没多少了,再加上我们回来后置办东西,为二爷打点关系,这些都花了不少钱。二房账上的钱也不多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场体面的宴会,耗资巨大,可不是两三千两银子就能筹备的。 提到这件事情,程氏暴躁的怒火瞬间萎靡下来。 她一边惶恐于自己做的事情被婆母知道,一边又害怕自己办砸了宴会,给全家丢脸。 她不禁万念俱灰,自暴自弃的说:“实在不行,去找银庄借些印子钱好了,先把这场宴会半下来,回头等庄子里收了租,再把这些钱还上去。” 刘妈妈大惊失色:“这可使不得,那印子钱的利息高的吓人,您一旦碰了那玩意儿,要再想脱身可不容易了。回头万一被人知道了,二爷的官声,姑娘少爷们的姻缘都要受到影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程氏胸中怒火渐起。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努了努嘴,刘妈妈心领神会的出去,不多时,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摆放了一支非常精致的金镶珠石点翠花簪。 簪子花纹精巧繁复,尤其是中央镶嵌的一个巨大的南珠,远远看着流光溢彩,无比华贵。 “是三姑娘院里的南枝,奉了三姑娘的命令给您送东西来的。三姑娘还说……”刘妈妈迟疑,后面的话迟迟不敢说出口。 程氏板着脸问:“那个小蹄子说什么了?!” “三姑娘说,万幸先前夫人您帮忙牵线搭桥,将她铺子上的那些粮食卖了出去,否则可要少赚上不少。这些东西,是三姑娘给您的谢礼。” 这话分明是在往程氏的心口捅刀。 刘妈妈说完就绷紧了神经,紧闭双眼,做好了心理准备。 果然,程氏听完后怒火中烧,暴躁的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托盘,簪子应声落地,上面镶嵌的珍珠摔落下来,滚进桌脚边。 刘妈妈赶紧将其捡起来。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咦’了一声。 “怎么了?” “夫人!这颗珍珠好像不太对劲。”刘妈妈将珠子递到程氏手中。 程氏接过珠子一看,随即不屑的嗤笑一声:“我当她多大方呢,感情也是个抠门儿的铁公鸡,竟敢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西贝货来搪塞我。” 这簪子上的珍珠乍一看是南珠,但凑近了细细一瞧,懂行的人一下就能认出来这只是颗东珠。 南珠色泽莹润透亮,质地绝佳的更非凡品。 但东珠比之却少了几分晶莹清透,是以价值要低上不少。 如今京都这些名门贵妇追捧的仍是名贵且稀少的南珠。 只有那些小门小户才会用东珠以次充好。 程氏鄙夷的将珍珠扔到一边。 但转瞬她又回过头,目光死死的盯着这颗珍珠。许久之后,她的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我想到办法了!” 第246章 有人当真了 又过了两日 到了赏菊宴的当天。 这日一扫前几天的阴霾,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是入秋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整个云府自天还未亮就开始里里外外忙的团团转。 所有肉眼可及的地方被擦拭的锃亮,地上也纤尘不染。 家中的长廊过道,亭台楼阁中都错落有致的摆放了盛开的各色菊花。在花园的中央,还堆放了一个四米高的菊花塔,远远看去气派恢弘。 慈恩寺的住持送来的那几盆菊花被摆放在花园最显然的地方,如众星拱月般,在阳光下绽放自己的风华。 宾客们陆续到来,程氏在前门迎接客人,忙的不歇气。 云老夫人在花园里陪客,脸上灿烂的笑容彰显出她对儿媳筹办的这场赏菊宴非常满意。 “这是十丈垂帘,花瓣如瀑,形似珠帘;这是抱头香,花瓣内卷,如孩童抱头,闻之有浓烈馨香;这是白玉团,花瓣舒展,色如白玉……” 云老夫人声音矍铄的为贵客们介绍自己新得的几盆菊花,时不时引起一声声惊叹。 京都之人好附庸风雅,插花之道更是衡量一个大家闺秀是否名副其实的标准之一。 因此,她们对各色花种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标准。 如今面前几盆花从色泽形态气味等方面都是上上珍品,又因其极为稀有,因此众人都目露艳羡,吹捧的话语听得云老夫人有些飘飘然。 站的有些累了,云老夫人提议大家到水榭中休息休息。 家里人工湖里的残荷已经被清理干净,这会儿湖面上微风阵阵,带来股股花香味。 程氏张罗着丫鬟们送来早已备好的糕点瓜果。 她则亲自给为首的几位老夫人亲自斟酒,笑着说:“我跟着我家老爷外放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唯独对绥州的菊花酒念念不忘,后来特意找人要了方子,每年都让人酿造。回京的时候我家老爷说旁的都可以扔下,唯独这菊花酒必须带回京。众位夫人先尝尝鲜,若是喜欢,回头我今年新酿的菊花酒能喝了,必定给众位送上一坛。” 经她这一说,也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纷纷尝了一口。 “酒香浓郁,却又没有压住菊花淡雅的香气,入口微苦,回味却很甘甜。也难怪你会念念不忘。” 翰林院大学士家的老夫人和云老夫人是闺中至交,关系匪浅,此刻也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堂而皇之的说:“我说,这么好喝的酒,一坛我可不够!” 云老夫人打趣道:“你这老货,知道你平日就好一口酒,还能少得了你的不成?回头酒酿好了,我让人给你送五坛去。” “还是老姐姐你最懂我。” 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她现在看程氏越发满意,笑着说:“老姐姐如今倒是幸福,家中两个儿媳都是个顶个的管家能手,先前我以为你大儿媳就够能干了,没想到你这二儿媳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毫不掩饰的夸赞让程氏心里万分舒坦。 她脸上盈满笑意,福了福身:“您过谦了。” “比起来,往日眼高于顶的武安侯家那位,如今倒是一脑袋官司,有的她愁的了。”她和武安侯府的老夫人有些陈年积怨,如今乐的落井下石。 今日受邀的都是和云家关系亲近或沾亲带故的人家,也因此大家的情绪非常放松。 经她这么一提,旁边吏部尚书家的老夫人叹息一声:“皇上这次竟这么生气,直接革了武安侯的职,另找了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人来掌管五城兵马司。这总指挥使的职位多少人眼热啊,也不知道这位禹州刺史是什么来头。竟走了这等好运,半路杀出来捡了这个香饽饽。” 粮食充足,西郊的难民也稳定下来,朝廷解决了这个问题,便开始了秋后算账。 那些在此次赈灾中玩忽职守的官员,一个都逃不了责任。 首当其冲的就是武安侯,因为那日下属和难民发生冲突的事件,倒霉的成为杀鸡儆猴的对象,被景仁帝革职。 往日风光无限的武安侯府,这几日愁云惨淡。 因着云悦欢这层关系,今日这场赏菊宴程氏是往武安侯府递了请帖的,但他们却没人来参加。 “我听说这位禹州刺史如今二十有二,生的英俊潇洒,尚未婚配。哎……可惜了我家现在没有正当婚龄的孙女,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最后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说到姻缘一事,场面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毕竟是在云家做客,云家这几位姑娘自然备受瞩目。 尤其是云初念之前多次在各种场合出尽风头,更成为大家争相询问的对方。 云家几个待嫁的姑娘一听到这个话题,纷纷垂首,一副害羞的模样。 礼部尚书家的老夫人问:“不知道三姑娘如今可许了人家?” 云老夫人嘴角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初念,笑说:“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没有成亲,还暂时没有说亲。” “可有中意的人家了?” “未曾!” “那感情好!”有心直口快的夫人乐呵呵的说:“我娘家嫂嫂有个孙子,和三姑娘年龄相当,过些天我嫂嫂寿辰,我让她给老姐姐递个帖子,你可千万要带上三姑娘一同前往。” 她的娘家乃是威武将军府,和云初念年龄相当的,也就只有一个比她大三岁的宋峤了。 那个是个非常勤勉上进的少年郎。 云老夫人也并未当真,笑着答应下来。 这不过是闲聊时话赶话随口提起的无心之意罢了,一般大家听过也就忘了,不会有人当真。 却偏偏今日有人当真了。 云彩蝶身边一位妙龄女子恨恨的掐着自己手中的锦帕,看云初念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回头对身后的丫鬟嘀咕了几句话。 丫鬟满脸为难:“姑娘,今日这么多夫人在这里,这样做不太好吧?万一被人发现了,二夫人会生气的。” 她咬牙切齿的低呵:“你敢不听话,回家后我就把你送去大哥房中,任凭他处理。” 丫鬟瑟缩一下,想到府中那些被大少爷看中的姐妹最终是什么凄惨的下场,她再不敢反抗,畏畏缩缩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等会儿还有更新! 第247章 她也很委屈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丫鬟的离开。 大家还在言笑晏晏的聊着,气氛一片融洽。 “咦?”一位夫人突然惊讶的问云老夫人:“怎么今日没见到五姑娘?往日她可是和四姑娘形影不离的。” 问话的是忠远伯府的夫人。 此话一出,云家众人脸上的笑容一僵。 早在难民爆发之前,云悦欢就被一顶小轿悄悄抬进了武安侯府,这会儿说不定正跟着武安侯一家为这突如其来的灾殃哭个不停呢。 云悦欢和武锦轩这件事情实在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闻,所以云家早就约束好下人,威逼利诱之下,她嫁给武锦轩做妾的消息半点没有传出去。 武家也不想让这个丑闻传出去,影响武家儿郎们说亲,所以也死死瞒着。 人人都以为云家五姑娘尚还待字闺中。 谁曾想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会有人提起她。 程氏在心里暗骂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场面有片刻的凝滞。 云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解释道:“她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自请去庄子里休养。我怜她一片孝心,就同意了。” 问话的忠远伯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听到这个解释,下意识就笑着说:“云三姑娘是人尽皆知的当世神医,竟也不能治好五姑娘的病吗?你扯我衣服做什么?我难道说错了吗?” 坐在她旁边的御史夫人脸色一僵,嘴角扯了扯,在心里暗骂她不识好人心,恼怒的别开眼。 云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不禁瞪了程氏一眼。 京都众人都知道这位伯爵夫人是个惯会找茬挑毛病的,若非必要,绝不会给她递请帖。 自己家这儿媳倒好,上赶着把这尊大佛请来砸自己场子。 今日她一直安安静静的,还以为她性子收敛了,谁曾想这还不过半日,她又开始犯病了。 程氏被婆母一瞪,委屈的不得了。 她久未在京都生活,对这些夫人们的性子都不了解,只看着之前登记在册的礼单,发现和忠远伯府往来的礼物都是非常贵重的,她便以为两家关系亲密,想也不想就给忠远伯府递了请帖。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程氏心里发苦,不禁在心里抱怨林氏。 当初她走的太快,什么都没有给自己交代,以至于自己对这些人情往来之间的事情完全两眼抓瞎,今日才犯了这种错误。 “你有所不知。”云老夫人很快就整理好情绪,继续圆谎:“欢儿患的病需要安静的地方休养,这府里人多口杂,不利于她养病,否则我们又怎么舍得送她孤零零的去庄子上呢?”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饰。 此刻云老夫人神色坦荡,没有人会相信她是在撒谎。 再加上边上有人打圆场,饶是忠远伯夫人还想再挑点刺,也很快就被人干净利落的把话题岔开了。 角落里的陆婳和云悦薇看到云悦欢就这样被人提起又轻描淡写的忘记,心中既不甘又恼恨,更觉得无限悲凉。 如今武安侯府圣宠不再,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了? 场面再次热闹起来。 不多时,程氏身边的刘妈妈走进来,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程氏站起身,言笑晏晏的邀请众人:“府上备了一些简餐,还请诸位夫人姑娘随我一同前往用餐。” 人们从水榭鱼贯而出,云家几个姑娘落在最后面。 云彩蝶身边那位妙龄女子拉住她的手臂,满眼赞叹的看着前方云初念的背影:“原来那个就是你三妹妹吗?我早就听说过她那些事迹了,听说她的医术极为厉害,连那太医院的院士也甘拜下风,这是真的吗?” 云彩蝶撇嘴,不屑的说:“谁知道她的医术是不是真那么厉害?我又没有亲眼见到!”仟千仦哾 “今日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她,没想到她竟这么漂亮,也难怪刚刚这里这么多人,那些夫人就只看中了她,争着想给她说亲呢,连你祖母也那么喜欢她,独独把她带在身边出尽风头。” “你反倒受我连累,只能陪我在角落里,无人在意。” 云彩蝶皱眉。 她很不喜欢自家表姐对云初念的夸赞,只觉得每个字都非常刺耳。 再加上程氏近日在房中总是不断的说着云初念的坏话,连带云彩蝶现在看她也万分不顺眼。 此刻看着云初念搀扶着祖母走远,云彩蝶的眼中突然浮出一抹算计:“不过,要想知道她的医术是不是真的厉害那还不简单吗?” 出风头是吗? 今天,她就要让云初念出够这风头。 程氏的午宴设的是曲水流觞宴。 深色的紫檀木桌上,安置了小巧精致的微缩假山,镶嵌了亭台楼阁,有清澈的水缓缓流过,水中还有各色小鱼儿在灵巧的游曳。 厅内所有窗户大开,正好能看见花园中那壮观的菊花塔,微风一吹,帘布飘动,传来阵阵清爽的菊花香。 这般精巧的构思,引来诸位夫人的声声惊叹。 程氏心中得意非凡,面上还非常谦逊的说:“回京后听闻京都如今盛行这种曲水流觞宴,便也请人打造了一个,想来这等风雅之事,必要配上这顶级的紫檀木才行。还望诸位夫人不要嫌弃我东施效颦。” 忠远伯夫人的手细细的在桌上抚过,问她:“这么大一张紫檀木桌,想来要花费不少钱吧?” 林氏脸上笑容不变:“银子乃身外之物,若各位夫人今日高兴,那这些钱也算花的物有所值了。” 不少人艳羡的看向云老夫人,直夸她有福气。 云老夫人嘴角含笑,满意的看了程氏一眼,刚才心中郁结的闷气总算舒缓了几分。 云初念的目光在桌面扫过,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江若菲和云彩蝶落在最后进来。 还没走近,江若菲就接连打了两个打喷嚏。 “表姐怎么了?可是刚刚吹了风,受凉了?” 江若菲微微皱眉:“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又用力嗅了嗅,却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鼻尖又传来一阵痒意,好在她生生忍了下来。 第248章 突生变故 席面已经布好,云老夫人坐在首位,之后依照身份地位依次排列。云家几个姑娘则落到了桌子末尾。 或许是故意的,又或者是无心之失,总之,云初念的位置被排到了云彩蝶和江若菲中间,在她的对面,是陆婳和云悦薇母女。 按理说,这等宴会,姨娘和庶女是断没有资格参与的。譬如大房的庶女今日就乖乖待在房中,没有出门。 只是云家三房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所以也不会有人计较陆婳出现在这里辱没了她们的身份。 席面上,两名丫鬟在前方布菜,菜肴随水向尾端摇曳,待绕了一圈后由另一人将盘子收起。 除此之外,程氏还非常贴心的在每个人面前摆了五个小碟,里面盛放的是在京都非常罕见的海鱼。 每碟份量不多,但胜在珍贵稀有。 这些海鱼被打捞起后,取冰窖中的冰块保鲜,再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送到京都。 一部分送进宫中,另一部分则在市场上高价贩卖。 因为稀少,所以价格极其昂贵。 以这银鳕鱼为例,一斤便要近两千两银子,若是炎热的夏日,保存条件更严苛的时候,一斤三五千两也是有可能的。 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 就连云家,若不是云老夫人要求这场宴会要办的体面一点,程氏也决计不敢去买这等奢靡的海货。 不过,她看着众位夫人惊叹的模样,心中异常得意,只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心思没有完全白费。 想到往后自己就可以在这些夫人之中站稳脚跟了,她更是觉得春风拂面,所有忧愁都一扫而空了。 “三妹妹!”云彩蝶笑得眯起眼睛,非常热络的说:“这银鳕鱼可是我母亲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用的是沿海那边常用的烹饪手法,味道乃是一绝,你可千万要尝尝鲜。” “是吗?”云初念浅浅笑着,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二姐姐都这样说了,那我一定要好好品鉴一番。” 说着,她就准备将筷子放进嘴里。 云彩蝶的目光热切的随着她手中的筷子移动,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姑娘!” 南枝突然从外面进来,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一句。 云彩蝶竖起耳朵想偷听,但南枝的声音太小,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沉下来,到了嘴边的筷子又被她放回桌上。她非常抱歉的对云彩蝶笑了笑:“二姐姐,妹妹有些急事要出去一趟,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听说这银鳕鱼千金难买,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可惜我今日竟没有这等口福,若二姐姐喜欢,那妹妹便将我这份让给你吧。” 说着,她将那碟银鳕鱼往云彩蝶面前推了推。 云初念目露惋惜,说完后也不顾云彩蝶的极力挽留,依依不舍的从厅内离开了。 云彩蝶眼看自己计划就要得逞,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不禁有些烦躁。恼怒的将面前的碟子推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江若菲的视线随着云初念离开的身影不断挪动。待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后,江若菲才收回视线,螓首低垂,借以掩饰自己嘴角诡计得逞后阴毒的笑意。 云初念离开的悄无声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江若菲没得意多久,便觉得气闷不已,好像要呼吸不过来。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却并未缓解多少。 “表妹,你是否觉得这里面闷得慌?” 云彩蝶心情不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觉得!” 江若菲得了个冷脸,却也顾不上难过了。她只觉得自己闷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不得已,只能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透透气。 刚出门不久,江若菲就看到南枝满脸焦急的自远处疾走而来,她连忙拦下南枝,满眼关切的问:“你这小丫鬟怎么跑这么快,你们家姑娘呢?” 南枝急的快哭出来了,也顾不上尊卑,抓着江若菲的手臂哭着说:“表姑娘,我们家姑娘那边出事了,求您快去请二夫人过来帮帮忙好不好?” 南枝六神无主,抓住江若菲就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江若菲急问:“三姑娘出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虽极力压制,但仍旧掩不住声音里得意洋洋的兴奋。 但南枝现在沉浸在惶恐中,根本没有察觉。 “这……现在三言两语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拜托表小姐快些找二夫人来瞧瞧,再晚就要闹出人命了。” “好好好,你别哭,我马上就去帮你找姨妈。你先回去陪你们家姑娘,别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的。” 打发走南枝后,江若菲志得意满的回到厅内。 但她并未将南枝拜托自己的事情告诉程氏,而是心情愉悦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品尝面前这千金难买的银鳕鱼。 不过,只尝了两口,她就微微皱眉,撇了撇嘴在心里嘟囔道:这久负盛名的银鳕鱼味道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云彩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下意识的憋了回去。 席面上一片热闹欢腾。 但变故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一只从外面飞进来的蜜蜂嗡嗡盘旋了两圈,然后落到一位夫人头顶的簪花上。 那位‘幸运’的夫人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个,身体僵直,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 好在那蜜蜂只停留了一瞬,发现那支簪花是玉雕的而非真花后就振翅飞了起来,开始在厅内无头乱窜。 所有人被吓得花容失色,仓惶起身,退开老远。 程氏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连忙指挥丫鬟把那只扰人的蜜蜂赶出去。 但已经为时已晚。 这只蜜蜂仿佛是个信号,很快,一群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蜜蜂嗡嗡嗡的飞了进来。 刚才尚且还能保持优雅的夫人姑娘们再也冷静不下去,纷纷放声尖叫。一个个慌乱捂着脸躲避这些乱窜的苍蝇。 厅内乱作一团。 程氏被这变故气的差点没一口气撅过去,她强打起精神大声呵斥:“你们都瞎了眼是不是?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护送夫人们离开这里。要是有人伤到了,仔细我打断你们的腿。” 丫鬟们如梦方醒,手忙脚乱的上前照做。 慌乱之中,有人撞倒了角落里的陈列架,厚重的架子连同上面的花盆一起倒下来,竟生生将那紫檀木的流觞曲水桌子撞断一角。 第249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望着那断裂的地方,那松散的木头纹理,淡黄的色泽,哪里有半点紫檀木的影子? 程氏头皮发紧,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忘了反应。 喧嚣的人群骤然陷入一阵死寂。 很快,不少人很有默契的别开视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在丫鬟们的护送下有序的离开这里。 只有忠远伯夫人到了门口后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嘟囔:“我就说紫檀木桌子这么贵,这云家也不是多显赫的门庭,怎么会舍得把钱花在这些地方?” 静谧的气氛下,这句话显得格外清晰。 云老夫人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气血上涌,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的往旁边倒去。 “老夫人!”张妈妈骇然的大喊一声,连忙扶住她。 “母亲!” 程氏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上前来关心云老夫人的身体。 但手还没有碰到人,云老夫人就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一股大力,一把推开张妈妈,扬起手结结实实的给了程氏一个耳光。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云老夫人的手颤抖着,指着残缺了一角的流觞曲水桌:“竟敢用假货来冒充,我这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想到刚才忠远伯夫人那句话,和其余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奚落眼神,云老夫人只觉得面皮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这一生最是好面子,何曾经历过这等丢人的事情? 程氏白皙的脸上很快浮起一层红痕。 她懵了一瞬。 看着满地杂乱的残骸,程氏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般无法收场的地步? “母亲,我……”程氏想解释,但脑子浑浑噩噩的,竟不知从何说起。 有丫鬟从外面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外面的夫人们要准备离开了。” 程氏心中再羞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去送客。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云彩蝶一声凄厉的叫喊:“母亲!你快来看看表姐怎么了?” 程氏仓惶回头,就见到江若菲满脸密密麻麻的红疹,呼吸急促仿佛下一口气就提不上来一样。 程氏的心猛地往下沉。 她急切的扑上去,握着江若菲的手说:“你别害怕,姨妈马上去给你请大夫。” 还不等她安排下去,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青衣小厮,噗通一声跪在程氏面前,声泪俱下的哀嚎:“夫人,您快去救救我们家少爷吧,再不去,他就要被三姑娘打死了!” 来人是江若菲大哥的贴身小厮,他口中的‘少爷’是程氏胞姐的独子。 她姐姐嫁去江家这么多年,只生了这一个嫡子一个嫡女。 那是江家的掌心宝。 他若出了什么岔子,那和江家的仇怨就结下了。 连番的噩耗传来,程氏只觉得天塌地陷,一时间悲怆的竟不知道该先处理哪里。 “那些客人我去相送,你处理好眼前这些事情。”云老夫人板着脸说。 事已至此,就算再丢脸,她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了。 程氏面上羞愧不已,正要说话,外面就响起一道清亮爽朗的声音:“这点小事何须劳烦母亲大驾?” 这熟悉的声线让程氏一愣。 她猝然抬头,看到来人眼眶猛地一缩,脸上满是慌乱。 竟是林氏回来了。 林氏看着程氏六神无主的模样,嘴角含笑,如同凯旋的将军,趾高气扬的自外面走进来,到云老夫人面前福了福身,恭顺的说:“母亲放心,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正巧撞见那些夫人要离去,便已经亲自将她们送走了。” 闻言,云老夫人紧绷的肩头一松,长长的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手拍着林氏的手背,哽咽道:“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 到了这会儿,她才终于感受到大儿媳妇的珍贵来。 “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你掌家多年,不偏不倚,一定可以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 林氏点头:“母亲安心,儿媳一定会妥当处理。您年事已高,必定累了,先让张妈妈送您回清晖园休息。” 云老夫人放心的将事情交给她处理,自己先离开了。 由始至终,没再多看程氏一眼。 她一走,林氏脸上温和的笑意立马收敛下来,冷声说:“先把表姑娘送去躺下,另外再以我的名义去请三姑娘来为表小姐诊治,至于表少爷……三姑娘不是那等无理之人,表少爷必是冒犯了她,才会招来横祸。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把表少爷关在院中哪里也不准去。等我们将眼下这点事情忙完了,再去听他辩解。” 她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把江若菲搀扶着带了下去。 林氏眼角的余光看到云彩蝶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间抬起手想从桌上拿走什么东西。 她目光一凛,干咳一声。 云彩蝶受了惊,仓惶的收回手。 林氏这才不轻不重的说:“我瞧着表小姐的样子,不像是生了急病,未免被人污蔑我们云家下毒害人,这厅内的所有东西,全部保持不动,任何人不准触碰,待排查了表小姐不是中毒后,再做清理。” “另外,今日赴宴的夫人姑娘们受了惊吓,去库房中挑些礼物出来,送去向她们好好赔礼,今日虽是我们云府招待不周,闹了笑话。但来的毕竟都是平日里交好的人家,我们好好赔礼,放低姿态,她们也必定不会嘴碎的将这些丢脸的事情往外宣扬。” 林氏三下五除二,立马就发了几道命令。 她到底掌家多年,刚一回来,众人仿佛就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按照她的粉丝去办事。 林氏平日里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弥勒佛形象,但当她真正理事的时候,却自有一股令人臣服的气魄。 至于程氏,从林氏回来起就如一尊木头一样杵在旁边,咬牙切齿的看着林氏如此轻巧的指挥众人,心知自己大势已去。 这掌家的权利自己还没有握热,就要拱手相让了。 而且,经过今天这起事情,往后自己就算费尽心思,母亲也不会再放心把掌家之权交给自己了。 林氏走到程氏面前,抬手帮她整理了头上歪了的发簪,慢条斯理的说:“弟妹这些天也辛苦了,不若和我一起去清晖园喝口茶吧?待到表姑娘脱离了危险,我们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掰扯掰扯呢。” 第250章 自作自受 林氏脸上堆满笑容,满眼都是对她的关心。 程氏看着只觉得刺眼,咬牙切齿的问:“那些蜜蜂是你放的?” 若非这群蜜蜂突如其来的冒出来惊扰了客人,这场意外根本就不会发生。 先前在花园和水榭逗留那么久都没见到一只蜜蜂,怎么偏偏在她回来之前,就冒出来这么多蜜蜂? 程氏越想越觉得林氏可疑。 林氏掩嘴轻笑一声,满眼诧异的问:“弟妹莫不是急昏了头,开始说胡话了?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驱使这些蜜蜂来这里?你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此时正逢秋日,百花凋零,这些依赖花蜜为食的蜜蜂早就不知饿了多久,弟妹在家中弄了这么多花,美则美矣,可你却忘了提前准备好驱蚊虫的药粉,这些蜜蜂当然要闻着味道寻来了。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说到底,只能是你自作自受。” 林氏满眼奚落,就差没有指着程氏的脑子骂她蠢货了。 她离开前在府中留了眼线,如此盛会,她当然也做了一些推波助澜。 但如果程氏能事事小心谨慎,不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那自己的人就算想在此事上做文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只能说是老天爷都不愿意帮她。 程氏一愣,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花园角落的凉亭内,云初念坐在石凳上,悠闲的喝着茶,好整以暇的对面前倒在地上的男人说:“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耗,但你还有没有命和我耗就不知道了。” 男人名叫江子明,是江若菲的嫡亲哥哥,身形矮胖,整日游手好闲,是花楼的常客。 此刻,他正鼻青脸肿,血沫横飞的倒在地上。 宁十三宛如一尊阎罗一般站在他的身后。 江子明身上的伤就是他的手笔。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有的是法子把人折磨的痛不欲生又不致死。 听到云初念这句话,江子明肥胖的身子瑟缩一下,淫邪的目光看着云初念足以倾城的容颜,不甘心的低吼:“你敢打我,姨妈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她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宁十三就冷着脸,又往他腹部踹了两脚。 江子明痛的蜷缩成一团,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你说二伯母吗?”云初念掩嘴轻笑:“她现在都快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心思来管你的死活?” 正说着,远处气势汹汹的来了一群家丁,为首的是林氏身边的徐妈妈。 一看到她,云初念就知道林氏回来了。 徐妈妈一来就笑呵呵的对云初念行了个礼,然后才说:“三姑娘,表姑娘突发急症,大夫人请您过去帮忙诊治。另外,表少爷冲撞了三姑娘,奉大夫人的命,将其看押起来,容后审讯。” 云初念挑眉。 她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好一会儿后才笑着说:“徐妈妈真是会开玩笑,表少爷犯了我的忌讳,已经被我扭送去大理寺了,这里哪里有表少爷?” 江子明瞪大眼睛挣扎着大喊:“云初念,你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还想叫嚣,但宁十三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团麻布,在将他的手脚齐齐绑了。 任他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挣脱宁十三的钳制。 云初念朝宁十三递了个眼色,宁十三心领神会的拎起江子明的后领,像拎一团死肉一般,毫不费劲的就把人直接带走了 徐妈妈一愣。 眼看江子明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被堂而皇之的带走,她竟没有半点阻拦。 等人走远了,她才点头哈腰的笑起来:“三姑娘说的是,老奴来晚了一步,没能见到表少爷。” 云初念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这位徐妈妈倒真是个妙人。 也难怪她会跟在林氏身边这么多年,地位屹立不倒。 徐妈妈殷勤的将云初念扶起来,小声说:“姑娘放心,老奴带来的都是深受大夫人信任的人,他们不会告密的。” “无妨!二伯母早晚都会知道的,之后她若问起,你就如实告知就行了,回头她要是不服,让她尽管来找我闹。” 就算程氏知道了又如何? 江子明胆敢冒犯自己,那就不要怪自己太心狠手辣。 云初念走出去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徐妈妈说:“表姑娘那里有我和南枝去就行了,还要劳烦徐妈妈帮我去办另外一件事情。” “姑娘您说,老奴定当竭尽全力。” “今日宴席二夫人准备了一些海货,京都卖海货的商人也就那么几个,你去找找看二夫人是在哪家商行买的,找对方拓印一份二夫人的账单。对方若不同意,你就说府中有人吃出了问题,需要他提供单子去做比对,否则回头闹到公堂之上对峙起来,恐对他们的生意造成影响。” 一听说是和程氏有关,徐妈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喜不自胜的说:“老奴这就前去,必定将姑娘交代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的。” 等徐妈妈带着人走远,南枝才小声问:“那个表姑娘一肚子坏水,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要害姑娘,您真的要去帮她治病吗?” “放心吧,我敢帮她治,但她未必敢吃我开的药。” …… 江若菲是来云家小住的,和云彩蝶同住一个院子。 院里的云彩蝶看到云初念从外面进来,目光不太自然的看向别处。待云初念进门后,她又纠结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牙关一咬,跟在后面一同进去了。 一进到江若菲的房间,云初念先听到一阵短而急促的呼吸声,程氏在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林氏老神在在的坐在桌边喝茶,对这一屋子人脸上的焦躁视而不见。 一见到云初念进来,她还反客为主的笑着招呼云初念喝茶。 房间里门窗紧闭,一进门,云初念就感觉到一股潮热的气息包裹着自己。 她皱眉,先让人将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然后才走进床边,准备为江若菲诊治。 江若菲一看到她,脸色猛地一变,磨着牙根问:“你把我大哥哥怎么样了?” 第251章 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见她生死关头还念着关心江子明,云初念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那等手脚不干净的登徒子,自然该砍了手脚扔出府去。” 江若菲骇然:“那是云家的表少爷,你竟敢如此害他!” “表姑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云初念板着脸训斥她:“此事一要怪有人居心不良,唆使表少爷行不轨之事,二要怪他自己本性低劣,色令智昏。表姑娘比谁都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冒,又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呢?” 江若菲心里发紧,脱口而出:“你知道……” 刚开了个口,她立马就停了下来。 云初念笑盈盈的看着她:“江姑娘想说什么?” 江若菲支支吾吾,讷讷不成言。 云初念目光灼灼,看的江若菲心里一阵阵发虚,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她当然不敢说自己是看到有人想为云初念和宋峤说亲,心里嫉妒,所以才想找大哥哥毁了云初念的名节。 这样,她和宋峤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她爱慕宋峤多年,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云初念抢走? 江若菲的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但是看到云初念洞悉一切的眼神,她的心里满是慌乱,她很清楚,云初念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是自己唆使大哥哥去调戏她的。 那她为什么还愿意来帮自己诊治?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是不是想趁机报复自己,让自己的病永远也好不起来? 江若菲惶恐不已,看到云初念伸过来给自己把脉的手,竟吓得往后猛地瑟缩,惊恐的大喊:“你别过来!” 她往旁边程氏的怀里扑过去:“姨妈,她想害我,您让她出去,别让她给我诊治。” 江若菲鬓发杂乱,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布满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红疹,面皮还有轻微的浮肿,此刻她撩开床帘涕泪横流的扑向程氏,宛如一只地狱出来索命的夜叉,将程氏骇的往后猛地退开两步。 程氏下意识看了一眼云初念,喉头滚动,吞了口口水。 其实她也不相信云初念会不计前嫌,尽心尽力的为江若菲治疗。 尤其她还是林氏那个小贱人找来的,更是不能相信。 想到这些,程氏点点头,柔声安抚江若菲:“那姨妈给你另寻一个大夫。” 嘴上温柔无限,但她的脚步宛如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未曾往前踏出一步。 江若菲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并未察觉到自家姨妈对自己的嫌弃。 程氏看到云彩蝶往前凑近了些,心中暗骂她不知死活,拧眉呵斥:“你进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出去!” 江若菲的症状看起来这么吓人,万一要传染给她可怎么办? 云彩蝶撇嘴:“出去就出去,您凶什么?” 母女俩争吵间,江若菲脸色猛地一变,一把推开两人,光着脚往外狂奔。 她的贴身丫鬟连忙拿了绣花鞋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等她一走,林氏才闲闲的说:“弟妹,这小孩儿不懂事,你一个大人难道还不懂事吗?表姑娘回来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腹泻三次了。这人眼看着越来越憔悴,连路都走不稳了,你还要由着她耍性子,挑三拣四不让三丫头为她诊治?” “你们要另请大夫那当然没问题,但你能保证她这条小命撑得到大夫前来吗?那可是你亲姐姐唯一的女儿,若她在你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回头我们云家可不好给江家交待。” “况且,放眼整个京都,难道还有谁的医术能比三丫头更厉害吗?” “近在眼前的神医你不要,偏要去找那技艺不精的大夫,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林氏夹枪带棍,一番话说的程氏嘴唇翕动,找不到话反驳。 江子明现在情况不明,她确实害怕江若菲再出什么意外了。 程氏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云初念帮江若菲诊治的。 过程很顺利,云初把了脉,又撩起她的衣袖检查一番,再细细的盘问了几句,心中便有了判断。 她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江若菲的丫鬟,殷切的叮嘱:“此症若不好好治疗,会在脸上留下麻子。回头你按照我的药方去抓药,煎药的步骤我都写在上方了,你务必不能弄错一步,否则你们姑娘这张脸神仙也难救。” 至于江若菲腹泻一事,她淡淡的扫了外面紧张的云彩蝶一眼,并未提及。 丫鬟一听说会留下麻子,吓得小脸煞白,忙不迭的猛点头,将药方紧紧贴在胸口,再三保证:“奴婢一定按照姑娘的药方煎药。” 云初念回过头,给林氏递了个眼色。 林氏心领神会,站起身笑呵呵的对程氏说:“好了,表姑娘的病如今可算是能放心下来了。母亲还在清晖园等着我们去回话呢,还是快些过去,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 程氏一听说现在要去清晖园,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此刻躺床上病倒的人是自己。 但她也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个坎,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离开了院子,留江若菲一人静养。仟千仦哾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 江若菲扑到丫鬟面前一把抢走她手上的药方,撕了个粉碎,冷声说:“你另外去给我找个大夫来,从后门进来,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她不相信云初念! 自己和大哥哥对云初念做了那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的帮自己治病? 这张药方一定有问题。 她刚才几次三番说自己这张脸治疗不当会毁容,就是她为自己找好的退路。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江若菲阴毒的盯着丫鬟:“你是我的人,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丫鬟连忙表示忠心:“自然是相信姑娘。” “既然如此,那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出了什么事情由我自己负责。” 她就不相信,京都这么多医术精湛的大夫,会没有人能治好自己的病。 …… 清晖园内 云老夫人还在气头上,看到程氏耷拉着脑袋走进来给自己行礼,柳眉倒竖,冷哼一声,不太愿意搭理她。 她问云初念:“江家姑娘的病可好了?” “回祖母,已经给表姑娘留了药方,若她能乖乖按照我的药方治病,相信不日就能痊愈了。” 云初念说话时候眉眼低垂,掩去眼底的一抹精光。 她留的药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江若菲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她自然能药到病除。 不过…… 云初念很怀疑江若菲那点小肚鸡肠的气量,真的会愿意相信自己吗? 第252章 事情败露 云老夫人问:“可知是什么病?” “应是松花藓。” “这病倒是从未听说过?可有什么说法?” 云初念笑了笑,解释道:“此症和桃花藓类似,乃是体质特殊之人,沾染了松花松木之类的东西引起的。主要症状表现于浑身布满红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严重的人可危及性命。” 云初念说完,房间内众人的脸色精彩纷呈。 松花藓没听说过,但桃花藓她们可不陌生。 每年春日桃花盛开之时,易患桃花藓之人便只能闭门不出,待桃花凋零才能松一口气。 听闻前朝有位公主就是死于桃花藓。 云初念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程氏,顿了顿才继续说:“我问过了,表姑娘一开始都还好好的,后来去吃饭时便有些不舒服,一开始只是气闷,没过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发痒,呼吸不上来,再被那些蜜蜂一吓,加速了发病时间。” “只是,此症不应该腹泻才对。却不知表姑娘接连腹泻几次是何缘故。”云初念偏头,满眼迷惑。 听到这话,程氏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云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回桌上,沉声说:“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想到她是怎么患病的了?” 程氏的心猛地一抖,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刷的从凳子上跳起来。 她嘴唇嗫嚅,心虚的一个字说不出来。 云老夫人冷冷一笑:“说说吧,为什么你向我说的紫檀木的曲水流觞桌子会变成松木的?你先前来找我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可是明明确确向我说了你准备买一张紫檀木桌子的!” “可笑我们堂堂云家,家中两位二品大员,一个六品修撰,虽比不上那些世代簪缨的世家大族,但也算堂堂正正,有头有脸的家族了,那紫檀木再贵,我们也不至于买不起。怎料你竟目光短浅,做出这等贻笑大方之事。让我们云家成为京都笑柄!” “若非那几只蜜蜂闯入,我竟不知自己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云老夫人的嘴角噙着一抹笑,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若非程氏早早就来向自己报备过,她或许还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 她一想到先前那些夫人看到那张桌子时艳羡的目光和恭维的话语,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程氏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声如蚊呐的说:“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的背上一起一层薄汗,拢在袖中的手在不断颤抖。 一张顶级的紫檀木曲水流觞桌子,造价万两以上,若用松木,却只消花费不到两千两,找经验丰富的造假师傅在上面刷了漆,伪造出紫檀木的色泽,寻常人等根本看不出两者的区别。 她原本想用这个法子,将自己亏损的那一万多两银子在账上抹平。 这样,云家得了面子,自己解了燃眉之急,实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却没想到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这场宴会竟以这样的闹剧收场。 砰—— 一声巨响! 云老夫人的手重重拍在桌上,指着程氏的鼻子厉声呵斥:“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肯说!!” 程氏心一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巨响摧毁了程氏强撑着的理智,她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讨饶:“母亲,是儿媳错了,儿媳财迷心窍酿成大错,请母亲责罚!”仟仟尛哾 云彩蝶看她跪下,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往前膝行几步,抱着云老夫人的脚,哭着说:“祖母,母亲也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好不好?” 云老夫人冷着脸:“今日之事,若不严加处理,无法整肃家风。来人,把二姑娘扶起来,让她在边上好生看着,涨涨教训!省的日后她出嫁后做了错事,被人辱骂我们云家教女无方,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音落下,她身后的两个大丫鬟就上前一左一右把云彩蝶架起来,半强迫的把她拖到旁边摁在凳子上坐着,任由云彩蝶怎么挣扎,也撼动不了分毫。 云老夫人这话说的极重,程氏只觉得无颜面对女儿,愧疚的将头死死埋下去。 云老夫人抬起手,身后的张妈妈立即将一本账本递到她手中。 她一边慢条斯理的翻着账本,一边冷声问:“说吧,亏了多少银子?” 程氏知道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眼看自己再也瞒不下去,程氏面如死灰,小声说:“现在算下来,已经亏了一万两千两左右,但这些粮食还全部压在手里,不知多久才能卖出去。如果……如果粮价最后回落到涨价前的价格,可能会亏损一万六千两的样子。” 林氏倒吸一口凉气,往后踉跄两步,气的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只觉得心里翻起一阵惊涛骇浪。 公中账上的盈余是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多年攒下来的,她倒好,一个月的时间,就给自己葬送了个七七八八。 林氏心绪难平,恨不得扑上去让程氏把银子给自己吐出来。 云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程氏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等她说完,云老夫人怒急攻心,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对着她砸了过去。 程氏不敢躲,硬生生用额头接了下来。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茶梗从程氏脸上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整个人狼狈不已。 云老夫人捂着自己的心口,缓了好一会儿的气后才指着程氏的脸大骂:“这就是云家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好媳妇!” 林氏连忙上前给她顺气,但被云老夫人一把推开。 她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程氏跟前,痛心疾首的说:“自来你就是个不甘落于人后的,嫁进云家后就万事都要和你大嫂争,凡是她有的,你也一定要有,闹得家里不得清净。后来你随二郎一起去外任了,家里才算是安静了几年。” “二郎仕途平顺,官拜二品,我以为你能收敛一些,能明事理晓大义了。谁知你刚一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故态复萌,费尽心机的想把掌家之权从你大嫂手中抢过来。” 第253章 断尾求生 “你暗中买通家里那些丫鬟婆子,让她们和你大嫂对着干,你以为我耳聋心瞎什么都不知道吗?不过是怜你这些年在外照顾二郎吃了苦头,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大嫂心善,愿意主动退让一步,将掌家之权交给你,结果你却不思感恩,自私自利。” “你胆子倒是大,朝廷正缺粮的时候,你身为官员家眷,不想着为朝廷分忧,竟还想趁此劫难发这横财,若是被朝廷知道了,我们整个云家的仕途就算到此为止了!” “原本,你离开京都多年,我想着让你掌家也不算坏事,你可以趁机在京都迅速建立自己的人脉。这样,待我百年之后,你们分家了,你也能靠着攒下的人脉迅速撑起门庭。谁曾想,你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掉进钱眼里的蠢货!” 云老夫人痛心疾首,越看程氏越觉得碍眼,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屋内一片寂静,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只余下程氏嘤嘤的哭泣声。 她哭了许久后,突然直起身子,指着坐在旁边的云初念说:“是她!粮食是她卖给我的,也是她让我去找那个姓沈的粮商的。一切都是她指使我去做的。我原本只想着买两三万斤粮食就行,但后来听了那个沈向阳的蛊惑,竟一时昏了头,才买下二十万斤粮食,那个沈向阳肯定是和她一起勾结起来故意坑害我的。” “原本八十文一斤的市价,竟被她硬生生抬到一百文一斤卖给我。如果我有错,那她这样坑自家人又算什么?” 程氏声音凄厉,宛如一个骂街的疯婆子。 云老夫人的目光凉凉的看向云初念。 林氏为她捏了一把汗。 “祖母息怒。” 云初念仿佛早就猜到了程氏会攀诬自己,脸上并未见丝毫慌乱。 她先是站起身向祖母屈身行礼,然后接过南枝递来的账本,恭敬的递到云老夫人面前,不卑不亢的说:“这是二伯母买米时的账本,另外里面有合同一张。” 程氏想到自己当时签下的合同,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云初念转过身,目光奚落的看着她:“二伯母当日来找我时,可没有告诉我是你要买粮食,而说的是帮娘家哥哥问的。这合同上的印章也是你娘家哥哥的。若我一开始就知道买粮的是你,那我就算不赚这个钱,也绝不会将粮食卖给你的。” “至于那姓沈的粮商……我不过是念着亲戚一场,想帮您娘家哥哥一次,所以才将此事告诉您。我不念着您感激我,可您也不能这样诬陷我呀。” 说着,她就抬起手,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一副非常委屈,伤心欲绝的模样。 林氏赶紧扶着她坐下,细声宽慰她。 程氏张张口,还想反驳,但云老夫人已不想再听她辩解。 她直起身子,仰头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哑声说:“我们云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念你为二郎生儿育女的份上,你与二郎和离吧。” 程氏的哭声一顿,猝然抬起头,满眼的不敢置信。 就连林氏也傻眼了。 看着婆母冷硬的面庞,程氏到现在才开始真正害怕起来,她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拉着云老夫人的裙摆,仰头凄惶的看着她,苦苦哀求:“母亲,儿媳有错,您打我骂我罚我都行,求您别让我离开云家好不好?” 名义上说是和离,可自己如今已四十了,这个时候和二爷和离,自己还能去哪里? 云彩蝶也跪着求情:“祖母!母亲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也就只错了这一件错事,您不能就这样赶她走。”仟千仦哾 “糊涂!!”云老夫人厉声呵斥:“你和你母亲一样,也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她狠心拂开程氏的手,背过身去,不想搭理她们母女。 林氏原本也满脸茫然,不明白为何婆母会这么生气。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云初念。 云初念正眉眼低垂,悠闲自在的喝茶,早已没了刚才那副委屈的样子。 察觉到她茫然的视线,云初念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伸出葱白的手指,指了指上面,再将手往脖间一划。 林氏打了个寒颤,慢慢也琢磨出其中的意味来。 她笑着将云彩蝶从地上扶起来,柔声向她解释:“此事你也不要怪你祖母心狠。你母亲在京都买粮一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你猜为何你父亲那些政敌却一直按兵不动,没人揭发他?因为再锋利的利刃也只能留在敌人毫不设防的时候才能给到致命一击。” “你祖母这个办法也实在是无奈之举,是断尾求生!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所有人。日后就算有人将此事上达天听,你父亲也大可以说这是你母亲一人所为,且早已大义灭亲同她和离。如此,才能平息圣怒!才能让所有人不受到牵连。” 云家现在和靖王绑在一条船上,靖王现在只是落魄了,但不是死了,谁也不敢保证他没有起复之时。万一日后他起势时,有人将此事捅出来,那对靖王党无异于当头一棒。 想通这一层,林氏心中浮起一阵阵凉意,只觉得这些朝堂争斗犹如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身处其中之人稍有不慎就会身首异处。 她不禁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当自己还在得意程氏要倒霉的时候,婆母竟已经想到这么长远的地方了。 还有三丫头。 她也是个心如明镜的,不愧是由忠毅侯亲自教导出来的姑娘,年纪轻轻却已有如此长远的见识。 可惜当今这个时局,虽对女子的束缚放松了许多,但到底还不能容忍女子登科,否则她们家这位三姑娘必定能在朝堂上搅弄风云,名垂青史。 林氏心中既为云初念感到骄傲,又为她感到惋惜。 林氏废了这么多口舌,云彩蝶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粗暴的挥开林氏的手,指着她的鼻子怒声骂道:“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早就看我母亲不顺眼了,现在你当然巴不得她被祖母赶走。” 第254章 处罚 “放肆!” 看她态度这么恶劣,云老夫人怒声骂道:“这么些年,你母亲就把你教出这么个目无尊长的样子来?” 云彩蝶梗着脖子,挡在程氏面前,不服气的说:“祖母要为了未来这种说不准的事情赶走我母亲,难道还不允许我反抗吗?别人家都有自己的产业,我母亲为何不能做这粮食生意?就算我母亲做生意亏了钱,大不了把这些钱补上就行了,祖母何至于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云彩蝶愤恨的看着这一屋子人,只觉得她们没有一个是好人。 看她竟如此胡搅蛮缠,好赖不分,云老夫人只觉得气血上涌,扶着额头颤巍巍的坐回凳子上。 林氏突然轻笑了一声。 云彩蝶像只炸毛的公鸡,怒喝:“你笑什么?” “二姑娘孝感动天,都快自顾不暇了,心里竟还念着要为母亲出头。” 云彩蝶心虚:“你……你胡说什么?” 林氏暗暗在心里骂这母女俩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等她说话,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小声说:“老夫人,外面厨房的管事妈妈求见。” “她来做什么?” 云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不想见这些人,正想让丫鬟把人赶走又顿了顿,改口说:“让她进来。” 云彩蝶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很快,从外面进来一个矮胖的妇人,此人乃是大厨房的管事陈妈妈。 从进门起,她就目不斜视,没有多看云彩蝶一眼,直至走到前方她噗通一声跪下来磕了个头:“老夫人,奴婢听闻表姑娘出了事,良心难安,特来请罪。” 云初念闻言微微挑眉,诧异的多看了她两眼。 云老夫人浑浊的目光阴沉的盯着她,声音不怒自威:“你不过是厨房一个管事的,表姑娘的病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小声说:“今日布菜之前,二姑娘身边的冬蓉找来厨房,说二姑娘想吃油鱼,让我将二姑娘的银鳕鱼替换成油鱼。” “刚才我听说表姑娘腹泻不止,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我们厨房布菜的丫鬟不小心,错将原本二姑娘要吃的油鱼放错了地方。我身为厨房的管事,难辞其咎,任凭老夫人责罚,奴婢绝无怨言。” 林氏在旁问:“你怎知表姑娘的腹泻是油鱼引起的?” 陈妈妈:“寻常人不知,我在厨房做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吗?这油鱼味道虽美,但不少人吃了容易腹泻不止。若不是那些黑心商人喜欢拿它来假冒银鳕鱼,寻常根本不会有人采买。冬蓉来找我时我已经将后果告诉了她,但她说二姑娘以前也吃过,并未有身体上的不适,我便也没想太多就做了一份。” “只是,刚才得知表姑娘生病后,我觉得不太对劲,便找来了布菜的丫鬟,一番逼问后才知道,布菜的时候冬蓉让她把那油鱼放到三姑娘的位置上。不知最后为何又到了表姑娘的口中。” 云老夫人眼睛一眯,扫了程氏一眼:“你的意思是二夫人以次充好,故意买了油鱼想假冒银鳕鱼?” 陈妈妈猛地摇头。 她当然不敢妄自揣测主子们的意图。 程氏焦急的大喊:“这些食材没有半点作假,母亲不要听信谗言,用这个污蔑我。” 她心知吃进去的东西要是敢作假,一眼就会被人拆穿,所以由始至终,她就只打了那张桌子的主意。 这油鱼是海货行的人看自己买了太多东西,送给自己做人情的。 她原先还有些得意,在院里提过此事。想必云彩蝶就是在那个时候记了下来。 程氏犯错在先,这会儿的辩解苍白无力,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 倒是云彩蝶脸色煞白,簌簌发抖的样子让云老夫人多看了两眼。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陈妈妈离开后,厅内众人噤若寒蝉,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出来。仟千仦哾 云老夫人薄唇紧抿,脸上一片肃杀之色,许久之后才冷冷笑起来:“倒真不愧是母女,先前说你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倒不算冤枉你们。你三妹妹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让你如此憎恨她,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害她?” 陈妈妈作为一个仆人,有些话不敢明说,只能将罪责揽到自己头上。 但她是在这内宅中活了几十年的人,什么肮脏的手段没见过? 只消陈妈妈一说,她就明白整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素来看着单纯没心眼的孙女,竟然也会在背后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坑害家人。 她既心痛又愤怒。 云彩蝶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是孙女做了错事,孙女无话可说,祖母如果要把我也一起赶出云家,那我也认了。” 不解释也不辩解。 她这话多少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云老夫人被她气笑了:“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不要!”程氏慌了,凄厉的大喊一声。 她深知自己的婆母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赶紧转头训斥女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姑娘家,若是被赶出家门,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程氏又哀泣着对云老夫人说:“母亲,您要怎么处罚我我都认了,但这是您嫡亲的孙女,您就念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往后她一定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了。” 看云老夫人不为所动,程氏重重的打了云彩蝶一巴掌,厉声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向你三妹妹道歉?” 云彩蝶不愿意,但看着母亲焦急万分的样子,还是不情愿的对云初念说:“三妹妹,是我做错了,你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见她道了歉,云老夫人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虽道了歉,但该罚的还是要罚,否则不涨记性。” 她转头问云初念:“三丫头,你虽然没着了她的道,但也算个苦主,此事你说该怎么处罚?” 云初念偏头认真想了想。 云彩蝶绷紧了神经,生怕她会说出打板子之类的惩罚。 第255章 休妻 过了好一会儿云初念才问程氏:“不知二伯母一共买了多少油鱼?” 程氏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满眼防备的说:“三斤。而且并非买的,是海货铺子里的人送的。” 着重强调了后半句。 “既然如此。”云初念顿了顿,待吊足了胃口后,才明媚的勾唇笑起来:“那就麻烦二姐姐把剩下的油鱼一并吃了吧。” 所有人听到这话俱是一愣。 吃了油鱼会有什么后果她们已经在江若菲身上见识过了。 云彩蝶目眦欲裂,低吼道:“你说什么?” 云初念满眼疑惑:“怎么?二姐姐不愿意吗?” 她脸上的笑容非常无辜,云彩蝶脑门一阵阵发昏,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又握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牙切齿的说:“愿意,如果这样三妹妹就能原谅我,我当然愿意。” 做好的油鱼很快被送上来。 云彩蝶面有菜色的看着碟子里香气扑鼻的油鱼,心里挣扎很久后才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宛如赴死一般强迫自己将这些油鱼一口一口慢慢吃进去。 云初念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对云彩蝶的痛苦没有半点同情。 陈妈妈说漏了一件事。 油鱼确实易造成腹泻,但这并不是最令人困扰和尴尬的事情。 最严重的是造成腹泻的主要原因是其油脂含量太重,这些油脂不好克化,囫囵进去囫囵出来,以至于食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体某些不可言说的部位会不断分泌出油脂。 这种尴尬足以让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悬梁自尽。 受此困扰,云彩蝶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出门了。 这次只是小惩大诫,希望这丢脸至极一生难忘的惩罚能让她涨些教训,往后规规矩矩的做人,别再来招惹自己。 否则,下一次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等惩罚完毕,话题又再次回到原点。 云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想舍弃程氏保全云家。 正要重提和离之事时,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云远舟火急火燎的从外面闯进来,连行礼都顾不上了,扬起手劈头盖脸就给了程氏一巴掌。 程氏被这一股大力扇的摔在地上,愣怔的望着云远舟,一时间竟忘了做出反应。 “你这蠢妇,竟瞒着大家做出这等愚蠢之事,还要连累全家人为你善后。我今天非休了你不可!” 程氏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敢相信他竟敢把所有罪责推到自己一个人头上。 如果不是他主动提起购粮一事,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鬼迷心窍去想这些事情? 他才是罪魁祸首,现在竟然倒打一耙。 不仅打人,还要休了自己? 程氏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扑上去就一爪子抓在云远舟脸上,脸色狰狞的叫嚣道:“云远舟,你要是敢休了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你这些年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情我全都清楚,你要是不怕我去告御状,你就尽管休了我。” 云远舟的脸上被她抓出三条血痕。 他本来只是想做戏,但现在看着手心的血渍,她的火气也上来了,恼恨的把人挥开,怒声说:“你给我闭嘴!!” 程氏不甘心,还想叫骂。 云远舟索性让人将程氏的嘴给堵起来。 待厅内安静下来,云远舟满脸尴尬的笑着,狗腿子一般殷勤的蹲在云老夫人跟前给她捶着腿,为难的笑着说:“母亲,您也看到了,她知道儿子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我们早就绑在一条船上了,休不得!” 云老夫人面若寒霜:“那你说怎么办?”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舍财免灾了。” “明日早朝,儿子会主动向圣上请罪,并将这二十万斤粮食悉数上缴国库。如此一来,皇上应该也不至于对我惩罚太严厉,顶多就罚些俸禄罢了,只有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往后就算有人想以此做文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至于公账上两万两银子的亏空,儿子回头让人从我的私库中拿钱将其填平,总不至于让全家人也跟着受连累。” 云远舟的声音轻柔,很快就抚平了云老夫人的怒火。 她细细一想,觉得此计可行。 旁边的云初念听了不禁哂笑。 父亲这一代兄弟三人,也就只有二伯父一人是个工于心计,擅钻营的人了。 这个主意既合理又安全,还两边不得罪。当下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很快,云老夫人就拍板决定,此事就这样定下来。 至于掌家大权,也重新交回林氏手中。 另外,程氏身为二房的主母,目光短浅,教出个德行败坏的女儿,于是云老夫人直接发话,将二房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给花姨娘暂为管理。 待她安排完后,程氏眸中一片死寂。 从此刻起,她就是个名存实亡的二房主母,就连一个小小的姨娘也能骑到自己头上撒野了。 以前她还取笑过三房让陆婳一个姨娘管事,没曾想,现在自己也受了报应。 从清晖园出来,林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朗声笑着说:“痛快!” 她往日在程氏那里受的窝囊气在今日全部发泄出来,只觉得空气似乎都更甜美了。 林氏满怀感激的对云初念说:“还要多亏了你之前派人给我送来的信,否则我可没办法在这么精彩的时候赶回来。” “大伯母胸有丘壑,便是没有我相助,也必定能扳倒二伯母的。” 云初念将整件事看的非常明白。 若非林氏在背后操纵,厨房那个陈妈妈可不会这么直愣愣的跑来揭发云彩蝶。 还有那些来的巧合的蜜蜂,那个恰到好处倒下来砸坏桌子的陈列架…… 诸如此类的‘巧合’,细细一想便都是她的手笔。 “我也只是借了你的东风罢了。你放心,这次大伯母承了你的情,往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大伯母必定倾力相助。” 云初念没有和她客气,点头应下。 前方是岔路口,云初念带着南枝先行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一直压抑着兴奋的徐妈妈才终于开口:“夫人今日真是厉害,轻轻松松就将二夫人扳倒了。” 林氏摇头浅笑,很不认同的说:“哪里是我厉害?我们家这位三姑娘,那才是真正厉害的。” 第256章 事关云初念 “你看她今日什么都没做,也不强出头,但整件事情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由着她的操纵走向她想要的结局。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被她操纵的棋子罢了。” 徐妈妈想到云初念让自己去找海货行要订单一事,后知后觉的点头:“是了,三姑娘提了此事,我们才想到这订单有问题,才能去找陈妈妈恩威并施,让她向我们倒戈。” 这些管事妈妈一个个都是人精,先前看程氏势头正盛便马不停蹄的去投靠她。 现在眼看程氏要倒台,又纷纷倒戈,回头踩上一脚。 徐妈妈几乎没废太多口舌就说动了陈妈妈,让她心甘情愿来揭发云彩蝶。 “和这样算无遗漏的人作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林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万分庆幸的说:“幸好,三姑娘是个念情的,我们好好待她,她也必定不会害我们。” “经此一事,我的心中倒是比以前豁达了。如今,我只想着能把馨儿的婚事稳稳当当的定下来,其他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云兰馨的婚事一波三折,一直是她的心头刺。 徐妈妈说:“大姑娘的姻缘已到,夫人以后总算可以放心了。” 想到这次回娘家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林氏展颜一笑:“是啊,兜兜转转这一大圈,馨儿总算能拨开云雾见光明了。” 主仆两人有说有笑的,背后两道怨毒的目光注视着她们消失在花园转角处。 “母亲。”云初念扶着程氏,咬牙切齿的说:“果然是她们沆瀣一气坑害我们,我要去向祖母告发。” 程氏扫了她一眼,沉声警告:“你祖母现在正是厌弃我们母女的时候,你此时去告状,不是让她再给你安个姐妹不悌的罪名吗?” “那难道就看着她们这么得意吗?” “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机会。”程氏看着大房院落的方向,目光如蛇蝎般阴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另一边,南枝唏嘘不已:“二夫人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前些日子她的人给花姨娘送了一碗参汤去,结果害的还不知自己有孕的花姨娘滑了胎。现在二房的权利又落到花姨娘手中,以后花姨娘还不知道要怎么报仇。”仟仟尛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背后到底有两个儿子撑腰,花姨娘再受宠,也不可能轻易扳倒她。要是逼得急了,她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云初念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硬碰硬是没好处的,那花姨娘若是个聪明的,就该采取迂回战术,从二伯父那里下手。” “花姨娘院里的丫鬟近日是不是喜欢来找你打络子?” 南枝是个聪明人,被她一提,立马明白她的用意:“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 云家正鸡飞狗跳的时候,大理寺幽暗的地牢之内,石门开启,石壁两侧的烛火随着涌入的风不断跳动。 江子明双手绑在身后,被人粗暴的推搡着往地牢深处走去。 他边走边挣扎:“放我出去!!!” “老实点!”亲自押解他的是大理寺少卿苏阳。 苏阳不客气的用剑柄敲了江子明的脑袋一下,阴恻恻的说:“进了大理寺地牢,不脱层皮就想轻轻松松出去?” 江子明被他吓得一哆嗦。 下了石梯,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理寺狱卒正在鞭笞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男人被打的皮开肉绽,狱卒每挥下一鞭子,他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新的伤痕将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痕再次撕裂,血浸染他的全身。 江子明两腿颤抖,一股骚味在空气中蔓延。 苏阳嫌恶的掩住口鼻:“还没轮到你呢,这就开始害怕了?早知如此,就该管好你自己。按刑律,你意图对良家女子行不轨之事,当受三十鞭的刑罚。来人,把他给我绑上去!” 江子明一听说自己要被绑起来打,他发了疯一样的挣扎,怒声大吼:“我姨父是当朝御史,你们敢对我用刑,我一定会让他在皇上面前参你们大理寺一本。” 苏阳冷笑:“就是他是个皇子,进了大理寺狱也要遵守我们的规矩,更何况他只是区区一个御史,还不足以让我们大理寺放在眼里。” 不管江子明怎么挣扎抗拒,他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如何是这些武功高强的大理寺狱卒的对手? 不过片刻,他就被吊了起来。 刚才挨打的男人因为承受不住剧痛,昏死过去。 苏阳手中握了一根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长鞭,咧开嘴阴恻恻的笑起来:“算你运气好,正巧碰上我今天没外出,放心,我的手法可比他们温柔多了,保证让你清清醒醒的挨完这三十鞭子。” 江子明看着苏阳一步步靠近,目露惊骇,凄厉的大喊:“你别过来!我没犯错,你们不能打我?” 苏阳可不管这些,他的手用力挥下,长鞭的尾端如闪电一般抡在江子明身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你们这些王八蛋……”江子明开始不停叫骂,用的全是最下三烂的污糟之词。 “怎么回事?” 就在江子明叫嚣不止时,从地牢阴暗之处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苏阳停了下来,拱手行礼:“世子!” 萧云祁神态慵懒,眉眼冷淡。 他月白的衣衫上染了点点血渍,如雪夜绽放的红梅,不仅没有显得阴诡可怖,反倒让他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添几分矜贵。 江子明立即意会过来面前这个男人是大理寺卿萧云祁。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不可耐的说:“世子爷,这一切都是误会,您让他们放了我好不好?回头我必有重谢。” 萧云祁没有看他,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上的血渍,问:“他犯了什么事?” 苏阳:“此人是云远舟的侄子,方才由云三姑娘的侍卫亲自把他送来,说是他闯入云家后宅,意图冒犯云三姑娘。我正准备按照刑律,亲自鞭笞他三十鞭。” 一听说事关云初念,萧云祁手上的动作一顿。 第257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好几秒后,他才凉凉的抬眸,一双凤目阴恻恻的看着江子明,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 江子明只觉得脖间浮过一抹凉意。 他并未察觉到萧云祁情绪的变化,也不知道在这短短一息间,他已经在萧云祁脑子里被凌迟了一万遍。 江子明连忙辩解:“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是那云初念故意给我下套,我连她的人都还没看见,她就命人用麻袋把我蒙住打了一顿。你看我身上的伤,全是她的人干的。世子您明察秋毫,应该去把那无法无天的云初念抓起来,而不是让无辜受害的我被她冤枉。” “哦?”萧云祁似笑非笑的问:“也就是说,你确实有过冒犯她的念头?” 江子明噎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的说:“不,没有!是她冤枉我!世子若不信,可以把她找来当面对质,她根本就没有证据。”仟仟尛哾 “是吗?” “千真万确!她就是诬告!”江子明恶狠狠的反咬一口:“世子爷您一定要狠狠的治她的罪!” “呵!” 萧云祁的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微笑:“若她真是诬告,那我自然要治她的罪!” 江子明兴奋起来:“那……是不是可以放了我?” 萧云祁点头:“给他松绑!” 苏阳搞不懂萧云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可是这大理寺地牢中人人畏惧的铁面阎王,往常那些犯人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就没有一个能好好走出这间地牢的。 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这么好脾气的放走江子明? 苏阳心中疑惑,但他也不敢违逆萧云祁的命令,冷着脸把江子明放了下来。 重获自由的江子明一扫刚才哭爹喊娘的熊样,趾高气扬的扫了苏阳一眼,很不可一世的说:“你等着吧,回头我就让我姨父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苏阳皮笑肉不笑的将长鞭卷起来,慢条斯理的问:“看来你还不是很想走?不如留下来再陪陪我如何?” 江子明一僵,身上刚才挨的那一鞭子火辣辣的疼,他再也不敢挑衅苏阳,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了。 “世子真的就这么放了他?” 萧云祁扫了他一眼,面若寒霜:“你现在很闲?” 得!果然是生气了。 苏阳讨了个没趣,害怕自己成为他的出气筒,忙不迭的说:“我现在就去提审昨天抓回来的人。” 程氏下午就去了江家,将云家发生的事情一并告诉了胞姐。 一听说儿子被关进了大理寺,她急得不行,正要找人去大理寺把儿子捞出来的时候,江子明一个人回来了。 看着他满身的伤口,江家人心疼的不得了。 程氏更是满脸憎恶。 她一点不觉得江子明有错,只觉得是云初念心思歹毒,为了和自己作对,竟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江子明暴打一顿,还把人送去大理寺狱受尽惊吓。 她只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让云初念血债血偿。 江子明也一直骂骂咧咧的叫嚣着不会让云初念好过。 但愤怒没能持续多久,当天晚上江子明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没脸没皮的带着一脸的伤去群芳阁泄火去了。 群芳阁的姑娘个个身娇体柔,惯是会伺候人,江子明豪掷千金叫了几个人气非常高的花娘,为此还和另一伙客人发生了一些言语冲突。 但很快他就忘了这些不愉快,在温柔窝中乐的忘乎所以,不知今夕是何夕。 酒喝得多了,江子明踉踉跄跄的去茅房放水。 放完水出来,江子明迷迷糊糊的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个趔趄,突听得一声:“就是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被人用麻袋兜头罩住。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来。 江子明蜷缩在麻袋中拼命挣扎,他护的了脑袋就护不住屁股,被揍的惨叫连连。 群芳阁内丝竹声悦耳,沉浸在纸醉金迷中的人们笑语不断,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呼救声。 三楼大开的窗边,一名红衣男子负手站立,面若寒霜的凝视着这一场暴力行为在眼前发生。 花卿羽轻摇着羽扇,啧啧叹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世子这一怒,那江家恐怕要绝后了。” 萧云祁凉凉的扫了她一眼。 花卿羽惶恐的低下头,只觉得心底浮起一层凉意,头皮发麻。 “属下多言,请世子责罚。”她连忙请罪。 花卿羽只顾着看热闹,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云家三姑娘是个绝对的禁忌,世子不允许任何人言语上调侃她,轻慢她。 “下次再犯,这群芳阁就该换人了。”萧云祁冷声警告。 下一秒,他单手撑住窗棂,往下纵身一跃,不过片刻身影便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花卿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冷汗涔涔,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月色皎洁,万籁俱寂。 云家众人早已陷入沉睡,唯独漪澜院内还有一盏灯芯如豆,在夜色中静静地燃烧。 房门大开,清冷的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屋内萦绕满阵阵茶香,云初念端坐于桌前,从炙茶,碎茶,碾茶起,到最终将茶分于盏中,云初念极有耐心,动作轻柔和缓,优雅从容,宛如从壁画中走出来的仙女,浑身散发出一股惑人的光芒。 待做完这一切,云初念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侧头挑眉,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撒娇的轻声问:“你要准备看到几时?” 门口响起一阵闷笑声。 已来了多时,却一直倚靠在门边静静欣赏她点茶的萧云祁眉眼舒展的自外面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你早知我来了?” 他以为她那么专注,没办法分心注意到自己的深夜造访。 “嗯!”云初念回答的含糊。 她没有说他的目光灼灼,想忽略都很难,如何能注意不到? 等萧云祁坐下后,云初念将茶盏轻轻推到他面前:“煮茶以待君子,如今君子到了,茶也备好了。不知可合君心意?” 她眉眼轻挑,眸光清澈灵动,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令人沉溺。 第258章 你贿赂贿赂我 萧云祁心尖拂过一阵痒意,如羽毛拂过水面,留下一阵涟漪。 他以前搞不懂那些文人雅士为何会对仕女点茶如此追捧,但此时看到云初念巧笑倩兮的望着自己,他突然就琢磨出其中的乐趣来。 静谧的夜里,萧云祁的心思不禁有几分荡漾。 饶是他是传闻中久经欢场的纨绔浪荡子,此刻也不能免俗,如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借着喝茶的时机掩下自己嘴角像个傻子一样的笑容。 他以前喝了她不少茶,如牛嚼牡丹一般浪费了她不少西湖龙井。像如此郑重的点茶倒是头一次。仟千仦哾 萧云祁细细品味一番便赞不绝口:“茶汤绵密,茶香浓郁,唇齿留香,回味甘甜,这一盏茶汤喝下去,往后怕是喝不下去别人煮的茶了。” 云初念被他这夸张的说法弄得噗嗤一笑,耳根发烫:“放心,真要把你胃口养刁了,以后你想喝茶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倒是令人心动。” 笑闹调侃过后,两人说回正事,萧云祁问:“你早知我今夜会来?” 云初念又给他递过去一盏茶,然后才说:“大理寺是你的地盘,我送了个活生生的人来,自然逃不过你的法眼。” 把江子明送去大理寺是将计就计,故意用来钓萧云祁的。 萧云祁挑眉:“那你可知我今夜来此所谓何事?” “愿闻其详!” “有苦主向我状告你栽赃嫁祸,无端使用暴力。” 云初念嗤笑:“这种话倒确实是江子明那个蠢货能说出来的。” 她一手托腮,目光幽深的望着他:“那世子爷要把我带回大理寺关起来吗?” 萧云祁反倒被她给问的愣了一下。 看着她一脸坏笑,萧云祁扶额轻笑,顺着她的玩笑话说:“若三姑娘愿意贿赂贿赂我,兴许我能网开一面?” 云初念笑意加深:“这可是你说的。” 她以手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名字。 “不知道这个贿赂能不能让世子满意?” “周晏平?”萧云祁抬眸看向她,满脸疑惑:“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宣王府上的账房先生。” 萧云祁还是有些懵:“然后呢?” 区区一个账房先生,还不值得被他记住。 云初念没有急着给他解释,而是转而问他:“我听说皇上将国库贪腐的案子交给大理寺调查了?” 萧云祁点头:“对!” “这次的蝗灾让国库没钱的窘状暴露无遗,现在这些难民已经在朝廷的安顿下陆陆续续离开京都,所以现在开始有时间严查国库贪腐的问题了,不过,之前刑部也查过一次,最后就随意处置了几个人就不了了之了。” 萧云祁冷笑一声:“倒也是应了那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老话,我不过接手这事几天,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就不少了,可见他们心里有多么着急害怕。” “这些人要是以为我会和刑部那群饭桶一样,只是随便应付差事,那他们就该大错特错了!” 他可是大理寺中出了名的铁面阎王,从来就不是因为这点阻挠就会退缩的人。 相反,这一次他必定会让这些魑魅魍魉一个个无所遁形。 云初念:“那你有头绪了吗?” 萧云祁:“倒是有一些头绪,不过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泉州这个地方,具体还得等我从泉州回来才能下结论。” 云初念点了点桌上还未干的名字:“去泉州之前,你不妨先找个人将此人严密保护起来。” 萧云祁眸光一闪:“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只是前两日此人在来凤楼喝多了酒,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正巧被我听见了,他依稀提到了几个人名,不过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云初念压低声音,将自己听到的话告诉他。 萧云祁猛地抬头,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云初念神色凝重:“若他所言为真,那他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不知还有没有命等到你从泉州回来。” “你怀疑有人想杀他灭口?” “是!” “我后来让人悄悄去打听了一下,这个周晏平恰好就是来自泉州。” 泉州? 这么巧? 萧云祁眉头紧锁,这个账房先生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若不是云初念今日提起,自己还不知要何时才能查到他头上去。 而且,此人既然是宣王的账房先生,若贪腐案和他有关系,那宣王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这倒是一个扳倒宣王的好机会。 萧云祁紧蹙的眉头舒展下来:“这个贿赂我很喜欢!等我从泉州回来,再好好向你道谢。” “你准备何时启程?” “明日就走!” 这么快? 云初念讶然。 心底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感觉,但她并未在意,朗声笑着说:“那我在京都备了好茶等你归来!” 萧云祁邪邪的笑着:“三姑娘不提倒好,一提起来,倒是有些不舍得离开了。” 舍不得这口好茶,更是舍不得眼前的人。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云初念,好似要将她的相貌镌刻在脑海中,然后带着未来一个月的思念,不舍离去。 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饶是云初念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从容,此刻也不禁红了耳根,微微垂下视线,羞恼的避开萧云祁滚烫的目光。 送走萧云祁后,云初念躺在床上,重新梳理着整件事情。 若这件贪腐案能被萧云祁成功查明,那必将会打破现在朝堂上的格局。 所以,她还需要再细细回想一下,看看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被自己遗漏的重要线索。 其实,周晏平那些话哪里是她在来凤楼听说的。 不过是自己占了多活一世的便宜,提前知道此人和贪腐案有关系,所以才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将此人推到萧云祁面前,让他少走弯路。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上一世,这桩贪腐案是交给李澈调查的。 李澈为此耗费了小半年的时间,也不过只查出个皮毛,所有线索在汇聚到周晏平身上后便齐齐断掉,再也查不下去。 而周晏平在那个时候早就成了一架白骨,死无对质。 这一世,李澈去了蜀地,这个差事阴差阳错的交到萧云祁手上。 以萧云祁的能力,有这么重要的一个线索握在手中,他一定可以把这桩案子查的一清二楚。 云初念对萧云祁非常有信心。 若连他也查不出来,那普天之下便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查清楚了。 第259章 挑拨离间 第二天云初念起了个大早。 南枝进来看到摆在桌上的一整套茶筅,诧异的问:“姑娘怎么把这个搬出来了?” 云初念目光扫了一眼,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昨晚上萧云祁离开时那含笑的眼眸,她甩甩头,赶紧将脑中的绮念甩出去,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心虚到眼神飘忽不定:“看今日天气不错,突然有了做茶的兴致。” 南枝不疑有他。 去清晖园请安的时候没有见到程氏。 一问才知道是江家出了一些事,天还没亮她的胞姐就遣人来将她请去了江家。 云老夫人现在对程氏还存了不满,这会儿没有看到她,脸色反倒好看了几分。 一直到晌午时分,云家众人才知道江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在群芳阁和人争风吃醋,被一伙不明人士揍了的消息只在半天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听说他挨完揍后被人扔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中,身上淋满了潲水,最后是被一群乞丐发现的。 又听说他被人打断了双腿,连子孙根也受了重创,再也直不起来了。 还听说江家遍请名医给江子明医治,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直言他往后再难有子嗣了。 各种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孰真孰假人们并不在意,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有江家沉浸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江子明出事后,他们立即就去大理寺击鼓鸣冤。 但苏阳带着人在群芳阁内简单搜寻了一番就以证据不足为由,将此案列为了悬案。 之后无论江家怎么施压,大理寺的人也并不搭理他们。 “滚!全都给我滚!!!”一声怒喝从江子明的房间传出来,没过一会儿,一个额头被砸了个血窟窿的丫鬟捂着脸哭着从里面跑出来。 距离江子明被揍已过去两天。 打人的凶手没找到,反倒江子明的性格变得更为暴虐,本就喜欢以折磨人为乐的他现在更是对身边之人动辄打骂凌虐。 院里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人身上是没伤的。 京都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挨个请了个遍。 江子明的情况却没有半点好转。 所有人把完脉后都是无奈的叹息一声,让他们另请高明,连出诊的诊金都不收了,急不可耐的离开江家仿佛晚一步就会被人讹上一样。qqxδnew 只有相熟的大夫出来后压低声音告诉江子明的爹娘:“二位如今仍旧年轻力壮,与其指望江少爷传宗接代,不如你们二位再多努努力,另外再生个儿子吧。” 江家老夫人闻言直接晕厥了过去。 江夫人面色凄苦,急问:“大夫,我儿子才十九岁,难道他往后都不能生孩子了吗?” “若只是不能传宗接代那还算好的,事实上,以江少爷现在的样子,以后还能不能人道都是问题。” 一个男人,若是不能人道,那和太监有什么区别? 江夫人绝望了。 江家没了这个嫡子,但还有三个庶子,人人都可以为江家延续香火。不能传宗接代的江子明能力手腕样样没有,往后要如何同这几个庶子去争? 而当这个嫡子的地位不再可靠的时候,自己在江家又如何立足?那几房姨娘还不骑到自己头上来撒野? 江夫人死死抓住医生的袖子:“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那倒也不一定!” “听闻那云家三姑娘医术出神入化,可生死人肉白骨。什么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正巧云家二夫人是江夫人的胞妹,若由她出面请云家三姑娘出手相救,江少爷的症状兴许还有救。” “否则,神仙难救。” 他的语气中满是对云初念的狂热。 但江夫人听完后傻眼了。 她当然知道自家妹妹和云初念之间的过节,但为了自己和儿子,犹豫再三后她还是拉下脸皮去找了程氏,想央求着她出面,让云初念放下成见来给江子明治病。 程氏本不愿意,但拗不过姐姐的哀声痛哭,回家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带着江家准备的厚礼去了漪澜院。 程氏这两天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自己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云初念,还没得出一个答案,现在就要低声下气的来求她了。 “二伯母说笑了。”听完程氏的请求后,云初念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淡漠的说:“虽说医者面前无男女之别,但我家中毕竟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姐妹,我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她们的名声吧?” “先不说他之前在江若菲的怂恿下意图对我不轨之事,只说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去帮一个男人治那玩意儿……这种话说出去可不好听。” 云初念放下花剪,转身看着程氏:“二伯母近日正忙着为二姐姐相看亲事,如果您不介意二姐姐的名声受此连累,往后没人上门提亲的话,那我自然也不介意去帮江家公子治病。毕竟我们两家也算是有姻亲关系。” “二伯母,江家公子和二姐姐的未来可都握在你手上了。”云初念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她将球踢到程氏面前,把决定权交给她来做定夺。 无论程氏做出怎样的选择,往后她的良心都会不断的受到折磨。 程氏左右为难。 但不过片刻,她就冷了脸色,咬牙切齿的说:“你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这里。”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漪澜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江家的子嗣传承关自己什么事?还是蝶儿的姻缘更重要一些。 反正回头告诉姐姐,是云初念见死不救不就行了? 这样想着,程氏心底最后那丝罪恶感也烟消云散。 等人走远后,云初念看着程氏留下的那堆成山的礼物对南枝说:“你找几个人把这些东西给江家还回去。另外你再亲自去库房中挑些看起来精致实际却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出来,给江家一并送过去,就说是我不能为江子明治病的赔礼。若他们问起缘由,你就将刚刚二夫人的选择给他们说一遍。” 这这种挑拨离间的戏码是程氏惯用的伎俩。 上一世,因为她这一招,自己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 现在,她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程氏也尝尝被众叛亲离的味道。 第260章 天作之合 就在程氏因为和姐姐撕破脸皮焦头烂额的时候,林氏却过的春风得意,事事顺心。 云远舟说到做到,给出解决方案后当天就让人将程氏挪用的银子送了过来,程氏留下的其它烂摊子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林氏很快就安排妥当了。 等家中一应事务重回正轨,林氏开始着手忙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云兰馨红鸾星动,要定亲了。 相中的是她娘家隔壁镇子上一户姓沈的富庶人家。 此事说来倒是凑巧。 林氏之前为了避程氏锋芒,听了云初念的建议带着云兰馨回了娘家。 她离开云家的时候是带着不甘心的,却未曾想竟在因缘巧合下,为云兰馨相看了一门极佳的亲事。 离开京都的第三天,她们在半道上遇到回乡祭祖的沈家夫人车辙坏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沈家一众奴仆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见到有人路过,连忙上前央求帮忙。 林氏平时也不是个烂好心的人,换做平日早就让护卫将人打走了。 那天她却鬼使神差的让人停车去问问可否需要帮助。一听说对方只有一位夫人独行,且和自己目的地一样,就立即热情的邀请对方来自己的马车结伴同行。 云兰馨性子直率活泼,出门在外不用遵守那些烦人的规矩,便越发跳脱,不像个大家闺秀,倒像个乡野丫头。 林氏想着她以后成亲了,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不复存在了,便也不拘着她,由着她胡闹。 马车上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外人,云兰馨也并不当回事,一点没有收敛自己的性子,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不曾消停过,生动的肢体动作直把两个长辈逗得前俯后仰,开怀大笑。 林氏母女都只当这是萍水相逢的缘分,回头就忘了。 没想到到家的第三天,媒婆就踏进了林家。 当得知媒人的来意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林氏做梦也不会想到,那看起来温柔典雅的沈夫人竟然相中了猕猴一样活泼好动的云兰馨,想让她做自己儿媳。 整件事情怎么看都不靠谱。 林氏经过前两次的教训,这次多留了一个心眼。 她并没有张扬,而是在回复沈家之前先不动声色的动用所有能力,将沈家往上三代和沈修齐的生平全部打听的一清二楚。 然后发现这实在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了。 沈家是林州的名门望族,家中是做瓷器生意的,家产颇丰,要和云兰馨说亲的对象是沈家的二公子沈修齐,今年二十有三。今年刚考中进士,如今在工部担任主事,深受器重,年纪轻轻就已是正六品,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沈家家规森严,族中男子一律不能纳妾,若五年后仍无所出,也是从族中过继子嗣,而不是另外纳妾生子。 林氏原本还担心沈修齐二十三还未成亲,是否有隐疾,但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道他只是醉心于书本。 沈修齐有志于造福一方黎民百姓,所以曾对天盟誓在取得功名前,不考虑儿女私情,所以他的亲事才一直被耽搁到现在。 不过对林氏来说,这更能说明沈修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和媒人透了口风后,正巧沈修齐也回来了,两家便约着寻了个秋游的理由,让两个孩子相看了一番。 那沈修齐生的器宇轩昂卓尔不凡,性格温文尔雅,进退端方守礼,却又没有书呆子气,不是个迂腐顽固之人。 林氏一直好奇沈夫人怎么会在看到过云兰馨的本性后还愿意让她做自己儿媳的。 一问之下才知道沈夫人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性子沉闷,认为他身边应该有一个开朗跳脱的女子陪伴终身,否则,他若再娶个同样安静沉闷的人回来,两个人每天关上房门也冒不出三句话来,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见到云兰馨后便立即动了心思。 两家人先前素昧平生,若非这桩巧合,沈修齐和云兰馨是绝无可能凑成一对的。 但正因为这样,所以沈夫人更认定了这是天作之合。 若说林氏先前还心有疑虑,听到这个理由时,便真正放心下来。 不过这等大事林氏也不敢私自做主,便说了要先回家禀明家中长辈,然后才能给沈家答复。 正巧她接到了云初念拖商队送来的信,便决定启程回京。 沈修齐要回京上任,便一起结伴同行。 几日的相处下来,林氏总算明白沈夫人为何要这么执着的找一个欢脱闹腾的儿媳了。 沈修齐确实太沉闷了。 不过除此之外,林氏对他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林氏回来后又过了几日,等云老夫人心中的郁气消散过后才向她提起此事。m 得到她的首肯后,林氏才给沈家回话,言明家中长辈已经同意这门亲事,可以上门提亲了。 定亲的前一夜,林氏突然来了漪澜院。 云初念刚刚梳洗完毕,准备休息,见到林氏带着人声势浩大的从外面进来,她很是诧异。 林氏让人将带来的东西放下,大约有十数个木箱子,前两箱是首饰珠宝,后面的便是绫罗绸缎等物品,看起来价格不菲且明显花了不少心思。 她坐了下来,握住云初念的手,还未开始说话眼眶中便氤氲了雾气,哑着声音说:“这一次,你大姐姐能顺顺利利觅得好人家,多亏了有你提的建议。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她定亲之前先来亲自感谢你才行。” “近日我在帮你大姐姐筹备嫁妆,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算不得多,但已是我能力范围内能给到你最好的了。权当做是我与你大姐姐对你的谢礼。” 置办这些东西的银钱是从她的私库出资的。 这次她几乎散尽银钱,不过林氏却并不后悔。 “您何必这么客气?”云初念下意识想拒绝。 林氏却打断她的话:“这些就当做是往后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的添妆,你不能拒绝!” 林氏的眼底一片赤诚,温柔的注视着云初念,全无算计。 第261章 以真心换真心 “这些事情原本轮不到我一个伯母操心。但你以真心待我,我必定不会辜负你。” “你母亲去世的早,这三房也没个能主事的女人,你父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偏心眼,前些年一直把你扔在外祖家不管不顾,想来他也不会给你准备多少嫁妆。要是回头陆姨娘再在你父亲枕边吹点耳旁风,说不定还会将原本属于你的份例再分一部分给你四妹妹。” “这京都的人呐,平日里看着一个个都跟慈眉善目的菩萨一样,实际上却惯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到时候见到你嫁妆单薄,免不了会在背后奚落你。有我帮衬着一点,回头你出嫁时加上我送来的这十抬嫁妆,面上总要好看一些,不至于让人看轻了你。” 云初念喉头微涩,心底一片酸软。 母亲过早去世,父亲将自己放逐到青州后就不闻不问。活了两世,这是云初念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来自云家人毫无保留的亲情。 若说没有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手中传来林氏手心温热的温度,云初念沙哑着声音说:“谢谢您。” 林氏轻笑:“该是我说谢谢才是。” 她看着云初念这张酷似裴清芫的脸,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裴清芫刚嫁来云家时的光景。 她不无感叹的说:“说来惭愧,你刚从青州回来那会儿,我心里全是对你的防备,还特意安插了几个眼线在你屋里。”到了如今,林氏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了,非常坦诚的向云初念道歉:“现在想来,倒真是羞死人了。” 想到自己一开始竟不自量力的想掌控云初念,林氏就觉得自己是无知者无畏。 “后来那些丫鬟在你的施压下,再也没有向我传递过消息,我就明白你什么都知道了,原本我还有些惶恐,害怕你会挟私报复,没想到你光风霁月,竟愿意帮你两个哥哥谋划出路。若不是你的提点,他们两人必会在此次武安侯的撤职中受到牵连。哪有现在在青州这么轻松快活?” “更别说后来你帮馨儿和武家退亲,又帮我把掌家之权稳稳地夺回来。” 一桩桩一件件,林氏满心的感激。 “比起你对我的帮助,我能为你做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这样我也能安心一些。” 兜兜转转说了那么多,她也不过是想让云初念放心的收下这些东西。 云初念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那我收下!” 送走林氏,云初念望着一字排开的木箱,眼神越发温柔。 好半晌后,她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叫来南枝,心情愉悦的说:“把这些箱子收拢进我的私库仔细保管,另外再将我之前打造的那套双凤衔珠红宝石头面寻出来,明日一早送去大姐姐院里。” 信任是一点点建立的。 林氏以真心待她,她必会投桃报李。 次日天还未亮,云家就已经忙碌起来。 云老夫人免了请安,云初念吃了早饭后就带着备好的礼物去了云兰馨院子里。 云初念到的时候其他姐妹已经先到了,另外还有云兰馨舅舅家的两个女儿,正言笑晏晏的说着闺房私话。 一见到云初念,云兰馨眼睛亮了起来,满脸堆着笑亲自走到门口迎接她。 云初念在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当看到角落里一个做妇人装扮的蓝衣女子时,微微一顿,小声问:“你竟邀请了五妹妹?” 她以为以云兰馨的性格,不会想在这大喜的日子见到这些糟心的人。 云兰馨撇嘴:“到底是自家姐妹,岂能因为那点龃龉就真断了往来?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云兰馨俏皮的向她眨眨眼,笑意加深:“我就是想让她亲眼看看,我没了那个武锦轩照样可以过得很好。反倒是她,你瞧瞧她眼下的黑影,就可以想见她现在在武安侯府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了。” “你看她的眼神,嫉妒的都快发疯了。” 云兰馨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坏心眼,反正她最落魄的样子云初念也见过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需要向云初念掩饰的。 她就是故意给云悦欢发请帖的。 不过让云兰馨意外的是云悦欢明知自己不怀好意,竟还真的敢来。 两人旁若无人的小声嘀咕,旁边的人听不清她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云悦欢便带着满口酸意问:“大姐姐和三姐姐可真是见外,这屋里这么多姐妹,你和三姐姐说什么悄悄话是我们这些姐妹不能听的?” 大房二房如今生了嫌隙,云彩蝶也看不惯云兰馨的做派,撇嘴冷哼:“可不就是?妹妹们分明都是来道喜的,结果大姐姐竟然还区别对待!好生伤人心。” 屋里其他人并不接这话茬。 云兰馨把云初念护在身后,咧开嘴笑起来,不客气的呛声道:“既是悄悄话,那自然是不能说给你们听的,两位妹妹又何必问了自讨没趣?” 云悦欢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凉凉的扯起嘴角笑了笑,又不怀好意的看着云初念:“大姐姐今日喜事,不知道三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不如拿出来让妹妹们开开眼?” “自是准备了礼物的。” 云兰馨接过她递来的锦盒,打开来一看,一套精致华丽的双凤衔珠红宝石头面映入眼帘。 做工精细,流光溢彩,上面的红宝石更是又大又亮,一看便非凡品。 屋内一众女孩子皆看痴了眼。 云初念笑着说:“这上面的红宝石是我之前托人从海外买回来的,再亲自画了式样让能工巧匠连着赶制了近一个月,才制成这份独一无二的孤品,纵观整个大周,也绝对找不出另一套一样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 云兰馨爱不释手的轻轻抚摸着锦盒中的整套首饰,再抬头时,满眼亮晶晶的对云初念说:“三妹妹有心了,我非常喜欢这份礼物。” 不在于是否贵重,而在于她亲自设计的这份真心。 云悦欢满眼嫉妒,充满恶意的假笑着说:“远远看着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如让妹妹拿近了看看,也长长见识?” 第262章 合起伙来欺负我 云悦欢的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手正要将锦盒打翻之时,云兰馨一巴掌不客气的拍在她的手背上,冷声呵斥:“五妹妹都是出嫁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失?这么贵重的物品,岂能毛手毛脚随便触碰?” “大姐姐何必这么紧张?妹妹怎么会轻易把它摔了呢?” “那可说不准!”云兰馨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保不齐有些人心里发酸,见不得我好呢?” 她就差指着云悦欢的鼻子臭骂了。 云悦欢讨了个没趣,还被当众训斥一顿,脸色阴沉下来,讪讪的没有说话。 旁边的云悦薇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声安抚:“五妹妹别生大姐姐的气,大姐姐本就心高气傲,先前又与你生了嫌隙,这会儿自是防备着你。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云悦欢却仿佛被火烧一般,猛地抽回手,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的说:“四姐姐就别假好心了。您要是真在乎我心疼我,刚才就该和二姐姐一样支持我,而不是现在来马后炮,装好人。我不吃你这套了。” 云悦薇一愣,讪讪的收回手。 她想说些什么,但意识到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后又闭上嘴,不甘心的垂下眼眸并不反驳。 云悦欢冷笑一声,挺直脊背,倨傲的别开视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往日是我愚蠢,从不曾想过同胞的亲姐姐竟然也会害我,以至于被你三言两语挑拨着得罪了不少人。但这种事往后绝不可能了!四姐姐若真是把我这个妹妹放在心上,就别再害我了。” 嫁去武安侯府这些日子,她见多了人情冷暖,慢慢就琢磨出一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来。 她现在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温柔的好姐姐心底是最冷血无情的,否则自己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往日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姐妹,如今貌合神离。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淡淡的瞟了一眼双胞胎姐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 云兰馨将锦盒合上,小心的交给贴身丫鬟,并嘱咐她要好好保管。 屋里坐了一会儿后外面的小丫鬟喜气洋洋的进来通知,沈家已经从路口拐进来了。 云家众姐妹簇拥着云兰馨往外面走去。 不多时,沈家众人在震天的鞭炮声中被迎进门来。 在他们的身后,训练有素的丫鬟小厮双手举着托盘浩浩荡荡的从外面走进院子。 大周朝的惯例,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聘礼时兴置于托盘上,招摇过市。越是华丽贵重的聘礼越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对儿媳的重视。 虽因此形成了一股攀比之风,但也因此满足了不少人的虚荣心。 沈家历代经商,家底非常殷实,走南闯北更是搜罗了不少宝贝。此刻送来的聘礼每一件都能看得出价值不菲,尤其是打头的金银首饰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几乎闪花了众人的眼。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两只聘雁。 这两只聘雁个头硕大,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看起来漂亮极了。 林氏脸上堆满了笑去迎接沈家人。 按例,云兰馨此时应该在闺房中,不能出来见客。 不过云沈两家情况不同,两人先前早就见过面,便也就无需遵循这则旧制了。 再加上沈夫人一直希望儿子能和云兰馨能尽快熟稔起来,所以云兰馨并没有回避,而是落落大方的跟在林氏身后,得体的向沈家众人行礼。 沈夫人越看云兰馨便越觉得满意。 她褪下自己手上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亲昵的戴进云兰馨的腕间,乐呵呵的同她说:“这聘雁是二郎回京后亲去京郊那片湖泊边猎的,回来后又亲自调教了几日,现在最是亲人,一点也不怕生。” 云兰馨闻言,目光悄悄的飘向沈夫人身后的沈修齐身上。当发现沈修齐也正在看自己的时候,她仿佛做坏事被人抓个正着的小孩,猝然收回视线,红着耳根垂下头。 众人这才注意到沈夫人身后的沈修齐。 当真是丰神俊朗,仪表不凡。 和他一比,云兰馨先前说亲的那两任对象,可差得远了。 云悦欢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目光在云兰馨和沈修齐身上来回穿梭,好半晌后她才深呼吸一口,生生压下自己心底喷薄而出的嫉妒。 同样失意的还有另一人。 武锦轩今日本不想来的,他一直觉得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自己没脸再见云兰馨了。 但他拗不过云悦欢的要求,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来了。 只是看到云兰馨面对沈修齐时满脸娇羞的模样,他只觉得心中万分煎熬。 原本,这样明媚热烈的女孩,应当是自己的妻子。 是自己不珍惜,才会让她成了别人的妻。 武锦轩满脸怅然。 云悦欢强拉着武锦轩陪自己回来,原本是想向云兰馨炫耀的,没曾想云兰馨根本就不在意他,反倒他的魂都快掉了。 云悦欢只觉得妒火中烧,看云兰馨的眼神越发怨毒。 定亲的流程并不复杂,但之后长辈们还另有要事要商谈,云兰馨便带着众姐妹去水榭中说些体己话。 聊着聊着,话题很自然的转到沈修齐身上。 云兰馨的表妹挤眉弄眼的打趣道:“表姐夫亲自去猎的聘雁,可真是羡煞我等了。” 云兰馨羞红了双颊,恼怒的低吼:“什么表姐夫?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你羞是不羞?” “我倒是不羞,不过有些人倒是羞的跟煮熟了一样。”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瞄到对面岸边有两道人影正往这边而来,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应和着说:“大姐姐好生没道理,明明八字都写上一撇了,却还不允许我们改口唤声姐夫吗?” 云兰馨没想到云初念竟然也跟着起哄,看两人一唱一和,她招架不住,起身羞恼的大吼:“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 说着,作势要扑上去打她俩。 水榭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所有人都低头憋着笑。 云兰馨不明所以。 “谁欺负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低哑的声音。 第263章 只有真心 云兰馨还保持着举起手想打人的姿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跳。 云兰馨硬着头皮转身,看到沈修齐和自家表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里。 表哥以手掩唇,别开头掩去嘴角的笑意。 沈修齐还是如寻常那样,面上冷冷淡淡的看着她,平静的眸子里看不出他的喜怒。 云兰馨被看的心底有些发憷。 她讪讪的放下自己的手,想到自己刚才凶悍的模样,懊恼的闭上眼,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我……我们闹着玩儿来着。”她想解释,但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 云兰馨心中惶惶。 虽然沈夫人说她是看中了自己直率欢脱的性子,所以才想结亲的,但云兰馨一直都不知道沈修齐的想法。 他一直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仿佛生命中没什么事情能值得他产生情绪波动了。 从外祖家回来的路上,她们和沈家一路同行,但云兰馨鲜少在沈修齐的脸上看到冷漠之外的其他的表情。 从小到大,云兰馨耳边听得都是男人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孩,就连最疼爱自己的母亲,也时不时就耳提面命,让她收敛着性子。 所以她近日无数次在心里自问:真的会有男人喜欢自己这样的性格吗? 自己真的能如沈夫人期盼的那样,融化沈修齐的冰冷吗? 她不安,茫然,又充满希冀。 但是,现在看着沈修齐眉眼依旧如往昔般冷漠,云兰馨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黯然的垂下头,沮丧的说:“我不是……” “不会有人欺负你。” “啊?”云兰馨茫然抬头。 “以后我会给你撑腰,不会有人欺负你。”沈修齐又说了一遍。 虽然脸上仍旧一片清冷,但眼底却多了一抹郑重。 云兰馨的模样有些呆滞。 少顷,一抹狂喜几乎将她淹没。 方才心中的阴霾瞬间云开雾散,心中那道裂痕照进来一束炙热明亮的光芒。 云兰馨双眸亮晶晶的看着沈修齐,猛地点头,乖巧的像沈修齐幼时养过的小兔子。 云初念和云兰馨的表妹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不言自明的笑容。 安抚了云兰馨的情绪,沈修齐才终于道出来意:“母亲她们已经商谈完毕,我们要准备告辞了。” “啊?这么快?” 刚说完,云兰馨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 表现的这么急切,他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矜持? “我没有不希望你走。”一时心急,想解释反倒笨拙的多说多错,越描越黑了,云兰馨懊恼的闭上眼,自暴自弃的说:“算了,我送你们。” 她闭了眼又沮丧的耷拉着脑袋,所以错过了沈修齐嘴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喂!” 刚要离开水榭,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叫住沈修齐:“她和别的男人定过亲,你知道吗?”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云悦欢会石破天惊的突然提到这件事情,想阻止都来不及。 沈修齐的脚步站定。 云兰馨看着他的背影,浑身冰凉。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云悦欢还觉得不够解气,仿佛入了魔一般,继续面目狰狞的说:“和她定亲的对象,你刚刚也见过,就是我的夫君。” 积压在心里的嫉妒在此刻宣泄出来,云悦欢大口喘着气,脸上既是痛快又是得意。 自己现在在武安侯府过的一地鸡毛,凭什么云兰馨就能觅得如此佳胥? 自己堵上了后半生谋划了那么多,为何她还是能过的比自己好? 水榭内一片寂静。 云初念最先反应过来,冷着脸呵斥旁边不知所措的丫鬟:“一个个愣着干什么?五姑娘得了失心疯,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丫鬟们如梦初醒,齐齐扑上去想抓住云悦欢。但云悦欢已经疯魔,粗暴的推开来抓自己的丫鬟,嘴上还不客气的叫嚣着:“她是被别的男人不要了,才选择嫁给你的。” “够了!” 沈修齐面若寒霜的转过身,薄唇紧抿,眸色阴鸷,如地狱来的阎罗。 云兰馨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可怕的神情,以为他因为被欺骗而生气了,慌乱的摆着手,哑着声音说:“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可以解释的。” 沈修齐扫了她一眼。 看她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沈修齐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接着粗暴的拽过云兰馨的手臂,将她拖到自己身后,然后才冷声说:“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在武锦轩之前,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议过亲。” “不过,这又如何?” 一声掷地有声的反问,让喧嚣的水榭瞬间安静下来。 云兰馨傻乎乎的看着沈修齐的背影,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嗡嗡嗡的,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捂住嘴。 刚才还强忍的眼泪,如决堤一般,哗啦啦的往外流。 哭着哭着,她又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脸上的胭脂都哭花了她也完全不在意了。 云初念淡笑一声。 察觉到不需要自己出面沈修齐自己就能解决后,她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闲适的坐下后拿起手边的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场大戏。 云悦欢似乎没想到沈修齐会是这样的反应,讷讷的张口:“你……你怎么能不在意呢?” “我为何要在意?”沈修齐反问:“犯错的不是她,难道只因为贞洁是世人强压在女子身上的枷锁,我就要将那些人犯的错归咎到她身上吗?” “她并没有欺骗我,相反,在云伯母第一次答复我母亲时,就已将此事完整告知。两家结两姓之好,该是坦诚相待,不存欺瞒。我求娶大姑娘,是我在知道此事后经过深思熟虑做的决定,没有欺骗,没有偏见,没有轻视,只有真心!” 沈修齐掷地有声,身体力行的贯彻着自己之前的承诺,真的在有人欺负云兰馨的时候,站出来给她撑腰。仟仟尛哾 “反倒是五姑娘,不遵闺训,恶意破坏姐妹姻缘,当属小人行径。你大姐姐不与你计较,今日这大喜之日还特意邀请了你,实是她宽厚仁慈,照我说,就该叫人用笤帚把你乱棒打出去才好。” 沈修齐一扫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骂起人来丝毫不嘴软,直说的云悦欢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第264章 断绝关系 云悦欢不甘心! 但面对沈修齐毫无保留的信任,任何的挑拨离间都是枉然。 到最后她也只能悻悻的败下阵来。 云兰馨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沈修齐后面骂了云悦欢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看着沈修齐,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情意。 若说她之前还对未来心存疑虑,那现在这些担忧全都在他的维护之下荡然无存了。 沈修齐难得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回过头面对云兰馨含羞带怯的眼神,他耳根微微泛红,干咳了一声不太自然的说:“你哭成这样,就不要出去相送了,否则母亲看了反倒会担心你。” “嗯。”云兰馨乖巧的点头。 她现在一门心思挂在沈修齐身上,别说只是不让出去相送,就是让她把这条命给他,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云兰馨目光痴痴的看着沈修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怅然的收回视线。 林氏一直到把客人全部送走了才听说水榭的事情。 她怒火攻心,在清晖园内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扑上去左右开弓接连扇了云悦欢几巴掌。 旁边的武锦轩下意识想阻拦,还被林氏的巴掌波及,也跟着干挨了几下。 “你这个小贱人,竟差点叫你再次搅了馨儿的姻缘。幸好我早有防备,一早就把这些事情坦诚的向沈家交代了,要不然岂不是叫你坏了好事?那沈二郎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你以为他会和某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一样,轻易就被你这贱人挑拨吗?” 林氏一直担心女儿定过亲的事情会影响她的幸福,所以沈家来求亲时,她想了一整夜,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坦诚的告诉沈家。 比起马上被拒绝,她更担心两人成亲后这件事情才被沈家知道,会产生多么恶劣的后果。 现在林氏不禁庆幸自己当时的坦荡,将一场可能产生的误会消弭于无形中。 云悦欢不服,正要说话,坐在上方的云老夫人厉声呵斥:“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再捆了手脚送回武安侯府,将今日五姑娘做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武家老夫人。另外再告诉她,我云家的女儿既然嫁到了她们武家,那就该归她管束了。往后,我们云家就当没这个孙女了。” 几句话,便和云悦欢彻底断绝关系。 如今武家落魄,而沈家经商多年,家产丰厚,族中又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沈修齐日后也必有大作为,要偏向谁,云老夫人心里门清。 云悦欢也害怕了。 她在武家本就过的艰难了,如果再失去云家这个靠山,她不敢想象以后武家那几个长辈会怎样磋磨自己。 但任凭她再怎么求饶也无济于事,只能被孔武有力的婆子粗暴的拖出清晖园。 林氏还是气不过,从清晖园出来后迁怒于凝霜院,带着人乌泱泱的去凝霜院一气发落了好几个丫鬟才勉强作罢。 和怒发冲冠的林氏一比,云兰馨就冷静多了。 她也算是因祸得福,被云悦欢这么一算计,她反倒看清了沈修齐冷漠的表象之下藏了一颗火热的心。 两人不仅没有因此产生嫌隙,关系反倒比之前更紧密了。 自沈修齐离开后云兰馨就仿佛泡在蜜罐子里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嘴角时不时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云初念摇摇头,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兰馨亲事最终定在来年开春后,距现在还有近四个月的时间。但林氏已经开始拘着她在家里学规矩绣嫁妆了。 说是学规矩,其实就是跟着林氏学一些管家理事的事情。 云兰馨哪里静得下心来学这些,没撑过五天她就开始哭爹喊娘,每天按时到漪澜院来找云初念诉苦。 也只有在这里的时候,林氏才能睁只眼闭只眼,让她有口喘息的时间。 一来二去,云兰馨也开始明白云初念才是自己的救星,便来的越发勤快了。 姐妹俩的感情突飞猛进,这倒是云初念之前未曾想过的。 …… 立冬之后,温度急速降下来。 荆州的战事打的比预想的要艰难许多,两个多月了,竟然还没有结束,并且还隐隐有受到牵制,顾此失彼的迹象。 昌邑国不断派出精兵对荆州军营进行小规模的攻打,而且多是夜深人静,士兵们睡得正香的时候。 连续几次,他们的偷袭都得逞了,虽不至于造成多大的损失,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憋了一肚子气发泄不出来。 萧震山戎马一生,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当下便集结人马要大举进攻昌邑国,只留了十万人驻守军营。 但大军刚刚出发一日,军营内便传来急讯——北凉派了五万人突袭军营,营地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萧震山不得不后撤。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昌邑国早就和北凉达成了合作,两国试图用这种法子让荆州的几十万大军疲于应付。 萧震山烦不胜烦,但时值冬日,北地天寒地冻,行军打仗更是困难重重,他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解决目前的困境,只能按兵不动,试图以静制动。 消息传回京都,景仁帝大动肝火,连续几日早朝时将官员们骂的狗血淋头。 云远庭这个兵部尚书更是首当其冲,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骂完了,景仁帝大手一挥,派了两个监军前往荆州军营,并且勒令萧震山必须在五个月内将此事了结。 朝廷不太平,连带着云家也每日沉浸在低气压中。 高压冲淡了云兰馨定亲的喜庆。 就在这个时候,云初念染上了风寒,吃了不少药也一直不见好。 南枝这几日都在耳房的塌上休息,早上起来打开门后惊喜的说:“姑娘,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青州的冬日虽然也很寒冷,但往往只是风大,鲜少有下雪的时候。 此刻,天地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纯净的让人不忍踏足。 这还是南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鹅毛大雪。 床帏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云初念仿佛要将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渐歇。 第265章 心有灵犀 云初念撑起羸弱的身子,独自下了床,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 冷冽的寒风一吹,有雪花飘进屋里。 云初念伸出葱白细嫩的手指,接住飘进来的雪花,触手冰凉,瞬息间便在掌心的热度中化作一滴晶莹的水滴。 云初念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真漂亮!” “姑娘怎么起来了?外面风这么大,万一病情更严重了怎么办?”南枝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拿来那件厚实的银狐大氅,将云初念紧紧的裹在里面,又把刚灌了水的汤婆子塞进云初念的手中。 就这她还不放心,恨不得马上把云初念推回床上。 云初念轻笑:“别着急,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这场风寒来势凶猛,但她并非没有准备。 云初念清楚的记得,前世在这个时候,自己也染了一场风寒。起初并不严重却一直不见好,最后缠绵病榻喝了不少药,到快过年时才开始好转。 云初念吃够了这个苦头,所以在还没立冬的时候,她就做足了防护,可还是很不幸的中招了。 这个事情让云初念脑中警铃大作,心里也无端的心绪不宁。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自从自己重生以来,由于自己的算计,导致很多事情的走向都发生了改变。 但这场风寒却不一样。 尽管自己提前做了这么多防范,这场风寒还是如期而至,且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个顶着神医光环的人开出的药方而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这是不是就表明,有些事情,不管自己提前做了多少努力,还是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生? 这场风寒就像是一场预兆,让云初念这几日的心思沉沉的,不断思索着能有什么事情会像这场风寒一样在这一世应验。 她实在想不出来。 越想越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如一团浆糊。 她非常迫切的需要一个安静且不受打扰的地方静静思考。 所以,趁着早上请安的时机,她以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为由,征得了祖母的同意,决定去上樊庄休养一阵子。 马车悠悠的从云家启程,城内有人铲雪倒还好,出了城,官道上的雪足足有五寸深,车轮压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两道车辙印。 有些地方结了冰,宁十三担心马蹄打滑,停车用棉布将马蹄包了起来。 出了城后云初念感觉心中压抑的情绪舒展不少,但精神仍旧恹恹的,靠在马车上提不起劲来。 南枝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三个汤婆子煨在云初念怀里,又细致的用薄被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就受凉了。 云初念抗议无效,只能由着她折腾。 没过一会儿,云初念的额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红彤彤的脸来,无奈的看着南枝哼哧哼哧的往面前的小火炉中加入银丝碳,叹息一声:“再烤下去,你们家姑娘就要被闷熟了。” 南枝没有抬头,笑眯眯的说:“姑娘就忍忍吧,再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了,您也不想生日当天还病着吧?” 云初念一怔。 在青州时,她每次生日都会收到很多礼物,所以每年她都会掐着时间算日子。 现在回了京都,或许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在意自己,所以若不是南枝此刻提起,她自己都快忘记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算算时间,也就只剩下七天的时间。 云初念望着面前烧的通红的碳,面上不禁有几分怅然。 雪地路滑,马车走的极慢,几十里的路程竟一直到天黑了才到。 步入上樊庄的地界,云初念突然就想起了萧云祁。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带人来搜查秦国公家在逃的小公子,和自己争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未曾想后来他竟然成了自己在京都最信任的人。 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 眼看着他去泉州也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将这桩国库贪腐案查的如何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泉州 “世子,他招了!”玄逸满手血污,兴奋的从地牢走出来:“我们要找的东西他半月前交给一个男人带去京都了。” “嗯!”萧云祁正要说话,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玄逸坏笑着起哄:“一定是京都有姑娘在想世子了。” 萧云祁冷眼看向他,玄逸心一哆嗦,心虚的搓了搓鼻子说:“我马上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京。” 玄逸离开后,萧云祁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思绪情不自禁的飞到远在京都的云初念身上。 屋外明月高悬,这个时间,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 大雪还在继续。 上樊庄的管事庞泰宁和其夫人庄娘子收到消息后赶紧迎了出来。 “姑娘怎么不先遣人来说一声?我也好叫人提前将路上的雪铲开。”今日大雪,他想着反正最近没有农活,路上人少,所以便躲懒没让人铲雪,没想到云初念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来了。 “无妨!” 云初念在南枝的搀扶下颤巍巍的下了马车。 寒风吹得她头皮发紧。 她呼出一团雾气,笑着说:“本就是临时做的决定,也不好打扰大家。” 南枝在旁边解释道:“姑娘近日患了风寒,到庄子上休养一阵子,待病好了再回京,这些日子要麻烦大家了。” 庞泰宁看她果真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的模样,叹息一声:“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提前了半月,姑娘可要保护好身子。” “瑞雪兆丰年,今年各种灾难颇多,明年必会好起来的。” 上樊庄今年虽没受天灾影响,但比往年更高的税赋还是让庄子里的农户叫苦不迭。 说话间,云初念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庄子里,边走边细声交代:“我瞧着今年这个冬天恐怕不好过。回头你去统计统计,凡家中有五岁以下幼儿和六十以上老人的,每家发放碳火十斤,另外再按人头每人发放棉衣两套。” “碳火要选取好一些的碳,不必吝啬银子,这些农户每年尽心尽力的做事,但凡庄子里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也从不推诿,我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庞泰宁眼眶发酸。 他先前还在担心庄子里那几个八十岁的老人能不能挨过今年这个冬天。 “姑娘善心,我代他们谢过姑娘了。” 云初念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提醒他:“务必要向他们交代清楚,用碳时需得给门窗留出缝隙,否则可会有性命之危。” 每年冬天都会有因用碳不当枉死的人,云初念可不希望自己好心办坏事。 第266章 神秘人 南枝指挥着人将箱笼搬进来,庄娘子则利落的去厨房炒了几道菜送来。 布菜的时候,云初念同她说起庞桓宇的事情:“他现在在帮我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若他的身份被拆穿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你如果不放心,有想要交代的话,可以给他写封信,回头我让人给他送去。” 她让庞桓宇化名沈向阳,暂时不能回家和家人团聚,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庞泰宁夫妇。 “他给姑娘办事,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庄娘子头也不回,爽朗的笑着说:“他以前就野惯了的,三五个月不回家是常事,我和他爹都习惯了,姑娘不必觉得有心理负担。只要他是在踏踏实实的做正事就行。” 云初念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夸赞道:“他很厉害,我要做的那些事情,也只有交给他我才能真正放心。”仟仟尛哾 没有哪个母亲会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奖。 庄娘子非常高兴。 待云初念开始吃饭时,她在边上说:“黑风山上的庵堂里几眼温泉,相传有强身健体之效,这庄子上有谁头疼脑热的,都会去山上泡温泉,泡个两三次病就很快痊愈了。姑娘的病既然一直不见好,不如也择一日去山上泡泡温泉?即便这说法不是真的,但泡个温泉总归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云初念一听也来了兴致:“这倒是不错,整日闷在宅子里都快发霉了,便当做是去散散心也好,那就有劳庄娘子安排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云初念也累了,吃了饭又喝了药后早早就歇息了。 大雪依旧没停。 早上起来听说清水河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清水河以前每年都会结冰,但这么早就冻上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庄子上的农户们忧心忡忡,他们都是靠天吃饭的人,看到如此景象,纷纷开始担心田地里的庄稼能不能熬过今年的寒冬,一大早,就有人来找庞泰宁,想着能不能商讨出一些办法来。 庞泰宁原本准备亲自护送云初念去黑风山,但因此变故他分不开身。索性他早就备好了马车,也不耽误事。 庄娘子贴心的在里面垫了厚实的被褥,软软的,云初念一沾上便有些犯困。 黑风山不算远,就在清水河对面。 山上有个庵堂,名叫黑风庵,里面住了几个苦修的老尼姑,平日里只接待女客。 云初念让宁十三在庵堂外面等候。 进去之前,她看到外面还停了一匹红棕色的马,马鞍上积了一层雪,看起来应该在这里停了有一会儿了。 云初念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庄娘子之前应该是常来,庵堂里的僧尼一见到她就大步迎了上来。 来之前庄娘子曾告诉云初念住持法号三戒,据说是取戒嗔,戒痴,戒怨之意。 此时见到,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面若银盘,皮肤黝黑,又生的极高,远远看着倒像个男人,但走近了一开口说话,声音若清泉叮当,煞是清脆婉转,倒是和身形不太相符,令人生出几分别扭。 得知庄娘子是带着主家来泡温泉的,住持连忙带她们到后院。 黑风庵因地制宜,将几眼温泉圈禁起来,一个房间里有一眼温泉。 温泉上方雾气缭绕,温热的水汽让岸上的温度也高上不少。 泡了一会儿,云初念仿佛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只觉得通体舒畅。 她趴在池边,露出如凝脂般白皙细嫩的双肩,惬意的闭上眼,舒服的喟叹一声,同旁边的南枝说:“若早知有这样好的去处,应该叫上大姐姐一起来的。” 南枝笑着说:“姑娘不在家,大姑娘没了躲懒的地方,大夫人指定要押着她好生学习怎么对账的,这会儿大姑娘不知有多想姑娘。” 云初念闷笑一声,状似不经意的问庄娘子:“黑风庵是一直不接待男客吗?” “对!其实原先也没有这规矩,但庵堂里必定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僧尼,总有男客进入外人难免会说些难听的闲话,所以大约六七年前起,庵堂里就出了这条规矩,男客一律止步。” 那就奇怪了。 云初念眸中满是疑虑。 看那马鞍的大小和配饰,分明是男人骑的才对。 若庵堂真的禁止男客进入,那这一匹马是在等谁? 云初念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她也无意窥探僧尼们的隐私,便也不再追问,只将疑惑藏在心里。 离开时云初念注意到那匹马还停在那里。 她耳边听着住持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只笑盈盈的问:“今日安糖果内还有其他香客吗?” “最近温度骤降,再加上连续两日的大雪,已经好几日没有香客来了。” 云初念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让南枝多给了一些香油钱。 回去的路上,云初念闭目养神,突听得宁十三压低声音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南枝闻言立马警戒起来,张开双臂挡在云初念面前,大有要和贼人决一死战的气势。 云初念猛地睁开眼,看到她的动作心中一暖,沉声问:“知道对方是谁吗?” “只知道是一个男人!我们离开庵堂不久就跟在后面了,原以为是顺路,但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紧不慢的一直跟在后面,我中途故意放慢了速度,他也没有要超过我们的意思,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若这样还不知道对方是在跟踪,那他也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 “要甩开他吗?” 云初念立即意识到这个人应该就是在庵堂那个神秘男人。 她冷冷一笑:“不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他跟着!” 真是有意思。 她还没去找对方的麻烦,没想到却被对方给找上门来了。 云初念在脑中思考着对方跟踪自己会有什么目的,但还没等她理出头绪,就听到宁十三又说:“那人离开了。” 云初念眉头紧蹙。 这个神秘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267章 在意 这场跟踪让云初念突地想再去黑风庵探探虚实。 于是,她之后又接连去了两天。 但两天都没能见到住持三戒,听庵堂里的僧尼说她去镇上采买棉衣了。 黑风庵离镇上不算远,即便雪天路滑走得慢也完全能在一天之内走两个来回。 似这般一去就是两天没回来实是有些奇怪。 对此,庵堂里的僧尼倒是习以为常,告诉云初念说住持每个月去镇上采购都会耽误两天时间,几年来一直如此。还告诉云初念,若她想见住持,可以晚一天再去。 云初念为了不引人怀疑,之后没有继续再去黑风庵,只让宁十三去镇上打听了一下。 宁十三很快就回来了。 他调查的结果和庵堂的僧尼说的相差不大。 三戒在镇上采买了棉衣后便在客栈里住下了,一直到第二天过午才退房离开,之后便直接回了庵堂,中间没去过别的地方。 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云初念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一切的症结全系在跟踪自己的那个男人身上。 找到那个人,所有问题必将迎刃而解。 但人海茫茫,要找到那个神秘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云初念不禁有些后悔,当时不该钓鱼的,应该当机立断直接让宁十三去把他揪出来。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此事既然没有进展,也只能暂且被她放在一边。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她的风寒总算有好转的迹象了。 也不知是黑风庵的温泉确有奇效,还是离了京都,天高水阔心情敞亮了,总之,云初念现在只除了嗓子还很沙哑外,别的症状都消失了。 按照之前的安排,云初念决定去雅悦书院一趟。 距离上一次见到弟弟云初阳已经过了许久。 如今天气转冷,也不知他在书院如何了。 云初念担心弟弟在书院冷,所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特意给云初阳带了不少御寒的衣物,临行前又麻烦庄娘子备了许久吃食,然后才启程去往书院。 雅悦书院位于山顶,还在书院外就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清脆的朗读声。 山上风大,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看样子似乎又有一场大雪将至。 知道姐姐来书院看自己,云初阳一路飞奔着来到花园凉亭中。 南枝正好将吃食从食盒中拿出来摆放好,见到他来了,笑盈盈的福身请安。 云初阳只顾着看云初念,兴奋的问:“三姐姐怎么想起今天来书院看我?”仟千仦哾 云初念看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没好气的说:“如今你也大了,行事该沉稳冷静一点了,被别人看到你这样毛毛躁躁的样子像什么话?” 云初阳被训了也不难过,傻乎乎的笑着:“知道三姐姐来看我,我怎么冷静的下来呢?” 云初阳有个心结哽在心里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上次云初念来书院看望他的时候,却因为他的漠视,为了云悦薇伤了她的心,导致云初念伤心了许久。 所以今天听到童子传来消息后他是一秒也不愿意多等,恨不得马上飞奔到姐姐面前才好。 仿佛这样就能弥补掉自己之前的过错。 云初念的严肃没能绷住,噗嗤一声笑起来,俏皮的挤了挤眼睛:“下不为例!” 云初念一手托腮,边看云初阳吃饭,边给他说最近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云初阳对大房二房这些明争暗斗一点不感兴趣。 但他仍然非常捧场的听得津津有味,等云初念说完后,他才眸子里亮晶晶的问云初念:“三姐姐,明儿个是不是你的生辰?” 云初念一愣。 她没有想到云初阳竟然会记得自己的生辰。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南枝,但南枝默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此事。 云初阳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沉默,兴致勃勃的问:“我刚刚向夫子请了假,明天可休息一日。您再等我两个时辰,待今日放课了,我同您一起回庄子里可以吗?” 他小心翼翼的,很害怕云初念拒绝自己。 云初念的心里闪过一股暖流。 原来云家并不是没有至亲之人在期盼自己的生辰。 现在别说等他一起回家了,就是他说要天上的月亮,云初念也会想尽办法给他弄到手。 她目光柔和的问:“你怎么知道明日是我生辰的?” 云初阳不好意思的挠头,非常坦诚的说:“原本是不知道的,但三姐姐之前尽心尽力的帮我度过危机,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混账,我想要了解三姐姐,所以就悄悄去找了引章表哥。他同我说了很多三姐姐的事情。” 他知道云初念的生辰是农历十一月十三,喜欢海棠花,不喜甜食,怕痛,贪睡,讨厌被拘束…… 通过裴引章的描述,云初念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鲜活。 “我们明明是至亲的姐弟,我却还要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些事,说来真是惭愧。” 云初念的心里也有些酸涩。 她揉揉云初阳的头发,哑着声音说:“没关系,现在开始了解也不算晚。” 他有这份心,云初念便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努力没有白费。 眼看上课的时间要到了,云初阳交给云初念一串钥匙:“书院的西侧有藏书阁,三姐姐若是无聊,可以去那里打发时间。” 离开前云初阳兴奋的向云初念透露:“我给三姐姐准备了礼物,原本是准备明天让书童送回家的,现在倒好,我明日可以亲手交给您了。您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云初念的眼神越发温柔。 藏书阁位于书院西侧的最高点,是一个双层的楼阁,外面是一处漂亮的人工湖。 还未靠近,云初念就听到里面传来书架倒地的闷响声 还不等她们做出反应,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藏书阁里面窜了出来,只一瞬,就不见了人影。 云初念眼神一凛,急切的对身后的宁十三说:“快去拦下他!”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宁十三已经飞速追了上去。 只这一眼,宁十三就认出来,这道蒙面黑影就是那天在后面跟踪他们的人。 第268章 人命官司 云初念连忙进入藏书阁中。 里面干净整洁,没有半点被翻找或者打斗的痕迹,只有角落里有一排书架倾倒下来,半靠在墙上,架子上的书散落一地,堆成一摞小山堆。 走近后,云初念才发现其中的端倪。 之所以会隆起一个小山堆,是因为下面压了一个人。 殷红浓稠的鲜血从他的身下不断蔓延,腥甜的血腥味在藏书阁内弥漫开来。 南枝倒吸一口凉气。 云初念当机立断,开始将压在那人身上的书搬开:“快!救人!” 大约半刻钟左右,‘小山堆’被夷平,露出下方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来。 男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纪,宽肩细腰,身形修长。面皮蜡黄,下巴上布满胡渣,眼底还有两片无法忽视的黑眼圈,看起来很是沧桑,仿佛奔波了许久一样。 云初念不敢耽搁,立马给他把脉做检查。 但很快她就抬头看着南枝,摇摇头沉声说:“已经死了。” 南枝惊愕:“是刚才那人杀的?他为什么要书院杀人?” 云初念摇头,也颇为不解。 她站起身,目光细致的环视周围一圈,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倒下的书架应该是男人后退时撞倒的,所以他的身体被掉下来的书籍全部淹没。 除了腹部扎了一把匕首外,男人的身上没有其余伤痕。 这柄匕首的刀刃已完全没入腹中,只余下一截磨损的很严重的刀柄。 看男人身体上的其它表现,不似中毒。云初念猜测他是由这柄匕首直接致死。 她又蹲下身检查了一遍男人的双手,发现他的掌心布满老茧。 这明显是一个练家子才有的特征。 而且是数十年如一日未曾懈怠的人才会在手上留下这样的老茧。 这样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人一击毙命? 除了他们是熟人,死者对对方毫不设防外,云初念想不出别的可能。 但是,凶手为何要选择在雅悦书院的藏书阁杀人呢? 云初念的心中满是疑问。 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仿佛被重重迷雾笼罩,云初念一个无端闯入的人窥探不出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只能无奈的说:“事关重大,还是上报衙门让他们派人来调查最稳妥。你速去请院长过来,记住,此事先不要声张,以免引起恐慌。” 书院内都是未经世事的学子,让他们知道眼皮子底下发生命案了,这书肯定是没法读了。 云初念的话音落下,南枝还没来得及离开,藏书阁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踹开。 一队蓝衣捕快持刀从外面闯进来,看到云初念主仆二人后明显愣了一下,但没过几秒他们就齐刷刷的把云初念和南枝团团围住。 最后进来的那个捕快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云初念手上沾满的鲜血,阴恻恻的笑起来:“把她们两个抓起来。” 云初念眉头轻蹙,看着为首的捕快头子,心中疑窦丛生。 来的太快了! 从书院到镇上的衙门骑马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感到,这些人为何会在命案发生到现在一共也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里,在没有人报案的情况下,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里? 仿佛,他们是早就知道这里会发生命案,故意等在这里一样。 云初念思绪翻腾,并未注意到靠近的捕快。 南枝张开双臂挡在云初念面前,厉声呵斥:“大胆!!!我们姑娘是云尚书家的嫡女,你们竟敢对她不敬?”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遑论你一个区区尚书之女,杀了人难道还想以势压人吗?”捕快头子义正言辞,正义凛然。 南枝鼓着眼睛怒骂:“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姑娘是进来救人的,谁告诉你人是我们杀的?” “你说你们是救人的,可有证据?可有证人?” 南枝张张口,有些气弱的说:“我们进来他就已经死了,拿什么救?真正的杀人凶手早就已经跑了,你们不去缉拿真凶,在这里欺负两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 “是否另有真凶,衙门自会调查,但是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如何相信你们是救人的,而不是杀人的?在案情调查清楚之前,你们两人就是最有嫌疑的凶手,绝不能放过!把她们绑起来带回去!!” 南枝气急败坏:“你强词夺理!!” “南枝!” 眼看南枝火冒三丈捞起袖子就想动手,云初念温声叫住她。 云初念的面上已恢复正常,没有半点恼色。 她反倒从容冷静的安抚南枝:“这位官爷也只是按规矩办事,我们既然是官员家眷,就更该遵守朝廷律例,左右这人不是我们杀的,待衙门查清真相,必定会还我们清白的。对吗?” 捕快头子阴冷一笑:“这是自然!只要你们乖乖听话,配合调查,自会还你们清白。” “既如此,那我们主仆二人就随你们去衙门一趟。”云初念拍了拍南枝的手背安抚她。 南枝心里不安。 但她相信以自家姑娘的计谋,既然这么轻易答应去衙门,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她再不甘心,也只能恨恨的闭嘴。qqxδnew 走到门口时候,云初念回头望了一眼。 只一秒便收回视线,乖顺的离开书院。 这么多的捕快出现在这里,书院的门房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异常一般,由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 云初念因为配合,所以只是手上被他们用麻绳绑了起来,没吃别的苦头。 衙门的马车就简陋多了,硬木板冰凉凉的,南枝一边担心云初念的身体遭受不住,一边忧心忡忡的说:“我们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突然消失,也不知道宁十三能不能找到我们,还有六少爷,他放课后没见到姑娘一定会非常伤心的。这些人又如此蛮不讲理,我们真的能逃出生天吗?” 她再迟钝也看出了此事的不对劲。 云初念知道她很不安,柔声安抚她:“放心吧,会没事的。” 嘴上这样说着,但其实云初念心里也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 第269章 杀了她 她离开前给宁十三留下了一点线索,只要他能看见,那就能找到自己。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群捕快如此急切的想要将杀人的名头安在自己身上,其背后必定藏了一个惊天阴谋,也不知道宁十三能不能及时搬来救兵。 不过……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重饵方能钓大鱼。 雅悦书院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地方,出现这样一起玄乎的命案,却引得衙门捕快如此诡异的处理态度,这其中要说没有猫腻,云初念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雅悦书院的院长名叫杨学礼,曾贵为当朝少傅,备受景仁帝礼遇,朝中这些皇子都曾受过他的教导,也因此他辞官归隐后,创立的这间学堂受到了京都豪门贵族的争相追捧。 杨学礼有两个儿子,皆在朝中胜任要职,独女嫁给幽王府世子。 幽王是景仁帝的十七弟,景仁帝登基后,他就将王府迁往泉州,此后再不过问朝中诸事,连他的儿子也只是个闲散世子,鲜少与京都有往来。 兜兜绕绕一圈,这起命案却好似和泉州扯上了关系。 云初念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兴味。 她倒是要去这龙潭虎穴闯一闯,看看这桩命案背后到底藏了怎样的秘密。 云初念被直接带到了县衙门。 她和南枝连句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送去了大牢。 大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死气阴森。 一路往里面走,牢房里那些囚犯不怀好意的看着云初念,时不时发出一声怪笑,说些污言秽语。 云初念面不改色。 越往里面走,关押的犯人越少。 穿过一道铁门后,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静谧的牢房中关了一个蓬头垢面发如枯草的老头,听到锁门的铁链哗啦啦响起,慵懒的抬眸,当看到进来的是两个扶风弱柳般的女子时,他突然桀桀怪笑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这死牢竟来了两个精致的女娃娃。” 一听说这里是死牢,南枝的心抖了抖,磕磕巴巴的反驳:“你别胡说,我们家姑娘又没犯事,改日便出去了!” 那老头不屑的嗤笑:“我在这里被关了五年,还从没看到过谁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等着瞧吧,不出三日,你们就能吃上断头饭了。” 南枝有些生气:“我们姑娘是兵部尚书云远庭之女,就算要定她的死罪,那也该将案件上呈大理寺,由大理寺定夺,岂是这一个小小的镇衙门就能做主的?” 南枝这番话引得老头侧目。 他脏污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清透的眸子,此刻上下打量着云初念,沉声问:“忠毅侯裴泽海是你什么人?” 云初念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外祖的名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回答:“是我外祖。” “原来你就是裴清芫的女儿。”老头兴奋的一拍手,还想说些什么,后面的狱卒就粗声粗气的打断他,怒喝:“废什么话?还不快点走?” 他手中的鞭子甩的猎猎作响。 云初念只能被他推搡着关进最里间的牢房里。 牢内的环境很糟糕,冰凉的石板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干稻草,其余什么都没有,石壁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出气窗,被铁栅栏封了,能看到外面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起雪花来。 南枝掩鼻,满是嫌弃。 她想整理一下牢中的东西,让云初念至少能有个歇脚的地方,但实在无从下手,反倒在走动中不小心踩到了草堆下方的老鼠尾巴。 老鼠‘叽——’的一声惨叫,接着顺着墙根一溜烟跑远了,只余下南枝的惊叫声在大牢中久久不散。 南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 她死死拉着云初念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泣音:“姑……姑娘,您别害怕!那个老头一定是骗人的,他们……他们要是敢杀你,我一定和他们拼命。” 明明自己都害怕的发抖了,却还要鼓起勇气安慰自己。 云初念的心里涌过一道暖流,她拍拍南枝的手背:“还没到那个地步。” 她抬头望着远处那个老头,对他的身份很是好奇。 那老头却好像忘了她们的存在,也没有再提起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只拿了一个老旧的酒壶,猛地灌了一口酒,接着满足的呼出一口热气,很不耐烦的大声喊道:“没酒了,拿酒来!!” 没过多一会儿,狱卒就给他换了一壶酒。 他得了酒还不满足,又命令道:“那边刚来的两个女娃娃,给她们送两床干净的被褥来。另外再给她们准备一些吃食。” 姿态嚣张的仿佛这里是自家后院。 狱卒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很快按照他的要求送来被褥和吃食。 南枝一边铺好被褥,一边满含感激的说:“刚才还以为这个老头是个恶棍,没想到他人还挺好的。也不知道他是谁,竟然认识老太爷。” 云初念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他的来历。” “看他在这狱中如鱼得水,不像是阶下囚,倒像是这些狱卒的祖宗一样,他们根本不敢违逆他的命令。想来他的身份必定很不一般。” 他不仅认识外祖父,竟还知道母亲的名字。 母亲已经去世十多年,若非和忠毅侯府非常熟悉之人,又怎会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记得她的闺名? 但云初念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她存了试探的心思,朗声说:“多谢前辈相助,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与我外祖父有何渊源?” “你不必谢我,也不必问我是谁。”老头打开酒壶,又灌了一口酒,慵懒的说:“你外祖父保家卫国,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便是只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该照顾你两分。” 云初念觉得真相绝不是这么简单。 但之后不管她怎么试探,这老头都像个河蚌一样,打死不张嘴。 云初念只能放弃。 狱中的时间仿佛流逝的非常慢。 外面寒风呼号,席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小小的换气窗飘进来,云初念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宁十三循着线索找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衙门的捕快离开后,书院的藏书阁内就出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一边碎碎念的念叨着什么,一边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她悄悄洒下的点点金粉,并顺着这些金粉,将她留下的线索消除的一干二净。 宁十三永远也找不到她留下的线索。 与此同时,衙门的书房内,县太爷阴恻恻的说:“那两个女人看到了周子期的尸体,未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杀了她以绝后患!” 第270章 有一个条件 晚些时候,狱卒送来了晚饭。 饭菜并不丰盛,就是简单的烂肉豆腐搭配煮青菜,但卖相看着不至于难以下咽。南枝虽然嘴上很嫌弃,但距离刚才那个老头叫人送来的吃食已经过去了快四个时辰,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姑娘,您将就着吃一些吧,总要先垫垫肚子。” 见她要将菜放进嘴里,云初念沉声阻止她:“别急!” 接着,云初念用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在鼻尖闻了闻。 一股非常淡的腥甜味道充斥满鼻腔。 她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扔下筷子冷声说:“菜里下了毒!” 南枝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将手上的碗筷扔到一边。 云初念眸色阴鸷,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县衙门,竟敢如此目无王法,在未查清事情真相之前就敢草菅人命。 南枝揉了揉饿的咕咕直叫的肚子,哭丧着脸:“别的死刑犯好歹还有一顿丰盛的断头饭,我们这断头饭寡淡就不说了,竟然还要给我们下毒毒死我们,临死之前也不舍得给顿好吃的,真是太没有人性了!” “……”南枝的关注点太过清奇,云初念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不一定是想毒死我们。”云初念淡淡的开口:“这种毒药并不致死,只是类似软筋散那样的东西,吃了会昏迷一阵子,醒后浑身无力,只能任人宰割,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南枝打了个寒颤:“他们想做什么?”m “左右不过是想杀了我们灭口,只不过杀人方式或许有些与众不同,毕竟……若被人查出尚书之女在县衙毙命,他们可脱不了干系。我猜,他们应该是想将我们带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抛尸。” 看自家姑娘命悬一线了,竟然还能这么冷静的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南枝急的直跺脚:“宁十三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找来?乌龟都比他快了。” “不用等他了!”云初念的眸子一片清亮:“以他的能力,这么久没来必定是因为我留下来的线索别人察觉到,提前抹去了,他手上没有线索,只要书院的门房打死不松口泄露行踪,那他要想找到我们,没有三两日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南枝哭丧着脸:“对方若是真的要杀人灭口,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云初念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勾起一抹坏笑:“将计就计!” 只要离开这座牢笼,她自有办法脱身。 云初念非常冷静,一点没有因为眼下困境产生半分慌乱。 南枝看着她,焦躁的情绪也奇异般的冷静下来。 两刻钟后,狱卒看着软绵绵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连忙向上汇报。 没过多久,带云初念回来的那个捕快头子指挥着手下将云初念两人抬出牢房,准备离开。 “站住!” 经过那个老头的牢房面前时,之前一直懒散的老头一反常态,双手紧紧抓住牢房的铁栏杆,带着几分急切的说:“去告诉你们老大,就说我答应帮宣王殿下的忙了!” 捕快头子先是一阵错愕,接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喜。 五年! 这个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油盐不进像个祖宗一样被供在这里的老头被他们关了五年,终于愿意松口了。 “但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捕快头子点头哈腰,心道:别说一个条件,就算十个条件,他们也会尽全力满足。 老头指了指昏迷不醒的云初念两人,冷声说:“我要你们放了她。” “……”捕快头子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所有声音一瞬间消失,瞠目结舌的看着老头,半晌后,面目狰狞的说:“不行!!” 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绝不能留! “既如此,那我就自断一掌。” 老头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压在自己右手手筋处,威胁他:“你可想清楚了,宣王想要的东西,全大周除了我外你们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仿造的一模一样的人了。现在我断了一掌,相当于断了你主子的前程。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了,你全家三代都得给她们两个陪葬!” 捕快头子脑门的青筋突突直跳:“你威胁我?!” 老头知道自己拿捏住了他的命门,悠然自得的说:“选择权在你手上,如何能算我威胁你?” 话虽这样说,但老头的手上一用力,匕首的刀刃陷进腕间,溢出一道血丝。 捕快头子急了:“事关重大,我不能做主,我带你们去见张大人。一切由张大人定夺!” 这个时间点,县太爷早已温香软玉在怀,正是沉迷美人窝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断,他难免带了几分怒气,但当听说了整件事情后,他脑中各种淫邪的念头瞬间消退,兴奋的将老头奉为座上宾,点头哈腰的说:“您老人家这点要求,我们自然会照办。我这就让人给她们解药。再送她们回家。” 既有了‘解药’,云初念也不好继续装晕,很快便悠悠转醒。 其实,云初念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间‘醒’过来————她还想趁机多偷听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县太爷半哄半骗的将老头手中的匕首拿了下来。 接着,他给手下递了个眼色。 捕快头子心领神会,狠狠的一记手刀劈在老头后颈。 老头没有防备,软绵绵的歪倒在一旁。 县太爷一扫刚才的狗腿子模样,幽暗的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鬼气森森:“你亲自把他送去宣王府,他若是还想反抗就告诉他,不乖乖把东西造出来,这两个女人的命就别想要了。” 捕快头子连忙照做。 等他离开后,旁边的师爷小声问:“大人,您真的要放了这两个女人吗?” “再关些时日。”他阴恻恻的笑起来:“等老头将东西造出来后一并杀了,让他们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那个老头知道自己造出那样东西后,宣王必定不会留他活口,所以这些年才一直不肯松口。 现在竟因为这两个女人改了主意,倒真的是老天都在帮助自己。 县太爷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大喊:“大人————” 接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捕快屁滚尿流的从外面滚进来,惊惧的说:“外面来了两个大理寺的人!说是要县衙襄助,捉拿朝廷钦犯。” 第271章 他的真实身份 说话间,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喧嚣声,眼看着对方就要在重重阻拦中闯进来了。 屋内众人脸色巨变。 云初念心知这是自己绝佳的逃生机会,正要趁众人心慌意乱之时冲出去,却被县太爷及时察觉。 他挡住云初念的去路,面对她撒来的毒粉,也早就有了准备,用宽大的衣袍齐齐挡住。 他的反应这么快,看动作应该是个练家子。 一阵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云初念一点没有诡计落空的懊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县太爷恼羞成怒,拔出一把剑横在云初念的脖间,厉声低吼:“不能让大理寺的人发现她们的存在,把她们带去里面的密室,若是她们敢反抗,就杀了她们。” 事急从权,要如何应付那个麻烦的老头之后再说,现阶段绝对不能让大理寺的人看到这两个女人。 否则,周子期的死一旦被揭露出来,自己必死无疑。 云初念脖间的长剑冰冷刺骨,只消再多用一分力,刀刃便会破开皮肉,割破喉管。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按捺下自己心底的急躁,顺从的被师爷推搡着进入密室。 密室两侧的石壁上,两排蜡烛正在熊熊燃烧,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甜腻味道。仟千仦哾 云初念暗道一声糟糕,连忙屏住呼吸。 和她们一起进来的师爷却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虔诚的给佛像点燃一炷香,对身后的云初念两人一点不设防备的样子。 云初念拢在袖中的手悄悄摸到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瓶。 她正要有所动作,一柄长剑已经指在她的脖间:“这种诡计用一次就够了,你要是敢把袖中的毒药拿出来,我就立马杀了你。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毒发作的快,还是我手中的剑更快。” 剑尖用力抵住云初念的喉咙,让她连吞咽都变得困难重重。 师爷轻声笑了起来:“云三姑娘的神医之名声震大周,你手中随意一味毒药都能在顷刻间置我于死地,你以为我会对你毫无防备吗?你应该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发现了这间密室充斥满软筋散的味道吧?” “……”云初念薄唇紧抿,并不说话。 师爷的面上有几分得意:“这些软筋散经过蜡烛的充分燃烧,已经浓的充斥满整间密室,而我早就服下了解药,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你就不一样了,你能憋气一时,难道你还能憋气一世吗?” 密室内没有通风换气的地方,那浓郁的软筋散香味让云初念无处可避,憋了这么久的气,她的心肺已经觉得快要爆开了。 “姑娘……”南枝想要伸手去护住云初念,但她浑身软绵绵的,手臂非常勉强的抬起一半,然后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她并没有昏迷,只是全身无力,憎恶的看着师爷,艰难的说:“你敢伤害我家姑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初念闭上眼,终于放弃了抵抗,深呼吸一口,甜腻的气味疯狂的涌入她的胸腔。 她先是感觉指尖发麻,没过多一会儿,就仿佛浑身的骨头都化了一般,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软绵绵的靠着墙边倒了下去。 师爷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被人视若神明的云三姑娘也不过如此。” 云初念虽已落入如此困境,但她的面上一片平静,丝毫没有半点懊恼沮丧。 她目光沉静的看着状若癫狂的师爷,嗤笑一声提醒他:“你知不知道,你们和宣王谋划的事情一旦被揭发,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师爷疯狂的笑声哽在喉间,满眼防备的看着云初念:“你如何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云初念笃定的看着他:“闲人阁的阁主闻默闲都被你们‘请’来了,我如何猜不到你们在做什么?” 云初念看到他在听到‘闻默闲’这个名字时,脸色骤然一变,就知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牢中那个老头,果然就是闲人阁的老阁主。 难怪他会对忠毅侯府相关的一切这么了解,会愿意豁出性命去救自己。 回京之前,外祖父曾把她叫去,交代她闲人阁欠了裴家一个很大的人情,只要她在京都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拿着外祖父的印信去闲人阁求助。 师爷早已不复刚才的嚣张得意,满眼慌乱:“什么闲人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闲人阁是做什么生意的,满大周朝谁人不知?他们除了典当拍卖之外,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物品的修复与仿造工艺。尤其是老阁主闻默闲更是个中翘楚,其造假技术几可乱真。全大周朝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厉害的!” “那个老头就是闻默闲!” 云初念姿态凛然,步步紧逼:“宣王想要让他伪造什么?玉玺还是传位圣旨?你们是想谋反吗?” 云初念之前并不知道这个老头的身份,若非他威胁那个捕快时说了那番话,云初念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将这样一个落魄潦倒的老头和闲人阁联系起来。 难怪他深陷牢笼,这些人却要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京都三岁小儿都知道大名鼎鼎的闲人阁老阁主已经失踪多年,闲人阁斥巨资悬赏他的下落,却多年没有音讯。 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就被关在远离京都仅几十里开外的县衙死牢里。 这个发现让云初念想到了上一世的一些事情。 上一世,景仁帝曾在端午之后大病了一场,整个太医院没有一人能查出他的病症,眼看病情一日比一日更严重,所有人都以为回天乏术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靖王李澈将自己府中豢养的那位神医送进宫中,救了景仁帝一命。 事后,李澈得到了大量的赏赐,景仁帝甚至将紧邻皇宫的那处宅邸赏赐给了他,以示皇恩浩荡,一时间,李澈的地位在朝臣中水涨船高。 而一直在御前侍疾,表现的无可指摘的宣王却没有得到任何赏赐,反倒还因为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就被景仁帝贬为庶民,并流放至西北边陲之地,严令其子孙三代永世不得入京。 京都之人一边艳羡李澈踩了狗屎运,一边对李恪的遭遇幸灾乐祸。 云初念当时一门心思扑在李澈身上,满心满眼都是他,根本没有对李恪的贬谪兴起过半分好奇。 但现在她却突然将这两世的遭遇联系起来,构建出一条非常清晰的故事线,明白了李恪为何会因为调戏御前宫女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就遭到这么严重的惩罚。 第272章 怎么忍心让你久等? 恐怕,他当时已经得到了闻默闲伪造出来的东西,准备趁着景仁帝一死,就直接黄袍加身,用假的传位圣旨来蒙骗世人。 更有可能的是景仁帝那场急病说不定也是他搞出来的。 只不过,最后被李澈截了胡。 云初念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 但很快她就变了脸色,眼神陡然一凌,想到另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 不! 不对!! 这件事情最终的受益者只有李澈一人。 会不会…… 其实李澈早就知道了李恪暗中谋划的这些事情,但他引而不发,只在适当的时候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亲自给李恪创造了这个看似完美的机会?诱使李恪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李恪本就图谋不轨,如何肯错过唾手可得的机会? 等李恪露出真面目,将要得逞之时,他再不疾不徐的带着‘神医’前去救驾。 反正那病是他搞出来的,他的人自然有法子救治。 这样一来,景仁帝会对他更加偏爱,朝臣也会跟着风向向他倒戈。而李恪的势力则会因为事迹败露,被他兵不血刃的铲除。 一举多得! 想到这些,云初念不禁觉得齿冷。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人感到无尽的悲哀。 皇权诱人,竟让亲生父子骨肉相残。 而且,景仁帝虽表面上对李澈冷淡,背地里却一直有意传位于他。 这样的情况下,李澈竟然也狠心下得了手。 他果然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如蛇蝎般的人。 云初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还想要知道更多信息,用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她用尽浑身力气撑着墙壁一点点挪了起来,然后眯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沉声问:“雅悦书院也是宣王一派的?幽王呢?他又参与了多少?你们果真是想集合起来造访?” 云初念咄咄逼人,问题一个接一个。 她不相信那具尸体出现在书院是个巧合。 云初念虽然浑身发软,但说的话却每个字铿锵有力,直戳师爷的心肺,让他胆寒。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索性放弃了狡辩,狰狞着低吼:“造反又如何?难怪京都之人对你交口称赞,果真有两把刷子。只可惜,你现在落在我们手中,还知道这么多的秘密,那就别怪我们留不得你了!”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就要向云初念刺过来。 剑尖在云初念的瞳孔中逐渐放大,她的呼吸一窒。 性命垂危,命悬一线之时,云初念闭上眼睛用尽力气怒吼:“萧云祁!!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突然,一声轰隆巨响。 密室的石壁被人粗暴的开了个大窟窿,坚固的石壁瞬间碎成齑粉。 已经逼至云初念眉间的长剑‘叮——’的一声断成两截。 下一秒,云初念只觉得腰间一紧,接着,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盖住她的眼睛,耳畔响起一道愉悦含笑的熟悉声音:“三姑娘给我留下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又怎么忍心让三姑娘久等?” 闻言,云初念紧绷的双肩骤然一松。 他来了! 自己赌对了! 算算时间,再想想雅悦书院和泉州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他真的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一定会在近期来调查雅悦书院。 所以,听说外面有两个大理寺官差的时候,云初念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认定了来人一定是萧云祁。 所以她故意冒失的撒了那包‘毒药’。 但其实那并不是毒药,而是她调制的香粉。 独一无二的配方,独属于她的馥郁香味,经久不散。 如果来的人真的是萧云祁,他一定可以从这缕气味中知道自己在这里。 云初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萧云祁有如此强烈的信任。 这是一场以性命为代价的豪赌。 但所幸赌对了。 他真的注意到了自己留下的线索。 云初念半靠在萧云祁的怀中,揪住他的衣襟急切的提醒他:“密室里有软筋散,你小心。” 萧云祁抬眸,邪佞的凤眸中氤氲满嗜血的怒火,但同云初念说话时声音却既轻且柔:“乖!闭眼!” 鼻翼间熟悉的味道让云初念长长的吐出胸中憋闷的浊气,下意识听话的闭上双眼。 这突生的变故让师爷也呆滞了两秒。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今天若让他们离开这里,自己铁定没有活路可走。 于是也不逃避了,另外抽出墙上的一杆长枪,挥舞着大喝一声就朝萧云祁攻去。 萧云祁屏住呼吸,一手抱着云初念辗转腾挪,游刃有余的避开师爷的每一次致命攻击。 兵器交锋的声音在密室内显得有几分刺耳。 师爷再厉害也不是萧云祁的对手,萧云祁仿佛是个玩弄猎物的鹰隼,在师爷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却并不直击要害。 十几个回合后,萧云祁看他身上已没有一处好皮肉了,才找准机会,反手将手中的长剑扔了出去。 灰尘漫天中,一柄长剑闪着寒芒飞射而来,牢牢地穿透师爷的心脏,直直钉入后面的佛龛上。 剑柄因为这股大力发出一声嗡鸣。 师爷愣怔的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突然多出来的血窟窿,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不甘心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也只是徒劳无功。 下一秒,他的身躯轰然倒地。 萧云祁打横抱起云初念。 面对她时,一腔愤怒只剩下满眼怜惜:“别怕,我送你回家。” 云初念想说自己并未害怕,但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一句全然信任的:“好!” 无需多言,两人默契十足。 踏出密室,外面的县太爷早已被摆平,一室狼藉中,县太爷被塞住嘴巴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一见到萧云祁出来,就惊恐的唔唔叫个不停。 玄逸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命令他安静一点,然后在萧云祁的安排下,将密室内陷入昏迷的南枝带了出来。 没有马车,云初念身上软筋散的效力也还没过,只能和萧云祁共乘一骑。 萧云祁将自己的大氅盖在云初念身上,漫天风雪中,云初念却一点不觉得冷。 第273章 打脸 正要离开时,云初念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切的告诉萧云祁:“他们是宣王的人,刚才绑走了闲人阁的老阁主,要给宣王送过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是想让他伪造传位圣旨,意图造反!” 萧云祁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沉声对玄逸说:“你马上去把人追回来,送到上樊庄。” 想了想,他又交代了一句:“如果没来得及追上,人已经被送进了宣王府,就暂时按兵不动,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事关重大,若打草惊蛇反倒可能被反咬一口。 只有两匹马,玄逸没办法扔下南枝不管,也不敢让她留给萧云祁照顾,只能骑马带着她一起去追人。 萧云祁并没有急着赶路。 红棕色的汗血宝马驮着两个人慢悠悠的前行,无边的夜色中,风雪肆掠,萧云祁鼻翼间溢满云初念身上馥郁的幽香。 什么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抵不住此刻了。 他现在只觉得这狂风骤雪也犹如春风拂面,令他心旌荡漾。 云初念却有些别扭。 自五岁学会骑小马驹开始,她就从未与别人共乘过。 此刻,云初念挺直脊背,反倒比刚刚在密室中命悬一线时还要紧张。仟仟尛哾 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根热的快要烧起来了。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萧云祁目光缱绻,温声说:“离上樊庄还有挺长一段路,你今天受了惊吓,先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到上樊庄后我会叫你。” 云初念大病初愈,今日又一直绷紧了神经,这会儿确实觉得浑身疲乏,但她还是强撑着摇头说:“我不困。” 自重生后,她就不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人。 就连最亲近的南枝,在侍疾时,都是在耳房歇息的。 萧云祁以为她是在意男女大防,也并不强求。 但没过多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云初念的头如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东倒西歪,不禁失笑。 萧云祁温柔的扶着云初念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静谧的夜色中,听着她清浅的呼吸,萧云祁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邃。 只希望这一段路能更长一些才好。 上樊庄早已因为云初念的失踪乱了套。 宁十三没能把那个贼人带回来,还在缠斗中受了伤,他两手空空的回到书院,准备请罪,却发现云初念和南枝凭空消失了。 他心知云初念一定是被人掳走的,但无论他如何逼问,书院的门房都一言不发。 暴怒的宁十三差点将那老头碎尸万段。 书院的命案并没有影响到学生们上课,云初阳压抑着兴奋好不容易忍到放课,却从宁十三那里得到云初念被人掳走的晴天噩耗。 书院没有找到线索,两人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庄子里,动员大家出去找人。 为了云初念的名声着想,此事不能声张,就算找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只能带着签了死契的下人,以贼人偷了庄子里的东西为由,四处搜查。 萧云祁刚踏入上樊庄的地界,就遇到了正在找人的家丁。 那小厮认出他是半年多前来抓过人的大理寺官差,正要说话就被萧云祁制止,他害怕吵醒云初念,压低声音说:“你们家姑娘平安无事,去通知其他人不要再找了。另外,见到宁十三后让他立即回来见我。” 庄子大门洞开,灯火通明。 守门的门房看到云初念被人送回来了,喜上眉梢,殷勤的凑了上来,向萧云祁再三道谢。 下马的时候,虽然萧云祁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还是惊醒了云初念。 刚睡醒的她眼神有几分茫然,像是误入尘世间的仙子,懵懂可爱。 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后,云初念的脸颊不受控制的泛起一抹绯红。她有些懊恼的低垂螓首,没脸去看萧云祁戏谑的眼神。 一直到萧云祁把她抱进屋里,她的脑袋还是没有抬起来过。 萧云祁知道她在尴尬什么,憋着笑调侃:“三姑娘再不抬头,地上都要被你看出花儿了。” 云初念:“……” 好在得知消息赶回来的云初阳缓解了她的尴尬。 “三姐姐!!” 云初阳从外面飞奔进来,猛地扑进云初念怀里,紧紧抱住她,如同抱住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齐齐爆发出来,云初阳哽咽着说:“宁十三说书院有歹人闯入掳走了你,我好担心你,和他们一起去找你,但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发生不测了。还好你平安无事。” 越说,他心里就越委屈难受,哭声越来越大。 云初阳的身上脏乱不堪,头上还沾了几根杂草,看得出来他刚才找人时有多么焦急。 软筋散的药效已经消散了大半,云初念虽然还很虚弱,但已能抬手了。 她抚摸着云初阳的头笑着安慰他:“三姐姐还等着看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呢,就算是阎王亲自来收我的命也没门。” 旁边的萧云祁微微挑眉。 看着面前姐弟情深的样子,萧云祁一开始还嘴角含笑。 按看云初阳一直抱着她哭个不停,半晌也不愿松手,他的心底莫名升起一阵不悦,伸手抓住云初阳的后颈把人拉开,板着脸教训:“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吃奶的小孩儿一样哭哭啼啼的?” 云初阳并没有生气。 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像个大人一样非常郑重的抱拳行礼:“多谢世子救了我三姐姐,他日世子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倾尽全力相助。” 萧云祁乐了起来,脸上绽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放心,以后会有让你报恩的时候。” 云初阳茫然不解。 云初念却仿佛有了感应,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 宁十三很快就收到消息赶回来了。 见到云初念完好无损的坐在太师椅里,他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干脆利落的半跪在云初念面前:“属下失职,让姑娘深陷险境,请姑娘责罚。” 云初念还未作何反应,萧云祁抢先一步沉声说:“此事确实是你的疏忽,她既然将身家性命交给你保护,你就该寸步不离。” 宁十三的身手如何,萧云祁心里有数,等闲之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一直以为云初念有他的保护会非常安全。 天知道他在县衙闻到那股非常浓烈的熟悉幽香,猜到她有危险时,心里有多着急。 第274章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云初念轻轻拉了拉萧云祁的衣袖。 萧云祁知她心软,也不想让她为难,气闷的闭了嘴。 云初念柔声宽慰宁十三:“今日连我自己都疏忽大意了,又如何能怪你?况且,是我让你去追那个歹徒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倒霉,遇上这等无妄之灾。你不用过分自责,先起来说话。我还有事要问你。” 待宁十三起身后,她又转头对云初阳说:“我与他们还有要事商谈,你早些去歇息。雪夜天凉,记得关好门窗,莫要染了风寒。” 事关雅悦书院,云初阳这会儿并不想走。 但他也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依依不舍的先行离开。 庄娘子贴心的送来一碗驱寒的姜汤,云初念喝了一口便感觉暖意顺着喉咙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她又麻烦庄娘子给云初阳煮一碗安神茶送过去。 待厅内众人都离开了,云初念才终于开口,对萧云祁说:“我不知道你在泉州调查的怎么样了,但是现在京都的情况有些棘手。从今日之事看起来,宣王和幽王似乎暗通款曲,在密谋造反。否则他没必要绑走闲人阁的老阁主。” “泉州那边看起来毫无问题,实则那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萧云祁毫不见外的在她旁边的主位坐了下来,一手托腮,漫不经心的说:“我们去的晚了一点,有用的线索早就被清理的七七八八,那些账面上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最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查到了一个关键人物。但他带着账本先我们一步来京都了。” 他无奈的摊手:“很不巧,那个人就是今天在雅悦书院被杀了的倒霉蛋,周子期。” 周子期到京都后没有进城,而是转道来了雅悦书院,并一直住在这里。 他应该是在等什么人,但最先等来的是要他命的死神。 萧云祁这一路星夜兼程,不敢多浪费一秒。但等他顺着线索一路找到雅悦书院时,还是来的稍晚了一些,连周子期的尸体都没能见到,更别说被他带走的那些账本了。 所幸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不是个混吃等死的蠢货。 那些人将命案现场打扫的再干净,也终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萧云祁原本只是想尽快找到那具失踪的尸体,所以他才想去就近的县衙调派人手连夜搜查。 结果没想到倒是赶巧了,正好救下身陷囹圄的云初念。 云初念:“所以,现在的症结就是查清楚是谁杀了周子期,对吗?” 萧云祁点头:“当务之急确实是查出真凶。不过不是为了帮周子期伸冤,而是那个凶手拿走了周子期带来的账本。这个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这个账本,就算知道谁在贪污腐败,那也没办法定罪。” 凶手拿走账本后或许会将账本毁于一旦。 但只要查到他是谁,那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查出他背后效忠的主子。 尽管以目前的线索看,他们已经可以大胆假设刺杀周子期的人是宣王派来的。但查案要讲真凭实据,光是推测可不能定罪。 云初念问宁十三:“你和凶手交过手,你有没有线索?” 宁十三:“凶手就是那日跟踪过我们的人。他的武功很厉害,真刀实枪的对打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几次有杀我的机会,不知为何却没有动手,只刺伤了我之后便借着地形之便堂而皇之的离开了,看起来,他对这一片的地形非常熟悉,想来要么是他提前来踩过点,要么他根本就是住在这附近的人。” 这倒是个有用的消息,大大缩小了他们排查的范围。 但武功越高强,要想找到他也就越困难。 云初念喝了口茶,沉吟几秒后说:“其实……要想找到那个杀人凶手,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以逸待劳,等着凶手来自投罗网。” 萧云祁瞬间就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的低呵:“你想都别想!” 云初念小声嘟囔:“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办法呢,你急着拒绝做什么?” “你无非就是想放出消息,以自己做饵,引诱凶手上门来杀你灭口。”萧云祁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说:“倒确实是以逸待劳的好办法,但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去以身犯险。” 她才刚从危险中脱身,竟然一点不害怕,还马上就敢兴起这样疯狂的念头。萧云祁也不禁对她的胆识感到佩服。 但他有自己的私心,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她去犯险。 他看起来是铁了心不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云初念给宁十三递了一个眼色。宁十三心领神会,趁着萧云祁气急败坏的时候悄摸摸的出去了。 厅内只剩下云初念和萧云祁两人。 她站起身,慢悠悠的走到他的面前,仰头望着他,满眼可怜无辜的样子,委屈巴巴的说:“可是……我想帮你,你就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萧云祁的心跳漏了半拍,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几乎招架不住。 他闭上眼不去看她,恼怒的低吼:“你别装可怜,我不吃你这套!” “不吃这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萧云祁一噎,睁开眼睛瞪她,额头青筋暴跳:“那是宁十三都无法抗衡的高手,不是县衙师爷那样的草包。只要他对你起了杀心,你连一秒都活不下去,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危险?” “我知道啊。”云初念的声音很漫不经心。 她微微垂眸,细嫩的手指抚上萧云祁腰间的剑穗,灵巧的手指勾动着上面的流苏:“可是,有你在,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 声音如海妖在耳边低语,蛊惑着动心的旅人。 有那么一瞬间,萧云祁觉得自己这个见惯了风花雪月的浪荡子仿佛是被她给调戏了。 “云——初——念!!!”萧云祁不甘心的咬牙低吼。 他再次闭上眼,叹息一声,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百炼钢也终成绕指柔。 她吃定他了! 萧云祁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他也不想逃! 第275章 萧云祁的礼物 得到他的同意,云初念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美人计虽然有些不光彩,但胜在好用。 “你这女人真的是……不知死活!”萧云祁虽同意了她的计谋,但仍旧有些不甘心的骂骂咧咧。 云初念已经摸准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当下一秒变得委屈:“你是在骂我吗?” “……”萧云祁:“我是在骂我自己。” 骂自己为色所迷,被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看一眼,便什么坚持什么原则全部都忘得精光了。 活该被她吃的死死的。 萧云祁对自己万分唾弃。 既然想好了对策,之后就该商讨如何执行计划。 正说着,云初念的肚子发出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但旁边的萧云祁刚好能听到。 云初念闭上眼,懊恼的扶额,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云祁知道她尴尬,主动为她缓解:“怨我疏忽了,没有想过你被关了这么久,还没有吃饭。” 云初念脸颊绯红,小声抱怨:“县衙牢房的饭菜好难吃,我到这会儿还没吃过晚饭。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庄娘子睡没睡。” 已经过了子时,庄子里的人寻了自己一整晚早就累了,云初念不太好意思再去打扰她们。 “何必劳烦她。” 云初念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世子要亲自下厨吗?” 萧云祁的眼底漾起一抹笑意:“有何不可?” 没过多一会儿,萧云祁端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 云初念闻着味,口水分泌,食指大动。 她很是意外。 都说君子远庖厨,所以她没有想到萧云祁竟然真的会下厨,而且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刚刚听你们姐弟的聊天才知道你的生辰到了。”萧云祁在云初念对面坐下,笑着说:“在我们家,有生辰日第一顿要吃长寿面的传统,虽然这是宵夜,但现在已经过了子时,说这是今天的第一顿饭也说得过去。” 萧云祁的目光非常柔和:“这是你回京都后的第一个生辰,很荣幸我正好赶上了。” “希望你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云初念心中微暖,眼眶泛起一抹涩意。 她连忙低下头吃了一口面,哑着声音说:“谢谢,这应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这并不是恭维,而是实话。 萧云祁煮的面条软烂适中,味道恰到好处,意外的非常好吃。 “幼时曾随父亲在荆州生活过几年,那边条件艰苦,没人伺候,老头子说要劳其筋骨,把我扔到军营里自生自灭,还勒令所有人不得对我有半分优待。没办法,我只能每天跟着将士们同吃同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点伙食根本吃不饱,于是我每天趁大家睡着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溜去厨房煮面吃。一来二去,旁的饭菜半点不会做,倒是煮面的功夫出神入化了。” 萧云祁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想起那些日子,语气中满是怀念。 这是云初念第一次听萧云祁提到他的过去,她听得非常认真。 “真是一段难以忘记的经历。”云初念满眼向往:“我幼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着外祖父一起去军营,不过青州军营一直有严令,禁止女子出现。就算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儿也不行。外祖父虽然宠溺我,却也不能带头违背军令,所以我每次只能看着外祖父带着两个表哥离家,艳羡不已。” “那个时候我就挺不服的,若论箭术,我不输两个表哥,为何就因为身为女儿身,就不让我去军营呢?可惜,一直到我被接回京都,我都没能去过青州大营。” 云初念满是遗憾。 她对青州军营的了解都是仰赖于两位表哥的口口相传,一直心向往之,可惜却困于礼教规矩,没有机会去亲眼见识。 “荆州军营没有这个规矩,只要有能力服众,女子也可以做大将军,可以带兵打仗,保家卫国。二十年前,荆州就出过一个顶顶有名的女将军,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往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荆州军营看看。” “我知道她!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她的故事。可惜她后来归隐了!” 看她感兴趣,萧云祁情不自禁的给她多说了一些关于这个女将军的事迹,云初念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等云初念吃完了,萧云祁突然从腰间拿出一个非常精巧的令牌,递到云初念面前:“先前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没有准备礼物,想来想去,全身上下也只有这样东西能够拿的出手送给你。” 令牌不大,质地冰凉,手感细腻,背后雕刻着威武的玄武,正面则用隶书刻了一个‘玄’字。 她想起之前萧云祁也给过自己一个令牌,但两块令牌完全不同,比起那块古朴的令牌来说,现在这块要大气张扬多了。 云初念茫然的看着他:“这是……” “这是玄武令。” “先前给你的那块令牌,只能让花卿羽听你差遣,但这块不同,这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只此一枚。” “我名下豢养了一队影卫,约有百人,皆以玄字为姓。他们隶属于我创立的情报组织听风楼,现在大部分人散落在大周各地为我办事。拥有这块令牌,你便拥有了和我一样的权利,可以号令他们为你办任何事情。甚至可以指使他们杀了我!” 换言之,拥有这块令牌,她就相当于是听风楼的第二个主子了。 萧云祁的表情非常认真。 云初念听得瞠目结舌。 她的心中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心跳快的仿佛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她赶紧将令牌还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他将这块令牌给自己,就相当于是将身家性命交付给了自己。 这太贵重了,云初念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萧云祁重新把令牌递到她的手中,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缱绻:“这枚玄武令很早之前就已经打造好了,一直想要给你,但又害怕吓着你。正巧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便只当做是收了个普普通通的礼物,不必记挂在心上,有任何的压力。” 第276章 萧云祁的心意 这样贵重的令牌,自己怎么可能把它当做普通的礼物啊?! 云初念头皮发麻,想放声尖叫。 萧云祁的眼光炙热的云初念有些无法直视,她耳根爆红,支支吾吾的还想拒绝,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慌乱的样子,和平日里伶牙俐齿巧言善辩的模样判若两人。 萧云祁看着她慌了神失了分寸拼命想拒绝的模样,不仅没有半点不悦,脸上的笑容反倒越发深邃。 云初念越是想要拒绝,脸就越红,到最后她几乎有些泄气的小声嘟囔:“有些东西,因为太贵重了,背后代表的含义是不一样的,是不能随随便便乱给的,你知不知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云初念现在心乱如麻。 她既高兴,又害怕。 云初念的双颊绯红,既娇且怯,眼神飘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不安。 萧云祁看到,心脏柔软成一片。 心底那个一直压抑着的念头此刻无比的强烈。qqxδnew “云初念!” 萧云祁破天荒的这么正式的叫出她的名字。 他压下狂乱跳动的心,目光无比认真的看着她的双眼,深呼吸一口,欲将自己心底那些几乎喷薄而出的情感一一向她倾诉:“我……” “姑娘!” 外面突然响起一道高亢的声音,将萧云祁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萧云祁一口气憋在喉间,差点没憋死过去。 南枝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跌跌撞撞的从外面飞奔进来,亲自确认云初念一切平安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哽咽着说:“您没事就好。” 玄逸也跟着从外面走进来,向萧云祁汇报:“世子,幸不辱命,在半道上将他们截了下来。那两个捕快已经被我五花大绑一并带回来了,闲人阁的老阁主也在外面等候,一切还请您定夺。” 萧云祁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的属下,咬牙切齿的说:“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玄逸茫然不解。 经他们这一打岔,云初念已经从刚才的暧昧气氛中回过神来,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那块冰凉的玄武令,目光下意识飘向旁边的萧云祁。 见他面沉如墨,压抑着怒火,她的心情突然明快轻松起来。 多了两个搅局的人,萧云祁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憋着气说:“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平安回来了,那就早些歇息,一切等天亮了再说。” 云初念先前就让人安排好了房间,闻言立即让南枝将他们带去安顿。 等众人离开后,她又拿出那块玄武令。 指腹细细摩挲着令牌,感受着它的纹理,看了许久之后,她的眼底漾满了温柔的笑意,将其贴在心口,用心跳去感受着属于它的温度。 其实,那些话就算萧云祁没有说出口,她又何尝不知他想说什么? 第二天醒来,大雪还在继续,云初念明显感觉到温度比之前更低了一些。 “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南枝打水进来,看到云初念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了,睡多了迷糊。” 外面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云初念接过南枝递来的帕子,洗了脸后告诉她:“萧云祁他们刚从泉州回来,想来没有带厚实的御寒衣物,他还会在这里逗留几日,等会儿你让宁十三去镇上买几套成衣。玄逸和闻老阁主的也一并采买了,至于那两个衙门捕快就不用搭理了,冻不死就行。” “我记下了。不过我瞧着世子爷应该是一点不怕冷的样子。” “他已经起了?” 南枝点头:“世子爷起得早,已经在院里打了套拳,刚才六少爷起来后撞见了,非要闹着让世子爷教他。” “萧云祁教了?” 南枝憋着笑:“可不是吗?世子爷看着不太好说话的样子,偏偏六少爷一开口他就答应了。我偷偷瞧了一会儿才发现少爷读书虽好,可那四肢实在是不协调,也亏得世子爷有耐心,竟一点没恼。” 南枝是从青州来的,她见惯了裴家的男丁自幼习武的英姿飒爽模样,今日突然见到云初阳同手同脚的窘迫样子,只觉得有几分滑稽。 云初念却不意外。 她叹息一声:“云家历来重文轻武,细数这两代人,除了大房两个哥哥不喜读书,不得不走了武将的路子,其他几个男丁那都是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全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尤其是云初阳。 之前一直是陆婳掌管三房庶务,想也知道她是见不得云初阳好的,永远也不可能主动提起为他请个武师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如今的情况,这雅悦书院是不能继续读了,回去后我另外给他寻一个离家近的私塾,到时候每天住在家里,就可以给他寻一个武师,教他一些自保的功夫,就算只是强身健体那也是好的。” “可是三爷他们会同意少爷从书院退学吗?” 云初念眼神凌厉,冷冷笑道:“可由不得他同不同意。” 况且,若真相揭露,杨学礼真的和宣王有所勾结,到时候她那个最是自私凉薄的父亲只会比任何人都快的和雅悦书院撇清关系。 一夜大雪,外面已是一副冰天雪地的景象。 云初念一袭红衣,站在廊下,看着院里在寒风中孤傲绽放的寒梅许久,她才长长的吐出一口热气,忧心忡忡:“这还只是初冬就已经这么冷了,到了三九寒天,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南枝没有她这么操心,惊喜的说:“姑娘,檐下这个青石缸里的水竟一夜之间全部冻实了。” 云初念看了一眼。 原先缸里的水清澈见底毫无压杂质,这会儿被冻成了冰也晶莹剔透,煞是漂亮。 “若这雪能继续这样再下个一两日,让那清水河的河面也能冻的这般厚实,到时候就能在上面用特制的那种冰上小车玩耍了,京都之人冬日最是喜欢玩这种游戏,甚至还有专门的冰上球赛,可比那打马球刺激多了。” 南枝从没见过,心向往之。 第277章 吃醋了 说话间,两人一同来到前院。 南枝说话明显还是留有余地了。 在云初念看来,自家弟弟这手脚协调能力简直配得上惨不忍睹四字。 不过在萧云祁的悉心教导下,云初阳依样画葫芦,至少慢慢的开始像那么一回事了。 看着眼前温馨有爱的一幕,云初念心底突然升起一抹非常诡异的念头。 只觉得这一幕仿佛像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日常。 她赶紧甩甩头将这莫名的念头甩出脑袋。 “三姐姐!” 正手忙脚乱跟着萧云祁学打拳的云初阳一看到她来就兴奋的扔下萧云祁小跑过来,满眼关切的逼问:“你身体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难受?先前我听南枝说你刚染过风寒,可好的彻底了?外面这么冷,你要不然还是去屋里坐着,别吹风了吧?” 叽里呱啦如同竹筒倒豆子,满心满眼的都是对她的关心。 云初念心中暖洋洋的。 看他练了一会儿额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云初念一边抬手用丝帕给他擦拭,一边说:“练了一会儿也就差不多了,你和世子不一样,他整日练武,这点训练量对他来说都不够塞牙缝的。但你之前整日坐着念书,四体不勤,该要循序渐进才好。否则,一次练的狠了,明日有你浑身酸痛的时候。” 云初阳傻笑着点头。 萧云祁含笑站在一旁。 云初念看着他,又想起他昨夜被打断后没能说出口的话,不禁有些心虚,不太自然的把视线别开,丝毫不敢多看他一眼。 她接过随从手中的外衣,给云初阳穿上,并严肃的叮嘱随从:“出了汗后最是容易风邪入体的时候,少爷玩心大,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你在他身边伺候,务必要时时刻刻盯紧了,照顾好少爷的身子。” 云初念不停的碎碎念。 这种毫无保留的关心是云初阳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他不仅不觉得啰嗦,反倒觉得非常享受。 一直到庄娘子来叫吃饭了,云初念也没有正眼看过萧云祁一眼。 萧云祁落在最后,目光黏在云初念身上,有些苦恼的搓了搓鼻子:啧,好像害羞了! 整个用饭的时间云初念都刻意回避着萧云祁。 萧云祁苦恼着自己应该怎样哄好她,可吃完饭他还另有事情要做,只能暂且将这些儿女私情放下,先去做正事。 不过出门前,他收到宁十三送来的衣服。qqxδnew 得知是云初念一早叮嘱他去镇上买的成衣时,萧云祁又心旌荡漾起来。 但很快他就看到玄逸和闻默闲穿了同样的衣服,虽纹样有所不同,但一看用料和做工就能看出是在同一家店买的。 萧云祁脸上浅淡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声问玄逸:“你很冷吗?” 玄逸的脑子都快被寒风冻成冰了,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家世子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紧了紧衣襟,呼出一口热气,点头说:“是挺冷的,从泉州回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京都竟然会这么冷,若不是三姑娘贴心,让人准备了御寒的衣服,我觉得自己就要被冻成冰雕了。” “是吗?” 萧云祁阴恻恻的笑了起来:“那看来你内力还练的不到位,今日回来后。自己脱了衣服去院里打坐一个时辰。” “啊?”玄逸傻眼。 被冻僵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世子好像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了云三姑娘准备的衣服吗? 还是今天一大早云三姑娘一句话都没和世子说过,他心里不悦,迁怒自己了? 玄逸摸不准萧云祁心中所想。他摸了摸脖颈间柔顺的银狐毛,虽不情愿却还是万分心痛的脱下衣服,尴尬的笑了两声:“哈哈,其实我发现今日的天气也不怎么冷嘛,我们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怎么会畏惧这点严寒呢?” 萧云祁睨了他一眼,面色稍霁:“减半个时辰。” “……” 玄逸泪流满面。 终于确定自家世子就是吃醋了。 萧云祁出门是为了找周子期的尸体。 他动员了上樊庄闲着上百人,委以重利,让他们帮着一起在野外四处寻找,并趁机将雅悦书院死人了的消息通过这种办法大肆向不知情的人传递。 与此同时,上樊庄那个云家姑娘看到了凶手长相的事情,开始在庄子里不胫而走,并逐渐向更远的地方传递。 为了预防凶手在今日听到散布的消息后就马上找上门来将云初念灭口,宁十三没有出门,一直抱着剑守在云初念身后,寸步不离。 吃了饭,云初念回到院子里,让南枝准备了笔墨纸砚,准备写会儿字。 那枚玄武令让她的心有些乱了。 她需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但没写两张,云初阳就抱着一个锦盒溜了进来,看到她停笔,就献宝一样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云初念面前,笑嘻嘻的说:“三姐姐,这是我送您的生日礼物。希望三姐姐能一生无拘无束,永远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谢谢!” 云初念很高兴。 活了两世,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胞弟送的生日礼物。 想到上一世,他最后那样落魄的遭遇,云初念心中怜惜,笑着说:“也希望你能一生平安无忧,他日科举登榜,成为朝廷栋梁。”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云初阳一定会茁壮成长,成为造福黎民百姓的好官。 “三姐姐快打开盒子看看吧,您绝对想不到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在他的催促下,云初念轻轻打开锦盒。 里面竟是一个棋盒。 云初阳在旁边不好意思的说:“先前和引章表哥聊天时,才知道原来您以前也喜欢下棋,后来表哥不小心摔碎了你那副和田玉的棋子,你伤心难过了好久,之后就再也不愿下棋了。” “正巧我前段时间得了一块黑玉,质地光滑没有杂质,就又寻了一块上好的白玉,亲自给您打磨出这副棋子来。” “三姐姐,我们本该是最亲的亲人,却蹉跎了这么多年,差点形同陌路。我送这份礼物只是想告诉您,您的过去我没有机会参与,但我想尽我自己的能力弥补您的遗憾。” 云初阳的声音认真严肃。 云初念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意,胡乱的点头,哽咽着说:“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下两局。” 第278章 甘拜下风 云初念确实很久没有下过棋了。 她会喜欢下棋完全是爱屋及乌。 幼时,她常常依偎在裴清芫身边,看着她一个人分执黑白棋,与自己对弈。一来二去,云初念也喜欢上了这种没有刀光剑影的无声厮杀。 离开云家去青州时,她特意带走了这一副棋子。 每次下棋的时候,她仿佛能感觉到母亲还在自己的身边。 这是幼年丧母的她心中唯一的慰藉。 后来那副棋子被裴引章不小心摔碎了几颗,云初念心中大恸。她虽然没有发火,之后却将剩余的棋子束之高阁珍藏起来,此后再也没有下过棋。 太久没下棋,云初念手生,半刻钟都不到就被云初阳逼至绝路。 云初念倒也不恼,笑着说:“之前就听闻你的棋艺在书院鲜少有敌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么老辣的棋艺,实在是非常难得。” 云初阳读书不算佼佼者,但他沉得住性子,所以棋艺一直都很不错。 提到自己的棋艺,云初阳有些自傲:“书院的院长乃是大周朝公认的棋艺第一,我的棋艺师承于他,若是没点真本事,那岂不是失了院长的面子?” “杨学礼?” 云初阳有些惶恐,连忙摆手提醒云初念:“三姐姐,可不能直呼院长名讳。” 云初念从善如流的改口:“杨少傅是皇子们的老师,他愿意亲自教导你的棋艺,那看来他和父亲的关系必定很好。” “前几年院长还没辞官的时候,他和父亲的关系确实挺好的。时不时就会到家中和父亲小酌几杯。酒到正酣处时,他不止一次的劝说父亲,让他将您从青州接回来,还说……”云初阳突然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看他迟疑的神色,似乎有几分为难。 云初念挑眉:”怎么了?他还说了什么?” 云初阳支支吾吾一会儿,想到面前的人是一心为自己好的亲姐姐,便卸下了心防,坦诚的同云初念说:“原本我是不该在背后妄议尊长的,但是此事我认为院长其心不正,怕说了惹三姐姐不快。” 云初念手中捻着冰凉的棋子,似笑非笑的说:“你且说来听听。” “院长告诉父亲,儿女承欢膝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指责父亲不该专宠陆姨娘,还将您送去青州。让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不说,还和岳家的嫌隙越来越大。他让父亲尽快把您接回来,修复和外祖父家的关系。这样往后您嫁了个好人家,有岳父和女婿的帮助,父亲的仕途才能平步青云。” 云初阳的面上有几分薄怒:“父母爱子女应当是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院长这番话功利心太强。但人无完人,他又贵为尊长,我也不该置喙。” “不过,父亲当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院长当时还发了好大一通火,怒骂父亲榆木脑袋,两人冷战了一些时日。再后来,院长就辞了官创立了雅悦书院,并主动提出收我做学生。” 云初念倒是没有想到杨学礼和云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渊源。 更没有想到云初阳是杨学礼主动招收的学生。 不过她很快就意会过来,为何杨学礼要执意劝说父亲将自己接回来。 说到底,他的目标根本不在自己,而在于自己背后外祖父手中的兵权。 宣王觊觎外祖父的兵权,想收为己用,所以派了杨学礼来游说父亲,意图从自己身上下手,通过联姻的方式堂而皇之的将外祖父拉拢到他们的阵营中。 估计他们都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这么‘不识好歹’,直接就拒绝了。 于是,他们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由杨学礼辞官创立雅悦书院,再将云初阳收为门生。 云初阳就算和外祖父一家亲缘淡薄,但他毕竟也是忠毅侯爱女留下的血脉,忠毅侯府不会真的不管他。 这样,只要能拉拢云初阳,那忠毅侯的势力自然也能为他们所用。 这虽然没有姻亲关系牢固,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能说他们好深的心计,竟然提前这么多年就开始布局了。 背后说了院长的坏话,云初阳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初念:“三姐姐,要不然我们再来一局?” “好啊!”云初念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笑得眯起眼睛,欣然同意。 这局由云初阳执先手,他在心里反省自己刚才的攻势不该这么猛烈,于是第二局他明显放缓了攻势。 两刻钟后,第二局仍然以云初念落败结束。 云初阳看三姐姐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情绪也越来越高亢,兴奋的说:“再来一局。” 但第三局的棋局一开始,他就逐渐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云初念一扫刚才的被动防守姿态,开始不断寻求进攻。虽看起来毫无章法,但云初阳的节奏完全被打乱,只能放弃自己的攻势,开始疲于防守。 最后,这局以他险胜一子获胜。 云初阳抹了抹额头泌出的冷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若非三姐姐中途失误了一次,给了自己反击的机会,那就输定了。 云初念叹息:“啧,好可惜,明明有机会赢的。” 云初阳尴尬的笑了笑,他其实觉得有些不太妙了,但他又有些不信邪,继续逞能说:“再来一局。” 这一次云初阳谨慎多了,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每走出一步都要细细思考一番才落子。 半个时辰后,云初阳手中拿着棋子冥思苦想半天,最后终于垮下双肩,泄气的说:“是我输了!” “那倒也未必。” 云初念从他手中拿来一枚棋子,放在角落一个很不起眼的缝隙中,温声说:“如果你把这步棋下在这里,那还能将这局死棋重新盘活。” 云初阳拧眉,细细思索。 云初念也不打扰他,喝了口茶,静静地等待他自己摸索。 好半晌后,云初阳才终于意会到这步看似乱走的棋子的精妙之处来,由衷的赞叹道:“三姐姐真厉害,这么多年没有下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掌握了要领。” 云初阳甘拜下风。 第279章 请君入瓮 他不仅没有因为输了棋而懊恼,反倒看云初念的眼神越发崇敬。 云初念笑了笑,安抚他:“不过是占了比你多活几年的便宜。若你与我同岁,那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云初阳却老成的摇头:“三姐姐此话差矣。比起来,我才是占尽便宜的那个。前三局我能赢也不过是占了您多年未下,手生的便宜。若您和我一样,经常把时间花在棋艺上,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您。” 云初阳并未真的泄气。 对他来说,不论输赢,只要能和三姐姐这样安安静静的下会儿棋,就是最珍贵的。 “您以前曾教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现在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云初念看他的眼神越发柔和,摸摸他的头:“你能这样谦逊,三姐姐很高兴。” 她不希望云初阳成为上一世那样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所以才需要时不时敲打他一番,让他明白时刻保持学习之心的重要性。 …… 萧云祁他们一直到暮色四合才终于回来。 周子期的尸体仍然没有找到,萧云祁雷厉风行的将雅悦书院所有人全部盘查了一遍,也仍旧没有问出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 他也不含糊,直接让玄逸回京都调了一队人来,将雅悦书院的老师杂役们全部绑了带回大理寺慢慢拷问。 就连杨学礼他也没有放过。 他是连皇子都敢揍的人,区区一个辞了官的前少傅还不至于让他忌惮。 雅悦书院不得不因此放了几天假。 淳朴的地方突然发生一起命案,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掀起阵阵涟漪。 百姓们得知杀人凶手还窜逃在外,不禁人心惶惶。 没过两日,就开始传出各种有鼻子有眼的谣言,一会儿说是书院有仇家寻仇,一会儿说是山间精魅作祟,各种乱七八糟的说法不一而足。 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上樊庄那位云三姑娘看到了凶手的样子。 夜晚,一片寂静,庄子里的人早早睡下。 大雪已经停了,连续阴翳多日的天空露出久违的皎洁月亮。微风吹动,树影斑驳。 一抹寒芒从门缝中探进来,轻巧的顶开门栓,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外面摸进来。 他屏气凝息的环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任何陷阱后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往前靠近。 床上睡觉的人胸腔微微起伏,对已经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察觉。 黑衣人确认床上躺着的是那日见过的女人后,举起手中锋利的短剑,就要向她刺下去。 一抹银色的残影从梁上飞速射来,精准无误的朝着黑衣人的心窝而去。黑衣人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这一次偷袭,在最后关头险险避过要害,但肩膀上仍然被匕首划出一道口子。 因为这一次偷袭,他的短剑扎进旁边的枕头上,没能将床上的女人直接毙命。 他立即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黑衣人眼神一凌,另一只手又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准备杀人灭口。 一直紧闭双眼,看似熟睡的云初念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手,不屑的勾唇浅笑:“等你很久了!” 说话间,云初念素手一扬,整个人也非常利落的往床里面滚去。 杀手知道云初念的来头,对她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抬手用衣袍避过她洒来的毒粉。 但他因此露出一个空档,旁边的萧云祁看准时机,凌厉的攻势已经直直往他的面门袭来。 黑衣人虽然手臂受了伤,但面对萧云祁的杀招尚且还能勉强应对。 缠斗中,他阴恻恻的问:“那些消息是你们故意放出来的?!” 声音有些尖细,听着像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一样,令人心生别扭。 萧云祁冷然一笑:“不这样,你怎么会上当?” 两人见招拆招,顷刻间便缠斗了几十个回合。 屋内如同暴风过境,桌椅板凳瓷器珍玩全部被毁坏殆尽。 云初念不禁庆幸自己在南枝睡觉前哄着她喝了一碗安神茶,否则她肯定会被这边打斗的声音吵醒。 黑衣人到底受了伤,渐渐地,他开始体力不支。 萧云祁看出了他的疲态,招式越来越凌厉,招招致命。 黑衣人招架不住,便开始起了坏心思。 他偏头看了一眼所在床上默不出声的云初念一眼,突然故意露出一个空档,任由萧云祁攻击,而他则不顾一切的举着剑朝着云初念杀去。 萧云祁的心脏几乎停滞。qqxδnew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连忙将剑尖调转方向,想要去阻止黑衣人的杀招。 谁料,黑衣人这一招竟然只是个幌子。 眼看萧云祁因为云初念的安全乱了分寸,黑衣人嗤笑一声,急速收回短剑往后退去,不过瞬息间,他的身影已经在院外了。 但宁十三和大理寺来支援的官差早已在他进门后就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岂能容他全身而退? 萧云祁急切的扶着云初念,连声追问:“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吓着?” “我没事!”云初念脸色煞白,惊惶的摇了摇头,她用力抓着萧云祁的手腕,深呼吸一口后急切的催促他:“今日必须抓住他,不然他有了防备,往后就抓不住了。” 外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 四个大理寺的高手加上宁十三竟然都不能制服这个杀手。 难怪之前宁十三差点死在他手上。 那人的确是个高手,刚才在受了伤的情况下都能在萧云祁的手下坚持这么久才渐露下风,若他没有受伤,萧云祁怕是也不一定能赢得了他。 萧云祁重新提剑加入战斗。 这一次,自己要保护的人就在身后,萧云祁没了束缚,招式狠辣,不过十招就将长剑横在黑衣人脖间,令他无法动弹。 “不想吃苦头就乖乖束手就擒。” 黑衣人心知自己已没有机会再逃出生天,闭上眼,很平静的说:“是你们赢了!” 声音清亮,如山泉叮咚,煞是好听。和刚才尖细刺耳的声音截然不同。 所有人一愣。 这个声音…… 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第280章 凶手竟然是她! 刚走出来的云初念听到这道声音也愣了两秒。 她加快脚步走上前,看着黑衣人揭开面巾之下那张脸,嘴唇微微颤抖,好几秒后才一副了然的模样说:“原来是你!” 其他人没有想到云初念竟然会认识这个凶手,纷纷将目光看向她。 云初念看着萧云祁,沉声说:“她是黑风庵的住持,法号三戒!” 三戒身形高大,又皮肤黝黑,再加上她一直故意伪造了声音,装作一副男人模样,所以大家都先入为主的认为杀手就是个男人。 难怪找不到任何线索,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侦查的方向就错了。 黑风庵的住持竟然是个武功高强的女杀手。 这样一件看似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云初念眼里却变得无比合理。 她一早就怀疑黑风庵中有猫腻。 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藏着这么大的一桩秘密。 三戒睁开眼,看着云初念,无悲无喜的说:“云三姑娘好算计,竟算准了我会来杀你灭口。” 云初念摇头:“我不是算准了你会来,我是算准了你背后的主子不敢让我将你们的身份公布出来。他不敢去冒这个险。” 很多事情她是现在才想明白。 “我第一次来黑风庵时,庵堂外面停了一匹马,看马鞍的样子应该是个男人的马。想必那就是周子期来找你时骑的马吧?因为黑风庵不接男客的规矩,所以离开时我多了个心眼,问你是否还有其他客人,但是你否认了。”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心里有怀疑了,所以你才会在后面跟踪我的马车。是想杀人灭口吗?那为什么又没有动手?” 这些疑点全部被他串联起来。 事已至此,三戒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直接说:“我这一生神憎鬼厌,造了太多杀孽,到后来这些业障全应验到了身边亲近之人的身上,你来庵堂的前几天,我亲手葬了我出家之前生下的女儿。当时我曾发誓以后不再让亲近之人受到伤害了,所以决定只要你不多管闲事,就放你们一码的。没想到……因缘巧合,我最后会落在你手里。” “这样也好,我死了之后,一切就尘归尘土归土,再不会有人因我而受到报应了。” 她的嘴角绽放出一抹如梦似幻的笑容。 云初念愣了两秒,随即突然意会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急切的说:“她想自戕!” 在她说话的同时。萧云祁已经有了动作,瞬间就卸了三戒的下颌,让她无法吞咽。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三戒早已催动内力,震碎了自己的心脉。 没过几秒,她的七窍开始流出殷红的鲜血。 云初念想给她治疗,萧云祁直接眼也不眨的折了三戒的手脚,确认她不能伤害云初念后,才准许云初念靠近。 云初念只是号了脉后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脉寸断,无力回天!” 萧云祁的脸上一片阴鸷,掐着三戒的脖子将她提起来。 他没时间去拷问她是为谁效力,同伙还有谁。只能沉声问出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周子期的账本在哪里?” 三戒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她看着头顶皎洁的月光,喃喃自语:“是啊……我也想问他,那些账本到底在哪里。” 她是杀了周子期,但他给的那个账本是假的。真货不知道被他藏在了何处。 她翻遍了整个雅悦书院也没有找到那个账本。 三戒自知自己大限已至,开始大口大口的呛咳出血沫,近乎癫狂的大笑着说:“到最后,所有人都被他摆了一道。” 生命最后的时光中,三戒仿佛看到了早夭的女儿在夜空中向自己招手。 她想要抬手去牵住女儿递来的手。 但一直到断气,她也没办法抬起脱臼的手臂。 三戒死了! 嘴角含笑,满脸安详,仿佛在死前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院子里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她的面容,许久之后,玄逸挫败的抓了抓头发,低声咒骂了几句:“她一死,线索就全部断了。接下来要去哪里找那些账本?没有这个账本,我们要如何定他们的罪?” 这账本涉及到所有参与贪污腐败,卖官鬻爵的人员名单,极为重要。若是找不出来,那他们这一个月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萧云祁面沉如墨:“马上派人去黑风庵调查,关于这个女人的所有生平过往都要调查清楚。尤其是查清楚她和朝廷命官有无关联。” “另外,画一张周子期的画像,从泉州到京都的沿路都张贴告示,凡事见过他的人,只要能提供有用的的线索,皆有重金酬谢。” 他就不相信这个账本会凭空消失。 玄逸:“可是……我们谁都不知道周子期长什么样啊。” 他们在严刑拷打中得出周子期这条线索的时候,他早就带着账本离开了泉州,后来到了雅悦书院,他的尸体又被人藏了起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周子期到底长什么样。 云初念:“我知道!我见过他的尸体。” 萧云祁磨墨,云初念很快就画了一幅简易画像。玄逸拿了画像快速离开了。 房间里只余下云初念和萧云祁两人。 萧云祁的脸上还带有几分薄怒。 “抱歉,如果我早一些发现她的不对劲,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萧云祁摇头:“她只要内力尚存,要想自戕根本就防不胜防。除非抓住她的第一时间就废了她的内力。相反,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件案子或许真的就要走到绝路了。” 云初念心领神会,轻声问:“周晏平?” 见她和自己心有灵犀,萧云祁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他现在被我秘密藏在某个地方,宣王的人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找得到他。有周子期的惨死在前,想必这个周晏平会识相一些。” “他们两个都从出生于泉州,又都姓周,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萧云祁摇头:“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但周是泉州的大姓,那边很多人姓周。这些人往前几代大多都有些渊源。但周晏平年长,他离开泉州到京都谋生活时,周子期才刚刚出生,而周子期出生后不久父母就在一场船祸中去世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按理说,两人就算祖上有些关系,但他们的私人关系应该不会太亲近。 他一早就调查过了两人的生平。 第281章 你是我的福星 这倒是棘手了。 无形中又给调查增加了难度。 “京都,泉州,雅悦书院,黑风庵,县衙衙门……”云初念细细的说着这桩案子背后牵扯到的多方势力:“这其中最关键的点仍旧在于宣王和幽王,如果别的路全部堵死了,也许我们还能从宣王的野心入手。总能将他背后那些贪腐的败类一网打尽。” “宣王自然是要查的,但他是皇子,要查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查,需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才行。但宣王这人行事过于小心谨慎,任何会落下话柄的事情都是由他麾下的官员去做的,一时间恐怕不太好找他的错处。” 萧云祁揉了揉眉心:“而且,因着我和璃王之间的特殊关系,很多事情没办法由我出面去挑破。” “唔……”云初念沉吟,有些犹豫的说:“那倒也不是没有。” 上一世,宣王被贬为庶民,由头是他调戏御前宫女。 这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 宣王确实对御前奉茶的小宫女感兴趣,一副为她神魂颠倒的模样,想勾搭她。 只不过宣王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想用感情来操控那个宫女为他传递消息,那就无从得知了。 这种事情,往小了说是皇子行为不端,往大了说是居心不良,意图谋反。 全看景仁帝是否愿意饶过宣王。 萧云祁挑眉。 云初念凑近了,在他耳边小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她呼出的热气吹拂在萧云祁耳边,惹得他心里痒痒的,竟恍惚了一瞬,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旖旎的画面。 他干咳一声,掩饰下自己的不自在,问她:“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这个消息太过于劲爆,就连萧云祁也愣了好几秒,才瞠目结舌的问云初念:“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云初念笑靥如花,目光坦荡:“自是我先前在宫宴上亲眼所见。” 萧云祁点头,对她没有半分怀疑。 这个把柄也太大的利用空间了,只要运用得当,能让宣王这辈子也翻不了身。 瞬息之间,萧云祁的脑子里已经构建出好几个完整的计谋来。 他越想越觉得兴奋,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时忘形,抱起云初念转了两圈。 云初念毫无防备,被他吓突如其来的动作得脸色煞白,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呵斥:“萧云祁,你疯了是不是?” 萧云祁放下她,看着她的眼睛,笑容热烈灿烂,如冬日的太阳温暖和煦:“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真是我的福星!” “你再口无遮拦我要生气了。”云初念佯怒。 但抬眸看到萧云祁炙热的目光,她心跳失序,羞恼的别过头,耳根泛起一抹可疑的嫣红。 云初念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离经叛道,视礼法于无物的人。 但现在她仍旧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有些放肆了。 …… 萧云祁得了个这么劲爆的情报,琢磨了一夜,对自己的计谋反复推演,将各种可能受到影响的人都考虑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提出要先回京都。 云初念并未觉得突然,吃过早饭后亲自送他离去。 倒是云初阳对他很舍不得,情绪恹恹的,一直噘着嘴不说话。 云初阳骨子里是个非常慕强的人。 萧云祁武功高强,又为人仗义,还几次三番救他于水火之中,几天下来云初阳对他佩服的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他。 萧云祁骑在马上,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朗声笑着说:“回头等我忙完了这件案子再来找你,你若是能把我教给你的那套拳法练的烂熟于心,下次我就带你去山里打猎。” 闻言,云初阳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猛地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练的。” 安抚了他,萧云祁才非常认真的看着云初念:“外面风大,你先回去吧。这些日子京都必定不太平,左右你家里不急着催你回去,你就在庄子里多住些时日。” “嗯,我心里有数。那些人知道现在对你忌惮万分,必定会想方设法找你的麻烦。你多加小心。” 比起自己,他现在才是真的危机四伏。 云初念越想越不放心,拧眉说道:“不行,反正我在庄子里也无事可做,不如我还是和你一起回京都好了。” 一想到那些人可能会使用的阴毒手段,云初念就为他担忧不已。 自己留在这里,只能徒增担忧。 但回去却可以离他近一些,可以在他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为他疗伤。 云初念毫无保留的关心让萧云祁非常受用。 他正要说话,远处一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正疾驰而来,不过片刻就已到了面前。 “姑娘!” 风尘仆仆的男人慌乱的翻身下马,扑到云初念面前,满脸惊惶着急的说:“三爷今日上朝时从马上摔了下来,大夫人让奴才来请您尽快回去。” 来人是云远庭身边的长随,李忠!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云初阳急切的扑上前,死死抓住李忠的手臂,厉声问:“怎么会这样?严重吗?”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断了一条腿,需要卧床休息两三月。” 这算是非常严重了。 大周朝有身有残疾不得入仕的规矩,若因此落下残疾,那云远庭的仕途也就基本到头了。 这对云家三房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李忠继续说:“现在大爷和二爷都不在,家里只有一大家子妇孺,正愁云惨淡,惶惶不安。老夫人担心三爷,急火攻心,也病倒了。” 云初阳当下急得快哭了起来。 云初念细声安抚他:“你别着急,我们先回去看看父亲的情况,事情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况且……还有我在呢,天塌下来还有我在前面顶着。” 旁边的萧云祁眉心紧蹙。 他直觉感到此事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那毕竟是云初念的父亲,他也并未质疑,沉声交代丫鬟小厮:“既然如此,你们速去给你们家姑娘少爷收拾行李,我护送你们回京。” 李忠这才注意到竟还有其他人在此。 第282章 脱离掌控 看清楚是镇国公府那个混世魔王萧云祁时,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强压下心中的惊异,朝他一拱手:“多谢世子了。” 姐弟俩没多少行李可以收拾。 来的时候虽拖着病体,心情却是无比轻松。 回去时,身体康健,心上却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沉甸甸的。 云初念闭上眼长长的突出一口气。 到底是身生父亲,她也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姑娘,您别担心。三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南枝宽慰她。 云初念摇摇头,心乱如麻。 她不只是为父亲的身体担心。 更多的,是觉得这件事情透着不一股不寻常。 萧云祁担心自己和云初念一同回京会给云初念惹来麻烦,所以在离京都城门还有十里路时,他就先一步告辞了。 剩下两辆马车落在后面,又过了两刻钟才见到城门。 云家一片愁云惨淡。 丫鬟小厮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好像云家已经大祸临头一样。 还未踏进翠竹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陆婳哀戚的哭声。 走进门一看,云远庭身后垫了厚实的垫子,半靠在床上,他受伤的右腿用夹板固定住,下面垫了软和的褥子,让他不至于因为无法动弹而痛苦。 陆婳哭的梨花带雨,伏在云远庭肩上,肩膀因抽噎而不停的耸动。 旁边的云悦薇安静的站在一旁,时不时抹抹眼泪。 云远庭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格,陆婳被接回来后他也因为记恨狠狠冷落了她一段时间。但后来他还是没能扛得住陆婳的示弱,在她的温柔小意之中败下阵来,回忆起往昔甜蜜温存的时光,晕乎乎的把那些不愉快全抛在脑后了。 此刻,看到心爱的女人哭的这么伤心,云远庭心疼的不行,伸出手想将陆婳搂近怀中,细细安抚。 但刚一动,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不停的吸气。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一双儿女进门许久了竟然没有人发现。 云初念的脸黑了下来。 先前听陆婳这哭声,她还以为父亲已经伤势过重快一命呜呼了。 谁曾想人家现在可潇洒惬意多了,还有闲心去关心安慰爱妾。 亏的云初阳一路眼泪汪汪,担心不已的赶回来。 云初阳看到这幅画面,前进的脚步也变得踟蹰,别开眼暗道非礼勿视。 云初念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火,但她生生压着怒火,笑意盈然的说:“佛祖保佑,父亲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那边浓情蜜意的两人。 陆婳被吓得从床沿边跳了起来,脸上挂着两行眼泪,惊惶的看着云初念,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三……三姑娘回来了。” 自之前在慈姑庵受过苦后,陆婳对云初念就有些发憷。 云初念回不回来云远庭并不在意,但他看到后面跟着一起回来的云初阳则瞬间挤出一抹笑容,温声同他说:“书院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那大理寺目中无人,枉顾杨少傅的请求,执意拘了书院的夫子们,导致这么多学生无学可上。你就先在家里多住些时日,待此事安定之后再去也不迟。” “父亲此言差矣!” 云初阳自有一套评判是非对错的准则,尤其此事又是他亲自经历的,更能明白个中曲折。 看父亲言语间满是对大理寺的不屑,云初阳板着脸,像个小大人一样纠正他:“大理寺办案合规合矩,是为百姓伸冤出头,您万不该这样议论萧大人。若是被同僚知道了,恐惹来闲话。” 云远庭被儿子教训一顿,面子上挂不住,笑容也淡了几分,恼羞成怒的呵斥他:“你一回来就开始教训你老子,这就是你在书院学的仁孝之礼?” 云初阳:“……” 他到底年轻,喏喏的张张口,找不到话反驳,只能理亏的说:“是儿子逾矩了。” “圣人云……”云远庭还想说一通仁义礼智信的大道理来训斥儿子,但刚开了个头,就被云初念不留情的打断:“父亲瞧着生龙活虎的,你也可以放下心来了,不如你先去清晖园看看祖母吧,祖母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高兴。” 云初念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和父亲‘吵架’的样子。 云初阳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姐姐,满眼隐忧。 他猜到了姐姐想做什么。 云初阳以往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不能这样。但迟疑几秒后还是很乖巧的点头,对云远庭说:“父亲瞧着精神尚好,儿子也就放心了。儿子先去看望祖母了。” 儿子这么听女儿的话本该是好事,但云远庭脸色有些不好看。 儿子顶撞自己,女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只觉得儿子女儿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让他作为一个父亲威严扫地。 云远庭黑着脸摆摆手,恶声恶气的说:“你要去便去,我还能绑着你的腿不让你去不成。反正你现在这么听你三姐姐的话,何曾把我放在眼里?” 云初阳一愣,离开的时候有几分失落。 云初念冷眼瞧着,等云初阳走远之后才嘲弄的说:“父亲好大的火气,六弟弟听闻你受了伤,一路上心神不宁,惴惴不安,进了这屋子后,你与姨娘浓情蜜意不曾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到最后反倒成了我与六弟弟的不是?” 云远庭被他这话气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大声呛咳。 陆婳赶紧帮他顺气,顺便给旁边的云悦薇递了个眼色。 云悦薇心领神会,站出来细声细气的说:“三姐姐这话便有些不对了。” “我朝以仁孝治国,便是父亲有万般不是,六弟弟也不该如此不顾及父亲的脸面,公然顶撞他。更遑论父亲那些话的出发点只是关心六弟弟,他不知感恩,还指责父亲一通,实在是……目无尊长,忤逆不孝。” 云悦薇这番话听得云远庭直点头。 三个女儿中,还是只有这个女儿才是最得自己心的。 他拧眉不悦的对云初念说:“你瞧瞧你四妹妹,这才合该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你还是他们的长姐,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我看,真该给你找个嬷嬷回来好好管束一下你的性子,省的日后你出嫁了给我丢脸。 云初念被他们这一通是非黑白不分的话给逗笑了。 第283章 您于心无愧吗? “父亲这是要准备与我掰扯一通什么叫仁孝吗?” 云初念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嘴角的笑容越发嘲弄:“仁爱孝顺,仁爱在前,孝顺在后。父母尚且做不到对之女宽仁厚爱,又有何颜面要求子女孝顺?父亲,您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您对我们姐弟于心无愧吗?” 云初念的目光清澈锐利,带着一股洞悉人心的锐利,看的云远庭有些难堪,不太自然的将头撇开。 云初念却并未准备就此住嘴。 她今天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自戳破云家三房这粉饰太平的扭曲亲情。 “于弟弟,父亲望子成龙,希望他出人头地,却又丝毫不关心他的生活,他结交了什么朋友,身边的小厮是否忠心,有没有人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害他,您全都不曾过问,放任他如野草一般长大。 今冬异常寒冷,河水都早早结冰了,可父亲有关心过弟弟,着人送过御寒衣物?您有没有想过,他在书院看到别的学子家里都贴心的送去衣物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于我,我幼时被送往青州,一去多年,父亲可曾主动想过将我接回家中团圆?我生辰是什么日子,吃什么东西会起疹子,喜欢什么害怕什么,父亲可有过半点关心?我从青州回来至今大半年了,父亲可有过一次问我这些年在青州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于我们的母亲,她倾慕于您,执意下嫁,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庶务,但她是否愿意为您纳妾,她的死亡是否有蹊跷,您有没有过半点怀疑?” 说最后这句话时,云初念淡淡的扫了陆婳一眼,果然发现她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心虚慌乱。 这些话是云初念在心里憋了许久的。 尤其是刚到青州前几年,看着表哥表姐们在舅舅舅母膝下承欢,她总会不由自主会想到自己母亲早逝的凄惨,更想到父亲知道外祖父要将自己带回青州时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个年龄的孩子,没有人能接受自己是不被父亲所喜爱的。 无数个夜里,她悄悄在被窝里哭泣,整日向诸天神佛祈愿,希望父亲没有忘记自己,会念着父女亲情将自己接回去。 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五岁。 幸好裴家一大家子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几个表哥表姐也未曾对自己有过奚落欺凌,所以她才没有成长为一个自怨自艾自卑的人。 云初念可以无视这些不公,但看到父亲不思己过,还将怒火撒到弟弟身上,她心中的不忿便齐齐爆发出来:“我朝虽以仁孝治国,但万事都绕不开‘公道’二字,似父亲这样的表率,原谅我没办法做到愚孝。我很高兴弟弟在您这样的漠视下还能保持自己的理智,明辨是非,知晓大义。” 重活一世,云初念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 唯独云初阳和裴家是她的底线,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云远庭脸色铁青,面色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怒急攻心,抓起手边的药碗就朝着云初念砸了过去,厉声怒骂:“我生养了你们,这就是对你们最大的仁爱。” 云初念避了开来。 他的话让她噗嗤笑出声:“怀胎十月生下我们的是母亲,她甚至为此丢了性命!在青州时养育我长大的是裴家,回京后我花的是自己的银子,生恩和养恩父亲您是一样不占。至于弟弟……如果您认为不管不问,放任他被别有用心之人拼了命往歪门邪道上去教养也算是养育的话,那您确实算养了他。” 这些话如同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云远庭脸上。 一提到裴清芫,云远庭心底有愧,越发气急败坏,梗着脖子怒声吼道:“你以为你搬出你母亲我就不会惩戒你了?” “我自然不敢这么想。”云初念并未被他吓到:“我自知今日这番话是大逆不道,敢说出来就没想着能善了,父亲要责罚就请便吧。” 云初念长身玉立,如同幽谷深涧中遗世独立的兰花,对凡尘琐事毫不在意。 旁边的陆婳看云远庭气的脸红脖子粗,心中高兴,恨不得再往火上添点油。 但她现在学乖了。 陆婳不仅没有继续挑拨,反倒温声细语的劝说云远庭:“三爷何必和小辈们去计较?三姑娘养在忠毅侯身边长大,性子难免直了一些,您又何必把她那些混账话放在心里?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您一心为了三姑娘好,往后她自然会想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她刚刚还明里暗里拿话骂你不安好心,你作何帮她说话?似这般忤逆的女儿,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才好。” 眼看云远庭的火气越来越大,还叫来李忠想要请家法,外面重新折返回来的云初阳连忙带着人冲进来,惶惶不安的大声喊叫:“父亲!” 他是跑着回来的,这会儿还在微微喘气:“祖母说要请三姐姐过去。” 许是担心云远庭不放人,张妈妈也跟着一起来了。 不愧是在云老夫人身边四十年地位屹立不倒的人了,张妈妈对这一室的尴尬气氛视而不见,兀自笑着乐呵呵的说:“三爷,老夫人身子不适,听说三姑娘回来后,就让奴婢来请三姑娘过去为她瞧瞧。” 云远庭脸色铁青,那口怒气憋在胸口发泄不出来,闷了许久之后才逐渐缓和了脸色,面无表情的说:“既然你祖母身子不适,那你就尽快去瞧瞧怎么回事。” 他们说话间,云初阳走到云初念身边,他仰头不安的看了姐姐一眼,满眼的担心。 云初念微微一笑,俏皮的向他眨眨眼,让他安心。 从翠竹苑出来,云初念心底有几分欣慰。 总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云初阳见自己身陷囹圄,知道去搬救兵了,这和之前因为云悦薇一句话就巴巴抛下自己的做法比起来,简直进步神速。 这个发现让云初念的心情非常愉悦。 刚才那场争执根本不值得让她的心情产生丝毫波动。 第284章 一反常态 云老夫人的病症并不难,不过是突闻噩耗后忧思过重导致急火攻心罢了。云初念开了两贴安神药便离开了清晖园。 在她离开后,张妈妈凑到床边,小声将自己打听到的翠竹苑发生的争执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云老夫人。 云老夫人浑浊的目光在听到张妈妈汇报完后陡然变得凌厉:“她当真说了这些话?” “千真万确,一个字都没有错漏。奴婢起先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向李忠再三确认了几遍,都是一样的回答。” 云老夫人闭上眼,叹息一声:“到底是没有养在跟前长大,不与老三亲近那也是他自己促成的,他怨不得谁。不过似这样不分亲疏的白眼狼,往后就算出嫁了,能给娘家提供的帮助也有限。你去告诉老三,那件事情让他再另外想想办法,不能让三丫头嫁过去,别到时候便宜了裴家人。” 回到漪澜院,南枝打来水给她净手。 看云初念神色冷淡,南枝犹豫几秒,还是小声说:“姑娘,您别难过。侯爷和老夫人,舅爷舅夫人还有几位表少爷表姑娘全都是真心实意把您放在心上关心的。” 云初念挑眉:“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南枝不确定的问:“没……没有吗?” “早就知道不存在的东西,你觉得我还会去在意吗?” “那您方才是故意和三爷吵的吗?” “是,也不是!” 她确实感到愤懑,但还不至于到失去自控力的程度。之所以如此张扬的忤逆他,是为往后的计划铺路。 南枝有些懵,满眼茫然:“姑娘想做什么?” “再过些天你就知道了。”云初念卖了个关子:“你先去把李忠叫来,我有事情要问他。” 李忠来的很快,站在院里,看着廊下藤椅上的云初念小心谨慎的问:“不知三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奴才?” 云初念合上手中的书,让南枝给他搬来一张凳子,然后才板着脸问他:“我且问你,父亲平日都坐马车,怎得今日突然有兴致要骑马了?” 李忠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心脏冷不丁的一抖。 寒冬时节,李忠的额角泌出几滴冷汗,坐立难安的解释:“昨日下朝回家时,马车轮子坏了,所以三爷才会突然决定骑马去上朝。原本也没事的,但在经过鼓楼时,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吓,三爷一时不察,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点高度,其实三爷本该摔不断腿才是,谁曾想那马发起狂来这么可怕,几个大男人也没能很快将他控制住,骚乱中竟让它生生将三爷的腿给踩断了。此事都怪我疏忽大意,请姑娘责罚。” 云初念眸光一闪,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忠一眼,然后才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神色,惊惶的拍着心口说:“这等无妄之灾谁也预想不到,我责罚你做什么?那匹马害主的马可不能再留了,它现在何处?” “姑娘明鉴,和老夫人想到了一处。三爷被送回来后,老夫人心疼不已,言说这等性情不定的马断不能留下来了,已经着人将其卖给了东街里的马贩。” “还是祖母想的周到。”云初念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了李忠几句,然后才放他离开。 等人走远后,云初念叫来宁十三:“你去东街里打听打听有哪个马贩今日在云家买了一匹马。去把那匹马买下来,不用带回来,找个僻静的地方细细的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什么伤。” “姑娘怀疑三爷是被人害的?” 云初念意义不明的轻笑一声:“那可未必!” 南枝不能理解,云初念也并未向她解释。 晚些时候,宁十三沉着脸从外面回来:“我去的太晚,那匹马已经死了!” 云初念愕然:“伤重不治死的,还是怎么回事?” “是被马贩杀的,说是马狂躁不受控制,肉已经分卖给京都几家酒楼了。” “……”云初念沉吟几秒,突地冷笑一声:“倒真是一步一步算计的好,一点线索也不留下。” 大周朝历来没有吃马肉的传统,禁止宰杀马匹的律例一直到六七年前才被废除。尽管这样,京都之内马肉仍旧没有市场。 比起食用,人们更在意马的实用价值。 尤其是一个走南闯北做马匹倒卖生意的马贩,怎么可能轻易宰杀一匹刚买回来的马? 马贩中有专门的驯马师,连狂躁的野马都能驯服,这种家养的马就算再发狂又能狂躁到哪里去? 这么急切的将其宰杀,怕不是在欲盖弥彰。 云初念先前就觉得父亲在这个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有些不同寻常,现在看来,整件事情恐怕是有意为之。 他就是故意想用这场突发事件避开某些灾祸。 刚才李忠回话时说漏了嘴。 恐怕本来只想简单摔一下,却不曾想那么倒霉,被发狂的马直接踩断了脚。 云家到底藏了什么事? 父亲在这个时间以这种凶险的方式避祸,会和宣王之事有关吗? 晚些时候,云远庭突然又派了李忠来请她去翠竹苑。 陆婳正在喂他喝药,一见云初念进来,云远庭轻松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推开陆婳递来的勺子,示意她去外面院子里等着。 陆婳的动作僵了一瞬,面色不善的扫了云初念一眼,不情不愿的放下药碗离开了。 云远庭看了女儿心眼,只觉得她平静的杵在那里让自己心里头仿佛压了一座大山。 “你先坐下。”云远庭指了指床边的锦杌。语气冷静的仿佛下午那场争执未曾存在过。 “刚才是我说话重了一些。你离开之后,我一个人想了许久,这些年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们姐弟。” 云远庭一反之前的专横不讲理,放柔了语气向云初念道歉:“你怪我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他突然放低姿态,倒让云初念有些不习惯。 “我一直将你留在青州,没有接回来,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和你母亲长得这么像,一见到你我就难免会想到她,我悔,我痛,我怕……所以我对你敬而远之,不敢面对。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我又如何会真的不爱护你呢?我们父女一场,那是三世修来的缘分,我自然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的。” 云初念喉头动了动。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三个时辰前还大动肝火的人,真的可能这么快就转换了情绪吗? 这等感人肺腑的时候,云初念不仅没有觉得感动,反倒提高了警惕,娥眉轻蹙:“父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第285章 求亲 云远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旁边的柜子:“最上面那一层有一个雕花的锦盒,你去帮我拿来。” 现在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能由云初念代劳。 云远庭说的锦盒不大,由金丝楠木雕刻而成,一看就价值不菲。令人忍不住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配得上这么一个名贵的锦盒。 云远庭从怀里拿出贴身保管的钥匙,打开锦盒上的锁扣,动作轻柔的从里面拿出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 “这枚玉佩之前一直由为父代为保管,从今日起就亲手交予你,你看看可喜欢?”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看起来非常慈爱。 若非云初念的全副心神都被这枚玉佩吸引了去,那她或许真的要被云远庭这个样子唬住了。 但是现在,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玉佩,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块玉佩的来头了。 这是靖王的母妃——庄妃之物。原是她被景仁帝临幸那夜,景仁帝亲自从身上取下来交给她的。后来被庄妃交给李澈,说是要作为传家宝交给未来儿媳妇。 再后来,李澈为了哄自己高兴,好为他拉拢裴家,便将这玉佩交给了自己。 当时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后,喜不自胜的自己只觉得心中盈满了绵绵情意,恨不得将心窝子掏出来给李澈。 云初念知道这玉佩背后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所以此刻见到它就像是见到鬼一样,脸色铁青。 云初念的身体因为狂怒而微微颤抖,她死死压住自己滔天的恨意,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一阵剧痛,这钻心的疼痛让云初念几乎被恨意淹没的脑子浮现出一丝清明。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几口,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哑着声音摇头说:“我不懂父亲这是何意。” 她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刚才才会有一瞬间觉得他有个父亲样了。 原来一切的温柔都是算计。 倒真是不能对他抱什么期待。 所幸云初念本就不对他抱什么期待,所以这会儿也不至于受伤。 看着云远庭,冷然道:“这玉佩看着价值不菲,绝非俗物,倒像是那宫中的御用之物。父亲只是个兵部尚书,您一辈子的俸禄也买不起这东西。这到底是何人之物?您没头没尾把它给我,总要有一个理由吧?否则我可不敢受用。” 云远庭没想到她这么机敏,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讪讪的解释:“这玉佩是靖王离京去蜀地之前特意差人送来的,先前只道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云初念想起靖王去蜀地之前,他府中的幕僚陈升曾到府中来过。她当时还想探知陈升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将这枚玉佩送来吗? “只是如此吗?”云初念漫不经心的拿过玉佩,不甚在意的随意翻看了两下便扔回云远庭手中:“父亲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带到位?” 她有些粗暴的动作吓得云远庭心一抖,连忙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接住。 云初念薄唇紧抿,澄澈的眸子仿若洞悉了一切,看的云远庭心底发慌。 他不太自然的干咳一声:“再后来,靖王到了蜀地后又修书一封,言说想聘你做靖王的正妃。” “所以父亲就决定卖了我攀高枝儿是吗?”云初念嗤笑。 云远庭面子上有些难堪,却还是好声好气的说:“话不能这样说,你总是要成亲的,那自然要选一个最拔尖的夫婿。” “你大姐姐眼看着再过几月就要成亲了,二姐姐的婚事你二伯母也有主意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你如今刚满十六,大周朝的女子多在你这个年岁开始议亲,但你母亲不在了,三房也就只有陆姨娘一个女人能主事,想来你是不愿意让她掺和你的婚事的,所以这事自然就落到了为父身上。” “虽说我们父女关系淡薄,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希望你能嫁得如意郎君,幸福一辈子。说起来这京都能与你相配的男子着实不少,但要么是家庭复杂,要么是品性堪忧。选来选去都挑不出合适的,正巧在此时,靖王殿下送来书信,要迎娶你做正妃。” “靖王只比你大了五岁,府中没有正妻妾室,只有两个通房,但在他提出要结亲时,便已经将其打发了。靖王殿下虽然被贬去了蜀地,但他心有远大抱负,决不会在蜀地困顿多时。你若不想远嫁,就先定下亲事,待殿下回京之后再完婚也不迟。” “你相信父亲,父亲不会害你。嫁给靖王,往后不会受委屈的。” 云初念听到这句话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 李澈是不是良配,她已经用裴家一百三十多口人和自己的一辈子去认识过了。 但她并未急着表态,而是做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好奇的问:“父亲如何这么确定靖王会很快回京?” 云远庭捋了捋胡子,乐呵呵的说:“此乃机密,你只需知道不出一年,靖王一定会在朝臣的夹道欢迎中重回京都的。届时,他在朝堂中的身份地位就非今日能比的了。” 云初念目露嘲讽。 她先前就猜测李澈被贬去蜀地是景仁帝故意支开他,想保护他不受朝堂争斗的干扰。 如今看父亲这样轻松自若的神色,她更加笃定了自己这个猜测的真实性。 “我还有一事不解,京都高门贵女这么多,比云家家世显赫者不知凡几,靖王为何执意要与云家结亲?” “自是倾慕你的才能,你文能施针救人,武能骑射定乾坤,靖王殿下倾慕于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过此事尚且还未下定论,你若愿意,就接下这枚玉佩,便当做是答应了这桩亲事,若是不愿,那便当做此事不曾存在过。父亲也不逼迫你。” 为了表示自己很开明,云远庭还很大方的给了她两个选择。 但他心里压根不认为云初念会拒绝。 毕竟那可是靖王。 就算被贬去蜀地了,那也是皇亲贵胄。 “那真是可惜了。”云初念遗憾的摇头:“恐怕要让父亲失望了,我不愿意!” 云远庭笃定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 云初念耸肩:“父亲认为靖王是良配,可在我看来一文不值,让我嫁给他,死也不可能!” 她的脸上是一片凛然不可侵犯的决绝。 云远庭错愕的脸色逐渐转变为震怒,他目眦欲裂,瞪着云初念,震声怒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了你拒绝?”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瞬间翻脸,勃然大怒。 “你不愿意嫁给靖王,难道是为了镇国公家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第286章 帮了一个大忙 云初念皱眉。 云远庭图穷匕见,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说:“我已经听陆婳说了,李忠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你真是胡闹!”云远庭疾言厉色,狠声呵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和外男同住一个屋檐下?传出去像什么话?幸好上樊庄的人都是口风严谨的,否则要是传出什么闲话,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蒙羞。” “你借养病私会外男,我原想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此事不存在。没曾想你竟这般不知羞,为了个萧云祁,就想抗拒这样一门好亲事。” 云初念被他劈头盖脸一通指责弄得有些莫名:“父亲也不问问我萧云祁为何会在上樊庄,就要急着给我扣帽子了?” 她对那些虚名并不在意,又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所以并未有半点心虚之色。 “我还需要问什么?萧云祁在京都名声败坏还有谁人不知?” 云远庭气急败坏:“你以为那萧云祁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整日流连群芳阁,为了一个花娘连皇子都敢痛殴,是京都人尽皆知的纨绔浪荡子。不仅如此,他还残暴无情,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但凡落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善终的,是人憎鬼厌的活阎王。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这玉佩原本就只是个生辰贺礼而已,她生辰那日本该遣人送去庄子上交给她,但云远庭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过了两日才想起来错过了她的生辰。 正巧这时靖王写了一封信想求亲。 云远庭本来对李澈的求亲是心存疑虑的,虽然信中李澈说了他已有起复回京的良策,但云远庭担心那只是他安抚自己的幌子。 他本想将此事往后拖延,静观其变。 直到刚才听到陆婳提起萧云祁也在上樊庄,还护送着他们回来后,他终于坐不住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觉得和镇国公府结亲是一桩大喜事。 但现在,云家已经上了李澈的船。 李澈手中握有自己的把柄,如果女儿和萧云祁成亲,那李澈一定会认为自己背叛了他,以后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云远庭不敢细想。 若非如此,他还不会轻易提起定亲一事。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云远庭现在恨不得马上把云初念送到蜀地表示忠心。 云初念由着他说够了,然后才眉眼冷淡的问:“父亲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 “便是没有萧云祁,我也不会嫁给李澈。” 云远庭张张口,想说话,但云初念不给他机会:“说的再直白一些,我就算嫁街头的乞儿一辈子吃糠咽菜,或者削了头发去庵堂里做一辈子尼姑,我也绝不会嫁给李澈!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肮脏的计划别以为我不知道。父亲要拥他做储君那是你的事情,但不要想把我当做是你们争权夺利的棋子。” “我不说话不代表我是傻子!” 云远庭傻傻的看着她。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何女儿会对靖王避如蛇蝎。 云初念说完这些,再也不想浪费口舌,起身行了个福礼:“父亲正病着,应该静养,女儿就不留在此处惹您烦忧了。” 说完,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大步往外走去。 无论云远庭在后面怎样暴跳如雷的大声呼喊,她都充耳不闻。 李忠守在外面。 一见到她出来就殷勤的迎上来,递给她一把撑开的油纸伞:“姑娘,又下起雪来了,您小心地上滑。” 云初念眉眼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倒也是个见风使舵的,知道父亲有意将自己嫁给靖王,立马开始献殷勤了。 只可惜…… 云初念轻笑一声:“李管事莫不是以为陆姨娘从慈姑庵回来,就能翻身踩在我头上了?这么急切的去向她报信讨赏?” 李忠耸然一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低头求饶:“三姑娘恕罪!先前您离开后陆姨娘来找奴才打听您在庄子上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奴才,如何敢违背主子的命令?便只能如实告知。” “李管事在府中也有十年了,这府中谁才是当家的主子,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李忠的头埋的更低了,不敢答话。 云初念看他吓得簌簌发抖,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不过,倒是要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李忠抬头,看着逐渐走远的云初念,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再想想她最后留下的这句话,不解其意。 刚开始下雪,路有些湿滑,南枝小心的搀扶着云初念,低声向她汇报:“陆姨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沉着脸匆匆离开了。” 云初念点点头,不是很在意。 陆婳一门心思想将女儿嫁给李澈。听到父亲有意将自己许配给李澈,她是该生气。 这会儿指不定在和云悦薇商量什么坏心思呢。 “不用管她,不管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去。”她倒要看看陆婳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南枝忧心忡忡的问:“姑娘,三爷到底给您说了什么,您的脸色怎如此难看。手也如此冰凉。” 她一直侯在院里,李忠死死的堤防着不让靠近,她什么也没有听见。 云初念摇头不愿多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话虽然这样说,但回到漪澜院后,云初念立即就写了一封信,交给南枝:“突然想吃西街的炒栗子,你待会儿出府去帮我买回来,顺便将这封信交给林强。” 李强带着女儿住在西街附近的巷子里,南枝要去西街正好要经过那里。 她这般慎重让南枝有些不安。 但她强压了下来,不敢表现在面上。 与此同时,凝霜院内正鸡飞狗跳。 云悦薇正在让丫鬟给自己染指甲,陆婳回来看到她悠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好姑奶奶,你父亲已经将靖王的玉佩交给漪澜院那个小贱人了,你还有闲心捣鼓这些呢?” 陆婳偷听了一半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并不知道父女俩后面又说了什么。 “母亲急什么!”云悦薇漫不经心的说:“只是一个庆贺生辰的礼物罢了,给她就给她了呗。” “可你父亲还说日前靖王送来的那封信里向他提亲了,人家要娶的是那个小贱人,不是你!” 仟千仦哾 第287章 徐徐图之 陆婳在她旁边坐下,急切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你不是说殿下许诺了你,只要你能说服你父亲投靠在他的麾下,就会娶你的吗?这……怎么就换成了云初念呢?” 云悦薇微微愣神,手中艳红的凤仙花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察觉。 过了许久后,她才耸肩,佯装不在意的说:“殿下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他说了会娶我就一定不会食言。现在要娶云初念一定是另有算计,我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又如何能左右殿下的决定?” 话虽这样说,但她紧握成拳骨节泛白的手却泄露了她此刻心底的惊涛骇浪。 她也感到不安,害怕自己真成了靖王的弃子。 陆婳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心瞬间软了下来,坐在旁边将她拥入怀中,温声安抚她:“你放心,母亲会帮你想办法的。一定不会让那个女人抢走属于你的荣光。” 分明是薇儿先得到靖王的承诺,那个小贱人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抢走这一切? 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薇儿做上靖王妃。 就算为此把其他所有人都拖下水,也在所不惜。 …… 另一边 镇国公府 一直到太阳落山萧云祁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萧老夫人知道他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也不来打扰,只让人去命厨房按照他的口味做些好吃的送去,给他补补身子。 萧云祁没有闲着,脚步不停的去了书房:“把玄柒这些日子传回来的信全部拿来。”qqxδnew 玄柒一直在蜀地盯着李澈的动向,时不时就会传回来一些消息。 他这段时间去了泉州,行踪不定,这些信全部堆积在这里,已攒了厚厚的一摞。 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上到李澈见了哪位官员,与哪个富商结交,下到他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宴席,事无巨细,详实全面。 萧云祁并未对这些琐事产生不耐烦,全部逐条细致的看了下来。 一直到最后一封,是两日前刚送到的。 只看了个开头,萧云祁就分辨出这是玄柒截了靖王的信,誊抄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越往下看,萧云祁的脸色就越是阴沉难看,跳动的烛火之下,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如同炼狱讨命的修罗,久久没有动作。 云远庭身居要职,是朝中不少人想拉拢的对象。这样的人,一举一动自然也在萧云祁的情报网之中。所以他早就知道云远庭投靠了靖王。 但他没想到李澈还想用联姻的方式来巩固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李澈的心思很容易猜。 一是在自己落魄时稳住同盟,二是云初念此前几次布粥施药,在百姓中多有贤名,娶了她可以事半功倍,三是可以趁机拉拢忠毅侯。 一举多得! 但他们这是把云初念当成什么了?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被他们利用来争权夺利的棋子! 萧云祁恶狠狠的盯着手中的信纸,额头青筋暴跳。淬了火的目光仿若要将这信纸洞穿。 许久之后,他突然嗤笑了一声,面容冷硬的将这封信放到烛火上点燃,亲眼看着它烧成灰烬后,他才微微启唇:“真是痴人做梦!” 李澈要想娶云初念,除非自己死了! 从云初念及笄那日起,萧云祁就知道她身为云远庭的嫡女,她的亲事必定会被多方势力盯着,抢的个头破血流。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快到让他打乱了所有计划,还来不及布局。 萧云祁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让狂躁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此事急不得。 需得徐徐图之! “云远庭的腿伤可查出什么异常?” 玄逸精神抖擞,笑嘻嘻的说:“世子英明,我去细细查了一番后才知道,云尚书所骑的那匹马果然有问题。那屠夫嘴硬,被我灌醉之后一通忽悠才终于说那匹马的脖子处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看就是被匕首所伤。” 萧云祁凉薄的扯扯嘴角:“看来他也知道我手中有不利于他的证据,不惜用这种自损的法子也要避开这次的风头。你去把那些证据中关于云远庭的部分全部剔除出来送过来。我明日去会会他!” “好嘞!” 玄逸兴奋的答应下来,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玄影从外面匆匆进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 “世子,玄武令有动!” 萧云祁挑眉,冷硬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她想让你们做什么?” “呃……”玄影顿了一下,似是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低声音将云初念要让他们办的事情说出来。末了有些汗颜的小声嘟囔:“这事情倒没什么难度,但……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 萧云祁错愕一瞬,接着扶额轻笑,笑声中满是对她的无可奈何和宠溺。 他倒是没想到看似冷静自持的云初念也会有这样孩子心性的时候,能想出这种……令人难忘的‘回敬’手段。 “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务必再狠一点,不必留情!另外,往后便将她当做是听风楼的第二个主子,她让你们办的事情照做便是,不用特意向我汇报。” 玄影的脸上满是惊愕,好半晌后才目露惊喜,他非常清楚萧云祁这句话背后代表着怎样的含义。脆声答应下来:“世子放心,属下等必定为三姑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云祁眉眼带笑,摆摆手对玄影说:“你亲自去一趟属地帮她把事情办妥,顺便,再帮我给靖王送一份大礼。” …… 翌日 云初念半点没有受到昨日这点风波的影响,睡的香甜自在,早起去清晖园请了安回来,正吃饭的时候,南枝匆匆从外面进来,小声在她耳边说:“姑娘,世子爷来了,这会儿去了翠竹苑。” 云初念挑眉:“他一个人,还是带了大理寺的人马?” “一人,连玄逸也没跟着。” 云初念放下心来:“那想来没什么问题,且先放着,若有问题,父亲会派人来请的。” 第288章 萧云祁的胁迫 另一边 翠竹苑 云远庭躺在床上,在李忠的通报之后看着萧云祁大步流星的自外面走来,仿佛带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便心底没来由的一抖,很勉强才能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问:“不知世子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云大人不必紧张,今日只我一个人来此。”萧云祁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闲适的在云远庭床边坐下:“云大人也知道,皇上命我调查国库贪腐一案,调查了一个多月,近日突然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想拿来给云大人瞧瞧。” 说着,他向将带来的信封递到云远庭面前。 云远庭眼皮跳的厉害,看着眼前的信封,像看到了洪水猛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抖着手不安的从萧云祁手中将东西接了过来。 他心底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打开后只匆匆扫了一眼便一把合上,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瞳孔涣散,仿佛患了离魂症一般。 就连萧云祁将东西从手中拿走了也没有丁点反应。 “云大人以为自己摔断了腿,避开朝堂上的攻讦就能逃过这次风波了吗?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云远庭心虚,没什么底气的说:“你查出了这件事又如何?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错,顶多被罚半年的俸禄罢了。” 他也是朝廷命官,虽能力泛泛,但也不完全是个草包,这点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躲?” “……”云远庭一噎,不敢答话。 他不说,萧云祁帮他说。 萧云祁目光森冷,嘴角带着一抹讥笑:“因为当年你帮人办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投靠到靖王一派,你和杨学礼交好,知道他是宣王一派的人,当年你正是帮他办的事,近日你知道我查到雅悦山庄,唯恐此事败露,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你此举不是想避开皇上的惩戒,是想避开靖王。” “靖王的舅舅现在还在边境最苦寒之地受苦,若是让靖王知道当年揭发他舅舅的事情背后有你的手笔,不知道他还能否做到心无芥蒂,继续接纳你为他办事?” 萧云祁嘴角的笑意加深。 云远庭心一抖,绝望的闭上眼。 七年前,他还是兵部侍郎的时候,同窗的杨学礼托他行个方便,意图将时任五城兵马司大统领的靖王舅舅拉下台。 靖王并不受宠,再加上杨学礼让他做的只是修改在兵部的一份文书而已。云远庭衡量再三,确认此事对自己的仕途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之后,便同意了杨学礼的请托,也收下了他送的礼。 谁曾想,七年之后,自己竟然会站到靖王阵营中。 这件事情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当年那些参与过此事的人后来都或贬谪,或获罪,要说其中没有靖王的手笔,云远庭是决计不信的。 所以他很害怕被靖王知道此事有自己参与。 他很清楚,一旦让靖王知道,自己绝对会死的很惨。 云远庭满脸颓败,声音微哑:“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想做什么?” “云大人不必这么紧张!”萧云祁轻笑。 他当着云远庭的面,拿出火折子,将这封写满了供词签字画押的证据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 “此事经我手,过我眼,便到此为止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云大人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 云远庭满眼错愕,看了看萧云祁,又看了看地上的一滩灰烬,他的脸上不仅没有欣喜,反倒满眼防备,如临大敌,咬牙切齿的再次质问:“萧云祁!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明知我是靖王的人,却手握这样的把柄不告发我,你想要什么?” “云大人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 云远庭的心底其实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但他认为这实在是太疯狂了,不敢相信。 萧云祁起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似笑非笑的说:“忠毅侯是云大人的岳家,您说……我怎能坐视靖王得到这股势力?” 反正云远庭有把柄握在自己手上,萧云祁一点不担心被他知道自己在靖王身边安插探子的事情。 说完,萧云祁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云远庭先是一愣,随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死过一回,浑身冷汗涔涔。 萧云祁的故作高深吓惨了他。 他还以为……萧云祁是看上了念儿,想娶她!所以才用这件事情威胁自己。 不是这样就太好了。 只要他不求娶念儿,靖王就更不会猜忌自己了。 为了不暴露那件事情,自己只需拖着靖王不答应不拒绝就行。 待一年后,靖王回到京都,争储一事有了定论,萧家覆灭,萧云祁就再也不能拿此事威胁自己了。 云远庭不停的安慰自己,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 他叫来李忠,让他将那枚玉佩取出来,再准备笔墨纸砚,亲自说明自己还想再多留女儿几年,用来修复父女间缺失的亲情。另外又说忠毅侯是自己的岳家,若靖王有需要,自己可以随时去说服他投靠靖王。 言辞恳切,句句肺腑。 连他自己都被感动了。 之后他将玉佩一并放进信封,交给李忠:“把这封信送去天香楼,让他们尽快送去蜀地,务必亲自交到靖王面前!不能出任何疏漏。” 萧云祁离开云家的时候,很‘碰巧’在花园见到了云初念。 望着站在斑驳的树影之下的云初念,萧云祁见她面色红润便知道她没有受到求亲一事的影响,心下稍安,柔声说:“靖王之事,你不必担心,想来你父亲之后会头疼一阵子,不敢再向你提起此事的。” “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今年国库空虚,她不准备大肆操办,只在寝宫之中宴请部分高门显贵的家眷。回头我让她给云府送一张帖子来。” “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青天白日,府里丫鬟小厮来来往往,两人也没法敞开了说话。 等萧云祁说话后,云初念笑靥如花正要说话,就察觉到远处有人过来了,垂眸敛眉,收敛了笑容,乖顺的福了福身:“如此,就多谢世子爷了。” 来的是陆婳。 她是知道萧云祁和云初念在此才加快脚步过来,想将事情闹大,让云初念身败名裂的。 只要云初念名节毁了,靖王自然不会要她了。 结果等她走近了,哪里还有半点萧云祁的影子? 她眉头紧蹙的四处寻了一圈,最后只能很不甘心的攥着锦帕看云初念带丫鬟离开。 陆婳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她越想越得意,冲着云初念离开的方向恼恨的挥舞拳头,想到: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第289章 传闻 萧云祁的效率很快。 傍晚时分,宫里传旨的公公就来了。 能被皇后娘娘亲自下旨邀请参加寿宴,这是何等的荣耀?云家所有人全部喜出望外。 国库空虚,皇后寿辰简办的消息众人一早就知道了。 以云家和皇后一派的关系,没有人会想到云家会收到邀请。 所以,在接到懿旨的一瞬间,一抹狂喜几乎冲昏了云老夫人的脑袋。她喜不自胜,看了张妈妈一眼,张妈妈心领神会的悄悄往传旨的太监手中塞了一个非常厚实的荷包。 云老夫人见他收下了,这才温声问道:“不知大人可知此次参加宴会的都有何人?我也好早些做足准备。” 太监不着痕迹的掂了掂荷包,只觉得里面的东西非常压手。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一些,面对云老夫人的问询也不恼,乐呵呵的说:“老夫人勿需紧张,虽参加的多是公侯的家眷,但这些夫人平日里便是以宽厚仁慈着称,您只消放宽心便是。” 云老夫人暂且放下心来。 她为显尊重,亲自将宣旨的太监送出云家。 这个大好的消息让云老夫人精神一振,一扫这两日因儿子的伤而产生的萎靡老婆,连走路都带着风。 之后两天更是让人紧急去成衣铺子给几个待嫁的孙女添置了一套上好的衣服。 就为了寿宴当日,不在众人面前丢下这份面子。 …… 转眼就到了皇后寿辰前夕。 自那日萧云祁来过之后,云远庭安静了几日,没再提过一次关于定亲的事情。 云初念乐的清闲,整日请完安回来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漪澜院内躲懒。 云初阳偶尔会来陪她下几天棋,其余时候,她调调香,看看书,日子倒也过的飞快。 “三妹妹!” 外面院里突然传来云兰馨咋咋呼呼的声音。 不多时,云兰馨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书房,看云初念正悠闲的帮南枝描刺绣的花样子,她撑在桌边累的大口喘着粗气:“外面都快乱套了,你倒好,还有闲心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初念放下东西,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大姐姐先喝口水,有什么要紧事等你顺口气再说。” 云兰馨仰头将一杯水牛饮而尽,她深呼吸一口,果真觉得气顺了不少。 “三妹妹!”云兰馨的情绪冷静不少,坐下来握住云初念的双手,小心翼翼的问:“明日你就不要随我们一起进宫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了吧?” 云初念挑眉:“为何?” 云兰馨不想说缘由,只咬着牙有些蛮横的说:“总之,你别去就好了,反正我们这样的人家,在受邀的名单中也是微不足道的,去了也是着人陪衬,还不如在家里清闲自在。” 话语中,多少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存在。 “大姐姐!” 云初念叹息,无奈的说:“你没来由的让我不去参加寿宴,总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吧?否则我如何去说服祖母呢?况且……那日宫里来宣旨时,公公都知道我在家中了,现在突然不去了,万一宫里怪罪下来,我如何担得起责任?” 云兰馨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但是…… 她一想到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便很是恼恨的跺了跺脚,红了眼眶恨恨的说:“现在外面坊间都在传闻,说你去庄子上养病这几日私会外男。和……和镇国公府那个令人头疼的世子不清不楚……” 萧云祁虽生的好看,但他整日出入群芳阁,在这些高门显赫之中的名声着实不怎么样。所以这些人将这桩‘风流韵事’传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那些污言秽语云兰馨实在说不出口。 云初念一怔。 但她的眉眼间并未对此表现出半点震惊。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得了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便要污你的名声。”云兰馨看她愣怔的模样,满眼心疼:“这几日你就不要出门了,明日宫中的寿宴,随便找个理由不去了吧?那些嘴碎的人肯定都等着要看你的笑话呢,咱不去受那鸟气。” 本来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准备赴宴,现在却闹了这么一出事情来。 人言可畏,云兰馨担心妹妹在寿宴上被人说闲话。 云初念感谢云兰馨关心自己,但她还是很平静的拒绝了她:“大姐姐,越是这个时候,便越要迎难而上。如果我退缩了,那她们一定会认为我心虚不敢见人,就算是假的也会被传成是真的。那样才会被人耻笑,徒留笑柄,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大姐姐的亲事。” “沈修齐才不是这样目光短浅的小人。” 见她急切维护情郎,云初念抿唇浅笑,继续说:“但如果我反其道而行之,坦坦荡荡的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那这些流言蜚语便会不攻自破,试问,谁会想到深陷这种污糟流言中的人敢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呢?” “所以,我必须要风光无限的出现在她们面前,狠狠的打她们的脸。就算有人想要奚落我,只要我不在意,那流言蜚语再难听也伤害不了我分毫。” 云兰馨目光呆滞的看着她,已经听傻了。 “一味的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随着这句总结的话语结束,云兰馨呆滞的眼眶中逐渐绽放出光芒。 云初念说的,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处理办法。 她现在获益良多。 云兰馨只觉得自己的心胸开阔了许多,一直到离开的时候,她还在琢磨云初念的这番话。 南枝在旁边恼恨的说:“这事一定是陆姨娘传出去的。她既然能向三爷泄密,自然也能向外面泄密。她真是不安好心。” “唔……其实,也不一定。” “姑娘!”南枝气的直跺脚:“她都这样害您了,您还帮她说话?” 云初念叹息一声,不再接过话茬。 …… 次日,天还未亮,云家众人便开始做准备。 云老妇人只带了大儿媳妇林氏和四个适龄还未出阁的孙女。 二房的程氏和大房年龄还小的庶女并未一起带上。 昨日的流言蜚语在云府也传了开来,云老夫人见到云初念时,面色不善:“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等回来了我再和你好好算账。” 云初念垂眸,并未替自己辩解,只福了福身,一字不发的去了落在最后的马车。 第290章 找茬 进了宫门,马车不能继续往前,一大家子人下了马车,由专门的小太监引领着往皇后的永福宫而去。 这是云彩蝶第一次进宫,好奇不已,四处张望。 云老夫人皱眉,不悦的干咳了一声,她才终于收敛下来,乖顺的跟在后面。 永福宫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除了受邀的贵夫人之外,宫里凡是有品阶的妃嫔都一应到场了。 皇后就算如今不得圣宠,权利旁落,但到底还挂着六宫之主的名头,且娘家权势滔天,地位多年屹立不倒。无论这些妃嫔心中有多么想取而代之,表面上都必须得做出一副非常恭敬的模样。 云家到的晚。 云老夫人有些忐忑的带着儿媳和孙女向皇后请安:“皇后娘娘万安,愿娘娘吉祥如意,身体康健,寿与天齐!”仟仟尛哾 林氏的双手将云家备的贺礼高高举过头顶。 屋内一片寂静,分坐两侧的夫人姑娘们脸上笑意一顿。 京都昨日冒出来的那些流言经由好事之人的添油加醋,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这些豪门贵胄一个个耳目众多,这等大事自然也有所耳闻。 皇后会邀请云家已经足够让她们震惊了。 现下云初念竟然还好意思腆着脸来参加这场寿宴,这更让她们觉得不可思议。 有严肃古板的人已经脸色铁青,仿佛觉得自己也受到了玷污。 短视一些的这会儿正拧眉看着云初念,脸上是直白不加掩饰的嫌恶。 聪明一些的却下意识看了一眼首位笑容灿烂的皇后,在心中揣测着她今日邀请云家是为何。 是想拉拢云家,还是想做红娘? 人们心思活络,满心算计。 皇后深居宫中不问世事,对坊间那些传言一无所知。她从看到云初念起,眼睛便笑得弯成一道月牙:“平身!入座吧。” 皇后身边的太监上前将贺礼接了过来,然后另一人将云家众人带去入座。 云家的官阶不高,座位落在后面,众人依次落座后,皇后也将云家送的贺礼拆开了。 云家的贺礼是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算不得非常出挑。但云家三个儿子,官位最高也才至二品,送太出众的贺礼反倒会招人眼红。 但皇后看了很是欢喜,反复观摩一番后小心翼翼的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再三叮嘱:“把这尊观音送到佛堂中供奉起来,务必要小心,不得心存不敬。” 云老夫人面上一喜。 其余众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各异。 先前她们送了那么多东西,皇后也只拆了两三样,剩下的通通被小太监拿去库房保管起来了。 像云家这样的待遇,还从未有过。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在云家众人脸上,有艳羡,有试探,有怨毒…… 皇后似乎没有察觉到众人的情绪有异,她笑着向众人说:“我母亲和忠毅侯家的老夫人是手帕交,所以我和云尚书的元妻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斯人已逝,这一晃就过去十多年了。” 三言两语,就不着痕迹的向众人交代了自己会邀请云家的理由。那些原本心中有所疑虑的人脸色放松了许多。 皇后毫不掩饰对云初念的喜爱,向她招招手:“快,到我身边来坐。” “娘娘,万万不可!” 云初念还没有动作,就有人先一步站出来阻止。 皇后的目光淡淡的飘向急切阻止的宣平侯夫人,温和的笑问:“为何不可?” 她虽笑着,但那双锐利的眸子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压迫感,让被她看着的人心惊胆战,喘不过气来。 众人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清楚的认知到,面前这个身居后位的女人,就算早已圣宠不再,她也仍旧是老镇国公如珠如宝亲自教养大的女儿,她身上那股在杀气腾腾的军营中浸淫出来的飒爽威势是养在深闺的女人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只一眼,就让人想要下跪臣服。 宣平侯夫人心里一抖。 在皇后逼人的视线下,她忍不住想打退堂鼓。 但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稳住心神,恭敬的说:“皇后娘娘对挚友情真意切,令人动容,然则云三姑娘却是个不遵闺训,放浪形骸之人。她对不起您这一番真情,若让她与您同坐,岂不是污了您的名声。”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云家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云兰馨不服气,想为妹妹出头。 还没说话,旁边一直防备着她乱来的林氏便掐了她一把,狠声警告:“你闭嘴!” “可是……” 林氏毫不留情的打断女儿的话:“没什么可是的,你别给你三妹妹添乱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早就看明白了,自家女儿就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伎俩,这种时候她能闭嘴就是帮最大的忙了。 云兰馨不服气,但仔细一想又找不到能反驳的话,只能气闷的噘着嘴在心里将那冒头挑刺的宣平侯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皇后的脸色沉下来。 她还没有说话,坐下她下首的赵妃就饶有兴致的问:“哦?此话怎讲?本宫记得云三姑娘在京都可是人人称赞的神医,怎么会如你说的这般不堪?” 赵妃是宣王和睿王的母妃,盛宠二十年不衰,却一直因为身份被皇后压了一头,导致她处处要和皇后作对,想把皇后扳倒自己取而代之。 “回禀娘娘,现在坊间的百姓们在盛传云家三姑娘和大理寺卿萧云祁私相授受,无媒苟合。” 赵妃掩嘴惊呼:“大理寺卿……那不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吗?以前就曾听闻大理寺卿萧云祁不拘一格,喜好纵情声色。如今看来,倒真真是个风流人物,竟连朝廷大臣家的女儿也不放过。” “皇后娘娘平日里管束后宫甚严,怎的不约束约束自己娘家侄儿?竟让他如此胡作非为?”赵妃满眼挑衅。 宣平侯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会冒着惹怒皇后的风险提出此事,是想给云初念安上一个不守妇道的名声,让云家声名受损。谁曾想赵妃竟然会跳出来,意图将过错推到萧云祁身上,把此事当做攻讦皇后的手段。 宣平侯夫人下意识偷看了一眼皇后,额角已是冷汗涔涔。 第291章 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她想将跑偏的话题掰回来,讪笑着说:“此事也不能全怪萧大人。男欢女爱本是你情我愿,若非云三姑娘自己不检点,自甘堕落,难道萧大人还能强逼她不成?” 她并不想因为此事得罪皇后。 “如今因着此事,那些百姓们的污言秽语甚至迁怒到其他人身上。都在说我们这些显贵之家自诩书香门第,实则一个个全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谁知这样无媒苟合的事情在其它高门贵女中还有没有?纷纷都在说,该恢复前朝那样森严无情的闺训。” “我们历来教养家中女子谨守规矩,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熟料现在竟因这等污糟之事被人泼脏水,出个门也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用难听的字眼胡乱猜测。云家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她的女儿就是那个被无端揣测的倒霉蛋,她憋不下这口恶气。 赵妃挑眉,睨了她一眼,阴恻恻的说:“既如此,那就将云三姑娘拖去沉塘,以保全世家大族的名声。至于萧云祁……少不得也该打个一百大板以示惩戒吧?否则难以起到警示作用。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言语中轻描淡写就要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言决定一个女孩的生死。 至于云家的意见,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皇后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这样就能消除诸位的愤怒了吗?” 宣平侯夫人一噎,心虚的说不出话来。 她是想让云初念身败名裂,但没想让她死。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如同脱缰的野马,早已脱离掌控。 一边是位居高位的皇后,一边是深得圣宠二十多年不衰的赵妃。她谁都不敢得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神仙打架。 “那自然还不够!” 赵妃脸上全是不怀好意的微笑:“萧云祁这些年在京都逛花楼,打皇子,兴刑狱,做尽各种纨绔凶悍之事,无非就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势。娘娘这些年管束后宫严苛,对家人却如此放纵,导致萧云祁无法无天,罔顾人伦道德。若娘娘不能妥善处理,恐难以服众。” 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皇后应当为此受到惩罚。 此话一出,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宣平侯夫人更是被吓得跳起来,连忙摆手,仓惶的撇清关系:“不不不……我没有这样想过。” “噗嗤!” 角落里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笑声,在这安静的大殿之中显得有几分突兀。仟千仦哾 所有人的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赫然发现发出笑声的正是话题中心的云初念。 场面一片哗然。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云初念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淡定从容的起身行至大殿中央,云家没有人拦她。 云老夫人只在乎云家的名声。 但现在这些人显然想将脏水泼到云家身上,这让她如何能忍? 所以她沉默着闭上眼,默许了云初念胆大包天的做法。 所有人的注视下,云初念长身玉立,姿态凛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向皇后福了福身:“臣女失仪,望皇后娘娘恕罪。” 她的脸上一点没有赵妃欲将自己沉塘时该有的慌乱不安,反倒恬静自然,如一尊仕女图,令人心生舒适。 皇后借着喝茶的时机掩去自己嘴角的笑容,淡淡的说:“不过是笑了一声,算什么罪?你不必紧张。” 由始至终,没看过赵妃一眼。 赵妃在宫里跋扈惯了,平日里就连皇后也要避其锋芒,今天骤然被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反驳,让她脸色铁青,满目阴鸷。 赵妃的脸色黑的像块墨团,压着怒火问:“你笑什么?” “臣女只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时忘形才笑了起来。” “哦?不知云姑娘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正巧大家伙都在这里,不如说出来凑凑趣。” “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恐难登大雅之堂,说出来反倒惹娘娘不悦。” “说!!” 赵妃疾言厉色,由不得云初念推诿。 殿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众人惴惴不安,唯恐赵妃的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云初念没有半分胆怯,温婉的笑着说:“臣女只是听了赵妃娘娘的话,感叹那些话本子里面的故事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这说的没头没尾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这和她发出哄笑有什么关系。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憋着笑问:“此话何意?” “那些话本中,总爱将宫中的宠妃写成心胸狭隘,专权善妒,狠毒无情的人,可实际上我今日瞧着赵妃娘娘极为心善,连那些十恶不赦之人也能心生同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像话本中写的那么不堪了。便觉得那些写话本的人虽文采斐然,却也见识短浅,想着便没有忍住,笑了起来。” 云初念夹枪带棍含沙射影,暗搓搓将赵妃骂了个狗血淋头。 赵妃如何听不出来? 她气急败坏,狞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何时说过我同情那十恶不赦之人了?” “咦?”云初念错愕:“娘娘如果不是同情这些恶贯满盈的人,那为何会认为萧大人兴刑狱是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呢?” 赵妃一噎:“这两件事情岂能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云初念反问。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往前走了几步,说:“大理寺狱中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奸杀掳掠无恶不作,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在他们手下受到伤害,为何不能对他们动用重刑?娘娘便是去问问那些受害人,哪一个不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哪一个不是对萧大人的手段千恩万谢?” “若对这些人仁慈温柔,那又该以何面目去面对受害者的家人?” 云初念的声音铿锵有力,一点没因为面前的人是宠妃便有任何退缩。 赵妃被她说的一愣,答不上话来,好半晌后才绷着面皮说:“万一有人是被冤枉的呢?” “萧大人执掌大理寺以来,可有一桩冤假错案?” “……”赵妃无话可说。 虽然萧云祁在私生活上是个纨绔子弟,但他的公务办的极其漂亮,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受到景仁帝的器重。 但她今日必须要让萧云祁脱层皮下来。 最好是能将他从大理寺卿这个职位上拉下来。 第292章 世子和云姑娘早已定亲 赵妃的眼底闪过一抹狠色,突然掩嘴轻笑起来:“云姑娘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道藏着掖着,倒也真是不害臊。你这么维护萧云祁,急着为他开脱,想来坊间关于你们无媒苟合的传闻都是真的了?” “谁无媒苟合?” 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紧接着,景仁帝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皇子李钰,二皇子李恪,七皇子李执还有萧云祁都跟在他后面。 殿内众人俱都一惊,纷纷下跪三呼万岁。 景仁帝摆摆手:“都起来吧,这里是皇后的地儿,我也是同你们一样,来找她讨一杯酒喝,大家不必拘礼。” 之后三位皇子和萧云祁一起向皇后贺寿。 皇后眉开眼笑:“再过一会儿寿宴便要开席了,只是一些粗茶淡饭,皇上不要嫌弃才好。” 景仁帝握住皇后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声说:“今年接连遭遇灾祸,又适逢战乱,国库空虚,导致你的四十整寿也不能大肆操办,让你受委屈了。待荆州战事完毕,萧云祁把贪污的银子追缴回来,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臣妾不觉得委屈,就这样也挺好的,简是简单了点,却胜在温馨。” 帝后两人浓情蜜意,深情缱绻。 旁边的赵妃看的咬牙切齿,嫉妒的发狂。 帝后感情不睦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是,最近因为荆州频发的战事,景仁帝急需倚仗萧震山的势力,已连着在皇后的永福宫歇了一个月。 而自己也被冷落了一个月。 赵妃的目光仿佛淬了火,死死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但在景仁帝转头看过来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变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绵绵情意,欲说还休,满目柔情。 景仁帝没有受到她的蛊惑,板着脸问:“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你骂人无媒苟合,怎么回事?” 面对景仁帝,赵妃不敢胡言,叹息一声,一副长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忧心忡忡的说:“还不是萧大人和云三姑娘的事情?坊间的百姓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他们两人孤男寡女私相授受,无媒苟合。连带着别的世家贵女们名声也受到了影响。” 赵妃的目光在萧云祁和云初念脸上来回扫了几眼,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赵妃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一扫之前的咄咄逼人,温婉的说:“其实,要臣妾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消告知世人,世子和云姑娘早已定亲,自能堵住悠悠众口。” 大周朝的礼教不似前朝那么严苛,订了婚的男女私底下见上几面,大家只会觉得是人之常情。 但此话一出,景仁帝面容一肃。 他没有理会赵妃,而是看向云初念,沉声说:“朕给你一次辩驳的机会!” “皇上且容臣解释。”萧云祁想为云初念解围。 景仁帝厉声呵斥:“朕没有问你话,你就给朕闭嘴!” 天子之怒,令所有人惶然不安。 云初念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纵使她手段了得,但是在灭顶的皇权面前,也不禁显得渺小无依。 云家所有人脸色煞白,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萧云祁皱眉,担心的看着云初念,不着痕迹的向她摇了摇头。 云初念先是摇头,接着又看了看在萧云祁身侧的宣王,微微勾唇,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字未说,尽在不言中。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 赵妃得意洋洋,借垂头的机会掩去嘴角得意的笑容。 皇上忌惮萧家,见不得萧家继续做大,无数次想试图削弱萧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但都不得其法,只能冷落皇后和大皇子。 也正因为此,所以萧家这两年从不敢做出格的事情,谨小慎微,韬光养晦,甚至连早就到了适婚年纪的萧云祁,也一拖再拖,一直没有议亲的迹象。 而云远庭官居而二品,又是兵部尚书这样的要紧职位,背后更是有忠毅侯做靠山。这弯弯绕绕的,有太多利益纠葛。 皇上绝对不会允许萧家和云家结亲。 连有这样的苗头都不可以! 赵妃笃定了这一点,笑容越发得意。 所有人都在等待云初念的回答。 她的脸上一片宁静,和这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 “皇上恕罪!”云初念行了个大礼:“赵妃娘娘所诉之事确实存在。但一切事出有因,真相并非如娘娘说的那般不堪。” 景仁帝冷笑:“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助世子查明国库贪腐案。” 此言一出,殿中有不少人脸色一变。 云初念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说:“臣女在雅悦书院看望弟弟的时候,不小心见到了一起凶杀案,和杀人凶手打过一个照面。死者正是这起贪腐案非常重要的人证,手中握有关键性的证据。” “世子为了破案,与我共同设下一计,引那杀人凶手上钩。是以,我与世子被迫在家中别庄同住了几日。但家弟也一同住在那里,不存在赵妃口中孤男寡女这等情况。” 此事从流言开始发酵起,云初念就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她行的正坐得端,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了一遍,末了有些难过的叹息一声:“能为朝廷分忧本是臣女的荣幸,只是,不知此事为何会被添油加醋,突然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还害的世子爷也被连累,污了他的名声,实在是过意不去。” 景仁帝面色稍霁:“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不敢有半点虚言。”顶多就是隐瞒了一些细节。 “那凶手呢?” “凶手乃是距离书院不远的庵堂住持,是由人豢养的死士。被抓后自知事情败落,自断心脉而亡。此事上樊庄那边的村民人尽皆知,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马上派人前去调查。” 云初念声音清亮,神色坦荡,没有半点心虚不安。让人一看便忍不住信服。 景仁帝神色放松不少,沉吟几秒后问萧云祁:“这件案子办的如何了?” “尚且还在调查中,不过臣手上还藏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质。经由他的招供,已经掌握了一些非常关键的证据,再过些时日,等臣将这些杂乱的证据整理完毕后便能上呈了。” 说这话时,萧云祁锐利的眸子一直注意着殿内众人脸上的反应。 第293章 指婚 “那倒是……” “哎哟……” 景仁帝刚开口,一声痛呼突然打断他的话。 李恪不小心打翻了宫女递上来的茶,滚烫的茶水将他的手背烫的通红,华贵的衣袍也染湿了一大片。 “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办事的?”李恪恼怒的一脚踹在小宫女的胸口,小宫女不敢发出半点痛呼,连忙跪在地上向他求饶。 李恪叫来侍卫,要将小宫女拖出去处死。 一时间,场面鸡飞狗跳。 吵吵嚷嚷的闹得景仁帝头疼,厉声呵斥:“枉你贵为皇子,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咋咋呼呼的闹个不停?” 他对李恪的做法很是不悦。 李恪憋下满腔怒火,抱拳行礼:“请父皇准许儿子先去换身干爽的衣服。” 景仁帝不耐烦的摆摆手:“速去速回!” 接着他又对跪在地上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宫女说:“今日是皇后寿辰,朕不想造杀业,且先饶你一命。之后若是办差时再敢这么冒冒失失,那就饶不得你了。” 这是皇后宫里的人,就算他想处罚也要给皇后三分薄面。 小宫女伏在地上,高呼谢恩。 她想说茶杯是宣王殿下故意打翻的,但又害怕被安个污蔑皇嗣的罪名,所以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李恪离开后,萧云祁借着喝茶的空档,悄悄给皇后身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 小太监心领神会,借着换茶的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无人在意,话题又被导回正轨。 云初念和萧云祁这桩‘丑闻’经由她的解释,虽暂时消弭了景仁帝的怀疑,却也在他的心底留下了防备的种子。 他对云初念说:“这事既是一场乌龙,那朕自然会替你澄清。只是需得等到此案告破之后才能一并昭告天下。你还得再受些日子的委屈。” 云初念福了福身,大义凛然的说:“不过是几句非议,和揪出朝廷蛀虫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悉听皇上安排。” 旁边的赵妃和宣平侯夫人脸上都是一阵火辣辣的。 云初念这般高义,倒显得她们这些揪着此事不放的人像无理取闹的泼皮无赖。 安抚了云初念,景仁帝的心思转了几圈,侧头对皇后说:“今日这件事情倒是给朕提了个醒。” “说起来,你这宝贝侄子过了年就快二十二了,确实也该成亲了。既然镇国公府不上心,不如就由朕来为他指一门婚事如何?” 他又对萧云祁说:“于公,你是朕的臣民,于私,我是你的姑父,朕给你指婚该是合情合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萧云祁脸色骤变。 云初念也娥眉微蹙,薄唇紧抿,一抹愠怒自眼底一闪而过。 “皇上!”萧云祁沉声说:“臣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二十二了,还不想成亲?怎么?你是要去出家做和尚吗?”景仁帝不理会他的拒绝,笑着同旁边的皇后说:“尚公主如何?宫里正巧有几位公主到了适婚的年纪。和他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若能成亲,那必定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这下,便是连皇后脸上的笑容也几乎挂不住了。 大周朝的规矩,驸马不得参政,且不能拥有实权。 萧云祁是萧震山的独子,他若是尚公主,那便是直接断了镇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后路。 这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狠! 为了削弱萧家的实力,他这是连转也不装了。 萧云祁的眉心突突直跳。 他下意识想要看一眼云初念,但他生生忍下了这个念头。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要是敢去看她,那景仁帝刚刚压下去的怀疑又会不断滋长。 局势不利,萧云祁进退维谷。 不答应,萧家和云家都无法全身而退。 答应……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萧云祁的心思百转千回,思考着要如何才能在保全云初念的情况下,让自己全身而退,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皇上有机会迁怒于姑母和李钰。 他一直没有说话,景仁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不冷不淡的问:“怎么?你不愿意?” 尾音上扬,令人心生胆寒。 “皇上恕罪。”形势不容他思考,萧云祁低头,硬着声音说:“父亲还在荆州战场上为大周拼命,家国皆未安定,臣没有心思考虑儿女情长。” 景仁帝厉眸微眯,阴鸷的审视着萧云祁:“你是在威胁我?” “臣不敢!” 旁边的皇后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眼看气氛僵持不下,她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笑着说:“皇上要为他牵红线自是喜事一桩,可是……公主们金尊玉贵,恐怕没人受得了他这狗脾气。往后公主三天两头找您哭闹,让您做主,那臣妾可帮您分担不了。” 景仁帝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萧家离心,但萧云祁一点婉转也没有,直愣愣的就回绝了自己,又让景仁帝觉得下不来台。 现在皇后递了台阶,景仁帝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冷哼一声,不悦的说:“他这脾气是该改改了,和萧震山一脉相承的倔脾气!也不知以后哪家姑娘受得了他。”仟仟尛哾 皇后笑着将话题岔开。 她知道景仁帝今日会突然提起尚公主,必定是之前在心里已经盘算许久了的。 就算今日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后还是会再次提起。 要想一劳永逸解决掉这个麻烦,最省心的办法就是将现在适龄的公主尽快嫁出去。 皇后说话间视线在两侧的贵夫人脸上一一扫过,盘算着有哪些是合适的人家。 云初念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云兰馨握住她的手想安慰她,却惊呼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 云初念心不在焉的说:“可能是被皇上的威仪吓到了。” 云兰馨不疑有他,认同的点点头:“确实挺吓人的。” 景仁帝动怒的时候,她都以为云家死定了,恨不得找张纸把遗言写下来。 云初念心事沉沉,眉头轻蹙,心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怒。 相比前面的惊涛骇浪,之后的寿宴都平平淡淡的,没再发生什么波澜。 不过先前去换衣服的李恪却一直没有再回来,景仁帝不知是没有想起还是故意放纵,后面也不曾问过一句。 第294章 生气了? 寿宴结束,从宫里出来,所有人都身心疲惫。 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大家情绪都恹恹的。 从宫里出来,正巧碰上了萧云祁。 他骑在马上,等候在宫门口,一见到云家众人出来,他下马走来,恭敬的向云老夫人行了个礼:“老夫人,不知可否请云三姑娘借一步说话?关于之前那起凶杀案,我还有一些细节想要问三姑娘。” 他坦坦荡荡光风霁月,并无半分遮掩心虚之色,倒让云老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扫了孙女一眼,板着脸说:“一刻钟!” 说完,就带着其余人先上了马车。 等身边没有其他人后,云初念咬牙切齿低吼:“你疯了!还在皇城脚下就敢遮掩大张旗鼓寻来,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又让你去尚公主?” “你是担心我被皇上猜忌,还是不想让我去尚公主?”他的嘴角勾着一抹邪笑,故意逗弄云初念,非常享受她的着急和关心。 云初念本来不生气,现在被他一挑逗,心底反倒窜起一股无名怒火,瞪着他没好气的说:“谁要担心你,你要去尚公主就赶紧去。五公主天真,七公主飒爽,十公主温婉,各个都是贤妻良母的好人选。” 萧云祁的笑僵在脸上。 “真生气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无辜。 云初念还没生气满一分钟,便忍不住开始心软了。 “抱歉,此事是因云家而起,现在却弄得你被皇上猜忌。” “倒也未必是坏事一桩,否则我如何会知道他竟然有让我尚公主的打算?况且此事说起来是你受我连累,如何能怪到你投上去?” “你知道是……” “此事是我挑起的,稍加细想就能猜出来了。” 萧云祁看了看宫门的守卫,突然压低声音告诉她:“周晏平都招了,从目前的线索看起来,此事牵连甚广,朝中不少大臣牵扯其中,若这些人狗急跳墙,接下来京都恐怕会很不太平,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你最好不要出门。” 云初念心脏一紧,她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上一世李恪意图谋反的事情。 “萧云祁!”云初念急切的抓住他的衣袖,深呼吸一口后说:“京都的巡防营……你多多留意。” 宣王没有兵权,如果真的要造反,无非就是策反巡防营或者禁军。 云初念很清楚禁军统领是李澈的人,剩下的就只有巡防营了。 萧云祁不明白她怎么没来由的突然提起巡防营,但看她面色凝重,还是非常慎重的点头:“我会留心的。” 两人没办法说太多,没过一会儿,萧云祁就只能看着云初念上了马车。 不知是否是有意安排,回去时云初念和云老夫人一辆马车。 她睁开浑浊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孙女:“都说完了?” “说完了。”云初念颔首,不准备多说。 云老夫人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意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但云初念眉目恬静淡然,处变不惊,饶是她活了几十年,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萧家这颗大树借来挡挡风雨还行,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了长远着想,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说完,她就闭上眼,没再多说什么。 云初念薄唇紧抿,看着祖母,对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意外。 她的眼里只有长远的利益,而现在的局势来看,景仁帝忌惮萧家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萧家未必能长远下去。 …… 回到云家,云老夫人没有放众人离开,而是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清晖园。 厅内一片寂静,张妈妈轻柔的帮云老夫人揉肩,她则闭上眼一言不发。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氏先到,凝霜院离得远,陆婳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到的时候,两侧已经坐满了人,厅内一片肃穆,气氛压抑的令人心惊胆战。看着不像是刚进宫参加过寿宴,倒像是刚去参加葬礼回来。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女儿,但云悦薇也满脸茫然。 陆婳满脸讨好的笑容,向云老夫人请安。但请安的话还没说完,云老夫人便将手边的茶杯直直的朝她砸过来,厉声呵斥:“跪下!” 陆婳惶然不安,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双膝已经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按住她,掌嘴!” 陆婳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两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拽住手腕反制在背后,另一个婆子啪啪啪兜头就是几巴掌。 她一点没有省力,没两下就扇的陆婳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唯有云初念,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没有半点同情。 “你们住手!”云悦薇见状扑上来,想拉开几个婆子。 但她小胳膊小腿的,如何能撼动这些长期做粗活重活的婆子?对方轻轻一推,她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巴掌声还在继续。 陆婳的脸上已是皮开肉绽,肿成了个猪头。 眼看自己阻止不了,云悦薇哭喊着膝行到云老夫人面前,抱着她的腿哭着哀求:“祖母,您快让她们停下来吧,再打下去要死人了!” 云悦薇哭了许久,云老夫人才淡漠的睁开眼,抬手示意几个婆子停手。 陆婳头脑发昏,被骤然放开,整个人就如同烂肉一般,软绵绵的朝旁边倒去。 “母亲!”云悦薇连忙扑过去接住她。 “陆婳。”云老夫人幽幽开口:“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人掌你嘴吗?” 陆婳早就被几十个巴掌扇的懵圈了,这会儿脑子里仿佛全是浆糊,过了许久才摇摇晃晃的在地上叩了个头,哽咽着哀戚的说:“我这些日子自认一直安分守己,每天就安心的照顾三爷,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每日到此处来请安,委实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还请老夫人明示。” “好一个安分守己!”云老夫人嗤笑:“你自己做过什么事,还要我一桩桩一件件给你抖落出来吗?” 陆婳脸色一僵,哭声一顿。 第295章 继续打 “老三喜欢你,所以这些年你们三房的所作所为虽有违人伦,但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从未对你说过重话,你和你的两个女儿也一直被当成是正房娘子和嫡女对待。原本就这样相安无事也挺好的,至少家宅和睦。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全家的名声当成是你争宠得利的手段。” “冤枉啊老夫人!”陆婳突然哐哐磕了两个响头,指天发誓说:“我绝对没有做过不顾全家名声的蠢事。” “若不是你,那三丫头和萧云祁在庄子上的事情,还有谁会往外面传?”云老夫人浑浊的目光沉沉的看着陆婳,如天上的秃鹫一般,无端让人感到胆寒。 “先前,你刚刚从李忠那里得知此事,就立马迫不及待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老三,想扳倒三丫头。结果他没有对三丫头进行惩戒,所以你心里不服气,故意将这件事情散步出去,想搞臭三丫头的名声是不是?!” “我没有,不是我……” 见她还不肯认错,云老夫人勃然大怒:“给我继续打!!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她这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家族名誉,如何能容忍下面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情来给家族抹黑? 巴掌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陆婳不间断的惨叫声喊冤声,听的人瘆牙。 云悦薇想要求情,但刚开了个口,云老夫人就厉声呵斥:“反了你了,我在这里管束内宅,岂有你来插嘴的份?你要是再敢多说半个字,就和你母亲一起掌嘴!” 云悦薇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她到底还是不敢忤逆云老夫人,只能在旁边掩面哭泣。 巴掌又持续了许久才停止。 陆婳的脸上血肉模糊,人已经神志不清,被粗使婆子放开后,就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但她没有半点松口,不甘心的看着云老夫人,张开满口是血的嘴巴,颤颤巍巍的说:“真……真的不是我。不是我……说出去的。”仟千仦哾 说完,她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云老夫人面色没有任何波动,浑浊的目光在一众儿媳孙女脸上扫过,沉声警告:“你们平素有些龃龉,自己关起门来要斗要争,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你们胡来,但若是你们敢将家族的名誉当做是儿戏,把事情闹到台面上来,那就怪不得我容不下你们了。” 厅内一片寂静。 众人胆战心惊的应和下来,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陆婳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云悦薇也憋着眼泪起身告退。 此事因为陆婳的昏迷暂时得不到定论,但云老夫人显然并不在意。 她惩戒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也不再留人,挥挥手让众人离开。 张妈妈清缓的给她锤着肩膀,大着胆子问:“陆姨娘的情况瞧着不太好,可要给她送些药材过去?” “他们三房这么有能耐,缺我这点人参灵芝吗?” 云老夫人心中还带着怒火,但过了许久之后还是松了口,让人拿自己的名帖去请林大夫。 她望着庭院里的万年松,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说:“三房的人是越来越胡来了。如今我还活着,他们就能枉顾家族名声,做出这种事情。等我死了,这个家怕是就要散了。” 但云家三房的问题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这其中也有她推波助澜放任不管的‘功劳’,如今她再想管,却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小心气坏了身子反倒得不偿失。” …… 雪地上有斑驳的血迹,一路延伸到凝霜院,如朵朵绽放的红梅,让人触目惊心。 陆婳被打的不省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云远庭耳中。 他现在已经能下床撑着拐杖走几步了,当下让李忠扶着自己,慢悠悠的去了凝霜院。 陆婳已经醒来。 一想到自己当着全家人的面被如此对待,她就悲从中来,倚在床边哭泣。 一会儿闹着要为自己伸冤,一会儿又说自己活不下去了,闹着要去跳井,云悦薇又是哄又是拦,忙的焦头烂额。 凝霜院内一片鸡飞狗跳。 云远庭来了之后进屋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陆婳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再开门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得意。 云初念从清晖园回到漪澜院,南枝立马熬了一碗压惊茶给她送去。 “姑娘今日受了惊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云初念摇摇头:“这点事情还吓不着我。” 不过她还是喝下了南枝送来的压惊茶。 “老夫人的手段也太狠了,我倒不是同情陆姨娘,她以往对夫人和您做过的恶事死一千次也不嫌多,可就是没想到老夫人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的,动起手来竟如此果断狠绝,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她想到陆婳那张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脸,便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感到一阵恶寒。 陆姨娘能勾的三爷神魂颠倒,她那张妩媚至极的脸居功至伟。 老夫人不由分说就破了她的相,这分明是杀人诛心。 云初念轻笑:“你口中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可是从这波云诡谲的后宅之中熬出头的人,要论狠心,永远不要小瞧她们。” 南枝吐吐舌头,她也从别的婆子那里听说过,老太爷年轻时,房里莺莺燕燕就没少过,老夫人样貌不算出挑,又不愿放下脸面曲意逢迎,所以并不得宠。 但她并不在意,仗着自己正妻的身份,非常清醒的在群狼环伺的境况下,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稳固自己的地位,又牢牢将家产握在手中,并在老太爷意外去世后果断分家,将那些姨娘庶子全部打发出去,毫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老夫人怎么可能会没点手段? 顶多就是以往没有触及到她的核心利益,所以懒得去管罢了。 “姑娘,您说真的是陆姨娘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的吗?” “你认为呢?” “先前我倒真的认为就是陆姨娘做的,除了她这府里还会有哪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巴不得姑娘您身败名裂的?可是……刚刚我瞧着陆姨娘被打成这样还是大声喊冤,又不太确定了。” 第296章 情窦初开 云初念不意外她会这样想。 “陆婳心思是恶毒,但她也很清楚如果污了我的名声,她的女儿也别想好过。所以此事不可能是她做的。而且这种事情一旦被人查出来,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她。她好不容易才从慈姑庵被接回来,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赌博的。她没有这种胆子。” 如果自己的名声坏了,云家的女儿也必定跟着受牵连。 那云悦薇也别想嫁给靖王了。 陆婳是恶毒,但不是蠢,这点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南枝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那还能有谁?” 云初念没有回答,而是问:“我父亲今日情况如何了?” “一早起来就忙着进宫,还没有去翠竹苑看过……” 南枝的声音一顿,看着自家姑娘恬静的面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非常疯狂的念头,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姑娘难道觉得是三爷吗?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姑娘的父亲。 谁家父亲会这样往自己女儿身上泼脏水的? 云初念眸色一冷:“如何不可能?对他而言,只需付出自家女儿一点名声,就能一劳永逸,解决掉一个麻烦,何乐而不为?” 又或者说,解决掉两个麻烦。 云初念先前还不懂为何萧云祁来过一趟,父亲就偃旗息鼓,再也不提和靖王定亲的事情了。 现在想来,他必是有把柄握在萧云祁手上。 这个把柄不能被靖王知道,所以他只能乖乖受制于萧云祁。 但要让靖王暂时放弃结亲的念头,必须有个完美的理由。 这起流言就是他为自己创造的机会。 只需破釜沉舟,牺牲女儿名节就能让靖王暂避锋芒,不敢在这风口浪尖轻举妄动。另外又能让萧云祁受到掣肘,不敢和云府有什么牵连。 一举两得。 至于那点名声,时日一长,人们自然就淡忘了。 “以前倒是小看他了,到底是兵部尚书,又岂是真的脑袋空空?”仟仟尛哾 只是……未免太过冷血了一些。 若自己还是个对父爱心存期待的人,怕是要伤心了。 南枝也不禁心疼自家姑娘,但她最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云初念却没有如她想的那样伤心,她思绪飘远,突然长叹一口气。 “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忧?” 云初念:“突然很想见萧云祁一面。” 她是真的很好奇萧云祁到底掌握了父亲什么样的把柄。 有这么好用的东西,他却不告诉自己,多少有些见外了。 南枝脸色大变,连忙走到门边,左右看了一遍确认没人偷听后,她才关紧房门,有些恼怒的瞪了云初念一眼:“姑娘也不知道小心一点,现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呢?若是您这个时候去见世子爷,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轩然大波。” “啧!” 云初念撇嘴:“真麻烦!” 正说着,外面传来绿荷的声音:“姑娘,陆姨娘身边的荣妈妈求见。” 荣妈妈站在院里,看到云初念出来,连忙谄媚的笑着将手上的东西呈上来:“三姑娘,这是姨娘让老奴送来的,姨娘说自己做了错事,理当给您赔罪,但她现下容貌丑陋受不得风,只让老奴将赔礼给您送来。” 陆婳送来的是一对火红的珊瑚摆件。 云初念并不急着让人收下,而是问:“姨娘今日受了委屈,父亲可曾去见过她了?” “见过了,三爷现下正在凝霜院。他也听说了姨娘做的错事,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惩戒姨娘禁足一月。” 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讥笑。 这还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就算不禁足,陆婳顶着那张脸,未来一个月也不可能好意思出门。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当自己没有看出异常,让绿荷将东西收下来。 等荣妈妈离开后,南枝才不解的问:“姑娘不是说此事不是陆姨娘所为吗?那她为何要承认下来?” “还能为什么?必是父亲又许了她什么好处。” 否则,陆婳受了这么大的冤屈,怎么可能会轻易罢休? …… 另一边 镇国公府 萧老夫人近日患了风寒,镇国公夫人陆氏要床前侍疾,所以今日皇后的寿宴镇国公府只萧云祁一人前去参加了。 但永福宫发生的事情还是很快就传回了镇国公府。 萧云祁和云初念的流言,她们之前也听说了。 但自家儿子是什么性子,陆氏自认非常了解。 萧云祁一直对那些世家贵女避如蛇蝎,平素靠近几步都仿佛要了他的命。 若是他有这份心思,自己早就抱孙子了。 所以陆氏根本不觉得这两人真有猫腻,只有些歉疚的想着云家三女儿恐怕是被自己儿子那难听的名声给连累了。 真正令她惶恐的是皇上想让萧云祁尚公主的念头。 是以萧云祁一回来,她就带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名册冲进了书房,遣退玄逸等一众人后,陆氏忧心的挡在儿子面前,将手中的名册拍到他心口上,恼怒的低吼:“不行,今日你高低得在这名册里选一个看得过眼的女子,我明日就去给你提亲。” 那名册散开来,里面全是那些待嫁闺中的适龄女子画像。 萧云祁哭笑不得:“母亲今日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又旧事重提了?先前不是说好不插手我的亲事吗?” “我那是被你气着了,才会口不择言说不管你的亲事。”陆氏瞪眼:“现在我要是再不管,改天就要跪着把公主儿媳迎进门了。” “您就别跟着裹乱了行吗?此事我自己心里有分寸,不会给你娶一个公主儿媳回来的。” “那你想娶谁?” “我要是想娶谁就能娶谁,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萧云祁头疼不已,在心里暗骂云远庭那个老狐狸,给自己挖了一个这么大的陷阱。 陆氏觉得他这句话背后另有深意,正想再问,萧云祁却不耐烦了,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面带:“我还有好多公务要忙,母亲您先回去好吗?” 陆氏还没问清楚,哪里肯走? 她反身拽着萧云祁的衣襟,拉扯间,突然从萧云祁的怀里勾出一张白色的锦帕。 眼角闪过一朵半开的海棠花。 还没来得及看清,萧云祁已经一把抢了回去,重新收回怀里,然后将她推到门外,板着脸对两个丫鬟说:“还不快送夫人回房?” 话音落下,书房门已经砰的一声在陆氏眼前关上了。 陆氏脑子里有些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木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丫鬟,怔怔的问:“刚才……那是一张女子的锦帕,对吧?” 自己儿子情窦初开,私藏了一张女子的锦帕? 第297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镇国公府因为自己的一张锦帕正在经历怎样的风暴云初念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一切如萧云祁说的一样。 半个月还不到,京都的局势就从轻松惬意变得越发紧绷。 寻常百姓还只能察觉到街上巡防营的人增加了,但朝臣家眷却更直观的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两天内,景仁帝毫无缘由的突然罢免了五名官员,另有两个官员锒铛入狱。 有进言帮忙求情的,一律受到了申斥。 最严重的一个,在早朝中就被拖出去在殿外杖责了三十大板。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吓得大臣们脸色煞白,再不敢有任何置喙。 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生怕景仁帝下一次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这种情况下,云远庭在家养伤反倒避免了每日早朝挨骂的惨况。 云远舟就没这么幸运了。 没过几天,他就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我瞧着如今的局势不太对劲。” 晚上,云家所有人聚在清晖园吃饭,席间云远舟叹息一声说:“几日前,萧云祁将贪腐案的证据全部上呈给皇上了,但一直到现在皇上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也不知道萧云祁交上去的名册中到底有哪些人。最近朝廷的震荡一定和这份名单有关系。” 云老夫人忧心忡忡:“你们兄弟几个和此案没有关系吧?” “这自然没有!”云远舟立即安抚她:“母亲尽管放心,此事和我们家没有关系,朝堂经过一轮清理后兴许我们还能得到一些好处。” 整顿之后,必定会空出不少官职,届时说不定还能得到升迁的机会。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你们兄弟几个能平平安安的,不要被卷入这场风波就谢天谢地了。” 云远舟:“这两日街上巡防营的人大增,想来接下来京都会不太平一阵子,明日需要交代下去,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家中所有人就先不要出门了,避免惹上祸事。” 云老夫人点头:“你说的对,这个风口浪尖,还是小心为妙。” 母子俩想的很好。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过两天,一大早就突然有人到府上来报信,告知云老夫人的小叔子云济川昨夜去世了,家里人决定停灵七天再出殡。 这是云初念祖父的嫡亲弟弟,平时遇上节庆,他都会给云府送不少东西来。 于情于理,云家都应该前去吊唁。 云济川的家靠近云家祖宅,离京都城五十里左右,算不得远,但最近下雪天行车不方便,云老夫人也不准备带太多人回去。 云远舟近日非常忙,相比起来,身为翰林院编修的云远山倒是没受什么影响。所以思来想去,最后云老夫人只决定带林氏母女和云初念一起回本家去。 未免麻烦,只安排了两辆马车,云老夫人和林氏婆媳两一辆,云初念和云兰馨姐妹俩一辆。 四个人加起来带了六个丫鬟婆子,但因着云远舟之前提过京都不太平,所以护卫倒是带了不少,加上宁十三一共十五人。 一切准备妥当,临出门前云老夫人在佛前上了一炷香,祈求来回一切顺利。 结果刚到城门口,就出乎意料的遇上了非常严密的盘查。 皮肤黝黑的守卫恶声恶气的将马车上的人全部赶了下来,然后一通粗暴的翻找,确定没有夹带东西后,才呼喊一声,同意放行。 马车里面被翻的不成样子,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云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只让赶车的马夫快些出城。 天阴沉沉的,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云兰馨有些被吓着了,倚靠在云初念肩头,握着她的手,不安的说:“我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家里会出什么事儿,你说我们不会出去几天回来,云家就没了吧?” 说完,她又赶紧打自己的嘴:“呸呸呸,乌鸦嘴。” 云初念莞尔:“大姐姐不用这么紧张,家中必定会一切平安。” 云兰馨摇头:“你不知道,父亲昨夜回来悄悄去找母亲说话,被我偷偷听到了,他说皇上昨日下午患了一场急病,太医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之后就一直下不来床,后面还将所有在京都的皇子全部召集到宫里了。” 云初念蹙眉。 她没有想到这一世景仁帝还是病倒了,而且来的比上一世更快。 只是不知道他这一次的病和宣王有没有关系,对时局又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大姐姐放心吧,家中不会有事的。你就是神经崩的太紧,被吓着了,睡会儿就好了。” 有人陪着,云兰馨的情绪确实放松不少,没过多久就靠着云初念沉沉睡着了。 路上有些地方结了暗冰,不太好走,磨磨蹭蹭的一直到天太黑了才终于到老宅。 云初念对这位四祖父一家没有任何印象,这甚至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回老宅。 尽管已经很晚了,但云老夫人还是带着她们先到祠堂给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 之后云老夫人又带着她们去见了本家的叔伯婶婶们。 云初念跟着见了一通礼,人没记住几个,见面礼倒是得了不少。 老宅的房子虽有专人打扫,但到底许久没人住了,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生冷的的味道,云初念认床,到了半夜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睁着眼睛,看着外面廊下透过窗户洒进来的灯笼火光,从靖王的求亲想到了宣王的造反。m 拉拉杂杂的胡乱想了一通,最后所有的思绪都汇聚到一个人身上——萧云祁!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今日来时曾路过巡防营在城外的驻点,戒备森严,看着倒一点不像是要造反的样子。 自己给萧云祁提了醒,他应该会有所防备吧? 等四祖父出殡了,还是要早些回京都才好。 云初念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直冒出各种杂乱的念头,一直到天快蒙蒙亮,她才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所幸云老夫人怜她们一路颠簸劳顿,没让丫鬟打扰,由着她睡了个畅快。 第298章 拦路虎 出殡的那日飘起了鹅毛大雪。 云初念一身素服,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路踩着雪将灵柩送到山上,挨着云家的祖坟安葬。 人安葬了,便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所有人都松快起来。 回去的路上,云初念搀扶着老夫人,看着入目所及的一片茫茫大雪,压低声音说:“祖母,现在四祖父也安葬了,您可想过何时动身回京?出来时听说皇上患了急病,把众皇子都召进宫了,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京都现在如何了。不回家亲眼看看总觉得放心不下。回到家里一家人在一起,真要出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云老夫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和云家貌合神离的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说的没错,我这几日也总是心神不宁,还是尽早归家好一些。等会儿下山后,我同你伯父商议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动身启程。” 云老夫人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家里三个儿子,只是她碍于面子也不好说出来,现在被云初念一提便也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 但等她向侄子提出这件事情时,对方却赶紧告诉她:“婶娘再住些时日吧?我瞧着最近时局不好,你们此时回京,我担心路上会不安全。” 云老夫人满脸紧张:“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嗐!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巡防营的官差派了人来通知,说是晚些时候要封锁进京的官道。您说以往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事情发生?我瞧着一定是京都现在不太平,您还是多住几天比较好。” 云初念的心里咯噔一下,喉头发紧。 云老夫人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封锁官道这种事情云老夫人不是没见过,但上一次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先皇驾崩的时候了。彼时,先皇驾崩的突然,没留下传位的遗诏,京都各方势力雄踞,都想使劲浑身解数登上皇位,所以官道被封了,阻止外面的援兵进入。 后来经过几天的斗争,镇国公府联合林阁老一起将景仁帝推上了皇位。 京都必定是出什么事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云老夫人就更加归心似箭。 她笑了笑,颇有些自负的说:“来之前我们就预想过可能遇到危险,所以带了十几个护卫,这些人都是之前忠毅侯府选了送来的,身手个顶个的好,想来应付那些宵小也尽够了。” 见她急着要回去,对方也不好再反驳,沉吟几秒后说:“既然婶娘急着要回去,那就只能尽快出发了,吃过午饭后,我再多安排几个人送你们回京。” 一众奴仆赶紧帮着收拾箱笼。 晌午后,大雪还是没停。 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回去,云家众人不敢耽搁,连多余的寒暄话也省了,心事沉沉的上了马车。 附近的七邻八舍都非常热情,给张罗了不少东西,硬塞到马车上让她们一并带回去。云老夫人盛情难却,最后只能祖孙三代人加上南枝和张妈妈一同挤在一辆马车上,剩下四个丫鬟去坐后面那辆堆满货物的马车。 原本宽敞的马车突然变得有些逼仄。 不过众人现下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只一门心思想快点到家。 上了官道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果然看到三四十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在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站住!”看到有马车过来,一个蓄满络腮胡子脸上有一道横贯半张脸刀疤的男人拦下马车,拿出腰牌大声说:“我们是巡防营的官差,你们是什么人?” 林氏探出头来,看到这群兵痞子一个个满脸匪气,心下不安,硬着头皮说:“官爷,我们刚在家乡参加完丧礼,准备回京都家里的。” “官道封了,任何人不准通过。” “这……”林氏为难的说:“您这不是还没设好关卡吗?这车上的都是京都云家的夫人姑娘,云家三爷乃是兵部尚书云远庭,论起来算是您的上司,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仟仟尛哾 说着,林氏命人往他手里塞了两锭银子。 谁知那官差根本不买账,大手一抬,直接将人推开,怒声呵斥:“无知妇人,少拿这些东西来侮辱小爷。我管你们家是当什么官的,我说不能过就是不能过。再婆婆妈妈的,小心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他骤然变了脸色,所有人都心往下沉。 就算是迟钝如云兰馨,这会儿也该猜到京都必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了。 林氏被吓得脸色煞白,仓惶回到马车上,不安的问云老夫人:“母亲,现下要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再回去多住一些时间如何? 云老夫人目光浑浊,这会儿也有些六神无主。 她没想到封路的时间竟然比通知的整整提前了三个时辰。 云初念将车窗的帘布撩开一个小缝隙,那双精明狡黠的狐狸眼细细的打量着这伙官差,许久之后她突然站起身准备出去。 云兰馨连忙拉住她的手,急呼:“你想做什么?你别乱来。”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云初念走到辕座上,望着面前那群面目不善的官差,朗声问:“官爷,不知巡防营的魏都统如今在何处?我们可否见他一面?” “魏都统日理万机,岂是你们这些小女子想见就能见的?赶紧滚开,再不走,就别怪老子刀下无情了。”他一凶起来,脸上的刀疤显得越发狰狞。 云初念抿唇退回马车里。 “祖母!”云初念声音冷硬,面容沉肃:“这伙官差不是巡防营的人。” 巡防营根本没有什么魏都统!这不过是她随口胡诌出来的一个人。 这些人自称是巡防营的人,却连这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冒充官差。 那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巨变。 云老夫人当即做了决定:“吩咐车夫掉头!我们回老宅再住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回家。” 她深知鸡蛋不能和石头硬碰的道理。 “恐怕已经晚了。” 第299章 噩耗频传 云初念很平静的告诉她们一个噩耗:“我瞧着他们在商量的时候,时不时往马车看一眼,恐怕他们已经有杀人灭口的念头了。这个时候回去,不仅我们活不了,说不定那些叔伯家里也会惨遭横祸。” 若这伙人真是巡防营的人,那反倒不用担心太多,就算他们真要造反,那也是冲着皇宫去的,不会将刀口对准平民百姓。 怕就怕他们是冒充的,为了不走漏风声,必定会杀人灭口。 马车内几个女人花容失色。 云老夫人更是差点被吓得晕厥过去,林氏和张妈妈连忙拍着她的胸口帮忙顺气,这个时候先前一直很不安的云兰馨反倒冷静下来,认真的问云初念:“三妹妹你说要怎么办吧?我们依着你说的去办。”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路旁的树梢上有乌鸦在大声叫唤,那些许沙哑的叫声里仿佛带着不详。 云初念沉吟几秒,目光在面前一众妇孺脸上扫过,咬紧牙关说:“为今之计,只能硬闯!” 她又撩开帘布看了一眼:“我数了一下,对方有四十七人,我们加上刚才老宅护送我们的家丁,也有二十五人,真要发生冲突,我们不一定能赢,但这些护卫帮忙拖延一点时间是没问题的。巡防营离这里不远,我们在前面的路口走小道的捷径,直接将马车往巡防营的方向驶去,兴许能逃出生天。”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了。 要么坐以待毙,要么闯出一条活路。 如果京都还没有失控,巡防营还没有叛变,那就不会不管她们。 只能赌一把了。 “祖母,您别害怕,我们会平安回家的。” 云老夫人老泪纵横,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握住云初念:“我相信你,一切就交给你了!” 在她们说话间,外面的几十个‘官差’已经做了决定,提了刀呈扇形谨慎的向马车包围过来。 所有护卫如临大敌,纷纷策马挡在马车前面,握紧手里的刀严阵以待。 就连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绷,打了个响鼻,不安的刨蹄。 气氛一片死寂,只余下狂风怒号的声音在旷野上呜咽。 云初念和外面骑马的宁十三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一个字没说,但宁十三已经心领神会,拔出腰间的长剑,震声高呼:“三姑娘说了,今日只要能保护主家逃出生天,皆赏一百两银子。另外,凡有伤者补偿两百两银子,缺胳膊断腿的补偿三百两银子,死了的给妻儿老母补贴五百两银子。” 云初念她们带来的护卫本就是忠毅侯府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极其忠义,便是没有这些奖赏,他们也必当拼尽全力。剩下的人一听说有如此丰厚的奖赏,也都咬紧牙关,暗暗发誓拼尽一切也要活着把主家安全送出去。 两方人马瞬间打作一团。 场面一片混乱。 “快走!” 云初念看准时机,厉声呵斥,前面驾车的马夫终于如梦方醒,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追上她们,不能让她们跑了!” 胡子男骑上马就要追上来,但很快就被宁十三拦住去路:“要想追上去,你得先问问小爷我同不同意。” 宁十三的长剑挥出,招招致命。 胡子男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被动应战。 身后兵器碰撞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 马车内几人凝重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云老夫人掐着手中的佛珠,不断念着佛号,祈祷这次能逃出生天。 云初念绷紧了神经,没时间去做这些。 她安抚好祖母后从马车里面出来,坐到辕座上,指挥马夫:“前面岔路口向右,走小道,去巡防营。” 刚拐进小道,云初念的眉头就紧蹙起来。 比起官道的宽敞平整,这条小路就差得多了,只比马车宽上些许,而且道路坑坑洼洼很不平整,关键是被洁白的雪一掩埋,从视觉上根本看不出哪里有坑。 刚拐进来,马车的速度还来不及降下来,云初念整个人差点被甩飞出去。 “不行!”云初念扶着旁边的车柱,颤声说:“慢一些,这样下去马车要翻……” “哐——” 云初念的话音还未落下,马车的后轮毂就撞到一块石头上,接着整个马车失去重心,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倾倒。 云初念只觉得天旋地转。 伴随着几声惊叫,马车在哐当的巨响声中完全侧翻在地,里面的云兰馨直接被狼狈的摔了出来。 后面一辆马车赶紧停下来,上面的丫鬟小跑着上前来帮忙把人从马车里捞出来。 云初念坐在外面,而且在马车倾倒的瞬间已经做足了准备,所以她要幸运一些,整个人被摔进道路边上厚实的雪地中,只懵了一瞬就坐了起来。 里面的几个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所有人身上都有多处擦伤。 其中以云老夫人的伤势尤为严重。 她在摔倒的时候,头重重磕在马车的窗棂上,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殷红的血液止不住的往外流。洒在雪地上,如绽放的红梅,触目惊心。 “母亲!” “祖母!” 所有人顾不上自己的伤,都去看云老夫人。 云老夫人昏迷了一瞬,又在浑浑噩噩中被云初念掐着人中醒了过来。 她有些神志不清,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哼唧着喊疼。 林氏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想着只是回老家参加丧礼,谁曾想后面会遇上这些祸事?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这辆马车的轮毂已坏,完全不能用了。 后面的匪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祖母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在冰天雪地里走远。 事态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云初念的身上,她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厉声说:“先把锦被和汤婆子找出来,给祖母用上,然后立即把后面马车里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扔掉,所有人上那辆马车。” 第300章 来不及了 云初念现在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她绝对不能倒下。 她的话一出口,众人赶紧按照她说的去办,生死攸关,没有人敢耽误一秒钟。 马车上的货物很快就被全部搬了下来,在路边堆了一大摞。 众人合力将云老夫人抬到马车上。 远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嘶鸣声,仿佛近在咫尺。 众人都以为是匪徒追来了,脸色霎时一变,云兰馨身边的丫鬟在高压之下嘤嘤哭了起来。 “哭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云初念解开另一辆马车的马套,翻身上马,吩咐马夫:“别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一路往前走,不要停!” 为今之计,她们能做的只能选择相信那些护卫。 云初念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壮硕的马儿慢悠悠的开始在小道上往前走。 车辙印在雪地上陷下去很深。 只剩下这一辆马车,这么多主仆全挤在里面,马车实在是有些不堪重负,再加上道路不平,他们害怕重蹈覆辙,也不敢走的太快了。 但总要比下来走路要快上不少。 云初念看了几秒,深呼吸一口,慢悠悠的驱使着座下的马儿走在最后面。 这样就算真遇上匪徒追来,也有她先顶着。 或许是老天垂怜,最先追上来的是宁十三。 他满身血污,看得出来之前经历了一番激斗。 马车里的众人一看到他出现,都欣喜异常,以至于宁十三易容后有些普通的面庞在她们眼里也仿佛在散发着光辉。 云初念还没来得及高兴,宁十三就告诉她一个噩耗:“对方有援兵,我们的人双拳难敌四手,死伤惨重。我瞧着情况不太对劲,只能先来找你报信。剩下的人最多还能撑两刻钟,匪徒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这里离巡防营骑快马也至少要近三刻钟,现在只有这一辆马车,来不及了。” “援兵有多少?” “近百人。” 这消息实在是太糟糕了。仟千仦哾 但云初念没有自乱阵脚,目光灼灼的看着宁十三,很冷静的问:“你刚才和他们交过手,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能拖住多久?” “最多一刻钟。” 宁十三不是个自负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里。 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有太多方法绕过自己的防守,杀了马车上的人。自己束手束脚,能坚持一刻钟已经算是不易。 “够了!” 云初念笑着点头。 她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会选择去拼一把。 云初念双腿一夹马腹,往前和马车齐头并进,并对马车里的云老夫人说:“祖母,我决定先骑马去巡防营找救兵,我会把宁十三留下来保护你们。您别害怕。” 休息了一会儿,云老夫人的精神好了一些,已经能说话了:“你看着办就行,万事小心。” “姑娘!”南枝急了:“我和你一起!” “傻丫头,就一匹马你怎么跟我去?相信你们家姑娘的马术,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了。”云初念意气风发,并未因眼前的困境而有半分的萎靡抱怨。 南枝还想说话,但云初念主意已定,已容不得她继续婆婆妈妈了。 正要离开,马车小窗里伸出来一只手,死死抓住云初念的手腕:“三丫头!” 是林氏。 她眼眶含泪,声音哽咽,拍着云初念的手背:“你一路小心,不要逞能。如果……如果真到了绝境,你就一个人骑马回京,不要再管我们了,不用……不用为了我们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看着云初念,仿佛这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云初念心神一震,鼻尖也染上一阵酸意。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她能不顾自己的安危,为自己着想,云初念如何能不动容? 她眨眨眼将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回握住林氏的手,温和的笑了笑:“便是为了您这一番情意,我也一定会让你们平平安安的。”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她以真心待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辜负她的真心。 云初念非常严肃的对宁十三说:“我将她们全部交给你了,务必要保护好她们。等我回来!” 又深深的望了一眼,云初念才策马扬鞭,快速的在这彻骨的雪地中一路向前。 云初念走远之后,林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抬头就看到婆母浑浊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想解释:“母亲,我不是想让三丫头不管我们的死活。” “我知道。”云老夫人打断她的话:“真到了绝境,没必要一家人绑着去死。我们家亏欠她太多了,她若是能逃出生天,那也是好的。” 或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忽然良心发现,大彻大悟,又或许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总之,到了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回望自己这一生,然后发现自己最对不起的,就只有裴清芫母女了。 说完后,许是累极了,云老夫人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驾——” 清越的声音划破长空,一袭红色的倩影在枣红色的马背上疾驰,留下一道残影。 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子割肉,每一处肌肤都吹得生疼。云初念觉得自己的心肺仿佛都要被冻成冰块了。 但她不敢懈怠,仍旧不断奋力扬鞭,驱策马儿加快速度。 巡防营的灯火已经在视线中越来越近,只要从河上那座拱桥穿过去,就到了。 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热气瞬间化作白雾,遮掩了视线。 走的近了,她突然警觉地看到桥头的两端设了机关。 一根细长的银线被绷的笔直,牢牢地固定在两端。这个速度的马如果撞上去,必定会被削断四肢。 远远看去,银丝线完美的和雪地融为一体,走的近了才看见。 但已经太晚了。 云初念脸色大变,手上用力握紧缰绳,口中大呼:“吁——” 来不及了! 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划破寂静的长空,尽管云初念已经提前做足了准备,但她娇小的身体还是被马儿整个甩飞出去。 第301章 萧云祁,帮帮我! 寒冬腊月,这个时候落入河里,必死无疑。 就算河上的冰面已经凝实了,但桥上六七米的高度落下去,不死也残。 云初念如断了线的风筝急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现在别无他法,只能闭上眼,绷紧了神经等待厄运降临。 远处河的对面,一道玄色的身影急速飞掠而来,在云初念即将摔在河面的瞬间稳稳的接住她。 惯性让两人重重的摔在河面上,滑出去很远。 他细细的将云初念护在怀中,以身做垫,没有让她伤到分毫。 云初念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反倒觉得腰间一紧,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抱住,巨大的撞击让身下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熟悉的声音让云初念愣了两秒。 她有些迟钝的睁开眼,错愕的看着身下熟悉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这么多天没见,三姑娘认不出我了?”萧云祁戏谑的笑问。 “萧云祁……” 云初念本想惊喜的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话一开口,就不自觉的染上几分委屈的哭腔。m 萧云祁瞬间就急了,连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坐起来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说着说着,他的嘴角又忍不住的勾起一抹傻乎乎的笑意。 萧云祁比谁都清楚云初念是个多么自傲的人。 以往看到她,永远是冷静自持,端庄从容的,她从不会在人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现在她这般模样,萧云祁如何能不高兴? 看他竟然还在笑,云初念恼怒的用力捶了他的胸膛一拳头。 萧云祁吃痛,却半点不恼,伸手包住她的拳头,柔声说:“我很高兴你对我毫无防备。” 云初念的身体瞬间软下来。 下一秒,她突然拽紧萧云祁的衣襟,将头抵在他的胸膛,哑着声音说:“萧云祁,帮帮我!” “离这里二十里地的地方,有人冒充巡防营的官差,要封官道,被我们撞上后要杀人灭口。我是撇下祖母她们来求救的。” 萧云祁面容一肃,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没时间再花前月下,站起身非常郑重的向她承诺:“你放心,我务必会将你祖母她们救回来。” 他把云初念带到了河对面,云初念这才知道他们刚才竟然有上百人在这里设了埋伏——也不知道是准备埋伏谁。 璃王李钰竟然也在。 李钰扫了萧云祁一眼,含笑说:“看他那么紧张,我就猜到可能是你。真亏他眼睛尖,隔了这么远竟然也能认出你来。” 李钰的眼底全是促狭和戏谑。 萧云祁脸皮厚,浑然不觉得不好意思。 云初念闹了个大红脸,没有说话。 萧云祁让人去撤下对面的陷阱,又点了四十人,然后翻身上马说:“有匪徒冒充巡防营的人作恶,尔等与我速速前去缉拿。” 说完,他又静静地望着云初念:“相信我,不要担心。” “嗯!”云初念的眼角泛着泪花,笑着猛点头:“我相信你。” 云初念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所以并未要求一同前去。 她望着萧云祁离去的背影,明明人还没有救回来,但她绷紧的神经却蓦地一松,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好像只要有萧云祁出马,一切问题都不算是问题一样。 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如此全心全意的信赖依靠旁人,云初念先是一愣,随即又释然的笑了笑。 如果这个人是萧云祁的话,那感觉还挺不赖的。 “外面天寒地冻,云姑娘先去营地休息一会儿吧。” 云初念没有拒绝。 进了营地,人们都对璃王出去一趟竟然带回来一个绝色佳人目露好奇。 屋内炭火烧的正旺,云初念裹挟着满身寒气坐下,过了许久后才终于觉得身上开始暖和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璃王身边的护卫为她送来一碗驱寒的参汤。 云初念捧着碗喝了一小口,舒服的喟叹一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至外都舒坦起来了。 帘帐没有放下,李钰正在外面不知道和人说些什么,她的目光审视着李钰,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疑问。 李钰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过头正好看见云初念收回视线。 他掀开帘帐进来,在云初念对面坐下:“云姑娘看起来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 云初念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京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殿下和萧云祁会在这里?你们刚才是想埋伏什么人?” 李钰轻笑,对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没有半点不耐烦,沉吟几秒后才开口:“这些事情说来话长……” 李钰的声音很轻缓,慢条斯理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向她说明。 云初念这才知道自己离开京都的这段时间,京都早已闹翻了天。 她们离开的第二天,景仁帝就强撑着病体上朝,并直接将萧云祁递交上去的贪腐案证据披露出来,众人这才知道京官中竟有近五分之一的人或多或少的牵扯其中,地方上的官僚更是足足写了三页纸。 当天就有十几人锒铛入狱,其中不乏阁老,侯爷等身份显赫之人 剩下的犯的不严重的人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惩罚,并勒令其限期之内将贪污的银子如数奉还。 景仁帝一口气将涉事之人处理了个七七八八,却唯独对风暴中心的宣王提过半句。 又过了一天,深夜景仁帝突然将宣王召入宫中,父子俩不知谈了什么,第二天宣王就一直称病不起。 但根据萧云祁的线报,宣王称病的这几天可一直没有闲着,一直在暗中见京都的一些武将。 这不是个好兆头。 因为先前自己提醒过萧云祁小心巡防营。所以他们立即就想到宣王可能会借巡防营造反。 正因为此,他们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巡防营,并提前一步将巡防营控制起来,把重要的职位上替换上自己的心腹。 巡防营现在有他们的控制,和外界传递不了消息,他们在这里埋伏则是想将前来调兵的人一网打尽。 所以云初念这个时候前来搬救兵才会正巧碰上萧云祁。 听完后,云初念喃喃念了一句:“难怪……” 难怪巡防营这边一直没有异动,原来是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那些封锁官道的人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以为巡防营反正都是自己人,就放心的打着这个名头办事。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殿下!世子爷回来了!”李钰的护卫进来通报。 云初念精神一振,急切的站起来。 第302章 想将她从九天之上拉下来 萧云祁走在最前面,见她迎了出来,翻身下马:“幸不辱命,总算是将你的亲人完完好好的带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云初念心神一震。 她张口想说话,但话还没到嘴边,后面刚下马车的南枝一眼就看到了她,惊呼一声:“姑娘!!!” 话音落下,南枝已经小跑着扑了上来。 她的目光上下逡巡,细致的将云初念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上去抱住云初念,哽咽着嚎哭:“您没事真的太好了,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她眼眶里的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说掉就掉。 云初念也被她感染,眼眶微红。 其余人也走了过来。 她们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狼狈许多。 看得出来萧云祁赶到的时候,她们必定也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逃生。 林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辛苦你了。” 云兰馨强忍着眼泪:“我就说三妹妹一定能救下我们的。” 云老夫人佝偻着身子,脸上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又隐隐有几分难堪。她憋了许久,才叹息一声对云初念说:“今日……多亏了你,你做的很好!” 云初念大概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难堪。 前段时间,她对萧家那番评论说的太过无情,这会儿骤然被萧家人从刀口下救下小命,如何能不觉得难堪? 往日里端惯了架子的人,这个时候一时半会儿也拉不下脸说什么软话。 云初念倒也不怪她。 反正自己办事只求问心无愧,至于旁的,她原本也不在意。 云家众人除了神形狼狈一些外,没再增加别的皮外伤。 比起来,宁十三的身体就糟糕多了。 他身上有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全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染透。这会儿昏迷不醒,正被人抬着去找军医医治。 云初念不敢想象,在这之前,他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烈的一场战斗。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念头,南枝哽咽着说:“宁十三为了救我们,和几十个人缠斗,差点就死了。” 云初念心中酸涩,一时无言。 当初,宁十三只答应隐姓埋名做自己的护卫,保护自己一人。云家众人并不是他的责任,他今日本可以见死不救的。 但他没有置之不理,反倒拼尽了一切,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搭上了。 这份高义令云初念动容。 “祖母先到里面休息吧,这里药材齐备,我先帮您将头上的伤口处理好。”她让张妈妈将祖母扶到账内,然后又对林氏说:“大伯母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璃王已经让人备好了晚饭,您和大姐姐去吃些东西再休息吧,祖母这里有我和张妈妈照顾呢,不会有事的。” 林氏想了想,没有拒绝。 云初念妥善的安排好了每一个人。 但她一直惦记着萧云祁。 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却因为周围人多口杂,没办法去和他说上一句话。 进帐前,她若有所察,猝然抬头,如小鹿一般的双眸正巧撞入远处萧云祁灼灼的目光中。 见她发现了自己在看她,萧云祁勾起嘴角,笑得神采飞扬。 云初念也抿唇笑了起来,温婉动人。 未有只言片语,眼波流转间,一切尽在心间。 无需多言。 云老夫人伤口的血液已经开始凝结,云初念没有办法,只能将干涸的血液全部清除干净,然后才能上药包扎。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煎熬,云初念没有带镇痛的无忧散,云老夫人只能硬扛。 云初念本来想说些别的话题转移祖母的注意力,但很快她就发现一贯养尊处优的祖母竟咬紧牙关硬生生扛了下来。 她不禁感到诧异。 一番处理下来,天寒地冻的天气,云老夫人也痛出了一身冷汗。qqxδnew “祖母不用担心,不会留下伤疤的。” “我都这把年纪了,留不留疤也无所谓了。”经历过生与死的险境,她的心境仿佛豁达了许多,旁的东西她也不如以前那么在意了。 云初念又开了一张药方,交给张妈妈,让她去找巡防营的军医拿药。 待一切处理妥当后,云老夫人才开口:“今日多亏了萧世子我们才能逃出生天,若他再晚来半刻钟,恐怕都只能给我们收尸了。云家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等会儿你去代我向他道谢,告诉他日后若有机会,云家必当结草衔环,报答今日的恩情。” 云老夫人褪去了平日自私自傲的样子,胀红了脸说出这番话,之后或许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翻了个身背对着云初念,说:“我也累了,你先出去吧,让我老婆子先休息一会儿。” 她的脸上满是窘迫,云初念猜想她必定是做了天大的心理斗争,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那祖母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给您换药。”云初念憋着笑,帮忙掖了掖被角,然后才退了出来。 雪已经停了,乌云散去,久违的露出皎洁的月亮。 云初念望着远方,深呼吸一口,尽管前路未明,京都仍旧风险匆匆,但她的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找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萧云祁。 他刚从牢里出来,脸色阴鸷如阎罗,不知对身后的玄逸说了什么,玄逸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折返回牢里。 眼下的局面让萧云祁没来由觉得有些烦躁。 但当他抬头时候,看到远处的云初念正巧笑倩兮的看着自己。 洁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圣洁的柔光,如同一尊只可远观的神女,令人罪恶的想要将她从九天之上拉下来亵渎。 萧云祁紧蹙的眉头瞬间柔和,脸上的寒霜如同被风吹化了一般,化作一汪柔情的春水。 萧云祁闲庭信步般走了过去,看她的鼻尖在寒风中冻的通红,眉头微蹙,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很不认同的说:“风这么大,你出来做什么?” 她的身上瞬间沾染上了独属于他的味道。 银狐大氅上还带有他的体温,云初念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第303章 亲密的人才能看 她仰头看着他,笑得眯起眼睛:“祖母说让我亲自来向你道谢。” 说着,她将云老夫人的话完完整整向他复述了一遍。 “她该谢的是你不是我。若非有你,云家众人就算倒在我面前,我应当也还是不会救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冷血。 云初念却并未觉得他的做法有错。 说到底,现在云家和萧家各为其主,遇上这种情况,萧云祁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慈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更觉得心里涌过一道暖流,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能够被人放弃立场,特殊对待,如何让她不心动? 两人肩并肩往前走,各怀心事。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觉得嘈杂,反倒更衬托出周遭的静谧。 走了没几步,萧云祁突然停下来,皱眉看着她,眼底满是隐忧。 云初念被他看的一阵莫名,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确认身上没有脏污的地方后才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得罪了!” 话音落下,萧云祁突然蹲下身将云初念打横抱了起来。 云初念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后下意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待察觉到周围几道好奇的视线看过来后,她胀红了脸,恼怒的锤着他的胸膛:“萧云祁,你发什么疯?还不快放我下来?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万一被我祖母知道了怎么办?” 见她第一反应是担心被家里人知道,而不是讨厌自己的拥抱,萧云祁心情愉悦的笑起来:“放心吧,这些人都是受过严厉训练的,口风极严,绝对不会往外乱传的。” 萧云祁直接把她抱到自己的营帐才放下来。 他蹲在云初念面前,抬起她的右脚。 萧云祁并没有冒失的脱掉她的鞋袜,而是隔着袜子在她的脚踝处轻轻一按。 “嘶——” 云初念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往后瑟缩。 但萧云祁容不得她退缩,继续给她揉搓,满眼愧疚的说:“抱歉!我先前竟然一直没发现你的脚扭伤了。 如果不是刚才看她走路时动作有些僵硬,他不知道她竟然一直在忍着疼痛忙前忙后。 云初念没想到自己掩饰的这么好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小声解释:“马车侧翻的时候崴了脚,原本并不严重,更不值得兴师动众,就没有提起过。后面路走多了才慢慢开始肿起来的。” 越说,声音越小。 于女子而言,脚是非常私密的身体部位,一般只有极亲密的人才能窥见。现在被他握在手中,虽隔了一层鞋袜,他也没有任何狎昵的姿态,但云初念仍旧觉得不太自然。 她的脸已经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心跳仿佛是在擂鼓一样,跳的又快又响亮。 过了好一会儿,萧云祁才放开她的脚:“好了,你站起来走两步,看看还疼吗?” 云初念瞬间松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惊喜的说:“竟然真的不疼了?” “这是以前跟着师父学的,习武之人有个摔伤扭伤是常有的事,所以久而久之就自发练就了这样的本事。虽说你才是神医,但只论这个的话,我应该不比你差多少。” 两人一时间有些无言。 空荡荡的账内,暧昧的气氛在无声的蔓延。过了好一会儿才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那我先……” “那我先……” 仿佛是天生的默契,连语气都如出一辙。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俱都笑了起来。 最后云初念先问:“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萧云祁刚才忙着审问匪徒,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这会儿他仍旧是满身血污,看起来如厉鬼修罗,煞是恐怖。 “原本是没受伤,不过经三姑娘这么一说,倒有些后悔,还不如让那些匪徒砍上一刀,也好享受享受三姑娘无微不至的照料。” 云初念知道他是在耍贫嘴,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我是真的在担心你。” 萧云祁正色道:“我知道。放心吧,这点宵小之徒,还不足以伤我。” “你担惊受怕这么久,想必也饿了吧?你先坐会儿,我让人送些吃食来。” 被他一提,云初念才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些饿了。 侍卫很快就送来了饭菜。 萧云祁和璃王是来办事的,不是来享乐的,所以他们一直和士兵们同吃大锅饭。 他没有预想到云初念会来这里,后面又一直在忙,没来得及吩咐人另外给她们准备饭菜。 “这里条件受限,饭菜比不上家里那么精细,你先将就一顿,明日我让厨子另外给你们准备饭菜。” “你不要去麻烦别人了,你和璃王都能吃得下去,我们怎么就不能吃下去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有的吃有的住,再挑三拣四就要惹人闲话了?况且这些菜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大锅饭无论是色泽还是风味都好不到哪里去,但云初念此言并非是在说客套话。 她吃的津津有味,仿佛面前的就是山珍海味。 萧云祁看的一阵错愕。饶是对口腹之欲并无那么看重的他,也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面前的饭菜‘不错’。 “你倒是一点没有世家姑娘的娇气。” “如果你也试过连续几天滴米未沾,只能靠喝水裹腹的话,你也会觉得这些饭菜很美味。” 上一世,得知李澈和云悦薇想拿自己做药引出逃离京的时候,为了躲避追兵的追捕,吃糠咽菜,幕天席地什么苦她没吃过。 和那些苦比起来,面前这些饭菜已经当得上美味佳肴了。 萧云祁的目光里满是探究:“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奇怪。” “什么?” “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世故又老成的感慨?”萧云祁失笑:“被不知道的人听到了,还以为你在青州时,裴家虐待你了。” 云初念动作一顿,低着头淡淡的解释:“之前看那些难民时有的想法。”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刚才那些人,你有没有审问出什么线索?” 第304章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那伙援兵是刚从京都出来的,原是准备到巡防营调兵的,然后撞上了你们就一并加入了战斗。刚才他们发现巡防营已经被我们管控之后,嘴巴紧的和河蚌一样,打死不松口。” 萧云祁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现在京都必定已经乱成一团了,所以宣王想在这个时候调兵进京,一举将皇权颠覆。但我们留在宫里的探子还没有传回来任何有用的消息,所以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那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办?”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萧云祁摊手:“只能等!” 云初念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叹息一声:“确实,除了等,璃王也别无办法了。” 璃王现在是有心无力。 纵使他想现在立马就带兵进京平叛,也必须忍,忍到有圣旨或者口谕传来才能有所行动。 否则,镇压宣王之后,下一个被镇压的就是璃王。 璃王一个被皇帝忌惮的皇子,在皇帝不知情的情况下掌控了巡防营的指挥权,无诏带兵进京,纵然平叛有功,对外会大加褒奖。但事后深究起来,一向多疑的景仁帝难免会加深对他的猜忌。 尤其是刚经历过宣王造反,景仁帝必定会杯弓蛇影,看所有人都像是要造反。 所以,一定要等宫里的人拿到调兵的圣旨才行。 见她这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隐忧,萧云祁眼中含笑:“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现在宣王的人肯定满世界在找璃王,想要除掉他。但皇上事后找茬,璃王又不能一直离京,所以明日他会先带一小队人马回京,如果你们执意要回家,可以和他一起。不过我不建议你们这个时候回家。” “宣王如果真要造反,必定会挟持京官家眷来做筹码。你们这个时候回去太危险了。” 云初念摇头:“你说的这些我早已想过,但是经过今天这场风波,只会坚定祖母要回家的想法。” 以她对祖母的了解,这个时候她必定只想和儿子在一起。就算明知有危险,她也不会退缩的。 “不过回去也有回去的好处,风险总是伴随着机遇。如果能把握好这次的机会,或许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云初念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要怎么才能在这场风波为自己谋得最大化的利益。 “既然三姑娘有如此野心,那我就再给你透点底,助你更上一层楼。” 说着,他俯身在云初念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云初念瞠目结舌,好半晌后才喃喃道:“等会儿等会儿,你一下说这么多,我脑子快装不下了。你等我先找支笔记下来。” 萧云祁很体贴的帮她磨墨,看着她在烛火下奋笔疾书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 一切记下来后,云初念看着写了一整页的名单,高兴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后了:“到时候所得利益我们五五分账。” 名单上的,赫然是参与这次贪腐案中那些需要补缴银子的官员名字,以及他们名下有哪些赚钱的产业。 景仁帝勒令他们在一个月之内补交齐贪污款,并且每人多了两成的惩罚款。 如果交不齐,轻则罢官入狱,重则流放斩首。 这些人现在急需变现银子,肯定在想方设法变卖家产填补窟窿。 自己则正好可以趁机压价,将这些产业从他们手上买过来。 这些贪污腐败的蛀虫,她可一点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该压的价她会往死里压。 如果此事能成功,这些产业一年少说也能为自己增加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 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萧云祁眼底也染上了笑意:“不用了,这笔钱你自己留着就好。”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你确定不要?” 萧云祁摇头:“你我之间不需要分的这么清楚!”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暧昧了。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萧云祁!”云初念收敛了笑容,非常认真的望着他:“我有一个非常在意的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云初念犹豫了很久,才低着头红了耳根小声开口:“在你眼里,我们现在这样……” 但话只说了一半,玄逸就大剌剌的从外面撩开帘帐走了进来,兴奋的说:“世子,京都来信了。呃,三姑娘也在?” 账内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玄逸干笑着打着哈哈,看世子沉如墨水的脸色,惴惴不安的想难道自己又不长眼的打断了世子的好事? 萧云祁阴恻恻的扫了他一眼。 眼看情况不妙,玄逸赶紧脚底抹油开溜:“那个……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等他一走,萧云祁目光灼灼,满脸春风荡漾的说:“好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就尽管说吧,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了。” 云初念哪里还说的下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酝酿好的情绪,现在被骤然打断,再让她说出来就太难了。 “既然你有正事,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忙吧,我回去休息了。”说完,她埋着脑袋就羞红了脸跑了。 “喂!” 萧云祁想阻止,但抬起手却只来得及触摸到她乌黑顺滑的头发从指间滑走。 玄逸刚出来没几秒就看到云初念低着头小跑着走远了。 没过几秒,萧云祁黑着脸走到帐外:“信呢?” 玄逸心知自己闯了祸,硬着头皮把信递到萧云祁手上。 萧云祁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再抬头后冷眼对玄逸说;“今夜桥头的埋伏没有人值守,我瞧你闲得无聊,就由你去亲自盯着好了。” 说完,他带着信去找璃王了。 玄逸在后面哀嚎。 这冰天雪地的,待上一夜那自己还不成为一座冰雕?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闯进去呢? 晚上,云初念和南枝同塌而眠。 巡防营条件有限,能给她们主仆单独安排一个帘帐,而不是像其他丫鬟婆子那样睡大通铺,已经算是很好了。 外面篝火的火透过白色的帐子照进来,给帐内撒下一层暗黄的微光。 云初念睁着眼睛,辗转反侧。 南枝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姑娘双眸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姑娘,可是我打呼了,吵的你睡不着?” “不是,你不打呼噜。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姑娘可是在想萧世子?” “……嗯。” 云初念又翻了个身,平躺着,过了许久后她才目光幽幽的说:“南枝,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第305章 喜欢死他了 “嗯!嗯???” 南枝本来眯着眼又要睡着了,听到她这句话,突然又坐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云初念,目瞪口呆的问:“所以……姑娘您竟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喜欢萧世子吗?” “什么意思?” 南枝扶额,没好气的问:“就是……您难道不觉得自己之前对萧世子的态度很与众不同吗?” “有吗?” “有!”南枝斩钉截铁的点头。 “可是真心朋友之间不也会这样吗?如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又如红佛女和虬髯客,无关风月,只为真心。”所以她才会一直没觉得自己喜欢萧云祁。 南枝读书少,不知道什么伯牙子期,很懵懂的问:“姑娘说的伯牙子期也会在一提到对方的时候就脸红吗?” 云初念:“……” 人家两个大男人,脸红个屁。 云初念第一次在面对南枝的时候答不上话来,她粗暴的拉过被子蒙住脑袋,闷声闷气的说:“我困了,睡觉了。” 南枝大概猜到云初念是害羞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问:“那姑娘先前一直把世子爷当成是朋友,为何现在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了?” 云初念没有说话,假装自己睡着了。 南枝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也不追问,躺下来没过一会儿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听到身后清浅的呼吸声,云初念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脑子里回响起南枝的问题。 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 大概就是刚刚,得知他带着祖母她们平安回来,自己急切出去迎接的时候。 她从未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到自己的所有情绪波动都系于一个男人身上,会为他担心,为他高兴,为他彷徨,为他付出一切。 在看到他阔步向自己走来报平安的瞬间,云初念仿佛听到月老在耳边低语:看,这就是我为你在红线彼端绑着的那个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云初念闭上眼,手贴在心口,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每一下都仿佛在呼唤着萧云祁的名字。 云初念,认命吧! 你喜欢死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云初念的所有心防轰然倒塌。 第二天再看萧云祁时,她浑身都透着别扭,又想看他,真看了又有些小女儿的羞怯,没两秒就收回视线,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萧云祁自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满脸茫然,有些莫名。 但因为云初念一早起来就陪着云老夫人,萧云祁连想抓住她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 要离开之前,云初念终于还是重新收拾好心情,找到萧云祁,笑靥如花的对他说:“你万事小心,我等你平安回来。” “祖母她们还在马车上等我,我先走了!” 她不给萧云祁说话的机会,加快脚步回到马车上。 假寐的云老夫人睁开眼扫了她一眼。 云初念面色不改,笑着说:“世子昨日救了我们一家,我想着不该一言不发就离开,所以特意去向他道别了。” “嗯,是我疏忽了,是该好好向他道别,否则被旁人知道了,还道我们家不知礼数。” “祖母说的是。” 一行几十号人慢悠悠的往京都而去。 二十多个护卫如今还活着的加上宁十三一起也只剩下六人。 这些人伤势过重需要静养,不宜舟车劳顿,所以他们全都继续留在巡防营,等养好了伤再回去。 休息了一夜,云老夫人的精神头好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路上无事,话题很自然的聊到这些护卫的后事上。 云老夫人认真的叮嘱林氏:“这些人为了保护我们才丢了性命,回去之后务必要好生抚恤,除了原先许诺他们的五百两银子外,你再另外从我的私库中拨一些银子,每人多补贴两百两银子。” “另外你再去打听一下,若有孤儿寡母家境困难的,我们可帮忙安排活计。不计是府中的丫鬟小厮,还是铺子上的掌柜伙计,能帮衬的就拉一把。人家家里的顶梁柱为我们豁出了性命,我们总不好苛待他们的妻儿老小。” 对于昨日的凶险,林氏还心有戚戚,仓惶着脸色小声应诺。 “再来,我们承了璃王和萧云祁的情,也应当有所表示,待京都的风波平息下来,你从库房挑上一些贵重的物品送到两位的府上。但我们到底立场不同,所以此事要悄悄进行,莫要张扬,若有人发现了,你就坦然告知,不要藏着掖着,反1惹人猜忌。” 云老夫人最重视家族名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被人在背后戳云家的脊梁骨。 因为有璃王的人在前面开路,所以回去的一路都算是平安。 但到了城门口时,马车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照例是一番非常细致的搜查。 璃王也不与他们计较,由着他们搜个高兴。 当看到最后一辆马车上坐着的竟是几个女人时,来搜查的官兵明显愣了一下,搜查完离开的时候又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未免惹人怀疑,先前回来之前,就已经商讨好了进城后要如何避人耳目各奔东西。 现在没过几分钟,璃王的车驾就已经在前面拐角处往左边拐去,而云家的马车则直勾勾的过了十字路口,继续向前。 云初念撩起帘子打量着外面。 云老夫人只抬了抬眼,并未阻止。 京都的氛围明显和往日不同了。 街道上冷清了许多。 不止行人骤减,就连不少店铺也挂了歇业的牌子。 只有角落的乞儿仍旧不遗余力的求着施舍。但因为局势变化,他们显然也更不好过了。 云兰馨看到这般景象,心里既难过又害怕:“这才过了几天?怎么京都就变的这么萧条了?就算皇上病了,也不至于这样吧?难道……是要变天了吗?” “可不能胡说!” 林氏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巴,呵斥她:“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要是传出去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云兰馨自觉说错了话,赶紧呸呸呸。 第306章 野心乍现 云家三个儿子正巧全部都在家里。 得知云老夫人经历了怎样的险象环生的危险后,云家三个儿子连忙围在云老夫人跟前表孝心。云老夫人却兴致不怎么高昂的遣散了众人。 云初念则赶紧回了漪澜院,写了一封信交给南枝:“立即把这封信送去忠毅侯府,交给表哥。” 她又思索了许久,然后才提笔写下另外一封信:“这封信交给林强,告诉他务必按照我交代的去做。” 庞桓宇现在化名为沈向阳,京都有太多别有用心的人在盯着他,自己暂时不方便和他有过多的交集,所以云初念思来想去决定把生意上的一些事情暂时交给林强去处理。 林强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但他以前在烟云寨是管情报收集的,京都这些官员家中有什么腌臜事情,他比谁都清楚。这次要去收购这些铺子,由他出面,正好合适。 他必定能利用手中已知的情报狠狠压价。 林强从烟云寨跟着自己一起来到京都后,自己除了让他做一些跑腿递话的活计,一直没有给他安排正事。 现在他正好可以接庞桓宇的班,做这些铺子明面上的主事。 云初念细致的部署着一切,不用出面,就搅弄着京都的风云。 她相信萧云祁,宣王之乱必定能很快平息,所以她对朝堂上的暗潮汹涌并不放在心上,只一心盘算着这些铺子买下来后要怎么处理。 维持原样,还是重新整合? 云初念想的兴致勃勃,恨不得马上就去铺子里实地考察一番。 但是第二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 宫里派了个小太监来宣旨,命她进宫为自己治病。 自之前深夜召见宣王后,景仁帝已罢朝多日。 对于他的病情,现在坊间流传着好几个版本。 有说他是装病的,有说他是被儿子下毒的,有说他根本没病,其实是被软禁的…… 最夸张的一条是说他其实已经死了,只是碍于时局不稳,怕引起恐慌,所以暂时没有公布的。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能看得出来百姓们对景仁帝的处境非常不乐观。 来宣旨的并不是往日最受景仁帝倚仗的李全飞和江何,而是一个很面生的小太监。 但他手中的圣旨并未作假,所以也由不得云初念不相信。 南枝不敢耽搁,立即帮她将药箱收拾好。 离开前,小太监好奇的问:“云姑娘不带上丫鬟一起吗?” 云初念淡笑:“我这丫鬟前两日摔伤了脸,恐进了宫会惊吓到皇上,所以还是让她留在家中比较好。反正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太监又看了南枝一眼,见她的脸颊处的确有一处青紫色的淤青,也不再多说什么。 宫里看起来和往日无异,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也没有见到想象中那样的官兵包围控制皇宫的景象。 但云初念分明从其中感受到了几分违和感。 她笑着问这小太监:“不知皇后娘娘近日可好?先前因着我的关系,搅扰了娘娘的寿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进宫向娘娘致歉。” “皇后娘娘这段时日都歇息在延福宫,衣不解带的照料着皇上呢。姑娘要是想见娘娘,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云初念心下一沉,面色瞬间变得凝重。 只恐怕,今日这是场鸿门宴,自己来了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她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延福宫内弥漫着浓烈的药草气息,门窗紧闭,气味发散不出去,再经由炙热的炭火一烘烤,让进来的人忍不住脑袋发晕。 里面的塌上传来一阵猛过一阵的咳嗽声,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仿佛要将肺一起咳出来一样。 小太监让她先在外面候着,等进去通报了之后才让她进去。 皇后果然在这里。 宣王和赵妃同样也在。 另外还有几个大臣畏畏缩缩的站在角落。另还有几个官员家眷正在瑟瑟发抖。 令云初念意想不到的是,自家大伯父云远山竟然也在这里。 云初念瞳孔猛地一缩,立即就猜到了宣王想做什么。 这些大臣都是翰林院的人,宣王把他们扣在这里,恐怕是想在今天逼迫皇上下传位圣旨了。 自己将闲人阁最擅做假的老阁主救走,闻默闲刚获得自由就立马逃出京都避祸去了。 宣王手中再没有能以假乱真的造假高手,未免最后被识破,只能迫于无奈,直接逼迫景仁帝口述传位圣旨,并由翰林学士亲手撰写。 事后只需将一应知情人杀个精光,其他人尽管怀疑又能如何?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她又不禁庆幸还好大伯母和大姐姐没有被一并绑来。 云初念垂眸,面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敛衽行礼:“臣女云初念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龙床上的景仁帝又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只一会儿他就吐出一大口血。 这让云初念的这句万岁呼声显得有几分可笑。 皇后代他说:“你先起来吧,皇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不必多礼。”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云初念身上,但她恍若未觉,往前走了两步,恭敬的说:“皇上勿需担心,请由臣女先为您诊脉。” “云姑娘就不必费心了。” 旁边的宣王抬了抬下巴,刚才宣旨的太监立即反扣住云初念的手臂,将她拖到角落里。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她立即明白了宣王的用意。 恐怕,召自己进宫医治是假,让自己来做一个‘证人’是真。 如果连名满天下的神医都对景仁帝的病束手无策,这样景仁帝的暴毙就又多了一份可信度。 宣王这么自信的认为自己会帮他圆谎,之后必定还会扣押住云家甚至裴家的人,逼迫自己乖乖就范。 “父皇!”宣王放肆的大笑着,逼近龙床边,恶狠狠的看着怒瞪自己的景仁帝:“你还是乖乖听儿子的话,把玉玺交出来,这样儿子还能给你一个痛快,让你少受一些痛苦。” 龙床上的景仁帝颤巍巍的想抬起手扇他一巴掌,但只来得及举到半空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最后,他只能咳出一口浓痰吐到宣王脸上:“逆臣贼子!你……你休想得逞!” 光是这几个字,就仿佛耗尽了景仁帝所有的力气。 说完后,他就倒在皇后的怀里,大口喘着气,俨然一副行将就木,将要断气的模样。 第307章 弑父 宣王慢条斯理的将脸上污秽的痰液擦拭干净。 这样的羞辱让他的额头青筋暴跳。 他突然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剑。 众人惊愕! 皇后以为他要刺杀景仁帝,张开双臂死死挡在景仁帝面前,怒瞪着他:“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伤害皇上。”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暴怒之时,他却突然闷笑了一声,满眼嘲弄的说:“父皇……现在的局面可由不得你不愿意了。” “实话告诉您,这皇宫早就被我给控制起来了,你没发现你最倚仗的李全飞江何已经不见好几天了吗?你那些宝贝儿子谁都来救不了你。你现在乖乖交出玉玺,写下传位圣旨,我还能让您少受一些苦。” 景仁帝恼恨的瞪着他,许久之后才咬牙切齿的低吼:“畜生!” 景仁帝现在一激动就咳的说不出话来,所以他只能尽量放缓了语气说:“枉朕如此器重你,你竟然胆敢造反!” “器重我?” 仿佛听到什么惊天笑话,宣王状若癫狂的放声大笑:“父皇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我真的很器重吗?” “……” 景仁帝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人人都道我的母亲是宠妃,盛宠二十多年不衰,说我是您最宠爱的儿子,呵……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您表面上对我很好,可实际上我自幼做了那么多讨您欢心的事情,想得到您的一句夸奖,您却不愿意正眼看我一下。” “如果您愿意看看我的努力,夸一夸我的进步,那我原本也可以做个孝顺的乖儿子,听从您的一切安排,心甘情愿的做个闲散王爷,忠心辅佐下一任皇帝。可您没有,甚至随着我日渐长大,您对我越来越提防,我但凡和朝中大臣关系过近一些,您就会敲打警告我一番。” “我的母家赵氏一族,原本满门簪缨,就因为您的猜忌多疑,辞官的辞官,下放的下放,成了这京都的笑柄。但您还不满意,还想赶尽杀绝。若非我瞒天过海,赵氏一族怕是要绝后了。” “您好像真的很害怕我坐上这个皇位,既然如此,那我就真坐给您看。您以为为何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一起贪腐案?因为要想笼络人心,花费的银子实在太多了。若是不喂饱那些贪得无厌豺狼,谁愿意效忠一个母家败落的皇子呢?” “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现下既然您要褫夺儿子的封号,那我也不想继续忍下去了。不知道儿子现在这番作为父皇觉得如何?你那些儿子一个个想疯了这个皇位,可没有一个人敢踏出这一步,但是我敢!” 宣王的表情逐渐狰狞。 景仁帝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问:“所以,你因为这点小事,就想要弑父?” “弑父?不不不……父皇,我永远不会杀了你的。杀了你,那我就成为千古罪人了。” “我只是想让你一直清醒的看着自己最讨厌的儿子坐上皇位,您不是吝啬于夸赞我吗?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需要你的夸奖了,你这张嘴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 宣王在龙床边半蹲下来,握着景仁帝的手说:“算算时间,今日稍晚一些父皇体内的毒素就会蔓延至心肺,到时候您会慢慢失去行动能力,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办不到……不过您别害怕,到时候我会给您安排最贴心的近侍,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随着他的描述,景仁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父皇别生气,您越生气,这毒就发作的就越快。” 景仁帝怒视着旁边一言不发的赵妃:“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本就惴惴不安的赵妃被他这句话吓得跳了起来,惶然不安的看了看景仁帝,又看了看儿子,最后痛苦的闭上眼:“皇上,这都是您亏欠他的。” 宣王造反一事她也完全被蒙在鼓里。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样无法收场的地步。 但她心里很清楚,事到如今,就算自己表忠心皇上也不可能再信任自己了,除了和儿子同一阵线,她也别无选择了。 眼看他将怒火撒到自己母妃上,宣王瞬间变了脸色,大步走至角落里,提出来一个翰林学士,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厉声说:“马上起草一份传位圣旨。” 这位翰林学士姓王,是个须发花白的七十岁老头,乃是备受尊崇的三朝元老,他何时受到过这般粗暴的待遇? “殿下趁早死了这份心吧。老夫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这传位圣旨老夫绝不会写!”他倨傲的将头偏向一边。 他虽年老,却停止了脊背,铮铮铁骨,令人敬佩。 “不写是吧?”宣王狞笑。 下一秒,他就蓦然将长剑对准角落里被人护在怀里的幼童,一剑刺穿心脏。 温热的血液溅了王老太夫人一脸,糊住了她的眼。 人群中陷入短暂的静默。 下一秒,王家的人惊恐的放声尖叫。 王老太夫人抱着曾孙的身体,哭的肝肠寸断,几乎昏死过去。 云初念立即蹲下来想抢救,但李恪这一剑直接断了心脉,回天乏术。 王翰林怒目圆睁:“稚子何辜?殿下竟如此赶尽杀绝?” 李恪耸肩,很是平静的说:“这是你最小的曾孙,我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是还不愿意写,下一个就轮到你的曾孙女了。” 说着,就将染血的长剑对准旁边那个扎了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娃。 女孩儿的母亲脸色煞白,死死将女儿抱在怀中,用娇弱的身躯挡下李恪的长剑:“殿下要杀就杀我,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一边是皇恩,一边是至亲。 王翰林进退两难。 他双眸含泪,摇头痛心疾首的说:“你这般残暴不仁,实非一个贤明的君主之相,我若是写下这份诏书,那就是愧对天下百姓。如今我忠义两难全,那就用我这条命向受我连累之人谢罪!。” 说完,他竟直直冲向旁边的柱子。 第308章 威胁 “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的砸在每个人的心间。 王翰林的身子软绵绵的往下滑倒,他的额头一个巨大的窟窿正在往外面淌血,而他悲愤的双目中已经暗淡了神采。 “老爷!!!” 王老太夫人尖叫一声,扑了上去,哀痛欲绝之下,她看着李恪,大呼:“我们家老爷一生清廉正直,竟被你这个狼心狗肺之人逼至如此境地,造孽,造孽啊!!!” 说完,竟直直的撞在李恪手中的剑上,随王翰林而去了。 所有人都被这样刚烈果决的赴死震撼了。 延福宫内一片寂静。 王家接连死了三个至亲,这会儿已经哭的没声了。 李恪一无所动。 他冷冷笑着,拔出没入王老太夫人心尖的长剑,转了一圈,又提了一个翰林学士出来,逼迫对方写传位圣旨。 殿中三人的尸首都还在淌血,这份威胁实在太恐怖。 对方没有王翰林慷慨赴死的胆量,但又知道自己要是胆敢写这份圣旨,就会成为万人唾骂的奸佞,他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殿下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李恪的面目狰狞了一瞬,一脚踹开他,又换了下一个人。 但现在一是皇上还睁眼看着,二是王翰林悲壮赴死在前,其他人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写这份诏书? 李恪的情绪越来越暴躁。 到最后,那柄长剑终于落到躲在最后面的云远山面前。 李恪面无表情,阴鸷的盯着云远山:“你,去写!” 云远山被吓得一哆嗦,一个字还没说,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换做是以往,拟写圣旨这种差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头上。现在落到了他的头上,云远山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在他的后面已经没有人了。 如果连自己也拒绝了,宣王会怎么样对待自己? 云远山眼角的余光看到殿内的几具尸首,就脑门一阵阵发晕。 他怕死! 李恪也看出了他贪生怕死的本性,勾唇笑起来:“你如果写下这份诏书,我登基之后就封你为护国公!若你还是不同意,那你就去黄泉路上先等着你的妻儿老小。” 云远山心一抖。 护国公…… 那是他再在翰林院奋斗一千年也达不到的高度 平心而论,云远山有些心动。 但他又害怕宣王谋反不成,反成为阶下囚,那到时候自己仍旧是死路一条。 云远山举棋不定。 林氏三不五时就在他面前唠叨云初念多么多么厉害。所以他现在下意识目光飘忽的看向自己的侄女。 云初念眉头紧蹙。 只消一眼她就知道自家这个沉迷酒色的大伯父动摇了。 她不禁有几分恼怒,但又庆幸还好他不至于彻底昏头,直接答应下来,不给自己补救的机会。 云初念沉着气,不着痕迹的向云远山摇了摇头。 云远山心领神会。 他深呼吸一口,蓦地站了起来,昂首挺胸,非常义正言辞的说:“我虽位卑言轻,但我也知道什么是有所谓有所不为。宣王殿下不必拿我妻儿老小来威胁我。你要杀便杀吧,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死,这辈子也当值了。” “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殿下就算杀了我,你也得不到这皇位的。” 说完,云远山倨傲的抬头,引颈就戮。 他胆量虽小,能力也泛泛,但在官场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场面话,他可是门清。 李恪脸色铁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吧?!” “殿下都敢弑君了,又怎么不敢杀了我?但微臣宁死也绝不做你的走狗。” “那我就成全你!”李恪的视线在翰林院一众臣子面前扫过:“不仅是你,翰林院这么多人,一个也别想活着,你们既不敢写这圣旨,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说着他就想杀了云远山以儆效尤。 云远山面上大义凛然,实际上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宣王殿下此言差矣。”角落里的云初念突然开口。 李恪的视线被她吸引。 云远山抹了抹额头浸出来的冷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杀人的剑已经到了眼前,如果云初念再晚一秒,他就投降认输了。 云初念旁若无人的走到大殿中央,满眼嘲弄的说:“刚开蒙的五岁小孩儿都知道,凡圣旨,要么皇上亲写,要么由翰林院代笔。旁的任何人写的,就算盖了玉玺,那也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皇上中了毒,手不能写,你再杀了这些翰林院的大臣,可就没人帮你写传位圣旨了。还是说……你把躲起来的闲人阁老阁主找到了?” 云初念满眼奚落,看他就像看跳梁小丑。 听到她突然提起闲人阁的老阁主,李恪厉眸微眯,手中的长剑蓦地横在云初念白皙的脖颈间,阴恻恻的说:“原来是你把人带走的!” 云初念入过狱的消息被萧云祁瞒的死死的,除了几个亲近之人外,无人得知,李恪自然也不知道。 他甚至是在前些日子,需要用到闻默闲的时候,派人去衙门提人才知道衙门竟然已经被偷天换日,从县太爷到师爷捕快狱卒,甚至就连厨房的伙夫都被撤换了个干干净净。 闻默闲自然也不知去向。 李恪原本只以为是萧云祁查案查到那里,把人抓了。现在云初念突然提起此事,他才知道原来云初念也参与了其中。 “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脖间的剑蓦地用力,划破了云初念细嫩的肌肤。 一瞬间,血珠就浸了出来。 云初念一点没被脖间威胁自己性命的长剑吓到,她的笑意加深:“闻老阁主自然被我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你的手下心狠手辣,意图草菅人命,幸得萧世子所救,正好知道了你暗中扣押闲人阁老阁主一事。当下就猜到了你可能有造反之心。没想到竟然真的被我们给猜中了!” “若非我们将老阁主给藏了起来,此次你或许早就让他伪造出玉玺和传位圣旨,偷龙转凤,取而代之了!!” 第309章 你什么时候来? “把人交出来!!” “要让我交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一点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反倒因为现在李恪有求于自己便大剌剌的提条件。 李恪沉默了许久,方才阴恻恻的道:“你说!” “我要先给皇上诊脉,至少让我确定他所患的是什么病症,才能告诉你闻老阁主被我安置在什么地方。” 李恪迟疑。 赵妃在旁边急切的说:“恪儿,别答应她!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她必定是在算计什么。你别上她的当。” 云初念耸肩:“殿下若是不相信我,那就自己派人去找闻老阁主吧。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能瞒多久,您猜来救驾的援兵还有多久会到呢?” 李恪没办法让翰林院这些誓死效忠景仁帝的人写诏书,自己手下又没有造假高手,贸然伪造甚至最后被发现仍旧会被其他人拉下皇位。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找到闻默闲。 李恪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信云初念一次。 “你们云家一家人的性命现在都掌握在我手里,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招来。我就让你去试试又如何?” 闻言,云初念心往下沉。 恐怕自己前脚刚进宫,云家后脚就被人包围起来了,其它大臣家里恐怕也差不多的遭遇。 所以李恪才能这么有恃无恐。 他自以为已经拿捏住了众人最在意的东西。 云初念走到龙床边,皇后眼含热泪,握着她的手说:“好孩子,连累你了,你不该趟这潭浑水的。” “皇后娘娘言重了,前两日蒙璃王大恩,从叛军匪徒手中救下云家几位家眷,便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今日我也必当竭尽全力。“ 皇后一愣,眸色微动。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不着痕迹的向她微微颔首。 皇后眉头一松,她知道云初念这是在暗示自己,璃王在想办法调兵了。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放松下来。 云初念给景仁帝号了脉,又另外检查了一番,很快就确定了景仁帝所中的是一种叫冰丝草的毒。 这是一味慢性毒药,生长在漠北最苦寒之地,性寒,少量服用影响不大,但若是经年累月的服用则会慢慢蚕食人的身体,令其精神不济。时间长了,被另一味和其相克的春阳草一引,则会在几个时辰内激化其毒性,让服用者倒床不起,四肢慢慢因为剧寒而丧失行动能力,时间一久,连说话眨眼也做不到,只能做个有思想的活死人 这毒并非不能解,但要趁早。 若等到药性沿经脉侵入心脏,那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但是现在的局面,很显然没有给她预留太多解毒的时间。 “你就别白费心思了。”李恪闲闲的说:“不出两刻钟,毒入心肺,药石罔效。但就算我现在马上让你去熬制解药,两刻钟内也来不及了。” 他既然答应让她诊脉,自然就有足够的信心确认她不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影响。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心知他说的没错。 但就算只有一成的生机,自己总归要试一试的。 她心一横,摸出腰间的匕首,低声说了一句:“皇上恕罪!” 然后也不等景仁帝说话,直接就在他的手腕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景仁帝手一抖。 他虽然逐渐丧失了力气,但身上该感受到的疼痛一点没少。 鲜血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瞬间在龙床上晕染一大片。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谁也没想到,要害人的宣王还没动手,来救人的云初念倒是给皇上开了道足可致命的伤口。 云初念又拿出一瓶药粉交给皇后,细细叮嘱:“一分钟后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包扎止血,然后过半个时辰再割一道口子放血,如此反复,直到我将解药熬制出来。” 为今之计只有拖了。 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血液流速变慢,毒药侵入心脏的时间也会变慢。 但人体就那么点血,云初念估摸着这个方法应该还能将景仁帝体内毒再拖延两三个时辰。 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多一分希望。 刚刚一瞬间,云初念也动过放任不管,让景仁帝就这样在毒药的侵蚀下彻底废掉的念头。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今大周境内灾祸不断,战火不熄,如果景仁帝再出事,那必将引起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出事。 就算是苟延残喘,他也必须要清醒的活着。 李恪阴恻恻的看着:“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结局了?” “为什么不能呢?”云初念耸肩:“至少对对我们而言,现在还没到绝路,总是要什么办法都试一遍的。” 李恪冷笑,重新将剑抵在她的喉口:“既然如此,该你把闻默闲那个老匹夫的下落说出来了。” 只消他的剑再往前用力一分,就会直接刺破她的喉管。 云初念吞咽时甚至能感受到剑尖传来的刺痛。 找不到其它理由再拖了。 她深呼吸几口,哑声说:“我怕被你发现异常,不敢把闻老阁主送回闲人阁,和他商量之后决定把他藏在七柳巷子往里走右手边的第五个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口枯井,枯井里面还有密室,他就藏在那里面。每天会有人去给他送饭。暗号是在井边的石壁上敲五下,敲三下,多几秒再敲两下” “那密室火烧不尽,水淹不透,如果暗号对不上,他是绝对不会从里面出来的。” 云初念的声音很稳,没有半分停顿。 李恪厉眸微眯,示意身后的心腹侍卫:“带上人,照她说的去找。” 他又让手下找来麻绳,将云初念的双手绑在身后,警告她:“你要是敢和我耍花招,我就杀了你。” 云初念闭上眼,心跳重如擂鼓。 闻默闲早就悄悄离京了,她哪里知道他的去向? 之所以编造出这个谎言,只是为了继续拖延住李恪,给萧云祁他们争取时间。 她故意编了个离皇宫最远的七柳巷,那里骑快马来回也要近一个时辰,如果萧云祁不能在这个时间带着援兵杀回来,那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云祁……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第310章 生死一线间 时间一分一秒不断流逝。 时光在此刻好像被分割成无数个细小的碎片,所有人都各怀心事,觉得非常难捱。 延福宫内一片寂静。 景仁帝的状况实在糟糕,这会儿他倒是没有咳嗽了,只是从他萎靡的表情能看得出来他现在有多么的虚弱。 冰丝草的毒正在不断的抽走他的生命力。 皇后按照云初念说的方法,半个时辰后又给景仁帝划开手腕的伤口,等放够了血,再重新包扎。 如此到了第三次重复的时候,李恪派去找闻默闲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赵妃急的在殿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张望几眼。 李恪原本还能冷静从容的等待,但被母妃在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他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 到最后终于耐心尽失,面目狰狞的盯着云初念,咬牙切齿:“你这个女人在耍我?!” 七柳巷再远,一个半时辰也尽够快马来回了。 但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李恪很难不怀疑是云初念暗中搞鬼,里外勾结。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云初念,把她提了起来,掐着她的脖子质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胸腔的空气被瞬间阻隔,云初念白皙的小脸胀的通红,她张了张口,却因为缺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双手被绑,她发誓自己会糊他一脸的毒粉。 李恪暴躁的把她掼倒在地:“你以为玩弄这点小伎俩就能得救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现在就杀了他,接下来我就不信掘地三尺还找不出玉玺!只要传国玉玺在我手中,有没有诏书又有什么关系?” 时间拖的越长,局势越容易产生变化。 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李恪说完就狂怒的提着剑大步朝着景仁帝走去。 云初念瘫软在地,大声呛咳。 皇后张开双臂挡在景仁帝面前,怒声叱骂:“李恪,你休想伤害皇上。” “滚开!” 李恪一把抓住皇后扔到一旁。 景仁帝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 他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在外颇有贤名的二儿子,嘴唇翕动,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李恪抬起剑,恶狠狠的向景仁帝的心脏刺去。 这个时候的他,完全没有了先前提到自己幼年被冷落时对‘父亲’那种向往孺慕和遗憾的感情,而是满眼冰冷,充斥满对权利的疯狂。 仿佛自己要杀的并不是父亲,而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 此刻的李恪,就是一个被权利支配的奴隶,已完全丧失了理智。 景仁帝目眦欲裂,拼了命的想躲,但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剑刃刺过来。 “皇上!!!”皇后声音凄厉的想扑上去阻止,却被身后李恪的侍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所有人心脏骤停。 “咚——” “咚——” “咚——” …… 李恪的剑没能落下,僵滞在半空,他有些滑稽的听着外面骤然传来的钟声。 钟声古朴悠长,如远古神佛传来的一声声叹息,肃穆,庄重。 钟声共响了七次。 未时了! 李恪的眼底有刹那间的迷茫。 自他今日率心腹将皇宫占领后,这报时的钟声从未响起,为何现在突然响了起来?qqxδnew 这钟声宛如送葬的序曲。 就在殿内的叛贼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支锋利的箭矢突然穿透窗户纸,从外面急射而来,牢牢地钉在刷满红漆的柱子上。 箭尾还在微微颤抖,可以想见射箭之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箭羽上绑了一张纸条。 侍卫取下来小心翼翼递到李恪手上。 李恪有些急切的展开纸条。 ‘你命休矣。’ 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刺痛着李恪的眼睛。 “殿下小心。”护卫们连忙护在李恪身前,握紧手中的长剑,满眼防备的看着紧闭的殿门。 李恪将纸条撕的粉碎,推开侍卫走到门边,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往外面看去。 外面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片训练有素的士兵,气势恢宏,杀气腾腾。 看阵势,估摸着得有一两万人,这些人全部手持长枪,已呈备战姿态,正防备着四周。 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璃王和萧云祁。 两人皆一身甲胄,天上的烈阳在两人身上洒下金黄的光芒,宛如天上而来的战神,沐浴在圣光中,凛然不可侵犯。 李恪骇然。 他认出来这些援兵乃是巡防营的人。 这个发现让他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两步。 “怎……怎么会这样?”李恪仓惶又不安的喃喃自语:“为什么巡防营的人会和他们两人一起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状若癫狂。 李恪敢选在今天发动宫变,并非无的放矢。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他早就将自己的心腹之人安插进了巡防营,均担任要职。 他很确定只要自己振臂一呼,巡防营的兵马肯定会为自己作用,所以才敢在此刻发动宫变。 他先前已经派了心腹去巡防营,原本已经说好了,今日午时便率领巡防营几万兵马包围皇城,一举颠覆皇权。 怎么他们现在竟然成了璃王手中的利刃,最终刺杀向了自己?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自己一丁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李恪越想越心烦意乱。 巡防营才是他发动宫变的底气,现在巡防营一叛变,他手中的人手就只剩下这控制皇宫的不到三千人。 这如何能和璃王抗衡? 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看李恪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她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他来了! 终于把他等来了。 就在李恪慌乱不堪,六神无主之际,萧云祁催动内力,大声叫阵:“延福宫的逆臣贼子听好了!璃王殿下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若不想祸及妻儿老小,就速速开门就擒!若有人能生擒叛王,戴罪立功,日后加官进爵,前途无限。” 萧云祁很懂人心。 这个时候,延福宫内众人就如同瓮中之鳖,只能做困兽之斗。 他这四两拨千斤的一番话,深深击中这些人内心深处的惶恐。 人心易散。 在生死诱惑面前,谁又会真正忠心呢? 第311章 他的真面目 赵妃脸色惨白,惊声尖叫:“怎么回事?!萧云祁为什么会在这里?!” 萧云祁的声音如同催魂索命的阎王,让她害怕到了极点。 她惊恐的挥舞双臂,面目狰狞的怒斥殿中的侍卫:“你们不准听他蛊惑!我儿只要杀了这个狗皇帝就是新皇了,我就是太后,你们只要效忠我儿,我封你们做王爷……” 她已经背叛了皇上,如果今日皇上成功被璃王救下来,那他要怎么处置自己? 赵妃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下一秒,她突然转头,目光阴毒的看着床上宠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男人,心底浮现出一抹狠意。 只要杀了他,一切就还有机会。 新年刚一动,下一秒,一抹寒芒利刃蓦然砍向景仁帝。 “我杀了你!”赵妃厉声尖叫,如索命的厉鬼。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向温柔可人的赵妃竟然会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刺杀皇帝。 危机关头,皇后突然冲上前扑在景仁帝身上,硬生生用身体替他接下了这一剑。 皇后的肩头鲜血如注。 她痛的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但她仍然强撑着护在景仁帝面前,颤巍巍的说:“只要……只要我还活着。就……就绝不会让你们伤害皇上。” 他身后的景仁帝两眼垂泪,满心满眼都是对皇后的愧疚。 都说患难见真情。 在现在这样的生死存亡关头,他才知道这个因为自己的猜忌而被冷落多年的结发妻子才是真心爱自己的。 他后悔,想补救,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赵妃见一次不成,还想再来。 云初念疯狂给大伯父使眼色,幸好他不是个木头,立即冲上前拦住赵妃。 饶是云远山整日沉迷酒色,但他仍旧比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宠妃力气大,虽受了一下伤,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从赵妃手中将剑抢了下来。m “皇上皇后别怕,有臣等在此,绝不会让逆臣贼子伤害你们的。” 其他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知道这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也乌泱泱的冲上来要保护皇上皇后。 殿内乱成一团。 外面萧云祁的叫阵声还在继续。一声声挑动着李恪脆弱的神经。 李恪面无表情的推开赵妃,阴鸷的说:“要想让我束手就擒,除非我死!” 开工没有回头箭。 走到这一步,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没有退路了。 “只要皇帝还在我们手上,李钰就不敢轻举妄动。大家带着他们跟我一起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闯出去后再重整旗鼓,只要我们手上还有银子,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李钰振臂一呼,立即得到殿内侍卫的高声附和。 他一把提起云初念挡在身前,推搡着她往外面走。 他的手下也如法炮制,将景仁帝和皇后也一并钳制起来,带到外面,和一众来支援的援兵打了个照面。 景仁帝四肢无力,像团死肉被人拖着在地上走,毫无尊严。 皇后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淌血,衣衫已被鲜血洇透,失血过多让她脸色煞白,但她仍旧强撑着,没有喊过半句疼痛。 和他们一比,云初念就明显要好多了。 除了有些狼狈外,脖子上有几道淤青外,身上没看到有别的伤害。 但这已足够让萧云祁勃然大怒。 看到父皇和母后这般惨状,李钰心魂俱裂,连忙抬手阻止身后的士兵放箭。 “萧云祁,你有本事就继续放箭啊!”李恪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你放一箭,我就在她们身上划一刀,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狠得下心吗?” 萧云祁投鼠忌器,咬紧后槽牙,半晌没有动作。 少顷,他对身边的玄逸低声说了句什么,没过几秒,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被玄逸推搡着走到阵前。 赫然是李恪同母所出的亲弟弟,睿王李诚。 “诚儿!” 跟出来的赵妃看到宝贝儿子被挟持,差点晕厥过去:“萧云祁,你别伤害我儿子!” 萧云祁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冷冷笑道:“那要看宣王有没有诚意了。” 他又对李恪说:“你弟弟现在在我们手里,你若是放皇上他们平安,我就饶了你弟弟的性命。” 李诚是被人从群芳阁的温柔窝中抓起来,一路被押送到这里的。 饶是他先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看到这番阵仗又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皇兄!”李诚慌乱的哀求:“你快放了父皇,救救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救救我好不好?母妃,您劝劝皇兄,让他救我。” “你闭嘴!”李恪不耐烦的低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整日只知道沉迷女色,你拿他来威胁我没有半点作用,要杀便赶紧杀。” 李恪的眸中一片冰冷,没有半点对弟弟的心疼。 李诚的哭喊声一顿,似是没想到亲哥哥会这么绝情。 赵妃也傻眼的看着他,好似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下一秒,李诚就哭爹喊娘的叫喊:“李恪,你个王八蛋!你之前要敛财的时候求着我帮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我有难,你竟然要过河拆桥,不管我的死活!” 他一直是支持李恪争夺皇位的,甚至帮他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他没想过让李恪用这种方式夺皇位啊。 “父皇!儿臣对他要造反一事毫不知情,您英明一世,一定要明察啊!”李诚眼看他不愿救自己,赶紧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嚎着向景仁帝求饶。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和李恪断绝兄弟关系,以保全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 李恪脸色铁青:“废物!” 李恪抢过自己身前那些忠心的护卫背后的弓箭,搭弓,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竟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李诚。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所有人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李诚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羽箭,又抬头看了看李恪,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微弱的声音被风飘散,还没来得及传到李恪的耳朵里,他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到死,他才终于看清自己同母所出的皇兄凶残的真面目。 第312章 心尖上的人 没有人能想到李恪会突然动手,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广场上一片寂静。 赵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着小儿子的死不瞑目的尸体,神色怔忪。 天上的太阳晃得人头晕目眩,几秒后,她突然扶着柱子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丧心病狂杀了亲弟的李恪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冷笑着问萧云祁:“你想用这种无能的废物来威胁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萧云祁薄唇紧抿,沉默许久后眯着眼问:“你想要什么?” “放我离开!” “呵!”萧云祁突然笑起来:“青天白日的,宣王殿下说什么傻话?” 他一边说,一边搭起手里面的弓箭,瞄准李恪,如闲聊一般轻声问:“殿下信不信,下一箭会正中你脑门?” 李恪面色骤变,横在云初念脖间的剑加重了力道,凶狠的说:“那就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剑更快。” 他身边的侍卫也纷纷效仿,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帝后二人。 萧云祁和李恪谁也不肯率先退让。 脖间冰凉的长剑让云初念有些呼吸不畅,她高高的仰起头,白皙的脖子扬起优美的弧线。 她静静地看着萧云祁,慢慢的眨了两下眼睛,示意他动手。 四目相对,萧云祁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额头青筋暴跳,心底隐隐有几分生气。 他气云初念这样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萧云祁久久没有动作。 如果被李恪钳制的人是景仁帝,他这一箭早就在他踏出延福宫时就射出去了。 但那是云初念。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饶是他对自己的箭术非常有信心,也免不了会担心害怕。 他承受不起那万分之一可能出现的意外。 李钰也怕他真的在冲动下动手,伤害到帝后,连忙点头说:“只要你肯放了他们,我什么都答应你!” “口说无凭!只有等我出了城,到了平安的地方,自然会放了父皇。” “不行!”李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可以放了你,但你不能带走父皇。” 双方再次僵持不下。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景仁帝和皇后的身体都不能继续再拖了。 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云初念突然开口:“你放了皇上皇后,由我来做你的人质,让你能平安出城。” 萧云祁瞳孔一缩,眉头紧蹙,他咬紧腮帮子,阴鸷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 云初念不去看他,继续说:“皇上和皇后能平安的活着,才是你的保命手段。但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等不到你出城就会断气。到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诛杀你。不如由我代替他们做你的人质,有价值多了,不是吗?” “皇上体内的毒现在只有我能解,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我没有利用价值。就算只为了这一点,璃王也一定会放你离开,保全我的性命。”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李恪审视着云初念。 许久之后,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突然点头:“好啊,那就如你所愿。” 李钰和他身后的将士明显松了一口气。 萧云祁的脸色越发阴沉。 李恪堂而皇之的让李钰帮自己准备快马和马车,另外又让他备了三千两碎银,方便自己逃亡时用。 一切很快就准备妥当。 李恪一路挟持着云初念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后才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追杀我,但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在我十里地以内出现,我就马上杀了她,不想父皇彻底成为活死人,那就离我远一点。” 说完,下一秒,马车朝前疾驰而去。 景仁帝和皇后被他毫不留情的从马车上扔了下去。 “父皇!,母后!”李钰冲上前,连忙让手下将两人送回宫,找太医医治。 等他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萧云祁已经单枪匹马朝着李恪追了上去。 “砚尘!”李钰连忙追了上去:“云姑娘高义,我不能置她于不顾,我陪你一起去救她。” “不用了!”萧云祁咬牙切齿,脸色黢黑:“宫里现在乱成一团,还需要你主持大局,我自己去就行了,我一定会把她平平安安带回来的。” 李恪要是敢出尔反尔伤害云初念,他会让李恪明白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会在路上给你们留下线索,你等会儿派人追上来。” 他一个人可以隐蔽身形,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伺机行动,但人太多就不行了。 李钰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另一边 马车跑起来后,李钰就暂时放开了对云初念的钳制。 反正她双手被绑的严严实实,谅她也耍不了什么花招。 逃亡的马车在街道上疾驰,百姓们怨声载道。 没有人会想到,马车上坐着的会是前一日还高高在上现在已沦为逃犯的皇子。 “殿下,我们要往哪里去?”李恪的心腹问。 李恪淡淡的扫了云初念一眼,沉声说:“去青州!” 噗…… 云初念一声闷笑。 李恪脸色铁青:“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天真,还看不清现在的局势。” 李恪危险的眯眼:“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初念半点没有被他吓到,自顾自的说:“殿下去青州,无非就是想利用我威逼我外祖父造反,投入你的麾下。可惜……这实在是一个下下之策。” 她一点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反倒大大咧咧的点评李恪的决断,摇头晃脑,满眼轻蔑。m 李恪皱眉:“你什么意思?” “去青州地势多平缓,一路坦途,朝廷的追兵一旦追来,你便无所遁形,被抓住是早晚的事情。就算你侥幸挟持着我到了青州,但我外祖父带兵几十年,可不是你这点手段就能随便拿捏的,他会在青州稳掌兵权几十年,靠的可不是妇人之仁。” “青州是他的地盘,就算口头上想答应你,虚与委蛇一番,之后只要将你抓起来,朝廷只会嘉奖他。” “……”李恪沉默。 看着他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茫然,云初念心知他肯定以为自己逼宫十拿九稳,所以没有给自己准备退路。 云初念计上心来,狡黠一笑:“不如我帮殿下指条明路如何?” 第313章 关心则乱 李恪不动声色:“不如先说来听听?” 云初念先示意他给自己解开绳子。 李恪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几秒后终究还是给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云初念的手腕被麻绳勒出几圈红痕,她慢条斯理的揉着手上的伤口,也不和他兜圈子,很直率的说:“如果我是你,我会取道梁州,走那最凶险荒芜之地绕一圈进蜀地。那里因山高路远,地势险要,朝廷的消息往往要过很久才能传到。” “蜀地现在是靖王的封地,他一定会很欢迎你。想来,为你伪造一个身份暂时躲避追兵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何以见得?” “因为你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李恪眼神一闪。 云初念不去看他的脸色,继续说:“璃王救驾有功,之后必定深受皇上倚重,平步青云。且现在靖王在蜀地,你成了逃犯,睿王被你杀死,一众皇子中,年龄相仿能和他竞争皇位的人全都造不成威胁了,想来若无意外,太子之位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要想和他争就只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m 李恪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你这么聪明,难道会不知道我和李澈结了仇怨?都恨不得杀了对方泄愤?” 当然知道。 甚至还是我亲自给你们设的套。 云初念在心里冷笑,面上却非常不以为然的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眼下迫在眉睫的危机,难道就不能将之前的仇怨暂时先放在一边吗?”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你和靖王合作,阻止璃王被封太子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至于旁的,尽可以以后慢慢算账,不是吗?” “况且,众人皆知你与靖王结了仇怨,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你敢跑到靖王的地盘上去逃亡。再加上去蜀地的路上多是崇山峻岭,极易掩饰行踪,这能给你争取很多时间。” 云初念细细的为他分析,李恪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漫不经心的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云初念坦然的直视着他审视的目光,从容不迫的说:“殿下在朝中耳目众多,想必早就已经知道我父亲是靖王的人,我会提出这样的提议,自然是希望能帮到靖王,让他能早点从蜀地回来。” 这理由乍一听非常合理,李恪短时间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 他没再继续说话。 云初念也不着急。 沉默间,马车已经靠近城门。 “殿下,城门口的守将增加了不少,正在严密盘查过路行人。” “硬闯过去!”李恪面容冷硬:“阻挡者,杀无赦!” 这么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城门守将如临大敌,还没来得及摆开阵势要拦人,就有两人先中箭倒下。 先前璃王收到他造反的消息后,就直接安排了亲卫在此守备,只等缉拿反贼。 此刻见状纷纷拔剑上前迎敌。 双方人马迅速缠斗在一起。 一片混乱中,一道凌厉的身影加入战场,避开周围乱战中的守卫,心无旁骛的向马车内的李恪攻击而去。 李恪没想到萧云祁竟然会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很是狼狈的提剑应战。 逼仄的马车内部,萧云祁握住云初念的手腕,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仅用一只手,就将李恪压制的死死的。 萧云祁招招死手,没有半点要留他性命的意思。 李恪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只学过一些简单的防身功夫,哪里是他的对手? 没过多久,他身上就留下十数条伤口。 马车顶部被砍飞,两人从马车里面打到外面。 李恪的亲卫将他护在身后,急切的说:“殿下先走,我们在后面断后。” 说完,不要命的向萧云祁袭来。 萧云祁如砍瓜切菜,不一会儿就将这些不知死活的人杀的七零八落。 李恪见状赶紧翻身上马,虽心有不甘却不敢有多一秒的停留,双腿一夹马腹,在所剩无多的亲卫的护送下,疾驰远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李恪又突然回头,深沉的目光在云初念脸上停留了许久。 萧云祁正要去追,在他身后的云初念却突然浑身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萧云祁脸色大变,瞬间将李恪抛诸脑后,仓促的接住她的身体。 “马上派人去追宣王,另外再找一辆宽敞的马车过来。” 马车很快就被找来,萧云祁急切的慌张的将云初念抱进马车,对外面的玄逸说:“你速去请御医到府上……” 萧云祁声音一顿,改口说:“算了,把御医带去云家。” 若把她带回镇国公府,对她的名声无益。 “不用了!” 一只纤纤细手温柔却有力的握住萧云祁的手腕,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云初念突然睁开灵动的眼睛:“我没事,去皇宫。” “……” 萧云祁动作一顿。 看到她狡黠的双眸,他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关心则乱,竟完全没察觉她是在装晕。 “云初念!”他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云初念非常平静的坐起来,知道自己瞒不过他,所以非常坦诚的说:“我是故意放走他的,而且,我还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去。” 想到李恪听到自己让他去蜀地时,那变幻莫测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我让他去蜀地找李澈合作。” 萧云祁很聪明,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刚才还不断升腾的怒火突然间烟消云散,但一想到她如此冒险与虎谋皮,又不免有些担心:“他可是造反逼宫的逃犯,你这么帮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万一李恪反咬一口,到时候皇上不可能饶了她。 云初念神秘一笑:“我自是有我的考量。” 萧云祁无奈。 他佩服于云初念的胆量和魄力,又担心她会有马失前蹄,反受其害的时候。 他揉揉眉心,到底还是没舍得对她生气,叹息一声说:“既然如此,那我之后让人降低对蜀地那几条道的追查。” 其他地方天罗地网,就算李恪不想去蜀地,也要逼着他去。 被算计的李恪对此一无所知。 第314章 她看不上 他们一行人经过一番激烈厮杀后终于杀出重围,暂时摆脱了萧云祁派来的追兵。 趁着停下来包扎伤口的空档,李恪让人统计了一下突围出来的有多少人。 他逼宫时,带了三千多人将皇宫控制起来,但最后逃亡时却只带走了一百多人。 这些都是他精心培养的死士,只忠于他一人。 刚才这一战,原本他们是十拿九稳的。 但因为萧云祁的突然出现,竟生生折损了七十三人,现在只剩下最后六十九人。 今日发生的一切大起大落,让他们措手不及,现下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殿下,您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依你看呢?” “依属下看,大周现在是待不下去了,朝廷的追兵如鬣狗一般紧追不舍,接下来我们恐怕永无宁日。不如乔装一番,去北凉避避风头。听说北凉国师梅玄机两月前已经平安回到北凉,他与您有一点交情,若您去找他,他一定会帮您的。” 李恪脸上闪过一抹讥笑:“你以为那梅玄机是什么好东西?和他那点交情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现在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巴不得我去死!况且大周和北凉现下正在开战,他不把我绑到阵前威胁萧震山就不错了。” 李恪望着远方落入地平线的火红夕阳,阴沉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许久之后他咬紧腮帮子说:“改走水路,取道梁州,去蜀地!” 他终究还是决定采纳云初念的建议。 虽不知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如果自己要想翻身,现在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下属想劝,但李恪心意已决,大手一挥:“取笔墨纸砚来,我写一封信,你立即快马加鞭送去蜀地,务必亲自交到李澈手上。若是途中遇上追兵,便将一切全部推到李澈身上!” 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拖一个人下水才甘心。 …… 等云初念到皇宫,天色早已完全暗下来。 经过璃王的整顿,皇宫已经完全恢复之前的样子,延福宫内被扣押的翰林院官员及家眷全部被送了回去, 李全飞江何这些被关押的内侍也都被救了出来。 皇后在李钰的安排下先回永福宫治伤休养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景仁帝的身体状态越来越糟糕。 中毒加上不断放血,他的身体已经虚到了极致,神智也彻底陷入昏迷。 太医院的御医们束手无策,只能强行灌药将他的命吊着。 李钰接到消息,知道萧云祁把云初念带回来时,激动的站起来小跑着迎了出去,一见到云初念便有些语无伦次:“云姑娘……还好你没事……” “殿下放心,我马上就给皇上诊治” 云初念诊完脉后先用一根金针为景仁帝护住心脉。 然后很快开了一张药方,交给李全飞:“速速派人去抓药,越多越好,另外让人在殿外多支几口大锅,一包药熬一锅水,水烧开熬煮一刻钟后倒出来放至温热提进来倒进浴桶。切记,水的温度必须保持微烫,绝不能凉!” 冰丝草的汁液提炼出来的毒乃是十分罕见的寒毒,所以治疗过程中必须一直维持病人周围的环境,否则景仁帝最终会直接死于体温过低。 李全飞不敢耽误,小跑着离开了。 云初念又让人在殿内升了十个火盆。只开了角落的两扇窗子通风。 很快,殿外就在李全飞的安排下支起十口大锅,不停的熬煮。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半个时辰后,总算将浴桶装满。 为了避嫌,景仁帝穿着衣服被人被抬进浴桶中。 没一会儿,他苍白的脸色就被升腾的热气熏的通红,头顶也在不断冒着白气。 时值寒冬腊月,水凉的很快,李全飞不停地差人换水。 一桶一桶的药水不歇气的送进来。 火盆里的热度也逐渐散发开来,屋内暖的仿若夏日。 热气熏得云初念汗水直冒。 但她根本没时间擦拭。 她捻起一根银针,在点燃的烈酒上烤了两秒,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在景仁帝头顶的百会穴扎下,之后又依次在周边几个穴位扎下银针。 这个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稍有差错,景仁帝会在顷刻间毙命。 萧云祁先前自告奋勇要帮她打下手,但现在真站在旁边又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只能时不时用帕子帮她将脸上泌出的汗水擦拭干净。 那殷勤的样子,看的旁边的李钰牙酸。 殿内一片寂静。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云初念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了,两个时辰后拔完银针应该就能醒了。” 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云初念从萧云祁手上接过帕子,喜笑颜开的看着他:“世子这个下手打的我甚是舒心。” “三姑娘满意就好。” 萧云祁的眼底也漾满笑意,一点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太医院的院正硬着头皮小心上前,非常恭敬的向云初念拱手行了个礼:“姑娘刚才开具的药方,我等凑一起研究了一会儿,却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不知姑娘可否愿意指点一二?” 云初念并不藏私:“自是可以。您请问。” 她跟着院正先离开了。 萧云祁眉眼舒展,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而动。 李钰在旁边闲闲的提醒:“你若是喜欢,便要趁早下手。否则经此一事,打她主意的人可要变多了。”m 云初念救驾有功,景仁帝必定会大加褒奖,恐怕要不了多久,去云家求亲的人能把云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萧云祁眸色一暗,冷哼一声:“她看不上那些人的。” “那你就这么自信她看得上你?” 萧云祁睨了他一眼:“不然呢?难道还能看得上你?” 一点没有因为他是皇子就口下留情。 景仁帝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云初念忙完后受璃王的请托,去永福宫为皇后娘娘再诊治一番。 皇后肩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这伤看着严重,但毕竟只是普通的刀伤,一般的御医就能很妥善的处理了。 看到云初念一切安好,皇后松了一口气,眼含热泪:“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定然能平安归来。” 皇后遣散众人,握着云初念的手:“今日让你受惊吓了,你放心,等皇上好了,他会念着你的恩情的。” “我乃大周的子民,所做的一切都是该做的。”云初念对那些奖赏并不在意,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到皇后面前:“娘娘,这是一瓶生肌膏,您的伤口结痂后,每日早晚涂抹,不出一月,必定所有疤痕都不留痕迹。” 皇后笑了笑,却并没有收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瓶药我不能收下。” 第315章 皇后的算计 皇后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肩上的伤口,脸上的笑意加深:“只要这道疤存在一天,皇上就没办法忘记我对他的救命之恩。这不仅是留在我身上的伤疤,更是压在皇上心尖的枷锁。” “所以,不管它再怎么丑陋我都得让它留着,只有这样,我这一刀才算挨的有价值。” 哪个女人不爱美? 如果可以,她也想将这道丑陋的疤痕祛除的干干净净。 但她心里更清楚要怎样做才能让自己所得利益最大化。 云初念讶然。 她以为皇后会因为今日这起变故而被吓到。 却没有想到她竟这么冷静,甚至还因势利导,这么快就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但很快云初念又觉得先前是自己太自大了。 面前的人可是能稳坐后宫二十多年的皇后。 她虽是镇国公府出来的,但她能在这吃人的后宫和多疑的君主身边立足多年不倒,靠的可不仅仅是镇国公府的荣光。 在这吃人的皇宫中,人心难测,若没点手段,连活下去都很艰难。 皇后又拍了拍云初念的手背,温声安抚她:“我知道你是聪明的,会明白我的苦衷。” 云初念点头,心思却有些飘远。 皇后的指腹和掌心都有茧子,不算严重,但当她握住云初念的手时,云初念却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粗糙触感。 这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后该有的手。 云初念诧异的看着她,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这些老茧,喃喃问:“娘娘为何……” 皇后心知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也不隐瞒,只张开手掌,将自己掌上经年积累磨出的老茧暴露在云初念面前,温婉的笑着说:“我嫁给皇上二十多年,连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个练武之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我从五岁跟着父亲习武,一直到十二岁母亲说我该学学规矩了,才停下来。只不过此事只有家中奴仆知道,并未外传,所以旁人一点不知。” 皇后轻叹一声:“到底是不曾上过心,否则又怎会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呢?” 她虽在叹气,面上却没有半点惆怅。 人心易变,什么帝王宠爱她从一开始就压根不信。 老镇国公一生戎马,武功盖世,由他一手教出来的女儿武功自然也不可能会弱。 云初念瞬间明白过来皇后的谋划,回手握住她的手,哑着声音说:“娘娘在那样千钧一发的险境,还能一心为家族谋划,着实让人敬佩。” 云初念万分钦佩。 更因为皇后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而动容。 皇后想到当时赵妃提剑砍来时那凶险的一幕,面露不屑的嗤笑。 赵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处处都是破绽,她其实可以有一万种方法阻止赵妃。 但是…… 要让景仁帝短时间内不敢妄动镇国公府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帮他挡下这一剑,让他亏欠自己。 况且,皇帝对萧家的忌惮已经够深了,若再让他知道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是个武学高手,这只会加深他的猜忌。 对自己没有半点别的好处。 云初念在永福宫待了许久,和皇后敞开心扉聊了许多,受益匪浅。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云初念只能留宿宫中。 皇后为免有人传出闲话,让人在永福宫收拾了房间给她住,又让萧云祁去云家传自己的懿旨,特意说明此事。 萧云祁担心云初念在宫里住不习惯,所以在传完懿旨后非常贴心的帮云初念将南枝给带到了宫里。 南枝自云初念离家后就一直担心不已。 她按照云初念的安排,去璃王府报了信,原本想求着璃王将她带进宫,但璃王却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 南枝一直在家里担心着云初念,现在终于见到她平平安安的站在面前,心里一激动,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掉。 景仁帝醒的比云初念料想的要迟。 银针拔出来后,他并没有立即醒来,但所幸脉象已经平稳下来,身上的毒素也明显见少,手脚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了,云初念这才放心下来,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后,才去休息。 崩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云初念这一觉睡得非常沉。 一直到夜半时分,江何突然来永福宫请云初念,说是景仁帝终于醒了。 得知这个消息,众人都活泛起来。 所有人乌泱泱的赶去延福宫。 璃王彻夜未眠,守在龙床边上,熬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这会儿正他在一勺一勺的给景仁帝喂药。 景仁帝原本因为种种原因,并不待见李钰,现在或许是经历了李恪造反一事心境有了变化,这会儿面对大儿子,他非常的配合。 听到有声音传来,景仁帝的眼珠子转了转。 “皇上!”在外面还很平静的皇后这会儿突然激动起来,哀戚的扑到景仁帝身上,泪流满面:“您终于醒了,您不知道,臣妾担心极了。” 云初念看的瞠目结舌,不禁感叹这深宫中的女人果然各个演技了得。 景仁帝的手指抽搐了半晌,才终于颤巍巍的抬起手腕,拍了拍皇后的肩膀,口齿不清的说:“我……没事了。” 声音沙哑,含糊不清,像是刚刚牙牙学语的婴孩。 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振奋人心了。 在场候命的太医院一众御医全都松了口气。 既然醒了,那先前的药就不能用了。 云初念另外开了一副药方,让李全飞按照之前的方法,又熬了一大桶药水。这一次没有针灸,而是教了李全飞和江何一种法子,让他们帮景仁帝将身上的每一寸肌肉细细按摩放松。 如此折腾到天光大亮,景仁帝的身体已好了许多。 虽还不能下地自如行走,但已能坐起来,说话也恢复往日正常的模样。 但他仍旧很憔悴。 儿子的背叛让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鬓角的头发也全部白了。 喝完一碗药后,他摆摆手,让李全飞把送上来解苦的松子糖拿开。然后问李钰:“赵妃呢?” “宣王射杀睿王后,她伤心过度,不愿跟随宣王一起逃亡,现在被儿臣关在毓秀宫中,等待父皇的发落。” qqxδnew 第316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嗯,那就赐鸩酒一杯,白绫一条,匕首一柄,让她自行寻个死法。”景仁帝眉眼冷淡,对于这个自己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没有半点怜惜。 “至于宣王,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褫夺其封号,贬为庶民,另往大周全境发布海捕文书,抓捕其归案,不论生死!” “赵妃娘家满门皆判处斩首,其余三代以内的宗亲旁支,女子收入教坊乐营,男子向北流放五千里,入奴籍,其后代皆不得入仕或经商。” “其余参与造反的一应人等,按情节轻重,重则斩首,轻则流放,一律不容姑息。” 景仁帝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以前他虽疑心病重,但手段尚算温和,鲜少判斩首死刑。这一次李恪造反是触了他的逆鳞,让他不得不用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势必要震慑住所有心怀妄念的人。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后,云初念突然站了出来,跪在中央:“臣女有罪,请皇上责罚。” 看到她,景仁帝冷硬的面容柔和下来,温声说:“云姑娘救驾有功,应当重重奖赏,又何来有罪之说?” “臣女愧不敢当!”云初念垂头,满脸惶恐的说:“路上听到宣王和手下准备去青州,想以臣女性命威胁忠毅侯造反。” 云初念顿了两秒,果然看到景仁帝的脸色黢黑如锅底。 她继续说:“忠毅侯忠肝义胆,自是不会因此就受他的威胁,但臣女担心宣王狗急跳墙,做出别的有损国体之事。毕竟他身居高位,知道大周不少秘密,若他和敌国合作,率大兵杀回来,那必是一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之象。” “于是情急之下,便自作主张给宣王指了一条路,让他从梁州绕道去蜀地,找靖王殿下求助,想以此先稳住他的情绪。” 一听说她将靖王牵扯进来,景仁帝的神色僵了一瞬。 “宣王一开始很抗拒,言说自己和靖王有过节,不肯去蜀地,但后来看他的样子,态度好像软化了许多。他还说……” “说什么?” “说靖王有把柄在他手上,一定会想办法保下他的。还说如果自己能和靖王合作,一定可以扳倒璃王殿下,这样就再没有年龄相当的皇子能和靖王争夺太子之位了。到时候靖王登基,他作为背后的谋臣,至少能得一个闲散王爷的好处,总好过现在这样做个终日惶恐的逃犯。” “之后幸得萧世子救助,臣女侥幸捡回一条命。虽不知宣王最终是不是真的会去蜀地,但此事事关重大,臣女不敢有所隐瞒,故而上报,一切请皇上定夺。臣女给叛贼出主意,实属罪大恶极,无论皇上如何处罚,我都毫无怨言。” 云初念大义凛然,神色坦荡。 她这番话七分真话三分假话,除非李恪出来对峙,否则谁也分不出真假。 而且自己冒着被景仁帝责罚的风险,把此事坦然告知,也不怕日后景仁帝得知自己提了这番建议后,秋后算账。 延福宫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所有人都看着云初念,有人担忧有人不解。 景仁帝沉默了许久,面无表情的说:“这是只是你的权宜之计,如何能怨你?朕恕你无罪,起来吧。” “谢皇上。”m “既然人有可能去蜀地,那就给靖王送信,让他协助抓捕李恪……” 景仁帝话音突然一顿,抬眸扫了云初念一眼,淡漠的脸色上看不出喜怒,改口说:“罢了,此事暂时按下,不用给靖王传信了。他若是个拎得清的,自当将李恪抓捕归案,又何须朕再多费口舌。” 云初念螓首低垂,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她知道,景仁帝这是对靖王心生怀疑了。 从延福宫出来,已是晌午。 日头高悬于空中,云初念沐浴在暖和的阳光之下,只觉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李澈,我给你送的这份大礼,不知道你可还喜欢? 景仁帝身上的余毒所剩不多,接下来只要每日按照她给的方子泡药浴就行。 云初念也没有再在皇宫逗留的必要。 皇后邀她去永福宫吃了饭再回去,云初念没有拒绝。 去永福宫的路上,路过毓秀宫。 里面传来一阵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赵妃得宠后,知道景仁帝喜欢听戏,便特意找了人没日没夜的学习,这是她邀宠的手段,却也成了她被囚禁时唯一的慰藉。 皇后让人停了马车。 没过多一会儿,里面唱戏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一切归于平静,只余下朔风凛冽的声音,让这一切更显萧条。 李全飞带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凤辇连忙笑呵呵的行礼,像是邀功一般说:“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罪妃已服了鸩酒,奴才留了两人在里面善后。” 皇后的目光扫了一眼毓秀宫,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人继续前行。 走出去许久后,皇后突然开口,对云初念说:“我与赵妃是在同一天嫁给皇上的。” 回忆起往事,皇后目光悠远:“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介皇子,不得圣宠,却极得太后喜欢。我和赵妃都是太后赐婚,但因为赵妃家世不如我,所以赐婚时我为正妃,她为侧妃。” “成亲后,赵妃虽比我得宠,却仍旧越不过这压她一头的身份,所以她处处不服我,万事都要与我争出个高低。” “再后来,皇上登基,冷落了她一阵子。也就是那个时候,皇上宠幸了一个小宫女,也就是后来的庄妃。庄妃当时宠冠后宫,风头比赵妃还盛,但她谨小慎微,从不冒头惹事,皇上甚至因此提拔了她的哥哥,破格封侯。但在庄妃第二个孩子快临产时,因为一场‘意外’,赵妃害的庄妃流产。” “说是意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妃是故意的。但皇上却没有惩罚赵妃,反倒让她在一番颠倒黑白的陈情下,重新复宠,这之后就是二十年圣宠不衰。” “可谁知,她最后会落得这么个田地。” “宣王控诉皇上对他冷漠,想来皇上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未能平安诞生的孩子,对他有所迁怒。那是个快足月的皇子,若是一切平安,靖王会再添一个同母的弟弟。” “最是无情帝王家,父亲和儿子竟会闹到这般血肉相残的地步……” 皇后一声叹息,声音里是无限的悲凉。 云初念也唏嘘不已。 第317章 富贵险中求 云初念到家已经是申时三刻。 云家的门房一见到她平安回来,喜不自胜,连忙去向云家众人汇报。 “多谢世子相送。”云初念盈盈一拜。 萧云祁骑在马上:“这几天你也受了不少惊吓,现在一切风波都平息下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好!” 两人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时机,萧云祁只得依依不舍的先告辞。 云初念刚回到漪澜院,林氏就来了。 “你祖母原本说让你好生休息一会儿,有事明日一早再说的,但你知道我是个沉不住性子的人,非要来亲眼看看你才能安心。” 林氏眼眶微红,拉着云初念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就差没有上手扒衣服了。 确认她除了脖子上的伤痕外没有受别的伤后,才松了一口气,用力打了她的肩膀一巴掌,嗔怪道:“死丫头!让我们好一通担心。” “你大伯父回来后同我们讲了延福宫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听着都快被吓死了!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胆肥,竟敢拿自己去做人质,万一……万一叛王出尔反尔伤害你怎么办?” 这话实是不该说,毕竟云初念救的可是皇上。 别说她现在平安无事,就算她真的死了或残了,那也不该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若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云家必会遭受牵连。 但林氏心直口快,根本忍不住:“我知道你聪明伶俐足智多谋,不管什么险境也有能力化险为夷。但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放松一些,不要把自己逼那么紧。有些事情不该你承担的,你便当个轻轻松松的甩手掌柜不好吗?何必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林氏苦口婆心,声音里满是对她的担心。 云初念心底柔软成一片。 被人关心惦记总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她回握住林氏的手,哑声说;“让您为我担心了。”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非自己亲自做了人质,又如何能引诱李恪去蜀地呢? “您放心,我不是个只会冒进的人,会冒险也是因为我早已有了完美的脱身手段。您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人们总说富贵险中求,这次事件看似凶险,但实则藏满了机遇,若是不放手一搏,总觉得以后会不甘心。” “您看这京都那么多人家因为牵扯进叛王贪污造反等事件,正满脑袋官司求助无门呢,哪像我们家,天降喜事,平步青云……我猜您这会儿正压着喜悦,恨不得去外面放串鞭炮吧?” 云初念回来的路上遇上来宣完圣旨回宫的李全飞,知道景仁帝的赏赐已经送来了。 被她说中了心事,林氏哭着哭着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确实算因祸得福。在你到家之前,宫里来宣旨的公公刚刚离开。说来我也不怕你笑话,之前我做梦都不敢梦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大伯父在翰林院待了半辈子,眼看着永无升迁之日了,没想到现今托了你的福,竟然要升官了。” 说到此事,林氏春风得意,笑容满面:“我都听他说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给他递了点子,就他那软骨头,早就向叛王低头了。若真是那样,那我们全家这会儿说不定都在奈何桥上相聚了。” 说到此事,林氏好生后怕。 她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护国寺多烧几炷香,感谢漫天神佛对自家相公的庇佑。 景仁帝先前并没有说自己要怎样赏赐这些平叛有功之臣。 现在经林氏一提,她才知道。 李钰当时带来的巡防营士兵还有城门口守城的将士多是直接赏赐真金白银,最主要的嘉奖是对延福宫那一众翰林院的官员。 撞柱身亡的王翰林被追封为忠勇侯,入太庙,享受皇家供奉。 王老太夫人被追封超一品夫人。 他们枉死的小孙子的父亲官升两级,母亲被封二品诰命夫人,并赏赐金银田产若干。 王家其他人也不同程度的受到了赏赐。 翰林院其他人也或升官,或得到丰厚的赏赐。 其中获益最大的莫过于云远山了。 云远山因为那番义正言辞的话,以及后面奋不顾身挡在赵妃面前救下皇上皇后的做法,被记了一大功,直接从翰林院调去工部,补这次贪腐案中被查处的工部侍郎职缺。 云远山先前在翰林院多年,也不过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现在一跃成为工部侍郎。 从六品到正三品。 升的前所未有的快。 说来也合该云远山走大运。 前些日子的贪腐案和这次的造反案一共罢免了不少官员,现在朝廷正是缺人的时候,所以尽管他能力不算出众,但也走运得了这个肥差。 云远山先前的职务不过是个闲差,现在的可是实实在在握有实权的。虽上头还有个工部尚书压着,但对云远山而言,这已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想的大飞跃了。 更重要的是,云兰馨的未婚夫婿沈修齐正好也在工部任职。 云远山调去后正好是他的上司。 往后翁婿两人互相扶持,对前途必定大有裨益。 无论是对云家,还是对沈家而言,这都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天大喜讯。 “这都多亏了你。”林氏连连感叹:“你大伯父原本还想亲自来向你道谢的,但他想了想又担心自己太高调了会遭人嫉恨,到时候被人在御前参一本可就惨了,所以只能让我先来谢谢你。” “大伯父太客气了。” “对了,你也有赏赐。” “不过真奇怪,你不惜用自己做人质救下皇上皇后,后面还给皇上治病,怎么说你也是最大的功臣吧?可是皇上只给了你黄金千两,还有两处庄子的赏赐,别的什么也没有。这还不如你之前得到的那几次赏赐丰厚呢。” 林氏百思不得其解。 云初念却并不奇怪。 景仁帝到底还是偏袒李澈的。 对于自己将李恪引向蜀地一事,他心里必定存了很大的不满。 若不是怕众口铄金,恐怕他连这些赏赐都不愿意给。 第318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二天,宣王造反被褫夺封号,赵家满门皆诛的皇榜一张贴出来,举国哗然。 街头巷尾全都在传着此事。 昨日璃王和萧云祁率领巡防营的大军从城外疾驰而来,如神兵天降,救皇上于水火,这般英姿,不少人都见到了,这会儿一个个说起此事,满口都是对璃王和萧云祁的敬仰崇拜。 但两个当事人这会儿忙的团团转,对围绕在自己身上越来越离谱的各种话题丝毫不关心。 宣王府,瑞王府,赵家,还有那些卷入其中被抄家流放的官员一应财产全部上缴国库。 加上先前那些参与贪污的官员补缴的银子,没过几天,原本连军饷都发不出来的国库突然就有钱了。 景仁帝得知此事,先是雷霆大怒,怒斥李恪狼子野心,竟贪污了这么多的银子。 之后提上日程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军饷,又给荆州送去大量的补给。 景仁帝似乎是把自己受的气撒到了北凉和昌邑国身上。特意让人给萧震山传了一封密信,让他不用担心支援不足,狠狠的打。 后宫中,赵妃死了,庄妃去了蜀地,其余妃嫔经此一事也心知皇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短时间内无人能够撼动,所以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争抢。 所有权利又顺顺当当的回到皇后手上。 景仁帝将对叛王党羽的清剿全部交给璃王和萧云祁执行,往日一直温文尔雅的璃王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出自己的铁血手腕,丝毫不手软。 众人这才知道璃王先前一直在掩饰自己的锋芒。 敏锐一些的人已经察觉到了风向的改变。 先前一直观望,不愿意站队的人此刻蠢蠢欲动,纷纷向璃王示好。 璃王倒是非常稳得住。 面对这些大臣的示好,他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只看着他们为了取信于自己用尽浑身解数,又在其想放弃的时候再给颗甜枣,让其心甘情愿为自己办事。 朝廷经过连番的清理,空了很多职位,不少人眼红那些要紧的职位。 云家二爷云远舟自然也不例外。 他惯是会钻营的,有目标后就很有目的性的在珍馐楼请了几场饭局,又送了不少的礼。 但他费尽心思忙活了几天,什么都没有捞着,郁闷的像个炮仗,在院里时不时就和程氏吵上几句。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云远山换了新的职位,因为有未来女婿在旁耐心指点,很快就上了手,在工部过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工部不如翰林院清闲,且需要时不时去外面实地查访。 云远山是新调来的,为了在上司面前挣得个好印象,他每日勤勤恳恳,上值最早离开最晚,什么苦活累活都抢着干。 一通忙下来他的精力被消磨的七七八八,连他往日最爱的花楼也根本提不起劲再去了,每天下值回来就让林氏帮着揉肩捏腿松快松快,顺便再说些不便与那些姨娘说的话。 几日下来,原本疏离淡漠的夫妻俩倒是比以前更亲近了几分。 林氏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变好。 与此同时,云初念也一点没有闲着。 云初阳已经在家里待了许久,未免他课业荒废,云初念开始筹谋着给他重新找一个夫子。 雅悦书院因为卷入宣王谋反一案中,已经被查抄了。 书院被大理寺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在院长书房的密室中找到了一箩筐的往来密信。 景仁帝这才知道李恪原来一直通过书院在和北凉的国师进行书信往来,他勃然大怒,直接命人就书院给铲平了。 云初阳书读的好好地,突然就失学了。 云初念让人搜罗了京都内几个知名的夫子,准备全部拜访一遍后再做决定。 刚从第一家拜访完出来,就碰上了办差的萧云祁。 云初阳许久没见萧云祁了,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 连续几日没见到云初念了,此刻骤然见到,萧云祁就宛如捡到宝贝一般,如寒霜般的面容瞬间软下来。 他正急着要出城,不能耽搁太久。 得知姐弟俩是出来拜访夫子的,他看了一眼云初念单子上列出来的人,在最末尾的名字上点了点说:“前面的可以暂且搁置在一旁,先去见这位林夫子。相信我,你一定会对他很满意的。” “不过这位夫子脾气古怪,要求还多,惯是喜欢刁难人。他若是为难你,你就只管说是我让你们去的,想来他应该会收敛不少。” 云初念对这位夫子了解不多,是云远山知道他在为云初阳找夫子,随口提起的,只说他曾在四十年前连中三元,风头无俩。 一听到萧云祁也推荐这位林夫子,云初念立即来了兴趣,两眼放光:“你们认识?” “他以前在荆州游历时,我曾在因缘际会下救过他一命。” 萧云祁说着就笑了起来,简明扼要的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了她。 萧云祁离开后,云初念回到马车上,对驾车的宁十三说:“先去锣鼓巷。” 据萧云祁所说,锣鼓巷的林夫子乃是一位奇人。 四十年前,才刚满十八岁的他连中三元,一举夺魁,声震天下。 就在众人感叹他前途无可限量的时候,他却在当了三个月的官后说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不顾皇帝和恩师的阻拦,毅然辞官。 然后一人一马浪迹天涯去了。 他靠着写字卖画赚盘缠,花了三十二年的时间,游历了大周和临近几个国家,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用脚步丈量土地 他放荡不羁,厌倦那些规矩束缚,所以一生未婚。 再回来时身边却带着一位十二岁的少年郎,对外说是自己的养子。 听说这个小孩儿是他在游历时碰上的,碰上时才四岁,他怜悯其可怜就给了两个白馒头,结果就这样被赖上了。试了好几次都摆脱不了,便索性把人带在身边教养。 回到京都后他又过了两年的清闲日子,某一日却突然决定开了一家私塾。 但他规矩极多,且性格古怪,寻常学生在他这里能坚持半年已算是难得。 以至于书塾开了六年,教出来的学生也不过十几人。 第319章 拜师 锣鼓巷的巷口有两株巨大的老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肃杀的冬日里生机勃勃。 还没走近,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个老头精神矍铄的怒吼声。 云初阳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三姐姐,你不会对我这么狠心吧?” 云初念一脸为难:“可是……萧云祁说这位夫子很厉害诶。” 云初阳现在非常崇拜萧云祁,一听说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挺了挺胸膛:“那……也……也没什么好可怕的。” 他紧张的都结巴了。 云初念憋着笑,让南枝前去敲门。 林夫子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须发花白,皮肤微微黝黑。 他正拿着笤帚追赶一个和云初阳差不多大小的男孩,但因为上了年纪,跑不过机灵好动的小孩,跑几步就停下来气喘吁吁的叉腰大骂几句。 听云初念说明来意后他笑着点头,上下打量了云初阳一眼:“看着倒是个有力气的。” 说着,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口大缸,很理所应当的说:“你去把那口缸打满水。” 云初阳脸上的笑当即有些挂不住。 他是来念书的,不是来做家仆的。 况且,他在家里哪里干过这种重活? 云初阳期期艾艾的看着云初念,半天挪不动脚步。 不等云初念说话,林夫子就摇头晃脑的训诫他:“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连这点苦都坚持不下来,又怎么能忍过十年寒窗苦读?你若连这点苦头也不肯吃,又怎么能指望你日后有所作为了能体恤民生之艰,为万民谋福祉呢?” “若你要做的是那种高高在上,脱离穷苦百姓的官老爷,那你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他坐在院里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手中很随性的端了一个装了茶水的海碗,身上的衣服也在刚才和学生的追逐中乱糟糟的,看起来实在是一副潦倒不堪的模样。 但这番话却仿佛带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云初阳沉默下来,眼神也逐渐变得坚毅。仟千仦哾 云初阳咬着牙,一言不发的走到井边,把木桶扔了下去。 但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平日连端茶倒水都未曾做过,哪里做得来这种粗活? 木桶扔下去了却不得其法,试了半天也打不起半桶水,急的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随行的书童想上前帮忙,云初念却抬手阻止,很平静地说:“让他自己摸索。” 她很随性的在林夫子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也拿海碗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了的茶水,喝一口后目露惊喜的赞叹:“真是好茶!” 一派淡定从容,对周遭破落杂乱的环境丝毫不觉得嫌弃。 这份气度倒是让林夫子多看了她一眼。 他不禁有几分得意的说:“这可是取今年霜冻后第一批最嫩的茶叶炒制而成,你去市面上花万金也买不到。” 云初念虽是点茶高手,却不会炒茶,听他一说不由得好奇,虚心求问起来。 两人很快就从炒茶聊到点茶,又聊到焚香,下棋。 越聊越投机,仿佛完全忘了另一边的云初阳。 身后这么多道视线看着,云初阳越来越急,但他越急事情就做的越乱。 过了一刻钟,见真的没有人愿意来帮自己,他也不禁有些泄气。知道今日若不能做完是没办法离开了,他只能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细弱的胳膊用力甩动粗壮的麻绳。 终于! 木桶的沿口漫进不少水,再用力挥动胳膊,让木桶绕着水面快速转一大圈,很快,大量的清水就灌满了木桶。 云初阳赶紧转动井边的辘轳。 第一桶水终于打了上了。 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这满满一桶水提起来倒进水缸。 云初阳看着堪堪铺满缸底的水,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漾开嘴角笑了起来。 找到了窍门,之后就快多了。 饶是这样,他也花了快一个时辰才将水缸全部装满。 他做的浑然忘我,做完回头一看,三姐姐竟然已经和夫子下起了围棋。 云初阳恭敬的向林夫子拱手行礼:“夫子,水装满了。” 林夫子正被云初念的棋子逼得抓头挠腮,看也不看他一眼,指着院子另一边:“再把那堆木头给我劈开码放好。” 云初阳:“……” 他现在累的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三姐姐没有要为自己求情的打算,他心里也憋了一口气,一咬牙真拿起斧头劈柴去了。 不到一刻钟,他的手掌就磨了几个血泡。 但他硬生生咬牙坚持了下来。 等劈完所有的柴,他手上已是血肉模糊。 这一次,林夫子很满意。 “我给你三日的休养时间,三日后来上课吧。” 云初阳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实在算不上高兴。 换做是别的任何一个来求学的人,被支使着做了这些事也高兴不起来。 林夫子知道他在恼什么,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些,有些许严肃的说:“挑水砍柴,这是寻常百姓家最基本的活,你今天只是体验一次就已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而他们却需要日复一日不断重复。在这之外,他们还要种田做工,做各种你想象不到的苦差事。” “我让你做这些,除了想考验你的心性是否能吃苦,更重要的是让你体验民生的艰辛。日后若你能入仕,能成为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那你今天的苦就不算白受。” “俗话说,做官先做人,万事民为先。只有真正知晓百姓疾苦之人,才能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好官。你还年轻,往后慢慢参详。” 一番话,温柔有力。 云初阳当即就被说服了,不免为自己的心浮气躁感到脸红。 “夫子教训的是,学生受教了。”他拱手一拜:“学生日后必定做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官。” 林先生站起身,大手一挥:“话别说的太早,我这里规矩多,你先撑过一个月再说。” “丑话先说在前头,在我这里,任何事情必须亲力亲为,禁止让书童小厮代劳。你必须得把你的少爷脾气收敛干净了再来,否则我可不会惯着你。” “学生谨记在心。” 第320章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从林夫子这里离开,回去的路上云初念很是心疼的握着弟弟的手,将随身携带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他手掌的伤口上:“痛不痛?” 云初阳疼得直抽气,却还强撑着脸面,咬牙说:“不痛!” 云初念又问:“我瞧着林夫子的教学手段异于常人,太粗暴了一些,好歹也是云家的小少爷,如何能去吃这样的苦头?要不然咱们不去了,换一个学堂好不好?”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我瞧着我们之前去见的那个张夫子就挺温和的。” “不!”云初阳态度坚定:“我觉得林夫子挺好的,比之前书院的夫子要好。” 云初念这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她先前真怕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巴巴的把他送到林夫子这里来,结果反倒惹他不快,使姐弟离心。 云初念担心他突然劳动这么多,浑身酸痛。回到家后立马紧锣密鼓的调了两种药膏,让南枝给云初阳送去。 南枝送完药回来,有些心疼的问:“姑娘方才怎么不报世子爷的名号?那样六少爷也不用受这种苦了。我刚才送药的时候,瞧着他手抖的筷子都拿不稳了。” “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一味的依靠别人像什么话?况且我瞧着林夫子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虽受些皮肉之苦,但我瞧着他自己也挺服气的。” 云初念叹息一声:“而且,我一直担心他这些年被父亲和陆姨娘养歪了,所以想找个品性高洁的严师,能好好引导他走上正道。今日林夫子的一番试探,虽看似严苛不讲理,但对我来说却真正松了一口气。” “想来如果有林夫子这样的严师教导,他以后应该不至于走了歪路。” 她极力想要避免弟弟走上上一世那样的老路。 “我不提萧云祁是怕他因为萧云祁的缘故束手束脚,反倒对六弟弟客客气气的,纵容了他的坏脾气。不过如今看来这位夫子是个极有主意的,恐怕就算萧云祁就站在面前,他也照训不误。” 南枝想到云初阳哼哧哼哧提水砍柴的样子,也抿唇窃笑起来。 云初念快刀斩乱麻,定好要去林夫子这里念书后,马上就让家里的管事去准备了拜师礼,打算等云初阳去念书时一并带去。 另外又筹备了许多日常生活必备品。 林夫子只给了云初阳五天时间适应。 这五天,他可以照常住在家中,每天早晚去书塾。 五天后,按照林夫子的要求,云初阳必须住在书塾内,和同学同吃同住,一应事务自己亲自料理。 书塾每旬放一天假,其余时间不得外出,若家中没有要紧事情,不允许请假。m 云远庭是第二天才知道此事的。 他对此很是不满。 他这个当爹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女儿就大包大揽,自作主张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定了下来。 这让云远庭觉得面子挂不住,成了家中的笑柄。 他阴阳怪气了好几句。 云初念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 此事很快就传到云老夫人耳朵里。 她趁着一家人吃饭的机会提起了此事,笑着对云初阳说:“你三姐姐给你找的这位夫子在学问上是极好的,你若能用心念书,就算不状元及第,但中个进士必定是没问题的。” 她又赞赏云初念:“我听说这位林夫子脾气古怪,最是不喜和官宦人家打交道,你能请动他,实该是大功一件。” 云远庭撇嘴冷哼,不置可否。 看他有意见,云老夫人顿了几秒,然后笑着说:“想当年,这位夫子连中三元,状元及第,声震大周。他骑马游街的时候好生风光,满京都的人都挤上街头只为了一睹他的风采。” “那会儿我刚怀上你,为了凑这份热闹,瞒着你父亲冒险带着你两个哥哥一起去围观了,想着也沾沾状元郎的喜气,让你们兄弟往后读书也能像他一样厉害。后来你们三兄弟果真靠着读书奔出了一份大好前程。” 想到往昔时光,云老夫人脸上一片温柔。 云远庭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终究没能说出口。 母亲都发话了,他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忍下来。 …… 朝廷混乱的局势很快就稳定下来,一切重新走上正轨。 景仁帝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健康。 又是一场大雪过后,一年一度的开冰节也如期而至。 这是自大周朝立国以来就有的传统节日,也是关乎万民民生的重要节日。 大周的地理环境使然,冬日时大多地方天寒地冻。 所以住在这片土地上的祖先们很早就学会在冬季湖水冻实后凿冰储存的方法,用来在来年渡过漫长且炎热的夏日。 但是,在前朝时,私自采冰是重罪。 朝廷严格把控,所有冰块采集后全部运往皇家冰窖,只能供皇家使用。 自后来大周推翻前朝的统治起,圣祖皇帝就定了每年腊月十五为开冰节。 在这之前,只有朝廷的官差可以采冰储存,但在这日之后,任何黎民百姓都可以随意采冰。 富庶的达官显贵家中多有自己的冰窖。 但是更多的则是精明的商人将目光盯准了这块市场。 所以,在开冰节后,这些有需求的人会花钱雇佣工人采冰,囤到第二年夏天或自己留用,或高价卖出去。 这样穷苦百姓能多一条赚钱糊口的门路,富人则能舒适的渡过炎炎夏日。 皆大欢喜! 因此,每年的这一日,万民同乐,盛况空前,往往比灯会还要热闹。 今年因为之前连番遭灾,现在一切事态终于平息下来,景仁帝也龙心大悦,下令要好好举办今年的开冰节。 到了腊月十五这一日。 街上人头攒动,人们虽冻的脸颊通红,却仍旧挡不住心中的热情,在街上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青州的冬日连雪都很少见着,更别说采冰了。所以南枝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况。 她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兴奋的看着外面的百姓,双眼放光,啧啧赞叹:“天子脚下就是繁华富庶,看他们都好开心啊,连带着我都想下去跟着一起跳了。” “这算不了什么。” 和她们同坐一辆马车的云兰馨不以为意的说:“待会儿到了京郊,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热闹。” 作者有话说:晚一点还有更新 第321章 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说的南枝非常向往。 京郊有一片湖,名唤星月湖,湖面非常宽广,周围风景秀丽,旁边的山脚下有一座城隍庙,香火鼎盛。 每年的开冰节,皇家都会在这里举办冰上球会。 不同于打马球的两队对抗。 这打冰球两人一组,一场比赛共有六组,参与者穿着木脚在冰上滑行,再用手中的曲棍击打藤球,将球打入框中计入一分。 一炷香为限,分数最高者获胜。 这几年的难度逐渐增加,会用一根一米长的绳索系在参赛两人的手腕处。无法分开太远的两人要如何共同协作赢下比赛成了最大的看点。 每年因这一比赛闹出的笑话可不少。 关于打冰球,还有一桩陈年轶事。 这项比赛从开始之初便不限制男女参加,但一开始兴起的时候,姑娘们大多矜持绣球,不愿参加。 于是,打冰球慢慢的就成了男人们的活动。 但后来某位公主在管赛时对此起了兴趣,便随意拉了个世家公子组队,非要自己亲自打一场。 原想着只是过把瘾,谁知两人配合非常默契,竟所向披靡一举夺魁。 最后更是因此成就一桩良缘,两人婚后琴瑟和鸣,如神仙眷侣,羡煞不少人。 于是,人们很快看准了这场活动其中的妙处。 第二年起,便逐渐有大胆一些的姑娘愿意参加了。 这么多年下来,因在开冰节上组队打冰球而结缘的男女不知凡几。 这场打冰球也逐渐演变成心照不宣的一场大型相看活动。各家夫人瞪大了双眼,试图在一众男男女女中给自家适龄的孩子找到门当户对的对象。 遇上那种心急的,害怕被别人抢了姻缘,看中人后会直接托关系搭上话,两家坐下来慢慢商量,若都没问题,回去第二天就直接带着媒人上门提亲。 众家公子姑娘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想赢得比赛。 拔得头筹者,次年可享受由皇室提供的无限量的冰块供应。 但这些都只是添头。 能让这么多世家公子姑娘们拼尽全力去夺魁,主要还是因为每年的开冰节皇上皇后都会到现场与民同乐。 若自己的表现入了帝后二人的眼,那便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全家都能跟着沾光。 云家众人刚在凉棚坐下,就有一个机灵的小厮凑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向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安好,奴才是沈家家奴,我们家夫人在前面凉棚备了薄酒,请诸位前往一叙。” 林氏识得他。 先前定亲那日,他一直跟在沈修齐身边,是他的长随。 她张望一圈,果然找到了沈夫人所在的凉棚。 云老夫人知道沈家夫人真正想见的是林氏和云兰馨,也不去凑这份热闹,笑着对林氏说:“你带着馨儿去吧,我早已同几位老姐妹约好了一起去旁边的城隍庙上柱香,就不去叨扰沈家夫人了。” “那儿媳去去就回。” “不必这么着急,今日这般盛会不必拘谨,多玩会儿也行,也好叫馨儿和沈家公子多熟悉熟悉,左右她们是订过亲的,又有你们双方母亲在场,倒是可以不用避嫌。” 况且,今日多少夫人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有谁会去嚼她们的舌根呢? 云兰馨红了耳根,羞的直跺脚。 等林氏一走,云老夫人对二房和三房的人说:“你们也有女儿到了婚配的年龄,我也不要你们陪我去上香了。带着孩子多出去逛逛走走,和那些夫人姑娘们聊聊,也开阔开阔心胸,兴许就为自家女儿找到一门好姻缘呢?” 云老夫人一离开,剩下几人都是互相不对付的,连装也不装板着脸就走了。 程氏最近和陆婳走的很近,往日看着交集甚少的两人,近日仿佛突然发现对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般,时不时就凑在一起说些悄悄话,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云初念瞧着她们走远,嘴角微哂,目露嘲弄。 “姑娘不去玩玩吗?我瞧着那边好像正在报名呢。” “不了!”云初念意兴阑珊的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这种风头留给别人去出吧,我坐这儿看看热闹就好。” 云初念深知这其中的门道,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去打冰球。 但越怕什么,偏偏就越要来什么。 没过一会儿,李全飞找了过来,笑嘻嘻的说:“云姑娘,皇上召您过去呢。” 云初念挑眉,不动声色的问:“大人可知是何事?” 李全飞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能被圣上惦记,自是好事,姑娘您去了就知道了。” 景仁帝精神矍铄,见云初念要行礼,大手一挥:“今日不在宫中,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这个时候能在景仁帝跟前的,多是王公贵族等勋爵之家,所以云初念不意外的在这里见到了萧云祁。 “方才我们这里闲聊,英国公的孙女说起你的马球打的极好。都说一通百会,想来这冰球你也是个中高手。等会儿比赛的时候,你也和英国公的孙女一起去玩玩。” 云初念的目光看向英国公老夫妇身边跟着的江嫣然。 江嫣然有些心虚,不敢看云初念,不安的眼神四处游移。 “恐要叫皇上失望了。”云初念不卑不亢的说:“臣女虽然会打马球,但臣女长于青州,一年到头连场雪也见不到,这打冰球我就是个门外汉,贸然上场只会徒增笑话,反污了皇上的眼。” 她不想去出风头。 “这有什么打紧?”皇后在旁笑着说:“又不是让你一个人上场,若你不会,那就给你找一个厉害的搭档就是了。” 皇后的声音顿了顿,娥眉轻蹙,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仿佛是在非常认真的挑选,惹得那些心中打着算盘的公子哥儿一个个心猿意马。 “不如就让萧云祁陪她打上一场好了,皇上觉得如何?” “嗯!我看不错!” 景仁帝似乎完全忘记了先前萧云祁和云初念在坊间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乐呵呵的说:“若他带了个一窍不通的外行,还能夺魁,那他就确实厉害。” “皇上这样安排我可不依。”江嫣然闻言不乐意了。 第322章 要定亲了 “萧世子一上场,那我们还玩什么?不用上场打我们就可以先认输了。就算云姑娘技艺不精那也不公平。” 江嫣然的话引起一片轻笑声。 老英国公捋着花白的胡子,大声笑着对景仁帝说:“都怪臣把她给宠坏了,搞的她现在是无法无天的。” “女儿家就是这样才好,率直天真,有话直说。” 英国公极受景仁帝的信任,江嫣然自小就经常进宫,算是景仁帝看着长大的,所以他对江嫣然也多了几分宽容。 他朗声笑着,大手一挥:“既然你担心赢不了他,那朕就给你一道口谕,允你在这里随便挑一个人组队,被挑中的人不得拒绝!这些武将身手可不比他差,这样你可满意?” 江嫣然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幽光,笑着福身:“那臣女就先谢过皇上了。” 云初念眉头轻蹙,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从御前离开,云初念去了后面临时搭起来的帐篷。 没过几秒江嫣然果然找了过来。 云初念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她。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和上一次在中秋灯会上匆匆一瞥比起来,她好像消瘦了许多,眼底也有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她一看到云初念,眼底就泛起一抹欣喜:“先前我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云家的车驾前来,还以为你们今日不会来了。” 话是对云初念说的,但她的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向云初念身后的宁十三身上。 云初念在心里无声的喟叹一声,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有些无奈:“江姑娘,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去准备准备吗?” “我搭档还没找好呢。”江嫣然心不在焉。 她沉默几秒后仍旧鼓起勇气问云初念:“我能和他借一步说话吗?” 云初念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宁十三,毫不意外的看到他诧异的脸色。 明明知道她这样的痴念不是个好兆头,但最后云初念仍旧点头:“我先去换衣服。” 江嫣然遣走了自己的丫鬟。 很快就只剩下两人,寒风凛冽,江嫣然的鼻尖被冻的通红。 宁十三眉头轻蹙:“江姑娘……” “叫我嫣然!” “……”宁十三薄唇紧抿,沉默的看着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江嫣然先败下阵来,沮丧的说:“好吧好吧,江姑娘就江姑娘……随你高兴。” 先喜欢的人是输家。 她终究拗不过宁十三。 心上人心里没有自己,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难过了。 江嫣然眼底的光彩也暗淡了几分,螓首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哑着声音问:“你愿不愿意陪我打一场冰球?” 声音听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从宁十三的角度,垂眸便能看到低头时后颈那白皙优美的弧线。 再冷硬的心也不禁软化了几分:“这不合规矩。” “规矩没有规定你不能参赛。” “你是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我只是一个帮人看家护院的侍卫而已,云泥之别,与我组队,你会成为其他人眼里的笑话。” 流言杀人! 他太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后嚼什么舌根。 “江姑娘还是另找他人吧,这里有这么多的王公子第,只要你愿意开口,多的是人愿意和你组队。” 他铁了心要拒绝。 江嫣然可以拿景仁帝的口谕来逼迫他。 可她不舍也不愿。 “可我只要你!” 看他要走,江嫣然顾不上别的了,追上去张开手臂拦在他面前:“我不在乎旁人会怎么看待我,那些奚落和骂名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希望你能满足我这一个小小的冤枉,难道这都不行吗?”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 宁十三易容后的脸看起来并不出众,但此刻脸色沉下来却另有一番不怒自威的压迫力:“你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该与我有过多的牵扯,于你无益!” 她该是无忧无虑的高门贵女,不该因为自己而沾染上世俗的尘埃。 江嫣然恼恨的抬头,红着眼眶看着宁十三,挺直了脊背,倔强的问:“什么叫做过多的牵扯?我喜欢你,这算是过多的牵扯吗?还是说,像上次中秋灯会那样,你……” “你闭嘴!!” 宁十三疾言厉色,赶紧制止她。 他警惕的环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旁人能听到她的话后,紧绷的心才终于松懈下来。额头青筋暴跳,咬着牙凶狠的警告她:“你知不知道那些事情万一被旁人听去,外面会把你的名声传成什么样子?” “随便!” 江嫣然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传的越难听越好,最好所有人都嫌恶我,这样你就没理由可以躲开我了!” “……” 宁十三深呼吸一口,对她的固执有几分无奈。 他揉了揉眉心,粗声粗气的说:“总之,我是在为你好,你不该接近我,往后我不会再与你见面。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他是身负血海深仇的朝廷钦犯,甚至连以真面目面对她都做不到,又何谈其他? 他不会,也不敢对她做出任何不切实际的承诺。 宁十三以为,上一次灯会上救下她后,自己就把话说的很清楚,可以斩断她的妄念了。没想到时隔几个月后,她竟然还是不愿意私心。 说完这番话,宁十三绕开她准备离开。 江嫣然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双肩,闭上眼说:“我要定亲了!” 声音很轻,如一声叹息,悄无声息的淹没在呼啸的寒风中。 但这句话却让宁十三仿佛被石化一般,定下脚步。 “……”宁十三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 沉默一瞬后,他哽着声音说:“恭喜!” “对方是永安伯府的世子。”江嫣然一声苦笑:“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让那些事情影响我的名声,殊不知从我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绑走的那一秒开始,我的名声在那些人眼里就已经败坏了。” 所以,她一个英国公府的嫡孙女只能下嫁给一个伯府公子。 宁十三的脸色变了变,喉头微动,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所以……就算我求求你,陪我打这一场球好不好?这之后,我就斩断一切念想,以后只当你是个陌生人。” 声音里,是无尽的苦涩。 第323章 逃不掉的宿命 江嫣然已经认命了。 谁叫命运弄人,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这份感情应该被自己烂在心里,死后带进棺材才对。 但中秋灯会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下自己时,她一冲动就将这份感情告诉了他。 这之后后悔也来不及,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宁十三眉头拧的几乎打了结。 一听到她说自己要和永安伯府定亲,心底便没来由的感到烦躁。 “那永安伯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英国公府竟然这么狠心,要把你嫁给他?” “不然呢?现在这样的情况,稍好一些的人家已经不愿意娶我做正头娘子了。”江嫣然的眼神一片木然:“我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英国公府不可能一直留着我……“ “你也愿意?!”他拔高了声音。 “我当然不愿意!” 她有些激动,两眼滑过两行清泪,她闭上眼喃喃:“可是……我不愿意又能如何?我别无选择!” 她背过身,看着远处的热闹,幽幽的说:“最近几年,随着祖父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交出兵权,在家颐养起,英国公府就已是日薄西山,再不复往昔的荣光了。说是名存实亡也一点不夸张。” “如今祖父健在尚且还能强撑门庭,可等到他百年之后,我父亲这一辈根本就没有人能扛着偌大一个英国府走下去。联姻是他们延续荣华的手段。” “相反,永安伯府虽然爵位低,但他们是御前新贵,只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嚣张了。” “我的哥哥姐姐们,没有一人的姻缘是自己喜欢的。我前些年靠着他们牺牲自己的幸福才能过的这么无忧无虑,现在轮到我了,我又凭什么拒绝呢?” “我们这样的家族,无论我有在人前有多么受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都只是用来巩固家族荣华的棋子罢了。这是我逃不掉的宿命。” 如果她不曾喜欢过人,或许还能浑浑噩噩的成亲,囫囵过完往后一辈子。 可偏偏她现在有了心悦之人。 于是,就只能日复一日的在清醒的痛苦中不断煎熬。 宁十三脸色铁青。 他想反驳,但同是在这潭泥沼中长大的人,他很清楚生在这些世家大族中的女子有多么的身不由己。 如果自己尚且还是秦国公府的小公子,或许还能护她一生周全。 可是…… 现在的自己也只是无根浮萍,不知这条命能活多久,又怎么敢给她承诺? “我知道是我先招惹你的,你没必要搭理我,但是你就当做是同情我,让我不要留下遗憾好不好?”她的声音里满是哀求,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宁十三的心神重重一震。 许久之后,他闭上眼,沉痛的说:“至此一次,下不为例!” 江嫣然胡乱的点着头,好不容易止下去的眼泪又开始牵了线的往外流。 宁十三无奈,恶声恶气的威胁她:“你再哭,我就收回刚才这句话,马上离开。” 江嫣然赶紧抹掉眼泪,勾着他的衣袖,小声说:“我不哭了,你已经答应我了,别想走!” 云初念换了衣服出来没看到江嫣然,连宁十三也不知道去了何方。 她知道宁十三心里有分寸,所以也并未太担心。 “原来你在这里,倒是叫我一通好找。”萧云祁找了过来,看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提了一双木脚,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压着笑意从她手中接过木脚,问:“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穿?” 南枝一看到萧云祁来,就很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云初念暂时把江嫣然抛诸脑后,点头:“那就有劳世子了。” 这木脚并不复杂,但他既然愿意帮忙,云初念自然不会拒绝。 她虽然早早就去了青州,才回来不到一年。 但拜重活一世所赐,其实她是会打冰球的。 技术不敢说太好,但不给萧云祁拖后腿应该是没问题的。 刚才在御前那番话不过是番推辞,却没能如愿推掉这件事情。 此刻面对萧云祁的关心,云初念本可以解释。但她却很坦然的继续装作完全不会的门外汉,在萧云祁细致耐心的帮助下,穿上用于冰上快速滑行的木脚。 “一开始会有些不习惯,你先试试。” 云初念站起来,脑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穿木脚时走路的样子,尝试着小心翼翼的走,没走几步,她惊呼一声崴了脚往前摔去。 萧云祁赶紧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云初念抓紧他的手臂,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缓了好一会儿才退了开来,细声细气的向萧云祁道谢。 萧云祁拧眉:“你真的一点也不会?” 他总觉得以她的性格,若是真的完全不会,刚才一定会想尽办法推拒此事。 “嗯。”云初念应的心安理得,毫无破绽。 不过她也很快就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小时候随母亲看别人玩过。知晓大概是怎么回事。不过到底自己没亲自尝试过,不知道能不能驾驭。” “那可真是头疼了。” 他嘴上说着头疼,面上却没有半分焦虑,闲适的模样仿佛一点没有将这点困扰放在眼里。 “我不想拖你的后腿,世子爷不妨先教教我?” 云初念笑靥如花,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如秋水含波,直勾勾的看着萧云祁。 他根本招架不住。 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隐着笑意故作深沉的说:“既然三姑娘要求了,我自当尽力。” 云初念存了旁的心思,所以面对萧云祁的手把手教学,她表现的有几分恍惚。 尤其是在和萧云祁有肢体接触时,她的脑子里就总会迸发出一簇簇绚烂的烟火。 云初念一心二用。 既要克制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又要表现出一副新手笨拙的模样。 但是一个掌握了所有技巧的人,要完全伪装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实在是太考验她的演技了。 尤其身边的人是火眼金睛的大理寺卿,要想瞒过他更是难如登天。m 一刻钟的教学下来,云初念只觉得比跑了三个时辰还累。 所以当江嫣然和宁十三找过来的时候,她悄悄松了口气。 第324章 你威胁我? 云初念一看两人的衣服就知道江嫣然找宁十三做搭档了。 她并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宁十三竟然会答应。 趁着江嫣然暂时离开的时间,云初念沉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宁十三:“我知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敏感,应该尽量降低存在感,而不是在万众瞩目的地方大出风头。 尽管易了容,但万一遇上什么麻烦,那就是灭顶的危机。 但是…… 宁十三一想到江嫣然那泫然欲涕的双眸,闭上眼叹息一声,很无奈的说:“若我的身份真的因此暴露,那我也认了。我只是担心会牵连到你。”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听了他的话,云初念神色稍缓,笑着说:“你要真的被认出来是秦国公家的小公子,我自然有办法能自保。说到底,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合作内容,对于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 想了想,云初念又补充了一句:“嫣然是个好姑娘,如果你对她有意……” “没有!” 宁十三仓促的打断她未说完的话,冷着声音说:“我不会对她有意。” 他不像是在说服云初念,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云初念挑眉,无声的看着他。 那双精明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宁十三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被看穿了一切。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不敢看她。 这样的欲盖弥彰云初念如何看不出端倪。 只是她犹豫半晌后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江嫣然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做搭档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些惯是踩低捧高之人纷纷窃窃私语,嘴边是不怀好意的嘲笑。 江嫣然的父母皆黑了脸色。 “你疯了吗?” 江嫣然的母亲暗中扯了她一下,又悄悄看了一眼另一侧的永安伯府众人,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你这是想让英国公府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是不是?” 她只觉得血气不断上涌,快要晕厥了:“来之前我与你说好了的,搭档要选永安伯世子,我都已经和永安伯府提前交涉过此事了。人家那边巴巴的等着你,结果你转头就去找了个侍卫组队,你这不是打人脸吗?你让我怎么下的来台?之后要怎么和永安伯府交代?” 江嫣然垂眸,她也不解释,只是非常平静的说:“如果母亲不能满足我这唯一的愿望,那我就削了头发上山做尼姑去。到时候谁爱嫁进永安伯府就让谁去。” “你威胁我?!” “母亲难道连女儿这点愿望也不愿意成全吗?”江嫣然满目哀伤:“过了今天,无论家里要怎样安排我的婚事,我绝不反抗。” 得到这个承诺,江夫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她也知道此事是英国公府对不起女儿,想了想,江夫人到底还是舍不得对她过多的苛责。 “我知道你心里瞧不上永安伯世子,但就算不嫁给他,你和那个侍卫也是绝无可能的。你就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吧。” 迟疑许久后,她叹了口气:“我管不了你,之后你自己同你父亲解释吧。” 她默许了江嫣然的做法。仟仟尛哾 时至今日,她只庆幸女儿那点情愫家里其他人都一无所知,否则今日她这石破天惊的举措,非得让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不可。 “谢谢母亲成全。” 比赛时间临近。 参赛的选手陆续报了上去。 除了萧云祁和云初念之外,最受瞩目的当属江嫣然和宁十三了。 就连裁判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都愣了两秒,多看了宁十三几眼。 周围那些不加掩饰的奚落声不断传入两人耳中。 宁十三满脸坦然,对这些充满恶意的视线视若无睹。但他微微往前踏出半步,把江嫣然挡在自己身后, 江嫣然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为自己的任性而后悔。 她的本意只是想为自己留下一点和他的回忆,却没想到自己的执拗反倒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被那些人恶意讥笑。 “不用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察觉到身边的人沮丧的情绪,宁十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安抚她:“你没有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是我自己同意的,所以你不用觉得连累我。” “你就只把她们当做是滑稽的跳梁小丑就行了。” 江嫣然错愕。 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保护,鼻尖泛酸,心里却涌出一股暖意,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嗯!” 裁判讲完规则后,给她们留了一刻钟的时间做最后的赛前准备。 江嫣然正要离开,一个面容阴冷的男人挡在她面前。 他阴毒的目光在宁十三身上轻蔑的瞟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开口:“江嫣然!皇上给你口谕,让你随意挑选搭档,不是让你自甘堕落,去找这些下贱的下人的。” “人无高低贵贱,我想找谁就找谁,你要是觉得我不该选他,那你就去找皇上,求着他为你更改规则呗。” 宁十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云初念面见皇上的时候,他的身份不能进去,所以并不知道有口谕这回事。 那个男人尤不甘心,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你今日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了的。” 江嫣然挺身挡在宁十三面前:“你要是不甘心就冲我来,别在背后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 男人冷笑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紧蹙。 “那是永安伯府的世子,王瑨安。”萧云祁见云初念看着王瑨安离去的背影,小声向她解释:“英国公有意将孙女嫁给他!” 云初念皱眉。 英国公如今未嫁的孙女就只剩下江嫣然一人了。 “两家都是勋爵之家,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所以他们的联姻算不得秘密。两家差不多都谈好了,想来若是不出意外,年前就能下聘,再择个良辰吉日,要不了几个月就能成亲了。” 云初念何等聪明,仅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就大概猜出来王瑨安刚才为何会这么生气。 第325章 我的人也敢欺负? 想来刚才江嫣然在圣前得了这道口谕,王家以为她必定会选王瑨安的。 若两人协同赢了比赛,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求得皇上的恩旨,为两人赐婚。 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结果翘首以盼等了半天,只等来江嫣然大张旗鼓找了个相貌平平的侍卫做搭档。 这无异于是直接在王瑨安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难怪他会阴阳怪气的威胁江嫣然。 不过…… 看江嫣然的样子,明显厌恶极了王瑨安。 两人结下这样的恩怨,若真让江嫣然嫁进永安伯府,她的一辈子就毁了。 但这是英国公府的事情,说到底她无法置喙。 云初念既感到愤怒,又觉得悲凉。 一个女人灿烂的人生,或许就因为这样的家族联姻至此蒙上灰尘。 “你看起来好像很担心?” 云初念先是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说不上担心,就是看他有些碍眼。” 她不怕宁十三今日大出风头,她担心的是王瑨安对他怀恨在心,如跗骨之蛆,为了出一口恶气,一直纠缠不休,甩也甩不脱。 那才是麻烦的事情。 “现在看他碍眼的人可不少。”萧云祁满眼嘲弄。 云初念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永安伯一生清廉,忠君爱国,在公事上无可指摘,但在家族内务上却也难免昏聩。他膝下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这本也没什么。但偏偏庶子是长子,且非常能干,年纪轻轻就已是盐运使,仅用了不到两年就将原本混乱不堪的西江盐政整肃干净,深受皇上器重。” “就连他的母亲,也因为他太受皇上器重,被破格封了诰命,转为永安伯的平妻。换言之,名义上来说,原本的庶长子现在已经一跃成为嫡长子。这样前途无量的人又怎么甘心看着伯府的爵位被庸碌无为整日斗鸡走狗的王瑨安承袭呢?” “嫡长子袭爵名正言顺,但王瑨安和他母亲自然不会同意,所以最近永安伯府正因为袭爵一事闹得鸡犬不宁。” “王瑨安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想和英国公府结亲,就是想找个靠山好坐稳自己世子的位置。” “江嫣然先前因被掳走一事声誉受损,所以英国公府不得不被迫将她低嫁给永安伯府。但是在外人看起来,王瑨安娶一个声誉受损的女人是吃了大亏,殊不知他才是捡便宜的那个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英国公府现在再不济,到底爵位摆在那里,这个靠山足以让他顺顺利利袭爵了。所以,他现在不敢真得罪了江嫣然,你别看他现在敢放狠话,实际上之后他屁也不敢放一个。” “尤其是在他哥回京都述职的这个当口,他更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一旦被抓到错处,那这爵位就跟他彻底无关了。” 云初念心念一动。 “你说的永安伯的庶长子,难道叫王承安?” 萧云祁满眼诧异:“你竟连他也知道?” 王承安不是京官,又是庶出,之前在京都并不显眼。 云初念面色不改,很平静的解释:“西江盐运使用一招偷天换日的手法瞒天过海,亲自卧底一年拿到贩卖私盐的铁证,一举将西江官场从上到下清理个遍,他的事迹广为人知,我自然也听说过的。不过我知道的有限,先前并不知道他竟是永安伯府的庶长子。 “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假以时日,必成国家栋梁。” 萧云祁难得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 云初念也认同他的话。 据她前世的记忆来看,王承安的确担得起他的夸赞。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他是景仁帝为李澈培养的人。 不过……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的王承安和李澈还没有往来。 这样的肱股之臣,若留给李澈那也太暴殄天物了,不知道能不能先一步投其所好,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云初念胡乱想着,往永安伯府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看到王承安。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云初念只能暂且将这个念头压下来。 线香点燃,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打冰球最难的是两个人的合作,一根长绳绑住两人的一只手,让他们所滑出的每一步都必须考虑到搭档能否跟得上,稍有不慎,两个人会在万众瞩目之下丢尽脸面。 没过多久,就有一队人狼狈的摔了出去。 两侧观赛的凉棚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云初念和萧云祁并未着急着加入战斗中,而是先旁若无人的以自己的节奏滑了一会儿。 云初念一扫之前新手笨拙的姿态,眼神变得坚毅,压低身体重心,随着萧云祁的节奏每一步都滑的游刃有余。 不需要任何的口号,两人就能非常默契的做到步伐一致。 正巧有人将球击到云初念面前,云初念素手一扬,曲棍挥出,藤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直落入框中。 场外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一声锣响,裁判为她们这一组加上一分。 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她会受伤的萧云祁见状也情不自禁的为她鼓掌:“打的好。” 云初念笑得灿若星辰,得意的向萧云祁微挑下巴:“全仰赖世子教得好。” “三姑娘准备好大杀四方了吗?” “你说呢?”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放回比赛场上。 和两人的悠闲不同,场面一直都很焦灼。 萧云祁先前的分析没有错,王瑨安确实看起来挺老实的,一直没搞出什么幺蛾子。 但不知他给另外三队人许了什么好处,竟让他们合起伙来处处针对宁十三。 宁十三要保全江嫣然的名声,不敢和她有太亲密的动作,又要在这些人不怀好意的针对中保护她不受伤害。在这样的制约下,饶是他身手利落,也只能在多处受制下暂落于下风。 云初念和萧云祁的突然加入,打破了这种局势。 云初念曲棍扛在肩上,如王者降临,漫不经心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不可一世的说:“我的朋友你们也敢欺负?”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接下来输的太惨可别哭出来怪我没给你们留面子!” 第326章 单方面碾压 有云初念和萧云祁的加入,宁十三的处境瞬间好了许多,也有足够的余力对这些人进行还击了。 萧云祁和云初念本就已经无往不利了,再加上宁十三和江嫣然,那更是所向披靡。 观赛的人后知后觉的发现场上的局势发生了改变。 原本冰球赛是两人一组的六组对抗赛,但现在场上的局势却变成了四人与八人的对抗。 说是‘对抗’还是太温和了。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碾压式的屠杀。 那八人像是傻子一样,完全被他们四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别说进球了,连碰到球都是一场奢望。 一开始,人们还能因为他们进球而欢呼。 到最后,进球太多,人们已经麻木了。 大家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受过一炷香的时间竟如此漫长。 等到线香终于燃尽,不少人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从这场折磨中结束了。 裁判看了一眼计分板,只觉得惨不忍睹。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公布最终分数:“云初念组-四十六分;江嫣然组-三十二分;王瑨安组……五分……” 悬殊的数字,代表的是一场毫无尊严的吊打。 而最惨的一组,竟然连一分也没有拿到,明晃晃的零蛋宛如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这些狼狈为奸的人脸上。 “最终夺魁的是——云初念组!恭喜云姑娘和世子。” 虽然这个结果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但这个发展确实大家完全没有想到的。 比起外圈围观百姓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内圈的观众们就沉默多了。 今日能参赛的,都不是无名之辈。但萧云祁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们下不来台,这属实有些过分了。 即便他受皇上器重,那也不该如此张狂。 好一会儿后景仁帝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不愧是镇国公之子,竟赢得如此干净利落。” 景仁帝笑着对身边的大臣打趣道:“依朕看,往后就该禁止萧云祁再参赛了!你们看看这像话吗?下手也不知道留情,永安伯世子竟在他手上半点没讨着好,往后有他参加其他人索性都别玩了,直接把奖励给他算了。” 看似在责怪他下手太狠,实际上面带笑意,明显是没有真当回事。 眼看景仁帝并没有因为萧云祁的张狂而不悦,刚才那些沉默的人心思又瞬间活泛起来,赶紧顺着景仁帝的话,陪着笑夸赞萧云祁年少有为。 今日能在景仁帝跟前露脸的人,那都是最会察言观色揣摩圣意的人精。 听到景仁帝这话里的意思,顿时就明白他现在虽然宠信永安伯府,但那都是因为永安伯和王承安的缘故,和这个草包世子没有半点关系。 有好事之人将目光投向王瑨安。 果然看到他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不过,云姑娘倒是出乎朕的预料,看你的身法,倒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你先前说自己一点都不会,如今看来,这可是太过谦虚了。”景仁帝笑意盈盈的看着云初念:“若你这叫不会,那刚才输给你的这些人也全都是菜鸟了。” 他虽然笑得十分温和,但话里话外都在质疑她先前的一番推辞是否罪犯欺君。 压迫感十足。 云初念没被吓到,坦然的福身解释:“臣女怕拖世子后脚,赛前央求着他恶补了一番。能有如此表现,全都仰赖世子的悉心教导。” 萧云祁也适时站出来:“三姑娘谦虚了,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是你聪慧过人,所以才能这么快掌握要领,换做是那蠢笨之人,学会十年八年了,也没有你这般娴熟的技巧。” 既夸了云初念,又暗讽了王瑨安之流全是蠢笨的草包,还暗回了景仁帝的话,表明她先前确实一点也不会。 景仁帝面色稍霁,之后也没再为难云初念。 之后又有一些比赛,不过云初念都恹恹的,没兴致参加。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就早早的离开了。 云老夫人从城隍庙上完香回来才知道云初念竟然和萧云祁组队参加了比赛,半是高兴半是忧心。 高兴于她在圣上面前为云家争了光,忧心于搭档是萧云祁。 云老夫人看着云初念恬淡的面容,眼皮跳的厉害。 她感激于萧云祁之前的相救。 但她也时刻谨记着两家的立场不同,认为云初念不该和他有太多的往来。 回到家,云老夫人就去了翠竹苑,摒退所有人后,压低声音对云远庭说:“我瞧着三丫头现在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你是她的父亲,该好好为她挑一门亲事了。” “我瞧着她和那个萧云祁走的太近,这不是一件好事。若不能尽快将她嫁出去,我心里总是不安。” 云远庭没想到母亲来找自己竟是为了这事。 一想到萧云祁,他就想到那日萧云祁威胁自己之事,不禁恨的牙根痒痒。 云远庭正色道:“母亲放心,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必不会让她和萧家有任何往来的,况且,就算萧云祁有意,皇上也不可能容忍萧家和裴家沾上姻亲关系,这两家手上可是掌握了大周近半的兵权。” 云老夫人听了这话,不安的心稍稍冷静了一些。 “那你心里的人选是谁?难道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还是想把她嫁给靖王?” “这又有何不好?” 云老夫人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想将三丫头嫁给靖王,以此稳固自己在靖王跟前的地位。换做是以前,我会支持你的做法,但现在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决定。” 她语重心长的提醒儿子:“靖王跟前必须放一个听话的人,你瞧着你这个女儿是个能受你操控的人吗?” “……”云远庭干咳一声,脸上有些尴尬。 “三丫头聪慧过人,便是你我加起来智谋也未必比得上她,她和家里也不亲厚,所以她的亲事最好还是稳妥一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不出差错才好。” 云远庭无奈摊手:“这些道理我如何不懂?可是靖王点了名只要她。所以我想着,到时候将念儿和薇儿一并嫁过去,就算她不听话,那不是还有个薇儿吗?我之前已与靖王通过书信,他对此并无意见。” 云老夫人皱眉,有些迟疑:“这……能成吗?她那么讨厌陆婳母女,你要如何说服她同意和四丫头共事一夫?” 第327章 如意算盘 云远庭不以为意:“只消瞒着她,先把她嫁过去,待她有了靖王的孩子,再将薇儿嫁过去不就好了?就算她再不甘愿,为了孩子也只能忍让。” “当年她的母亲是多么清高骄傲的人?最后还不是因为孩子默默忍让,同意我娶陆婳进门。” 云远庭原本也觉得云初念不可能同意的,但是当陆婳提起这件事情时,他动摇了。 他深知当年的裴清芫恼恨到了什么地步,甚至一门心思要和离,但最后还是为了孩子,忍了下来。 云远庭是过来人,知道这种法子有多么好用,所以很快就被陆婳说动了。 他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云初念。 但眼下自己更需要的是一个乖巧听话,能在靖王面前为自己说好话的女儿。 如果云初念能做到,那便罢了。 如果她不愿意,那还有薇儿。 “我知道这样让她受委屈了,但他日靖王荣登大宝,她就一跃成为皇后了。到时候她自然能明白我的一番良苦用心。” 云老夫人没有他这么乐观。 “只怕,到时候你会发现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你这个女儿。若她是个任你随意拿捏的人,当初她就不会劝你打消和陆清远定亲的念头了。” “这次由不得她!”云远庭面色阴寒:“靖王已经向我透了底,说再过几月庄妃娘娘生辰时,她会亲自向皇上讨要恩旨,为靖王指婚。除非她铁了心要拖着全家去死,否则难道她还能违抗圣旨吗?” “不是我卖女求荣,而是靖王对她势在必得,为了大局着想,我只能顺势而为。” 云远庭神色凝重,这句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 他现在还有把柄留在萧云祁手上,本不想让事情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一步的。 但靖王等不了了。 所以他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女儿在靖王面前能说得上话。 这样一来,到时候自己的秘密被揭穿,靖王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会饶了自己,不至于对云家赶尽杀绝。 所以,就算是为了保全云家,也不得不牺牲掉云初念的幸福。 云老夫人抿唇看着他,良久,她长长的叹息一声,闭上眼轻声说:“从祖宅回来起,我就总是梦到她的母亲。她央求着我给三丫头说一门好亲事。现在看来,我又要对不起她了。” 裴清芫在世时,她们婆媳关系并不好。 以至于裴清芫难产死亡时,她除了念一句佛号,也没有别的太大的情感波动。 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浓浓地愧疚感。 云远庭脸色微变:“母亲……” “你不用说了,你的态度我已经非常明白了。”她无意继续劝说,站起来佝偻着身子往外走,快到门边时,她突然站定,满目沧桑的说:“儿女债父母还。若真有报应,那就让我老婆子一力承当吧。” 云远庭惶恐。 还想再说,但云老夫人已经离开了。 云老夫人去翠竹苑的事情很快就全家都知道了。 云初念心里狐疑,吩咐南枝找机会去打听内情。 但张妈妈牢牢把守住门口,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偷听了。 但据南枝所说,祖母从翠竹苑出来时,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差点摔倒。 回来的路上还有说有笑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祖母这么急着去见父亲? 还让她的心境在一场谈话中,从轻松变为凝重? 云初念猜到事情必定和自己有关。 但她一时间也没有头绪,想不明白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 云初念也不钻牛角尖,没有执拗的一定要马上得到答案,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 只是,她到底多留了一个心眼,嘱咐南枝往后多多注意府中其他人的动向。 …… 开冰节没过多久,就到了过年的时间。 这是云初念自五岁后,和云家众人过的第一个年。 一切在林氏的安排下井井有条。 洒扫清理,拜神祭祖,辞旧迎新,整个云家张灯结彩焕然一新。仟千仦哾 云家有守岁的传统。 除夕夜,全家人齐聚在清晖园,吃过晚饭,共同点燃油灯蜡烛后,围坐在厅内闲话家常。 今年大房和二房的儿子们都有公务在身,没办法回来。他们这一辈的男丁就只剩下云初阳一人,和往年比起来难免显得冷清。 云初阳在林夫子那里已学习了月余。 林夫子半点没有惯着他,入学第一天起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之后更是严格的近乎苛刻。 但云初阳全部咬牙坚持下来了。 很快,云初阳的气质就脱离了毛躁,沉稳了许多。 林夫子看他的心性磨砺的差不多了,才终于放松下来,进入正常的讲学。 云初阳的进步让原本还有微词的云远庭再也拿不出什么话来挑刺。 眼看夜色转浓,外面不断传来烟花爆竹声,云老夫人笑着让张妈妈将早早备好的钱袋拿出来:“过去一年家里虽也有波折,但整体平安和顺,你们三人的官职都有升迁,馨儿也定了如意郎君,其余没回家的儿郎们也前程光明,新的一年,希望我们云家能万事顺遂,稳中求进!姑娘们个个都能觅得佳婿,少爷们前途无限。” 说着她就将装了压岁钱的钱袋一个个分发下去。 儿子儿媳们也跟在后面为小辈们派发压岁钱。 无论嫡庶均有份,每个人都得了个盆满钵满。 大家给的压岁钱都大差不离,但林氏给的香囊尤为压手,云初念一接到就感觉出来了。她暗中微微用力,只觉得有些咯手。 “祝福的话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林氏握着她的手,笑得非常温柔:“我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能畅快的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任何时候都不用委曲求全。” 看似朴实的心愿,却是唯一说进云初念心里的祝福。 云初念笑得眼尾弯弯:“谢谢大伯母。” 到云远庭时,他将钱袋递到云初念面前,非常慈爱的说:“这些年,你在青州长大,为父对你亏欠甚多,你放心,从今往后,为父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再也不受委屈。” 云初念抿唇沉默。 第328章 隐瞒 眼看云远庭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才慢条斯理的从他手上接过钱袋,微微福身:“多谢父亲。” 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波澜。 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她面对云远庭和林氏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女儿这般的不识趣让云远庭眸色沉了下来。 但好在林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连忙给云初念解围,笑着将话题岔了开来。 云远庭再是不悦,在这种阖家欢乐的时间也只能将怒火强压下来,顺着林氏的话说下去,粉饰太平。 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 这一大屋子人虽然背地里暗潮涌动,各怀心思,但至少表面上一个个看起来谦恭和顺。 换谁看了不夸一句家风和睦?仟仟尛哾 这个小插曲除了让云远庭心里膈应外,没有对其他人产生任何影响。 临近子时的时候凝霜院的荣妈妈蹑手蹑脚从外面走进来,小声在陆婳耳边嘀咕了几句。 陆婳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她再三向荣妈妈确认,得知她所言没有半点假话后不安的偷偷睨了云老夫人一眼。 她到底不敢在今天这个时间闹出什么事,只压低声音对荣妈妈说了几句话,把人先遣了出去。 陆婳心里被不安笼罩,脸上强撑着的笑容也显得非常勉强。 云老夫人微微抬眸,看了她几秒才问:“怎么回事?” 陆婳心一抖,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说:“没什么大事,扰了您的雅兴,我实在是该死。” “什么死不死的,大过年的说这种晦气话做什么?” 云远庭也颇为不悦的扫了她一眼。 受云老夫人的耳濡目染你,他也特别忌讳这种不吉利的话。 陆婳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道:“您教训的是,是我失言了。” 见她不说,云老夫人也不恼,只淡淡的说:“也怪我,没问过你们今日是否有要事要忙,就拘着你们在这里陪我守岁。这样吧……你们若有事情要忙的,就先离开吧,我也不拘着你们。” 这话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是冲着陆婳来的。 陆婳只觉得脸上仿佛被扇了一巴掌,当下便有些坐立难安,惶恐的解释:“是有穷亲戚来打秋风,已经让荣妈妈去打发了。刚才怕说出来污了您的耳朵,所以才想瞒着。” “大过年的这么晚找上门来,想来是到了山穷水尽之路,既是你的亲戚,那与我们云家也算是沾了亲,总不好在大过年的见死不救。”她对身后的张妈妈说:“你现在送一百两过去,告诉他,若有难处,尽管提,能帮的我们云家必定尽全力相帮。” 陆婳面如死灰。 她知道云老夫人这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要让心腹张妈妈去亲自瞧上一眼才算安心。 想到自己隐瞒的真相,陆婳面如死灰,只觉得难堪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妈妈回来的很快,在云老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她看了陆婳一眼,没再说什么。 之后陆婳都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再有没有说过一句话。 厅内昏黄的烛光洒在她的身上,沉郁的面容半明半暗,似在隐忍着什么。 子时时分,钟楼上的铜钟撞响,古朴悠扬的钟声响彻整座都城。 整整十二声,祈愿来年十二个月能风调雨顺,祥和安宁。 与此同时,大周的每一片土地上都响彻了烟花爆竹的轰鸣声,人们用这种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 云家的女儿们相携到廊下,仰头看着外面绚烂的烟火,一个个喜笑颜开。 云家守岁并不要求守整夜。 子时一过,守岁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眼看云老夫人也疲乏了,众人连忙起身告退,从清晖园鱼贯而出。 回到漪澜院,云初念让南枝将今夜得到的压岁钱拿去放起来,却唯独留下了林氏给的那个钱袋。 里面除了一些银钱外,还有一块质地细腻温润的翠色麒麟玉佩。 云初念一眼就看出来云兰馨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麒麟玉佩。 据说云兰馨出生时体弱多病,林氏听了旁人的建议,去庙里在佛前跪了一个时辰,求来这块玉佩,希望能消灾解厄,驱邪避难。 那之后,云兰馨的身子果然逐渐好起来。 林氏现在送给自己一个一模一样的玉佩,其中的期望不言而喻。 她是将自己当做亲女儿对待,希望自己能和云兰馨一样,平安顺遂。 云初念目光柔和的看着掌心的玉佩,许久后莞尔笑起来,非常珍重的将其收起来。 “姑娘要休息了吗?” 外面的烟火声还在继续,这样的干扰下,云初念没有半点睡意。 她透过院子里小小的一方天地往外望去,突然心生向往,眼睛晶亮的问南枝:“你想出门玩吗?” “现在吗?”南枝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万一被发现……” “放心吧,这么晚了,谁会关心我这个小院子。你就说想不想去就行了。” “……那自然是想的。” “这不就结了。”云初念笑说:“每年过年这半月京都都会取消宵禁,这会儿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去找两顶帷帽来,姑娘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繁华不夜天。” 云初念说的南枝心痒难耐,一秒都不耽搁,赶紧将帷帽找出来。 两人在宁十三的护送下悄无声息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离开时,云初念眼尖的看到凝霜院的荣妈妈怀里抱着一个青色包袱,蹑手蹑脚的从离开云家。 想到陆婳至亲在清晖园那如丧考妣的模样,云初念精神一振,对宁十三说:“你悄悄跟上去,看看她去见了什么人。” 虽已将近丑时,但大街上无数盏灯笼将浓如墨色的夜空照的透亮,那各色精致的灯笼和天际没有停歇过的焰火交相辉映,美的如同一幅画卷,时不时引起人们的阵阵惊叹声。 南枝看花了眼。 “原来街上竟还有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大家都关在家里守岁跨年呢。” “这还不算多的,等到了上元节那日,那才叫人多。到时候大街小巷全部挂满灯笼,各种活动热闹非凡,甚至还会有异邦之人在街上轮番表演,比中秋还要热闹。” “总之,所有你能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到时候都有。” 南枝被她说的无限遐想,恨不得现在马上就是上元节 第329章 别害怕,有我在! 云初念走在街上,感受着身边人群的喧嚣,看着男男女女擦身而过,脸上是轻松快意。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 明明不喜欢凑热闹,却又很喜欢这份喧嚣的人间烟火气息。 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到不孤单。 “要来了要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话。 话音刚落下,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齐刷刷的欢呼声,紧接着拥挤的人群兴奋起来,呼啸着往前方奔去。 云初念原本正温和的看着南枝兴奋的在各个小摊贩之间闲逛,一时没有注意到局面的变化,猝不及防间,身不由己的被人群推搡着往反方向走去。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南枝,却连她的衣角也没有摸到。 “姑娘!” 南枝焦急的想要推开人群,回到云初念身边,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初念被人潮挤向远方。 主仆二人迫不得已被分开。 云初念尝试了几次也没办法从混乱中脱身,只能随遇而安,顺着人潮的方向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喧嚣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人们翘首以盼,全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先是一阵急促的锣鼓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阵阵唢呐,声震云霄。 不多时,街道的中央,在万众瞩目之下,一群头戴青面獠牙面具,身穿各色宽袍的人从远处以诡异的动作跑跳而来。 动作夸张,如远古向神明献祭祈祷的舞蹈。 每个人的动作都不统一,却并不会觉得杂乱,只觉得乱中有序,有某种摄人心魂的美。 云初念认出这是宫中跳傩戏的天师。 驱傩是大周除夕夜的传统,一为驱邪逐疫,二为安庆祈福。 在这项传统活动中,训练有素的天师头戴鬼面,逾千人,子时从皇宫出发,一路向西,直到出城方止。 随行会不断有童子向两侧抛洒铜钱和折好的黄符纸————据说,这个符纸是清心观的得道天师亲自绘制,有驱邪纳吉之效,平日里便是散尽千金也未必能得到一张。 但只要运气好,现在可以免费得到。 到时候不计是自己使用,还是高价转卖出去,那都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两旁的人群哄抢着想要得到一张符纸。 没有抢到符纸的人,也只能想尽办法抢到几枚铜钱,权当是慰藉。 云初念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但现在身处这场洪流中,她的声音被人群淹没,没办法做别的选择,只能很被动的被哄抢的人群挤到最前方。 正巧此时跳傩戏的天师在民众虔诚的欢呼声中行至面前。 那青面獠牙的鬼面煞是可怖,离她近在咫尺,近到只消她一伸手就能揭下对方的鬼面具。 云初念头上的帷帽在骚乱中被掀了下来。 她现在也无暇顾及,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对方手上的动作没停,随着锣鼓声时不时转上一圈。 云初念看了几秒,心里蓦地浮起一股莫名诡异的感觉。 宽松的鬼面下,云初念其实看不到他的瞳孔。 但她就是莫名的感觉到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 而且,对方的动作好像有些奇怪。 能被选中参加这场盛会的天师那都是万中选一之人,绝不允许出现斑点差错。所以他们每个人的每次动作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但眼前这个人的动作虽然看似流畅,却并不显得美观。 不像天师驱傩。 更像是一个外行在拙劣的模仿。 云初念微微蹙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但正巧此时,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旁边撒钱的童子往她所在的方向抛洒出一把铜钱。 人群一窝蜂的往前挤。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抹寒芒一闪而过。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不知是谁用力推了她一把,毫无防备的她踉跄着往前栽倒。 云初念原本风平浪静的眸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她瞪大双眸,眼看那人跳着又转了个圈,手中的拂尘已挥舞着扬到自己面前。 躲不开了……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毙命之时,手腕突然一紧。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 云初念不受控制的身体被这股大力拖拽着往后倒去。 有风吹过,撩动她的发丝。 在人群躁动的欢呼声和急促的鼓点中,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眸子中映入半张英气逼人的脸庞。 面前的男人带了一张银质的精致面具,只露出如刀削一般完美的下巴。 尽管这样,云初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云初念没有错过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慌乱。 他还在微微喘着气,看得出来是废了一些力气才挤进来的。 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男人。 恨不得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止。 下一秒,云初念被他带入怀中,低沉黯哑的声音在耳畔炸裂:“别害怕,有我在!” 刚才被挤掉的帷帽被他快速的重新戴上。 除了他和那个驱傩的人外,其余人都沉浸在抢铜钱的兴奋中,没有人注意到面前这个大胆依偎在红衣男人怀中的女人竟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 云初念的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失序。 “萧云祁……”云初念声音喃喃,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那边桥上看到你和侍女被挤散了,担心你出事,所以就来了。” 如此简单的理由,却让云初念脸上的笑颜逐渐灿烂。 她的心上仿佛盛开了大片的花朵,只觉得世间颜色此刻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感受到身后那些人的拥挤,萧云祁拧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离开。” “别急!” 云初念蓦地拉住他的衣袖,急切的告诉他:“驱傩的队伍中有刺客。” 刚才和她对视的那个人已经跟着队伍一起逐渐走远,云初念望着前方,眼底一片凉意。 她刚才分明是看到那人借着拂尘的遮掩,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可以断言,如果不是萧云祁突然出现救下自己。 那个人已经把自己杀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女儿生病住院,所以码字时间不定,更新也会受到影响。少更的以后会补上。 理解万岁! 第330章 她的宝贝 “我知道!”萧云祁声音冷硬:“我就是为此事而来。” 云初念有些意外。 萧云祁声音缓和了一些,解释道:“之前宫里那些协助李恪谋逆的人并没有全部被赐死,还有一部分人因为还有审问的价值就被幽禁在宫里,着专人看守。熟料这些人手眼通天,竟在绝境中买通了看守的太监,乔装成驱傩的天师,逃了出来。” “我此行就是为了把人抓回去。” “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离开了皇宫,这大街上围观的人太多了,贸然抓捕肯定会引起骚乱,恐怕会伤及无辜,所以我布防了人混在民众里面,这样就算真发生了冲突,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布置竟然先应验到云初念的身上。 “难怪……”云初念喃喃:“难怪那人看到我的帷帽掉落后,会想杀了我。” 算起来,自己也算是李恪谋逆失败的元凶之一,他们这伙人的确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面前,他当然不会错过。 所以,他宁愿冒着行踪暴露被抓捕回去的风险,也想要杀了自己。 如果不是萧云祁恰好出现,自己必当血溅当场。 驱傩的队伍已经远去,云初念望着远处的喧嚣热闹,长舒一口气。 心底压着的那块石头荡然无存。 比起她这么快的释然,萧云祁却久久不能松懈下来。 他的心底怒火交织,恨不得现在马上去将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一想到自己今日如果没有乔装成游人混迹在人群中恰好遇见她,她会发生怎样的危险,他就感到一阵后怕。 自己差一点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萧云祁就心如刀割,几乎窒息。 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但此刻他也不禁万分庆幸的在心里感谢诸天神佛保佑,让自己能有机会将她救下。 人群追逐着驱傩的队伍远去,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街道霎时间安静下来。 终于不用人挤人了,云初念长松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说:“先前听府中丫鬟无意间提起这场盛会,半夜偷带着南枝想来长长见识,若早知这场盛会竟会如此拥挤,那我就不来凑这份热闹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怨。 萧云祁笑了笑:“那我倒是该感谢这位多嘴的丫鬟。” 他的眼眸万分认真,缱绻的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双颊绯红,有些不自然的飘开视线,干咳一声:“是该好好感谢感谢。” 虽然差点遇险,但碰上了萧云祁,总算是美事一桩,值得庆祝。 云初念声如蚊讷,却让萧云祁的凤眸瞬间亮了起来。 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羞怯让星河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 萧云祁心中柔情万千,有一肚子话想借着这无边的月色向她倾诉。 但他残存的一丝理智将他从冲动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依依不舍的将手中为了应景拿的一盏花灯递到她手中:“我还有公务在身,劳烦三姑娘帮忙代为保管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来的突然,去的仓促。 提竿上还残留有他掌心的温度。 云初念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心急如焚的萧云祁就已经疾行离开了。 云初念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将担心的话语强压下来。 她的指腹在花灯的提竿上摩挲了两下,仿佛是在描绘着萧云祁掌心的纹理。 许久之后,她的眼底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行至街角一个不起眼的灯笼铺,递过一锭银子:“从现在起,我把你这个摊子包下来了。” 老板看直了眼。 他做了一辈子灯笼生意,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顾客,忙不迭的答应下来,生怕晚一秒云初念就反悔了。 南枝找到云初念的时候,她正坐在街边的矮凳上,非常认真的用凿子摆弄着一个大冰块。 南枝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大步走过去,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说:“姑娘!担心死我了,还好您平安无事。” “我能有什么事?今天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官差,这种时间若是出现命案,那可是大不祥,圣上一怒可是会掉脑袋的。他们比你还担心今夜出什么意外。”云初念头也不抬,隐去了自己被人刺杀未遂的事情。 她专注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大冰块,不断用凿子修饰它的轮廓。 南枝挠挠头,觉得她说的也没错。 她的目光很快就被云初念手边那盏精致的花灯吸引,兴奋的问:“这盏花灯是姑娘买的吗?好精致漂亮。先前我买了一盏送您您也不要,我还以为您不喜欢这些玩意儿呢。” 南枝说着就想去拿。 手还没碰上提竿,云初念一巴掌不客气的拍在她的手背上,低呵:“别碰!” 南枝诧异的望着她,脑子里有些懵。 她跟在云初念身边伺候快十年了,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宝贝某样东西。 平日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她从不正眼瞧一下,一收到就扔去仓库中吃灰。 现在这盏花灯虽精致,但比起那些受冷落的东西可廉价多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宝贝,自己连碰都碰不得。 南枝半点没觉得伤心,她充满兴味的在云初念对面坐下,双手托腮,叽叽喳喳的追问这盏花灯的来头。 云初念一开始并不理会,等她说的烦了,才抬眸扫了她一眼,薄唇轻启:“聒噪!” “姑娘这么宝贝,肯定是很重要的人送给您的。先前六少爷送您的兔子灯您虽然也很宝贝,却没有不让我碰,这个难道是……世子爷送您的?” 云初念手上的动作一顿。 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由得愣住了。 南枝没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 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低吼:“若真是世子爷送的,那也不枉费姑娘您一番……” “闭嘴!”云初念急切的呵斥她:“再多说半个字,我就把你送回青州。” 南枝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口。 她的身后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不枉费你家姑娘一番什么?” 第331章 每年都送你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南枝浑身血液急速往脑门冲去。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身姿挺拔的萧云祁,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云初念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南枝胀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云祁‘啧’了一声:“刚才远远看着你话不是挺多的吗?现在怎么一个字也冒不出来了?” “……”南枝尴尬的笑了笑。 她在云初念面前再怎么胡来,那是她们主仆之间的事情。 但是面对萧云祁这个‘外人’的时候,她可是谨守自己的本分,从不会多说半个不该说的字。 就算萧云祁是自家姑娘的心上人,她也绝不会多透露半个字。 南枝站起身将位置给他让出来,站到云初念身后笑得眯起眼睛:“世子爷听岔了,奴婢刚刚什么都没说。” 她一副非常诚恳的样子。 萧云祁厉眸微眯,只觉得她这副姿态像极了某个人。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云初念打趣道:“你家这小丫鬟倒是和你一脉相承,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已臻化境,着实令人佩服。” 云初念:“她本就胆小,你再调侃她,她就快无地自容了。” “她胆子小?” 萧云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我就没见过比你们主仆两胆子更大的人。” 南枝或许是胆子小,但只要涉及到云初念的安危,她就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她。 云初念更是一个有两成胜算就敢与天搏命的人。 若说她们胆小,那这世间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她们主仆之间毫无保留的互相信任和维护倒是让他十分钦佩。 云初念:“胆子大些是好事,总比畏畏缩缩,受人欺凌了也只能忍气吞声要来得好。仔细想想,若不是因为胆子足够大,我们主仆二人这会儿已经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拆开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她的面容很平静,说话时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仿佛一位饱经沧桑尝遍世间疾苦的可怜人,而不是一位养尊处优的闺阁姑娘。 萧云祁眉头轻蹙,没来由的觉得她仿佛不是在举例,而是在切切实实的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他鬼使神差的觉得有些心疼。 “你说的也没错。那些拥有贤良淑德,温柔恭顺这样名声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硬生生忍下来获得的?面子是做给别人看的,真正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己清楚,与其那么憋屈,不如快意恩仇来的痛快。” 萧云祁放柔了声音:“旁的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希望你能永远能像现在这样,有棱有角,永不服输,永不低头。” 说着说着,萧云祁自己笑了起来:“至少,在京都这个地界上,我能护你周全。让你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初念抬眸看了他一眼。 街上的行人已越来越少。 繁华落幕,正是一切显得凄清之时。 但云初念却半点没觉得落寞,反倒觉得心脏一阵麻痒。 她垂下头,抿着唇悄无声息的笑了笑:“那倒是要多谢世子的维护。” 她突然将手中的东西递到萧云祁的面前:“不知道用这个东西作为对世子的答谢,你可能满意?” 云初念的手中提着的赫然是一盏非常精致的冰灯。 一盏烛火在冰灯中闪烁着橘黄的微光,将原本有些平平无奇的冰灯衬托的超凡脱俗。 云初念刚才找摊贩老板借了东西,又一个人对准一个大冰块雕琢半天,总算将一个活灵活现的冰灯制作完成。 “刚才等待世子时闲暇所制,略显粗糙,难登大雅之堂,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萧云祁怎么可能会嫌弃? 他甚至只觉得受宠若惊。 手足无措的将冰灯从云初念手中接过来,萧云祁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许久后才说:“这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保管,保证再过十年二十年还崭新如初。”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这只是一盏做着玩的冰灯,过了这个冬日便会化作一滩水,何至于受到世子如此珍视?世子若是喜欢,往后每年冬日我都为你送上一盏。” 话一说出口,云初念耳根一红,只觉得这话背后有太多歧义。 她想解释,但萧云祁已飞速回道:“那就有劳三姑娘了。” 不让云初念有一点反悔的时间。 他原是打算将冰灯存于冰库中,让其经年不化。 不过,现在云初念提了这个建议,那自是最好的。 时间也不早了,萧云祁送云初念回去。 马车上,萧云祁突然又提起先前的话题: 他叹息一声说:“其实刚才我说的话也不完全对,这些女子之所以过分隐忍,也不能全怪她们的性格。都说时势造英雄,这句话的语境放在这些女子身上同样适用。她们所身处的环境就是如此,尽管大周比前朝已算是开明奔放了许多,但人们心中的那些枷锁仍然无形存在,并在潜移默化中强加于这些女子身上。” “她们往往没有更多的选择,不得不为了各自原因被迫选择隐忍,没办法自由自在的遵循自己的本心生活。她们其实也是可怜人。” 云初念抬眸。 萧云祁这席话让她的心柔软成一片。 她在诧异的同时又感到有几分怅然。 如果自己上一世能先认识萧云祁,也许就不会瞎了眼对李澈那个狗东西动心了。 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幸好这一世自己能有重来的机会,让自己将走到绝路的生活拨回正轨。 “世子这番见解鞭辟入里,真该让那些对你有偏见的人听听。” 这个被那些故作清高的老学究称作‘纨绔’的人,才是心底最柔软,最能看到弱者困境之人。 “只是想到了姑母!她身居皇后之位,看似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了,实际上,她却是这世间最不自由的人。” “她为了镇国公府,为了璃王……付出了太多,差点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云初念默然。 萧家人是知道皇后会武一事的。 萧云祁这么聪明,自然也能知道皇后的伤是为何而来。 “不过,所幸一切如她所愿。过了年,皇上应该会派璃王去荆州监军。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愿意交给璃王一些重要的差事了。” 云初念闻言一愣。 心直往下沉。 第332章 骄兵必败 和萧云祁不同,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但她也能理解为何萧云祁他们会为此高兴。 以常理来说,璃王先前一直被安排的是一些不痛不痒,和朝政无关紧要的差事。对外虽有贤名,真正为百姓做的实事也就只有之前安置难民一事。 就这还是因为宣王和靖王打的不可开交,惹恼了景仁帝,让他在后面捡了这个漏。 现在,璃王被派去做监军,只消战争胜利,那他必将被记一大功。 而且还是被派去荆州。 镇国公府几代人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挥洒在荆州的每一片土地上,璃王去了那里,那便是如鱼得水。可以有一万种办法让这些士兵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好事一桩。 毕竟,萧震山正值当打之年,荆州大军又战绩斐然,没有人会觉得他们会最终会输。 大家都认为荆州的战事迟迟没有了结,是受了冬日天气的影响。 只待春暖花开,坚冰融为清水,荆州铁骑必将踏平小小昌邑国和不安分的北凉。 这个想法本没错。 荆州大军的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经年积累下来,他们在百姓心目中就如同天兵天将一般,是战无不胜一样的存在。 但是…… 在云初念的记忆中,开春后,北凉和昌邑国的联手让荆州的几十万大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一场战争拖了非常久,镇国公的战术在两国的完美配合下,并未占到多少便宜,反倒还多次处于下风,死伤之人不计其数。 时间一长,百姓们开始怨声载道,景仁帝也失去耐心。 几道圣旨直接将镇国公骂了个狗血淋头,镇国公府也因此受到牵连。 镇国公府的败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璃王在此时被派去做监军,恐怕是吃力不讨好。 而这还不是云初念最在意的。 让她更在意的是,上一世,景仁帝从头到尾都没有派过任何一个皇子去荆州监军。 为何这一世会突然兴起这个念头,还派了个他之前最忌惮的璃王前去? 人人都知道镇国公府是璃王的外家,是他背后最大的助力,他还巴巴的将人往荆州送。 这不是放虎归山,变相将荆州的兵权交到璃王手中吗? 到底是他经过谋逆一事,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突然变了心境,还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让他兴起了这个念头? 云初念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知道此事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她只觉得仿佛有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在京都的上空,将这个欢乐祥和的新年也罩上了一层阴影。 看萧云祁惬意的模样,云初念心急如焚,有心想要提醒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毕竟,镇国公是萧云祁的父亲。 自己要如何告诉他,他的父亲会打败仗? 自己虽占了多活一世的便宜,知道事情的大致走向,能趋利避害。但很多话,她也找不到解释的方法。qqxδnew 而且,萧云祁既然会提起此事,那这件事恐怕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转圜了。 要怎样才能避免让事情走向最糟糕的结果? 云初念眉头紧锁,眼底满是担忧。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难道说你认为璃王不该去荆州?” 萧云祁实在是太聪明。 联系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再看看她与之前迥异的脸色,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云初念沉吟几秒: “我只是在想,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对璃王多处压制,真的有可能会因为一场谋逆,就让他性情大变,突然对璃王这么好吗?” “诚然,这种情况是有一定概率发生的,但我不认为这种概率会发生在弱肉强食,父子相残的皇家身上。小时候,外祖父教过我,人的偏见是根植于心的,很难改变。所以……我对璃王去荆州一事并不看好,认为璃王此行需要慎之又慎。” 她并未提及镇国公可能打败仗的事情,只是非常真诚的向萧云祁分析了自己的看法。 萧云祁好像猜到了她的担忧,并无意外之色:“你说的事情我们也想过。但我一直记得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璃王需要这次机会。” “况且,处于他那个身份,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仍然会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既如此,为何不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路是自己走出来的,皇上既然亲自将这个机会递到我们面前,焉能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 萧云祁豪气干云,意气风发。 云初念也不禁受到他的感染,感到一阵躁动。 “既如此,那就预祝你们得偿所愿,将想得到的东西牢牢握在手中。不过,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提醒你们。” “什么?” “不要小看昌邑国和北凉!” “这自然不会……” 云初念摇头,打断他:“你自然是不会的,镇国公肯定也不会轻敌。但军中的其他将士们呢?这么多年来,北凉一直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昌邑国又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弹丸小国,从不被大周放在眼里。这样的情况下,你能保证他们不心生傲慢吗?” “……”萧云祁沉默。 “骄兵必败!” 云初念面色凝重的提醒他:“去年北凉战败到大周出使的时候,他们的国师梅玄机可是和宣王走的很近,虽然那些使臣到现在还被关在天牢里,但梅玄机可是平平安安回到了北凉的。你猜,他手中掌握了多少大周的秘密情报?” “而且,万一李恪没去蜀地找李澈,而是转去北凉投奔梅玄机,那北凉如虎添翼,我们的荆州大军的布防在他们眼里就是形同虚设。” 萧云祁脸色铁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蜀地现在还没有关于李恪的消息传回来,他到底有没有去找李澈确实还是个谜。 “你说的没错。这些事情不能忽视。荆州这些年过的太安稳,很多人恐怕早就已经忘了什么叫居安思危了。” 云初念一番话成功让萧云祁将荆州潜在的问题重视起来。 他知道此事刻不容缓,所以也不耽误,草草和云初念说了几句后,就先告辞去找璃王商讨对策了。 他一走,云初念紧绷的情绪也松懈下来。 自己没办法将话说的太直白,只希望说的这些话能起到一丝作用。 有萧云祁的劝说,又有璃王的坐镇,兴许真的能逆天改命,将荆州的战局反转。 第333章 人贱自有天收! 年一过,春日很快来临,无边的冰雪在和煦的春风中渐渐消融。 正是草长莺飞,风光明媚的好时节,京都却渐渐流传出一些风言风语,矛头直指正在家待嫁的云兰馨。 起因是先前过年时,沈家以送节礼的名义给云家送来不少好东西。 这些东西随便挑选一样出来,都能抵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一月的所有开销。 而这样的东西沈家整整送来了五大箱。 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云远山的同僚带着夫人在家中做客。见到了如此盛况,他们回去后好一通夸赞。不过半天,这件事情就在京都传开了。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了云家和沈家这门亲事。 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贵,却也是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家中财富不知凡几,说句托大的,京都绝大部分的显赫的勋爵之家,家底比不如沈家殷实。 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流,不受人待见。 但只要有足够的银钱打点官场关系,那些当官的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也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况且,沈修齐如今已在工部任职,颇受重视,前途不可限量,再过不了多少年,沈家这一脉只怕会成为一股不可估量的势力。 云家现在年轻一辈的男丁都不出彩,过些年恐怕他们还要仰仗沈修齐的照顾。 更何况,沈修齐生的英俊潇洒,半点没有沾染商人的铜臭气,举手投足间尽是偏偏贵公子风范。 光是那具皮囊,就足够令不少闺中少女魂牵梦萦了。 有人在扼腕自己怎么没能早早发现沈家这门好的姻亲,竟让之前只是翰林院编修的云远山给捡了这个漏。 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 不知眼红了多少人。 人人都在说,云家大姑娘为人莽撞冒失,却不知去哪里烧了高香走了大运,竟被她给捡到这么一桩好亲事。可惜了沈家公子了。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云兰馨配不上沈修齐。 林氏和云兰馨都被气的够呛。 就在这个当口,京都有贵妇人开了场茶会,云家的女眷也受到了邀请。 虽说林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带女儿一同赴宴,但到底受了这些流言的影响,两人情绪都恹恹的。只想着今日去走个过场,全了大家的面子就行。 但茶会还没进行到一半,云兰馨就被人堵在花园,毫不留情的奚落了一通。 她心高气傲,脾气爽直,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和对方发生口角。 可她孤身奋战,不是对方三人的对手,最后恼的红了眼眶,也顾不上合不合规矩,甩脸子离开了。 云初念受主人的邀请,去给她家的老夫人诊脉,发生争执的时候她并不在,等她回来时,林氏和云兰馨都已经离开了。 云初念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脸色铁青。 阴鸷的目光在那三人脸上扫过。 筹备这次茶会的主人新上任的翰林学士夫人张氏,她从丫鬟那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满眼歉意的对云初念说:“今日是我招待不周,让你大姐姐受委屈了。你回去后代我向你大伯母说声抱歉,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致歉。” 之前宣王谋逆的时候,张氏的夫君是和云远山一同被挟持,是共患过难的交情,现在两家多了来往,关系早已比以前更加亲密。 云初念淡笑着安抚她:“您言重了,一点小事而已,何至于闹成这样?大伯母是明事理的人,必定不会无辜迁怒于您的,您只需放宽心便好。” “至于那些喜欢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的小人,天理昭彰,她们自会有报应。我们只需看热闹便可。” 有人跳脚,指着云初念的鼻子质问:“你骂谁小人呢?” 云初念也不客气:“谁心虚我骂谁!” “你……”对方一噎。qqxδnew 回骂就是默认自己是小人,不骂又心有不甘,她难受的抓耳挠腮。 云初念只当她是跳梁小丑,失了耐心,对张氏一福身:“今日多谢夫人盛情款待,晚辈先行告退。” 她走的匆匆,连张氏派来送她的人也被远远甩在后面。 出了府,才知道林氏和云兰馨并未走远。 她们将马车停在街角不起眼的角落里等着她。 云兰馨的情绪已平稳了许多,握着云初念的手,满眼歉疚:“真是对不住你了,我一在气头上就什么都忘了,竟将你给留在了那里。” 说着,她又红了眼眶,咬牙切齿愤恨的说:“那几个人污言秽语,着实欺人太甚。” “大姐姐受委屈了,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人贱自有天收,那几人口出妄言,自会受到代价。”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妹妹何时骗过你?” 云初念笑容满面,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煞气。 虽说近日关于云兰馨和沈修齐的亲事有很多流言,但她今日这场无妄之灾,主要还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主动挑起事端的那个是永安伯府的姑娘,王瑨安的亲妹妹王慧安。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必定是因为之前自己在开冰节上让王瑨安丢尽脸面而怀恨在心,所以撺掇着另外两个蠢货来向云兰馨找茬。 若是不给她一点教训,她还真当云家人好欺负。 云初念回到家就立马交代了宁十三,让他留意永安伯府长子王承安的一举一动。 王慧安仗着自己是嫡女,哥哥是世子,将来要继承伯府就敢这么嚣张,那自然要想办法让她的希望落空才行。 而且,此举说不定还能缓解江嫣然眼下的困境。 一举两得! 她倒要看看,等王瑨安失去世子称号,永安伯府由王承安袭爵时,他们兄妹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尽管云家想要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但那日茶会上发生的争执终究还是被好事者传了出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就身处风暴重心的云兰馨现在更是百口莫辩。 所幸沈家夫人手腕高超。 她先是让心腹悄悄去云家向云兰馨递了话,告诉她此事自己会妥善处理,不要记挂在心上。 然后,没过几天,她也组了一场春日宴。 第334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家虽是巨富,但局限于身份地位的鸿沟,沈夫人能邀请到的也大多是交好的商贾巨富家的夫人掌柜。 这些人虽不似那些勋爵之家显赫,但她们手下的人耳目众多消息灵通,且行事没有太多顾忌,若要往外传递个什么消息,由她们帮忙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沈家夫人在宴会上不经意间提起和云家定亲的缘由。 她告诉诸位夫人,自己最是喜欢那直爽的姑娘,所以才会在见到云兰馨的第一眼就对她喜欢的不得了,认定了要让她做自己的儿媳。仟仟尛哾 又说那些太有心计的女人,无论身份背景多么显赫也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娶了反倒容易引起家宅不宁。 说着,又举了几个例子来佐证自己的意见。 她举的多是那种出了名的因儿媳作恶,导致家庭败落的显赫人家,再加上她的声音沉稳有力,非常有蛊惑性,众人听了心有戚戚焉,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沈夫人虽未提及人名,但众人都知道这话是冲着王慧安去的。 沈家夫人眼看众人的反应和自己预期一样,双手合十念了句佛祖保佑,然后才感激万分的说这门亲事云家原本并不同意,是自己认定了云兰馨,努力了好多次才终于打动林氏,让她同意下来。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给足了云家的面子。 她这番话很快就在这些夫人们的添油加醋中传了出去。 那些恶言渐渐消弭于无形之中,与之相应的,是永安伯府的王慧安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冠以妒妇的骂名。 王慧安和云兰馨年龄相仿,正是说亲的时候,原本已经有中意的人家,就等合过八字后挑选良辰吉日上门提亲了。 但这场流言冒出来后,那户人家迅速给儿子另外定了亲,只当和永安伯府从来没有过往来。 王慧安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事情会不受控制的发展成这样的局面,被气的在家里直跳脚。 王家另外的姐妹也或多或少受到了这件事情的影响,一个个明里暗里责怪王慧安连累了自己。 永安伯知道此事勃然大怒,罚她禁足三月,并打发了三个她身边爱嚼舌根的丫鬟婆子。 沈家夫人将这件事情处理的干净漂亮,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此事,没有让两家在成亲之前就先在心里积攒下怨气。 原本就很满意这桩亲事的林氏听闻此事,更是乐的合不拢嘴,直接在佛像面前烧了一炷香,双手合十感谢佛主保佑,直言女儿这次真是嫁对人家了。 林氏一高兴,大手笔的赏了手下的奴仆赏钱。 其他院里的仆人知道了,艳羡不已。 又过了些时日,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迎来了云兰馨出嫁的日子。 成亲的前一晚,云兰馨独自来了漪澜院。 她开门见山的说:“三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 “大姐姐何必这么客气?你我之间,有事可尽管直说!” “我明日就要出嫁了。”烛光下,云兰馨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成亲后,两位哥哥就要重回青州,届时大房就只剩下一个庶妹,但她性子沉默内敛,又一直养在姨娘膝下,与母亲并不亲厚,到时候母亲一定会感到非常孤单。姐姐只希望三妹妹往后若有空闲,帮姐姐去看看她,陪她多说说话。” “为人妇后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就算沈家深明大义,也不可能容得下我一直往娘家跑。”云兰馨叹息一声,嘟囔道:“真是不公平,我也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成亲后就连回个家也要看人脸色呢?” 云初念叹息一声。 她对此也颇有微词。 但这是所有女子的困境,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所改变的。 她只能握住云兰馨的手,温声安抚她:“我瞧着大姐夫不是那种顽固迂腐之人,你同他好好解释,他必定也会理解你思亲的心情,不会不满的,况且两家都住京都,相隔也算不上远,沈府内务往后都是由你说了算,你在他下值之前就回家,他又能说什么?” 沈家不住京都。 沈修齐现在住的宅子是他高中后才置办的,连奴仆都是找人牙子现买的。沈家其他人并不住在这里。 他的母亲先前曾直截了当的告诉过云兰馨,等她嫁过去理清家中庶务后,自己就会离开京都,留她们夫妇二人在京都生活。 所以,相较于其他成亲后还要看公婆脸色的女子来说,云兰馨已算是非常幸运自由了。 经她这么一说,云兰馨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 她顿了顿,眼睛瞟了瞟另一个方向,冷哼一声说:“我还有一事不放心,二伯母一直对我母亲怀恨在心,我猜她肯定在暗中筹划要扳倒我母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担心母亲在她手上吃亏。若两人真闹起来,我也完全顾不上,就只能指望三妹妹多多帮衬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二房的人欺负大伯母的。” 便是没有云兰馨这番请托,云初念也绝不会让二房骑到大房头上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云兰馨松一口气。 姐妹俩又说了很多体己话,云兰馨那些不好对旁人说的担心和彷徨都一股脑的对云初念说了出来。 云初念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安慰几句。 一直到亥时,云兰馨的丫鬟来寻她了,云初念才笑起来说:“大姐姐快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我们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让大姐夫一掀开盖头,迷的找不着北。” 云兰馨又羞又窘,轻打了她一下,恼怒的嗔骂:“就你嘴贫。” 看她情绪好了不少,云初念正色道:“明日可还有得你累呢。到时候累的你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倒头就睡,保管你刚刚的这些不安全都想不起来了。” 云初念并没有骗她。 卯时一刻,天还未亮,云兰馨就被人从床上强拉了起来。 喜娘已经早早侯在外面,只等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后,就进来帮她更衣梳头。 第335章 出嫁 云兰馨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打个哈欠。 她像个木偶,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身不由己的被她们操控着。 到现在,她还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从今天起,她就要远离父母,嫁做他人妇了。 林氏进门的时候看到她眯着眼睛东倒西歪,俨然又想睡过去的姿态,气不打一出来,连忙让丫鬟去找了块冰帕子拍她脸上。 云兰馨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娇嗔着向林氏撒娇:“母亲,反正迎亲的人还远着呢,您何必这么着急,再让我休息一会儿嘛。” 虽然经过了云初念的一番开导,但她昨夜从漪澜院回来后,心里仍旧充满了对未来的兴奋与担忧,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到现在也不过才睡了一个半小时就被拉起来了。 林氏从喜娘手中接过木梳,温柔的梳着她柔顺的长发,笑着说:“马上就要为人妇了,还这么贪睡,小心以后婆家人笑话你。” “让她们笑话去,我不在乎。” 云兰馨回身搂着林氏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腰间,深呼吸一口,汲取着林氏身上好闻的馨香,哑着声音说:“母亲,我舍不得你!” 林氏心中一片柔软,鼻尖泛起一阵酸意。 她又何尝舍得? 她回抱着女儿,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安抚她:“母亲也舍不得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恨不得将你一辈子留在身边。但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是人生非常重要的历程,生活的酸甜苦辣,只有你自己去亲自尝了,才能算是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没有谁的生活是真的一帆风顺不受挫折的,往后,你若是在沈家受了委屈,就尽管回家来,母亲就算拼了一切也一定会为你撑腰的。” “嗯!”云兰馨重重点头。 眼看她红了眼眶要哭,旁边的喜娘连忙打断母女俩:“今日大好日子,可不能哭!大姑娘蕙质兰心,沈家郎君端方君子,如何会给她委屈受?夫人您是关心则乱了。往后小两口必定会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喜娘说着吉祥话,逗得云兰馨噗嗤一声笑起来。 但她心里也很明白,至亲之人尚有发生龃龉的时候,自己和沈修齐又岂能不发生摩擦? 不过……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 只要自己愿意努力经营,未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云兰馨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沉淀下心神,乖乖的由着喜娘给自己绞面上妆。 林氏望着她,面含笑意。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奶团子,刚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朝着自己走来,扑进自己怀里时的景象。 时光倏忽而过,一晃眼,那个奶团子竟也到了嫁人的时候。 林氏的心里突然浮现出巨大的不舍。 怕自己继续留下来会失态,林氏连忙借口要招呼客人,先行离开了。 不多时,云兰馨的姐妹朋友们都来送她。 大喜的日子,就算是往日互不对付的云彩蝶和云悦薇也非常收敛,不敢在今日惹出是非。 没多久,沈家接亲的队伍来了,正在门口闹得喜庆热闹,欢笑声随着春风传进深宅内院,引得众姐妹一番调侃。 新娘子藏在盖头下的面容羞红了脸。 又是一首催妆诗传来后,云兰馨的大哥哥亲自背她出了门。 云初阳落在后面,看着云景焕精壮有力的身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眉头紧蹙,有些发愁。 察觉到弟弟的愁绪,云初念问:“怎么了?” “三姐姐!”云初阳非常认真的说:“从今天起,我一定多多吃饭,好好锻炼。” 云初念好笑的问:“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m “大姐姐已经出嫁了,再过一两年就该轮到三姐姐了,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背着你出嫁的。所以我要快点长高,到时候才好成为你的依靠。” 他如今才十三岁,竟已有了几分少年老成的气派,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令人忍俊不禁。 云初念倒是没想到他竟想的是这件事情。 她看着云初阳,目光一片柔和:“你能有这份心思,三姐姐已经很高兴了。” 大周有兄弟背姐妹出嫁的传统,若家中无兄弟的,则由喜娘代替。 云初阳这是看到云景焕如此轻巧的背着云兰馨大步往外走,突然有了危机感。 男子生长的比女子要迟缓,他年纪又小,比云初念矮了一个头,而且因为养尊处优又不习武,所以有些四体不勤。尽管云初念身形消瘦,他也没把握能像大哥哥那样稳稳当当的背着三姐姐出门。 他可不想到时候害三姐姐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云兰馨是家中嫡长女,她的婚礼办得盛大而又温馨。 沈家的迎亲的队伍排场很大,绵延出去两条街,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拜别时,林氏强忍眼泪看着女儿女婿奉茶,她拍了拍云兰馨的手背,再三向沈修齐叮嘱:“馨儿是我捧在手心里的珠宝,若是她嫁给你后你让她受了委屈,我定是不饶你。” 她的眼眶发红,云远山觉得她在这么多宾客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丢脸,干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声音警告:“你差不多得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别让人看了笑话。” 哪有成亲当天这样威胁姑爷的? 林氏没有搭理他,执拗的看着沈修齐。 许是因为大婚的缘故,沈修齐一扫往日冷淡的模样,柔和了面容,浅浅笑着向林氏一拜,非常郑重的向她承诺:“往后,小婿必定将娘子放在首位,爱她敬她护她,无论何时也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林氏面色一松,将女儿的手递到沈修齐手中:“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之话,往后,你们一定要互敬互爱,互相包容。但她若恃宠生娇,无理取闹,你也可以尽管向我告发,只要你有理,我自会帮你管束她。” 潜台词是警告沈修齐,我的女儿我可以管束,但你不能随意约束她。 第336章 警觉 “母亲!!” 云兰馨急了,娇嗔一声。 沈修齐偏头,看了一眼云兰馨。 有盖头的遮挡,他看不到她的面容,但仍旧能想象得到她现在该是如何一番娇媚姿态。 他柔和了眼神,含着笑意顺着林氏的话说:“有岳母为小婿撑腰,想来往后娘子应当不会太过为难我才是。” 他一本正经的人,竟也开起了玩笑。 引来宾客们的阵阵闷笑声。 气氛轻松欢快。 林氏脸上也浮起笑意:“今日我话多了些,你别怨我!” “岳母拳拳爱女之心令人动容,小婿敬佩不已,怎敢心生怨怼。” 沈修齐不卑不亢,进退得宜,林氏看他是越看越满意。 旁边的司仪适时开口高呼:“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好了!”林氏轻轻推了推云兰馨的手背:“去吧!” 新娘子出嫁当日不能回头,云兰馨每往外面踏出一步,都要拼了命的忍住眼眶酸涩的泪意。 沈修齐明明看不见她的脸色,却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压低声音对她说:“不必难过,你若是不舍,过段时日可以在这附近置办一座宅子,把家搬过来。” 他说的非常自然,仿佛置办宅子是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一般。 云兰馨被他这番财大气粗的发言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心里敞亮了许多。 但她心里也清楚若自己新婚就如此张扬,外面那些眼红的人又要说闲话了。所以当下也小声对沈修齐说:“不必如此麻烦,现在这样就挺好。” 他有这番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声声喜庆的唢呐声中,迎亲的队伍逐渐远去,林氏深呼吸一口,调整好心情去招呼宾客。 云兰馨一出嫁,一切都仿佛变了味。 就连南枝也察觉到了。 第二天从清晖园请安出来,她长叹一声:“往日还不觉得,现在才恍然发现大姑娘这一出嫁,家里冷清了好多,就连老夫人也不如往日那样精神了。” “大姐姐性子开朗,她在家时是大家的开心果,如今她刚出嫁,大家自然会觉得很不习惯,这都是很正常的。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正说着,宁十三远远的走了过来,脸色凝重的对云初念说了几句话。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下来,冷声问:“你确定没有看错,当真是陈升?” “千真万确!绝不可能认错,他在后门见了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只逗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我隔得太远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云初念眸色沉沉。 陈升不在蜀地跟着李澈,在这个时候回京都做什么? 而且,还联系上了云景焕身边的人? 云初念想了想,在岔路口往漪澜院相反的方向拐了过去。 云老夫人体谅林氏昨日受了累,今日特意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多睡一会儿。 但林氏哪里睡得着? 辗转反侧一整夜,早早就起来了,坐在廊下发呆。 云初念到的时候,她正半靠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院里的春光,眉间尽是轻愁。 她一整颗心都系在女儿身上。 遥想自己刚嫁进云家,第一次向婆母请安时,在清晖园当着满满当当一屋子人的面,被婆母给了个下马威。以至于多年后,她想起那惶然无依的半个时辰,就觉得一阵窒息。 林氏担心女儿和自己一样,被婆母刁难。 尽管她觉得亲家母不像是那等恶婆婆,但也不能完全放心下来。 云初念一看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笑一声安抚她:“沈家夫人先前在春日宴上将大姐姐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她要是真敢在大婚第一日就刁难大姐姐,传出去丢脸的可是她,她岂会做这种拆自己墙角的事情?” “您便尽早放心吧,过两日,大姐姐三朝回门之时,必定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云初念这番话缓解了林氏不少的愁绪。 她轻笑一声:“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我只是瞧着这院里空荡荡的,一时还不习惯。再过两日,你两个哥哥就要启程回京都了,到时候我们大房就更冷清了。” 一提到两个儿子,林氏的语气就陡然变得恼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向云初念抱怨:“哎……那两个臭小子,这次回来我又提了成亲一时,结果他们都不放在心上,百般推辞。真是要气死我了。” 说起两个儿子的亲事,林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很快就将对云兰馨的担忧抛到脑后,很是头疼的说:“京都像他们这般年龄的男子,早就成亲生子了,有谁像他们这样,一门心思想往外跑。昨夜送走了宾客,若不是我去马厩将他们拦下来,强留他们多在家里住几日,这会儿他们已经在回青州的路上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当初给他们指了这条明路。否则他们哪有现在这么轻松安稳。” 武安侯从五城兵马司撤职后,新上任的总指挥大刀阔斧将原先的人撤换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云家兄弟之前真在靖王的安排下继续留在五城兵马司,这会儿估计早就丢了饭碗。 “两位哥哥这是缘分未到,大伯母也无需太过担心。男子的姻缘总是要比女子容易些的,便是年龄稍大些,只要他们能建功立业,干出一番事业,总会有好姻缘的。” “况且,如今的局势,再多观望观望也不是坏事。” 云初念这番话让林氏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云初念压低声音,进一步提醒她:“现在大伯父官运亨通,两位哥哥的事业也刚有起色,瞧着大房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在此事卷入夺嫡的风波中才好,尤其是两位哥哥是在军中任职,想拉拢他们的人必定不少,您可千万要多提点他们,让他们守住本心,不要被那些利益给迷了眼。” 大房的两位哥哥原本都是为靖王办事的,虽不受李澈信任,但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难保李澈不会哪天搭错哪根筋,想利用这两枚棋子。 陈升的突然出现让云初念警觉起来。 务必要斩断所有能让他起复的可能性。 第337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自古以来,夺嫡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有那一个天选之人能获得成功,荣登大宝。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失败之人可是连家小也要受到牵连,一旦卷入其中,便是万劫不复。” “宣王谋逆之后,京中有多少显赫的门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其中不乏和云家交好之人。可随着宣王失败,这些人连句辩解都没有,就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可是,这些人到底自己主动参与其中了,算不上无辜,最惨的还是他们的家小,那些往日养尊处优的夫人姑娘,皆受父兄的野心牵连,被收入教坊,入贱籍,沦为官妓……” 林氏心口一颤。 在她离开京都回祖宅奔丧的前两日,曾赴过一个茶会,原本她还言笑晏晏的邀请交好的夫人们年后来参加馨儿的婚宴。 谁曾想,那一次竟是永别。 在京都生活这么多年,林氏见多了权利的起伏更迭。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令她感到胆寒。 以至于她现在才知道像云家这样在朝堂上二十多年屹立不倒,还稳步上升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你说得对!近日我也觉得京都的局势是越来越紧张了,你大伯父先前还警告过我,这些日子若有人莫名送礼来,让我一概拒了。其实不用他说我心里也有数,经历了这些事情,我现在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希望我们一家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夺嫡这种事情,我是万万不希望他们掺和的。” “不管往后继位的人是谁,只要我们家能持身公正,不偏不倚,想必新帝也不会为难我们。” 也幸好云远山被之前谋逆一事吓坏了,再不想搅和进这些污糟事情中去。 在这件事情上,她们夫妻二人前所未有的齐心。 云初念勾起一抹浅笑:“大伯父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才得到圣上赏识,挣得如今的机遇,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正说着,云景焕云景炎两兄弟过来了。 见到云初念也在,两人都有些意外。 他们两人对云初念的了解不多,所以不明白母亲现在怎么和她关系这么亲近了。 “大哥哥二哥哥好!”云初念垂眸敛衽,向两人福身问好。 两人心不在焉的拱手回礼:“三妹妹好。” 两人并未将她放在心上,直截了当的对林氏说:“母亲,我与二弟要出门去见一些朋友,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您不必等我们吃饭了。” 林氏冷了脸:“去见谁?” 云景焕愕然。 往常林氏从来不过问他们的交友状况,所以这会儿他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氏刚才被云初念一通吓唬,本就心有戚戚然,担惊受怕的。这会儿再看到儿子迟疑的神色,便先入为主的认定兄弟俩要去做的必定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冷声说:“不准去!”仟仟尛哾 云景炎说:“一个老朋友想找我们喝些酒,我们想着再过两日又要离京了,所以便答应了下来。” 林氏反问:“哪个老朋友?难道我就不配知晓他的名字吗?” “呃……”云景炎被问住了。 和云景焕对视一眼,兄弟俩满眼的茫然,不明白林氏今日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氏看兄弟俩心虚的模样,更是觉得不能让他们出门。 想了想,京都现在是是非之地,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引来无穷祸事。 林氏也不和他们多磨叽,直直的说:“我昨夜想了想,你们请假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一来一回本就耗时颇多,我作为你们的母亲,实在不好再继续耽搁你们才是,而且你们又是刚升职,若太久不回去必定难以服众,还是该尽早回去才好。” “我让人给你们备了干粮,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反正你们的行李也少,也不用怎么收拾,不如即刻就出发吧。” “母亲!”云景焕傻眼,干笑着问:“何至于这么着急?” 她也不和儿子说自己心里的担忧,只冷淡的白了他一眼:“与其让你们去和一些狐朋狗友喝酒惹事,不如早点回去复职。” 云景焕还想再说话,但林氏已失了耐心:“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她又叫来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婆子:“去告诉你两个儿子,让他们收拾行李待会儿随两位少爷一路去青州,路上照顾好他们,之后我重重有赏。” 林氏掌家多年,效率奇高,迅速做好了安排。 云景焕两兄弟连问清缘由的机会就没有,就被林氏直接赶出家门,并亲自送他们出了城。 等回来后,林氏才悄悄对身边人说:“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去查一下,两位少爷回来这几日见过哪些人,说了什么话。还有他院里的小厮近日可曾见过什么人,对方什么来历,之前和两位少爷有没有过什么往来,事无巨细,我全部要知道。” “夫人,这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青州是三丫头外祖父的地盘,她的性子素来淡漠,若非知道什么内情,绝不会毫无来由的特意来提点我此事。在京都我尚且还能管管他们,我只怕去了青州后没人管束,他们被人利用。” 林氏揉了揉眉心,很是头疼的说:“回头你给你儿子写封密信,告诉他们,只要两位少爷见了可疑的人,就立马向我汇报。” 云初念的话提醒了她。 两个儿子最近刚升职,正是前途无限的时候,她绝对不允许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来接近他们,利用他们去夺嫡。 林氏这边在暗中查探,云初念也没有闲着。 陈升回京都这件事情让她非常在意。 他是李澈最忠心的走狗,他突然回京都,必定是携带了李澈的密令而来。 他们想要做什么? 云初念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回了漪澜院,她就立即让宁十三去打听陈升回来后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想了想,她还是让宁十三给萧云祁也报了信。 第338章 横生枝节 这件事情需要隐秘进行,暂时不会有结果。 但很快就到了云兰馨回门的日子。 新姑爷上门,云家不敢怠慢,一大早府中就热闹起来。 云初念也早早就去了清晖园,只等云兰馨回来了。 待沈修齐扶着云兰馨从马车上下来。 云兰馨含羞带怯的向沈修齐笑了笑。 看得出来,新婚燕尔的两人关系非常好。 细细一看,云兰馨的脸还是那张脸,除了头发盘了起来梳做妇人髻外也无甚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昔天真烂漫的脸上多了几分由内而外的娇媚,举手投足之间比以前多了几分妩媚,一看便知道她新婚这几日的生活非常惬意,未曾受过任何委屈。 林氏强压着眼底的泪意,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母亲!”云兰馨沉稳了许多,迤迤然向林氏行了个礼。 沈修齐也拱手恭敬道:“岳母大人安好。” 林氏上下仔细打量了女儿几秒,确认她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后,才终于放心下来:“好,好!先进去吧,你父亲和祖母她们都在里面等着呢。” 她本该也在里面端着岳母的姿态静静等待的,但她思女心切,知道两人马上到家后才会迫不及待,不顾规矩的硬是要亲自出来迎接。 眼下瞧着她们夫妻二人和睦,林氏崩了几日的神经算是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她们母女二人有很多体己话想说,所以请过安后,云老夫人就先放她们离开了。留下沈修齐一人在厅上面对云家众人。 沈修齐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虽也有疏离感,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简单的寒暄之后,生疏的气氛渐散,大家变得热络起来。 其中以程氏最为热情,一直对着沈修齐问东问西,上到他的家族背景,下至沈家的生意往来,无不被她问了个遍,言语间还时不时贬损云兰馨几句。 得亏沈修齐有涵养,才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烦来。 毕竟程氏虽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但她的这些问题细细追究起来也算不上过分。沈修齐一个晚辈更对其无可指摘。 若是林氏在这里,早掀桌子开骂了。 到最后还是云远山看女婿面色不虞,终于起了护犊子的心态,似笑非笑的问程氏:“先前听说二丫头有相中的人家了,不知弟妹挑选的是哪户人家?” 程氏的笑容僵在脸上。 如今府中谁人不知云彩蝶的姻缘出了一点岔子? 她看中的那户人家,经她细细调查了多日,终于下定决心要同意时却横生枝节,最后竟被自己的姐姐截了胡,转而和江若菲定了亲。 她这几日因这一事被气的不轻,结果云远山平日一个不问世事的人,现在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程氏瞪着云远山,恨的牙根痒痒,却还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说:“您听错了,并未有此事,大伯可不要瞎说,传出去坏了蝶儿名节。” 云远山笑了笑,也不拆穿她。 云老夫人也听说了此事。 她心底还没对程氏之前糊弄自己的事情释怀,所以对她仍旧没什么好脸色,淡淡的说:“早就同你说过离你那位姐姐远一些,不要什么话都对她说,你不听劝还认为我是在挑拨你们姐妹的关系,现下知道人心险恶了?这事你但凡能多瞒她几日,现在蝶儿都已经和赵家定下亲事了。 程氏像霜打的茄子,讪讪的说:“母亲教训的是。” 经过云远山这一招祸水东引,程氏彻底偃旗息鼓,再也提不起兴致去为难沈修齐。 …… 万物复苏的春日,京都连宴会也要比往常多一些。 云初念前几天收到了宁远侯府的帖子,邀请她过府参加侯府大长公主的寿宴和小公子的周岁宴。 一年前,云初念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临危受命为难产的平宁公主接生,让她母子均安诞下麟儿。 云初念收到帖子时想到此事,也不禁感叹时光如梭,转眼间,竟已过了一年。 自己回京都竟已这么久了。 云家也收到了帖子,但和云初念比起来,那情分可就完全不同了。 宴会照例是在光霞山举行。 云家除了云悦薇受了风寒,没有一同前往外,其余的夫人姑娘皆是一大早就出了门。 一见到云家的车驾来了,宁远侯府的管家立即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先是给云老夫人行了个礼,立即走到云初念面前,谦恭的说:“云三姑娘可算是来了,大长公主和平宁公主都在里面等着您呢。我给您带路!” 云初念看了祖母一眼,云老夫人知道她是宁远侯府的恩人,意义不同,也并不生气自己受到冷落,微微颔首,同意让她跟着管家先进去。 程氏母女俩看的眼热。 她们之前一直不在京都,对云初念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迹也仅限于听说,并未亲身经历,所以此刻看她被宁远侯府如此重视,又羡慕又嫉妒。 云老夫人走在前面,程氏落在后面,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门楣,撇了撇嘴,低声嘲道:“不就是一个侯府而已吗?又没什么正经权利,只有个虚名,就算是受她们的青睐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驸马不得参政,有大长公主和平宁公主两位公主坐镇,宁远侯府虽尊荣无限,但也确实没有权利。 林氏离得近,听到了这句话。瞟了程氏一点,轻嘲道:“她不得意,难道让你得意吗?宁远侯府没有实权又如何?只要两位公主在一日,这满京都谁敢在侯府头上撒野?” 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在皇权面前,天大的官也不抵用。 程氏一噎。 她不怀好意的打量了林氏一眼:“那倒是要恭喜嫂子了,三丫头在两位公主面前这么得脸,你以后可得要好好巴结她,哪天她高兴了赏你一口肉汤,让你也能在两位公主面前长长脸。” 话里话外就差指着林氏的鼻子骂她是云初念的走狗了。 林氏被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脸色一冷,沉声呵斥:“弟妹也一把年纪了,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吗?大长公主虽心善,但平宁公主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如今在她们的地盘上,你在背后如此妄议她们,小心话传到平宁公主耳中,在众人面前教训你一顿。” 第339章 未曾想过的喜欢 程氏再嘴硬,心里也惧怕皇权,被林氏这么一吓唬,只觉得旁边好像多了一双耳朵,就等着抓自己的错处。 她做贼心虚的四下张望一圈,讪讪的闭了嘴,再不敢说什么狂悖之言。 云初念到的时候,厅内已经满满当当坐了不少人。 她一到,喧嚣的厅内安静了一瞬。 “你来的正好!”大长公主和平宁公主见到她俱是一喜。 大长公主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空位,笑说:“快,来我这里坐。大半年未曾见过你,我瞧着身量又高了不少。” 大长公主上年纪后就不太爱出门了,除非是宫里非常重要的盛会,否则一般人都请不动她。 平宁公主也因为丢不下孩子,所以近一年来也鲜少出门。 尽管这样,两人对她却没有半点生疏。 云初念笑着点头:“是长高了一点。” 大长公主对身边的嬷嬷说:“去,把小少爷抱来,给三姑娘看看。也让小少爷可以瞧瞧自己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 两侧众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她们这么多人来这么久了,可从没见大长公主让人将小少爷抱出来见客。 结果云初念刚到,她就这么吩咐了。 人人都知道云初念是平宁公主母子的救命恩人,也知道她对宁远侯府的意义非比寻常,大家也明白大长公主会很重视她,却没有想到会表现的这样直白。 侯府的小少爷很快就被奶娘抱了出来。 刚刚满周岁的小孩一身红袄,头戴一顶虎头帽,富贵又喜庆。 大长公主从奶娘手中将他接了过来,一边逗弄着他,一边对云初念说:“他祖父给他取名宁昭,最近正在学走路,好动的不得了,皮的跟个猴一样,你别看他现在挺乖,安静不了半刻钟就该闹了。” “小孩儿都这样,好动的孩子才会更健康。” 云初念说着,拿出自己一早就备好的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样式精巧的长命锁,递到他面前:“一点小小的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还不等她说完,宁昭就被眼前精巧的长命锁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拼命伸长双臂从云初念手中一把抓住长命锁,咯咯笑了两声。 银铃般纯真的笑容逗的众人心情放松。 然后在大家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长命锁塞进自己嘴里。 现场一片惊呼。 奶娘吓的脸色煞白,生怕宁昭噎住。 但或许是咬了两口后发现这玩意儿没有想象中的味道,又或许是觉得太硌牙,几秒后,宁昭就把长命锁从嘴里拿了出来,然后将沾满了口水的长命锁嫌弃的扔到一边,咿咿呀呀的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话,手舞足蹈的想要爬到云初念的怀里。 大长公主也不恼。 索性直接将重孙塞到云初念怀里,看着云初念手忙脚乱的样子,乐呵呵的说:“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 云初念手足无措的抱着这个奶团子,头都大了。 她现在只觉得抱着宁昭仿佛捧了一堆炸药,随时可能会爆炸。 但偏偏宁昭一直黏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抱着宁昭,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和云初念的如临大敌比起来,其他人就轻松写意多了。 云初念顾不上别人,她浑身僵硬,不知拿宁昭怎么办才好。仟千仦哾 偏偏宁昭好像看中了她头顶那只飞凤金翅钗,手脚并用想要攀着云初念的身子去拔下来。 云初念手忙脚乱,却又不敢用力控制他,怕伤着他。 眼看自己拿他没辙,她只能很无奈的将自己的金钗取下来在他面前轻轻晃动,笑问:“你喜欢这个是吗?给你玩好不好?” 宁昭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兴奋的小胖手不断挥舞。 大长公主看云初念有些疲于应付了,终于大发慈悲,让奶娘去将宁昭抱回来。 可宁昭好像真的很喜欢云初念,竟将脑袋躲在云初念怀里,避开奶娘递过来的双手。 云初念:“……” 宁昭这番童稚的表现逗得在场众人忍俊不禁,闷声笑起来。 就连平宁公主也觉得很稀奇:“奇怪了,往日也不曾见他对谁这么亲近过。身边这么多丫鬟婆子伺候着,也没看他对谁的首饰感兴趣的。就连我也不曾有过这种待遇。” 大长公主:“或许是他也知道是三姑娘把他从娘胎里抱出来的,所以自然就很亲切吧。” 平宁公主生产那日产房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后来已经听在场的医女详细描述过一遍,所以知道宁昭诞生的所有细节。 正说着大厅外面走进来一行人。 除了宁远侯府的世子外,赫然还有萧云祁和大皇子李钰七皇子李执。 几人先给大长公主行礼,完了宁远侯世子另外说了什么,萧云祁已经听不见了。 喧哗的大厅内其余众人仿佛被他的大脑自动过滤一般,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云初念——和她怀中的宁昭两人。 云初念抱着宁昭手足无措,脸上带着些许慌乱和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有些狼狈。却莫名的撩拨了萧云祁的心弦,让他为之心动。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她。 是他未曾想象过的她。 此刻的她仿佛褪去了身为神女的光环,被一个婴孩牵引踏入纷扰的人世间。 但她没有被污浊的人世玷污,反倒充满了温柔知性的光辉,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令人心醉,无限向往。 云初念察觉到了萧云祁在看自己。 但大长公主先前的话真的没有一点夸张,宁昭真的非常调皮,像只精力旺盛的小猴子一样,云初念光是让他安分的待在自己怀中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心力,根本分不出别的心神再去搭理萧云祁。 好在平宁公主亲自来解了她的围。 宁昭被抱走的时候还张着手臂,咿咿呀呀叫着,满脸都是对云初念的不舍。 平宁公主没好气的轻轻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嗔怒道:“臭小子,现在连你娘亲也不稀罕了是吧?” 经宁昭这一闹,云初念发丝凌乱,衣衫也有多处褶皱。 现在终于摆脱了这块烫手山芋,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在大长公主的安排下,跟着丫鬟去后院整理仪容。 出来的时候,院中灼灼盛开的桃树下,一名男子白衣胜雪,长身玉立,正背对着她们微抬下巴,望着黛青色的天空,如刀刻般完美英俊的侧脸,将那一树争奇斗艳的桃花也给比了下去。 云初念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他转过身。 廊下,云初念笑意盈然的看着他,促狭的问:“难道说这一树桃花能美过后院的一整片桃林吗?竟惹得世子专程跑来看它?” 第340章 只有你了 “群芳争艳怎比得过一枝独秀?”萧云祁眉眼带笑,凤眸含情,遥遥望着云初念,带着些许沙哑的话中意有所指。 说的不是花,而是眼前人。 云初念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耳根微红,面上发热。 旁边的南枝抿唇偷笑,很有眼力见的找了个借口将宁远侯府的侍女支走了。 那小侍女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不谙世事的模样根本没有怀疑堂堂镇国公世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被南枝一诓,便傻乎乎的跟着她离开了。 萧云祁淡笑:“你这位侍女倒是挺有眼力见,回头我定要好好赏赐她一番。” 云初念笑得眼尾弯弯:“南枝若是知道你这么夸她,应当会很高兴。” 春风徐徐,卷落树梢的花瓣,也吹散了天上厚厚的云层。 斑驳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撒下来,一根根光柱美的如梦似幻。 云初念微微抬头,眯眼望着这份天光,笑说:“世子一来,天气似乎都变好了。” 她这话说的萧云祁心里麻痒麻痒的,手握成拳抵住唇干咳了一声,问:“前厅这会儿正是一群人聒噪的说着漂亮的场面话,甚是无趣。三姑娘可愿意赏脸陪我一起去后院走走?” 云初念浅浅笑着,煞有介事的向萧云祁福了福身,温婉的低声说:“世子相邀,不敢推拒。” 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端庄温柔的做派。 但她可不是什么被束缚的大家闺秀,只装了一秒便破了功,噗嗤一声笑起来。 萧云祁也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以前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 这会儿,宅子里的人都在前厅忙碌,后院偌大的桃林空无一人。 昨夜刚下了一场春雨,地上铺满了吹落的花瓣,人置身于其中宛如在画中行走。 走没几步,云初念触景生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现在想起来,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但距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相遇,竟已过了一年。” 一年前,萧云祁在这里和属下接头,被她偷听了对话,差点被萧云祁当场掐死。 初遇实在算不上美好。 却没有想到后来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竟然能迅速能为能彼此分享秘密的人。 萧云祁也回忆起了往事。 他闷笑一声:“那个时候你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实不相瞒,在那之前,我还从没见过有谁在濒死之际,竟还能做到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反过来威胁我。当时我只是感叹不愧是忠毅侯的外孙女,竟能有如此从容的气度,现在再想想,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就算没有那层光环,你的性格依旧能做到处变不惊。” 被他这么一夸,云初念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她俏皮一笑:“那还要多谢世子心善,放我一条生路。” 萧云祁对她没辙,无奈的笑笑:“也就只有你了。” 只有她才能给自己这么多的惊喜,愿意放下心防去一点点了解她。 她成了他生命中的例外。 说话间,两人来到后院的水榭。 左右无人,萧云祁脸色一变,正色道:“先前你让宁十三给我带的话,我都知道了。其实,陈升在离开蜀地之后,我就接到了线报,只是那几日太多事情要忙,我一时没顾得上告诉你。” 听到他提到此事,云初念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有些急切的问:“那你可知道陈升回京都是做什么的?” 萧云祁摇了摇头:“我也摸不准他的意图。” 云初念拧紧眉头。 萧云祁:“说起来很奇怪,陈升回京都这一路一直是快马加鞭,很着急的样子,但在到了林州后,却停下来逗留了好几日,也没有见任何人,只在客栈停留了好几日。回京都后去云家也没有见你的父亲,而是偷偷摸摸想见你那两位兄长。那之后,他去见的都是一些和靖王没太多往来的人。这其中的意图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知道陈升回来后,他就安排了人一路上暗中跟踪他。 陈升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自然也就知道他见了哪些人。 云初念下意识摇了摇头:“我也摸不准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宁十三这些日子跟踪他的结果除了让她知道陈升见了什么人外,别的什么线索也没有调查到。 但是云初念将陈升见过的这些人一一列出来,却并未从里面找到什么线索。 太杂乱了! 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商贾富绅,陈升甚至连城门口的守将也见了两位。 “他拜访的人中有几个是璃王的人,他离开后立马就将此事上报璃王了。据他们所说,陈升是想求着他们在朝堂上为靖王说些好话,让皇上念着父子亲情,允许他回京都。但我直觉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们必定是在下一盘大旗。” 云初念认同的点头:“我和你有同样的感觉。” 陈升回来后见了这么多人,动静不算小。稍微有心的人必定都知道此事了,景仁帝没道理会不知道。 以景仁帝多疑的性格,这种做法太危险了。 李澈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虽偶尔会自大,但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或许会非常迫切的想要回到京都,但他不会贸贸然采用这么冒险的方式。 这个方法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抓住错处,在景仁帝面前参他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除非李澈有很大的把握,知道自己不会受到惩罚,否则他绝不会这么做。 萧云祁琢磨了一会儿:“或许,陈升去见这些人原本就不是指望他们为靖王求情。他只是想要借这些人来掩人耳目,混淆视听,让人无法从中找到规律,进而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 云初念望着他,心里咯噔一下。 “你说的没错。”云初念声音喃喃,再想一想陈升见过的那些人,恍惚的说:“那李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一瞬间,云初念的脑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要去抓住,却又没了头绪。 无形之中,她就是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仿佛这件事情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 但她现在的思绪太纷乱,竟完全抓不住头绪。 第341章 至少心安 萧云祁不甚在意。 但看她的面色非常凝重,柔声安抚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用将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到最后总会暴露出真面目的。” “嗯!” 云初念心不在焉的点头。 陈升此举确实不足以给她造成困扰。 只是,她更喜欢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前厅。 气氛正是火热的时候,没有人对她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感到奇怪。 吃了午饭,照例有马球会。 不过云初念现在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在看台上看着场下马背上的姑娘少爷们奋力拼搏,耳边听着大长公主的点评声,她有些心不在焉,思绪也不自觉的随之飘远。 …… 距离宁远侯府的周岁宴又过了半个月。 陈升仍旧还在京都,没有离开的迹象。 他三不五时的在珍馐楼会见一些人,越来越高调,丝毫不加掩饰,摆明了就是不害怕被景仁帝知道。 据那些受邀的人所说,陈升的姿态放的非常诚恳,再三央求他们在朝堂上为李澈求情。 言词恳切,令人动容。 人人都在说李澈有一个非常好的幕僚,愿意为他抛却自尊,低声下气的求人。 传言越是夸赞,云初念越觉得不对劲。 她感觉自己身处于一团迷雾中,只要穿过这层迷雾就能触摸到真相。 可她偏偏在迷雾中迷了路。 左右理不出个头绪,云初念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的同时也顺便让自己杂乱的脑子放空一下。 正巧,江嫣然在这个时候给她递了份帖子,邀她同游护国寺,云初念并未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南枝护着云初念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护国寺门口台阶上络绎不绝的香客,满是疑惑的问:“江姑娘怎么会一时兴起,邀您到护国寺来见面?” “她听说护国寺新来了个僧人,做得一手好斋饭,想来尝尝又苦于找不到人作陪,所以就来找了我。” 其实当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否则堂堂英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找不到人作陪呢? 只是她的真正意图不便外传。 日前,永安伯府一个不认识的小丫鬟悄悄给江嫣然递了一条消息,她这才知道永安伯夫人今日会带儿子到护国寺上香。 说是上香,实则是与另一家人暗中商议好了,带着孩子出来相看的。 永安伯夫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攀上英国公这门姻亲,却又不满足于英国公府日暮西山的势力,试图另觅更厉害的高枝。 这些日子,永安伯夫人一边借口身体不适,把两家定亲一事无限往后拖延,另一边,她又紧锣密鼓的让人去打听别的家世好的女子。 这一打听,倒还真让她打听到了一门绝好的亲事。 对方是宝亲王府行七的女儿,今年已二十三岁,因被丧期守孝耽误,至今仍未定亲。 宝亲王是景仁帝的十八弟,他在景仁帝面前挺受宠信,所以虽然只是个闲散王爷,但京都谁都要让他三分。 要议亲的是他和已故王妃的嫡幼女,非常受王妃宠爱,前些年正当说亲时王妃眼界甚高,一直没相到满意的女婿,挑挑选选之下,竟一直耽搁着到了二十岁。 这在大周朝来说,已算是老姑娘了。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宝亲王妃准备狠下心为她选一门差不多就行了的亲事时,王妃不幸染病,仅一月不到就撒手人寰。 她身为在室女,不得不为母亲守孝三年。 三年结束,这位七姑娘已是二十三岁。 比王瑨安还要大上两岁。 京都人人都知道宝亲王府有我眼界很高的‘老姑娘’,但因为之前没透露出想要成亲的意图,所以永安伯夫人也不敢腆着脸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去。 这位七姑娘也是个奇人,并没有因为自己久未成亲而自怨自艾,反倒自得其乐,过的自在舒坦。 但宝亲王前阵子又续弦了一位王妃,形势急转直下,这位七姑娘在王府的日子现在也不好过了。 新王妃脾气不好相与,对王府中这位‘老姑娘’很是嫌弃,恨不得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把她嫁出去,省的继续留在家里,让大家跟着饱受非议。 所以,她当家一个月后,就让人悄悄放了话,只说要给七姑娘找婆家了。仟仟尛哾 永安伯夫人是最快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害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当下也不管王瑨安是否配得上这门亲事,连犹豫都不曾有过,立马就让人向王府递了消息。 两人一拍即合,差点就直接定下这门亲事了。 只是,该走的形式总还是要走的。 所以两家约定今日在护国寺见上一面,之后只要没有别的异议,那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择一个良辰吉日,由永安伯府上门提亲。 对江嫣然而言,这其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永安伯府和宝亲王府定下亲事,那困扰她的难题自当迎刃而解。 但她又于心不忍。 “你想好了吗?” 碰上面后,云初念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你今天搅黄了这件事,好一点的结果是英国公府看清永安伯夫人的真面目,也取消你们两家的联姻。坏一点的结果就是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们依然会把你嫁进永安伯府。到时候,永安伯夫人对你怀恨在心,你的处境会更加不好过。” “你没见过玲姐姐,所以不知道,她是个极好的人。我不忍心看着她被后妈推进火坑中。” 江嫣然耷拉着脑袋,叹息一声,闷闷的说:“小时候,我身子不好,比同岁的小孩矮小不少,被人合伙欺负,是玲姐姐帮我把那些人揍了一顿,因为有她撑腰,我后来再也没有被人欺负嘲笑。她还教我调香点茶,教我骑马打球,她是良师也是益友。” “只是后来她要守孝,不便出门,我们才减少了往来。我知道放任不管就可以解决掉自己的麻烦,可是,我没办法昧着良心看着她跳火坑。” 云初念柔和了目光:“那就去做吧,结局或许不一定好,但至少心安。” 第342章 意想不到的人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能得到云初念的支持,江嫣然很是高兴。 她腼腆的笑了笑,犹豫几秒后不太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也不是一点计划都没有,早上出门前,我让丫鬟悄悄去打听了永安伯府大少爷的去向,才知道他竟然也来了护国寺,只不过是和永安伯夫人一前一后出门的。我想,能不能去找他合作一下,兴许我们能互惠互助,各取所需。” “王承安也在护国寺?”云初念诧异。 “嗯。” 云初念若有所思。 王承安是个大忙人。 她几次想要和他‘偶遇’,再趁机拉拢他,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竟然能在这里碰上他。 江嫣然来了兴致,压低声音说:“我这段时间想了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是最希望王瑨安倒霉的,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王承安了。” “虽然名义上他现在也是嫡子,但如果他真的要和王瑨安争夺爵位,必定会落人口实,被人戳脊梁骨唾骂。所以他现在一定非常迫切的希望王瑨安犯事,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挤掉王瑨安,继承爵位。” “王瑨安他娘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最近将儿子约束的特别严格,之前开冰节上我给了他那么大一个难堪,他都快气死了,也只能生生将怒火压下来。” 江嫣然目露嘲讽,又带着几分得意的说:“王承安想袭爵,却苦于抓不到王瑨安的错处,但我可以帮他创造这次机会。” 永安伯府的爵位实际算不上高,但王瑨安和王承安谁袭爵,对伯府的未来却至关重要。 如果是前者,那永安伯府的富贵也风光不了几年了。 但如果是后者,那以后借着王承安所受到的圣宠,伯府说不定还有机会变成侯府。 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换谁都会心动。 永安伯心里也门清。 他自然也希望将爵位交给王承安。 只可惜,他们都害怕落人口实。 所以,如果现在有一个名头可以堂而皇之的让王瑨安从这场爵位争夺中出局,那他们求之不得。 云初念静静地看着她,心底满是感慨。 江嫣然被她看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皮怯怯的问:“怎么了?我是不是自作聪明了?” 云初念摇头:“不,你做的很好!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能豁出一切为自己筹谋,无论最终成功还是失败,都非常了不起。” “我只是在感叹,偌大一个英国公府的智谋竟还比不过你一个闺阁姑娘。” 云初念微哂:“你说的没错,现在扶持王承安袭爵,要比扶持王瑨安那个二百五要容易的多。英国公府担心再过几年富贵不再,想找个靠山是人之常情,那为什么不找一个更有手段的靠山呢?” “永安伯府之所以会这么受皇上宠信,连带着整个伯府在京都也水涨船高,没人敢小看,靠的是永安伯和王承安的能力,跟他王瑨安可没有半点关系。你要去找王承安合作,我一万个支持。不过王承安不是蠢货,肯定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所以你和他周旋时千万要小心,别被他给反算计了。” 被她一夸,江嫣然高兴起来,猛点头:“嗯,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两人上了香出来,有小沙弥带她们去后院的厢房。 里面早已备了一桌斋菜,还在门外,就已经能闻到诱人的香味了。 不过两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些斋菜之上。 江嫣然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门口。 过没多久,江嫣然身边的小丫鬟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说:“姑娘,找到永安伯府的大公子了,听寺里洒扫的小沙弥说,他正在西厢房那边会客。” 江嫣然下意识看了云初念一眼。 云初念也不迟疑,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先去找他,说服他与你合作之后再去拆穿永安伯夫人两面三刀的做法。永安伯府和宝亲王府都要脸,就算你当面搅黄她们的好事,她们也不敢张扬出去的,宝亲王妃再刻薄,到底还没在王府站稳脚跟,也怕事情闹大。所以经此一事,她肯定不会再将七姑娘嫁给王瑨安那个二百五了。” “嗯!” 有云初念在,江嫣然瞬间有了底气,深呼吸一口后,在丫鬟的带领下去找王承安。 男客用的厢房在护国寺另一侧,。 这里女客止步。 但江嫣然有备而来,早早就安排了人将这边打扫卫生的小沙弥支走了,几人蹑手蹑脚,避开所有人悄悄地潜入里面。 “大公子就在前方。” 转过回廊,前方豁然开朗。 水榭边的凉亭下,王承安正在会见客人。 他一袭月白衣衫,举手投足间一副儒生做派,乍一看,完全不会想到他会是那个不顾安危,亲自卧底盐帮的狠人。 王承安会见的青衣客人背对着她们,云初念隔得太远,看不清对方是谁,但她心里隐隐浮现出几分熟悉感。 她心中警铃大作,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也轻柔了许多。 离得近了,云初念才骤然认出那个青衣男人是谁。 一瞬间,云初念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她脸色大变,拉住江嫣然的手躲到假山后面,遮住自己的身形。 “怎么了?” “嘘!” 云初念连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江嫣然赶紧闭嘴,只茫然的看着她,不明白平日里泰山崩于前都面色不改的人,现在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凉亭内的画面令她如临大敌,头都大了。 她想破头皮也不会想到王承安专程跑来这里会见的客人,竟然是陈升! 自己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生了! 云初念一点一点探出头,借着茂密的梧桐树叶遮挡,悄悄地打量着那边的状况。 隔了一段距离,她听不见两人在说些什么。 她只能看到王承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陈升却似乎非常激动,手舞足蹈,不知道在向王承安描绘什么。 第343章 我来了 云初念心思沉沉,面如浓墨。 陈升这个时候来见王承安,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想让王承安为李澈在景仁帝面前美言几句,还是想拉拢王承安,为自己所用? 云初念心里琢磨不透。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王承安还要再过三年才会成为李澈的左膀右臂。 这一世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改变了,难道连这也要提前了吗? 以王承安的能力,如果他为李澈办事,那对李澈而言便是如虎添翼,往后要想让他不能翻身只会更加困难。 可是…… 之前那些事情的发展轨迹之所以会提前,都是因别的由头导致的,那导致陈升来找王承安的由头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李澈提前这么久来招揽王承安? 云初念暂时想不通。 但她知道,这两人的碰面绝不是一件好事。 她又想到之前萧云祁猜测的,陈升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的见那么多人,都是在混淆视听,以此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如果他的这个猜测成立,会不会都是在为见王承安打掩护? 思及此,云初念的脸色越来越来看。 又过了一刻钟,陈升才起身告辞。 他非常谨慎,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可疑人之后,才埋头加快脚步离开。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云初念才从假山里面出来。 看她眉头紧蹙,心事重重的样子,江嫣然不放心的问:“你要不要追上去看看?我这里一个人也可以的。”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摇了摇头:“不用了!我陪你。” 陈升既然这么小心谨慎,必定是做了万全准备,自己现在追上去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江嫣然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云初念的正事,但如果云初念愿意留下来陪自己,她真的非常安心。 云初念之后都有些心不在焉。 但好在她今日只是来为江嫣然壮胆的,不需要她出什么力。 谈的很顺利,事情的发展和云初念预想的一样。 王承安很爽快的答应了和江嫣然的合作建议。 简单商议了细节后,两人就直接去砸场子了。 王瑨安刚和李岚玲见上面,话都还没说上几句,江嫣然和王承安就出现了。 宝亲王妃是新妇,最怕被人诟病,至少在人前她需要伪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善待前王妃留下的孩子们。 所以她很怕这件事情被张扬出去损害自己的名声。 在江嫣然一通唱作俱佳声泪俱下的演戏下,宝亲王妃脸色铁青的怒指着永安伯夫人鼻子厉呵道:“好啊你,吃着碗里还想看着锅里,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们家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会嫁进你们家。” 但她心里如明镜似的,知道这件事情和王承安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离开之前她恨恨的瞪了王承安一眼,撂下狠话:“你们别得意,给我等着!” 七姑娘李岚玲落在后面,满含感激的对两人一福身,小声说:“多谢二位相助,他日若有机会,必会报答二位。” 她的姻缘会被一直耽搁,和她自身心气高也有一定的关系,所以她自然是看不上王瑨安的。 但她胳膊拧不过大腿,宝亲王摆明了不管此事,她如何拗得过后娘? 本以为嫁给王瑨安后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没想到事情柳暗花明,竟迎来转机。 对江嫣然和王承安,她自是感激的无以复加。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宝亲王妃怒声大吼:“愣在那里做什么?要是不想回去就一辈子别回去了。” 宝亲王妃一离开,永安伯夫人也待不下去了,她目光淬了火,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怒不可遏的低吼:“你们这对狗男女,要想从我儿手中抢走爵位,除非我死!!!” 说完,她也带着一众奴仆离开了。 王瑨安目光如蛇蝎,在江嫣然的耳边阴恻恻的威胁道:“本来我也不想娶你的,但既然你要坏我好事,那我还就偏要娶定你了,等你以后进门了,你瞧我会怎么折磨你吧。你就在家里乖乖等着嫁给我吧。” 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江嫣然打了个寒颤,脸色铁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冲着王瑨安的背影怒骂:“你……你性格卑劣还一事无成不知上进,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云初念不便在两位夫人面前露面,所以一直等在外面 看着江嫣然出来时脸色煞白,气的浑身颤抖,她很快就从丫鬟口中得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云初念不心疼不已。 她半搂着江嫣然,细声安抚:“那王瑨安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你不必把他那些浑话放在心里。放宽心,接下来就只等着大公子出手就好。” 王承安也拱手向江嫣然承诺:“江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多谢江姑娘告知,之后我必定将此事妥善处理,不会让他们母子俩诡计得逞的,英国公府那边,我也会过府交涉,必让他们打消将你嫁给王瑨安的念头。” 有他这话,江嫣然心情果然好受了许多。 云初念看了看王承安,迟疑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满心的疑问压了下去,没有问起关于他和陈升见面的事情。 欲速则不达。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操之过急。 但是在回城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马车转了个弯,去了大理寺。 萧云祁正在整理卷宗,一听说云初念来找自己,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喜笑颜开的将卷宗全扔给玄逸,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脚步轻快的去见她了。 他还特意在檐下的青石缸中照了一下,确认自己的鬓角没有杂乱后才放心进去。 云初念手中捧着茶杯,眉头轻蹙,正在想着事情,突听得萧云祁进来,连忙站起身,满眼欣喜的问:“你来了?” 晶亮的眸子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令人为之迷倒。 萧云祁放缓了步子,压下自己胸腔狂乱跳动,颤声说:“我来了!” 第344章 前所未有的心安 场面有些旖旎,南枝抿唇偷笑,很有眼力见的悄悄摸着墙根去了外面把风。 她的动作惊醒了萧云祁。 他干咳一声化解掉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愣神,问云初念:“难得你愿意主动来找我,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到正事,云初念也收回心神,她吐出憋闷已久的一口气,幽幽开口:“我今日受江姑娘所邀,去护国寺了。本是去上香品尝斋菜的,结果却无意中在那里见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能让三姑娘如此挂心的人,必定是个对局势影响很重要的人。” 云初念点头:“是陈升!” 萧云祁挑眉。 云初念继续说:“陈升和王承安今日在护国寺见面,正巧被我撞上了,幸好我躲在暗处没被他们发现。” “我瞧着陈升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他必定是非常重视今日这场会面,不愿意被其他人看见的,否则他也没必要舍近求远,跑到护国寺去见这面。” 王承安之后是和她们一前一后同时回的城,期间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所以可以推断他今日去护国寺,也只为了见陈升一面。 这么隐秘,云初念不相信陈升只是为了央求王承安为李澈求情。 萧云祁满脸诧异:“这我倒是还没来得及收到消息。” 想来是监视陈升的人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回来。 他细细思索一番,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有件事情你或许还不知道。”萧云祁对云初念说:“皇上今日下了旨,派王承安去整肃沿海三个州的盐务,不出意外,他两三日内就要出发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清楚这是非常糟糕的发展方向。 这分明是景仁帝要大力提携王承安的征兆。 只消王承安将这个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之后他必定风头无俩一步登天! “皇上器重王承安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这个差事大家也早就猜到了会落到王承安头上。这本没什么,但如果陈升在这个时候去拉拢王承安,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为皇上办差,和为靖王办差,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 云初念:“皇上如此重视王承安,如果靖王真的成功将他招揽到麾下,那可真是棘手了。” 萧云祁点头表示认同。 “你且放心,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的,现在一切还未成定局,我必定不会让他们成功拉拢王承安。” 王承安现在的确风头正盛,但在萧云祁看起来,却并不觉得他的立场能左右当下的局势。只不过,既然云初念如此在意,那他也乐得帮她解决这桩麻烦。 “嗯!” 听到他这样说,云初念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大理寺不少人都知道了有位姑娘来找萧云祁,知道萧云祁二话不说扔下公务就跑了后,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都想来一睹芳容,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名门闺秀竟让一向公私分明的萧云祁破天荒的起了私心。 萧云祁本想多关心她几句,但外面时不时就传来的一阵声音只让他觉得煞风景。 他的脸越绷越紧,额头青筋暴跳,正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 云初念看他这副模样,抿唇轻笑:“看得出来,大理寺办公的氛围很好。” 她毫不设防的微笑或多或少的抚平了萧云祁心底的焦躁,他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他们太松散,惯的他们越发没有规矩了。” 那些试图来看热闹的人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记在小本本上了。 要不了多久,他们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大理寺人来人往,确实不是个闲聊的好地方,所以云初念很快就起身告辞。 萧云祁只得无奈的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上马车后,沉声对南枝说:“照顾好你家姑娘,若遇上什么麻烦,尽快来通知我。” 南枝还没说话,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哪儿那么容易遇上麻烦?你别吓唬她。” “眼下多事之秋,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云初念抿唇笑了笑。qqxδnew 马车逐渐走远,萧云祁站了许久,直到马车在视线中消失,他才回身离开。 他一走,门口站岗的几个侍卫瞬间松懈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个姑娘身段婀娜,气质出尘不凡,一看就是个绝色美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这谁知道?连她身边的小丫鬟也带了帷帽遮了脸,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们认出来。” “也不知道她来找大人是为了何事,竟能让公私分明的大人为了她放下公务。她在里面待了快半个时辰才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说着,他嘴角的笑容加深,有几分兴奋的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同伴:“难道说,是我们大人红鸾星动,有喜事要发生了?” “总之以后机灵着点。我瞧着大人对她是上了心的,否则也不至于亲自相送,还等马车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进门。以后这位姑娘再来,都把招子放亮些,别怠慢了她。 几人忙不迭的点头,默默记在心里。 萧云祁的猜测没错,两天后,王承安带着一名侍卫就离开了京都。 令云初念感到意外的是,他在离开前,竟然派人给自己送来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将他答应帮江嫣然办的事做了一个交代。 永安伯夫人失去了宝亲王府这门亲事,怨恨加上不甘,再加上王瑨安的怂恿,她当天下午就上英国公府提亲了。 但此事最终被王承安压了下来。 在他的强压之下,永安伯也站在他这边,永安伯夫人再不甘心,也只能低头,同意这件事情等他办完差事再做决定。 这给了江嫣然机会。 而让云初念很意外的是,此事当属王承安和江嫣然之间的合作,他完全没必要向自己交代,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写这封信? 云初念一手托腮,一手将信纸在手中翻转:“除了送信,他们就没留下别的什么话?” “没有!”南枝摇头:“只说务必要由您亲启,旁的什么都没说。” 云初念突然玩味的笑了起来:“这个王承安,倒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345章 出事了! 王承安离开没几日,在京都逗留许久的陈升也终于离开了。 萧云祁一直派了人暗中监视他,所以云初念倒也不着急。 日子波澜不惊的前进。 又过了一月,萧云祁的探子传回来信件,言说陈升已平安回到蜀地。而且一路上没有和王承安有任何书信往来。 至此,云初念紧绷多日的心才稍稍安心下来。 尽管她仍旧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至少能短暂的放松一些时日了。 就连连绵多日的阴雨也未能阻止她的好心情。 今年开春以来,间断下了几场大雨,将土地滋润的彻彻底底,现在到处都在忙碌着春播的事情,处处一派繁荣的景象。 去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当人们发现自己在老天的‘捉弄’下如此渺小,连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时候,就会寄希望于神佛庇护中。 于是,庙里的香客络绎不绝,一路从山顶排到山脚。 云老夫人按照惯例,每月去寺里上一次香,回来时直呼自己一把老骨头快被挤散架了。 天气眼看着一日比一日炎热,云府也开始忙着裁制夏裳了。 量完尺寸,绣娘正拿了一个贴满了布样和花式的册子给云初念挑选。 南枝突然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脸色凝重的说:“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南枝是个稳重的人,若非出了大事,她绝不会如此失态。 云初念当下脸色一沉,将册子合上递给绣娘:“先拿去给其他姐妹们挑选。” 等院里的闲杂人等都全部离开了,云初念让姜妈妈守在门口,独留了南枝,沉声问:“到底出了何事?值得你这么急躁?” 南枝猛灌了一大杯茶,顺了口气后方才满脸惊惧的说:“刚刚荆州传信的斥候八百里加急快报,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是镇国公被敌人埋伏,吃了败仗!镇国公……镇国公连同所带的八万将士……下落不明!” 云初念一怔,神情有几分恍惚。 她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不对呀……”云初念喃喃。 镇国公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事? 南枝疑惑的问:“姑娘可觉得有什么问题?” 云初念摇头,陷入沉思。 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荆州这一仗打的旷日持久,三国互相纠缠了快两年后,大周才以战败惨淡收场。 为什么镇国公会在这个时候遇伏失踪? 荆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本该两年后才发生的事情再次提前? 云初念的心里满是疑虑。 她只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在一团迷雾中行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窥探不出其中的真相,但她能感觉得到在迷雾的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到底是谁? 做了什么,促使这些事情的发展轨迹不断提前? 萧云祁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镇国公是他的父亲,他现在……是不是非常担心? 思及此,云初念多一秒钟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翠竹苑!” “姑娘!”南枝连忙追上来:“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三爷换完朝服准备进宫。” 云初念的脚步慢下来,她顿了顿,随即扶额自嘲轻笑。 是了! 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父亲身为兵部尚书,当然要第一时间进宫面圣,商议对策。 自己是关心则乱,竟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忘了。 …… 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平地惊雷,炸的所有人神志不清。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开春后,这场战争必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结束。 没有人会想到,战无不胜的镇国公竟然会战败失踪,连带着那八万将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御书房内,景仁帝暴怒下将桌上堆叠整齐的奏折扫落一地。 所有人跪在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斥候送回来的奏折就摊开摆在中央,景仁帝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要被气晕厥过去。 陈阁老仿佛看不到他的狂怒,慷慨陈词:“镇国公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仍然拼死将璃王殿下送出包围圈,如今他虽生死不明,但臣以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尽快将他找回来,万万不能凉了边疆无数将士们的心啊。” 景仁帝冷笑:“找?你来说说如何去找?事后璃王派人将那一片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点线索,你说说,还能去哪里找?” 陈阁老一噎,一时也答不上来。 好半晌后,他才不确定的说:“那可是八万个活生生的人,就算全部战死,光是清理尸体也要清理许久,怎么就找不到呢?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朕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景仁帝指着云远庭:“既然如此,你是兵部尚书,你说说,萧震山他们这么多人会去哪里?” 云远庭心一抖。 这真是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遇伏的地方一侧是峭壁,一侧是万丈幽谷,本就只有山腰一条绝路,对方事先做了埋伏打了镇国公一个措不及手,现有的线索来看,在来不及逃窜的情况下,现场却一具尸体也没留下,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俘虏了,要么……就是已坠亡深谷,尸骨无存了。” 景仁帝:“你再说说,眼下是否要先去找到萧震山?” 云远庭:“自是要找的,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现下荆州恐怕暂时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去寻找镇国公。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如何在镇国公失踪,荆州军心动摇的情况下,逼退北凉和昌邑国的联兵进犯。” 镇国公失踪的第二天,璃王就派了大量的兵力去寻找。 但是,三天后,北凉国和昌邑国突然集合了二十万大军,联手进犯。 璃王虽在埋伏中逃出生天,但仍然受了非常严重的伤,连床都下不了,更别说披挂上阵了。 更何况,他替代不了镇国公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 军心溃散,如何迎敌? 面对敌军进犯,往日无往不利的荆州将士就如同一盘散沙,两次交锋都以失败结束。 兵败如山倒! 战无不胜的荆州大军失去了主心骨,再加上连吃败仗,一个个如丧考妣,还未开战,气势上就已先怯了半分。 第346章 要变天了! 没有人知道敌方什么时候会开始下一次进攻。 也许就在他们为此争执不休的时候,荆州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战争。 云远庭这话一说完,本就紧绷的气氛更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荆州军营现在就只剩下几个副将领头,再加个身受重伤的监军,实在是脆弱的宛如一张纸。 景仁帝在龙椅上坐下,精明的眸子在一众臣子脸上扫过,许久后才慢条斯理的问:“那么……诸位爱卿认为,应当派谁去荆州指挥比较合适?” 大家面面相觑。 沉吟片刻后,便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推荐人选。 人人都只荆州此地的重要性。 所以,对于这个人选,大家难免藏了私心。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平南王的,有说定远将军的,有说直接委派璃王暂掌兵符的,不一而足。 没有谁能说服其他人。 景仁帝一手托腮,眯着眼看一群各怀心事的人争的脸红脖子粗,随性的脸上一片淡然,只有那眸子里不时闪过的阴鸷表露出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就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李全飞小心翼翼的进门在景仁帝耳边小声说:“皇上,大理寺卿在殿外求见。” 萧云祁? 景仁帝眸光一闪。其余人俱都安静下来,屏气凝息的等待着他的决定。 景仁帝沉默几秒后,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让他继续候着。” 看样子,并没有要见他的打算。 只这一句话,众人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萧云祁一直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这些年,就算皇上对皇后和璃王有诸多猜忌疏远,但对萧云祁却一直非常器重,屡次委以重任,以至于朝堂上无人敢招惹他。 现在镇国公生死不明之际,皇上却一反常态,对萧云祁冷淡起来。 这就是一个信号。 众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镇国公无论最终是否能活着回来,他都要遭到皇上厌弃了。 镇国公府……恐怕要就此败落了。 连带着璃王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 云初念在群芳阁等了两个时辰。 她去大理寺的时候,萧云祁已经进宫了。 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等到他,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来群芳阁找花卿羽。 萧云祁是一个人进宫的,她到这里没多久,花卿羽就派人给玄逸传信,让他来了这里。 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玄逸现在也是完全抓瞎,知道的消息不比她们多。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云初念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花卿羽的闺房内来回踱步。 花卿羽有心想劝,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只默默给她换了盏茶。 眼看日头开始西斜,出去打探消息的玄逸才终于回来。 “怎么样?”云初念急问:“宫里可有消息传出来?” 玄逸面有菜色,摇头说:“进宫面圣的大人们都出来了,但我苦苦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世子出来。兴许是皇上要留他说话。我怕你们等太久心急,就想回来了。” “别的还有什么消息吗?” “只听说皇上有意要另派武将去荆州。不过人选还没定下来。”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景仁帝对萧国公府忌惮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发作,将其从云端狠狠踩下去。 现在,这个机会递到了他面前,他真的会不好好利用吗? 他还会对萧云祁有什么好脸色吗?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再睁开眼时,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说:“我要进宫!” 只有进宫,她才能知道萧云祁的现况,才能想办法帮他。 “姑娘!” 所有人都很着急,尤其南枝最是激动:“宫门就快落锁了,您现在如何进得去?” “皇后娘娘之前给过我懿旨,说我可以随时进宫陪她说说话,如果我要进宫,自然要借这个理由。”qqxδnew “三姑娘!”玄逸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她:“我知道您担心世子,但眼下的局势还没到这种需要背水一战的地步,您先别着急,容我先去打听打听世子在宫里情况如何,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他可不希望到时候世子平安回来,三姑娘却身陷囹圄。 看云初念不太愿意,玄逸耐心劝说:“您这样贸贸然进宫,世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担心,况且,皇后娘娘现下必定也没有精力见客,不如再等等如何?” “我们在宫里留有眼线,过不了多久,他必定会传话出来的。” 云初念看了他许久,终于没再坚持,同意再等一等。 但她也没有就在群芳阁坐以待毙,而是先带着南枝回了家。 翠竹园内一片安静,云初念让南枝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人进了书房。 云远庭的心情颇为愉悦,正在练字。 见云初念进来,他和颜悦色的说:“你来的正好,来看看为父这幅字写的如何?” 云初念粗略扫了一眼便明白出其中的妙处:“父亲可是仿的杨德兴前辈的字迹?” 杨德兴是书法大家,一字难求。 “对对对!没想到你还能识得出杨德兴的字体,不容易!” 云初念笑:“杨老先生的字俊逸潇洒,颇有一股侠士之风范,只消看过一眼,便难以忘却。” “嗯!评价的不错。”云远庭满意的收起笔,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云初念淡然的笑了笑,没有提及自己的真实来意,而是将手中的食盒放到圆桌上:“今日下午出门逛了会儿胭脂铺,出来时正巧碰上休业一个月的东兴糕点铺开门,先前曾听父亲无意间提过一嘴,知道您喜欢吃他们家的桃花酥,便特意为您买了一些,这会儿还热乎着,您尝尝呢?” 说着,她就用筷子夹了一片,递到他面前。 云远庭没有接,又问了一遍:“就只是如此?” 他静静地看着云初念,一双精明的眸子仿佛要将她的内心看穿。 “不然还能为什么?”云初念面色不动,反问他。 云远庭接过她递来的桃花酥,只看了一眼就浑不在意的丢回食盒中:“你也不必装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早就警告过你,离萧云祁远一点,免得引火烧身。你看,现在镇国公还没确认战死,皇上就开始冷落萧云祁了,到现在他也在御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了,但皇上仍旧不愿意见他。” 第347章 我会帮他 轰隆隆——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在云初念心底敲出沉闷的巨响。 暴雨接踵而至,很快就在天地间连成一条银线。 嘈杂的声音仿佛能吞噬天地万物。 云远庭后面又说了什么,云初念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有太多纷乱的念头。 她几乎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从翠竹苑出来,浑然不觉的走进雨幕中。 雨水瞬间迷蒙了双眼。 南枝找了伞来,发现她已经淋湿了衣衫。 她连忙撑开伞,为云初念挡住风雨,神色急切的问:“姑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三爷怎么说?世子爷的情况很严重吗?”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云初念摇了摇头,她喉头仿佛被堵了一块大石头,一个字说不出口。 许久之后,她伸出手,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问道:“你说……他在宫里,是不是也正在淋雨?” 一想到萧云祁为了求见景仁帝,跪在御书房外半天了也没能见到人,云初念的心就只觉得无限煎熬。 但更多的,是对皇权的恨意。 这股恨意历经两世,不仅未见消弭,反倒愈演愈烈。 无论是萧家,还是裴家,这两世都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大周的事情。 但景仁帝却只因为功高震主这种好笑的理由猜忌他们,并想尽办法要杀人夺权。他甚至可以不顾荆州的紧急军情,冒着荆州被敌军踏平的风险,也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萧家踩下去。 南枝回答不上来她的问题。 但看着自家姑娘怅然的神色,她眼里心里只剩下心疼。 玄逸那边也很快得到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他避开云家的护卫,按照约定来向云初念报信。 他带来的消息和云远庭所说的相差不大。 萧云祁此刻确实跪在御书房内,没有起来过。 不过,他是被景仁帝罚跪,甚至景仁帝还警告他,没有允许,不准他起来。 而他甚至连自己进宫的意图都没能说出口。 皇后得知此事后,本想为萧云祁求情,却被景仁帝迁怒,收回了她的皇后金印。 自上次皇后舍命相救之后,还没温存几个月,景仁帝自私多疑的本性再次暴露无遗。 景仁帝做的如此冷血无情,摆明了这次要让镇国公府狠狠出一次血了。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压下自己心里的焦躁,强装平静的问:“他有没有让你给我带话?” 玄逸忙不迭的点头。 “世子说,去荆州!” 云初念一怔,很快就意识过了萧云祁要做什么。 他自然不是想让自己去荆州,他是想自己去! 御书房外有太多双眼睛盯着。 江何和萧云祁也没有太多的接触机会,这简短的一句话,已是江何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接近萧云祁问出来的。 不过,这就足够了。 只要知道他进宫的目的就行了。 景仁帝不愿意见他也没关系。 自己会帮他达成目的。 他要去荆州,那自己就不惜一切代价送他去。 *** 暴雨下了一整夜,未曾停歇。 宫里,萧云祁淋了一整夜的雨也未曾弯过腰,仍旧挺直脊背,眉头也不曾蹙一下。 连续九个时辰的罚跪仿佛并未给他造成困扰,他依旧是那副光风霁月意气风发的模样。 虽跪着,却仍令人为他的气度折服。 身边不断有人匆匆路过,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延福宫内,景仁帝正在李全飞的伺候下更衣,他慵懒的抬起双臂,状似不经意的问:“萧云祁呢?还跪着吗?” “一直跪着呢!” “可有说过什么?” “未曾!不过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刚刚也去御书房外一同跪着,试图为世子爷求情。” “呵!”景仁帝冷笑:“她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朕,让朕向她们萧家低头吗?” “她喜欢跪就让她一起跪着吧!正好可以给其他想要来求情的人提个醒,让他们知道求情的下场是什么。” 景仁帝没有半点心软。 甚至还交代下去,让人连口水也不准给萧云祁喝。 他倒要看看,萧家人骨子里到底有多么执着! 另一边,在萧云祁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有一个人静静地在窗边站了一夜,在橘黄的烛光下,望着外面连成线的雨滴,无声的陪着渡过这一个难熬的夜。 直到天明。 虽相隔甚远,但在同一场雨幕下,又仿佛他就在身边一般。 南枝推门进来看到云初念还穿着昨日的衣服站在那里,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强拉着她坐下。满口心疼的说:“姑娘一夜未睡,怎不叫醒我?我也好和您说说话,做做伴。” 她把云初念冰凉的双手捧在手心轻轻揉搓着,直到有了一丝温度后,她才说:“您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清晖园向老夫人告一天假……” “不用了。”云初念打断她的话:“时间也不早了,去打水吧,换了衣服去给祖母请安。” 云初念的姿态非常平静,但南枝知道她性格执拗,也没有再劝,叹息一声后去打了水来伺候着更衣梳洗。 熬了一夜,云初念的脸色难免有几分憔悴。 南枝特意为她多盖了一层胭脂水粉,堪堪将她眼下的青影给压了下去。 镇国公打了败仗的消息如今已传的沸沸扬扬,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了,早上请安时,云家女眷们自然而然的也提到了这个话题。 云老夫人多看了云初念几眼。 看她一直神色淡然,并无过分悲怆的模样,仿佛这件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一样,她的心里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她是真的害怕云初念拎不清,在这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还和镇国公府有太多来往。 多事之秋,云老夫人少不了又是对小辈们一通敲打,之后才放她们各回各院。 回到漪澜院,云初念立马叫来宁十三,又让姜妈妈守在外面把风,然后才对宁十三和南枝说:“我需要你们去帮我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348章 下一个被清算的是谁? 她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向两人和盘托出。 两人目瞪口呆。 她们万万想不到云初念竟会如此大胆。 到后来南枝已是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支支吾吾的问:“姑娘,我……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宁十三也沉声说:“这可是欺君大罪,一旦被发现有假……” “不会有假!”云初念的声音非常笃定:“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如今的局势,荆州只会比我说的情况还要更加糟糕。” “况且,这些不过是一些坊间百姓们聊着玩的闲言碎语,未曾上呈到皇帝面前,又如何算得上欺君?” 南枝瞠目结舌,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宁十三,喃喃问:“还能这样吗?” 宁十三:“……”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我们拖沓了。就算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路,我也要拼死去闯一闯。” 就算不为了儿女情长,只为了个人利益,她也无法置身事外。 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镇国公府一倒,下一个会被清算的人是谁? 云初念不想坐以待毙。 她都这样说了,南枝再也没什么疑虑,急切的说:“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万死不辞!” 宁十三也没有意见。 酉时初,京都突然多了一些消息。 有人传言,说荆州自萧震山失踪后,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北凉就已经发起了四次战争。现在的荆州已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若再没有一个人将一盘散沙的荆州大军凝聚起来,那要不了一个月,荆州必定失守。 传出这条消息的是几位路过此处的北地行商,在客栈吃饭闲聊时提及的,被周围的人听了去,因事关重大,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就传遍了京都。 荆州地势险要,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保护着大周的国土。 如果荆州真的失守,那往南走便是沃野千里,一片坦途。 其余地方又能坚守多久? 所有人这才慌了。 京都的百姓被这些武将保护的太好了,这些年来,从未因战争的阴影而影响到生活,更没有体验过流离失所的滋味,所以当知道荆州快要失守时,他们几乎被吓破了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萧云祁。 荆州大军是萧震山一手训练出来的。 现在萧震山出事,如果要选一个能让荆州大军信服的人,除了萧云祁,人们想不到别的人选。 对于远方敌人的恐惧迫使很多人来到镇国公府门前,想要求萧云祁披挂上阵,代父退敌。 但镇国公府大门紧闭,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敲开门,想求见萧云祁,但门房听了他们的来意却面有菜色,支支吾吾的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被逼问的急了,才长叹一声,很是惆怅的说:“你们走吧,如今国公爷和世子都情况不明,我们镇国公府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能帮得到你们的忙?” 留下这句话后,他就狠下心肠关了门。 留下一众百姓面面相觑,对他这句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生活在京都之人,总是有些弯弯绕绕的门路,只要有心,打听一些皇城内的事情也不是问题。 人们辗转打听,又过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明白门房那句‘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萧云祁早就想到亲自前往荆州亲自退敌,为父报仇。 只是,连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罚跪在御书房外,至今已经快十五个时辰了。 人们一片哗然。 平日里,萧云祁手段雷霆,不近人情,对那些官员不假辞色,从无好脸色,所以朝中百官对他是畏惧多过于敬佩。 但同时,萧云祁公私分明,断案公正,从不为权贵折腰,只要犯事落到他手中的人,无论背后有多大的靠山,他都能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在平头百姓眼中,萧云祁是个极好的好官。 这会儿,这条消息传出来后,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人们纷纷夸赞萧云祁,说他有情有义,有男儿血性,虽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却并不临阵脱逃,还愿意迎难而上,主动担任起驱逐异族的重任。 一时间,把他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 但对于景仁帝对他的惩罚,人们却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 有人愿意主动担起重任,豁出性命上阵杀敌,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皇上却要惩罚萧云祁? 他是想眼睁睁的看着北凉和昌邑国的联军踏平荆州吗? 百姓们出奇的愤怒。 但对方到底是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诛他们九族,谁又敢对此说什么过分之言? 可是…… 难道要就这样一直拖下去,然后看着荆州沦陷吗? 百姓们没有那么远大的见识,也不懂什么谋划算计,他们只知道,荆州一旦沦陷,自己的安稳日子就再也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小声说:“如果我们一起去皇宫外面为萧大人下跪求情,皇上会不会看在民意如此强烈的份上,同意让萧大人去荆州杀敌?法不责众,我们多叫一些人去,难道皇上还能把我们全杀了不成?” 人群一片静默。 不少人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角落里一个身形娇小,脸上布满麻子的丑妇人。 发现大家都沉默着看自己,她有几分畏惧,小心翼翼的问:“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缺了一个门牙,挠挠头,满脸的不安。 但很快就有人开始响应她:“她说得对!难道皇上还能不管民意吗?萧大人往日为民请命,帮不少被冤枉之人平反,如今他有难,我们如何能不管?支持萧大人上阵杀敌!” “对!支持萧大人上阵杀敌!!” “支持萧大人上阵杀敌!!!” 人们抬起手臂,群情激奋,大声叫喊。 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们很快就商议好了对策,准备先回家拉来亲朋好友,然后一个时辰后在皇宫外面集合。 他们没有发现,在他们正激动的谋划时,那个提出建议的丑妇人已经顺着墙根悄悄溜走了。 第349章 不能再留了 景仁帝批阅完奏章,疲惫的不行,正想休息,李全飞却白着脸匆匆走进来禀报:“皇上,出事了!” 景仁帝不悦:“怎么回事?难道是萧云祁闹起来了?” “不是!萧大人还好好的跪在御书房外,未曾挪动过。”李全飞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说:“是正阳门外聚集了几千个百姓,跪在那里请求皇上派萧云祁去荆州上阵杀敌,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景仁帝一怔。 下一秒,他的额头青筋暴跳,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怒声叱骂:“他们是想要用这种法子逼迫朕吗?去查清楚,看看是谁鼓动这些人的?查出来就地处死!!” “奴才已经命人查过了,但这是百姓们自发组织的,镇国公府并没有参与其中。” 说着,他就将今日京都发生的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向景仁帝汇报了一遍。 这不仅没有消弭掉景仁帝的怒火,反倒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冷冷一笑:“早就听说镇国公府的人在百姓心目中极有威望,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 这些人越是疯狂的为萧云祁求情,他就越觉得该尽早铲除掉萧家一脉。 皇权大过天! 这些人为了萧家人,竟敢公然和皇权挑衅,若非闹事的人太多,他不想在史书上留下污点,百年后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他定要将这些胆大妄为之人全部凌迟处死。 景仁帝狞笑:“由着他们跪!朕倒要看看他们能跪多久!” 但景仁帝明显嘀咕了这群百姓的决心。 坚韧是他们最朴素的品质。 到第二天早朝时,求情的人不降反增,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事情闹到这种程度,早已不可能由着他继续冷处理了。 原本属于璃王一脉的人沉寂了两天,终于找准了这个机会开始反击,纷纷上书劝谏景仁帝听从民意,答应让萧云祁去荆州,驱逐敌军,找回镇国公。 但是也有对立派的人认为镇国公带着八万大军凭空消失,不排除有投敌的可能。所以他们认为绝对不能让萧云祁去荆州,反倒应该将他关押起来,若有朝一日确定镇国公投敌,还可用他来做筹码,威胁萧震山。 两拨人再次吵的不可开交。 景仁帝烦不胜烦,索性恼怒的宣布退朝。 时间拖的越久,京都那些流言传的越来越夸张,前来为萧云祁清远的人也越来越多。 下午,景仁帝本来还在御花园散心,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整齐有力的叫喊声。 景仁帝愣了两秒。 李全飞额头泌出冷汗,赶紧解释:“是在宫外为萧大人求情的百姓的喊叫声。这会儿正阳门外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这件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眼看着是无法善了了。 景仁帝黑了脸:“五城兵马司的人呢?就这么由着他们胁迫朕?” 李全飞小心翼翼的说:“一早就派了人去,但那些百姓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跪成一片在大声求情,那么多人,他们也不好贸然发生冲突。” 这可不是三五十人,能随便左右,这是近万人!! 若五城兵马司真的敢随随便便就动手,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演变成上万人的械斗。 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这会儿正阳门外,五城兵马司的上千名官兵只能和求情的几千名百姓大眼瞪小眼。 只要这些百姓没有异动,往前强冲,他们就不敢先动手。 景仁帝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跳。 理智告诉他,不能任由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了。但他又不甘心自己贵为天子,竟被低贱如蝼蚁的百姓逼迫低头。 他现在骑虎难下。 此刻,他只恨自己不是个暴君,否则他定要将这几千人尽数屠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正沉默着,远处江何匆匆走了过来。 “皇上,皇后娘娘晕倒了!” 景仁帝不耐烦的说:“晕倒就去找御医,找朕做什么?朕是能帮她治病还是怎么的?” 江何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正要退下,又被景仁帝叫住:“等会儿!” 他眉头紧蹙,想了想,又干咳一声,故作深沉的将手背在身后:“算了,朕还是亲去永福宫看看皇后吧。”仟千仦哾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江何说:“既然皇后愿不顾安危,为萧云祁求情,朕念在皇后曾以命相救的情意上,就先饶过萧云祁这一次,你去传朕的口谕,让萧云祁到永福宫来见朕。” 皇后晕倒,正是一个契机,自己正好可以顺着这个台阶下。 说不定还能博一个帝后情深的美名。 一个时辰后,暮色四合,万众期盼的萧云祁终于从宫里出来了。 他跪了两天,下巴上生出一抹胡渣,官服淋过雨湿了又干,虽有些落魄却并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狂放不羁的风采,宛如一个江湖侠客。 外面发生了什么,萧云祁已在江何那里听说了。 但当他出了宫门,亲眼看到外面乌压压跪成一片的百姓,萧云祁仍旧感到了一丝震撼。 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萧云祁双手作揖,深深向众人拱手一拜,朗声说:“诸位今日高义相助,萧某铭记于心,他日必驱除敌军,还诸位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活。” “驱除敌军,萧大人必胜!!” “驱除敌军,萧大人必胜!!” 人群举手欢呼,自动为萧云祁让开一条道,看着他慢慢走过,满眼的膜拜。 人们澎湃的情绪通过大喊宣泄出来,震天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宫门之上,景仁帝隐在暗处,看着萧云祁如众星拱月般在人群的簇拥下逐渐远去,那阴沉的脸色比夜色还要黑。 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马上走出去,就站在萧云祁的身边,也得不到这些百姓们的一个眼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萧家不能再留了!” 景仁帝转过身,对李全飞说:“找个暗卫去蜀地,让澈儿即日回京!” 第350章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群芳阁内,莺声燕语,人声鼎沸,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的危机四伏,这里都永远不受影响。人们沉浸在欲望的放纵中,忘了今夕是何夕。 但在三楼那个无人能随意踏足的房间里,却并不受这些人的喧嚣影响。 装睡后瞒着众人悄悄离家的云初念正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她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接下来的一切,就只有交给时间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知道景仁帝最终一定会受制于激愤的民意之下,放了萧云祁。 但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等待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吱呀——’ 一声轻响。 云初念以为又是南枝进门来劝自己回去了。她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的说:“我都说了我不想……” 未说完的话哽在喉间。 站在门外的不是南枝,而是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云初念痴痴地望着他,一眼万年! 萧云祁的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他目光缱绻的看着云初念,嘴角含着笑问:“不想什么?” 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仿佛重锤砸在云初念的心尖。 她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下一秒,云初念飞扑进萧云祁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哽咽着笑起来:“你回来了!” 萧云祁一愣。 他没有想到云初念会突然扑上来。 怀中的温香软玉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甚至悄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钻心的疼痛让他确认自己现在没有在做梦。 “嗯!我回来了!”萧云祁回抱住她,目光柔情似水:“让你担心了。” 时光静谧,萧云祁短暂的沉溺于此刻的温情中,凡尘俗世的一切烦忧仿佛在这个拥抱下全部消失。 烛光摇曳,暧昧的气氛在屋内流动。 过了好一会儿,云初念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情绪激动之下,做了什么事情。 萧云祁的怀抱很温暖,惹人贪恋。 但越是这样,云初念就越觉得不好意思。 她的耳根泛起一抹不自然的嫣红,小手抵在萧云祁的胸膛,微微用力推开他。往日精明的人此刻羞怯的埋下脑袋,嗫嚅着说:“我带了药膏,你先坐下,我帮你看看膝盖,别留下病根。” 萧云祁如何不知道她这是害羞了? 他嘴角含笑,握住她的手:“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跪这么两天还不至于膝盖受伤,不过这个药膏我收下了,回头让人给姑母送去。” 他把云初念拉到桌边坐下,然后蹲在她的面前,无比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皇上已经同意我去荆州了。不过作为条件,他还派了定远将军前往。” 云初念心里咯噔一下:“我听说……定远将军和镇国公好像有些陈年旧怨?把他带去,会不会成为隐患?” 这件事其实算不得秘密。 具体起因当事人不愿意说,旁人也无法参透。 但定远将军在朝堂之上多次和镇国公作对,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景仁帝不可能不知道。 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在故意恶心萧云祁。 这般的小肚鸡肠,萧云祁却并不在意:“无论如何,只要能去荆州就好,至于定远将军,他不找茬大家互不相干,他若是还想找茬,那我也容不下他。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看他有没有命回来了。”仟仟尛哾 萧云祁的眸中闪过一抹狠辣,并不将定远将军放在眼里。 云初念心下稍安。 萧云祁捏了捏云初念的手心:“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玄逸都告诉我了。这次多亏了有你,否则我在宫里孤木难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云初念心中酸涩,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哑着声音说:“我能做的也有限,否则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已经很了不起了。” 萧云祁闷声笑起来:“我和姑母在御书房外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时,就知道必定是你的手笔,所以为了配合你的计谋,姑母当时就晕了过去。想来皇上正愁找不到台阶下,姑母这倒是给了他机会。” 他满眼嘲弄,将景仁帝的劣根性看的非常清楚。 云初念也笑了起来。 “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进宫前收到了璃王传回来的密信,荆州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已经不容再拖了。军中大概混进了奸细,璃王之后所做的很多安排,敌军都能提前应对。所以他怀疑是有人里应外合策划了之前那次埋伏。我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被俘虏了,只是人到底被带去了北凉还是昌邑国还不得而知。” 云初念的心一紧。 这件事情的确透着诡异,连她也不敢保证萧震山是否和上一世一样被北凉俘虏了。 她回握住萧云祁的手:“你别犯险,小心有诈!” “放心吧,现在萧家一脉的平安全维系在我身上,我绝不会冒进的。” “以前,父亲将我们保护的很好,现在他出事,该轮到我来接过这个责任了。” 他非常清醒冷静的明白自己现在的职责所在。 不仅是要救回父亲,还要扛着萧家一脉平平安安渡过此次危机。 云初念满腹的担心都写在脸上。 “玄逸已经先回去收拾东西了,等会儿我马上就要出发。” 云初念知道他现在一定很着急,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荆州,所以也没有挽留,只是担心的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武功在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你千万千万要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放心吧,我还舍不得死呢。” 萧云祁将额头抵在她的手上,长长的叹息一声:“此去一别,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见。可是怎么办?还没开始出发,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云初念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白,愣了两秒后一抹绯红迅速爬上脸颊。 她对这种直白且热烈的情感毫无招架之力。 “我……我也会想你的。” 云初念声如蚊讷,仿佛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勇气,一说完就爆红着脸将头埋的低低的,再也不敢看他。 第351章 我心悦你 ‘ 萧云祁满眼温柔,突然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件,不由分说的套进云初念的手上。 是一枚玉镯。 这玉镯通体翠绿,质地温润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手镯一看就是个老物件,必定意义非凡。 云初念心下慌乱,下意识想将它取下来。 “不要取下来!”萧云祁连忙阻止她的动作,盈盈笑着说:“这枚玉镯早就想要给你了,只是之前你生辰时没有带在身上,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给你。” 他后来就一直将这玉佩带在身上,只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为她戴上,却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才终于寻得个机会。 云初念肌肤细嫩白皙,玉镯戴在她手上正好相得益彰,萧云祁握着她的手,看着便欢喜的不得了。 萧云祁的指腹布满习武时留下的茧子,她只觉得手心被他摩挲的一阵酥麻。 “这太贵重了!”云初念声音喑哑:“我受之有愧。” “不!它是只属于你的东西。” 云初念心一颤,垂下眼眸:“我不明白!” “念念!”萧云祁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郑重. 这个过分亲密的称呼让云初念心里微微发痒。 “我心悦你。”萧云祁耳根发热,带着几分情窦初开的青涩,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于我来说,你的出现就是个天大的惊喜,弥补了我缺憾的人生。我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将就的人,在遇上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孤老终生了,所以,后来我不止一次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你。”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句话是因为你,我才真正明白其中真正的意味。” “原本早就想要告诉你的,但之前两次都有不长眼的人出来煞风景,所以这次我特意把他留在家里收拾行李。” 说着,萧云祁自己都闷笑起来:“这次没有他打扰,我总算可以把话说完了。” 他说话时,全程目光灼灼的望着云初念,眼底满是赤诚和热烈,没有掺杂半分的犹豫迟疑。 虽红了耳根,却仍旧没有半点退缩。 云初念心中微热,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两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谋算天下人心的人,此刻俱都纯情的像张白纸。 她不知所措的模样让萧云祁的眼神越发温柔,浅笑着安抚她:“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急着回应我。我之所以会突然说这些,是因为我想把心里话告诉你,然后毫无负担的上战场。刀剑无眼,我怕自己遇上什么意外,这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闭嘴!” 云初念疾言厉色的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这些不吉利的话她听得心惊肉跳。 唇上柔软的触感令萧云祁心旌荡漾,他的眼尾浮起一抹春意,笑着说:“放心吧,我还没能等到你的回应,就算是拼死,我也会活着回来的。” 由爱生惧! 因为爱上了她,所以萧云祁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何为畏惧。 他害怕自己出了意外,无法伴她终身。 但这既是软肋,也是他的盔甲。 云初念收回手,不自觉的抚摸了一把手上的玉镯,突然笑了起来,眼尾弯弯的对萧云祁说:“那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我的答案。” 时间有限,萧云祁要急着在城门落锁之前出京,所以两人没有太多的时机儿女情长。 萧云祁索性趁着送她回去的时间,在马车上将自己的一些安排一一向云初念交代。 “我离开后,听风楼完全交由你调配,皇上现在应该看镇国公府非常不顺眼,必定会时不时找机会抓我们的错处,有我祖母坐镇,镇国公府必定不会乱套。但我担心那些叔叔伯伯们在此期间生了异心,那样萧家才是真正步入绝境了。” “我留了人盯着他们,想来他们应该蹦跶不出什么事儿来。但万事总有疏漏之处,到时候恐怕还需要你帮忙留意一二。若他们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威胁到萧家,你就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祖母。她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他又递过来一个信封。 云初念接了过来。 “如果遇上别的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就去威武将军府找宋峤。我会给他修书一封,他是我的至交好友,情分非比寻常,必定会倾力相助。” 云初念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点点头。 他既然这样说,那威武将军府必定也是璃王一派的人,就算自己不去找他,他们也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镇国公府落难的。 交代完这些,萧云祁幽幽的叹息一声:“到现在,我倒是庆幸你父亲早早投靠了靖王。无论如何,至少皇上现在不会为难云家。你应当不会受到这些朝堂变动的影响。” 提到靖王,云初念微微皱眉。 萧云祁嘲弄的说:“这次荆州的战事皇上必定会迁怒于璃王,李澈远在蜀地,倒是让他白白捡了个漏。幸好李恪那个蠢货真的听了你的话去了蜀地,必要的时候,还能把这颗棋子放出来压一压李澈的气焰。” 马车摇摇晃晃,没过多久就到了云家后门。 萧云祁静静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在心上。 “萧云祁!” 看他要离开,云初念突然拉住他的手。 她抱了他一下。 只一秒便退了开来,然后笑靥如花的对他说:“我等你平安回来!” “好!” 萧云祁很快就骑上马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许久之后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带着几分窃喜和几分怅然,转身回到家中。 另一边,城墙之下,萧云祁一行人被守城的将士拦了下来。 检查过出城的文书后,确认完身份后,为首的士兵才扬手让手下开城门放行。 马蹄声逐渐远去,萧云祁的背影也淹没在浓浓的夜色中。 角落里,一个不太起眼的士兵借口自己要去方便,借着去茅房的空档,趁着没人注意,顺道拐去街角铁器铺,压低声音对掌柜说:“给国师传信,告诉他鱼儿上钩了!” 第352章 喜讯 萧云祁离开京都后,大理寺卿一职便空缺了下来。 景仁帝原本想另外委派心腹上任。 但此话一说出来,立即遭到了多位朝臣的反对。 其中以陈阁老最为激烈。 他引经据典,从边境危机说到朝堂稳定,再到百姓安居,一通长篇大论下来,景仁帝差点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 虽然也有不少人支持罢免萧云祁大理寺卿的职位,但在陈阁老一派的强势反驳之下,这群人也很快丢盔弃甲,败下阵来。 毕竟现在萧云祁是民心所向,他们也不敢真的冒着被天下百姓唾骂的风险,对萧家赶尽杀绝。 所以,最后多方协商后决定由大理寺少卿暂代萧云祁的职位。 原本,萧震山出了事,他们这一派系的人是要谨小慎微夹着尾巴过日子的,但京都这些百姓高涨的民意逼的景仁帝不得不做出让步,这些人便也看到了希望,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利用这些民意稳住局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啊,朝堂局势竟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一切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看似平稳的水面之下,暗藏着重重杀机,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其中,小命不保。 但这样的高压却没有对云家三位爷造成什么影响。 云远庭本以为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这次必定会受到迁怒,轻则罚俸,重则贬职。 但一连半个月过去了,景仁帝却一直没有处罚他,甚至还在一次朝会上赏了他,虽只有黄金百两,但景仁帝这番态度却让他暗暗放心下来。 云家紧绷多日的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沈家传来一个喜讯。qqxδnew 云兰馨有喜了。 林氏大喜过望,当下就张罗了一大堆东西,给云兰馨送过去补身子。 第二天,云老夫人就带着林氏和云初念到沈家看望孙女。 云兰馨害喜很严重,半点荤腥也闻不得,吃什么吐什么。 这才没几天,她就眼窝深陷,小脸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我原先还以为是近日天气变化无常受了凉导致没胃口,便没当回事,谁知过了好几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才找了郎中诊脉,然后才知道竟是有了身孕。”云兰馨抚摸着尚还平坦的肚子,温柔的笑着:“这两日,夫君找了无数个厨娘,各色菜系都试了一遍,可这害喜的症状还是半点不见好转。” 林氏心疼的不得了,拉着女儿的手抹眼泪:“当初我怀你们兄妹的时候,也不见这么难受,怎么你糟了这么大的罪?” 云兰馨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声说:“我听府里的老管家说,沈修齐他母亲怀他的时候,也是如我这般难受,一直到六七个月完全显怀了,害喜的症状才开始好转。想来这孩子和他爹一样,是个折磨人的,我且得慢慢熬着。” “……”林氏张张口,也没法说什么。 云老夫人知道她是心疼女儿,在旁边宽慰道:“都说腹中越不省心的孩子,往后最是好生,现在吃会儿苦倒也没什么,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降生就好。” 云初念也适时在旁边帮腔:“大伯母若是不放心,不如让我给大姐姐把把脉,开两副开胃的药方,兴许能缓解不少。” 林氏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竟忘了咱家还有一位神医。” 云兰馨坐胎稳定,除了害喜之外也没有别的不适,云初念把完脉,给她开了两副药方:“大姐姐现在有了身孕,药量需得减半,每日晨间喝上一碗就行。我另外再给你开一些食补的方子,让厨娘按照这个单子做菜,保管你胃口大开,不出一月,就养的白白胖胖的。” “那真是太好了!还是三妹妹贴心。”云兰馨笑起来。 沈府是新立府,除了两位管家是老宅带来的之外,其余奴仆都是现买的,都是年轻人,哪会做这种伺候孕妇的精细活。 云老夫人担心小两口应付不来,特意带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婆子来专程伺候云兰馨。 “你现在有了身子,可不能再劳累了,这管家理事的活就交给下面信得过的人去办。你就只管好好休养,别的等生下孩子再说。” “劳烦祖母费心了。” 成亲后,云兰馨的气质沉稳了许多,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你们也无需为我担心,之前大夫诊过脉后,夫君就派人向家里送了信,想来也就这两天,我婆婆就该带着人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这才放心了。 云老夫人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孙女,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叹息一声后说:“在你婆婆来之前,你瞧着身边有合适的丫鬟,就给她开了脸,抬做姨娘吧。这样,她的身契拿捏在你的手里,往后就算生了孩子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云兰馨的笑容僵在脸上,忍下心底那股不适的感觉,讪笑着说:“他们沈家没有孕期纳妾的规矩。” “话是这么说,但不纳妾可不是不收通房。万一当长辈的心疼晚辈,要往他房里塞人你难道还能阻止吗?与其让她们塞个通房过来给你添堵,不如你先下手为强,抬个信得过的姨娘,直接把话给她们堵住,这样她们就算想塞人进来,你也有正经理由可以反驳。” 由长辈送来的人,就算只是个通房,那也不是云兰馨能随意处置的。 不如自己抬个能拿捏的丫鬟,就算对方生了异心,但有身契捏在手里,也能随意处置对方,或打或卖,皆由她做主。 林氏暗暗扫了云老夫人一眼,攥紧了手心。 她知道婆母这是在为馨儿着想,可她抑制不住自己心里泛起的那股怨愤。 尤记得,自己当年怀孕后,她就是这样以儿子没人伺候为由,一气往云远山房里塞了两个人。 后来程氏也是同样的遭遇。 唯独三房不同。 裴清芫性子强势,娘家得力,彼时云远庭身边又有个虎视眈眈的陆婳,所以她并未给云远庭塞人,而是暗中扶持陆婳。 她怕儿子太听儿媳的话,所以用这种方式分散儿子的宠爱,由此拿捏住儿媳。 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认为沈家夫人必定也会这样想。 林氏拍了拍云兰馨的手背,心疼自己的同时,也心疼女儿。 *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加更一周。每天保底四章。 第353章 算计 云兰馨垂眸不说话。 她知道祖母说的才是现实,可是…… 她想到父亲房中那些莺莺燕燕,又打从心底感到恶心厌烦。 但她到底没有勇气直接驳了祖母的面子。静默好半晌后,她才闷闷不乐的说:“孙女记下祖母的教诲了。” 云老夫人满意的点头,热切的说:“若你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那就把我院里的冬云给你,她父母双亡,自八岁进府就一直在我跟前伺候,知根知底的,不怕她生出异心。” 站在她身后的冬云站了出来,对着云兰馨盈盈一拜。 看她的神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云兰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云初念在旁边看的连连冷笑。 她就说平日里祖母从不带冬云出门赴宴,今日怎么破天荒头一遭,竟把冬云给带来了。 原来是打的这种主意。 她这般做法,倒是不知道是真心在为云兰馨考虑,还是想在她身边安插一个自己能把控的眼线? 云兰馨出嫁的时候,林氏没有将她送来的两个丫鬟添进陪嫁人员中,所以她现在想用这种法子塞人? “祖母。”眼看林氏和云兰馨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云初念抿唇浅笑:“这么大的事情,您总得让大姐姐先征求大姐夫的意见才好,别到时候大姐姐剃头挑子一头热,给大姐夫张罗了半天,却惹得大姐夫不快,反倒让夫妻离心,好心办坏事。” 云兰馨仿佛看到了救星,忙不迭的点头附和:“三妹妹说得对,我要先问过夫君才行。” 云老夫人有些不悦。 正要说话,一抹高大的身影从厅外走了进来,朗声笑问:“要问我什么?” 竟是沈修齐下职回来了。 他向云老夫人和林氏行了礼,解释道:“今日工部没什么差事,岳父担心娘子在家不方便,所以便让我提前回来了,刚到厅外就听到娘子提起我,不知诸位在聊些什么。” 云兰馨本想搪塞完祖母就将此事压下来,当做不曾发生过。 万没有想到好死不死,往日从来都是乖乖等到下职才回家的沈修齐今天会提前回来,还踩着点刚巧撞上。 云兰馨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 云初念笑靥如花,在云老夫人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说:“如今大姐姐有了身孕,祖母心疼孙女和孙女婿,想着要不要帮大姐夫纳一位妾室,好分担大姐姐的压力。” 云初念心直口快,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但说完后,厅内却沉默下来。 哪有祖母怂恿着亲孙女纳妾固宠的?说出去都会惹人嘲笑。 云老夫人剜了她一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云兰馨偷偷瞄着沈修齐,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紧张的等着他的反应。 沈修齐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对她安抚一笑,谦恭的对云老夫人拱手:“多谢祖母关心,只是我有娘子一人足矣,我断不会纳妾辜负她的。” 他话音刚落,云兰馨明显松了一口气。 云初念满脸促狭的笑起来:“大姐夫这话若是传出去,不知大姐姐又要羡煞多少人。” 云兰馨嗔怒,抬手佯装要打她:“就你这丫头贫嘴,回头待你成亲了,你瞧我要怎么拿你寻开心。” 云初念啧啧撇嘴:“大姐姐真是好没良心,妹妹刚帮你试探出姐夫的真心,您怎么恩将仇报呢?” 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惹得众人噗嗤一笑。 两人一唱一和,话题很快就被转偏了。 原本还有些尴尬的云老夫人也脸色稍霁,脸上总算又有了笑意。 林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她现在是越看沈修齐越觉得满意,这样好的女婿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却偏偏被自己撞大运遇上了,果真还是要行善积德,才有福报。 若非当日随手帮衬了亲家母一把,又何来今日美满姻缘? 她万分庆幸自己今日将云初念也给带来了。 否则,万一刚才婆母自作主张要直接往沈修齐房里塞人,她还真不知这事要如何收场。 吃过午饭,云兰馨开始犯困,云家几人也适时离开了。 云老夫人今日铩羽而归,到底心里存了怒火,回去的路上,借口想小憩一会儿,把林氏赶去和云初念挤一辆马车。 林氏嘴上虽说着自己应在她跟前伺候,但实际上心底求之不得。 一上马车,林氏当即对云初念表示了感谢。 云初念不以为意,笑着说:“祖母的出发点或许真的是为了大姐姐好,但此事她实在是庸人自扰了。” 她大着胆子在背后评判着云老夫人的做法,摇头说:“我瞧着大姐夫光明磊落,端方守礼,和大姐姐又是新婚燕尔,情正浓时,他如何会在此时纳妾?” “况且,大姐夫成亲的晚,要说家中长辈没有给他塞人我是不信的,但他房里之前却一直没有通房伺候,显然是个极有主意的,沈家那些长辈也断然不可能在他刚成亲的时候来找不痛快。大伯母大可以安心,不必烦忧。” 云初念一通分析说到了林氏的心坎上。 她略一琢磨,倒还真是这样。 “你说得对,我之前竟没有想到。” “大伯母这是关心则乱。” 林氏叹息一声,她是有太多的顾虑和计较,根本想不到这块。 她拍拍云初念的手背,一时无言。 云初念抿唇笑了笑,换了个话题,状似不经意的笑说:“先前一直没注意,今日祖母一说,才想起来府中有不少丫鬟到了出嫁的年龄,如今家里是您在当家,接下来一阵子,可有得您忙了。” 林氏一怔。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笑着回应:“确实,也该张罗着给她们成家了。” 只要将这些人的亲事全部安排妥当,婆母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自然不会再想着往馨儿跟前安插人手了。 林氏的效率极快,短短五日的功夫,就已经物色好合适的人选,然后再细细考量几日,确认这些人的品行没有问题后,才趁着早上请安的机会,向云老夫人提出此事。 第354章 安排 正要喝茶的云老夫人动作一顿,静默几秒后,她重重将还没喝的茶盏重重放回桌上。 沉闷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厅内的气氛霎时间陷入冰点。 她看着儿媳恭顺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说:“你如今是越来越有主意,连我院里的人也想管了?” 话中隐含薄怒,威压十足。 程氏立即兴奋起来,在旁边跃跃欲试,恨不得再往火上浇一盆油。 林氏早有应对,不慌不忙的福了福身,笑说:“母亲这话真是让儿媳惶恐至极。其实此事说来还是儿媳的不对,平日里忙着府中诸事,竟忘了身边人的人生大事。这还是我院里有两个丫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她们的老子娘求到了我跟前,希望由我给她们指一门婚事,我才想起来这事。” “我后来一统计,才发现家中适龄女子竟有七八人。为了避免被外人说闲话,道我们家苛待耽误了她们的姻缘,便想着一起给她们说亲。” “挑选出来的男子都是家里或庄子铺子上有头有脸的管事,大家知根知底的,人品没有半点问题。到时候随便寻个理由,都叫到家中一起见个面,由着她们自己相看,有中意的,便可成就一门美好姻缘,那可是大功德一件。” “儿媳也不强迫她们必须要嫁,把选择权交给她们自己,若当真一个都看不上,那便是姻缘未到,此事也就算了。” 换做是以往,林氏是断不敢违逆婆母的。 但现在不一样,她也只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 她要将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剔除掉。 为此,就算是让婆母对自己生了嫌隙,她也绝不后悔。 林氏说着就将自己挑选好的人员名单递到云老夫人面前:“母亲您先看一下呢?这些都是儿媳认为还不错的一些管事们,这其中有几位先前就来探过我的口风,想让儿媳帮忙张罗亲事,只是那会儿府里没有适龄的人选,就暂时耽搁了下来。” 云老夫人接过来淡淡扫了一眼。 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对于这份名单上的人,林氏确实是用了心挑选的,都是些勤勉上进,老实本分的人,的确可堪良配。 饶是她有心找茬,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她心知以林氏的性子,做不出这么周全的算计,在刚从沈家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张罗这事。 她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云初念。 云初念垂眸,神色淡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看不出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氏觉察到她的试探,大着胆子说:“按理说,这本不算一桩大事,儿媳本可以自作主张给办妥的,但毕竟牵扯到您院里的两个得力丫鬟,还是需得母亲您先同意才行。若是您觉得不妥,那此事便就此作罢。让她们自己个儿的老子娘操心去。” 林氏笑得一脸讨好。 但云老夫人却越看越窝火。 可林氏这话找不出漏洞,云老夫人一时也无从反驳,又不好因为这点子小事就和她闹翻脸,最后只能无奈同意。 反正让冬云去走个过场,最后只要她谁也看不上就行了,难不成林氏还敢强逼着她嫁人不成? 想到这儿,云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她叫来冬云和兰草两个丫鬟,将此事对她们大致说了一遍,那矍铄的眼神中满是精明的算计。 兰草没有心机,她只是个洒扫庭院的丫鬟,平日也不得重用,此刻一听说林氏要为自己许配一个外面的管事,当即大喜过望,美滋滋的向林氏道谢。 冬云比她多了几分心思。 她和云老夫人对视一眼,静默几秒后聪慧的她也意会过来老夫人的意思,从容向林氏一拜,细声细气的说:“奴婢多谢大夫人做主。” 林氏将这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看来,受到婆母器重和信任的就只有冬云一人。 冬云如此有自己的小心计,不计采用什么办法,总之是绝对不能再把她留在府里。 只消把她解决,那馨儿就能后顾无忧了。 想通这一层,林氏脸上的笑意加深:“大姑娘有喜,便当做是我为她行善积德,若是亲事成了,我就将你们的身契还给你们。你们都是在府中伺候了多年的人了,嫁的又是自家的管事,往后还要劳烦你们和夫君一起尽心尽力在外为云家操持。” 听到这话,冬云诧异的多看了林氏一眼。 身契是能拿捏一个人生死的东西,若能拿回来…… 虽然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那一瞬间的心动还是被有心人捕捉了去。 厅内众人各怀鬼胎,却仍旧装作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程氏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林氏,撇撇嘴,对没能掀起来的战火感到非常遗憾。 从清晖园出来,云初念对身后的南枝说:“今日天气不错,等会儿你去买两包松子糖回来吃着解闷。” “好!”南枝一喜。 她很久没吃松子糖了,也想念的紧。 “你多拿些银子,再多买上一些零嘴。家中这么多人好事将近,你平日与她们也有一些往来,这些日子就多去找她们玩玩,陪她们说些闺房话。否则,往后等她们成亲了,要想再这样无忧无虑的玩闹,可就没有机会了。”m 南枝愣了两秒,想说自己和这些人其实也并没有太熟。 但她看到姑娘的目光扫向清晖园,也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拍拍胸口说:“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和她们聊聊,保管让她们恨不得明天就嫁出去。” 云初念抿唇笑起来。 接下来几天,南枝三不五时就去找人聊天,整日胡天海地的一通瞎聊,从青州到京都,从才子佳人到贩夫走卒,从贫贱夫妻互相扶持终成一方富户到内宅小妾争斗一尸两命。各种乱七八糟的八卦她讲的生动活泼,直把一众到了适婚年纪的丫鬟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都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青春正好的年岁,谁人心里不曾对爱情有过一些幻想呢? 听了南枝这些话后,一个个结合自身的情况,心中又有了几分计较。 * 作者有话说: 出去吃个饭,回来还有两章。 第355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有南枝在旁边策应,林氏的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 在一个雨后晴天的日子,这些人的亲事终于被定了下来。 其中也包括了冬云。 云老夫人被身边人背叛,自是被气的不轻。 云初念后来听说她在清晖园将自己最喜欢的那套汝窑茶盏摔了个粉碎。 但她早先就将话先说了出去,断没有现在横加阻拦的道理。 再生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眼睁睁的看着冬云开始备嫁。 “那个管事是大夫人名下脂粉铺子的掌柜,比冬云大五岁,家中老父母都已病故,也没有旁的乱七八糟的亲戚,冬云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还没有公婆钳制,自由自在,可比去做妾室争宠要好多了。” “而且,老夫人就算对她再怎么恼怒,但到底那个管事是大夫人的人,老夫人怎么管也管不到他头上去,冬云的身契也拿了回去,往后就可以不用看老夫人的脸色了。” 南枝拆了一颗松子糖,塞进嘴里,甜的眯起眼睛:“姑娘怎么就相信冬云一定会选择嫁出去?” “她自小就在清晖园服侍祖母,这么多年从不拜高踩低,也不谄媚讨好,想来是个心气极高的。这样的人,若是有得选择,谁又愿意将自己往后的一辈子埋没进那样的深宅内院中去争宠呢?” 更何况,沈修齐对云兰馨的宠爱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就算冬云真做了他的妾室,要想争宠也不是一条容易的道路。 既然如此,何不嫁给一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呢? 至少自己心安理得。 南枝后知后觉的点头:“还是姑娘您聪明。” 云初念浅笑:“就你会说好听话。” “姑娘在看什么呢?自我从外面回来起,您就一直在看这封信,翻来覆去都快两刻钟了,您还没看完吗?” 她这段时间每天都往外面跑,以至于云初念身边发生了什么,她一问三不知。 但她虽好奇,却半点没有探头探脑去偷看里面的内容。 “是荆州来的信。”云初念也不瞒着她。 “世子爷的信吗?”南枝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云初念点头。 昨日荆州的八百里加急信件送了回来。 萧云祁首战告捷,仅带着五千人马在半道设伏,将敌方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以不到一千人的损失斩杀地方两万人马,另有俘虏八千,重伤近万。 这一仗可谓是赢得漂亮,大涨士气。 最重要的是,逼退了敌军向前方压进的节奏,缓解了荆州的燃眉之急。 之后,荆州的百姓可以暂时安稳几日了。 这封信是萧云祁让亲信另外送来的,里面除了战报外,多是一些他的日常起居等碎碎念。 云初念不仅不嫌啰嗦,反倒格外珍惜,从头到尾连看了三遍,越看,心底越是发甜。 南枝按捺着自己的兴奋说:“现在外面都传遍了,都在说世子爷去了荆州之后的第一仗打的有多么漂亮。原先那么嚣张的北凉大军被打的丢盔弃甲,落花流水,狠狠涨了我方将士的威风。” 南枝手舞足蹈,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般。 云初念的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将信纸仔细的折了起来,收回柜子下方的锦盒中:“这一仗确实很漂亮,只是现在荆州的局势也不是这一仗就能解决的,之后敌军有了防备,这种偷袭设伏的招数就不一定能奏效了,最终还是要战场上真刀实枪的打才行。战场上刀剑无眼,危机重重,只愿他不要受伤才好。” “世子爷福大命大,有真神庇佑,自然能逢凶化吉,万事皆安。” 云初念:“最重要的是,现在镇国公仍旧下落不明,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镇国公他们那么多人就这么平白无故消失了,可真是蹊跷。 萧云祁到荆州也小半月了,可多方查探下,仍旧没有半点线索。 就连派去北凉和昌邑的探子也没有传回任何有用的消息。 事情就这样陷入僵局。 所幸这一仗打的漂亮,至少让萧云祁在荆州站稳了脚跟,其余的可以徐徐图之。 至于随他一起去的定远将军,虽然他处处找茬挑刺,但萧云祁有璃王和众将士的支持,他在荆州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云初念让南枝磨墨,自己很快就写了一封信,密封好后找来宁十三,叮嘱他:“还是老地方,交给昨天送信那个人,务必不能让其余人发现你们碰头。” 私自往京都传信本没有什么,但景仁帝现在迫不及待想抓住萧家的错处,所以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就在所有人都为荆州大捷高兴的时候,一个噩耗突然从青州传来,送到云初念面前。 “你说什么?!” 云初念蓦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面前送信的男人,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再说一遍?!” “表姑娘!”男人面如死灰,连日的赶路让他神形憔悴,声音嘶哑:“属下等保护侯爷不力,让侯爷遇刺,危在旦夕!如今全靠大夫用老参续命,但……但眼瞅着就快要不行了!老夫人让属下来请您回尽快青州,为侯爷治病。” 面前的中年男人叫赵琦,是外祖父的贴身护卫,也是看着云初念长大的。 由他带来的信息,自然不会作假。 云初念的脑子一瞬间就空了。 她浑浑噩噩的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思绪纷乱如麻。 上一世,外祖父一直到裴家出事前,都没有遇刺过,所以她完全没有防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差点晕厥过去。 云初念很快就振作起来。 她没有追问赵琦细节,而是让南枝立马去收拾行李,她则准备先去清晖园,向祖母表明此事。 但是刚踏出门,她突然站住脚步,皱眉问赵琦:“这件事情如今可传开了?皇上知道了吗?” 赵琦面有菜色,点点头:“虽然刺杀侯爷的刺客已经当场伏诛,老夫人也在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封锁下来,但不知怎么回事,当日还没天黑,侯爷遇刺的消息就在青州城内迅速传开了。等我出发来京之时,消息已经彻底压不下去了,老夫人迫不得已,只能上书朝廷,将此事禀明。” “这会儿,奏折应该已经送到皇上跟前了。” 第356章 和时间赛跑 云初念脸色猛地一变,立即对南枝说:“不要收拾东西了,马上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萧家之祸就是前车之鉴。 兵权一直是景仁帝的心头大患。 镇国公出事时,景仁帝可以枉顾荆州百姓的死活,冒着群狼环伺,江山沦陷的风险,也要将萧云祁冷落在一旁,只为了谋划着如何趁机收回兵权。 那么,现在外祖父危在旦夕,景仁帝也完全可以寻个理由拖着自己,不让自己回青州,只要外祖父伤重不治身亡,那青州的兵权自然就要旁落。 万民请命助萧云祁去荆州这一招,这一次肯定不管用了。 况且,如今萧云祁不在京都,自己独木难支,也没人能策应了。 所以,自己必须在景仁帝的人赶来之前,先一步离开京都。 “坐马车太慢了,骑马去!”云初念对赵琦说:“你和我的侍卫去马厩等我,我们换了骑装马上就出发,先离开京都,其余的之后再说。” 换衣服时,南枝问:“姑娘,不给老夫人她们说一声吗?” “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等会儿我会留一封信,祖母她们看到了,自然会明白。如果她真要怪罪,那也等我回来后再说,况且,家里至少还有大伯母愿意帮我说说好话,兴许能替我在祖母面前美言几句。” 至于祖母会不会生气,那云初念就没时间去在意了。 片刻的功夫就换好了衣服,云初念只匆匆在纸上留了两句话,然后便带着药箱离开了。 院里的丫鬟看到她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要离开,虽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姜妈妈!”云初念的声音满含威仪:“这院里的一切事物就交给你打理了,所有人你都可以随意处置。谁若是有异心,等我回来,绝不轻饶。” “姑娘放心,在您回来之前,我必定将这个院子看的牢牢地。” 离开之前,云初念看了一眼小厨房的方向,顿了顿脚步,终究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开了。 马厩里,去年在围猎之时,景仁帝赐的御马追风威风凛凛。 看到云初念来,它亲昵的低头,任由云初念抚摸着自己的鬃毛。 宁十三和赵琦早已准备好了。 云初念一跃上马,沉声说:“有什么事等出了城再说。” 她只带了南枝和宁十三两人。 她们是从走车马的侧门离开的,刚出来,就看到一队奢华的马车拐进巷子里。 云初念认得出来,那是李全飞来传旨时惯用的马车。 她心下一沉。 景仁帝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没有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 她不禁庆幸自己在紧要关头多留了一个心眼,决定先斩后奏。否则,这会儿尚且还在家中向祖母说明情况的自己必定走不脱了。 “传旨的人已经来了,加快脚步!再晚一些,只怕城门那边的守将要开始严加盘查了。” 一旦李全飞发现自己不在家中,必定会去城门处增设关卡,阻拦自己出城。 但云初念显然低估了景仁帝。 等她们几人靠近城门时,就看到百姓们正怨声载道的排起长队,对盘查的官兵骂骂咧咧。 一行人躲在暗处,由赵琦去打探了才知道城门口早就收到了戒严的指令,现在已经描了画像,增设了关卡,每一个要出城的人都被严格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能放行。 而且,任何车马货物都不能出城。 这就堵死了她们藏在货物中混出城的路。 这实在是最坏的结果了。 云初念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在心里低咒了两句,脸色黑的能拧出水来。 景仁帝竟心狠手辣至此,一点活路不给外祖父留。 赵琦是个武将,性子直,直接骂了出来:“这狗皇帝!果然给老夫人猜对了,他是真想置侯爷于死地。” 云初念薄唇紧抿。 从外祖父遇刺到传言盛行,再到消息和赵琦同步传进宫中,再到此刻城门口提前一步戒严。 整件事情环环相扣,很显然幕后一定有高人在策划这一切。 云初念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按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担心外祖父的伤情,完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要和裴家过不去。 南枝急的快哭出来了:“姑娘,现在要怎么办?如果我们一直出不了城,那谁去救侯爷?”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让焦躁的心逐渐冷静下来,哑声说:“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要委屈姑娘了!”宁十三突然开口,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云初念望着他略显普通的脸,黯淡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一拍手兴奋的说:“是了!你可是一个易容高手。” 他可是能凭着一手易容术,躲开大理寺追查的人。 用来糊弄城门口这些盘查的官兵,想必是够了的。 半个时辰后,四个相貌普通的人混入人群中,排着队往前走。 宁十三的易容术的确非常厉害,云初念自己都看不出什么问题,更别说这些盘查的官兵了。 在他们认真的比对一番,确认和画像上的人没有半点相像后就放她们出了城。 四人又走了很远,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城门了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们的人虽然出来了,可马却只能留在城里面。 追兵随时可能会来,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四匹马,然后快马加鞭赶回青州。 为了避开追兵,几人只能专挑小道走,如此走了快三个时辰后,才终于到了一个小镇,花钱买到四匹马。 朝廷的速度很快,去青州的路上都张贴了告示,巨额悬赏云初念。 尽管易了容,但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她们一路上不敢投宿客栈,只能买了干粮在路上吃,困了就宿在野外。 如此星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在半月后赶到了青州。 青州城内倒是没有一点异样,云初念的悬赏令也没有送到这里来。 但越到了这里,四人越不敢掉以轻心,就怕半道闯出来刺客,刺杀云初念。 一直到看到忠毅侯府的牌匾,云初念紧绷的双肩才终于松懈下来。 第357章 重伤 忠毅侯府大门紧闭。 除此之外,一如往常。 云初念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门前没有挂孝,至少说明外祖父还活着。 赵琦敲了好一会儿的门后,里面才传来下门栓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伙子从门缝中探出脑袋。 外面的几人赶了半月的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着着实有些狼狈,而且,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穿的也是寻常的粗布衣裳,做出农人模样。 小门房过了好几秒才认出来人是谁。 他困顿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也顾不上招呼人了,转身就满脸惊喜的往里面狂奔,边跑边大声欢呼:“表姑娘回来了!表姑娘回来了!!!” 声震云霄。 他这般兴奋的模样,令云初念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阔别一年半,重新回到忠毅侯府,云初念的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这一路上,她无比的期待着重逢的一刻,但现在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近乡情怯,有些畏缩了。 忠毅侯府的一切还是如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云初念眷恋的看着视线中的一花一木,只觉得恍如隔世。 在众人眼中,她只是离开了一年半。 但在她心里,这一别,已过十载,还隔了一个前世今生。 她正感伤时,外祖母已杵着蛇头杖在舅母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迎了出来。 这么久没见,她明显比之前在京都见到时要憔悴了许多。 云初念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大颗大颗往下掉。 “外祖母!”刚开口,声音就已嘶哑。 裴老夫人也红了眼眶布满皱纹的手掌细细抚摸着外孙女的脸,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还有什么是不能明白的呢? “好孩子,你受苦了!” 云初念摇头,胡乱抹干脸上的泪水,急问:“外祖父的情况如何了?可有好转?” 裴老夫人脸上闪过一抹黯然,长叹一口气:“你进去就知道了。” 云初念的心往下沉。 还没踏进房内,云初念就先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的苦涩药味。 等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云初念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唰的一下又掉了下来。 床上的忠毅侯双目紧闭,呼吸浅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往日精神矍铄,能骑马打仗的人,不过半月就被伤痛折磨的脱了相,只剩下一层皮包骨。 “外祖父!”云初念哽咽着扑到床前,抓住忠毅侯的手,红着眼眶喃喃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您治好的。” 裴老夫人在一旁抹了抹眼泪:“自受伤起,他就一直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好几次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幸好你之前给我的那些药丸中,有一种是续命的,靠着这个药和几个大夫不眠不休的照看,才总算将他这条命给保了下来,但一直这样昏睡下去也不是办法,若你再晚两天到,说不定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在她说话的同时,云初念已经开始在为外祖父做检查了。 边上一直照看忠毅侯的几位大夫听说跟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是名震京都的神医云初念,都好奇不已,在后面探头探脑,想瞧瞧她是怎么治病救人的。 忠毅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不少。 但最严重的还是心口上那一道贯穿伤,直接将他的胸膛上刺了个对穿的血窟窿。 若是再往心脏处偏个一分一厘,兴许就会当场毙命了。 但奇怪的是,箭支已经拔了出来,也敷了止血的药粉,时间过了半月,这个伤口却一直没有结痂,而且还在不断的往外渗血,将忠毅侯的衣服也染成血色。 不仅如此,表层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云初念皱眉,用镊子想要将外面一层腐肉拨开,看看里面的伤口。 但她刚碰到伤口,还没开始用力,昏睡中的外祖父就仿佛受到了蚀骨般的痛楚,整个身体在无意识中痛的佝偻成一只虾一样。 云初念骇然,不敢冒进,连忙收回手。 她想了想,写了一副方子交给舅母:“三碗水煎成半碗水,越快越好。” 王氏不敢耽搁,亲自将药方送了出去。 所幸家中为了应对侯爷的伤病,早早备足了各色药材,无需另外上街抓药。 两刻钟后,半碗黑乎乎的浓稠药汁被送了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在房间内弥漫,令人窒息。 云初念眉头也不曾皱一下,退开几步,指挥着几个精壮的男人按着忠毅侯,毫不含糊的说:“灌进去。” 这药比黄连还苦,就算是昏迷的人也喝不进去,只能强灌。 半碗药灌下来,几个男人满头大汗。 “我要给外祖父清创,去多准备一些热水和干净的帕子,再送一些烈酒来,还有止血的绷带……”云初念将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一交代下去。 侯府的人训练有素,很快就将她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南枝!无忧散。” 南枝早就打开药箱随时待命,听到她开口,连忙将准备好的无忧散递了过去。 待药效发挥作用,刚才还痛苦不堪的忠毅侯很快平静下来,紧蹙的眉头也开始舒展。 云初念将烈酒倒在碗中,用火折子点燃,然后将锋利的匕首在匕首上上下烤了一遍。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直接划开忠毅侯腐烂化脓的伤口。 暗黄的脓液混着血水瞬间流了出来,云初念手一伸,南枝心领神会的将帕子递给她。 一直到将表层的腐肉和脓液全部清除干净,下面的伤口才完完整整的暴露在眼前。 这过程中,云初念的动作干净利落,但忠毅侯却没有产生半点痛苦,仍旧陷入安睡中,对割开皮肉的痛苦无知无觉。 边上的几位大夫啧啧称奇,心道这可比现在所用的麻沸散效果要好多了。 他们一开始也每天帮侯爷清创,但时间长了后,伤口恶化越来越严重,尽管用了麻沸散,但每一次清理伤口侯爷仍旧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有好几次在挣扎中还差点背过气去。吓得他们后来也只敢保守治疗,不敢碰这个伤口。 m 第358章 偏爱 没曾想云初念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个伤口清理的干干净净。 刚才还有些轻慢的视线中对云初念多了几分膜拜。 云初念检查片刻后皱眉嘟囔:“奇怪,身体上别的伤口都已经结疤愈合了,为何这处伤口里面会血肉发黑,流血不止?若是中毒,不该只有这一处是这样啊?”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长了山羊胡子的大夫谦虚的问:“会不会是这处贯穿伤太深了,药粉渗透不进伤口里面,所以才导致这样的情况?” 云初念摇头:“不太像。” 她又换了一支镊子,直接搅进伤口深处。 那手法看的旁边胆小的人一阵阵肉疼。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发现了异常,让人点了一盏灯过来,照的清晰一些了,才从里面夹出三根非常细小的短刺。 这刺细如毛发,极短,短到它陷阱肉里面,在光线太暗的情况下几乎看不见。若非云初念手法粗暴的在伤口中翻搅了一通,根本不会发现这里面另有玄机。 很快,她又用同样的方式,挑出来几根毛刺。 刚才说话的那个大夫疑惑的说:“这东西看着倒是有些眼熟。”仟千仦哾 另外几名大夫也点头附和。 “老先生自然是眼熟的。” 云初念把东西放下,问赵琦:“外祖父这处的伤是怎么来的?” 赵琦连忙说:“这是暗处放的一道冷箭,对方是从背后偷袭的,侯爷一时不察,让这支箭射穿了胸膛,侯爷当时就自己将箭生生拔了出来,又力战了片刻,才体力不支倒下。” 云初念皱眉:“那支箭可还留着?” 赵琦的脸色很难看,摇头:“没有!这很重要吗?” “倒也算不上很重要,只是想看一眼好证实我的猜测。” 云初念先让南枝将止血的药粉拿来,给外祖父包扎好伤口后才站起身一边清洗手上的血污,一边对众人说:“是毒!但也不能完全算毒。” 她这话说的大家更加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了。 云初念解释道:“这支箭并不是常见的竹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用阴桧木的树枝所制,我取出来的这些东西是树枝上细小的毛刺,对方特意没有将其清理干净,就是希望你们在疏忽之下贸然将箭支拔出来,那样这些毛刺就会遗留在肉里。” 裴老夫人一急:“这……很严重吗?” 云初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告诉她:“阴桧木微毒,却可入药,熬煮后药性能加速血液循环,使用恰当是一味极好的药材,但遇上这种严重的贯穿伤却几乎可以致命。” “外祖父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时隔半月还在不断渗血,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祟。对方很显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如果没办法在刺杀中直接杀掉外祖父,那他们也能通过这种阴毒的法子让外祖父在疏忽之下,伤重不治身亡。” 所有人脸色一变。 裴老夫人颤巍巍的问:“那可还能治?” 云初念展颜一笑:“自然是能的,虽有些麻烦,但总是能治好的,之后再多养些时间,也能恢复如初。”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裴老夫人紧绷的情绪更是彻底放松下来,她双手合十往西方拜了拜,大喊佛祖庇佑。 但她看了看云初念的脸色,笑意也一点点收敛起来,沉声对赵琦说:“去请世子和大少爷回来。” 赵琦的效率很快。 一个时辰后,云初念的舅舅裴清衡和大表哥裴承骁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母亲!”裴清衡人未至声先到:“听说念念回来了是吗?” 待他走近了,才看到床边站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却也难掩其绝美的面容。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侄女云初念。 云初念和舅舅的关系极亲近,见他进来,连忙笑靥如花的向他福身:“舅舅安好。” “好好好!”裴清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满的说:“高了些,也瘦了些。云家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苛待你了?怎的才一年半不见,就瘦了这么多?” 舅舅这句话勾起了云初念一些久远的回忆,她鼻腔泛酸,眼前雾蒙蒙的,氤氲满水汽。 她尤记得上一世最后一次见面时,舅舅也说了同样的话。 只是,那个时候,他质疑的是靖王李澈苛待了自己。 再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裴家的人。 只最后将死之际在地牢中听到了裴家满门被灭的消息。 云初念从苦痛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的脸上已是冰凉一片,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的哭了。 裴清衡见状吹胡子瞪眼,震怒的骂道:“云家果然是让你受委屈了,你别哭,等舅舅回京述职时,必定去云家替你撑腰,将那些苛待你的人好好修理一番。” 亲人毫不掩饰的偏爱让云初念心里暖暖的,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舅舅瞧着我是那种会让人欺负不还手的人吗?我可从不受那等隔夜仇,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当场就把仇给报了。” 裴清衡一愣,朗声大笑起来:“这才是我们裴家的好孩子,有你母亲当年的风范。” 寒暄了一阵子后,他才说回正事:“回来的路上,赵琦已经把事情给我说过了,你外祖父的伤多亏了你,否则这一次我们裴家恐怕真的要遭重了。” 忠毅侯一倒,他虽然能继承爵位,但兵权就不得不交出来了,到时候裴家便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现今的局势,裴家失去兵权,恐怕难以保住全家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 云初念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昏睡的外祖父,叹息一声:“外祖父上次回京时,就曾担忧过有人会向自己动手,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让对方得了手。现在我在明敌在暗,若对方还不死心,还想继续动手,那我们可真是难以防范。” 房间内沉默下来。 裴清衡说:“那伙刺客当时要么被杀,要么自尽,没有留下半点有用的线索。这半个月以来,我们已经将青州里里外外盘查了一遍,但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人。” 第359章 只是巧合吗? 云初念:“局势对我们太不利了。现在不仅要防范这伙贼人卷土重来,再次行刺,还要提防皇上突然发难,借机收回兵权。”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沉默下来,对扑朔迷离的未来感到有几分惆怅。 “这些我们暂且先放到一边,你先说说你自己。”裴老夫人眉头紧皱:“刚才人那么多,你是不是还有很多话没告诉我们?这会儿屋里都是自家人,你都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你们这一路搞得这么狼狈?” “什么都瞒不过外祖母您。” 云初念遂将自己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简单的给她们讲了一遍。 众人的脸色随着她的描述越发凝重。 末了,云初念才叹息一声说:“祖母您的担忧是对的,幸好您没有选择瞒下外祖父受伤的事情不上报,否则……只怕赵琦来找我的那一刻,皇上借题发挥的圣旨就会发下来了。” 裴老夫人脸色铁青。 她颤巍巍的张了张口,许久后才说:“这件事情传的太快,显然有人在暗中操控舆论,我别无他法,只能选择上报。” 她甚至为了不让景仁帝借题发挥,还特意让赵琦在奏折送进宫之后才去找的云初念。 没曾想自己的小心谨慎,竟差点害得云初念出不了京都。 云初念:“幕后之人步步算计,每一步都是想置萧家于死地。” “也正因为这些遭遇,所以我断定刺杀外祖父的人,必定是个很了解我们的人。他相信以我的医术肯定可以治好外祖父,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试图阻止我来青州。而且,对方必定是个手眼通天,和朝廷有关的人,所以才能做出这么多布防。” 这一路上的通缉追捕,分明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否则不可能在她们刚刚逃出京都,就这么快把追捕令发下去。 裴老夫人心下一紧:“那这个人会是谁?” 云初念摇头:“我现在暂时说不准,但想来想去,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可能。外祖父一旦出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兵权的归属问题,可以说谁能拿到兵权,谁在夺嫡之路上就多几分胜算。” “现在京都因为夺嫡和兵权等问题,各种算计层出不穷,自李恪谋逆失败后,璃王就成了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他又有萧国公在背后撑腰,明面上看起来,太子之位似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但实际上皇上一直忌惮着萧家,现在荆州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上正好可以以此作为借口,另外选出中意的人选。” 荆州之事也发生的蹊跷,不知背后有没有这个神秘人的手笔。 “按你的意思,难道说皇上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璃王继承大统吗?”裴清衡诧异:“璃王分明是从各方面来看最适合的人选,镇国公这些年也忠君爱国,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保家卫国了,难道皇上还是不信任他,认为他会有反心吗?” 至少他同为武将,对萧国公是万分的钦佩。 “裴家同样忠君爱国,没有反心,难道舅舅觉得皇上信任裴家吗?”云初念满脸嘲弄:“若皇上愿意信任裴家,那就不会几次三番想收回兵权,又阻止我来青州了。”仟千仦哾 “……”裴清衡沉默下来。 裴家远离京都,也从不参与各种党争,所以对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没那么在意,对于这些事情,平日他们基本不曾放在心上。 反正他们不参与党争,只忠于大周,至于最后谁坐上皇位,对他们而言都没有区别。 但现在被云初念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身处于这场夺嫡的洪流之中,就算他们无心参与,可那些富有野心的人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置身事外? 裴清衡性子直爽,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的阴谋算计,现在骤然说起这些事情,他只觉得脑仁都要发胀了。 “所以,你认为这次遇刺,很有可能是某位皇子所为?” 云初念点头。 其实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能够有如此野心,又能得到景仁帝帮助,可以调动这么多官兵的人,除了李澈,云初念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细细想来,一切的异常都发生在陈升回京都之后。 陈升在京都的那段时间,见了那么多的人,不可能只为了帮李澈说情,肯定还有别的意图。 在那之后,荆州军营里疑似出现内鬼,泄露了镇国公的精心部署,外祖父又突然遇刺,命悬一线。 在陈升离开京都后不久,两个手握最多兵马的人,在一个月内相继出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云初念不相信。 但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想不明白李澈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夺嫡的事态逐渐走向了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方向,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背后,到底被自己忽略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云初念眉头紧蹙,心事沉沉。 但面对面前同样担忧的外祖母等人,她却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让她们徒增担忧,而是说:“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这次没有成功,必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刺杀。但现在对方藏于暗处,若想再施行什么阴谋诡计,我们根本防不胜防。尤其是外祖父和舅舅表哥三人,你们手中是切实掌握了实权的,必定是对方的主要目标,一定要万分小心。” 裴清衡脸色凝重,对大儿子说:“等会儿你去安排一下,给家里再添一倍的护卫。从今日起,凡是从外面送进府中的东西,就算是一根烂菜叶都要检查没有问题后才能送进来。” 云初念提醒他:“最要紧的还是军营,我担心有内鬼。” 裴清衡本想说自己麾下怎么可能有内鬼,但看着云初念这笃定的模样,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揉了揉眉心:“你说得对!荆州的事情发生后,我们也怀疑大概率是出现内鬼了。这种事情既然能在荆州发生,那自然也有可能在这里发生。明日我就让心腹暗中查探。若有人有异心,务必将他们绳之以法。” 第360章 舒坦 要排查内鬼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裴清衡不放心全部交给下属去办,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安排。 他走了之后,云初念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旁边的裴承骁:“大表哥,先前我曾给外祖父写过一封信,将大伯母家的两个儿子送到青州来了,您还记得吗?” “嗯,记得!”裴承骁对他们的印象还算不错,夸赞道:“你这两位哥哥还挺踏实的,功夫也不错,长此以往大有可为。” 因为是她的哥哥,裴承骁私下特意关注过云景焕和云景炎两兄弟。 原本他还以为从京都来的公子哥儿必定吃不得苦头,还特意让人暗中给他们使了一些绊子试探他们。 没曾想两个人能吃苦能受累,对同僚的排挤为难也没有想着靠关系压人,竟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完全不同。 云初念笑了笑,说:“在家里,大伯母和大姐姐对我非常照顾,现在我回了青州,想着也该见两位哥哥一面才行,这样我回去后同大伯母说起来,她也好放心一些。” “你说得对,毕竟是你的哥哥,是该把他们叫到家里来见个面吃顿饭才行。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就这两日我就把他们给你带来。” “那就多谢大表哥了。”云初念笑嘻嘻的道谢。 裴家父子还有太多事情要忙,很快就都离开了。 经过一番治疗后,忠毅侯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还很虚弱,依旧陷于昏睡中醒不过来,但至少呼吸比之前更加绵长有力了。 裴老夫人彻底放心下来。 所以,在云初念重新换完药后,还没说什么,就被外祖母赶走了,勒令她必须去休息,养足精神后才能再过来。 还是自小就住的那个院子,里面的陈列一点都没变,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每日都有人精心打扫的。 她的手细细的抚过,心中五味杂陈。 “姑娘回来了?”听到声响,里面的小怜走了出来,福身行了个礼后笑着问:“已经备好水了,您是现在先沐浴吗?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先沐浴吧。” 云初念惬意的坐在浴桶中,白皙的手臂捞起水上的花瓣,舒服的喟叹道:“果然还是在这里最舒坦。” 远离阴谋算计,轻轻松松,自由自在。 心上没有压力,便是连泡个澡都仿佛都舒服了许多。 南枝在旁边伺候,感叹道:“舅夫人真是有心了,还将以前伺候姑娘的七叶和小怜送了过来照顾您。这样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舅母一直都是这样周到的,有她在,我好像从来都不需要操心什么。” 正说着,小怜从外面打水进来了。 她和七叶以前都是云初念跟前的大丫鬟,后来云初念回京都的时候,念着她们两人的爹娘都在青州,便将她们留了下来。 多年的主仆情意也不会因为时隔一年半不见就生分了,小怜又是个活泼坦荡的性子,当下毫无心机的问云初念:“先前是南枝和月影一同随姑娘去的京都,怎么今天姑娘只带了南枝回来?我原想着月影回来后,还想让她教教我们京都那些时兴的刺绣法子呢。” 小怜这话一出来,屋内的气氛瞬间就有些不对劲了。 南枝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讪笑道:“我教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小怜忙着给云初念添水,没察觉到气氛的异常,自顾自的说:“以前院里这么多姐妹,就属月影的刺绣功夫最好,我要学自然也想找最好的老师教,不过你也可以教教我京都打络子有没有什么新奇漂亮的花式。”仟仟尛哾 她们自小就打闹惯了的,再加上云初念性子随和,不摆架子,所以她院里的丫鬟说话也都直来直去。 南枝小心翼翼的看了云初念一眼,不停的对小怜使眼色,示意她闭嘴。 云初念倒也不恼小怜,只是淡淡的对她说:“月影犯了事,被我罚去小厨房做烧火丫头了。不过念在多年主仆情分上,若她往后能安分守己,那我也不是不能容她,但她若还存有异心,那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容不下她了。” 小怜一怔,连忙收敛笑容,惶惶不安的说:“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要提起此事的。” “这事没有传回青州,你又不知道,我怎么会怪你?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泡会儿。” 这一路的奔波,她确实很累了,现下只想安安静静的放松一会儿,不去想那些复杂的阴谋诡计。 南枝拖着小怜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云初念就听到南枝解释完后小怜惊呼诧异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她又听到小怜在痛斥月影吃里扒外的叱骂声。 云初念摇头轻笑。 沐浴完,小怜和七叶正好将饭食摆好。 七叶怕她觉得冷清,连忙解释:“老夫人说姑娘您赶了这么久的路,必定很累了,今天就在自己院里吃就行了,待明日您休息好了,再给您张罗接风宴。” 云初念笑着安抚她们:“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那么客气?你们也一起坐下吃吧?” 南枝显然给她们说了很多事情,两人现下乖顺了许多,连忙摇头拒绝,也不敢再问东问西。 云初念倒也不强求。 安静的吃完这顿饭,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早已累极的云初念刚刚沾上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舒服,第二天无需请安,没人来打搅,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醒来后,南枝帮她穿衣服时,她的脑子还有些发懵,时不时打两个哈欠,又恢复了以往在青州时那副慵懒的模样。 让云家人来看了,必定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犯懒的人会是自家那个精明聪慧的三姑娘。 还没洗漱完,外祖母身边的妈妈就欣喜的来报信,言说侯爷醒过来了。 初念大喜过望,当下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带着南枝赶了过去。 房里守了许多的人,一看到云初念来,都让开道路,让她先进去。 第361章 点醒 “外祖父,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的?”云初念一边问,一边给他把脉。 忠毅侯昏睡了半月才醒来,一睁开眼,脑子还浑浑噩噩的如同一团浆糊。 此刻骤然看到本该在京都的外孙女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两眼发懵,看了许久后才沙哑着声音说:“连你也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云初念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意,她强忍住自己的泪水,笑着说:“您现在好起来,大家就都放心了。” 忠毅侯的视线看向老妻:“我遇刺的事情,向皇上上报了吗?” 裴老夫人点点头说:“上报了,当日就派人快马加鞭将信息传回京都了。” “那就好,那就好!”忠毅侯长松一口气,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见他虚弱成这样,还要操心这些事情,众人的心里都不好受。 云初念把完脉,将他的手腕放回被子里揶好,然后才说:“这些事情您就别瞎操心了,您现在只管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事情舅舅表哥他们都会妥当处理的,别担心。” 忠毅侯虽然醒了过来,但到底还是太虚弱了,只来得及说几句话,然后又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初念给他检查了伤口,见已经开始结痂了,松一口气,重新调了一碗生肌的膏药,给他换好。然后又让人将所有门窗全部打开,便于里面空气的流通。 舅母王氏看着她动作娴熟的换药,笑着打趣道::“念念如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手医术真是出神入化,只是你以前也把我们瞒的太好了,若非你在京都大放异彩,家里这么多人都不知道你竟然会医术。” 王氏这话确实是大家心里疑惑的地方,只是因为信任云初念,所以从未问起过她。 云初念也不意外会遇上这样的疑问,她淡然一笑:“舅母也知道我以前就喜欢看一些杂书,各种医书典籍也看了不少,只是之前年纪小,不敢胡乱医人。但后来在京都遇上不少事,见不得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陨落,不得不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给人医治,所幸至今没出过大事,否则我就真的罪过大了。” 云初念这话其实漏洞不少,但裴家人都愿意相信她,所以没有深究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王氏也欢喜的一鼓掌:“我早就说你比旁人聪慧,果然,这一去了京都就大放异彩,这手医术竟将那些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都给比了下去。若非我们对你知根知底,还以为你换了个人呢。” “昨日,送那几位大夫出去时,他们还在夸赞你,说你没练个十年八年绝对没有这么娴熟的技术。你如今也才十六,若真要练这么多年,那不是六七岁就要开始练习了吗?” 王氏将昨天的对话当做一场好笑的遭遇说给她听。 云初念浅浅笑着,没有说什么。 她当然很清楚自己这手医术其实算是做了弊,若没有上一世的潜心学习,自己现在连黄芪和黄连都分不清楚,又何谈治病救人? 自己是多活了一世,所以才能知道这么多的。 不对!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一僵,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突兀的动作将其余人吓了一跳,惊愕的问她:“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云初念摇摇头,来不及回答,大步走了出去,边走边问南枝:“宁十三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舅母的这番话提醒了她。 云初念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非常疯狂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手就因为强烈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在她的胸中乱窜。 云初念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被愤怒和恨意占据的脑子重新恢复清明。 她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南枝的引领下,找到了在外院的宁十三。 他正在和赵琦说事。 云初念支开赵琦,又让南枝去外面守着,然后才对宁十三说:“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帮我办。” “好!”宁十三答应的爽快:“什么事?” “去蜀地帮我求证一件事情。” 宁十三诧异。 他有些迟疑:“可是,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你的追缉令贴满了回京都的每一个城镇,如果你们回去的路上遇上有贼人袭击怎么办?” 蜀地路途遥远,来回一趟少说也要月余。 但她很显然不可能在青州待这么久的时间。 但他答应了萧云祁,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危。这次走的匆忙,又没有带上林强,如果自己离开了,回京都的路上只有她和南枝两个女孩子,如何能让人放心? “这些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安排其他护卫。但我要你办的事情只能由你去办,其他任何人都办不了。” 她的脸色非常凝重,宁十三也认真起来:“好,我马上启程,你先说说想让我去做什么?” “很简单,你只需要换一张脸,然后以‘程昱’的名号在蜀地惹出一些麻烦,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之的程度就行。然后就什么也不要做,静静等待一月,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找你。如果有人来找,你不能暴露出你与我相识的事情,如果没人来找,你就直接回京都复命。” 宁十三听到程昱这个名字微微挑眉,多看了她两眼。 他本名秦裕承,裕承……程昱。 这本是他隐姓埋名时所化用的名字,从未对云初念说过,她是如何得知的? 云初念知道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也不解释,只说:“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不仅牵扯到我,还和裴家萧家都有关系,所以你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能让人知道你是我派去的。” 没有人知道程昱就是宁十三。 所以这件事情让他去查探是最合适不过的。 “若有人来找你,必定是想拉拢你,你大可虚与委蛇,假意投靠。其余的,我们再另行商议。” 她最在意的是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至于下一步要怎么做,她现在也没有头绪。 第362章 光怪陆离的一场梦 宁十三就这样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青州。 裴家人知道了此事,虽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宁十三走后,云初念就一直心神不宁,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时不时就冒出一些前世发生的旧事。 她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误的。 但心底一个隐秘的地方,又隐约有些兴奋。 如果那个预感是真的,那这一次,她要让对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拥有的一切是如何分崩离析,被彻底夺走的。 下午喂完外祖父喝药,又陪他说了会儿话,之后在外祖父睡过去后,她也抵不住浓浓的困意,靠在床柱边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光怪陆离。 先是景仁帝降旨,立她为靖王妃,成亲当晚,红烛含泪,原本清朗俊秀的李澈在关了门后竟变成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目狰狞的扑过来,要将她开膛剖心。 剧烈的痛楚从腹中传来,接着画面一转,她竟轻飘飘的来到刑场,周围的环境变得喧嚣嘈杂,无数没有脸的百姓围在四周,正对着刑场中央指指点点。她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骇然发现跪在眼前的竟是裴家满门一百多口人。 头顶的太阳毒辣辣的,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一道令牌从上方观刑的刑部尚书手中扔下。 下一秒,裴家众人全部身首异处。 血流成河! “不!!!” 梦中的云初念崩溃大喊,但她的声音却全部被堵在喉口,什么也发不出来。 画面再次一转,她又来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周围是群情激奋的喊杀声,是受了伤后人们的痛苦呻吟声,将士们厮杀后喷射的血液溅到她的身上,但她浑然未觉,只看到在战场最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陷入重围中,满脸血污的他不遗余力的挥砍着手中的长枪,掩护身后的镇国公撤退。 他也看到了她。 他的口中在大声喊着什么,但隔得太远,云初念一个字也听不清。 远处,黑云压城,但定睛一看,却是乌压压的箭雨疾射而来。 那少年将军抵抗不住这漫天箭矢,顷刻间被射成刺猬。 “萧云祁!!!” 云初念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她想要不顾一切的狂奔到他的身边去,但一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力却拉扯着她的身体不断往后而去。 “姑娘?姑娘!!!” 一声声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初念的身子猛地一抖,捂着心口突然坐了起来。 眼前是南枝急得快哭出来的面容,她看到云初念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您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云初念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真真实实的还活着。 过了许久,她的心脏处还泛着一股隐秘的疼痛,她闭上眼,平缓下心神。 是梦! 幸好只是梦! 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她以为这一世又要悲剧重演了。 “姑娘您刚刚魇住了,我叫了您好多声,您都醒不过来。”南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您是真的把我吓坏了。” “别害怕。”云初念拍拍她的手背:“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是啊! 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梦中的那一切都再也不会发生了。 无论如何,这一世的自己一定会过的好好地,将那些仇人狠狠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您刚才有多吓人,我都差点以为你是鬼上身了。” 南枝递来一张锦帕,云初念接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布满了大颗大颗的汗水。 她嗤笑一声:“恶鬼哪有人心可怕?” 南枝:“???” 她不明白云初念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感叹,但一想到话本子中的恶鬼形象,她打了个寒颤:“那我觉得还是恶鬼更可怕一些。” “你啊,那是还没有见过人为了权利能做出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来,所以才会觉得恶鬼可怕。实际上,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亏心事,又何需惧怕恶鬼找上门呢?偏偏是那种看似文质彬彬,无辜无害的人,为了一己之私,能化身为比厉鬼还可怕的东西,剖心挖肝,害人满门。” 南枝似懂非懂:“反正有姑娘在,您这么聪明,要真有人敢不长眼来谋害您,一定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害怕。 云初念轻笑:“就你嘴甜。” 做了一场噩梦,云初念的心情反倒要放松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云初念刚起来就得知云家两兄弟来了。 她到了偏厅一看,两人果然早早等在了那里。见到她进来,连忙站起来,欣喜的问:“三妹妹!多日不见,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还有一桩喜事。”云初念笑着向两人拱手道贺:“恭喜两位哥哥要当舅舅了。” 云景焕和云景炎两兄弟比之前回家时黑了许多,但精神头明显也更好了。 他们和云初念的关系虽然并不亲近,但到底是自家兄妹,能在遥远的异乡见面,自然也是万分高兴。 尤其是听到她说起云兰馨有了身孕后,两个大男人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林氏写的信是送到驿馆派送的,路上会耽搁不少时间,所以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信。 云景焕:“明日我去张罗一些东西,三妹妹回京时还要劳烦你帮我们带回去,毕竟要做舅舅了,到底是该给她和孩子送些东西的。” 云景炎:“算算时间,妹妹的生产日期大概在过年前后,也不知到时候我们能不能赶回去。” 在军中不比在外面,能想告假就告假。他们也只能临到了时间才能决定。 “我必定将东西给您送到大姐姐手上。” 两人又问了家里许多事情,云初念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偏厅没人打扰,云初念为两人重新斟满茶水,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今日想见两位哥哥,除了向你们汇报大姐姐的喜讯外,大伯母还提了另外一件事情,想让我顺便问问你们。” m 第363章 是你想问的吗? 两人不疑有他,点头道:“你问吧。” “先前两位哥哥离开京都后,曾经有一位叫陈升的男人到府中来找过你们。正巧被我和大伯母撞上了。那人自说他是靖王府的幕僚,是奉了靖王的命,有要紧的事想托两位哥哥去办,还说之前与您约定了见面,却一直没等到您,所以就想到家里来再找找。 云初念的声音很平静,娓娓道来,没有半点停顿,脸色也非常认真,任谁来看也看不出来她是在瞎编乱造。 真作假时假作真。 最不容易被看穿的谎话就是真假参半。 陈升的确找过他们,若不是当时自己怂恿着林氏将两人早早赶出家门,他们已经和陈升见了面。 云初念说话的同时,一双精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两兄弟的脸,不错过他们脸上的一丁点表情变化。 云景焕微微挑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云景炎沉不住气,一听到陈升的名字,噗的一声将刚喝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他有些恼怒的将茶盏重重放回桌上,低声骂道:“陈升这厮到底想做什么?我们早已说了不帮靖王办这事了,他还来纠缠不清做什么?” 因为知道云远庭投靠了靖王,所以云景炎对云初念没有半点防备,就这么大剌剌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云景焕扫了云初念一眼,看她神色坦然的模样,心底浮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陈升不会这么大意,把自己的意图告诉母亲。 但云初念说的这些他又挑不出错处来。 云初念不给他们深想的时间,满脸忧心的叹息一声说:“大伯母一听说两位哥哥在帮靖王办事,吓了一跳。她忧心忡忡的同我说不希望你们卷入夺嫡争斗中,这些日子她一直又惊又怕,害怕你们走上这条不归路。所以得知我要来青州时,让我问你们一句准话,你们到底有没有投靠靖王?靖王要托你们办的到底是什么事?” 云初念叹息一声,言辞恳切的说:“如今京都的局势是越来越紧张,先前宣王谋逆之时,大伯父差点没了小命,那之后大伯母就一直担惊受怕,每日诵经念佛,只希望两位哥哥在外能一切平安,不要受到夺嫡风波的影响。 “没有!”云景炎立即否认:“我们没有投靠靖王。” 云景焕比他沉得住气,静默了几秒,然后才多了个心眼,反问道:“三妹妹也不必我们绕圈子,拿这些话来诓我们的话,你冰雪聪明,谋算远超常人,所以我很好奇,这真的是母亲想问的吗?还是你想问的?” 云初念笑容不变:“大哥哥若是怀疑,自然可以自己写信回去向大伯母解释。” 不等云景焕说话,云初念又继续说:“不过……大哥哥对我的防备心这么重,看来大伯母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了。你们是真的投靠了靖王?”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嗤笑:“所以,这一次外祖父遇刺一事,和你们也有关系了?让我猜猜,陈升想托你们办的事不会是想让你们里应外合,谋害忠毅侯吧?” 云初念问的直接坦荡,一点也不绕弯子。 云景焕厉眸微眯,审视着她,没有立即答话。 云景炎蹭的站了起来,怒声反驳:“当然不是!侯爷对我们兄弟这么好,我们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云初念的怀疑让他像一头暴走的猛兽,急的在云初念面前来回踱步,焦躁的解释:“我承认,我们之前是帮靖王办过一些事,但后来我们到了青州,就已经决心从他麾下脱离出来了。那日陈升是来找过我们,但我们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去和他把话说清楚,明确告诉他以后要和靖王划清界限。” “结果我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母亲赶出家门了。”他有些憋屈:“回到青州后,陈升有派过手下来找我们,但我们已经把话给他说清楚了。” 他的姿态不像是在作假。 云初念若有所思。 见她不说话,云景炎又急又怒,生怕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指天发誓:“今日所言若有虚假,我愿意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二哥哥言重了。”云初念声音轻缓:“妹妹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我心中有很多疑问。不知你是否知道靖王想让你们办的是什么事?你刚才说陈升派了人来找你们,那他是何时来的,又过了多久才离开?”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云景炎挠挠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大哥,然后嘟囔道:“我怎么知道靖王要找我们办的是什么事?” “至于陈升派来的人,大约是二十多天前来的,后来有没有离开青州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话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要什么时候走我们也管不着,对吧?” 云景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倒吸一口凉气,又看了一眼云景焕,小心翼翼的问:“他不会真的想让我们刺杀侯爷吧?” 算算时间,基本能和侯爷遇刺的时间对上。 他低声咒骂了几句,直呼自己幸好早早就想清楚了要划清界限,才没有被逼着来刺杀侯爷,做出不忠不义之事。 云初念心里也已经认定了刺杀一事就是那人在暗中策划的,她冷笑一声:“是不是和那人有关系,只需把他找出来就知道了。二哥哥是否还记得他的长相?能否画出画像?” “就我们兄弟俩这画技,我们敢画,你们也不敢拿去找人。” “云景焕:“……” 云初念:“……那两位哥哥可知道他有什么特征?我也好差人去寻找。” 云景炎仔细想了想:“和我差不多高,比我略瘦一些,颧骨很高,嘴唇微薄,脸上白白净净的像个小白脸,但看他举手投足间利落的样子,武功远在我们之上,不过他有没有易容我就不知道了,但他有些南方口音,不明显,但听得出来不是青州人。” 一直沉默的云景焕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他住在城西的来福客栈,你可以去那里打听打听。” 云初念站起身,向两位一福身:“多谢两位哥哥了,回头找到那个贼人,妹妹必当重重答谢。” 说完,她就大步走了出去,将得到的消息告诉舅舅,让他去寻人。 第364章 天大的秘密 云景炎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后知后觉的问身边的云景焕:“大哥,这丫头特意让我们来这里,其实根本就不是想兄妹叙旧,就是特意想算计我们,诓我们话吧?” 云景焕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能看得出这些算计了,总算是有些长进了,下次要是能别这么冒失,藏不住话,那就更好了。 云景炎挠头:“我这不是忍不住吗?” 他叹了口气:“镇国公出事后,璃王也会受到影响,靖王被立储的几率又大了几分,原本我还担心自己后悔和靖王划清界限。但现在想想,母亲的担忧也没错,你这样直率的性子,确实不适合搅进夺嫡这么凶险的事情中去,否则,迟早闯下弥天大祸。” 云景炎咽了口口水,他有些后怕:“靖王如此心狠手辣,连忠毅侯也敢刺杀,你说,他不会一怒之下对我们杀人灭口吧?” “这很难说。” 云景焕也不敢完全放心,但看着弟弟惊惧的样子,柔声安抚他:“不过也不要太担心,我们先前虽为靖王办事,但总算知道的秘密不多,现在二叔和三叔都在为他办事,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太为难我们。” 话这样说,但云景焕心里也没有底。 尤其是父母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兄弟二人完全照顾不上,若靖王从他们身上下手,那自己根本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他在吃过饭准备告辞之前,单独找到了云初念。 “早前在家里时,母亲曾不止一次向我们提起三妹妹,若非有你多次暗中帮助,母亲和妹妹现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所以,我想三妹妹应当是个心善的人。” 云初念勾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云景焕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继续说:“既然母亲夸你智谋过人,那我也愿意相信你一次。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云初念挑眉:“大哥哥想同我做什么交易?” “我现在也看明白了,无论侯爷遇刺是否真是靖王所为,只要他想要夺嫡,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和璃王抗衡,那他就势必会想要得到侯爷手上的兵权。这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拉拢侯爷,二是直接抢。” “这么多年,无论朝中皇子们怎么示好,侯爷都不愿意站队,所以第一个办法想成功,就只能依靠联姻。裴家现在没有未嫁女,靖王想走这条路就只能将主意打到三妹妹头上。但三叔投靠靖王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要定亲的消息传出,想来应是三妹妹不愿意,或者靖王还有其他顾虑。” “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可以走。如果侯爷出了意外,兵权必定旁落,靖王的人得到兵权的可能性很大。” “这两条路,无论最后靖王选择哪一条,对三妹妹而言都不是个好消息。但我们毕竟是兄妹,三妹妹有难,哥哥总不能视而不见,所以,不如我们合作如何?我手上有一条关于靖王的情报,兴许能让你在和靖王抗衡的时候不落下风。” 云初念厉眸微眯,审视着云景焕,许久之后才问:“大哥哥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便当做是我投桃报李,感谢三妹妹对大房的多番维护。” 大家都是聪明人,无需将话说透,云初念瞬间心领神会,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帮他保护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安危。 她敛衽福身:“大哥哥放心,一切必定会如你所愿。” 云景焕深呼吸一口,想了一番后才开口:“两年前,我们还在林州时,曾接到过一个秘密任务,就在那一次,我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幽幽开口,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个秘密完完整整的告诉了云初念。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逐渐瞪大。 他所说的,是活了两世的自己都不曾知道的秘密。 难怪他如此确信,自己手上有这个秘密,就可以在和靖王抗衡时不落下风。 这个秘密可以说是完全拿捏住了李澈的命脉。 云景焕说完之后,“后来时隔半年,我又独自暗中调查过。然后发现当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部都死了。我怕惹祸上身,所以这个秘密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 若非他想向云初念卖好,让她在京都多多照拂父母,他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云初念神色非常慎重:“大哥哥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将云家人牵连进来。” 对云景焕,她第一次充满了感激。 云家两兄弟离开后,裴承骁就开始暗中带着人在城中按照他们给的线索搜查那个神秘人。 对方藏于暗处,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出来的。 但他们有的是耐心,可以顺藤摸瓜,慢慢查探。 或许是严密的探查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半个月,青州一片平静,别说刺杀了,就连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少了许多。 在云初念的悉心照料下,忠毅侯的伤势好转的很快,只过了半个月,就能在庭院里练拳了。 虽然练不了多久就需要休息一会儿,但对裴家而言,这已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但随之而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整个裴家宛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将他们高涨的情绪给浇了个透心凉。 就在忠毅侯康复的消息传遍全城,百姓们为他的平安高兴欢呼的时候,景仁帝的圣旨也正好进城。 随圣旨而来的还有一位骁勇将军。 说的好听些,他是景仁帝派来协助重伤的忠毅侯管理青州军营的。 说的难听些,他就是景仁帝安插在青州的一个眼线。 至于云初念,圣旨中没有提及半个字。 仿佛她躲避圣旨,仓促逃出京都这件事情并不存在一样。 但云初念很清楚,越是平静的水面之下,越是暗潮汹涌。 在京都等待自己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我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一直留在青州也终究不是个办法,但现在让你一个人回京都,盛怒之下,你必定落不得好。你可有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做?”喝过药,忠毅侯将药碗递给旁边的侍女,随口问起云初念。 第365章 狡兔死,走狗烹 云初念摇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我当时没有见到宣旨的太监,到时候皇上若要发难,我便装傻当做不知情就是了。兴许能够蒙混过关。” 她嘴上安抚着外祖父,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其实景仁帝那里倒还好,应付起来不算太难。 真正让她担心的还是现在目的不明的李澈。 他偏居蜀地,策划了几个月,现在却还不上不下的,没有得到任何切实的好处,这不禁让人隐隐担心,揣测他是否还有后招。 “时局不稳,你在京都还要为我们操心,让你受委屈了。” “我一点也不委屈。”云初念摇头,倚靠在他的肩上,哑声说:“外祖父您为我们遮风挡雨这么多年,现在该轮到我们保护您了。” 她能有这样的心思,忠毅侯老怀安慰。 但看着她本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岁,却要为这些事情操心忧虑,忠毅侯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你长大了。” “这样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更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不用像现在这么累。” 云初念苦笑:“时逢乱世,没有人能做到独善其身,既然如此,不如顺应这场洪流,把握住机会,兴许能够另外博得一方天地。” 大周这两年并不太平。 先是连续两三年天灾不断,损耗了大周大量的财力物力,再是周边几个国家蠢蠢欲动,都想趁着大周还在休养生息之时大举进犯,分一杯羹。 偏偏这样的情况下,朝堂之上夺嫡争储日益激烈。 这样的内忧外患之下,每一个决策都凶险万分。 但危机必定伴随着机遇。 谁能在这个风头上压对宝,那便可以保护往后几代人的荣华富贵。 忠毅侯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己宠爱的外孙女:“你也算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我知道你的智谋不输男儿,不如你来说说,裴家现在应当怎么办?” 云初念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说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去岁冬天,大量难民涌入京都,最后朝廷幸得一位行商相助,在粮价高涨的时机以平价买入百万斤粮食,最后朝廷将一座开采过的铁矿赠予了他。此事外祖父可有耳闻?” “那铁矿离青州并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一日的路程,我如何能不知道?我还听说那铁矿本来都快挖空了,但最近突然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竟比新矿还要丰富,那个姓沈的商人倒是捡到宝了。” 他浅浅笑着,对于这等奇遇并未有半点羡慕。 “那外祖父可知道那些生铁如今拿来做了什么?” “听说有两成流到市面上,其余八成都销往海外了。拜他们所赐,现在青州的铁器比以前可便宜多了,我两个月前还和他们的掌柜做了笔生意,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将军营的那些兵器都更换了一遍。” 看他的样子,显然对这桩生意很是满意。 “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外祖父可知这座铁矿背后真正的老板是谁?” “不是那个姓沈的……”忠毅侯一顿,瞪大眼睛看着外孙女,咽了口唾沫,喃喃问道:“你这么问……难道说……” 是你? 这个猜测太过于让人震惊,他甚至不敢问出口。 云初念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她也不瞒着外祖父,直接说:“对外,大家都认为那些铁器我们随商船销往海外了。但实际上这些铁器都被我们分散着藏在几个隐秘的地方了。” 忠毅侯倒吸一口凉气,怒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若是被别人发现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他脸色大变,连忙走了出去,察觉到外面除了一个南枝,别无他人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外祖父放心,我早已将其他人全部支走了,我做的这些事情南枝全都是知道的,她不会背叛我们。” 忠毅侯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我一直知道你极有主意,可是这一次你所做的事情会不会太过胆大妄为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重罪,可是外祖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想要保护家人,这有错吗?” “皇上现在是越发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了,这次您受伤,他竟直接派了个心腹眼线来监视您。往后他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找各种理由,想要将兵权从您手上夺走。若真到了那时,裴家要怎么自保?” “您还记得秦国公一家吗?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一旦扣下来,谁也无法逃脱,难道您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裴家走上秦家的老路吗?” “您还记得我身边那位姓宁的护卫吗?他正是秦国公家的小公子。秦家满门现在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了。” 忠毅侯骇然。 他惊愕半晌后,紧绷的双肩突然萎靡下来。 他曾承过老秦国公的人情,对秦家也多有了解。他们一家是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这种事情的。 可偏偏那些证据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无论秦国公如何辩驳,也无法改变抄家灭族的结果。 做武将的人最担心的就是被扣上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 他们当时听说秦家的下场后,谁又不是心有戚戚焉呢? 忠毅侯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依你看来,应当怎么做?” “我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将全家老小的性命教到他们手上拿捏的。”她用指尖在外祖父的手背上写下一个‘反’字。 忠毅侯骇然,猛地抬头,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外祖父别害怕,我不是要和大周作对,而是……和皇上的意志作对。比如……他一直非常担心您和镇国公联手,既如此,不如就顺着他的猜忌之心,做给他看看如何?” “您一直不愿意和站队,认为明哲保身才能在夺嫡之争中保全家人,可眼下的局势,您就算想不站队也不行了。” “有这些武器在手,若真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那一天,我们至少还有退路可走。” 第366章 愤怒! 忠毅侯若有所思。 云初念知道他的心思有些动摇了,又说:“若非皇上的猜忌之心一日高过一日,我又何须冒着丢脑袋的风险去做这些事情?接下来,他为了削弱璃王的影响力,必定会倾尽一切扶持靖王。我怕他会第一个拿您开刀……” “你放心,外祖父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说的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了,只是还需要容我再想想。青州现在不太平,各方眼线太多,真要按照你说的去做,也绝不能在这里进行,所以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嗯,您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忠毅侯突然问:“你父亲可曾同你说过你的婚事?” 云初念垂眸不说话。 “再过半年你就十七了,按照大周朝的规矩,也差不多该说亲了。难道说你父亲连这也不管吗?” 云初念满眼嘲弄:“他怎么可能会不管呢?相反,能拿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去换取荣华富贵,他恨不得明天就把我的婚事给定下来。若非他现在受人钳制,说不定我早就被他送给李澈了。” 云初念的声音尽是狠狠压抑的怒火。 忠毅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斥:“他……他真是枉为人父!!当年他就对不起清芫,难道他现在又要对不起你吗?” 他拔出自己挂在架子上的佩剑,气的胀红了脸:“我现在就回京去杀了他。” “您先消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云初念连忙追上去拦下他:“他只是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最后迫于种种原因,没能实现。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甘愿被他如此作践自己的幸福。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不要,我也会和他抗衡到底的。” 忠毅侯还是怒气难消。 他又急又怒,但更多的还是对外孙女的心疼。 “当年……你母亲看中了他,执意要下嫁,我虽对他不喜,但也不想让你母亲伤心,便同意了。前两年倒还好,他们琴瑟和鸣,也算的上是一对神仙眷侣。但后来那个女人出现后,一切就变了。” 他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最后你母亲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连你也受到了影响,这些年他云远庭竟一点父亲的责任都没有尽到过,他有什么脸面拿你的幸福去换取荣华富贵?” 云初念想到陆婳的杀母之仇,满眼痛苦:“您放心,那些对不起母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她要让陆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对女儿落得个惨绝人寰的下场,然后才让她去向母亲赎罪。 她没有将陆婳买通大夫,害死母亲的事情告诉外祖父。 只想等自己报仇雪恨之后,再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他们。 云初念敛去眼底的恨意,面无表情的说:“没事,我早就对这个父亲不抱任何希望了,只当做自己没有这个父亲了,于我来说,只要有你们就足够了。” 这话实在是太过大胆,有悖人伦,但一向刚正的忠毅侯听了却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她大逆不道。 “你放心吧,再过些时日,我会让你外祖母和舅母回京都,为你好好物色人家。绝对不会让他给你胡乱做主的。” 云初念张了张口,想说自己心中已有所属,但最后她还是将这话给忍了回去。 “你如今年岁也差不多了,该想想自己的亲事了,在你外祖母回京都之前,你先留意着,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人,到时候让你外祖母帮着参详参详。” 云初念抿唇浅笑,耳边泛起一抹红晕,羞涩的‘嗯’了一声。 所幸忠毅侯没有注意到。 …… 又待了几日,云初念终于启程离开。 在侯府的安排下,赵琦带了十个护卫护送她回京,裴承骁告了一日假,送她离开青州。 来时匆匆忙忙,没来得及细看,现下离开了,云初念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满眼的怀念和不舍。 不过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就逐渐皱了起来。 南枝察觉到了她脸色的变化,问:“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他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外面的裴承骁听到了南枝的声音,没过几秒就上了马车,急问:“你怎么了?” 他们两个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云初念哭笑不得:“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觉着有些奇怪。” 裴承骁索性让随从牵着自己的马,在马车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问她:“哪里奇怪了?” “我只是发现,我才离开青州一年,这街上的南疆人竟然就这么多了,不免感到奇怪。” 青州与南疆接壤,南疆每年都会向大周上贡无数药材和银器,以换得平安。 两地多有贸易往来,所以青州城内时不时就会看到穿了南疆服饰的人出没。 南疆虽是一个国家,但他们的皇族算是名存实亡,实际上掌权的是各地区的部落首领。 这些部落,各有各的习俗,穿衣风格等大不相同,但总体看起来还是有别于大周的。 部落之间存在权力倾轧,甚至会有首领易主的情况。 比如梅玄机母族那一脉就是在部落争斗间的战败除名者,直接被另一个部落吞并了。 尽管他们之间有各种争斗,但有一点目的,他们都是共通的。 那就是对大周朝的向往。 他们中精明一些的人会将南疆特有的茶叶药材和兽皮银器等带到青州来贩卖,再从青州买回瓷器,绸缎等各式南疆少有的物品。 靠着来回倒卖,也能赚得不少银子。 所以最近两年,做这种生意的南疆商人越来越多。 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大街上放眼望去,十有一二是南疆人 云初念差点以为自己是到了南疆的地界。 裴承骁点头:“最近的人好像是多了一些,往常并没有这么多人,不过青州和南疆的生意往来越来越频繁了,还有不少南疆人在青州置了房产暂居。” 云初念若有所思的问:“那这些人可有在官府备案立籍?” “这我倒是不清楚了。怎么,你怀疑这些南疆人有问题?” 第367章 关门打狗 云初念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但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北凉的国师梅玄机原是南疆某个部落王族的后代,二十多年前那位自戕而亡的誉王妃是他的姨妈。你之前应该也听说过,我和梅玄机有一些旧怨,所以现在看到他们,就难免会多想。” “而且,宣王李恪逃亡时去了蜀地,先前梅玄机到大周朝贡时,和李恪暗中有过不少往来,难保他们之间不会暗中勾结,意图对青州下手。” 裴承骁惊愕。 关于梅玄机的身份,以及他和李恪之间那些隐秘的关系,他之前确实没有听说过。 否则他一定会多留几个心眼。 “若当真有这层关系,那就有些棘手了。”他揉了揉眉心,沉声说:“先前姐姐成亲时,母亲在几位南疆行商那里购置了不少东西,后来接触的多了,他们每次送货出来,都会先将成色极佳的玉石先送到家里,供祖母和母亲挑选之后,再另行贩卖。” “如果这次遇刺的事情真的和南疆有关系,那这几个行商的嫌疑也非常大。” 只是,因为算得上熟人了,所以他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 云初念点头:“你这个推测也很有道理。” “就算和他们无关,街上这么多南疆人还是应当注意。这些人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刚好就是在最近这段时间多起来的,这很难不让人多想。虽然南疆安分了几十年没有惹事,但大周现在的国力不比以前了。在荆州那边战火连天胜负难料的情况下,谁敢保证南疆人不会生出异心呢?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真起了战事,青州城内这么多南疆人一旦不能及时约束,恐酿成祸事呀。” 反常即有妖。 近来发生太多的事情,各种看似不重要的巧合堆积在一起,很有可能最后引发雪崩。 云初念忧心忡忡。 她可一直谨记着梅玄机还贼心不死,又怎会掉以轻心? 云初念这番话惊醒了裴承骁,他望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陷入沉思。 这些年来,南疆的这些商人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什么违法之事,久而久之,他们自然就放松了警惕,也不会觉得他们有那胆子敢造反。 但云初念的担心也没错。 城内这么多南疆人,若真起了战事,里应外合之下,青州恐怕会成为第二个荆州。 他的脸色越发凝重:“你说的对,现在是非常时期,自然要采取非常手段,不能对这些人掉以轻心。回去我就吩咐下去,暗中将那伙人的底细调查清楚,另外再将城内的南疆人身份摸清,全部登记造册发放通商的文书,从今日起,凡出入青州城的异族人一律需要当地人作保才行。” 云初念紧蹙的眉头微松,她有些不放心的交代:“表哥,现如今那群刺客的来历还没有查出来,你们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外祖父,若能寻一个借口让他避一避风头那是最好的。”m 裴承骁很无奈:“你说的我何尝不懂?只是祖父的性子你难道还不了解吗?他就是个倔脾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让他躲起来他只会觉得你是在侮辱他。你若是在家他兴许还能听听你的劝,换我们其他人,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 云初念:“……” 其实她也劝了,没用! 所以才会想曲线救国,让表哥去试试。 “实在不行,你让表姐带着贤哥儿回来劝劝?算算时日,再过几天她就能出门了。哎……可惜了,我原本想再多留几天,等见贤哥儿一面再走的。这次回来没能见到表姐和贤哥儿倒真是遗憾。” 舅舅和舅母共养育一女两子,女儿早已出嫁,这次外祖父受伤,表姐因着她婆家那边的祖母去世了,还未过百日,她戴孝在身不便回家探望。是以她们姐妹俩都没机会见上一面。” “贤哥儿如今会说话了吧?到时候让他去抱着外祖父的腿撒撒娇,说不定他就心软答应了。”说着说着,云初念心念一动:“到时候不妨劝外祖父去表姐那里住上一段时日,但对外仍旧要装作他还在府中休养的样子来。我们也唱一出空城计如何?” “你是想……” “请君入瓮!” “关门打狗?” 兄妹俩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后脸上俱都浮起一抹很有默契的坏笑。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的兵法游戏,此刻同时说出来,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可惜,耽搁了太久,云初念不得不回京都了,不能亲眼看到那群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令人又聊了许多。 越聊,云初念越舍不得离开。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裴承骁一路将云初念送出了城,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离开。 回去的路上放松了许多,可以不用像来时那么赶时间了。 马车悠悠往前行,晃得人头昏欲睡。 一直到傍晚时分,晚霞漫天,她们才终于到了一个县城。 云初念没有急着进城,而是留在城外,然后让赵琦去城里先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自己的通缉令,然后再做决定。 先前她们来时,这个县城也有张贴通缉令,她们当时不敢逗留,连夜离开的。 赵琦回来的很快。 “城中的告示全部撤走了,也没看到有官兵巡视,姑娘可以放心京城休息。” 云初念点头,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进了城后,云初念才发现城内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们盛装打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不约而同的曹哲东边汇聚而去,仿佛是在参加什么盛会一般。 云初念好奇心起,问起了客栈掌柜。 掌柜很好心的向她解释:“今夜是我们城里陈员外的儿子要娶媳妇儿。陈员外大摆宴席,要宴请四方宾客。大家伙这是去给他捧场的呢。” 云初念感叹道:“这么多人都去,那看来这位陈员外人缘一定很好。” 第368章 婚宴 “那是自然!”掌柜的得意的抬起下巴,与有荣焉的说道:“陈员外可是我们城中的首善!平日里赠米施药,修路铺桥,不知做了多少好事,去年暴雨,湖水漫进来冲垮了西街那边的一排房子,都是他出钱修缮的。大家都念着他的好,自然要去给他撑场子。” “你们今天算是运气好,来的正好及时,要是再晚半个时辰来,这城里的客栈就都关门,全去赴宴了,到时候你们想找个落脚的地方都困难。” 云初念笑着附和:“那我们倒真是运气不错。” 掌柜的又继续说:“按照新娘子老家的习俗,她要等到天黑了才能进城,估摸着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该进城了。姑娘待会儿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在安置好后顺路去凑个热闹。陈员外交友广泛,一定会非常欢迎你们的。” 他的笑容真诚热烈,云初念被他感染,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点头道:“那感情好,待会儿我们也去沾沾喜气。” “不过,不知道那新娘子老家在何处?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习俗?我看过不少大周的地方志,也算知晓多地的风土人情,可是对这样的习俗也是闻所未闻。”云初念满脸好奇。 她看了身后的一众侍卫一眼,大家也齐刷刷的摇头。 黄昏时分举行婚礼仪式大家都听说过,但必须等到天黑才能进城的,倒是没听说过。 掌柜的偏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那倒不是很清楚了,应该是南疆那边某个部落的吧?不都说南疆人奇奇怪怪的规矩最多吗?不过我也不确定,平时谁没事去打听这些呀。” 一听到‘南疆’两个字,云初念微微挑眉。 自从二十多年,誉王迎娶南疆某部族的公主为誉王妃后,两国便开始了通婚。这个小县城仍然在青州境内,与南疆的国土不过只隔了一条宽阔的江水,当地人会娶个南疆的媳妇也算不得奇怪。 这看似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但云初念是个心思极其敏锐的人。 早上刚和表哥提起要提防南疆人作祟的事情,晚上就又遇上了南疆女子嫁过来,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可她很难不去在意。 所以,云初念对身后的赵琦说:“我还没见过南疆来的新娘子,安置好后,你挑两个人同我去向陈员外道个喜。” 陈员外的确人缘好,几乎全城的人都来参加他的宴席了。 喜宴的桌子从陈家一路往外,绵延了几条街。 上至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是来道贺的,陈员外也不论出身高低,一律恭恭敬敬的相邀入座。 云初念衣着华贵,还备上了一份相当贵重的贺礼,所以虽然看着很眼生,但陈员外还是非常慎重的让管家将她们带到了陈家院子里安坐。 云初念寻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双精明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在瞬息间将周围的环境看了个一清二楚。 同桌的是几个非常热情的老人家,看云初念她们眼生,便自发给她们讲关于陈家的事迹。 闲聊间,云初念很快就将这家人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就连他们祖上是做什么的,又是如何发迹的都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就在说话间,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个扎了小辫的孩童笑闹着跑进来,大声欢呼:“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 人群逐渐沸腾起来,都争相跑出去,想寻个好地方一睹盛况。 云初念她们也站了个极好的位置,正巧能将那迎亲队伍全部收入眼底。 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火盆,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和新郎分执红绣球的两端,款款走来。 盖了盖头,没有人知道新娘生的如何。 但她长得极高,和新郎站在一起,竟隐隐比他的个头还要冒出一小截,而且宽肩细腰,双腿笔直,每踏出一步都稳稳当当,半点没有女儿家成亲时的羞态。 看着倒和大周朝这边纤弱娇怯的女子大不相同。 难得看到新郎比新娘还要娇小的,旁边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没有恶意的说些调侃话语。 云初念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但她对后面送嫁的那一列嫁妆队伍更感兴趣。 二百四十抬的嫁妆绵延了很远,抬进来后一一摆放在庭院中。每一个箱子都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里面的东西重逾千斤。 云初念挑眉,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姑娘,这些嫁妆箱子有什么奇怪的吗?你看了许久了。”南枝不解的问。 云初念摇头:“我也说不上来。” 她只是觉得这些嫁妆好像太重了一些。 除非这二百四十抬嫁妆全部装的是金银珠宝,否则,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效果呢? 但是当朝公主出嫁也没有这么阔绰的手笔。这南疆的女子身份再显赫,又如何能有这样的待遇? 她看了赵琦一眼,无需多言,赵琦就心领神会。 礼成后,这些嫁妆在陈家人的安排下被送进库房中,赵琦也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新娘是由两位兄长送嫁过来的,礼成后新娘被喜娘牵着去了后院,这两位兄长则好巧不巧的正好坐在云初念隔壁那一桌。 旁边的几桌都是新娘娘家的人,这会儿正压低声音说着云初念听不懂的难讲话。 她微微皱眉,问身边的另一个护卫:“你们能听懂南疆话吗?“qqxδnew 两人茫然的摇头:“听不懂。” 都听不懂,云初念也只能作罢。只能意无意的留意着隔壁桌的情况。中途她和新娘的二哥四目相对,但只一秒她就不着痕迹的错开了视线,只当做那是无意一瞥。 所幸新娘的二哥好像也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也很快就和旁边的人说起什么。 这场婚宴宾主尽欢,一直到夜深,人们才逐渐散去。 回到客栈,又过了许久,直到子时赵琦才终于回来。 他半跪在云初念面前:“姑娘恕罪!属下无能,没能查出那些嫁妆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第369章 祸不单行 云初念挑眉:“怎么回事?” “送嫁的人在库房外面派了大量的人员值守,我在暗中等了快三个时辰也没能等到他们撤走。怕您等的着急,便决定先回来复命。” 云初念一手托腮:“你确定看守的人员是新娘娘家的人?” “确定!对方穿的是南疆的服饰,说的是听不懂的南疆话,不可能有假。” “那倒是有趣了。” 云初念轻笑一声。 原本只是对这场巧合碰上的亲事感到好奇,又有些在意那些嫁妆里面是否有猫腻,所以才想让赵琦去打探一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结果反倒有了意外收获。 现在这一桩桩一件件非同寻常的事情,让她敏锐的察觉到这场亲事恐怕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这嫁妆虽然属于新娘的个人财产,但我可从没听谁说过娘家人在婆家帮忙看管库房里的嫁妆的。这陈家的做法倒真是稀奇。” “此事不能怪你,你先起来吧。”云初念让他先起来,然后才继续说:“现在必须要弄清楚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等会儿你带几个人,找个合适的时机用调虎离山之计把看守的护卫全部弄走,然后你再进去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非常时期,也顾不上会不会打草惊蛇了,但你们要记住,万事都以保全自己的安危为重。” “属下遵命!” 赵琦带走了四个人。 夜色深重,云初念望着窗外高悬的皓月,眉间浮起一丝轻愁。 寅时三刻。 睡梦中的云初念突然惊醒。 静谧的房间里,她突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极轻,极淡! 却瞬间让她变了脸色。 她利落的从床上翻下来,一边屏住呼吸捂住口鼻,一边轻手轻脚的到旁边的塌上摇醒熟睡的南枝。 “嗯?姑……唔……”南枝懵懵懂懂刚要说话,云初念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她示意南枝闭嘴,并告诉她:“外面有人在放迷烟。” 幸好她并未睡得太死,一丁点异常的气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醒了过来,现在除了手脚有些微麻外,没有别的不适。 南枝惊愕,连忙双手捂住鼻子,憋的胀红了脸。 云初念拿出自己随身备着的解药,喂给她一粒,然后告诉她:“快点穿好衣服,等会儿记得装晕,先看看对方有什么目的,然后伺机逃跑。” 说话间,云初念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匕首,沉声道:“藏好!” 南枝点头如捣蒜,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 片刻后,外面的人估摸着迷药开始起效了,用一把锋利的匕首从门缝中插进来,然后挑开插销。仟千仦哾 紧接着,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外面蹑手蹑脚走进来。 床上和旁边的塌上软绵绵的躺了连个人,对有人闯进房间一无所觉。 一个瘦的像竹竿的男人一边把云初念架了起来,一边笑着调侃:“这些高门贵女就是事多,在外面住客栈还要穿着衣服睡觉。” 问:“二哥,你当真确定这个女人就是忠毅侯的外孙女?” “错不了!两年前的中秋灯会上,我曾看到过她和忠毅侯在一起,她这张脸这么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另一个人有些粗暴的扛起南枝,咧嘴笑起来:“只要把这个女人绑回去,拿来威胁忠毅侯,不愁成不了事。” 从见到她这张脸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中就涌出了一定要将她绑来利用的念头。 云初念被动的在两人的挟持下离开了房间。 经过楼梯间时,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原本在外面守夜的两个侍卫,此刻眉心中箭,双双殒命,不甘心的瞪大双眼倒在楼梯间。 客栈里其余人全部无声无息,显然是被迷药给放倒了。 所幸她刚才在紧要关头,在床褥之下给赵琦留了一张纸条,等他回来看到后,必定能想办法回去找舅舅他们求助的。 但祸不单行。 刚从客栈走出来,外面望风的人立即迎了上来:“二爷,外面一切正常,没人发现异常。” “嗯。” 叫二爷的人淡淡的应了一声,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望了客栈的招牌一眼,阴恻恻的说:“不能留下任何线索,去放把火,把客栈烧了,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架着云初念的男人有些犹豫,迟疑几秒后小心翼翼的问:“二哥,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那些人都是无辜的。” “糊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几条性命算得了什么?在我们起事之前,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情况越混乱,发现她失踪的越晚,对我们就越有利。”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这人竟这么心狠手辣,全然不顾客栈里一二十口人的性命。 那些人何其无辜?竟在他们的阴谋算计中就这么白白葬送了性命。 而且,如果客栈被烧了个精光,那自己留下来的那些线索就全部断了。 在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们已经安排手下搬来柴火,堆在客栈外面,又往干柴上淋满了油。 眼看他拿出火折子就要点燃,云初念失声惊叫:“住手!” 没有人能想到本该昏迷不醒的女人竟然会中气十足的突然出声,都被吓了一跳。 挟持云初念的男人更是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惊道:“那迷药连大象都能被放倒,你为什么没有昏迷?” 云初念懒得理会他,一双美目死死瞪着那个叫二爷的蒙面男人,哑声说:“你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要是敢对这些无辜百姓动手,我就立马自戕死在你面前,让你没办法拿我去威胁外祖父。” 这里面除了有无辜的百姓,还有自己的护卫,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烧死,却什么都不做? 从先前他那些话里云初念就能听得出来自己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算没有底牌。 她很清楚,在他们的目的达成之前,不会杀了自己。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拿来和他谈判的倚仗。 “不愧是被侯爷养大的人,竟也有这样一心为民的胸怀。明明可以继续装昏迷再伺机逃跑,却还是愿意放弃逃生的一线希望,救下他们,这可真是大周百姓之福。” 他满口夸赞。 但转瞬,他就变了脸色,突然伸手,一记手刀劈在云初念的后颈。 她瞪着他狠辣的眼眸,不甘心的晕了过去。 “放火!” 话音落下,火折子丢进柴堆。 转瞬,淋了油的柴堆就熊熊燃烧起来。 瞬息间,客栈就变成一片火海。 第370章 全灭 云初念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的。 刀剑的撞击声叮铃哐当,透露出战况有多么激烈。 云初念先是娥眉轻蹙,接着慢悠悠的睁开眼,后颈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嘤咛一声。 钳制住她的是两个女人身材干练的女人。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陈家,周围那刺目的大红灯笼和囍字都还没有揭下来。 她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不同寻常出,又觉得自己会被带回这里实在是合情合理。 对于绑架自己那伙人的身份,她也很快就明白过来。 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想太多。 因为此刻正陷入苦斗的人正是来打探虚实的赵琦,而且对方人多,他的身手再好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她清醒这会儿,已经只剩下赵琦一人,其余四人都以丧命。 云初念看得出来,对方的武功远在赵琦之上。 但他并未下死手,而是招招留了余地,仅仅在赵琦身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赵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二三十处,对方明明可以早早杀了落入下风的他,却还像猛兽戏弄猎物一般,看着赵琦拼着强大的求生意志在不断强撑。 云初念踉跄着往后退开两步,脸色煞白。 她的心直往下沉。 这实在是最糟糕的发展了。 他们竟被对方发现了踪迹。 她原本还指望着赵琦他们几人全身而退,回青州搬救兵的,但现在这样的局面,这条路已被完全堵死! 陈家这个时候还是灯火通明,但宾客散去后,陈家安静的可怕,仿佛没有人听到这边的打斗一般,没有一个人影往这里来。 眼看着一剑刺向赵琦的后背,云初念失声惊叫:“小心!!” 赵琦已经战斗多时,此刻只能疲惫的挥剑,往后格挡开这一致命的一击。 但他避不开另一侧劈过来的一刀,手臂不幸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的口子。 背后偷袭的那个人是陈家新妇的二哥,闻言回头,见云初念已经清醒后阴恻恻的朝她咧嘴笑起来:“既然你醒过来了,那他就可以去死了!” 话还没说完,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反手将手中的剑用力一甩。 腹背受敌的赵琦再也无力抵抗,被当胸刺了进去。 他的动作一顿,迟缓的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剑尖,几秒后,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失去力气的他噗通一声半跪了下去。 赵琦满眼的不甘心。 他不怕死在这里,但他害怕自己有负侯爷所托,没能将表姑娘送回京都。 更害怕因为自己的无能,没有及时阻止这群狼子野心的贼人,致使青州的百姓被卷入风暴之中。 但事已至此,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只能在生命最后的关头,看着云初念,颤巍巍的张口,哑声断断续续的说:“姑娘,属下……属下有负所托……请……请您恕罪!”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无力的倒了下去。 云初念呼吸一窒。 她用力挣扎,甩开钳制自己的人,跌跌撞撞的扑到赵琦身边,急切的想要救他。 赵琦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所以在生命最后的紧要关头,他握住云初念的手腕,摇了摇头说:“我……我活不了了,您……快逃!” 说着,他还试图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云初念推出去。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握住云初念的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赵琦死了。 至死,他都没能踏进仓库中,去看一眼那些备受重视的嫁妆箱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巨大的悲怆席卷了云初念的心脏。 但她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 她木讷的站起身,满眼愤恨的的瞪着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我会给他们报仇的!” “要么,你就现在杀了我,要么……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否则,早晚有一天,我会用你的项上人头祭奠他们的亡魂。” 他用一张白色的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渍,擦完后嫌恶的将锦帕扔到赵琦身上,嗤笑一声:“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连他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能做什么?”他满脸狂傲,根本瞧不起云初念。 云初念阴冷的脸上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故意一直折磨赵琦,就为了等自己醒过来后,当着自己的面杀了他,以此警告自己。 但可惜了。 如果他以为自己会就此生了惧怕的心,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早晚会让这个男人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这边杀完人,躲在暗处的陈员外立即冒了出来。 这个被所有人感恩戴德的‘大善人’此刻正抹着额头的冷汗,指挥家丁将院里的尸体和血迹打扫干净,然后点头哈腰的问那贼人:“二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明明是他‘儿媳’的哥哥,他却要卑躬屈膝的叫一声‘二爷’。 多么讽刺! 那贼人扫了云初念一眼,自大的他也不瞒着云初念,闲适的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继续留守在这里,将东西看好,等待时机就好。” “那这个女人……” “我会带她离开,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说完,他命令手下将云初念塞进马车里,趁着天还未大亮,赶紧离开。 他也不怜香惜玉,未免云初念反抗误事,直接一记手刀,再次把她劈晕了。 再醒来时已是晚霞漫天。 周围摇摇晃晃的,耳边是车轱辘转动时的声音——她们已经在马车上了。 云初念嘤咛一声,揉着后颈坐了起来。 “姑娘你醒了!”南枝连忙扑上来扶着她,问:“您有没有哪里难受的?” 云初念摇摇头:“不妨事。” 她撩开马车的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这伙贼人没有走官道,而是走的田间小道,不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笼罩在云雾间,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们还在青州的地界上。 但她认不出这里是哪里。 只能从远处的田舍样式确定她们现在还在大周朝的境内。 第371章 会遭天谴的 还不算太糟糕。 过了这么久还在大周境内,至少表明他们不是要将自己带回南疆。 云初念放下帘子,安抚南枝:“你别害怕,会没事的,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我们至少性命无虞。” 只要能活着,就一定会找到办法逃出去。 南枝的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很显然是在她昏迷不醒的这几个时辰中不停的哭过。 她赶紧抹干自己脸上的泪痕,放心的说:“只要姑娘您没事,我就不会害怕。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您的。” 云初念噗嗤一笑:“他们现在不敢对我动手,我哪里需要你的保护?” 南枝点点头,哦了一声,好一会儿后,她又忧虑的嘟囔:“也不知道这伙贼人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舅爷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们被人掳走了,来救我们。” 云初念叹息一声:“现在我们从侯府带出来的人全军覆没了,宁十三也不在,我们被人掳走的消息一直没人传回侯府,等舅舅他们察觉到我们失踪,少说也要一个半月以后了。” 青州到京都路途遥远,就算这些侍卫将她们护送回去再骑快马赶回来,日夜兼程也起码要花费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期间,会发生多少的变故? 云初念的心里也没有底。 比起自己的安危,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伙人目的不明,会趁着青州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发难 一听说要这么久,南枝傻眼了。 云初念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不过,我们如今还未到绝路,不要灰心。等寻着机会,我会给你争取逃生的机会,到时候你就回青州将一应事情全部告诉舅舅,他定会派人来救我。” “不!”南枝急了,回握住她的手:“姑娘,如果有逃生的机会,还请您先走,我留下来给您断后。” “傻丫头!”云初念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他们还想利用我来和外祖父谈条件呢,杀了我可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留下来顶多吃些苦头,但他们可不敢杀我。但你不一样,如果我一走了之,她们一定会杀了你泄愤的。” “我早就说过无论如何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又怎么能抛下你不管呢?” 她轻柔的将南枝耳畔的碎发撩到耳后,眉眼间满是温柔。 上一世,南枝因为自己而死。 这一世,无论付出什么,她也绝对不会再让南枝为了自己而付出宝贵的生命。 “乖!听我的话!等找到机会,就回去侯府搬救兵,我会想办法拖延朱这群人,等你来救我。” 南枝眼眶含泪。 她还想拒绝,但她也知道云初念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哽咽着点头,扑进云初念怀里,哽咽着说:“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胡乱的点着头,在心里不断祈求上苍有眼,能保护自家姑娘一世平安,她愿意用性命做交换。 晚些时候,马车在一个农家小院面前停了下来,敲门后,出来一对鹤发的老两口。 敲门的人给了一锭银子给院里的老两口,好声好气的求着说自己一行人天黑前赶不到县城投宿了,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老两口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当下眼睛都看直了。 看他们只是一般护院的打扮,一秒也没有迟疑,连忙侧身让开,点头哈腰迎他们进去。 “我们家姑娘还在马车上,她身子金贵受不得苦,还请两位老人家帮忙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饭食,我们稍后就进来。 那贼头子将老两口支开后才示意手下将云初念放下来。 云初念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顿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从马车里面出来。 一出来,她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群人一眼。 他们一伙大概有三十人,全部穿着朴素的青衣,做寻常护卫打扮。 除了那个‘二爷’外,他的弟弟并不在。 令人意外的是,其中跟在他身边的那人竟是陈员外那个刚刚新婚的儿子陈鹏。 云初念不由得多看了陈鹏一眼。 先前在陈家挟持自己的那两名干练的女子现在也换了简单的丫鬟服饰,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恭顺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来她们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看得出来,他们这是准备装作护送自己的归家的人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最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装扮,只要自己配合,那他们这一招就绝不会有人看出破绽。 云初念心念一动,算计渐起。 那贼头子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似笑非笑的低声低声威胁云初念:“别妄想耍花样,你若是敢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我就杀了那两个老家伙,你自己想清楚。” “!!” 云初念愤怒的转头,一双美目宛如淬了火,怒瞪着他,咬牙切齿的怒骂:“你一定会遭天谴的。” “那你就看看是老天爷先劈死我,还是我先杀了这两个老家伙!” 遇上这等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云初念纵使有满腹的口才也无济于事,她只能薄唇紧抿,铁青着脸走进屋。 老两口出来做好饭食出来,看到云初念面色冷凝坐在屋内,微弱的烛光跳动,让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忽明忽暗,看着到令人心惊胆寒。 老两口以为她不好相与,有些胆怯,小心翼翼的说:“姑娘,饭食备好了,还请您移步。” 走出房间,云初念看到院子角落里散落着一堆木头,她顿了顿,回头对身后的贼头子说:“两位老人家为我们筹备饭食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如今也年迈,我瞧着这院里有不少还没劈开的干柴,你去帮他们把柴全部劈了码好吧。” 云初念笑着眼睛都眯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老两口收了钱,如何敢再麻烦他们,连忙摆手说不用了。 云初念挽着老婆婆的手臂,柔声安抚她:“婆婆您别担心累坏他,他们都是粗人,做这么点粗活也是应当的。” 第372章 刁难 贼头子沉默了一瞬,然后才恭敬的拱手,咬牙切齿的说:“属下遵命!” 他的手下看到他受到这样的屈辱,连忙出来说:“我们一起劈!” “慢着!” 云初念冷声叫住他们:“让他一个人劈!” 她摆明了就是故意在刁难人,这些人岂会服她? 看众人面有不忿,云初念好整以暇的笑问:“怎么?我支使不动你们了是吗?你们是想不认我这个主子了?” 明面上,她现在可是她们的主子。 云初念寸步不让,就这样和他们僵持下来。 老两口看看她又看看那贼头子,有心想劝又害怕卷进纷争中里外不是人。 贼头子不想在这一路上多生事端,他阴恻恻的看了云初念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你们退下!” 那么大一堆柴,就算他武功再好,一根一根劈完码放好,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了。 云初念看他挥着斧头,一斧头一根木头,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心情不禁大好。 不是想用这种招数来做掩饰吗? 那就让他好好尝尝,一个刁蛮任性的姑娘,能有多么会折磨下属。 这一路上,他别想再安生了! 晚上,那两位扮做婢女模样的女人分别在床榻之下和门口打了地铺,以防止云初念窜逃。 外面还有人看守。 云初念就算是插翅也逃不出去。 不过她也深知眼下是对方最警惕的时候,所以压根没想过要现在逃跑。 梳洗完,和衣躺在床上,云初念谨慎的尝试着和监视自己的那两个女人闲聊。 对方一开始还很有戒心。 但后来看云初念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便也就卸下了心防,捡着一些不会泄露秘密的事情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之后,经她两人一说,云初念才知道这两人一个叫梧桐,一个叫红枫。 而那位人人惧怕的‘二爷’,名叫巫启白。 别的云初念什么也没问出来。 不过这已经足够帮到很大的忙了。 梧桐和红枫以为自己什么要紧信息都没有泄露,之后放心的睡着了。 但云初念之后却躺在床上,心思逐渐飘远。 巫这个姓在大周非常少见,只在北地零星几处存在,但在南疆的某个部族,巫姓却是大姓,且多见于那些身份高贵的贵族。 既然陈员外家的儿媳妇是来自于南疆,那巫启白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必定也来自于某个部族中身份显赫的家庭。 只是,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不知为何会选中陈员外? 他们所想要谋求的,到底是什么大事? 攻打青州? 还是有更远大的目标? 云初念的心里冒出各种纷乱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做了简单的修整就重新上路。 云初念原本想留下一些线索,好让老两口将信息传回青州。但梧桐和红枫两人昨天进房间起,就一刻不停歇的盯着她和南枝,让她完全没有机会搞这些小动作。 这一路上,巫启白就靠着这样的方式,只借宿于乡野民宿之中,不进城半步。 竟一连走了大半月都没有被人发现他们这一行人的异常。 但同样的,他也被云初念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折磨了一路。 巫启白看她的眼神一日冷过一日,云初念深信,若非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巫启白早就进自己碎尸万段了。 这半个月,云初念一直注意着周遭的环境变化。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大周境内,只是从南端的青州一路向北,随着建筑风格和田园风光逐渐变幻,眼看着就快要进入荆州的地界了。 很显然,巫启白一行人的目的地正是北凉。 也是…… 在北凉还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南疆人——梅玄机。 如果南疆真想和大周开战,仅凭他们自己的武力是完全不能和大周抗衡的。 但如果和北凉进行合作,同时进攻大周,那大周便会疲于应付,彻底陷入被动的局面。 届时,东边和西边的那些小国家恐怕也会蠢蠢欲动。 这实在是一个糟糕透了的发展。 但眼下的局势,除了这种可能性,云初念不做他想。 越靠近荆州,云初念的心思就越发活跃起来。 这里,是萧云祁所在的地方。 现在要去青州求援所需费时,但如果其荆州军营那就快多了。 云初念每日不动声色的望着外面的景色变化,终于,在眼看出现了一条白茫茫的宽广的大河时,她知道,荆州到了! 这是一条流经荆州和北凉的河,只要看到这条河,就表示已经进入荆州的地界了。 云初念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荆州正在饱受战火摧残,原本富庶的地方此刻看起来荒凉了不少,在外地有地亲戚能投奔的人都选择了举家搬离此处,剩下的人虽没有搬走,但也尽量减少外出。 一路走来,有近三成的房子都空荡荡的。 晚上照例在一处农户家中歇脚。 天其实还未黑,但再往前走就快要走到县城了,巫启白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所以就提前找了住处。 那是一对年轻夫妻,男人的脚受了伤,左腿上包扎了厚厚的一圈麻布,殷红的血渍从麻布上浸了出来,引来大片的苍蝇。 男人躺在床上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她的妻子坐在一旁不时用蒲扇为他驱赶苍蝇,偶尔埋头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 吃饭时云初念问起来才知道,她们夫妻俩原本是准备去衡州投奔亲戚的。 可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她们还没来得及踏出荆州的地界,就遇上三个在战场上受伤后侥幸捡了一条命逃窜到此地虚弱无比的北凉士兵。 一番恶斗后,她们虽然将那三人杀死,但她的夫君也身受重伤。 “这几个人怎么会逃窜到这里?战场不该是离这里挺远吗?” 妇人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北凉那边好像派了不少人想悄悄潜入荆州城内,这几人想必是从别处绕进来的,却不幸碰上了我们巡逻的将士,一番恶斗之后逃至此处的。” 这是她的猜测。 第373章 多了一个筹码 云初念想了想,认同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妇人叹息一声:“我夫君在城里的米铺做工,靠卖力气挣些银钱,我则利用闲暇时间做浆洗刺绣等活计,也能挣到一些钱。原本家里是攒了一点余钱的。可自从去岁冬日和北凉开战以来,城中富户基本走的七七八八了,我们夫妇二人都没了工作,全靠这点余钱过活。” “但这些钱也早就用完了,这次夫君受伤,一开始还能腆着脸求大夫赊一些药给我们,但现在一直换不上钱,也没人愿意再给我们赊账了,我只能将他留在家里,自己去外面胡乱拔一些药草给他治病。” “一切听天由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这一难。” 说着,她就哽咽起来,悄悄抹眼泪。 云初念听得眼眶发酸。 她们夫妇两的苦痛,不过是万千悲苦百姓的一个缩影罢了。 无论国家表面上多么繁荣昌盛,最底层的百姓永远各有各的苦法。 她心中怜悯,眼底漾满温柔,告诉她:“我是一名大夫,若是你不嫌弃,或许我可以帮你夫君瞧瞧他的伤口。” 妇人一怔,旋即跪在云初念面前,噗通连磕了几个头:“多谢姑娘大恩!” 她跪的干脆,却把云初念吓了一跳。 云初念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握着她的手,拍拍她的手心语重心长的说:“治病救人本就是行医之人的本分,你这样的大礼真是折煞我了。” 事不宜迟,云初念饭也不吃了,当下就让她准备好所需的东西,直接去里屋为她夫君治病。 巫启白眉头紧蹙,但他也并未阻止,只是个梧桐和红枫使了个眼色,命令她们两人跟上去,将云初念盯紧一点。 云初念也不恼,由着她们在旁边寸步不离的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男人叫王二,除了腿上严重的这处刀伤外,他身上还有几处伤口,不过因为比较浅,此刻已经愈合结疤了。仟仟尛哾 唯有腿上的伤深可见骨,因为好几日没有换药,现在已经开始有流脓的迹象了。 若再不处理就要危急到性命了。 云初念皱眉。 条件有限,她手中没有无忧散,也等不及让人去买麻沸散了,只能让南枝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然后告诉他:“不想落得个断腿保命的下场,就忍着。” 说完,她就将已经在烈酒上烧过的匕首划开他粘连在一起的血肉,为他清理伤口。 王二腿一抖,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额间泌满冷汗。 饶是他有再大的意志力,也终究还是扛不住这样宛如凌迟般的剧痛。 眼看他开始反抗,云初念只能让人将他死死的摁在床上。 她的动作极快,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就将伤口清理了赶紧,然后将王二媳妇之前拔回来的药草捣碎后敷在上面,暂做应急之用。 一连换了三盆血水出去后,云初念才站直了身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王二媳妇说:“伤口我暂时帮忙清理干净了,但要想痊愈,必须尽快去城里的医馆,按照我给的方子为他上药。事态紧急,不容耽误,慢半个时辰都有可能落下一辈子的残疾。” 王二媳妇激动的站起来,喜不自胜的说:“那……那我们马上就去。” 云初念很快就写下一张药方:“这里面除了喝的药之外,还需要研磨调制一味断续膏,但药方太复杂,寻常大夫恐怕也弄不明白其中的步骤,我让我的侍女随你一起前去……” “慢着!” 一直安静的巫启白突然出现,伸手将她写好的药方拦了下来,冷声说:“她不能去!” “她不去难道你去吗?这药方你能看得懂?” 明晃晃的奚落和不屑让巫启白额头青筋猛跳。 但云初念的药方写的非常复杂,他确实看不懂。 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你别耍花招。” 云初念怒极反笑:“若非是你把我身上的药膏全部收走扔了,我又何须这么麻烦要让他们去城里治疗?况且,他们去治他们的,我又不跟着一起去,我能耍什么花招?” 巫启白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说:“你治不好没关系,我可以杀了她们,这样她们就不用担心治不好病了。” 王二和媳妇闻言面露惊骇,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不敢胡言乱语惹怒他。 云初念皱眉,站起身将两人护在身后,毫不畏惧的和巫启白对抗:“现在已经到荆州了,离北凉不过还有一日的路程,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撕破脸吗?” 巫启白薄唇紧抿。 云初念也不和他多费口舌,直接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耍诈,但药方已经给你看过了,里面真真切切全是药材,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你若还是不放心,那就让梧桐和红枫也跟着一起去就是了,我的婢女手无缚鸡之力,你总不会害怕自己的手下不是她的对手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 “我这不是激将法!”云初念气定神闲的坐下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他们两个人我救定了,你若是想阻拦,那我是不会跟你一起去北凉的。” 自从知道他们一行人要将自己送去北凉后,云初念反倒多了一抹从容。 因为她的手上多了一个筹码。 她借喝茶的时机抬眸看了脸色铁青的巫启白一眼,好整以暇的说:“你们跋山涉水也要把我送到北凉,为的恐怕不只是想威胁我祖父这么简单吧?怎么?北凉的太子病入膏肓,快要没救了是吗?” 巫启白脸色大变。 云初念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脸上的笑意加深:“若你不让他么去治病,我又为何要给你们的太子治病?” 明晃晃的威胁! 巫启白咬牙切齿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已经到了这里,安心把她送去北凉才是正道理。 他又点了四个高手随行,安排好一切后,他威胁南枝:“你别想耍花招,但凡你敢有异动,下一秒他们就会把你刺成一个刺猬。” 南枝心一抖,胆怯的点点头。 第374章 他算什么东西 云初念当着巫启白的面给南枝交代了许多,都是教她要如何调制药膏的步骤,所以并未避着巫启白他们。 南枝听得很仔细,离开之前,她不放心的回头望了云初念一眼。 云初念摆摆手,让她快走:“天色不早了,早去早回。” 晚霞漫天,风景如画。 云初念搬了一个竹椅,悠闲的坐在院里,也看着天边如火的云彩,喟叹道:“北地的晚霞真漂亮啊。” 自南枝跟着他们离开后,巫启白的视线一直黏在云初念身上,阴恻恻的审视着她。 再过一日就能到北凉了,她却半点不见慌乱,反倒还有闲心看风景。 巫启白直觉感到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此刻突然听到她心情不错的说出这句话,他的眼皮没来由的一跳,心底浮现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他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云初念诧异的抬头看他:“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被你们软禁在这里,能做什么?” 巫启白却不会小看她。 “能让梅玄机吃瘪的人,你当真可能这么逆来顺受,什么都不做吗?”他嗤笑一声:“我只需要把你交到梅玄机手上就行了,至于你去了北凉愿不愿意救人,那就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了,我刚才何必这么忌惮你?” 巫启白有些懊恼。 万年打雀的人,今日竟糟雀啄了眼。 他刚才竟被她给唬住,做出了让步。 可惜现在才认清这一点已经为时已晚。 他只能冷着脸叫来两个手下,命令道:“你们现在马上去县城追上他们,然后把那三人不着痕迹的杀了。” 云初念蹭的站起来,怒瞪他:“你敢!” 巫启白不和她多废话,对身后留下来的梧桐说:“把她绑起来,别让她有机会自戕。等他们几个回来,我们连夜离开此处,进入北凉。” 夜长梦多,这个女人诡计多端,他不想再拖了。 梧桐面无表情的执行他的命令。 云初念急了,疯狂挣扎。 但她哪里是梧桐的对手,没过几分钟,就被捆住双手,动弹不得。 云初念也不求饶,索性闷头坐回凳子上,闭上眼假寐。 夕阳渐沉,浓墨般的夜色笼罩大地。 巫启白的手下过了一个时辰都还没有回来,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云初念不断向上苍祈祷,希望南枝能在王二两口子的帮助下逃出生天。 她早在察觉到巫启白的目的是北凉时,就已经在暗中和南枝商议好了在荆州要伺机逃走,甚至给她安排好了之后要如何去荆州军营找萧云祁求助。 所以,只要她能平安离开此处,后面的一切就简单多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院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巫启白蓦地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没过几秒,巫启白裹挟着滔天怒火冲进来,一把掐住云初念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怒声质问:“人去哪里了?” 看他这个样子,云初念就知道南枝她们三人一定是平安无虞了。qqxδnew 她心下一松,咧嘴笑起来:“天大地大,我如何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云初念瞬间觉得呼吸困难,两眼发黑。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却并未求饶,而是非常艰难的说:“那……你倒是……动手啊!” 不仅不求饶,还要不断刺激他。 云初念的脸胀的通红,梧桐连忙在旁边劝道:“二爷!我们先前就先派了人给国师递了消息,说了会将她送去北凉,现在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们不好和国师交代……” “他梅玄机算是什么东西?需要我给他交代?” 巫启白怒不可遏的一脚踹开梧桐,恼怒的说:“是他梅玄机来求着我们要合作的,可不是我们求他!现在就算我要杀了这个女人,他难道还敢和我翻脸吗?” 梧桐不敢再惹怒他,在一旁干着急。 刚才被派出去的人也进来规劝:“二爷!我们不需要这个女人,可是我们需要誉王世子活着!否则师出无名啊……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等那个丫头带来援兵,我们就不好脱身了。” 巫启白虽在气头上,但还不算完全丧失理智。 此刻被属下一劝,便也就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冷漠的将云初念扔开,沉声说:“马上启程离开,你先走一步,去让人把船准备好,我们马上赶到。” 他阴恻恻的盯着云初念,目光如毒蝎,警告梧桐:“把她看紧了,若再出什么岔子,你也别活了。” 梧桐心一抖,连忙下跪领命。 云初念没得选择。 她早就预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只能被动接受。 她只是轻蹙眉头,陷入沉思。 看来,巫启白的梅玄机之间的合作关系也并非那么稳固。 否则,巫启白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这其中不知是否有能让自己利用的地方。 云初念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的一抹算计。 浓如墨的夜色下,汹涌澎湃的沧澜河如同连接地府的引渡河,令人心生畏惧。 这条河从昌邑国流下,途径荆州后突然拐了一个大弯,一路向着北凉奔涌而去。 巫启白行事小心谨慎,未免追兵赶来,他早早就让人备了船,此刻等他们到了沧澜河边,那船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船家是个看起来不过四十岁的壮硕汉子,一身大周百姓的打扮,但一说话却是一口流利的南疆话。 甲板上还有十数人,一看就武力高强。 船家小声对巫启白说:“国师担心出意外,这些人是他派来接应的。” 巫启白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容,冷哼一声却并未对此多说什么。 船顺流而下,借着风走的极快。天还未亮,就已经到了北凉境内。 巫启白手上有梅玄机的信物,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一行人快马加鞭,只过了五日,就到了北凉的都城。 国师府内,管家将巫启白奉为上宾,恭敬的为他奉茶:“您稍等片刻,已经遣人去通知国师了,再过个把时辰应当就能回来了。” 第375章 陌生男人的压迫感 云初念被绑了双手,却气定神闲的坐在太师椅上,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将国师府的陈设一一纳入眼底。 管家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在一旁打量着她。 自上次北凉的使臣去往大周朝贡,却狼狈而归后,云初念就在北凉出名了。 有人骂她,有人恨她,更多的人则在好奇她。 梅玄机在北凉是几乎被神化的男人。 人人都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竟然能让梅玄机也吃瘪,铩羽而归! 现在终于见到了,就连年过半百的他也不禁感叹,这实在是个美的如梦似幻,不似凡尘俗世女子的人。 他虚活了五十载,宫中贵人们见了不少,却也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人,宛如月中之仙,令人情不自禁为之倾倒。 这样漂亮的女人,实在是红颜祸水,也难怪国师会一时大意,在她面前栽跟头。 半个时辰后,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没过几秒,一袭月白衣衫的梅玄机从外面走进来。 一年没见,他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不过最让云初念在意的是他那双腿。 梅玄机的走路姿势看起来不太自然。 并不严重,他看起来也很努力的在进行调整了,但云初念还是从他不自然的姿势中看出他的左腿微跛,像是伤及经脉所致。 上次在林州山林里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腿还不是这样,看来是后来受了伤所致。 云初念陷入沉思,不知道他的腿伤和之前的逃亡有没有关系。 梅玄机和巫启白简单打过招呼后,那双满是算计的眸子就冷眼向云初念扫过来,在她脸上停了许久后,阴恻恻的笑起来:“三姑娘,我早就说过有朝一日我们还会相见的,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是挺快的,没想到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还能在铺天盖地的追杀中活下来。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她直接往梅玄机心上捅了一刀。 梅玄机想到自己狼狈逃亡的那段日子,阴郁的脸上闪过一抹狰狞之色:“那一切都是拜三姑娘所赐。” 云初念淡笑:“所以,国师这是要杀了我,好报一年前的一箭之仇吗?” 梅玄机眯眼:“你以为我不敢?” 云初念微抬下巴,露出自己白皙的脖颈,气定神闲的说:“既如此,那为何不速速动手?” 梅玄机:“……” 他知道云初念这是有恃无恐,在故意激怒自己。 但新愁加上旧怨,他实在难以抑制自己心中压抑多日的怒火。梅玄机怒不可遏,利落的回身从后面的侍卫腰间拔出长剑,对准云初念的喉口,咬牙切齿的低吼:“云初念!事到如今,你落到我的手上,你以为我还容得了你继续嚣张吗?” 锋利的剑刃压迫着云初念细嫩的肌肤,只消他再多用一分力,就能刺破她的喉管。 云初念半点没有胆怯,反倒往前更近了一步,任由剑尖划破她的肌肤。 殷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流下来,刺目的红色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她却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继续说:“所以,你倒是动手杀了我啊!报仇的机会给到你了,为什么你不敢了呢?” 云初念步步紧逼,梅玄机被她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动手杀了她,那誉王世子就没人能医治了,他这一年遍寻天下名医,仍旧无人能治好他的怪病。 不动手杀她,但连番在她手上吃亏,还被她逼至如此地步,到底心有不甘,还会在一众下属面前丢脸。仟仟尛哾 梅玄机咬紧牙关,阴郁的盯着云初念,半晌没有动作。 巫启白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戏,半点没有要上前劝说的想法。 他这一路上在云初念手上没少吃瘪,他现在巴不得梅玄机能给云初念一点苦头吃吃。 就在双方僵持住时,梅玄机身后一直沉默的侍卫突然上前一步,劝说:“国师大人,誉王殿下的病不能再拖了。” 这侍卫身材高大,比梅玄机还要高出半个头,宽肩窄腰,朗目疏眉,还生了副极好的皮相,可偏偏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嗓子经烟熏火燎受过伤的声音,如锯木头一样,听着便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云初念情不自禁多看了他一眼。 梅玄机闻言眸色一黯,抿唇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先败下阵来。 他收回剑,冷声说:“云初念,只要你能治好太子,我就放你一条性命,安排人送你回大周。” 云初念嗤笑,目光淡漠的扫了旁边的巫启白一眼:“要我给他治病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把他杀了!” “你!!!”巫启白蓦地站起身,面目狰狞的瞪着她:“他有所顾忌不敢杀你,不代表我不敢杀你。” 梅玄机抬手拦住暴躁的巫启白,有些恼怒的对云初念说:“你以为这种简单的挑拨离间对我们能有用吗?” “唔……”云初念努努嘴,很是无辜的扫了怒容满面的巫启白说:“我看这招对他挺有用的呀。” 巫启白脸一黑。 正要发作,梅玄机赶紧拦在她面前,冷着脸对侍卫说:“先把她带去东宫。” 那侍卫恭敬的对她一拱手:“三姑娘,请!” 云初念撇撇嘴,终究还是没有将他们刺激的太厉害,打了个哈欠后慢悠悠的跟在侍卫后面先离开了。 那悠闲的模样,一点不像是受制于人的阶下囚。 梅玄机和巫启白双双被气的够呛。 国师府离东宫不远,只隔了三条街。 刚才那个为她求情的侍卫为她准备好舒适的马车,但他并未在外面的辕座上驾车,而是一同跟了进来,还不由分说的就朝她靠近过来。 云初念脑中警铃大作,连忙往后退了退,满眼防备的怒瞪他:“你想做什么?!” 她直觉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让自己不敢妄动。 他并未因他的愤怒而退缩,反倒又进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张锦帕,沙哑着声音说:“三姑娘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帮你处理。” 云初念不假辞色:“滚开!不用了!” 第376章 好心 他没有因她的反抗动怒,反倒冷冷的笑起来:“三姑娘不是胆子比天还大吗?怎么?有胆子豁出性命挑衅人,却不敢让我为你上药?” 云初念嘲弄:“我自己的命,想活就活,想死就死,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抿着唇没有答话,只是面容沉静的盯着她,但云初念却奇异的感觉到他似乎有些生气。 她微微蹙眉,只觉得眼下的局势有些可笑。仟千仦哾 自己与他素昧平生,他没来由生什么气? 莫名其妙! 云初念对他没有好脸色,抬了抬自己被绑的结实的双手,冷嘲热讽:“你若真好心想帮忙,就直接给我解绑。” “国师没有准许,我一个小小的侍卫,如何敢擅作主张?” “那就闭嘴!” 云初念也不和他浪费唇舌,说完就将头别开,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外面传来梅玄机的声音,他正在同身后的管家交代事情,眼看着马上就要上来了。 侍卫突然倾身,不顾云初念的反抗,强硬的帮她将脖子上的血痕擦拭干净,再迅速抹上生肌的药膏。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云初念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等云初念想要发作的时候,他已经轻巧的退开了。 除了上药外,他确实没有对她有过半点轻薄。 云初念咬牙切齿,双目仿佛淬了火,低吼道:“你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若非自己双手被缚,她现在一定会将他的双手给砍下来。 “呵!”他的声音里噙着一抹笑意,心情看起来非常愉悦的低声呢喃:“不敢奢望三姑娘的感激。” 他这副姿态,弄得云初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侍卫不显山露水,恐怕另有目的。 云初念没再说什么,却在心里对这个侍卫竖起了高墙,满心防备。 “陈彦!”外面传来梅玄机的声音。 面前的男人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恭敬的应了一声:“属下在!” 梅玄机没想到他在马车里面,掀开车帘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云初念脖子上的血迹没有了,面容冷下来,阴狠的扫了陈彦一眼,冷哼道:“你倒是好心。” 陈彦垂头:“属下是担心她脖子上的血迹吓到太子殿下,又不敢擅自给她松绑,只能自作主张帮她将血渍擦干净了。” 梅玄机薄唇紧抿。 马车内的气氛有几分紧绷,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不断蔓延。 许久之后,他才面无表情的说:“给她松绑。” 陈彦连忙照做。 或许是巫启白有意报复,所以将绳子绑的很紧。解开之后才发现她细嫩白皙的手腕被勒出一条条的很深的红痕,看着就令人忍不住心疼。 许是无意,陈彦给她松绑时,指腹不经意的拂过云初念手腕上的红痕。 云初念皱眉,下意将手往后一缩,恼怒的瞪着他。 若非梅玄机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刚才就一脚将他踹出去了。 梅玄机并未发现两人这点小动作,他见绳子解开了,大手一挥:“走吧,去东宫。” 陈彦在外面驾车,马车内只有云初念和梅玄机两人。 先前势同水火的两人,现在突然被关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饶是云初念再怎么冷静,也难免会感觉有几分不自在。 梅玄机倒是很自在,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从坐下后就一直审视着云初念。 云初念知道他现在心底必定满是阴谋算计,也懒得理他,撩开马车的帘子望着外面街上的景致。 北凉和大周的风土人情完全不同,街道上叫卖的东西也多是云初念从未见过的。 她觉得有趣,看的津津有味。 梅玄机见她一直打量着外面,以为她想逃,阴恻恻的提醒她:“你别妄想找机会逃走!”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敛了几分,嘲弄道:“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过是看着你们北凉的百姓完全不同于大周的风貌,有几分兴致罢了。哪里是想逃走?” “况且,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真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换做是其他人,梅玄机自然不会如此谨慎。 但面前的人是云初念,他不敢小看。 “三姑娘又何必妄自菲薄?我在你手上吃过一次亏,就断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到两次!你若是乖乖听话,为太子治病,我自会将你奉为上宾,客气相待。否则……我不介意折了你的手脚,再让你去治病。” 云初念眯着眼:“你这么威胁我,就不怕我在太子的药里面下毒吗?” “太子府有不同的人试药,呈给他的每一份吃食都会经过层层试药才能入他的口。这些年想给他下毒的人不知凡几,通通被这群试毒的人给挡了下来。你若是不想害了这些人,大可以下毒试试看。” 他言语间的得意和轻蔑显然没有将这群试毒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云初念:“原来在书上看到说北凉人如未开化的蛮荒之人一样,视人命如草芥,我还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了。现在看来,这话倒真是没有说错,在国师眼里,这些试毒人的性命恐怕连条狗都不如。” 梅玄机嗤笑:“能给太子试药,是他们的荣幸。” “……” 云初念皱眉,未再说话。 所幸东宫很近,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云初念如释重负,迫不及待的撩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 太子府的人先前就得到了消息,一看到梅玄机的车驾来了,管家连忙迎了上来,满脸焦急的说:“国师大人,太子殿下今日精神不太好,中午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药也喝不进去,刚刚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会儿太医正在给他诊治呢。” 梅玄机脸一沉:“怎么回事?前两日不是说精神好多了吗?” 管家额头浸满冷汗,小心翼翼的说:“昨日……殿下心情好,想出去晒晒太阳,便在花园的水榭坐了一刻钟……许是吹了冷风,晚上便有些发热。今早起来高热虽然退了,却一直食欲不济,吃什么吐什么……” “胡闹!!!”梅玄机脸色大变:“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东宫的人就全等着掉脑袋吧!” 他匆匆往里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陈彦说:“把她先带去偏厅,等我召见。” 第377章 占了上风 太子府邸雕梁画栋,奢华富贵,巧夺天工,看的出来,这个病恹恹的太子确实非常得宠,府中的一草一木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品种。 云初念在偏厅等了半个时辰,梅玄机才派人来请她过去。 陈彦在前方带路。 云初念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浮起一抹算计。 还未踏进太子寝居,就先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浓烈草药味。 踏进里面,乌压压的站了一堆人。 光是太医就有六个。 更别说侍候的一群丫鬟小厮了。 再往里走,才看到床上躺了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面容苍白,颧骨高耸,唇色乌青,一副油尽灯枯的将死之相。 可是,很奇异的是他明明已瘦的形似恶鬼,却因为有一副极好的皮相,而并没有变的可怖,反倒让人心生怜悯,感叹一句天妒英才。 这就是北凉国的太子拓跋聿。 或者说……他该是大周朝誉王的世子,景仁帝的侄儿李玄。 虽然他因病痛折磨瘦的脱了相,但仍旧能从眉宇间看出他和梅玄机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两人本就是表兄弟,面容相似也不奇怪。 云初念只是很好奇,本该是誉王世子被暗中追杀的他,到底是如何在绝境之中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北凉国太子的。 这其中又牵扯了多少前尘往事?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梅玄机已经注意到她的存在,大步上前将她提溜到拓跋聿跟前,细声细语的说:“殿下!我先前给你说过的大周神医,我已经帮你请来了。你不必忧心,她医术了得,必定能将你的病治好。”仟仟尛哾 “……” 云初念横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心道这种不要脸的话你竟也说得出来。 不过她并没有拆穿梅玄机,反倒非常配合的笑了笑,对拓跋聿说:“殿下且安心,我必会全力以赴,为殿下治病。” 她这么配合倒是让梅玄机很意外。 他不由得多看了云初念几眼,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揣测出她的真实意图。 云初念垂下眼眸,只当对他探究的眼神视而不见。 拓跋聿虚弱的笑了笑,正想说话,却脸色大变,掩嘴大声咳嗽起来。 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内脏全部咳出来一样。 梅玄机连忙坐到床沿边,轻轻为他拍着后背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渐歇,拓跋聿摊开手,掌心洁白的锦帕上一片暗红,如雪夜中绽放的点点红梅。 触目惊心! 除了云初念和陈彦,其余人全部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送水的送药的,给拓跋聿擦拭的……乱成一团。 云初念在一旁看的直皱眉。 拓跋聿虚弱的挥挥手,哑着声音说:“孤没事,你们不必忧心。” 然后他才对云初念说:“北凉虽与大周的都城相隔千万里,但孤已早早对云姑娘的事迹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拓跋聿看起来温柔谦和,和梅玄机的暴躁阴郁完全不同。 云初念先为他把脉。 只片刻,她脸上浅淡的笑意就一点点消失,面色凝重的多看了拓跋聿几眼。 其余众人看到她脸色的变化,俱都绷紧了神经,大气不敢喘一个。 拓跋聿倒是很平和,并未有半点紧张活沮丧,还反过来安抚云初念:“云姑娘不必紧张,孤的身体如何孤自己心里也有数,你便是治不好也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云初念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片刻后,她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离开房间,去了外间。 梅玄机和众位太医都追了出来。 云初念回头问梅玄机:“此症有多久了?” 不等梅玄机说话,拓跋聿就回应她:“这是打娘胎里出来的病,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 云初念心下了然,揣摩半晌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她才慢条斯理的说:“殿下如今已有病入膏肓,油尽灯枯之兆,想来不出一月,便要驾鹤西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大变。 梅玄机猛地上前一步,粗暴的抓着她的双肩,面目狰狞的问:“你可能治?” 云初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梅玄机,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萧震山在哪里?!” 话音落下,屋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神色各异的望着她,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没有人能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 梅玄机愣了好几秒后咬牙切齿的低吼:“我怎么知道萧震山在哪里?” 云初念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后不疾不徐的说:“要我救他也可以,但你们总要拿出一点诚意才行吧?否则我何必帮敌国的人呢?我现在救了他,转头你们就带着铁骑踏入大周的境内,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对于梅玄机的怒火,云初念视而不见,笑着提醒他:“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和你们耗!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位太子殿下有没有命和我耗了。” 梅玄机:“……” 他现在受制于人,一时竟被云初念说的哑口无言。 局势瞬息万变。 云初念这一路走来可谓是憋了一肚子怒火,却又发泄不出来。 但现在因为梅玄机迫切的想要救活拓跋聿,所以反倒攻守异位,让云初念在谈判中占了上风。 梅玄机一面忧心拓跋聿的身体,一面被云初念的威胁搞的怒火交织:“萧震山在战场上失踪了几个月,就连他亲儿子也找不到他在哪里,我又如何知道?你不会以为是我们把他囚禁起来了吧?” “这谁说得准呢?哪个做了坏事的人会把自己做的事大肆宣传的?你就算把他关在地牢中日日折磨,只要你不说,我又如何能知道?镇国公是在遇上北凉军队的埋伏后才失踪的,我第一个怀疑是你们把他掳走了,这没问题吧?” “又或者说,你们没有掳走他,却痛下杀手直接杀了他,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总得有个说法吧?” 梅玄机:“他带着几万人马,我们如何杀得了?” 第378章 你想要什么 他的姿态不似作伪。 云初念紧紧盯着他,沉默许久后才冷笑着说:“梅玄机,你不会是把我当傻子诓骗吧?待拓跋聿的病治好,就算你愿意放我回大周,巫启白也不会同意。所以你先前的承诺对我来说连个屁也不如。你不给我一点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为何要帮你们?” 梅玄机咬紧牙关:“你想要什么?” “自由!”云初念毫不犹豫:“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也不用再谈了,你可以现在就给拓跋聿准备后事了。” 梅玄机薄唇紧抿,厉眸微眯,审视着云初念。 过了许久后,他才幽幽开口:“你不信任我,我也同样不信任你。若真放你自由,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出十天,你就该逃的见不着人影了。所以……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给你,但要在规则限定内的自由。” “愿闻其详。” 梅玄机将视线转向一直沉默的陈彦:“我会另外给你安排一座府邸,就在国师府附近,之后你可以自由出入除皇宫后牢狱之外的任何地方,但条件是必须带上陈彦随行。” 换言之,他要派陈彦监视她。 云初念扫了一眼陈彦。 陈彦恭敬的垂头站在一旁,云初念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她知道这是梅玄机能做的最大让步了,若自己再逼急了,恐会惹得狗急跳墙,到时候自己反倒什么也捞不到,说不定还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所以,权衡许久后,她点头道:“成交!” 事实上,打从一开始,她的真实意图就是这个。 会提出萧震山,不过是用来逼迫他低头的手段罢了。 这两个条件放在一起,只要梅玄机脑子没病,都会选择后者。 条件谈妥,云初念又重新回到里间。 她向梅玄机再三确认:“从现在起,他的病由我全权负责?我可以号令这府中的所有人?” “这是自然。” 她点点头,二话不说,直接对一众太医说:“既然如此,那这里不需要你们了,众位请回吧。” “这……”众人面面相觑。 就连梅玄机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这些太医都是在宫里多年,德高望重,医术了得的人,平日里受惯了各宫贵人们的追捧和讨好,现在骤然被云初念这样慢待,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为首那个胡子花白的是太医院院正,他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佯装虚心的说:“姑娘如果真的能治好殿下的病,那我等马上离开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现在姑娘连殿下到底患了何病都说不出来,我等也没有看到姑娘的治疗成效,如何敢轻易离开?万一姑娘只是虚有其名,最后延误了殿下的病情,那我们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说的冠冕堂皇,但简而言之,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被赶走。 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云初念不意外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 “大人一片丹心照明月,真是令人感动。”她站起身,看着院正,笑问:“只是……不知诸位为殿下治病这么多年了,可有什么进展?” “这……”院正词穷,但仍旧不愿意被这个异族女子给看扁了,只能强撑着自尊说:“我们一直将殿下的病情控制的非常稳定……” 云初念可不惯着他,直截了当的说:“就是说毫无进益对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院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黢黑,双目阴沉的盯着她,许久之后才不情不愿的说:“不才愚钝,和太医院诸位同僚研习多年也未能得知太子殿下所患何病。” 这一句话,把太医院所有人都拉下水了。 但他仍旧想为自己找补,冷笑着问她:“姑娘看起来这么有把握,想来是已经知道殿下是什么病了?” 云初念微哂,也懒得去理会他心里那些小九九,非常坦然的说:“我也不知道。” 院正得意的笑起来:“既如此,无知小儿,还敢如此嚣张,不把我等放在眼里?我瞧着你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大周朝的神医之名终归还是过誉了。” 云初念嘴角勾着一抹淡然的微笑,等他得意的差不多了,才优哉游哉的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说:“可是,我虽然还不能确定他中的是什么毒,却也知道你们这么多人从一开始的治疗方向就错了。” 院正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站起身步步紧逼:“他的脉象虽虚弱无力,但他身体上的多处症状分明已经表明了他是赤毒之症,但你们却因为他畏寒的反应和这股脉象,误认为他是阴虚之症,用错了药反倒助长了他体内的毒,导致他现在卧病在床,一副马上就归西的模样。” “如果你们的治疗方向正确,他现在不说痊愈,至少正常吃喝是不成问题的。” 云初念也不和他们客气,一番话疾言厉色,直指痛处。 院正被她这番话说的脸色大变,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他目眦欲裂。 想要反驳云初念这番话,但看了看病床上精神不济的拓跋聿,又有几分心虚,讷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太医院其他人都是半道才开始协助为太子治病的。只有他,从太子发病的第一天送酒开始为他诊治。 所以他心里很清楚,一开始,太子的身体是没有现在这么虚的。 只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将他的病治好,才慢慢虚弱起来。 大家都以为是他的病情加重了,虽然难过懊恼,但也只觉得无能为力,尽力拖延太子的性命。 现在云初念这番话,宛如一道惊雷,将他劈的不知所措。 难道说……竟是因为他们的无知,害了殿下吗? 院正满脸惶恐,不敢想象这件事情如果传到皇上耳中,自己这个太医院院正要背负多大的罪责。 太医院其他人这会儿也大受震撼,一个个不愿意承认自己还不如云初念这么个小女娃。 但他们的多年治疗又确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连反驳也没有底气。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只有梅玄机注意到了云初念的话。 他脸色大变,上前两步急切的问:“你说他不是生病,是……中毒?” 第379章 你行你上 “八九不离十。” 虽然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但梅玄机知道,这就是完全确定了拓跋聿是中毒。 他像是遭受不住这种打击,往后踉跄两步,满脸颓败的低声喃喃:“可是……为什么?明明一直都有人试毒……” 一想到在多方严密管控下,拓跋聿竟然还是被人趁虚而入下了毒,他就恨不得将那些玩忽职守之人杀之后快。 拓跋聿虽是太子,但因为他这副羸弱的身体,众人心中都很清楚他最终难登大宝。 所以,储位之争也异常激烈。 人人都想成为最后坐上皇位的那个人。 但皇帝非常宠信太子,这些年朝中大臣们劝谏另立太子的奏折都堆成一座山了,他也完全没有要废太子的迹象。 所以,大家默认争储的前提就是拓跋聿要么被废,要么死! 否则大家争了半天也不过是场笑话。 于是,这些年,暗中刺杀或下毒的人不计其数。 梅玄机以为自己将他保护的很好,没曾想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云初念:“要下毒,可不一定只能从吃食下手。多的是法子能让人在经年累月中慢慢亏空了身子。况且,慢性毒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试出来的。” 她的声音里满是兴味,她对这个毒产生了莫名的兴趣。 梅玄机闻言眸光一闪,和拓跋聿对视一眼。 两人极有默契,只一眼,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这毒若真如云初念说的这样,只怕,是亲近之人所为。 算算拓跋聿生病的时间,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居住在宫里,由皇后养着。 皇后先前就在宫闱斗争中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后来非常宠爱拓跋聿。他所用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严格把控品质的。所吃进去的每一样吃食,皇后都要亲自尝过没有问题才给他吃。 但皇后并没有中毒! 也就是说,拓跋聿中毒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到底是谁干的? 宫中人多,事情又过了这么多年,要想将当年下毒的人找出来,难如登天。 但再难也要试一试! 梅玄机咬紧牙关,放低姿态问云初念:“云姑娘可有把握解开此毒?” “唔……”云初念看了一眼拓跋聿,卖足了关子后才说:“倒是可以试一试。” 于她而言,现在的拓跋聿就是个绝佳的试验对象,充满了未知的挑战力。 她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困扰拓跋聿这么多年的毒,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 这些日子,从她被巫启白掳走起,就一直憋了一股怒火,尽管和梅玄机谈了条件,答应要为拓跋聿治病。但她心底仍旧非常抵触。 她讨厌被人按头做不想做的事情。 可现在,这个未知的毒倒难得勾起了她的兴趣。 “大胆!”她这副轻慢的姿态看着就不是很靠谱。太医院的老头无比着急,:“你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治好此毒,万一贻误病情怎么办?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怎么能拿给你试一试?” 云初念可不惯着他的臭毛病,白了他一眼:“那不然你来?” “……我……这……”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云初念挑眉,正要说话,旁边沉默了许久的拓跋聿沙哑着嗓音虚弱的说:“云姑娘既是国师请来的,那医术必定了得,孤相信她。往后就由她为孤治病,你们无需再多操心了。” “反正我这具残破的身体,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治得好是云姑娘医术高超,治不好也是我命中活该有此一劫,怨不得她。所以,无论最终有没有治愈,孤都不追究云姑娘的责任。” “殿下……” “孤主意已定,此事无需再谈。这些年你们也辛苦了,如今倒是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一锤定音,其余人就算再不相信云初念也完全没辙。 云初念大刀阔斧,直接将拓跋聿先前吃的药全部扔了,然后再给他另外开了一副方子,满不在乎的说:“这些药虽然还不能治好你的毒,但吃了也没什么坏处,你就玩命的吃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需要安安静静的研究研究你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希望你们所有人都不要来打扰我。”m “尤其是你!”云初念转头瞪向梅玄机,非常严厉的警告他:“我这个人,心眼小又规矩多,你要是敢跑来干扰我,那我可能就很久很久都查不出来他中的是什么毒,又或者一个不高兴,诊断错了。那你可不要怪我拖沓。” “……” 她这毫不掩饰的威胁让梅玄机脸色发黑,忍了又忍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放心吧,我不会来打扰你。” 离开太子府邸后,梅玄机带云初念去了一处宅子。 “这里是五年前被罚没的罪臣家产,后来就一直空闲着没人入住,府中现在尚有几个奴仆打扫。往后你就住在这里,稍后我会命人将一切生活所需的东西全部为你备上,往后你有任何需要的东西就告诉陈彦,他会给你安排。” 梅玄机面目阴沉的看了一眼陈彦,眸中暗含深意。 他是梅玄机留在云初念身边的眼线。 尽管云初念不让自己上门来探视,但只要陈彦在,他就能掌握到她的一切动向。 云初念甜甜的笑着,笑意未达眼里:“放心,我一定不会同你客气的。” 这座宅子很大,里面有五个奴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还有个上了年龄的总管家。 他们早就接了消息,这会儿正等在前厅给云初念见礼。 云初念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沉声说:“我不喜欢被人打扰,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任何人不能踏入我的院子。” “我知道你们原是罪臣家眷,入了贱籍。入贱籍者,往后世世代代都无法经商更不能做官,我想你们应当也不甘心自己和子孙就这样被耽误一辈子。所以,如若这些时日我们相处的愉快,离开北凉时,我会向你们的太子进言,让他还了你们的籍契,做回平头良民。” 几个人原本知道自己要伺候一个大周来的姑娘,还很惶惶不安,现在听到云初念这样说,一个个喜不自胜,连忙跪下来向她磕头谢恩。 第380章 你有些奇怪 “先别急着谢我。”云初念等她们磕完头后才继续说:“但是……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将我的事情泄露出去……那想来我要杀几个人,拓跋聿应当不会有什么意见才对。” 她毫无顾忌的直呼太子的名讳让几人悚然一惊,再不敢小觑面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姑娘。 一通恩威并施让几人心一抖,互相对望一眼,连忙向她表忠心:“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往外多说半个字。” 云初念满意的点头。 梅玄机体内的毒疑点重重,加上他那敏感的身份,此事背后绝对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她知道在北凉的这段时间,自己一定会深陷权力争夺的漩涡之中,危险重重。qqxδnew 所以她希望至少在这个府中,自己能有个安宁的环境。 既来之则安之。 现状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就只能顺应局势,想尽办法在绝境中找到翻盘的方法。 云初念揉了揉眉心,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先冷静下来,摒弃掉脑中的杂念,静静的思考。 她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尽量去探听关于镇国公的消息。 这才是当务之急最要紧的事情。 南枝那边也同样让她忧心。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见到萧云祁? 南枝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北凉王都,后面不知道她们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云初念相信,只要南枝能成功见到萧云祁,那他就一定会想办法来救自己。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和来的人接应。 晚些时候,梅玄机派人送来了不少所需的东西,涵盖了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其中最多的是医书。 满满当当几十箱,书房书架上的书被全部换了一个遍。 云初念一连五天没有出过门,对外只说要潜心查阅典籍,尽快确认太子身中何毒。 不过她也就前两日还翻了翻医书,后面她让管家找了根鱼竿,坐在水榭的栏杆上,一连钓了三天的鱼。 云初念的脚在半空中晃荡,眼睛盯着水面上的浮标,漫不经心的问:“你刚才去见梅玄机了?” 暗处,陈彦微微低头:“是!” “你和他说了什么?” 陈彦垂眸,那难听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属下告诉国师,云姑娘在府中日夜研习医书,废寝忘食,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吗, “啧!”云初念嘟囔道:“谁告诉你我有眉目的?” “昨日三姑娘让管家去寻上百只白鼠,想来应当不是为了养着好玩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试药这一个用途了。” 云初念挑眉。 她随手放下手中的鱼竿,素手一撑,利落的站在栏杆上,回头居高临下的望着陈彦,似笑非笑的说:“你这么聪明,先前我倒是小看了你。” “三姑娘谬赞了。” 池畔的风很大,吹得她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那瘦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飘走。 偏她还浑然未觉自己的危险,在围栏上来回走动了两步:“那梅玄机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了?” 栏杆之上太狭窄,她每走一步陈彦都觉得心惊胆战,害怕她失足掉下去。 他眉头紧蹙,沉声说:“你先下来再说。” 云初念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又抬头看了看陈彦,突然玩心骤起,往外探出一只脚。 陈彦登时往前踏出两步。 云初念收回脚,从围栏上跳下来,绕着陈彦走了两圈,很是不解的说:“我总觉得你有些奇怪。” 陈彦面色不动:“属下不明白三姑娘的意思。” 云初念突然向他伸手,想要触碰他。 但她的指尖还没碰到陈彦的下巴,陈彦就已经往后急退了几步,疾言厉色的问:“三姑娘这是作何?“ 云初念悻悻的收回手,扶额轻笑:“是我自己魔怔了!你走吧。”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陈彦一闪而过的着急神色,她竟然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她也不想知道梅玄机让他带回来什么话,只说:“既然梅玄机问起,你就回去告诉他,我已经知道太子中的是什么毒了。只是解药还有几味把握不准,尚且还需要多些日子研究,让他别催。” 等陈彦一走,云初念又叫来一个小厮:“太子的病牵动着北凉全国百姓的心,如此大喜之事自然要与民同欢,所以你想办法把我已经配出解药这个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说着,她递给他一锭银子和一张清单:”这单子上就是我之后需要用到的药材,你帮我将这张单子交给药铺掌柜,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配齐送过来。账记在梅玄机的头上。” 换言之,这锭银子就是给他的辛苦跑路费。 小厮大喜过望,连忙将银子揣进怀里:“姑娘放心,奴才务必将此事传的人尽皆知。” 他接过清单简单看了一眼,正要离开,又有些犹豫的折返回来,谨慎的问云初念:“姑娘这清单上是否写错了?” 云初念挑眉,不动声色的问:“可有哪里有问题?” 小厮挠挠头:“姑娘您有所不知,这座府邸的上一任主人乃是太医院的大人,因卷入后宫争斗,被判了个抄家流放的罪责。以前大人闲暇无事,便喜欢教府中奴仆认草药。蒙他的恩情,府里的人大多识得一些简单的医理,所以奴才方才简单一看,认出这清单中有好几味药都是穿肠毒药,这……真的能给殿下吃吗?” 他只是帮云初念办事,好以后将自己的籍契拿回来,若再能跑腿赚些钱那就更好了。 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帮着云初念干谋害太子的勾当。 所以眼下他有些踟蹰,不敢将这张清单拿出府。 云初念微微蹙眉,在心里暗骂了梅玄机一句老狐狸。 难怪他会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暂住,想来他也知道这府中的人是略懂医理的,若自己真敢在这里搞什么猫腻,这些人自能察觉出端倪,向他汇报邀功。 他先前故意隐瞒了这座府邸前主人的信息,看来就是挖了一个坑在这里等着自己。 果然是不能掉以轻心。 第381章 戏台子搭好了 他猜的的确没错。 这里面的确有几味是致命毒药。 不过,这些药不是给拓跋聿准备的。 而是她想要以此次采购药材掩人耳目,将这些毒药送进来,好调配出自己用于防身的毒药。 先前巫启白挟持自己时,让人将自己身上藏的毒药全部搜了个精光,现在自己面对北凉这波云诡谲的局势,不做些准备,又如何能放心? 但她并未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这学医,最忌讳的就是半桶水响叮当。尤其是像你这样知其一不知其二,最是危险。” “我当然知道这几味是毒药,但万物相辅相成,只要搭配得当,剧毒之药也能成为救命良药,端看用的人有没有本事。总之,这里面的每一味药,我自有我的用途,你让人照着方子把药备齐送来便是,其余一概不用多管。”仟千仦哾 小厮若有所思。 云初念不急不躁的问:“怎么?你是要质疑我吗?” 她厉眸微眯,极有压迫感。 小厮悚然一惊,连忙低头颤巍巍的说:“奴才不敢。” 面前的人到底拥有梅玄机也信任的医术,他再不敢有所质疑,小跑着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心微蹙。 不一会儿,老管家端着茶壶走进水榭。 他殷勤的为云初念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才温和的笑着向她解释:“我们的前任东家之所以会被抄家流放,就是因为在大意疏忽之下,被人钻了空子,在那救命的药方中混入了致命的毒药,致使宫中贵人滑胎殒命。皇上盛怒之下也不查明真相就直接下旨抄家了。” “这事成了天冬心底的一根刺,所以他才会如此在意这张药单。他是怕姑娘您一时疏忽,也步上前任主人家的后路。姑娘大人大量,就不要和天冬一般见识了。” 云初念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他也是一番好心,你放心吧,我没事为难他作甚?” 看她的神色不似哄人,老管家才终于放心下来。 云初念倒是正想要去找他:“我听说你自幼就居于王都,对王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不敢当,不过是侥幸多听了一些八卦,记得久一些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可知道陈彦是什么来头?” 老管家迟疑:“姑娘为何今日会突然问起陈侍卫的来历?” “他是梅玄机留在我身边的眼线,总是要知根知底才能放心一些。” 老管家不疑有他,想了想后说:“陈彦家里是皇商,富可敌国,宅子就是城东那边的陈府,他原是家中庶子,跟在国师身边是为了报答国师的救命之恩。” “哦?详细说说呢?” “坊间流传最广泛的说法的是陈家给宫里供的一批绸缎出了很严重的纰漏,这原本是杀头的大罪,但在国师的力保下,皇上免除了他们家的责罚,还允许他们继续为宫里供货。陈家感激国师,便将自己武艺高强的庶子送到国师身边保护他的安危。此事也有好几年了,王都内生活过八年以上的人都知晓这桩往事,姑娘若是好奇,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打听到。” 云初念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那也就是说,陈彦已经跟在梅玄机身边很多年,两人非常熟稔了?” “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为何之前梅玄机出使大周,陈彦没有跟着一起去?” “那会儿陈彦家里的祖父亡故,他在家中守孝,因而国师点了其他侍卫随行。” 云初念点点头,没再追问。 如果一切真如他说的这样,那陈彦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否则梅玄机没道理一直将他留在身边,还这么信任他。 况且,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陈彦真要是有什么问题,以梅玄机的谨慎,必定是第一个发现的。 自己可能是到了一个陌生环境,有些草木皆兵了,才会看谁的举动都不正常。 “罢了!”她轻笑一声:“眼下我也顾不上去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云初念所需的药材品类繁多,量还巨大,知道是给太子治病用的,药铺的掌柜不敢耽误,连忙找了王都其他几家店,合计了许久才堪堪凑齐单子上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就送了过来。 与之一起到的,还有宫里来传话的太监。 云初念能治好太子的消息经过一天的发酵,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连宫里面的贵人们也都知道了。 云初念原本以为最先来找自己的会是皇后,毕竟太子是她唯一的儿子,母亲关心儿子天经地义。 但她没有想到最先来传旨的太监竟然是眼下最得宠的沈淑妃宫里的。 云初念先前就在闲聊中向两个丫鬟了解过北凉皇宫的事情。 沈淑妃家世不显,却自入宫起就圣宠多年不衰,育有两子两女,且两个儿子都能力卓绝。 如果拓跋聿亡故,那她的儿子就是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 所以,她应当是最喜欢拓跋聿早点归西的人。 因此,她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找上云初念,这其中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传旨的太监趾高气扬,传完沈淑妃的口谕后,尖着嗓音目空一切的说:“云姑娘,请吧!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姑娘!”管家硬着头皮,冒着得罪沈淑妃的风险大着胆子说:“国师曾说过您只需在府中专心为殿下研制解药就行,其余任何人都可以不见。包括皇上!” 管家忧心忡忡,既是提醒云初念,又是警告传旨的太监。 果然,那老太监闻言脸色一沉,敢怒不敢言。 梅玄机在北凉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声望都太高,就算是圣宠不衰的沈淑妃也不敢和他明面上对着干。 云初念摇头:“既然是宫里贵人召唤,我如何能置之不理?烦请公公前方带路。” 自己故意把消息放出去,为的就是把这潭水搅浑,现在沈淑妃把戏台子搭好了,自己怎么可能会退缩呢? 老管家人傻了,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往火坑里跳。 陈彦脸一沉,挡在她面前:“我陪你一起去。” 第382章 已有心悦之人 得了云初念的同意,老太监没了顾忌,又嚣张起来,冷哼一声:“淑妃娘娘只邀请了云姑娘一人,况且,你一个侍卫,如何能随意进出皇宫?” 陈彦眸色一冷,也不和他多说废话,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剑横在他脖子上,阴恻恻的问:“现在我可以随行进宫了吗?” “你你你你你……大胆!!!”老太监花容失色,惊呼:“你敢伤害我,小心掉脑袋。” “反正都是掉脑袋,那不如我现在就让你人头落地,好歹给我垫个背。” 说着,手腕往前一送,那剑刃眼看着就要破开他的喉管,割下他的脑袋。 一股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 老太监哆哆嗦嗦一个字说不出来,直接被陈彦粗暴的动作吓得尿了裤子。 云初念憋着笑,微蹙眉头轻掩口鼻,看足了热闹后才冷声提醒他:“你面前这位煞神可是梅玄机派来的人,你当真有胆子得罪梅玄机吗?” 她深知玩火不能太过的道理,虽一手策划了这出戏,但也知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王都之中波云诡谲,权力倾轧丝毫不逊于大周。这种时候谁的人都靠不住,要想保命,只有梅玄机和拓跋聿的人是最可靠的。 在陈彦的威胁下,老太监不敢和他拼命,只得悻悻的答应让他随行进宫。 路过一处繁华热闹之地,云初念听着外面人声鼎沸之中间断传来一些熟悉的字眼,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只见不少人围在官府的告示栏外,踮起脚尖拼命想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百姓们对告示上的内容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众人脸上神情各异,男人们多是兴奋,女人们多是担忧。 显然这张新张贴的告示上写了很不得了的内容。 “告示上写了什么?” 马车上,老太监正得意的用各种溢美之词夸赞沈淑妃,试图让云初念知道能被沈淑妃召见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情。 他说的口干舌燥,现在骤然被云初念打断,很是不悦,瞟了一眼后不屑的说:“这是征兵的告示!陛下要求每家每户凡有适龄男丁者,至少出一个青壮年男人上战场。” 云初念皱眉,心下一沉:”北凉不是号称有六十万精兵强将吗?缘何还需要征兵?” “那还不是因为镇国公……” 老太监嘴巴快,下意识就开始回答她。 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满眼防备的盯着云初念,桀桀怪笑起来:“差点就忘了,你是国师从大周带回来的人,休想从我口中套话。” 云初念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这告示就张贴在大街上,我要真想知道,你以为你能瞒得住我?” 征兵还能有什么意图?不过就是为了打仗。 不过云初念现在在意的是,北凉这次征兵是因为前线战事吃紧需要后援,还是说他们准备集结更多的人,发起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个消息都应该想办法尽快传给萧云祁才行。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另一边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陈彦。 本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什么内情,但一想到他忠于梅玄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看巍峨的宫门已在眼前,云初念只得将心中的担忧暂时按捺下来。 沈淑妃今年四十有七,却保养得宜,脸上一点看不出来岁月摧残的痕迹。那吹弹可破滑嫩白皙的肌肤,看着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 只有眼尾的几条细纹能昭示着她的年华正逐渐老去。 云初念进门时,她正半靠在塌上闭着眼,舒服的享受贴身丫鬟的揉腿服务。 “娘娘!奴才将云姑娘带来了。” 听到老太监的话,沈淑妃慵懒的睁开双眸。 但当她看到云初念身后还跟了个男人时,她的脸色沉下来,明显不悦。 正欲发火,那老太监连忙在她耳畔嘀咕了几句。 沈淑妃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目光阴恻恻的打量了陈彦许久,终究还是不敢在此时和梅玄机为敌。 “没用的东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威胁你,丢我的脸。”她轻斥老太监一句,然后下了榻,在丫鬟的搀扶下气度雍容的走到云初念面前,审视几秒后慢条斯理的说:“原来你就是名满整个大周的神医云姑娘,早早就听过你的名头,却未曾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标致的美人儿,倒是惹人怜爱。” 说着,她抬起自己涂满红蔻丹的手想要挑起云初念的下巴细细端详。 云初念往后退开一步,微微垂头避开她的动作,不卑不亢的说:“您谬赞了,容颜易逝,我也并非那等以色侍人之人,这张脸倒真是不值一提。” “……”沈淑妃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她怎么感觉云初念这是在暗中嘲弄说自己是以色侍人的女人? 但看着云初念非常诚挚的目光,沈淑妃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摇摇头,摒弃掉脑中的胡思乱想,又问:“不知姑娘现在是否已有婚配?” “未曾!” “那可真是太好了。”沈淑妃欢喜的一拍手,亲昵的挽住云初念的手腕:“我瞧着云姑娘与我很是投缘,正巧我名下有两个儿子,早已出宫立府,却还迟迟没有立下正妃。不知道姑娘可否愿意嫁来北凉,从我这两个儿子中选一个成亲?” “要不是之前出了一点意外,你现在已经作为和亲公主嫁来北凉了,我们早该是一家人才对。” 云初念:“……” 沈淑妃天真烂漫自来熟的模样,让她一时无言。 不过她可不会相信在宫里屹立二三十年不倒,还圣宠不衰的女人会是个心思单纯藏不住话的小白花。 沈淑妃这背后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云初念平静的推开沈淑妃的手,淡漠的说:“抱歉,我已有心悦之人了,两位皇子就留给其他人吧。” 一点委婉也没有,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 此话一出,殿内一阵静默,宫女太监们不敢相信竟有人这么大胆,敢拒绝沈淑妃,现在全都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接沈淑妃的怒火。m 就连陈彦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第383章 心里的秘密 沈淑妃这一生顺风顺水,出嫁前被父兄宠,入宫后被皇帝宠,她还从未被人接连拒绝过,此刻她的脸色有片刻的狰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她知道云初念这就是拒绝了要投靠自己,和自己结盟的意思。 所以,她坐回凳子上,声音微微发冷,也不再和云初念兜圈子了,直接问:“我听闻你已经有了能治疗太子的法子了?” “是!” “哦?!”她轻笑起来:“看来,这北凉的太医们都是酒囊饭袋,一个个几十年的行医经验,竟然还比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梅玄机去了大周一趟,就惦记上了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门心思想把你弄来北凉。名义上说是为太子治病,实际上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她竟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开口就是对云初念的贬损和恶意揣测。 “淑妃娘娘慎言!”云初念有些嫌弃的撇嘴:“你要污蔑梅玄机可以,可千万别带上我。” 她满口都是对梅玄机的嫌恶,倒是让沈淑妃静默了一瞬。 沈淑妃本来想以此借题发挥的,现在云初念这态度倒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殿内的气氛陷入片刻的安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淑妃再次重整旗鼓,继续说:“太子金尊玉贵,他的安危事关国祚,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倒是不知道你被外面传的神乎其神的医术,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 她一双水灵的杏眼紧盯着云初念,缓缓撩起袖袍,露出一截皓腕,似笑非笑的说:“近日,我身子多有不适,云姑娘既是神医,那不如给我诊治一番?瞧瞧到底是什么毛病。” 她兜兜绕绕一大圈,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到现在终于图穷匕见,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沈淑妃眼底的算计毫不掩饰。 云初念垂眸:“宫里太医众多,娘娘的身子一直由他们照看,如今既有不适,自该找他们才是。” 云初念在心里冷笑:这沈淑妃到底是靠什么手段获得几十年的圣宠的?自己蠢就算了,还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不长脑子吗? 自己是傻子才会踩进她给自己挖下的大坑。 云初念很清楚,如果自己现在说她有病,可她这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可如果自己说她没病,你她可以在瞬息间病的爬不起床。 无论如何,只要将‘庸医’这个名头安在自己身上,那皇帝还会不会允许自己给拓跋聿治病就很难说了。 沈淑妃声音凉薄:“他们的医术不及你,我又不是傻子,自然要选你为我治病。怎么?云姑娘一直推脱不肯,难道说你也是沽名钓誉之辈?那我倒是要怀疑你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能不能真的治好太子了。” 这个帽子扣的可大了。 然而云初念并不吃这套。 “呵!”她突然笑起来。 笑声在静谧的大殿之中有几分突兀。 “你笑什么?!”沈淑妃怒问。 “我笑什么,难道娘娘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云初念站起身,环顾大殿一圈,啧啧摇头:“淑妃娘娘这宫里倒是金碧辉煌,只可惜,这青鸾鸟终究还是少了几分气派。” 沈淑妃脸色大变! 她听出了云初念的弦外之音。 只有皇后能用凤凰,妃嫔只能用鸾鸟。 云初念这分明是在嘲讽她位份不及皇后,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你!!!你一个大周的小小医女,不过是个掳来的阶下囚,竟然也敢瞧不起我,嫌弃我不配!”沈淑妃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云初念的鼻子大吼:“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杖毙!!!” 殿外听到声音闯进来的几名侍卫面面相觑,踟蹰着不敢动手。 陈彦拔出腰间的长剑,护在云初念身前,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阴恻恻的盯着几个侍卫,那逼人的气势令人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大开杀戒,让这个殿内血流成河。 陈彦安抚云初念:“别怕!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沈淑妃先是被云初念羞辱,现在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在她的宫中嚣张,自己的人还如此怯懦,她只觉得面上无光,气的直跺脚:“反了!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反了!!!今天谁要是杀了她们,我赏金万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没人能扛得住巨额的金钱诱惑,一个个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前逼近。 先前传旨的那个老太监急了,小声在小淑妃耳边提醒:“我的好娘娘诶,这可是杀不得啊!” “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医女我还杀不得!” 看她状若癫狂,老太监两眼一黑:“这可不是简单的医女,这是国师千辛万苦找来为太子治病的,您要真把她打死在这里,一旦皇上问起罪来,您可不好交差。” “你以为我会怕吗?”沈淑妃目光逐渐疯狂:“太医早就言明,那拓跋聿活不过一个月了,只要他一死,太子之位必是我儿的囊中之物!这个女人死了,那就永远也没人能治好拓跋聿了!” “皇上怪罪又怎样?大不了就把我打入冷宫!日后我儿登上皇位,我就是太后!在这之前,我吃些苦头又如何?我这都是在为他们谋划!” 沈淑妃心里很清楚,如果拓跋聿的病被治好,那以皇帝对拓跋聿的宠爱,自己的两个儿子就永远也不可能有做皇帝的可能了。 以自己和皇后的过节,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拿捏自己。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她就算豁出一切也要去试一试。 况且…… 皇上心里藏着那样的秘密。 他是绝对不会狠心将自己打入冷宫的。 至多不过被斥责几句,关几天禁闭罢了。 沈淑妃摸了摸自己细嫩的脸,突然轻声笑起来,声如银铃:“我已经给过这个女人机会了!如果她愿意投靠我,帮我弄死拓跋聿,我自然会放了她。可她自己不要这样的机会,那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动手!!!” 第384章 方寸大乱 话音落下,一直在试探的几个侍卫齐刷刷的冲上来,不要命的想要杀了两人。 陈彦动作轻巧的挡下致命攻击,许是不想真惹上麻烦,所以他一开始并未下死手,只是用刀柄痛击对方的手臂,让其无法在握住武器。 但察觉到有人想绕到后面偷袭,伤害云初念的时候,他冷凝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意。 他速度极快的回到云初念身边,用力一带将云初念拉到身后护起来,接着手腕一翻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偷袭的人眼里,只看到眼前一道残影闪过。 下一秒,他已经头身分家。 到死,他都没有看清陈彦是如何动手的。 死不瞑目的头颅骨碌碌滚到沈淑妃脚边,温热的血液溅到她的脸上,迷蒙了她的眼睛。 沈淑妃眨了眨眼,动作僵滞,脑袋也在一瞬间空空荡荡的,什么思绪都没有了。 剩下那颗头颅飞出来时的景象在脑中不断闪现。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姣好的面容在殷红的血渍映衬下显得越发苍白。 沈淑妃双目圆瞪,身体僵直半晌后才终于惊恐的放声尖叫起来。 “啊!!!!” 凄厉的尖叫声几乎将屋顶掀翻。 “娘娘!” 老太监,嬷嬷,丫鬟……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冲上前要帮她清理。 一时间,殿内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陈彦对此视而不见,看另外几个侍卫被吓得不敢上前,他低头问云初念:“你没事吧?” 云初念摇了摇头。 她并未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很平静的问:“你就这么杀了他,就不怕沈淑妃之后找你的麻烦?” 陈彦闷笑一声:“一时急切,没顾上那么多。” 云初念抬眸看了他一眼,眉头紧蹙:“我发现我真是看不懂你。” 从他先前一直手下留情来看,他分明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沾惹上麻烦的。 可之后自己遇上麻烦的时候,他又可以在抬手间利落的取人性命。 从第一次见面起,陈彦身上就有一股矛盾感。 这样云初念觉得他很割裂。 可她想不通这份割裂感从何而来。 陈彦正要说话,视线中却出现了一道明黄的身影。 他连忙闭嘴,垂眸安静的站在云初念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人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直到这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心下一抖,慌成一团。 “参见皇上!” 除了云初念和陈彦没有动作外,其余人全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万岁。 面前的男人五官深邃硬朗,虽已两鬓花白,显露出阵阵疲态,却仍旧能够从他的五官中看出年轻时必定也是朗目疏眉的俊美男人。 这就是北凉的皇帝。 看着倒是要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北凉皇帝循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云初念一身素白的衣衫羸弱的站在血泊中。 他立即就明白过来这就是几天前梅玄机说过的那位可以给聿儿治病的女人。 北凉皇帝环视殿内一圈,残败的景象令他眉心紧蹙。 不必多问,他已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大马金刀的在凳子上坐下来,冷眼扫了沈淑妃一眼,漫不经心的问:“朕给你一次机会,你解释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沈淑妃脸上的血渍已经擦拭干净,这会儿被皇帝一问,她既惶恐又惧怕,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嚣张的模样。 好半晌后,她才嗫嚅着说:“臣妾……只是想和云姑娘聊聊天,好奇闻名遐迩的神医长什么模样,所以让人邀她来宫里喝盏茶。” 砰—— 一声巨响! 北凉皇帝一掌拍在桌上,站起来指着沈淑妃的脸怒斥:“你看看这满屋子,你自己信你说的这些鬼话吗?” 沈淑妃胆怯的缩了缩脖子:“原……原本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北凉皇帝满眼失望:“平日里你不敬皇后,处处想要压她一头,朕都可以容忍,甚至还允许你不去给皇后请安,这份尊荣我以为你该满足了。万万没想到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给你的宠爱竟让你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对聿儿动手,你以为他是你能动的人吗?朕告诉你,你两个儿子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一条命!!!” 他叹息一声,强压着怒火说:“沈淑妃德行有失,即日起贬入冷宫,削减所有份例,任何人不得探视,往后没有朕的旨意,永远不得出来。” 换言之,就算真让她儿子继承了皇位,只要没有他的圣旨,那她也没有机会出来。 沈淑妃傻了! 看皇帝要走,她连忙狼狈的往前膝行,哀切的哭喊:“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您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她想要抓住皇帝的龙袍,却只来得及触摸到一片衣角,就只见他大步走远。 沈淑妃再也顾不上别的,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追去:“皇上……” 只来得及跑到殿门口,她就满脸痛苦的捂着心口,一口气没喘上来。 “娘娘!!!” 众人惊呼。 北凉皇帝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时,只来得及看见沈淑妃身体绵软的往下倒去。 他脸上肌肉抽搐,方才还没有表情的脸此刻满是惊恐,连忙折返回来接住沈淑妃倒下的身体。 北凉皇帝一扫方才的冷漠,颤巍巍的手想要抚摸沈淑妃的脸,又害怕自己的动作惊扰了她,焦急的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没有去追究沈淑妃的装病是欺君大罪。 看着他方寸大乱的模样,沈淑妃知道自己赌对了。 “皇上!”沈淑妃倒在他的怀里,双手握住他的手,眸间盈盈含泪,情意绵绵的温声说:“臣妾是一时失了心智,才会对云姑娘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您就原谅臣妾这一次好不好?臣妾真的知道错了,往后愿意吃斋念佛为太子殿下祈福,只愿他能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在她的示弱下,更显得楚楚可怜,令人忍不住心软。 第385章 旧疾 “皇上!臣妾不想离开您,如果去了冷宫,那您就再也见不到臣妾了。”沈淑妃泫然欲涕,悲恸的无以复加。 一边说,一边努力往皇帝怀中攀附,一副爱惨了他的小女人模样。 这句话戳中了北凉皇帝心底最惧怕之处。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来不及细想,当即就缴械投降,胡乱点头:“好好好!朕原谅你这一次。” “皇上,您是在哄臣妾开心吗?” “君无戏言!” 沈淑妃嘤咛一声,将他攀附的更紧了。 云初念在一旁瞠目结舌,一时间有些怀疑北凉皇帝在进门前是不是被驴把脑子给踢了。 她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就被沈淑妃给糊弄过去了。 她原本还对沈淑妃拙劣的演技嗤之以鼻,未曾想北凉皇帝竟然如此耳根子软,前后连半刻钟都还不到,他就已经变了主意。 君无戏言几个字在此刻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 难怪先前沈淑妃那么有恃无恐,胆敢直接在宫殿之中就对自己痛下杀手。 原来是她还藏有后招。 云初念嘴角抽了抽,很努力的将已经到嘴边的‘昏君’二字忍了下去。 两人一番耳鬓厮磨,互表真情。 丫鬟太监们早就看习惯了,现下看沈淑妃有惊无险的渡过此次危机,一个个都将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 云初念在一旁看的直倒胃口,冷着脸干咳一声,哽着声音说:“淑妃娘娘如无要事,民女就先告退了。” 北凉皇帝如梦方醒。 自己这番出尔反尔,让他也不免感到尴尬。 但他现在已经舍不得再把沈淑妃送去冷宫了。 他神色不自然的摸摸鼻子,闷声说:“云姑娘且留步!朕刚从皇后宫里出来,她听说你进了宫,也想见见你。你先去皇后宫里请个安再走吧。” 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就这样放过沈淑妃不太合适,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用担心,沈淑妃今日闯下的祸事,朕会罚她闭门思过,反省自己的罪过。” 沈淑妃恰到好处的说:“臣妾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云初念欲言又止。 她现在真的很想问问这个昏庸的皇帝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沈淑妃手上。 否则他何至于如此轻易就被沈淑妃牵着鼻子走。 连脑子都不带了。 从沈淑妃的宫里出来,云初念还是怒气难消,忍不住向陈彦小声抱怨:“有这样是非不分的皇帝,真是辛苦你们北凉百姓了。” 陈彦:“……” 他免费看了这么一场大戏,也感叹长见识了。 皇后的寝宫比起沈淑妃那里就要素雅多了,伺候的人也少,看起来倒有几分冷清。 令人不敢相信这竟是一国之母的住处。 都说母凭子贵,可在拓跋聿这么受宠的情况下,皇后好像并没有沾到多少光。 也难怪民间一直传言说北凉的皇后是个淡泊名利,不谙享乐之人。 皇后很瘦,瘦的有几分脱相,不知是为太子的病忧心所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云姑娘!” 皇后的眉眼间带着一律愁绪,一看到云初念进来,眉心一松,绽放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免了她的礼,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很自来熟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刚到北凉,我就收到消息了。听说你有把握能治好聿儿,我高兴了好久。原本也想召你进宫见上一面,又害怕耽误了你的时间,影响到聿儿的治病进度,故而一直踟蹰着不敢叨扰。倒是不曾想到让那沈淑妃捷足先登了。” “平日里皇上就纵着她,致使她在宫里跋扈惯了,行事没有分寸。今日让你在她那里受了惊吓,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那边宫苑刚刚发生的消息,皇后这里却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看来她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淡泊,不问世事。 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嘲弄,嘴角挂着淡漠却不显疏离的微笑:“不妨事。” 察觉到她的冷淡,皇后脸上的笑意一僵,又很快打起精神说:“云姑娘一心为聿儿治病,若有什么需要的可尽管提,我一定帮你办到。” “暂时还没有。”云初念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后突然笑起来:“都说母子连心,太子病了这么多年,娘娘一定是最痛苦的人,眼下他的病就要治好了,娘娘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皇后安静了一瞬,许久之后才叹息一声,喃喃道:“我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换我儿的身体康健。” “可怜天下父母心,娘娘一心为了太子殿下着想,他一定会感念于心,日后好好孝顺您。”仟仟尛哾 皇后闻言笑了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云初念一直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丁点细节变化。 自来到北凉起,有一件事情云初念一直非常在意。 拓跋聿是个假太子,可他偏偏稳坐北凉太子之位二十余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皇后作为他名义上的母亲,这样关心爱护儿子,难道她就一点没发现自己的儿子早就换了人吗? 这北凉皇室到底藏有什么样的秘密?才能让李玄这个大周的誉王世子摇身一变成为北凉太子的? 正在说话间,一名宫女端了一碗药走进来,温声说:“娘娘,该喝药了。” 药汁浓稠如墨,散发出一股微酸的涩味。 皇后抱歉的对云初念笑了笑,说了句‘稍等’后,就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娘娘可是有心疾?”云初念好奇的问。 “云姑娘竟连这也看出来了?果真不愧有神医之名。”皇后满脸震惊。 “都说望闻问切,我与娘娘坐了这么久,又闻着这碗药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便猜测您是患有心疾。” “我这心疾的毛病有二十多年了,倒是要不了命,只是在情绪激动时需要吃两副药调养身子,倒是让云姑娘看笑话了。” 云初念挑眉,主动问:“可需要我为您诊治一番?” 皇皇后倒也不扭捏,伸出手来:“那就麻烦云姑娘了。” 云初念把脉的时候,旁边送药的宫女忍不住说:“往常娘娘犯心疾,最多两天就能好了。可这次都有十来天了,还是一点不见好。还愈演愈烈了……” 皇后抬眸扫了她一眼,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看似平平无奇的叙述,云初念却多了个心眼。 按照她说的时间来算,皇后这次犯心疾的时间,似乎正是自己到北凉的时间。 第386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云初念本不是个多疑的人。 但这个巧合的时间点却容不得她不多想。 据太子府的人所说,拓跋聿这一次发病的时间远在自己来之前,她被梅玄机带去见他的时候,拓跋聿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 也就是说,皇后并不是因为太子病情加重才引发心疾的。 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云初念玩味的笑起来,看皇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不过,她也并未对此多说什么,只默默将疑问压在心里。 少顷,把完脉,云初念眉头舒展的安抚皇后:“娘娘切莫再忧思过重了,这心疾虽暂时不祸及生命,但长此以往,仍旧会给身体遗留下诸多问题。” 皇后的确有心疾,并非故意在自己面前作假。 但这是心病。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 除非她自己调整,否则吃再多药也没用,没人能帮得到她。 这些提醒皇后耳朵都听起老茧了,她浑不在意,莞尔一笑,反过来安慰云初念:“等聿儿身子好起来,我便也不用忧虑了。兴许这毛病到时候还能不药而愈。若真好不了,那也是我命中该有此一截。” 云初念并未拆穿她,垂眸道:“娘娘对于生死有这样豁达的心胸,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 “老天给我开了这么个玩笑,让我儿遇上这样的祸事,我居于这宫中哪里也去不了,除了这样自我安慰,还能做什么?” 她的眼底,满目悲怆。 令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悯。 寒暄了一阵,皇后留她吃午饭。 担心云初念吃不惯北凉的饭菜,她甚至让御膳房准备了不少大周的美食。 色香味俱全,只一眼云初念便食指大动。 她很是诧异的说:“未曾想到北凉的皇宫竟然还有精通大周美食的人。瞧这些菜的卖相,这位大厨必定厨艺了得,非同凡响。” 皇后眸色一黯,语焉不详的说:“宫里有人喜欢,便是不喜欢吃,瞧着过过眼瘾应当也是高兴的。”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能在御膳房养着一个大周的厨子,那必定是个身份非常尊贵的人才能做到的。 但皇后显然不愿意说的太详细,云初念也只好不再多问。 两人心中各怀心事,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白白浪费了这一大桌精心烹制的美食。 用过午膳,云初念便随意寻了个借口要告辞。 离开的时候,皇后遣了身边的内侍送她出宫。 正值盛夏,殿外的院子里各色鲜花竞相绽放。 北凉与大周气候迥异,宫里种的花草树木也各不相同。这院里的花大部分都是云初念只在书上见过的品类。 “皇后娘娘这些花瞧着倒真是喜人。” 内侍与有荣焉,微扬下巴:“我们娘娘平素也就只有养花弄草这一个爱好了。这些花草都是娘娘在各地搜罗的珍品,您在别的地方可不一定能见到。” “难怪!那娘娘可真是费了一番心思,竟连这火流星也能找到,还移栽成活了。” 她指着院子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那片赤红的草木啧啧称叹:“我曾在书上看到说火流星只生活在幽谷水汽充沛的地方,通体赤红如火,开花时,花瓣垂落如流星划过,故而得名火流星。又听说其只在每日午时开花,花瓣气味馥郁馨香,经久不散。可惜了,这几株现在都还只是花苞,不然就能一睹其风采了。” “姑娘真是博学多闻。”内侍笑着赞了一声:“这火流星是皇后娘娘二十年前找高人移栽回来的,一共移栽了二十株,试了不少法子最终也只成活了两株,它喜阴不喜阳,还需要每日浇灌五次,是这院中最金贵的花了。所幸这几年又从根部发了一些小芽起来,终于成了现在这样一大片的样子。” “平日连浇水都是娘娘亲自来的,我等粗鄙之人,连碰也碰不得。” 云初念收回想触碰的手,又啧啧称赞几句,方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内侍离开。 云初念走后,有宫女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皇后汇报。 皇后喝茶的动作一顿:“她很喜欢那火流星?” “对!离开时云姑娘还一步三回头,看起来很不舍得的样子。” “可还说了别的?” “没有!” 皇后安静了一瞬,思虑几秒后重重将茶盏放回桌上,淡漠的说:“既如此,你去花房把先前培育出来的那一株给她送到府上。便当做是她给太子治病的谢礼。” 宫女应诺,低头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皇后身后的老嬷嬷往前走了两步,皱眉担忧的问:“娘娘,这么贵重的火流星,您这么宝贝,就这样送给云姑娘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再贵重也不过是几株草而已,她要真能治好太子,那这也是她应得的。”皇后满不在乎:“沈淑妃那边怎么样了?” “皇上刚刚在那里用了午膳,原本都上了御辇要回御书房了,可沈淑妃梨花带雨的哭了几句,他就心软留了下来。御书房那边兵部尚书还在一直等着回禀前线的战事,可现下沈淑妃那里已经关了殿门,不允许任何人打搅了。” 至于他们在里面能做什么,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猜的出来。 “哼!”皇后冷笑,对于北凉皇帝白日宣淫的行为,她满眼的痛恨,恼怒的将桌上的茶盏扫落一地,怒声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是放不下!那姓沈的贱人就算犯下这么大的错事,也只需在他跟前掉几滴眼泪就能惹得他心软了。他也就只剩下这点出息了。” 老嬷嬷知道这是折磨了皇后多年的伤心事,垂眸不敢评价,只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安抚道:“娘娘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且再忍她一忍。只要事成,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想到自己的大计,皇后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平复下焦躁的心情,阴恻恻的笑着说:“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就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待到事成之日,我要将我儿失去的一切全部拿回来!” 第387章 耗子见了猫 离开的时候,远远路过御书房。 云初念看到在烈阳下,有一个身着官服,须发花白的老头不卑不亢的站在御书房外,满脸严肃。在他的身边,有两个太监正卖力的向他解释为何皇帝到现在还没有来。 双方产生了一些争执。 隔得太远,云初念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荆州’,‘失踪’,‘来不及’等字眼。 云初念垂眸,面上平静无波,只状似无意般的随口问道:“那边那位大人是谁?” “是兵部尚书刘大人。” 云初念点点头,没再多问。 内侍暗暗松一口气。 原本出宫是不用经过这里的,但昨夜狂风骤雨,雷电击倒了另一条路的树,拦住去路。他不得不带人从这里绕一圈出去。 他知道云初念是敌国的人,刚才一直担心云初念会问东问西,自己招架不住。 幸好她没有多问。 云初念不知道内侍的心理活动。 走得远了,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位刘大人尚还在和两个太监争执不休。 从宫里出来,云初念没有立即回府。 行至闹市,她从马车上下来,遣走皇后的内侍,闲庭信步的在大街上走动,陈彦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虽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如果有人敢对她不利,他也能在瞬息间就近身护下她。 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断。 云初念先是去看了那征兵的告示,细细端详许久后未发一言,开始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 反正挂的都是梅玄机的账,所以她也不客气,看到有什么喜欢的就大买特买,不一会儿的时间,陈彦手上就堆满了她买的东西。 每家店的老板脸上笑开了花,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财神爷一样。 又肆意挥霍了一笔,云初念从一家成衣店出来,正准备离开的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拎着一壶酒走进对面的铺子。 那是一家典当行。 乍一看并不起眼,但从门口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就能看出这典当行非同一般。 云初念愣了一会儿。 她的眼底先是闪过一抹诧异,接着又浮现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她抬头看了看典当行的招牌。 贤人阁。 真是有趣! 陈彦以为她对典当行感兴趣,适时在她耳边说:“贤人阁在北凉算是口碑最好的典当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不过他们最拿手的当属仿制工艺,其中又以他们当家的手艺最佳,堪称一绝,几可以假乱真。不过他鲜少露面,姑娘运气好,听说他们东家最近正在王都,您若是有什么旧物想留个念想,兴许可以画下图纸找他试试。” 云初念回头望了陈彦一眼,意义不明的笑了笑:“我没事去仿个假货做什么。” 说完,她神色如常的收回视线,兴致勃勃的继续换下一家店。 仿佛对刚刚观察这典当行不过是一时兴起。 半个时辰后。 云初念双手环胸,看着身上大包小包挂满东西,连走路都快看不清路的陈彦满脸嫌弃:“我口渴了,先去茶楼喝口茶,你把东西送回府,待会儿我还想继续逛逛。”qqxδnew 陈彦迟迟没有动作。 云初念眯眼:“你不会怀疑我要偷跑吧?你觉得我没有文书,能出城吗?” 许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救她,从她到王都起,梅玄机就下令进出王都之人必须有官府出具的文书才行。云初念人生地不熟,想弄也弄不到。 陈彦神色微动,终于开口:“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说完,掉头就走了。 云初念怔神,喃喃吐槽:“这一来一回,用得上这么久的时间吗?” 不过她也只是吐槽两句而已,实际上,她巴不得陈彦多耽搁一些时间,好方便自己行事。 待陈彦走的看不见身影,云初念才转头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贤人阁的外面门可罗雀,里面的老朝奉正沐浴在斜晒进来的阳光中托着腮睡觉。 云初念并未叫醒他。 她目光锐利的扫视周围一圈,瞧见一个须发花白身形佝偻的青衣老头正贴着墙根儿蹑手蹑脚的往后面摸去,云初念厉眸微眯,冷声呵斥:“站住!” 那人瞬间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不敢动弹。 打盹儿的老朝奉被她这一声厉呵骤然惊醒,一头磕在面前的算盘上,疼得直吸气。 发现是个漂亮的姑娘扰了自己的美梦,老朝奉面色一沉,带着些许恼怒的叱骂:“这是哪家的丫头如此不懂规矩,也不瞧瞧我们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这里撒泼!以为我们贤人阁是那泼妇骂街的菜市场吗?由得你在此嚣张?”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他一个,瞧那人影想趁机开溜,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子,笑得眯起眼睛:“都说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一大乐事,怎的老阁主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连个正脸都不敢让我看见了?” 虽笑着,但她的话中却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令人下意识胆寒。 见避无可避,那人认命的回过身来,试图装傻充楞:“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不知姑娘何出此言!” 说话间,他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正眼看云初念。 “既然不认识,那为什么不敢看我?”云初念一把揪住他的胡子,沉声说:“你再给我装傻,小心我揪掉你的胡子!” “诶疼疼疼疼疼!!!” 云初念没对他客气,他当即被疼得五官都变了形。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先放开我!” 云初念松了手。 他捂着下巴护住自己的宝贝胡子,赶紧往后躲开几步,满眼防备的看着云初念:“你这丫头,一段时日没见,怎生变得这么粗鲁?!我对你好歹也有一饭之恩,你不思回报,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这下倒是再也不装傻了。 那神色姿态,完全和当初所见之人重合。 云初念轻声笑起来,心道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面前的人早已洗去满身的脏污,换上华服,再不复当初落魄的模样。 但这仍旧逃不出云初念的火眼金睛。 第388章 谈判 方才从成衣店出来时,她无意间的一瞥,一下就认出来这个拎着一坛酒踏入贤人阁的人正是当初自己凑巧从宣王李恪手下救下的那个制假高手——闲人阁的老阁主,闻默闲! 闲人阁——贤人阁! 虽同音不同字,但若非知道一些内情的人,想来也很少有人会将分散于两个国家的铺子扯上联系。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闻默闲,云初念一时间也不会将其联系在一起。 当初,他被人带去送到李恪府上,可最后紧要关头被玄逸给救了下来,之后就为了避风头,离开了京都,不知去向。 李恪暗中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他的行踪。 万万没想到,他早就瞒天过海躲到北凉来了。 李恪就算翻遍大周的每一寸土地,也不可能找到他。 饶是李恪和梅玄机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交易,但梅玄机从未见过闻默闲,又如何会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的贤人阁东家竟然就是李恪要找的人? 更遑论现在李恪已经倒台,闻默闲的威胁荡然无存,他就更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眼瞅着自己彻底安全了的闻默闲近日才敢卸了防备,大张旗鼓在街上招摇过市。 未曾想时运不济,没惬意几天就被云初念给碰上了。 闻默闲是感激云初念的相救之恩,但他一点也不想子啊这个时间见到云初念。 他先是在地牢中被囚禁几年,再是四处奔波逃亡。现在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只想舒舒坦坦的赚钱悠闲的度过余生,一点也不想卷进皇室的纷争中,无论是大周还是北凉的他都不想! 所以,这会儿他一脸苦相的看着云初念,思忖着要怎样才能脱身。 云初念不担心他会跑,好整以暇的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笑着说:“我从宣王手上把你救下来,已经还了你的一饭之恩了。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外祖父人情。” 一提到忠毅侯,闻默闲哑口无言,气呼呼的在云初念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客气的说:“那也是我和侯爷的事情,和你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其它忙,那他做个顺水人情倒也没什么。 可偏偏云初念现在处于风暴中心,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多方利益。这样的情况下,他恨不得躲的越远越好,怎么可能和她扯上关系? 云初念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但现在她也别无他法了。 但凡能找到第二个信得过的人选,她也不会冒险来找闻默闲合作。 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梨花木的桌上敲着,漫不经心的问:“如果我要你帮忙办的事情正好和我外祖父有关系呢?” 闻默闲目光一闪,满眼防备:“你想做什么?” “青州恐怕有难!我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帮我传递信息。” 闻默闲冷哼:“我为什么要帮你?” “想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我外祖父遇刺了,一剑穿胸差点身亡。我正是在从青州回京的路上被人认出身份,掳到北凉的。” 忠毅侯遇刺的消息虽在大周传的沸沸扬扬,但据云初念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北凉,民间百姓们对此毫不知情。所以她料定闻默闲也还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果然,他一听说此事立马变了脸色,急切的站起来追问:“很严重吗?” “我离开青州时已经脱离了危险。” 见他仍旧牵挂着故人的安危,云初念笑意加深:“这些都不重要了,要紧的是你不是一直想报答当年忠毅侯的救命之恩吗?现在机会给到你面前了,你不出钱不出力,只需安排信得过的人帮我传递消息就可以,何乐而不为?” 闻默闲沉默下来。 他重新坐了回去,脸色变幻莫测,思虑许久之后才面无表情的问:“云姑娘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不过只开了个典当行而已,何德何能值得你托付如此重要的差事?” “老阁主就不必妄自菲薄了。”云初念淡笑,可不会将他的自谦当真。 “闲人阁私下里做的那些生意……可不是一般当铺会做的,你我心知肚明,又何须点破呢?现在两国交战,民间几乎断了往来,但是我知道你们既然能将那些东西悄悄运走,就必定有自己的渠道可以顺利从边境平安往返于各国之间。帮我递几封信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闻默闲挑眉,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娃竟将自己的底细了解的这么清楚。 “欠侯爷的恩情我自会亲自偿还,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来以此相要挟。” 他一扫方才的被动,换了个姿势,满脸都是精明算计:“帮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是个商人,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闻默闲也不客气,伸出手在桌上写了个‘海’字。 云初念不解。 “去年,一个名叫沈向阳的商人靠着向朝廷供粮迅速崛起,风头无俩,人人都在猜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他行踪成谜,众人试了无数办法都无法探明他的背景。但我知道,他只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话事人而已,真正的当家做主的另有其人。” 云初念平静的喝了口茶,并不接话。 看她神色坦然从容,并未有丝毫的慌乱,闻默闲暗暗在心里赞叹了两句,但面上半点不显露出钦佩,继续说:“我要他用他在海外的门路帮我牵线搭桥,开拓闲人阁在海外的生意。” “老阁主说笑了,这样传奇的人物,我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和他说上话?” “方才你的话我也同样回敬给你——‘你我心知肚明,又何须点破呢?’” 云初念:“……” 她暗中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当真是半点不肯吃亏。 “你既然知道我暗中有那么多的门路,就该知道你们给他伪造的身份能骗过官府,骗不过我。我只要想知道,查清他的身份不过是时间问题。” “姑娘也是个生意人,当知道这做生意要彼此都有利可图方才是长远之计。” 第389章 危机 云初念黑着脸从贤人阁出来。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闻默闲的要求。 平心而论,他提的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闲人阁那些生意和她的生意也并不会产生利益冲突,整件事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真正让她不爽的是闻默闲竟然摸清了自己的底细。 沈向阳是自己的底牌之一,这个把柄被他捏在手里,便是一颗定时炸弹,保不齐哪天就会突然爆炸。 不行! 必须得想个办法将闻默闲拉上船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这样一想,她紧蹙的眉头又舒展开来,总算好受了不少。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加快脚步准备快点回到茶楼。 否则等会儿陈彦回来却没有看到自己,不好糊弄。 云初念脚步匆匆,闷头往前走。 行至一个窄巷路口,暗处突然伸出一双大手,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云初念用力拉入巷中。 云初念惊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正要尖叫之际,那人却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喊来更多的人。 “嘘!是我!”熟悉的声音。 是陈彦。 云初念用力推开他,面如寒霜,但不等她开口,陈彦就脸色猛地一变,拉着她的身体急速往后退开几步。 叮——的一声脆响。 她刚刚站立的地方被钉入一支长箭,箭头的一半没入墙砖中,可见对方用的力道之足。 箭头上泛着诡异的幽光,一看就知道上面抹了致命的毒药。 如果不是陈彦及时拉开她,这支箭现在已经射中她的眉心,不被箭射死也被毒毒死了。 不用陈彦解释,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人跟踪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这里再说。” 云初念头皮发麻,汗毛直竖。 她尚且还算冷静的点了点头:“好!” 但对方没有给她们一丁点喘息的机会,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立马又是几支箭射来。 箭箭要人性命。 所幸陈彦的身手极好,紧要关头护着她险险避开。 “得罪了!” 话音落下,陈彦横抱起她,足尖一点,一跃跳上房顶,几个起纵间就已经掠去很远。 事态紧急,云初念顾不上去在意陈彦的冒犯,紧紧拽住他的衣襟,艰难的往他的身后看去。 陈彦轻功很好,但对方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如跗骨之蛆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 陈彦多带了一个拖油瓶,行动上难免受到限制,几个蒙面人看准了这一点,从四面八方呈包围之势,犹如一张大网,正在不断的压缩陈彦的逃亡空间,大有要不顾一切将她们杀死的气势。 云初念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前方不知还布了多少人在等着她们。 今日这场大战恐怕是不可避免了。 陈彦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方在把我往西南方赶,那边恐怕布有陷阱,所以我们不能去那里,要想办法在这里速战速决。” 声音沉稳冷静,没有半点正在被追杀的紧迫感。 云初念紧绷的心情也因此放松了不少,她不屑的轻笑一声:“太子的病马上要被治好,有人要坐不住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沉不住气,今日我只稍稍露出一点破绽,就有人立马上钩了。” “你故意的?”陈彦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你不会觉得我会对之前买的那些东西感兴趣吧?如果我以此为借口不支走你,他们怎么会轻易露面呢?” 她原本就存了试探的心思,以自己为饵,想引蛇出洞,所以才会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支走陈彦。 她原本的计划其实更为周全安稳。 只是,半路突然出现的闻默闲,虽然是意外之喜,却也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不得不冒着性命之危,趁着陈彦不在的这个机会,先去和他谈判。 陈彦冷冷一笑:“三姑娘真是好算计!”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初念仿佛从他紧绷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愠怒。 她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时间紧迫,她也没心思去关注那么多,问他:“如果不用管我的死活,以你的身手,应该能活捉两三个人吧?” 陈彦又神色古怪的看着她,抿唇沉默许久后粗声粗气的说:“你想都别想!” 云初念:“???” “不是,你都不听听我的计划吗?” “闭嘴!!” “喂……” 云初念还想劝说,但陈彦充耳不闻,也不再往前逃亡,而是停下脚步,将云初念换到背上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佩剑,目光森冷的看着包围着自己的十数人。 云初念的心里闪过一个不详的预感:“喂!你别冲动!” 陈彦不理她,冷笑一声,满脸不屑:“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 他这嚣张傲慢的态度刺激了对方,一群人红了眼,直接提剑杀了上来。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不过飞的都是对方的血肉,陈彦虽然背了一个云初念,却半点没有受到影响,身形灵巧的在人群中游走。 他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云初念在背上心惊胆战,只觉得自己魂都在跟着陈彦的剑刃在飞。 但她确实低估了陈彦的身手。 “喂!”眼看他就要把人杀光了,云初念急切的拍着他的肩膀:“你好歹留个活口……” 话还没说完,他的剑刃已经没入对方的喉咙,手腕一翻,将对方的喉咙捅了个血窟窿后,面无表情的拔出剑。 “你说的太晚了。” 陈彦面无表情的收回剑。 “……” 云初念嘴角抽搐,咬牙切齿的质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用力推开他,气鼓鼓的走了几步,然后发现自己现在还在房顶上,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只能无奈的折返回去,恼怒的低吼:“送我下去。” 陈彦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不少,同她解释:“这些人都是死士,就算我留他们性命,他们也会想办法自戕。你想从他们身上下手是不可能的。” 云初念吃软不吃硬,被他软声一解释,心中的郁气消散了大半。 第390章 风起 不过,她面上仍旧一副怒气难平的模样,面如寒霜的说:“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消气了,你肆意妄为,不听命令,回头我就让梅玄机把你换了。” 这样轻飘飘的威胁并未对陈彦造成任何困扰,他垂眸提醒她:“你这样玩火,其他人可未必能护得住你。” “……” 云初念本想反驳,可仔细想想,似他这般厉害的身手,自己也只在萧云祁身上见过。 一想到萧云祁,云初念神色黯然。 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希望闻默闲传出去的信件能快些送到他的手中。 云初念不想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很快就调整了心神,看了一地的断臂残肢一眼,嫌恶的微蹙娥眉:“把这些尸体给梅玄机送过去,告诉他随便他用什么手段,总之在没有查出这些刺客的身份之前,我是不会给拓跋聿治病的。”qqxδnew “为了给拓跋聿治病,我小命都差点没了,他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其余的她也不再多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云初念也逛不下去了,在陈彦的护送下先回了家。 老管家见她回来赶紧迎上来,满脸喜气洋洋的说:“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听说姑娘喜欢花草,特意将自己新培育的这株火流星赐给了您。” 赤红色的火流星被端正的摆放在桌上,植株中央,有几朵花骨朵含苞待放。 还未盛开便已满室流香。 走近看,火流星巴掌大的叶片上布满了细密的绒毛,叶柄上还藏有尖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刺破皮肉。 云初念意义不明的轻笑一声:“她倒真是舍得!” 她轻轻拨弄了几下,很快就失了兴致,意兴阑珊的说:“让人把这玩意儿捣成汁再给我送过来。” 老管家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骇:“这可使不得!这这这……您怎么能这样对待这株花呢?” “赐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这是皇后娘娘所赐的东西,您如此对待,若传到皇后耳中,必定要治您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算皇后仁慈不取您性命,那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您何必呢?” 皇后赐赏是多么荣耀的事情,换做是别人,怕不是要将这火流星给供起来。 她倒好,东西到她手上还没捂热乎呢,她就要将其彻底毁了。 “那就别传出去不就好了?”云初念浑不在意。 就算真被皇后知道了,她也无所谓。 皇后送这东西来的目的她大概也能猜出个七八分,若是自己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浪费了她的一番‘美意’? …… 云初念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的满城皆知。 梅玄机先收到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理出头绪,陈彦就让人把刺客的尸首送进了国师府,顺便将云初念的话带到了。 一听说她要罢工,不给拓跋聿治病了,梅玄机顿时脸一黑,也顾不上先前答应她的条件了,火急火燎的带人冲过来,准备和她谈谈。 结果,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老管家额头冷汗涔涔,小心翼翼的对梅玄机说:“姑娘今日在外面受了惊吓,回来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听到一丁点风吹草动就惊叫不已,这会儿恐怕不能够见您。” 他每说一句,梅玄机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 他当然不会相信云初念的胆识会被区区几个刺客惊吓住,她这分明是有恃无恐,仗着只有自己能给拓跋聿治病,所以开始待价而沽了。 可他明明知道这是云初念拖延时间要挟自己的手段,却束手无策。 梅玄机扫了旁边一直沉默的陈彦一眼,沉声问:“我说过要你寸步不离的保护她,中间为何离开了半个时辰?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现在没办法对云初念做什么,就只能拿陈彦撒气。 陈彦知道自己和云初念的行踪瞒不过他,所以并未隐瞒,很平静的说:“她去了贤人阁,我去打听过了,她是想要典当东西,不过她手上的东西价值太高,典当行的掌柜不敢私做决定,回绝了她。” 梅玄机挑眉:“她要典当什么?” “说是一枚玉佩,更具体的那掌柜就不愿透露了。” 梅玄机沉吟几秒,也不再为难他,只沉沉警告他:“盯紧她!我身边不养无用之人,下次若你再让她脱离你的视线,我就没必要再留着你了。” 陈彦垂眸,掩下眸中的厉芒:“属下遵命!” 离开后,梅玄机亲自去了一趟贤人阁。 老朝奉仍旧在打盹儿,见到来人竟是国师,他连忙嬉笑着泡了一壶好茶送上。 但面对梅玄机的质询时,他吹胡子瞪眼,气恼的说:“那个小丫头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孤身一人却拿了个价值连城的玉佩,那玉佩的成色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我怕惹上事,没和她说几句话就把人赶走了” “除了典当东西,她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话?” 老朝奉有些迟疑:“这些话本属于客人的隐私,我们不该对外人说道,但您是国师,小人自然不敢隐瞒,那姑娘确实还说了些奇怪的话。” 梅玄机来了精神:“她说了什么?” “她说……自己知道了宫中贵人们天大的秘密,恐将命不久矣,所以想用那枚玉佩做抵押,让我们帮她给家里递一封家书。我怕她是宫里犯了事逃出来的小宫女,帮了她反倒惹上大麻烦,所以没敢答应她。把她赶走了。” 说完,看梅玄机表情凝重,老朝奉坐立难安,小心翼翼的问:“国师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梅玄机摇头:“不!没有!你做的很好!下次她若是再来找你,你照样不必理会。” 梅玄机猜到云初念不会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她会来找一个当铺帮她传话。 倒是别出心裁。 不过,这里是北凉,到处都是自己的眼线,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向自己汇报她的讯息。 从贤人阁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招牌,阴恻恻的对身后的侍卫说:“派人暗中盯着这间典当行的所有人,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他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的相信这个老朝奉的片面之词。 第391章 离间 云初念这一‘病’就病了十来天。 但她终究不能以此为借口一直拖延下去。 所以,当梅玄机第三次派人来找她去给拓跋聿治病时,她只能先答应下来。 离开之前,云初念先回到书房。 书房内养了几只小白鼠,这些时日被她喂的白白胖胖油光水滑的,一看到她进来就兴奋的上蹿下跳,不停的发出叽叽的声音。 云初念漫不经心的将腰间随身携带的瓷瓶拿出来,从里面倒出一勺暗红色的浓稠液体,分别滴入几个鼠笼的食盒中。 这液体馨香扑鼻,不一会儿小白鼠就将其吃了个精光。 云初念看了一会儿,确认都没有问题后才叫来天冬,叮嘱道:“你寸步不离的看好它们,无论它们有什么异常都要详细记好,一个时辰后,将我昨日交代你准备的东西分开喂给这些小白鼠,之后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期间不要给它们喝水。” 昨天她就已经交代过一次了,这会儿不用说的太明白,他也能理解。 云初念的表情非常严肃。 天冬虽不明所以,但他知道这件事和太子体内的毒有关,所以不敢懈怠。 他只觉得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非常郑重的点头:“姑娘放心,奴才一定会办妥此事的。” 云初念点点头,之后才不放心的和梅玄机派来的人一起离开。 去太子府的路上,路过贤人阁。 云初念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街上行人如织,但贤人阁却大门紧闭,门口的台阶都积了一层灰。 看起来已经关门有几日了。 她眸色一黯,眸中闪过一抹担忧。 她知道梅玄机一定会到贤人阁调查,所以早早就和闻默闲串好了口供。 只要他们牢牢按照自己教的话术去应付梅玄机,应当不会引起祸事才对。 但愿一切顺利,能将自己的信平安交到萧云祁和外祖父手中。 旁边的陈彦见她神情恍惚,面无表情的告诉她:“自那日遇刺后,国师到贤人阁问了几句话,之后贤人阁就一直没有开业。” 云初念意外的看他一眼,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告诉自己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确实多管闲事了。”她放下帘子,冷冷一笑:“一间典当行而已,开不开业和我有什么关系?” 之后一路无言。 这是云初念第二次来太子府。 这一次,府中一应下人对她的态度恭敬多了。 梅玄机也在这里。 云初念看到他就没什么好脸色,白了他一眼,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在她‘受到惊吓卧病在床’的第三天,梅玄机就派人送来几具无头尸体,只说是查到了策划刺杀她的人,按照律例已经将人斩首示众。 至于刺杀的由头,只说是不愿让她给太子治病,更详细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初念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梅玄机这是随便找了几个人背锅,在搪塞自己。 她虽然当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仟仟尛哾 但现在面对梅玄机,她很难提起好脸色。 多日未见,拓跋聿现在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他的脸色蜡黄,一见了风就咳嗽声不断,咳的久了手脚便不受控制的开始痉挛,需要两三个人死死的压住他才能将他不至于因此伤害到自己。 他就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精气神后只能睁眼喘气的骨头架子,如果不是靠着各种名贵药材续着这口气,早就撒手人寰了。 梅玄机大步上前,急躁的质问她:“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严格按照你的药方在吃药,为什么半点不见好?先前精神好的时候还能下床走动,现在连开窗吹个风都能要他半条命。” 他怀疑云初念是不是在挟私报复自己,故意让拓跋聿病情加重。 梅玄机的气势咄咄逼人,云初念眉毛都不曾抬一下,冷冰冰的说:“出去!你吵着我了!” “你……” 梅玄机目眦欲裂,又往前逼近一步,还没说话,陈彦就挡在云初念面前,四两拨千斤的将梅玄机拦下来:“国师,先让太子安静治病吧,不能再拖了。” 陈彦的提醒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泼在梅玄机脑门上,他深呼吸一口,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的出去在外间静静等待。 拓跋聿有些抱歉的对云初念笑了笑:“他是关心则乱,我代他向您道歉,云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云初念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当真是真心实意在关心殿下的病情吗?我看未必吧?” 拓跋聿淡然一笑:“我知道姑娘对遇刺一事心中有怨。国师敷衍了事的确愧对于你,但是……他也是有苦衷的,要处置幕后的真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况且,这些年是靠着他的不放弃,我才侥幸活到现在。就算他现在要马上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他的话中是对梅玄机的全然信任。 眼看自己的离间之策并不起效,云初念撇嘴,嘟囔一声:“真是感人肺腑的兄弟情。” 拓跋聿伸出手腕给她把脉。 旁边的内侍说:“云姑娘之前开的药我们太子一直在按时服用,前面几天确实挺有效果,殿下的胃口好了不少,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可是吃多了后身体却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虽然能吃能喝,可整体情况还不如之前呢。” “毒已入心肺,当然不如之前。” 云初念平静的一句话却如同石破天惊,吓得屋内所有人脸色煞白。 外间竖起耳朵偷听的梅玄机听到就想闯进来问个清楚。 但陈彦动作更快,将他拦在外面,不让他有机会靠近云初念。 饶是梅玄机武功不错,却也撼动不了陈彦分毫。 云初念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让内侍拿来一个干净的瓷碗,接着趁所有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握住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匕首,在拓跋聿的手腕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暗红的血液牵了线的往瓷碗中流淌。 拓跋聿痛的咬唇。 吸气声此起彼伏。 第392章 谜团 内侍惊呼:“大大大……大胆!!!你竟敢伤害太子殿下!” 他想要拉开云初念,但手还没碰到人,就被太子一声厉呵吓得不敢动弹。 大量失血让拓跋聿本就蜡黄的脸色更加青灰。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仍旧强撑着没有晕厥过去,哑声说:“不准……无礼!” 拓跋聿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云初念只能在接了半碗血后就停下来,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满口遗憾的说:“你好好养一养,三天后我还需要半碗。” 拓跋聿点头,温润如玉的笑道:“好!” 旁边的内侍敢怒不敢言。 看拓跋聿这么配合,云初念便也大发善心的向他解释:“这毒有些复杂,是好几种毒物混合而成,要解毒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眼下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给你马上治好,我能做的也只有让你暂时活着。” “不过,毒已入心肺,接下来的每一日都会比之前还要痛苦十倍百倍,就算我在药方中给你加入止痛的药剂也于事无补。你扛的过去那就能活,扛不过去那就怨不得我了。” “不知道你这副瘦弱的小身板能扛几天。” 拓跋聿:“尽力而为。” 不过他的‘尽力’显然有些费劲,刚说完这几个字,他立马又咳的撕心裂肺,差点背过气去。m 内侍赶紧给他喝水,帮忙顺气。 云初念没有继续打扰他,专心坐下来写药方。 写完后,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递给内侍,让她照方抓药。 正要再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一个蓄满络腮胡,身材魁梧的粗犷汉子从外面闯进来。 他的左眼之下有一道一指长的伤疤,这让他本就粗狂的面容更显出几分令人胆寒的匪气。 他想要直接闯进来找拓跋聿,但还没来得及进来,就被外面的梅玄机先拦了下来。 梅玄机满脸不悦的问:“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如非必要,不要随便来惊扰太子殿下吗?” 刚刚还很嚣张,和管家拉扯半天的人自知理亏,丧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然后才恶声恶气的说:“你想骂就骂吧,随便你们之后要怎么办,反正地牢那人我不去审问了。” “怎么回事?” 他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被梅玄机一问终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粗口然后才说:“他们大周的人一个个都是硬骨头,软硬不吃,我好话也说了,牢里那些酷刑我也一个个都给他试了,但他就跟个蚌壳一样,宁死不开口。我现在多和他待一秒,都怕自己火气上来一刀捅死他。” 梅玄机脸色铁青,没想到他是来找自己罢工的,不禁头疼的怒问:“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你现在撂挑子让我去哪里找信得过的人接手?” “但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你都不知道那个……” “闭嘴!” 梅玄机突然开口,恼怒的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他似乎是才想起来云初念还在里间,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拓跋聿已经止住了咳嗽声,这会儿偌大一个卧房,安静的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声响。 云初念垂眸,虽然已经竖起了耳朵试图偷听外面的谈话声,但她的面上云淡风轻,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也意识到梅玄机正在怀疑自己,所以,她细声对内侍说:“除了方才给你说的之外,你需要尤其记住,这两位药一定要先炒制到酥脆后,再磨成粉末熬制。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出现差错,那药效就大相径庭了。” 她一边说,一边留心外面的动向。 细碎的声音传到外面,让梅玄机稍稍安心了一些。 但疑心一旦产生,就不可能轻易放松。 梅玄机摆摆手:“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两日,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后再来找你,太子需要静养,先回去待命吧,我之后还有要紧的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云初念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梅玄机正巧送了人从院子外进来。 两人直面对上,云初念的嘴角挂着一抹盈盈浅笑,什么都没说,只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梅玄机眉心微蹙,只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联想到方才的一番对话,他也不认为云初念能从这模糊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想了想,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虑,沉声对陈彦交代:“盯紧她,无论她有什么动向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云初念走的很快,试图追上刚才离开的那个人,看看对方到底是谁。 但一直到出了太子府,她也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这里到处都是梅玄机的眼线,她也没办法抓住人追问,只能悻悻的上了马车,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实际上则在思考方才那人与梅玄机的对话。 那人说的话看似模棱两可,没有透露什么要紧信息,可对云初念而言,稍加整理,也能发现其中一些有用的信息了。 毫无疑问,在某处的地牢中,囚禁了某位大周的人。 而梅玄机他们很迫切的想要从对方口中得知某样消息,所以不惜对其动用重刑。 可是对方的意志力卓绝,扛住了连番的严刑拷问。 现在摆在眼前的疑点是,这个让梅玄机讳莫如深的人是谁? 关押他的地牢又在哪里?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失踪已久的镇国公萧震山?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云初念立即又被更大的疑团笼罩。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萧震山,那和他一起失踪的几万兵马又在哪里? 如果不是萧震山,又还有谁值得梅玄机如此大动干戈? 众多谜团一环扣一环,眼看自己就要陷入死胡同中,云初念连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个地牢在哪里。 如果有机会潜入地牢中一探究竟,其余问题自然能迎刃而解。 第393章 萧云祁失踪了 “姑娘!药铺刚刚送了药过来,伙计说这次的药材非常贵重,需要当面和您做交接,这会儿正在院里等着您亲自清点,您要现在过去吗?” 云初念眸光一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您需要帮忙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找些冰块,将这碗血存放好。” 天冬战战兢兢的接过她递来的半碗血,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惊骇的看着云初念,嗫嚅着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云初念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笑非笑的说:“你想的没错,这就是你们太子殿下的血,所以你务必要给我保管好,若是出了差错,我又得去找他放血。” 天冬心一抖。 捧着海碗的神态比捧自家祖宗牌位还要恭敬。 云初念的院里堆了七八个大箱子,还没走近就已经闻到其中散发出来的一股药香味。 一个精瘦的男人正等在院外,一见到她过来,立即上前行了个礼,恭敬的说:“姑娘安好,您要的药材全数都在这里了,这是清单,请您清点。” 云初念的规矩,没有她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她的院子。 陈彦也不行! 院门关上,只有她和伙计两人。 伙计一扫刚才谄媚讨好的模样,亦步亦趋的跟在云初念身后,又从怀中另外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云初念面前,压低声音说:“姑娘之前让我们办的事情已经办妥,这是荆州那边的探子送回来的信。另一封去青州的信因路途遥远,尚还需要多等一段时日才能有回信。” 云初念精神一振:“好!辛苦你们了!” 她等这封信已经许久了。 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就连每天来倒夜香的人,都不允许和她见面。 但因为要调制解药的缘故,她需要大量的药材进行试错,所以不可避免的会和药铺的掌柜伙计见面交涉。 于是,她和闻老阁主商议好,借用筹备药材的当口进行信息传递,以此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任谁都不会想到,看似毫不相关的典当行和药材铺,实际上背后却是同一个老板。仟仟尛哾 至于这些为他卖命的人,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 家国天下在这些人眼中如同无物,他们只管效命于闻默闲。 云初念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只看了一个开头就喉头一哽,脸色瞬间大变。 男人在旁边适时开口:“您让我们找的人我们没有找到,萧云祁已经消失很久了,不知是被掳走了,还是有别的原因。现在这件事情被瞒的很好,以至于整个荆州都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云初念心一紧。 她想到那个被囚禁在地牢的神秘人。 难道说……那个人是萧云祁吗? 云初念心烦意乱,急问:“他……去了哪里?” “不知!” “一丁点踪迹也没有吗?” “没有!” “失踪多久了?” “两个月左右。” 这件事情连荆州军营里的将士都很多人不知道,他们的探子能力再强也无从得知,只能从现有的线索中推测出大致的失踪事件。 云初念:“在他失踪的那段时间,荆州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他仔细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那段时间,北凉曾偷袭过荆州军营,伤亡不明!北凉和昌邑国虽然结盟了,但由于国力悬殊过大,他们的分工一直很明确,北凉负责正面进攻,昌邑国侧面骚扰,偶尔进攻策应。只有那一次,北凉派出上百个精锐,乔装后夜刺荆州军营,大获成功!” 云初念沉默下来。 看来萧云祁失踪一事就和这个有关系了。 他又补充道:“那次偷袭后的第三天,璃王亲自带兵上阵,主动向北凉发起进攻,最终大获全胜,将北凉军队赶退百里。但那次萧云祁以养伤的名义,并未上战场。之后战事歇了一段时间,北凉再未主动挑衅,直到前些日子,朝廷发布了强制征兵的公告。” 先前北凉和昌邑国你方唱罢我登场,三天小骚扰,五天大进攻,就没消停过。 但最近北凉竟安分了快小一个月。 人人都知道北凉不会安分,一定还会组织一次规模空前的进攻,但没有人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萧云祁现在就是北凉将士的主心骨。 之前那次进宫大获全胜,恐怕就是众将士认为北凉的偷袭致他受了伤,带着火气上战场,想要为他报仇,所以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但是,如果等到北凉下次进攻时,萧云祁仍旧不见踪影…… 荆州,危矣! 无论璃王现在将消息瞒的有多死,事情最终终归要走向真刀真枪上战场一分胜负的地步。 萧云祁! 你到底在哪里?! 云初念揉揉眉心,她心中忧虑,却受限于时间紧迫,不得不强收敛心神,将对萧云祁的担心强压下去,迅速看完后面的内容,思虑几秒后问:“梅玄机身边可有一个身形壮硕,长满胡子,眼下有一道伤疤的人?” “您说的是王都巡防营左都尉聂飞,他原是梅玄机身边的侍卫,眼下那道伤疤是当初给梅玄机挡刀所致,后来梅玄机就提拔他去了巡防营。” 那就是这个人了。 云初念心思一沉,就是这个人了。 未免引起怀疑,她不敢耽误太久的时间,又抓紧时间问了几句,之后才送人离开。 离开前,她又和对方约好了下次上门送药的时间。 一下午的时间,云初念都心不在焉的。 她不停的思考着萧云祁会去哪里。 给小白鼠试新药的时候,甚至差点出了错,误将毒药给喂下去了。 陈彦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看她手中拿了一把刀,切药的时候几次差点划破自己的指腹,眉心一跳,上前抽走刀,不悦的说:“既然心不在焉,那就先不要做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沉浸在思绪中的云初念如梦方醒,她微恼,满眼嘲弄:“我才不急!拓跋聿是死是活与我何关?若非你们家国师逼我给他治病,你以为我愿意费这些心思?” 第394章 计划开始 陈彦目光锐利,仿佛洞悉了一切:“从药铺的伙计离开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吗?” 云初念神色如常,没有半点被看破的心虚,很平静的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在忧虑拓跋聿的病情而已,你想太多了。” 陈彦审视着她。 云初念不客气的回瞪。 最后还是陈彦先败下阵来。 他忘了一眼外面暗沉的夜空,叹息一声:“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就先离开了。 云初念垂眸,半点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 夜半,四下寂静,只有角落的蟋蟀发出细碎的鸣叫声。 子时,黢黑的天际突然泛起一抹橘黄,照亮了半片天空,隔得老远也能看到阵阵浓烟随风扶摇直上。 着火了! 一直没睡站在窗边的云初念精神一振。 来了! 他们动手了。 云初念没有一丝迟疑,早就换好夜行衣的她拿起桌上的长弓,小心翼翼的开门离开。 这把弓箭是混在昨天送来的药材里一起带进来的,箭笼中一共二十支箭,另外还有一些防身用的暗器。 巫启白收走了她的防身暗器后,她这些日子身上就只备了几瓶毒药防身。 但这些毒药只能用于近身敌人没有防备时出其不意,若对方不近身或有防备就完全束手无策了。所以那日在贤人阁,她要求闻默闲安排人递消息的时候,带一些武器来。 静谧的夜空下,云初念开门的’吱呀‘声显得尤为刺耳。 后门的两侧,软软的倒了两个魁梧的男人,正面容平静的呼呼大睡,云初念大张旗鼓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一点没有惊扰到他们的美梦。 这些人都是梅玄机在刺杀一事发生后派来的。 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她,实际上就是监视她。 不过,为了应付他们,云初念早早就做了准备。 为了避免麻烦,所以看管她的侍卫也是在此吃饭休息,云初念利用这一点,在下午的时候,假借熬药的名头去了一趟厨房,趁着没人注意,在水缸里下了一大包迷药。 迷药遇水即化,无色无味,只一口就能让一头大象熟睡半天。 就算他们武功高强,也难逃这迷药的药效。 “姑娘!” 云初念刚出门,早早等在暗处的一辆马车就慢悠悠的迎了上来,辕座上坐着的正是之前来送药的伙计严维。 云初念毫不迟疑的上了马车。 严维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向她交代目前的情况:“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天音阁那边放了火,我来这里之前看到聂飞已经带人去灭火了,另外您猜的确实没错,我们暗中查探过了,聂飞家中确实有一座地牢,入口就在他的书房,但时间有限,我们没能进去查探,所以不知道开启暗门的开关在哪里。” 云初念点头:“能查到这些已经非常厉害了。” 能明确地牢在何处,她的目标就瞬间缩小许多了。 下午严维离开之前,她就和他约定好了在今天动手。 聂飞是巡防营的人,统管王都安全,由他们制造一起骚乱,将聂飞引开,然后自己再趁机摸进地牢,确认清楚被关押在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萧云祁。 其实为了保全自己,她应该让其他人进地牢查探的。 但如果计划失败,云初念手中握着拓跋聿的性命,有把握能暂时保全自己的性命,可其他人不行。 按照长远的计划来看,闻默闲的人绝对不能暴露。 所以,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去思考,她今夜必须亲自涉险查探。 严维递给她一个包裹和一张地图:“这是聂飞府中的布局图,他的书房在此处,稍后我会另外制造几起骚乱,帮您将聂飞府上的侍卫引出来,包裹里的是聂府丫鬟的衣服,您先换上,到时候可以趁乱混进去。 “好!” 说完后,严维就去了外面的辕座,专心驾车。云初念在马车里将衣服换上,然后非常仔细的将地图记了下来。 两人隔了一道车帘,又商议了之后的计划,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聂府外面。 聂飞的离开带走了大部分的侍卫,但聂府还有很多丫鬟小厮,若引起这些人的怀疑,同样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严维满脸担心:“此行凶险万分,我能为您做的有限,进了这扇门,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就只能靠您自己随机应变了。” 云初念淡笑,平静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惧怕:“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歹我手中还握着拓跋聿这个王牌,总能保全一条小命,只是,若我计划失败,需要麻烦你去一趟荆州,帮我带些话。” 面前的人身形娇小瘦弱,但那挺直的脊背和淡然自若的气势却仿佛蕴含了巨大的能量,令人不敢小觑。 严维这些年跟着闻默闲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此刻见到云初念面对前方九死一生的凶险,仍旧一往无前,慷慨以赴的姿态,不禁打从心里升起一股敬佩感。 若说先前他只是因为闻默闲的命令而帮云初念办事,那现在便是心甘情愿想要帮她渡过危机。 “姑娘放心,若计划失败,我一定会按照您之前的安排帮您将话传到。” 说完,两人从马车上下来。 云初念等在暗处,不一会儿,面前平静的聂府突然热闹起来。 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平复下躁动的心情后低着头,趁着没有人注意,顺着墙根悄悄溜进聂府。 里面的丫鬟小厮慌成一团,一大群人举着火把四处跑动,边跑边大声呼喊着:“抓贼了!抓贼了!” 有人喊着要报官,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大吼:“报什么官?那贼人不仅偷了东西,还想轻薄夫人,你想让夫人身败名裂吗?不准报官!” 熟悉的声音让云初念抬头看了一眼,那满脸脏污的男人赫然就是严维。 她闷笑一声。 他倒是挺有办法,能想出这个损招。 现在,为了保全聂飞夫人的名声,这些人是绝对不敢把官府的人招来了。 时间紧急,云初念依着脑中的记忆,在聂府熟悉的穿梭,眼看着聂飞的书房就在眼前,她正要进去,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道严肃的厉呵:“站住!你这个丫头看着眼生,是哪个院里的人?” 第395章 是敌……是友? 云初念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糟糕。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路走来没有碰到其他人,没想到却在临门一脚时突然出了岔子。 云初念迅速冷静下来,思绪飞速转动,一瞬间已在脑子里想过无数个应对理由。 很快,对方就走到她面前,提起手中的灯笼端详了她几秒。 面前的人虽衣着普通,胆小怯懦的样子,却仍旧难掩其盛极的容颜,橘黄的灯笼光亮照在她的脸上,反倒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这样的容颜,如果有幸见过一面,那必定是终身难忘。 可他却在脑中搜寻半晌也不记得自己曾在府里见过她,不由得皱眉问:“往日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云初念微微垂头,做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怯生生的回道:“奴婢是新来的。” “在哪里当差?” “厨房打杂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去前院,反倒形迹可疑的四处走动?” 他一双锐利的眸子审视着云初念,阴恻恻的问:“难道说你就是那个和贼人里应外合的人?” 云初念满脸惶恐:“奴婢不敢!我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随我去前院一查便知!”他伸出手来,要拖云初念离开。 云初念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手中的瓷瓶,准备等他再往前一点就将迷药撒出去。 但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后面就响起一道低沉黯哑的声音:“住手!” 熟悉的声音令云初念身体一僵。 一直都很冷静的她此刻后背却浮起一层薄汗。 不用转身她已经能听出来人是谁了。 这样沙哑如同锯木头一样的声音,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陈彦…… 他为何会在这里? 事态越来越糟糕了! 面前的男人听到声音停下前进的脚步,往前看去,满脸诧异:“陈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陈彦是梅玄机身边的人,他自然也认识。 陈彦慢条斯理的走近,颀长的身形姿态从容优雅,如同一个游刃有余的猎人,看着眼前羸弱的猎物,满眼兴味。 他在云初念身后停了下来,低头正好能看到云初念白皙的后颈。 云初念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她头皮发麻,闭上眼静静地等待陈彦戳穿自己。 静谧的夜空下,每一秒对云初念而言都是煎熬。 时间只过去几秒,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陈彦吊足了胃口后,才幽幽开口:“国师让我来代替聂都尉提审牢里的人。” “可是……这个时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自然是没有的!”面前的人是梅玄机身边的大红人,他区区一个外院管事还不敢得罪对方,只能谄媚的笑着说:“奴才马上带您去地牢。” “不必了!聂都尉不在,外院现在乱成一团,还需要你去主持大局。就让这个小丫头带我去好了。” “可是……” 陈彦眼神一厉,沉声问:“你有意见?” “奴才不敢!”他再不敢质疑什么,小心翼翼的说:“那奴才就不打扰大人办事了。” 他又看了面前的小丫头一眼,眉心紧蹙,满眼疑虑。 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唯一不解的是,往日陈彦都是大大咧咧直接叫老爷的姓名,今日怎么这么客气?竟然叫他聂都尉? 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进书房,最后摇头叹息一声,打着灯笼离开了。 确认外面的人离开后,云初念绷紧的神经一松,往后退开两步,满眼防备的盯着陈彦:“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晚上分明也是吃了饭的,那迷药没道理会对他无效。 陈彦在书房四处翻翻找找,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一句:“三姑娘又为何会在这里?” 声音里满是戏谑。 “……”云初念哑口无言。 “真是难为三姑娘在这样的监视下,还能搞到那么多的迷药,着实令人佩服。” 云初念薄唇紧抿。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事已至此,云初念反倒冷静下来,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坦然的接受他的夸奖:“承蒙夸奖,若有下次机会,我会记得单独给你下一份砒霜。” 陈彦闷笑一声,一点也没有生气。 他并没有如云初念所想的那样将她抓回去,反倒安静下来,很专心的在书房内寻找着什么。 云初念眯眼,心底突然浮起一个疑问,眉心紧蹙,很笃定的说:“梅玄机根本就没有派你来提审犯人!” 否则,他不至于连地牢的入口怎么进去都不知道。 云初念往前走了两步,急切的问:“你假传梅玄机的命令,到底有什么目的?” 最重要的是,他是敌……还是友? 陈彦的动作一顿。 正要说话,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大片的火把将外面的夜空映照的橘红一片,刚才离开的管事去而复返,在外面大声吆喝:“人就在里面!先进去把人抓出来,送到国师府上由国师发落!” 陈彦的动作极快,瞬息间就将桌子和陈列架全部推到门后挡了起来。 外面不断传来撞门声。 云初念心一紧,连忙加快手上翻找开关的动作。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些人破坏计划。 她一定要进地牢,亲眼看看里面关的人到底是不是萧云祁! 当下也顾不上审问陈彦的目的了,反正现在看来,他也想进地牢,那就先进去再说! 突然,角落里响起‘咔哒’一声,接着便是机关转动的声音,没过几秒,角落里的一排书架移了开来,背后的墙壁缓缓上移,很快就露出其后面的暗门。 云初念看了一眼手下的砚台,原来这就是暗门的开关所在。 砰—— 与此同时,脆弱的门框再也经受不住外面的大力撞击,轰然倒下。 “抓住他们!” 陈彦抓住云初念的手腕,将她推到暗门里面,独身挡在她面前,拦下这群护院。 “情况紧急,我没时间和你慢慢解释。你先进去,我帮你挡住这些人。” 说完,他用力一推,然后将开关复原。 声音低沉,好似远古众神的呢喃,令人耳根微痒,再不复之前那般的沙哑。 第396章 绝境 “喂!” 错愕的云初念下意识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只来得及摸到一角,然后什么也没有抓住,任由他的衣袖在指尖滑落。 轰隆一声巨响,沉重的石门落下,将两人阻隔在两方天地间,再也看不到彼此。 饶是云初念大力拍门呼喊,但石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声音半点也没有飘进来。 她有些无力的靠着石壁滑坐在地上,心跳声重如擂鼓,噗通——噗通——一声比一声快。 变故发生的太快,她现在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从这一片混乱中理出头绪。 陈彦离开前说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一声比一声更清晰。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形,且越来越笃定。 云初念的心思百转千回,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欢喜。 不会错! 那个熟悉的声音,他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分明就是萧云祁! 云初念扶额轻声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就泛起一阵酸意。 难怪…… 难怪初见时,他的所作所为就那么的奇怪,不似一个陌生人所为。 难怪自己会时不时在陈彦身上感到有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难怪陈彦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有别于其他人,一直称呼自己‘三姑娘’。 难怪萧云祁自那次偷袭后,就从荆州军营消失了踪迹。 想必,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易容成陈彦的模样,潜伏到梅玄机身边,试图寻找镇国公的踪迹。 原来,他这些天一直就陪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竟然半点也没有察觉。 陈彦,砚尘…… 自己应该早点察觉到的。 云初念的心中又酸又软,既感动于萧云祁的无声守护,又恼怒他竟然一直瞒着自己,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意识到萧云祁的平安,云初念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她也很快就打起精神,重整旗鼓。 外面的人分明已经发现陈彦是假传梅玄机的命令想混进地牢,想必要不了多久,更多的援兵就会冲进来。 萧云祁不知道能撑多久。 当务之急,是利用他争取到的时间,赶紧去地牢一探究竟。 地牢里关着的虽然不是萧云祁,但极有可能是镇国公。 云初念顾不上胡思乱想,赶紧摒弃掉脑中的杂念,一门心思往地牢深处而去。 但是入口的暗道极为复杂,七弯八拐,中间还有无数的岔路,在拐过一个岔口后,云初念看到自己在墙角留下的记号。 她竟然回到了第一个岔路口的位置。 意识到这一点后,云初念的脸色阴沉的比煤炭还黑 任谁都不会想到,聂飞的宅邸之下,竟然有一座迷宫。 而关押犯人的地方,不知在这迷宫的何处。 云初念低骂了两句,但她没时间抱怨,只能再次打起精神开始重新寻找正确的路径。 两侧的石壁上有烛台,蜡烛熊熊燃烧,偶尔会发出噼啪的烛花爆炸声,让这个安静的暗道平添了几分阴森感。 云初念走的极慢,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小心翼翼的尝试摆弄石砖和这些烛台。 虽身处险境,但她的脑子却越发清醒。 在王都这样的地方,这个迷宫不可能制造的太复杂,这些迷宫的表象背后恐怕还是需要找到相应的机关,才能打开正确的道路。 她非常谨慎的试探,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 绕过三个岔路后,她看到烛台下方的那块石砖颜色明显比旁边的石砖颜色浓一些,一看就是被经常使用的。 只是因为刚好位于烛台的阴影处,所以不仔细看并不会发现其中的异常。 云初念握紧手中的匕首,深呼吸一口,然后猛地将石砖用力一按。 坚硬的石砖往里面陷进去,接着,一声轰隆隆的机关转动声音响起,她身后的石壁打开,一条向下延伸的台阶映入眼帘。 台阶两侧没有烛台,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云初念咬破手指在墙上给萧云祁留下一个记号,然后取下一支蜡烛握在手中,毫不迟疑的走进暗道中。 她刚下去三个台阶,石壁就再次合上,封死了她后退的道路。 云初念本来就没想过要后退,所以也不着急,从容的往里面走去。仟仟尛哾 石阶不长,云初念只数到三十七,就到了尽头。 微弱的烛光映照下,面前的是一个宽阔空旷的空间,除了来时的入口外,什么都没有。 云初念一边感叹这处地牢的构造之精妙,一边在心里将梅玄机他们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果真是做贼心虚,关押个人还要搞这么多幺蛾子。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找到正确的机关,恐怕很难继续往前走。 她谨慎的往前。 行至石室中央,空旷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桀桀的怪笑声。 “!!!” 云初念的心猛地一跳,背后迅速浮起一层薄汗。 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吗? “什么人!” 她厉声大喊。 但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脚下突然一空,她整个人失去重力,急速往下方落去。 云初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只能握紧手中的匕首,全神戒备。 噗通一声。 云初念整个人陷入冰冷刺骨的冷水中。 云初念想过自己会面对的无数种状况,唯独没想到自己会落水,一时不察,呛进去好几口水。 好在她很快就稳住心神,踩水浮了起来。 她一边呛咳一边庆幸自己在上一世学会了游泳,否则,这一次恐怕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虽然没被淹死,但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此处赫然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水牢,四周被栏杆封的死死的,她根本就没办法出去。 但是,眼下如果不想办法离开这里,就算不被冻死,也迟早会因为划水力竭而死。 这实在是最糟糕的状况了。 她万万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会是这般绝境。 云初念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空旷的水牢上空,又响起那个桀桀的怪笑声。 云初念微恼:“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你这小女娃娃,死到临头了,还嚣张呢。”一道苍老黯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邪性,令人不寒而栗。 第397章 脱身之策 云初念循着声音望过去。 上方牢笼之外,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算不上高,又骨瘦如柴,看着像只干巴巴的猴子。一双浑浊的眼睛阴恻恻的盯着云初念,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一股阴柔的气息,再加上常年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他布满褶皱的皮肤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惨白,宛如枉死的厉鬼。 不男不女的模样,一看就是宫里去了势的太监。 小小的一个都尉府里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却有一个年迈的太监在看守。 整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仟仟尛哾 “你这个女人倒是的确聪明,居然真的被你找到这里来了,外面这么多人都是一群没用的饭桶,连个女人也拦不住。”老太监一瘸一拐的走到她的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初念狼狈的模样,虽然满嘴轻视鄙夷,心底却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还好她在寻找机关的时候正巧走到了石室中央,让自己能够打开机关将她关入水牢中,否则,以她的聪明才智,不出一刻钟就能让她找到正确的机关,找到藏匿在地牢中的犯人。 “你早就知道我闯进来了?” “应该说,从你们还没有进来起,我就知道有生人闯入了。” 云初念皱眉。 她自然能想得到这地牢中必定有能快速收到外面通风报信的机关。 但一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都有一个鬼气森森的老太监藏在暗中监视,她就觉得有些恶心。 老太监情绪激动,双手抓住围栏,咬牙狠声说:“我知道你们闯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们休想把人救出去,只要有我在这里一日,就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殿下和国师的计划!” 一直踩水让云初念有些累了,她不得不伸手抠住水牢石壁上的缝隙,以此来缓解身上的疲劳。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老太监,不疾不徐的说:“也可惜了,纵使你有宏图大志,但你们家殿下的身体可撑不到你们的梦想实现的时候。不如你现在早些弃暗投明,争取戴罪立功,兴许最后还能挣一份光明的前程。” 云初念没有如他所愿露出惧怕的神色,反倒还一本正经的‘劝降’,顺道诅咒了拓跋聿一句。 老太监被气的眼歪鼻子斜,面目狰狞的低吼:“死到临头还要逞能!我们家殿下现在有神医给他治病,待他病好了,定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云初念意义不明的嗤笑一声。 很显然,常年待在地牢的他并不知道面前泡水里的人就是他口中的神医。 云初念也不提醒他,只是问:“你越是不让我去见那个被关押的人,就越能说明他的身份非比寻常,让我来猜一猜他的身份如何?” 云初念装作偏头想了几秒,然后狡黠一笑:“难道说……他就是在战场上消失了几个月的镇国公萧震山?” 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 “镇国公是多么厉害的人?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就敢只身潜入敌营,带回敌军首领脑袋的人,这样的英雄如何能这么轻易就被我们囚禁?”老太监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只是阴沉的盯着云初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们竟然以为萧震山在这里?所以才想潜入地牢救人?你是大周的奸细?!” 他虽然接到了外面人的摇铃提醒,但并不知道外面的真实情况,只知道有人强行闯入。 所以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低声骂了一句:“聂飞那个草包,府中混入了奸细竟然都不知情。” 云初念从头至尾,一直在盯着他,不错过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此刻,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意识到面前这个老太监提起萧震山时,非常熟稔,好似相识多年。 甚至言语中多有对他的钦佩。 可是…… 萧震山当年带回去的敌军首领就是北凉的将军。 他一个北凉的人,不对萧震山恨之入骨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钦佩他? 除非…… 他也是大周的人! 这个念头让云初念精神一振。 二十多年前,誉王陷入巫蛊案,突发‘急病’死于狱中,誉王府被判抄家,誉王妃撞柱身亡,而誉王世子下落不明。 誉王世子当年那么小,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在层层盘查中逃出生天,必然还有忠仆护送。 难道说,那个忠仆就是面前这个老太监吗? 算算年龄,好像差不多能对得上。 梅玄机出使大周后,云初念曾暗中悄悄调查过誉王这桩旧案,对其府上重要的人也有大致的了解。 身量不高,又拥有武功能将世子平安护送离开的太监,倒确实有一人能对得上号。 云初念眯眼,看着上方的老太监,突然笑了起来:“福公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已经做了北凉的走狗,竟还是这么钦佩镇国公吗?” 先前一直非常镇定的老太监听到她的称呼,大骇! “你刚刚叫我什么?!”他攥紧围栏,目眦欲裂,厉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名字,从逃亡的那一秒起就被他舍弃了,往后二十多年再没有用过,除了太子和国师,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称号。 面前这个女娃娃,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她是从何得知的? 除了这个…… 她还知道些什么?! 看他的神情,云初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云初念叹息一声,满脸惆怅:“誉王府的旧人……可不止公公你一人!当年王府被判抄家,镇国公私下救了几个人,我兄长就是其中一人,他原是誉王身边的侍卫,林鹤!” 这些当然是她根据誉王府的名单编造的。 但福公公当年东躲西藏,完全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所以此刻听到云初念如此准确的说出林鹤的名字,他心中已信了七分。 他猛地往后退开两步,他看云初念的眼神就像是看鬼一样,少顷,他突然转过身大步离开,再也不管水牢中的云初念死活。 云初念傻眼,大声在后面呼喊:“喂!看在你和我兄长以前曾共事一主的份上,你不先把我放出来再走吗?喂!!” 回应她的只有空旷的地牢内悠长的回声。 第398章 疏漏 福公公一路跌跌撞撞跑远,早已不见身影。 眼看计划失败,云初念低骂了一声。 她被泡了这么久,这会儿只觉得冷的浑身颤抖,若再不想办法脱身,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了。 云初念张望着周围一圈,脑中逐渐一个想法成形。 正当她将匕首插进石砖缝隙,试图先爬上去的时候,刚刚跑远的福公公突然又折返回来,看到云初念准备爬上来,他厉声大喊:“把她捞起来!” 他的身后还带了几个人。 云初念一怔。 哗啦啦的铁链转动声音响起,很快,从下方升起一块铁板,将云初念从水中托了上来。 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打开牢笼粗暴的将她拽了出去。 云初念挥舞手中的匕首想要反抗,但对方人强体壮,只一招就让她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手上的匕首也掉在地上。 但她也趁着对方靠近时,将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中的药粉撒了出去。 虽然这一招只能对付离她最近的两人,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那两个壮硕的男人没有想到她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藏有后招,一时不察被药粉迷了眼睛。 下一秒,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密室,回声悠长,听的人心底发毛。 两个中毒的人捂着眼睛跪了下来,痛的在地上打滚,两道暗红色的血迹顺着他们的眼眶流了下来,没过几秒,两人就倒在地上顷刻间没了气息。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令人措手不及,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两条人命就这样轻飘飘的没了。 这样的变故令其余人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敢小看面前这个瘦弱的女人。 如此轻易就折损了对方两名战斗力,但云初念没有半点轻松。 她心里很清楚,面对这些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人,同样的偷袭自己不可能得逞两次。 云初念很快就被人钳制起来,双手狼狈的缚在身前,再也没办法撒出药粉。 “我倒是小看了你。”福公公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离她太近,否则以自己现在这具残破的身躯,根本没办法避开这次偷袭。 等确认她没办法再伤人了,福公公才谨慎的走到云初念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不能把你这个隐患留下来给殿下徒增麻烦。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往事的,反正……等你死了,这些秘密也就随之湮灭了。” 云初念用力瞪他。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了?”他阴恻恻的笑起来:“你很聪明,竟然懂得利用林鹤的妹妹来伪装自己的身份,只可惜,有些秘密不是那些苍白的文字能记载的。” “林鹤的确有一个妹妹,算起来……若还活着,今年也该二十一二岁了,可惜,那么小一个孩子,还未足月就因为世子年幼贪玩,闯下大祸,葬身火海了。” 云初念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誉王府这么多事,的确是下了功夫的,竟然连林鹤有一个妹妹也知情,只可惜,当年为了保全世子的名声,誉王给了林家一大笔钱将此事压了下来,外人并不知晓。你为了取信于我,搬出这桩旧事,可这偏偏暴露了你不是誉王府旧人的事实。” 云初念:“……” 多说多错。 她为了取信于福公公从此处脱身,才想办法现编了这个故事,未曾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疏漏。 福公公往后退开几步,面无表情的说:“这个女人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不能留,就地处死!” 云初念目眦欲裂:“你杀了我,就再也没有人能给拓跋聿治病了,那他也要给我陪葬!” 福公公心里一惊,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你就是云初念?!” “知道姑奶奶我是谁了,还不快放开我?!” 福公公迟疑几秒后更加斩钉截铁的说:“那就更不能留你了!动手!” 云初念惊愕,没想到竟然连拓跋聿的安危都不能威胁到他。 但心知事情的发展完全失去了掌控,但她现在用力的挣扎除了让麻绳在手上留下几道红痕,别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烛光摇曳阴森恐怖的密室,难道就是自己这一世的终点吗? 不! 绝对不允许! 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怎么能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云初念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趁着福公公正得意松懈的时候,她狠狠的抬脚,踹向他的裆口,然后拔腿就往后狂奔。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福公公五官狰狞,夹着双腿跪倒在地,颤巍巍的指着云初念的背影怒吼:“还不快去杀了她!!” 其余五人如梦方醒,连忙提剑向云初念追去。 狭窄的密道尽头是刚才困住她的水牢,云初念被绑住双手,根本无处可逃。 身后杀气腾腾。 云初念回身,看着那直直刺向自己心脏的锋利剑刃,头皮发麻,闭着眼睛大喊:“萧云祁!你是准备给我收尸吗?” 话音落下,已经退无可退的她只能往后一倒。 除了尽力拖延时间,她现在别无他法了。 急速跌入水牢的云初念堪堪避开了这最致命的一击。 一缕青丝被剑风划断,在空中打了个旋又缓缓飘落。 云初念双眼紧闭,深呼吸一口,等待着重新坠落冷水之中。 但预想中的一切却没有发生,反倒是腰间一紧,接着一股失重感传来,再睁开眼她已经再次回到上方。 一股闷笑声在头顶响起。 云初念闻声抬头,目光还有几分发懵。 面前的人仍旧顶着陈彦那张脸,但那双幽深的眼眸中藏不住的绵绵情意和一闪而过的紧张却又与往日完全不同。 这使得陈彦这张脸好像也顺眼了许多。 “让三姑娘担心了。”萧云祁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笑意:“幸好赶上了,不然我就要抱憾终身了。” 边说边给她解开手上的麻绳。 那一道道刺目的红痕让萧云祁的眸色一黯,升起腾腾杀意。 第399章 我舍不得 “乖!你先等我一会儿。”萧云祁动作轻柔,将云初念护送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安抚她:“等我解决掉这些麻烦再慢慢同你细说。” 他慢条斯理的将麻绳扔到一边,看着面前满眼防备的几人,阴恻恻的笑问:“你们谁做的?”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福公公看到他对云初念的态度,眉心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但他自认自己很了解陈彦,不相信他会背叛梅玄机,所以愠怒低吼:“陈彦!你在做什么?那个女人是大周的奸细,还不快杀了她?” 他只知外面有敌人闯入,却不知道敌人之一就是自己最熟悉的人。 “原来是你下的命令!”萧云祁点头,脸上虽然浅浅的笑着,下一秒却手腕一翻,一道寒芒从他掌心急速射出去。 福公公虽看出了他的动作,但他的身体有太多陈年旧伤,现在的反应根本无法躲避。 一柄匕首牢牢地钉入福公公眉心,整个刀刃完全没了进去,只余下一截刀柄在外面,尾端的尾端一个小巧的玉坠正不断摇曳。 福公公瞪大双压,不甘心的紧盯陈彦,声音沙哑的问:“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殿下? 可是,他的问题已经没有机会等到答案,话音刚落下,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往前倒去。 到死,他都想不明白,往昔对梅玄机言听计从的人,今天怎么会突然取走自己性命。 萧云祁笑容阴森,如索命的阎罗,慢条斯理的说:“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所有人头皮发麻,如临大敌。 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些侍卫没想到陈彦这个自己人竟然会突然反水,一言不合直取福公公性命。 虽然萧云祁只露了一招,但他们已非常清楚双方实力悬殊,这么多人加起来也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这样的念头涌上心头,还未战斗就已经先怯了场。 有胆小的人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想拉开安全距离。 萧云祁瞬间洞悉了他的念头,纵身一跃,拦在那人身后,声音如索命的厉鬼:“想跑?!”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萧云祁将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到这几人身上,如砍瓜切菜,顷刻间就让六人亡于剑下。 断肢残骸铺了满地,浓浓的血腥味溢满鼻腔。 萧云祁嫌恶的将溅到手背的几滴血擦拭干净,然后才走到云初念面前:“抱歉,路上找机关废了一些时间,让你受惊了。” 云初念摇摇头。 她的情绪本来已经调整好了,但现在面对萧云祁温柔的笑容,连日来的委屈在此刻齐齐爆发出来。 还未说话就已先让泪水氤氲了眼眶。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云初念突然猛地扑上去抱住他,哽咽着说:“只是,我刚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死亡降临的前一秒,云初念的心中浮现出无数个遗憾。 而最后,所有的遗憾都指向一个人——萧云祁! “我给你指了路,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想拖延时间,但是没想到他连拓跋聿的死活也可以不在乎……” 她以为福公公是绝对忠于拓跋聿,只要祭出拓跋聿,他就会投鼠忌器。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的疯狂偏执,一味要杀了自己以除后患。 这一次,确实是她大意了。 萧云祁浑身僵硬。 刚才连杀数人还能面不改色游刃有余的人,现在面对心仪女孩的投怀送抱,竟然脊背僵直,手足无措,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他甚至害怕自己的动作显得轻浮,连回抱住她都不敢。 最后,萧云祁只能小心翼翼的虚扶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你给我指了路,我还要多花不少时间找路,后来,你留下的线索突然断了,我就猜到你可能是出事了。” 那一刻,巨大的慌乱几乎将他淹没。 他近乎疯狂的在那个密室内寻找机关,好在最后还是被他给找到了,赶在最紧要的关头将她从阎王手上抢了回来。 两人‘久别重逢’,有太多话想要说。 但这里显然不是互诉衷肠的地方。 云初念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她的理智也重新回到脑海中。 她推开萧云祁,无视掉不远处的断臂残骸,冷着脸问:“所以……你现在可以向我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要瞒着我了吗?” 一想到这些时日,自己为他担心的无以复加时,他就藏在自己身边,什么都不说,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上他一口泄愤才好。 虽萧云祁早就做好了被秋后算账的准备,但此刻面对她的冷脸,还是心一抖,很心虚的说:“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云初念冷冷一笑:“别想用这句话就蒙混过关!” 萧云祁拿她没辙,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不同她解释清楚,是没办法获得她的原谅了,只得无奈的从头说起:“到了荆州后,我一直在暗中寻找父亲的下落,但一无所获。” “大约两个月前,梅玄机派人到荆州军营,意图刺杀璃王。当时正巧我在帐中同他议事,商量着要派人潜入北凉打探父亲的下落。” “陈彦就是来刺杀的其中之一,我与他年龄身形相仿,所以我擒住他后决定亲自潜入北凉,以陈彦的身份在梅玄机身边卧底。” “此举虽然冒险,但利大于弊,这些日子也暗中向璃王传递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可惜,对于父亲的下落仍旧没有头绪,我原本准备再卧底一个月没有消息,就回到荆州。”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没有先查到父亲的下落,反倒先等来了你。” 萧云祁的声音蓦地一沉。 接着,他苦笑了一声。 他想到自己那日在梅玄机府上见到被抓来北凉的云初念时,差点因为震惊和愤怒,将梅玄机和巫启白全部杀死。 她明显的瘦了,脸色也憔悴了许多,萧云祁心如刀绞。 最后却不得不为了长远的计划,生生压下自己的愤怒。 “我知道以你的个性,知道我在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一定不会置身事外,会想尽办法帮我的忙。” “可是……我又如何舍得让你身处险境中呢?” 他目光灼灼,赤诚缱绻。 云初念不禁红了耳根。 第400章 卖乖! “不过……”萧云祁声音一顿,睨了她一眼,声音难得严肃起来:“你还是比我想的更加胆大包天!竟然敢单枪匹马就敢闯来聂飞家。你是真以为贤人阁那些人能护住你吗?” 云初念心虚。 她眯眼笑起来,娇声说:“可是……这不是有你在吗?你不会让我有事的。” “别想靠卖乖蒙混过关。”萧云祁仍旧板着脸:“按照你的设想,我这会儿应当被迷药迷的昏迷不醒才对。” “所以,那迷药为什么会对你无效?”这倒的确是她非常关心的事情。 萧云祁没好气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当然是因为我猜到了你脑子里在打什么注意,所以趁早做了防备。那些饭菜我根本一口都没吃,为了迷惑你,我全喂给你养在我那里的小白鼠了,这会儿它们应当睡得很香。” 云初念为了试毒,除了书房那几只白鼠,还另外让他养了上百只备用,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 “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当药材铺的伙计一反常态要你清点那些药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必定暗中有所计划。你如今行动受限,如果要想做些什么,就务必会让这些监视你的人没办法干扰你,所以……下迷药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办法。” “正巧,你下午还特意去厨房熬了药,这更佐证了我的猜测。” 萧云祁一五一十将自己如何看穿她的计划告诉她。 云初念听得瞠目结舌。 好几秒后,她才莞尔一笑:“的确,我这一招也就只能对这些不了解我的人有效了。” 她不禁庆幸。 幸好陈彦就是萧云祁,否则自己今日所为,确实太冒失了。 “我也不想这么冒进的。可是……严维带来的消息,说你在荆州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我……我担心你!一想到聂飞地牢中囚禁的人可能是你,我又如何冷静的下来?我害怕梅玄机新派来审讯的人会将你转移走,那样我就更找不到你的下落了,所以我只能冒险,在他们将人转移走之前,一探究竟。” 云初念声音哽咽。 她现在想起得知他失踪的消息时,仍旧会感到一阵心悸。 关心则乱。 她当然知道不会武功的自己夜探地牢有多么凶险。 可是,被关押的人可能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又如何坐得住? 萧云祁喉头微动。 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 下一秒,他一把将云初念拥入怀中。 去他丫的轻浮,去他丫的不合规矩。 若是在心爱之人这样赤诚热烈,毫无保留的剖白之下,他还无动于衷,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萧云祁的大掌扣住云初念的后脑勺,用力抱紧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融为一体。 “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用力攫取着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她摇了摇头:“你有你的顾虑,我都懂得。” 她并没有怪他。 平心而论,易地而处,她觉得自己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 萧云祁的计划和她猜测的大致一样。 但一想到他这段时间独自一人在北凉用另一人的身份过活,她的心上仍旧萦绕满担忧。 这两个月,他每时每刻都是在悬崖上走钢丝,每说出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人看出破绽,进而性命不保。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怎么舍得去怨怪他? 幸好,他现在一切平安。 这就够了! 纵使外面现在已是洪水滔天,但在这一小方密道中,云初念和他紧紧相拥,仍旧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叙旧谈情的好时机。 趁着修整时,两人简单的交换了一波情报,然后萧云祁在福公公等人身上搜了一遍,搜出两串钥匙,之后才重新往密道的前方寻找地牢的入口。 萧云祁进来前将那些人全部放倒了,所以这会儿暂时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找。 但这些密道修的非常精致,机关复杂,两人在里面兜兜绕绕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进入地牢。 说是地牢,其实是一间巨大的刑室。 四周的篝火熊熊燃烧,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酷刑所需的东西,每一个都是血迹斑斑,一眼就能看出受刑的人先前经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刑室里面还有几人看守,武功比之前那几人要好上不少,一看到有生人闯入,他们不由分说持剑攻击过来。 招招致命。 不过和萧云祁比起来他们的武功显然还差得太远。 不到一刻钟,他就将人全部了结,带着云初念走到刑室中央的木架面前。 木架上绑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双臂紧缚,又用铁钉牢牢锁住琵琶骨,裸露的上半身新旧疤痕交错,还有用烙铁烫出的疤痕,在他的脚下,鲜血嘀嗒嘀嗒流个不停,和先前已经干涸的暗色血迹融为一体,看得人心底发寒。仟千仦哾 除了血液的铁锈味外,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 可以想象,先前聂飞一定是不断残暴的向眼前人施暴,然后再用药将人的性命一直吊着,不至于死掉。 这样的折磨下,他竟然还是没有吐露出任何消息。 云初念不禁感到佩服。 萧云祁原本平静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 当看清被囚禁的人是谁时,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震惊,接着一股滔天的愤怒几乎将他吞噬。 “焦叔!” 他目眦欲裂,急躁的呼唤眼前人的名字。 他只是轻轻地触碰到眼前人的手臂,但那人却仿佛经受了莫大的痛苦,在昏迷中嘶吼出声,如一头困兽,不断悲鸣。 “滚!”他在梦魇中低吼:“老子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要杀便杀,不杀便滚!!!” “焦叔!!!” “萧云祁!!!”看他急躁不安,云初念连忙按住他的手臂,大声提醒:“他现在太痛了,你别碰他!” 萧云祁手一僵。 他知道自己差点因为着急而坏事,连忙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退开一步告诉她:“焦叔是我父亲身边的心腹,是看着我长大的人。” 他又问:“你有办法给他止痛吗?我先想办法把他放下来。” 云初念看了焦叔一眼,摇头:“抱歉!我没带止痛药。” 她要夜探地牢,身上带的都是致命的毒药,止痛的药一瓶也没带。 第401章 有我在,别害怕 “不过我有带迷药,能让他暂时昏迷,不管受到多大的痛苦,也不会醒过来。” 眼下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拯救焦叔的过程非常煎熬,他虽然昏迷了,但他受到的痛苦半点不会减少。 他发出的每一声嘶吼重重砸在两人的耳膜上,令两人越发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将他放下来。 可是这个过程急不得。 为了安全的取下他琵琶骨上的两根铁索,两人必须小心翼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焦叔在痛苦中不断煎熬。 等到平安把焦叔从木架上放下来,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云初念和萧云祁长松一口气。 两人的脸上浸满冷汗,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萧云祁撕下自己的衣摆,云初念细致的帮忙包扎。 虽然暂时止了血,但伤势实在是太重了。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云初念手上没有救人的药,就算她负有神医之名,此刻也只能干瞪眼睛。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时间一长,他会直接死于失血过多。” 不能耽搁,萧云祁立即将焦叔背在背上,两人一起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但他们在里面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去救火的聂飞已经扑灭了大火回来,看到书房的惨状,带着大批侍卫闯进来了。 两方人马就这样在密道中撞了个正着。 “陈彦!竟然是你!”聂飞五大三粗,手持一柄大刀,恶声恶气的说:“我早就同国师说过你这人心术不正,会背叛他,他偏要留你在身边屡次委以重任。眼下,你果然还是背叛我们了。” 看得出来,聂飞和陈彦互相不对盘很久了。 眼下,他看到陈彦闯入地牢救人,除了愤怒之外,竟然还隐隐有几分兴奋。 “你我同为国师办事,他却更加信任你,有任何要紧事也喜欢交给你去办。老子早就看你不爽很久了,等我马上杀了你,把你的人头提到国师面前,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完,聂飞大笑三声,提着大刀猛地砍了上来。 密道本来就窄,聂飞膀大腰圆,又挥舞着一把大刀,便显得这密道更加逼仄了。 萧云祁身上背着焦叔,还要保护萧云祁,不免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他被聂飞逼得步步紧退。 一直退到一个空间稍微宽阔的岔路口,他才一个挥剑横扫,将聂飞逼退几步。 萧云祁趁机将焦叔放下来,交代云初念:“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这低沉悦耳的声线令聂飞眼睛一眯,沉声怒喝:“你是谁?你不是陈彦!” “死人不配知道我是谁!”萧云祁冷冷一笑:“放心,我马上送你去阎王那里和陈彦见面,你可以直接问他。” 说罢,提剑主动杀了过去。 萧云祁身法灵动,出招极快,聂飞一时不察被他在手臂划出两道伤口。 他很快就意识到面前的男人身手远在陈彦之上,立即收起轻视之心,冷静应对。 “我拖着他!你们去把后面那两个人抓起来!”聂飞一边和萧云祁过招,一边命令身后的手下。 萧云祁岂能允许他们伤害云初念,分出心神拦在前面:“不杀了我,还想从这里过去?” 他宛如一尊杀神,牢牢的守在云初念前方,无论任何人前来,都被他给挡了回去。 云初念看着萧云祁奋力抗敌的背影,心拧成一团。 她拿出藏在身上的弓箭,搭弓放箭,顷刻间,一个想趁机提刀偷袭萧云祁的人就被她一箭放倒。 萧云祁闷笑一声:“三姑娘的箭术还是一如往常的令人惊艳。” 云初念微扬下巴,傲气十足的说:“我早就同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会与你并肩战斗!” 她不是一味只会躲在他背后被他保护的人。 众人大骇。 没有人能想到,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竟然会有如此老辣的箭术,一出手就是一条性命。 看云初念又搭起弓弦,聂飞额头浸出冷汗,他这才知道事情棘手了。 “小心那个女人!别被她伤到!”聂飞大喊! 但云初念极有耐心。 她身上的箭支有限,所以,没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她绝对不会放箭。 局面完全逆转。 现在受到束缚的变成了聂飞一行人。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逐渐倒下,自己也因为负伤过多体力逐渐透支,聂飞心知大势已去,狞笑起来:“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从这里出去了吗?做梦!” 说完,他竟放弃抵抗,硬生生接下萧云祁的一剑,然后顺势一倒,不知碰了什么地方,密道内一阵轰隆巨响,原本的出口处竟然又降下一到石门,将路完全堵死。m 聂飞很快就咽了气。 这里竟然还有机关。 两人都没有想到。 萧云祁尝试了几次,发现根本没办法撼动这道石门。 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容她们多耽搁。 “没办法,只能退回去了。”云初念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聂飞拉起来鞭尸。 她想了想说:“那间刑室还有一个出口,也许那里通着另一个出口。要不然我们去那里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萧云祁点头:“眼下也别无他法了。” 那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不高,萧云祁需要佝偻着身子才能艰难前进。 云初念拿着一支火把走在前方探路。 两人小心翼翼,神情戒备。但这一路畅通无阻,并未有他们预想中的机关暗器出现。 一直走了快一个时辰,远方突然漏出一丝亮光。 云初念精神一振:“看来前方就是出口了。” “你小心!”萧云祁拉住云初念:“我走前面。” 这一路走来实在太平静了,他担心前方有陷阱。 云初念并没有拒绝。 走出去几步,云初念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问:“萧云祁!你在这里生活了快两个月,对此处是不是非常了解了?” 如夜莺般清脆的声音在幽寂的密道中显得有几分空灵。 萧云祁看她满脸严肃,不禁蹙眉。 …… 那缕光亮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云初念又花费了一刻钟才终于走到面前。 周围并没有任何陷阱或暗器。 只是出口仅半人高,云初念艰难的从出口探出身子,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听到头顶响起一道低沉黯哑的声音:“不知云姑娘为何会在此处?” 第402章 你相信我 说完,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云初念身形一僵,整个人如同被石化一般,保持着刚出来的动作,久久没有变化。 清风袭来,带来一阵寒意。 经过一夜的折腾,云初念的头发略显凌乱,发丝随着微风拂动,撩人心弦。 许久之后,她才直起身子,目光沉静的看向堵在面前的拓跋聿和梅玄机,轻笑起来:“夜里睡不着觉,出门散步走走,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里。” 她的脸上一片冷静,并未有丝毫的慌乱,好似对这一切早就有所察觉一般。 拓跋聿倒也不恼,笑着点头:“那可真是太巧合了。” 仿佛是认同了云初念这番鬼话。 云初念微笑不语。 她这幅样子让梅玄机看的心头火起,虽然他早就知道云初念不会安分,但他仍旧没有想到,在自己派了这么多人监视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是能找到机会偷溜出府,还摸进聂飞家中,闯入地牢里救人。 “云初念!你还真是不死心!”梅玄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仿佛要撕碎她的皮肉:“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是不是?” 云初念往前踏出几步,走到梅玄机面前,抬头望着他阴沉的脸,笑靥如花:“那你现在动手啊!” 梅玄机眉心突突直跳,伸手掐住云初念的脖子用力收紧。 胸腔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但云初念胀红了脸也并未求饶,反倒噙着一抹笑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眸中满是挑衅。 一阵风吹过。, 拓跋聿又掩嘴没命似的咳了起来。 梅玄机闭上眼,很是懊恼的一把将云初念推开,怒声大吼:“把她给我绑起来!留在太子府,哪里也不准去!”m 云初念很快就被五花大绑。 梅玄机不相信她能一个人闯入地牢,平安出来,又派了十几人进密道中搜寻。 一个时辰后,他派出去的人传回来消息:“国师大人,地牢里关押的人已经被劫走,福公公,聂飞大人等人皆已丧命,但并未看到有其他人的身影,想必是已经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梅玄机闻言,恼怒的低吼:“和你一起的人去哪里了?” “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初念装傻。 “你别装傻!地牢内有重重守卫,如果没有人和你一起,就凭你的身手,能从里面平安出来?”梅玄机阴恻恻的威胁她:“你别以为我现在不敢杀了你,就能有恃无恐了。你们既然从地牢把人救走了,那就该知道我们多得是可以让你受尽折磨又死不了的手段。” “不想受皮肉之苦,就乖乖配合!” 云初念皱眉。 沉默许久后,她突然闭上眼:“随便你。” 摆明了就是不配合。 冷硬的面容之下,云初念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梅玄机没有找到人就表示萧云祁平安从地牢中出去了。 一个多时辰前, 云初念:“萧云祁!你在这里生活了快两个月,对此处是不是非常了解了?” “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曾在贤人阁看过王都的舆图。对这里的方位有个大致的了解。” 云初念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蹲下来,用食指在地上画了几个圈:“这里是我们住的地方,这个里是聂飞的宅邸,这里和这里分别是国师府和太子府,算算距离,从聂飞家里到这两个地方,走路大概需要半个时辰,但由于这个密道太逼仄,我们又带了一个伤患,所以走不快,在无形中延长了不少时间。” “你说……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会不会正好是在国师府或太子府?” 萧云祁的脸色不太好看。 如果真的如她推测的这样,那可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而且,没有人敢保证聂飞没有向他们通风报信。 这个出口,说不定此刻正布满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傻乎乎的从里面出去自投罗网。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心惊。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国师府的每一寸土地我都检查过了,并未有暗道连通这里,只怕这个出口连接的是太子府。” 如果国师府有暗道,他早就觉察出焦叔被囚禁于此了。 “你和焦叔不能从这里出去!” “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去冒险。我们先回去,我拼尽全力也会将那堵石门打开。” “不行!我要从这里出去!”云初念温柔却很坚定的握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告诉他:“我会帮你争取时间,你带着焦叔想办法从地牢中离开。” “你……” “你相信我!”云初念微抬下巴,带着几分倨傲说:“我是不可被取代的!梅玄机要想救拓跋聿,那他就不可能杀了我。” 这是她之所以敢独闯地牢的底气。 萧云祁还想再说什么,但云初念已不给他机会,站起身往出口走出去几步后,笑着回首:“我会等你将焦叔安顿好后再回来找我。” 说完,就义无反顾的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 思绪回到现在。 云初念被梅玄机囚禁了起来。 连水都不给喝一口。 不过云初念也不着急,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她倒要看看,自己和梅玄机,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 晚些时候,梅玄机如一阵风一般从外面踹开门闯进来,怒声质问:“陈彦是谁?” 云初念眉心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到了陈彦身上。 她不动声色的白了他一眼:“那是你的侍卫,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了?”梅玄机面目阴狠:“他是萧云祁假冒的对吗?” 他的眉心突突直跳,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全部吞噬。 一想到自己派陈彦去监视她,实际上反倒方便了他们行事,梅玄机就不得将人扒皮抽筋,以泻心头之恨。 “萧云祁掌管荆州军营,哪里来的空闲时间和你玩这些把戏?”云初念嗤笑:“你要瞎猜也得有个依据。” “是不是萧云祁!我们一试便知了!” 梅玄机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如狐狸般狡黠。 云初念眉头微蹙,心底浮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403章 救人 又过了一夜。 一大早,王都东门菜市口里里外外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 人们脸上带着一股狂热的兴奋,正看着刑场上被关押在囚笼中,等待午时斩首的妙龄女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合格女人是谁?长得真是漂亮!” “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哪个身份不凡的皇亲贵胄,不然能么能让国师亲自监斩?也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事。” “你们没听说吗?这个女人就是国师特意找来给太子殿下治病的人,好像是从大周来的神医。” “那国师怎么要斩了她?” “那还用说,肯定是她沽名钓誉,借神医之名行骗,实则根本治不了殿下的病!所以惹恼了国师,要杀鸡儆猴呗。”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话传到刑场上的两人耳中,囚笼之外的梅玄机似笑非笑的看着沦为阶下囚的云初念,好整以暇的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把萧云祁的下落告诉我,我马上放了你。” 云初念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说:“你也就只会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了。” 梅玄机抬头看着逐渐升到头顶的一轮烈阳:“既然能以你做诱饵,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引出来,手段不入流又如何?眼看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带正午了,你说,萧云祁还坐得住吗?” 尽管云初念已经否定了陈彦就是萧云祁假扮的。 但陈彦一直失踪,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就更加让梅玄机坚信自己的推测。 云初念黑脸:“你要杀便杀!少废话!”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所以你才有恃无恐,觉得自己闯地牢被抓也能全身而退。可是……你这么不听话总该要受一些惩罚吧?”梅玄机弯腰,笑的如沐春风:“等你帮我将萧云祁引出来,我就可以放你自由了。” 说完,他就从刑场上离开,并命令刽子手将她从囚笼中带出来,绑上刑架。 他已经将戏台搭好,接下来就该等重要的主角登场了。 他不相信萧云祁会眼睁睁的看着云初念被‘处死’而什么都不做。 日头逐渐毒辣。 云初念被封了口什么也做不了,她闭上眼,面上虽还一片平静,心里却已焦急万分。 萧云祁! 你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不多时,监斩官看时辰已到,小心翼翼的向梅玄机禀报:“国师,午时已到!” “嗯。”梅玄机淡漠的脸上阴晴不定,他的手中把玩着令牌,过了好几秒后突然将其掷了出去:“行刑!” 做戏做全套。 不到最后一秒,这场大戏都不会停止。 刽子手喝了一大口烈酒,手中的大刀在烈阳下泛着森冷的幽光。 眼看他高高举刀,就要挥下之际,不远处突然疾驰过来一匹马,骑马之人手持长弓,射出一支长箭,将刽子手的大刀撞飞出去。 梅玄机精神一振,猛地站起来,厉声大呵:“把人给我抓起来!” 萧云祁终于沉不住气,要来救人了。 早就事先伪装成百姓埋伏好的人立即将骑马之人团团围住,三两下就将对方拉下马来,押到梅玄机面前。 但此人却并不是梅玄机所想的萧云祁。 只见那人唇红齿白,身段娇柔,说话时捏起兰花指,很是愤怒的奚落道:“多日不见,国师越发威风了,这是要杀了我不成?” 梅玄机眉头紧蹙,沉声怒问:“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他?” 一道满含威仪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少顷,一个身着凤袍的女人从金碧辉煌的马车上下来,大步走到梅玄机面前,不由分说的扬手扇了他几巴掌,疾言厉色的怒骂:“梅玄机!你如今行事是愈发嚣张了!云姑娘是给我皇儿治病的人,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她将皇儿的病治好再说。你竟然想现在就杀了她!怎么……难道你还想谋害皇嗣不成?” 来人赫然是皇后。 这几巴掌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梅玄机的双颊很快浮起刺目的红痕。 “今日若非我得了消息,我还真不知道平日看似最忠诚的人实则是包藏祸心的蛇蝎。枉皇上和太子这么信任你,却没想到你才是最歹毒之人” 梅玄机没想到自己没等到萧云祁,却等来了皇后。 他阴沉的目光在一众百姓脸上扫过。 他知道萧云祁现在已经就藏在某处看着这里,可他现在受限于皇后的钳制,什么也做不了。 “娘娘误会了……”梅玄机试图辩解。 “误会?”皇后嗤笑:“人头都差点落地了,你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皇后根本不给梅玄机辩解的机会。 在她们说话的时间,刚才射箭救下云初念的太监已经将她从刑架上放了下来,拿下她堵嘴的布条。 “皇后娘娘!”刚开口,云初念就已经哽咽,满脸惊惧的控诉:“国师……国师不愿让我救下太子殿下,要杀了我!” 声泪俱下,唱作俱佳。 梅玄机的眉心突突直跳,咬牙切齿的低吼:“云初念……” 他刚开了口,云初念就瑟缩一下,胆怯的躲到皇后身后。 “够了!”皇后再次打断他:“我不管她到底哪里惹了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儿子白白去死,今日我是非要带走她不可!你若想阻拦,就让这刽子手把我的脑袋一并给砍了。” 话说完,刽子手瑟瑟发抖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话已至此,梅玄机再想阻拦也找不出好的说辞,只能不甘心的眼睁睁看着云初念被人带走。 云初念上凤辇之前,回头看了梅玄机一眼,得意的挑眉,张口轻轻说了几个字。 尽管隔得很远,但梅玄机仍旧能从口型中认出来,她说了什么。 ‘我赢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足以挑动梅玄机藏在胸中的所有怒火。 他恼恨的一脚踹翻旁边的刑架,满脸阴沉的对身后的侍卫说:“去查一下这两日都有什么人见过皇后。”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多话的人将皇后给引了过来。 第404章 你比什么都重要 进了马车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人。 皇后在另一辆马车上,这里只有她们两人,所以云初念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双眸一亮,惊喜的问:“你没事了?焦叔呢?他还好吗?” 让梅玄机布下天罗地网却遍寻不着的萧云祁此刻老神在在的坐在马车里,正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外面的一场闹剧。 见云初念坐下,他放下帘子:“我已经把焦叔送到安全的地方了,给他请了大夫,又另外按照你说的方子给他熬了药,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萧云祁目光深邃的看着云初念,满眼愧疚的说:“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云初念的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颇为遗憾的说:“若皇后的人能晚一些出手就好了,我倒是想看看刽子手的大刀落到我脖子上方你却还没有出现,梅玄机准备如何收场。” 她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完全没有自己差点见阎王的恐惧。 萧云祁扯了扯嘴角,一想到刚才她命悬一线时的画面仍旧感到一阵心悸。 他不禁沉了脸色,非常严肃的说:“只要有我在,无论前方多么凶险,我都不会拿你的命去做赌注。我承认我胆小,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不敢拿你的性命去冒那万分之一的危险。” 梅玄机或许真的不会杀她。 可万一那个刽子手最终没能及时停下手呢? 他不敢去冒险。 所以,就算皇后的人刚才没有出手,他也会不顾一切的救下她。 就算明知这一切是梅玄机布下的局,他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 云初念心弦微动。 她的喉间突然泛起一阵酸意。 萧云祁的声音虽然带着一抹狠意,可一字一句落入云初念的耳中,却仿佛一根温柔的羽毛,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焦躁和暴戾。 自己这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次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断拿这条命去做赌注,和对手比狠。现在有个人如此珍视的将自己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这让她如何不动容。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垂眸颤声说:“放心,我还想和你一起平平安安回到京都呢,怎么舍得拿自己宝贵的性命去和梅玄机做无谓的意气之争呢?他算什么东西,也配?” 萧云祁轻笑,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柔声说:“快了!我已经让玄逸开始着手安排了,过些时日,他会想办法先把你送回荆州……” “那你呢?”云初念急切的问。 “焦叔现在还没有清醒,等他醒来后,我得先问清楚父亲的下落,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去哪里。” 云初念知道他的决定没有错。 自己不会武功,早一步离开才不会拖累他。 但一想到即将分离,她的心中已涌起万千不舍的离愁。 “你之前的猜测没错!”说到正事,萧云祁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小声说:“我昨夜暗中潜入皇后的宫殿,同她说明来意后,她并未迟疑多久就答应了我的合作提议。” 在密道找寻出路时,他们就互相交涉过彼此手上掌握的信息,两人也算计到了梅玄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办法揪出内鬼。 会进宫找皇后求助,是云初念提的建议。 云初念勾唇浅笑:“看来我果然猜的没错,整个北凉最不想让拓跋聿康复的人就是皇后!” “何以见得?” 她虽然说过必要时候可以去找皇后相助,可当时在密道中时间紧迫,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慢慢解释其中的缘由。 云初念不疾不徐的向他解释:“你还记得那日在皇后寝宫时的景象吗?从皇后的言谈中能看得出来,她非常爱自己的儿子,甚至可以为了儿子去做任何事情。可是……拓跋聿不是她的儿子!” 萧云祁蹙眉。 他当然知道拓跋聿是誉王世子,但是平日里皇后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不像是知道这一点的人。 “其实之前我也很疑惑,誉王世子当时也那么大了,到底是如何李代桃僵,成功瞒过皇后,取代她的儿子坐上北凉太子之位的。直到我离开时,在皇后宫殿的角落里见到了火流星,这才大致猜到了一些脉络。”qqxδnew “皇后由始至终都知道拓跋聿不是她的儿子,那个火流星便是证据。” 萧云祁心念一动,想到她后面得到皇后赏赐的火流星时的举措,挑眉问:“火流星和拓跋聿所中的毒有关?” “治病救人需要有药引,那投毒害人自然也可以有毒引。”云初念轻笑:“火流星本身没有问题,可如果其汁液和别的药混合起来,就是致命的慢性毒药。” “我拿不准皇后到底是和什么药混合制毒的,所以将她送来的火流星碾碎,又研究了拓跋聿这些年用过的所有药方,多番尝试之下,才终于有了一些眉目,找出了拓跋聿中毒的具体原因,也确信了皇后想置他于死地的猜测。” 萧云祁瞠目结舌。 若非外面驾车的人是皇后的亲信,他现在真想为云初念鼓掌,大肆夸赞她一番。 “三姑娘真不愧当世神医之名,这番缜密的心思,令人望尘莫及。” “你就别恭维我了。”云初念耳根泛红,不太自然的说:“我做的这些也只能确定皇后不希望我救拓跋聿,真正说服她帮我们的人,是你,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她的?” “还要多谢你曾在梅玄机朝贡时将誉王世子一事告知于我。我在北凉潜伏的这段时间,曾多方打听过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知道北凉皇帝当年曾因一件不起眼的事情,一气发落了近百人,这其中就包括了皇后寝宫的宫女太监。” “北凉皇帝并不是一个性情暴戾的人,这些年在北凉百姓心中多有仁慈之名,这就越发显得这件往事不同寻常。” “当年知情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调查出真相,但根据我掌握到的一些信息,稍加拼凑,也能大致猜个七七八八。”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目露惊骇:“按照你的猜测,难道说……” 第405章 虎毒不食子 萧云祁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点头:“就是你猜的那样。” 云初念脸色铁青,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到最后满腔怒火全化作一道暗骂声。 要将太子偷龙换凤,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宫里多少双眼睛?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 除非有个权势滔天的人暗中默许了这一切发生,否则偌大一个皇宫,谁又能做到让上下缄口沉默? 皇城中,谁的权势又能大的过皇帝? 萧云祁:“这原本只是我的猜测,可当我将这些猜测说出来时,皇后的反应却证实了我猜的没错。誉王世子之所以能如此轻易成为北凉太子,正是因为有北凉皇帝的撑腰。很不可思议是不是?可此事就是如此真实的发生了。” “那原本的太子呢?” “经过我的调查,原先那个太子应当是在誉王世子到北凉王都的同时,突患急病,药石罔效,不治身亡。” 这么巧合? 这不禁让人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原太子死亡的真相。 云初念心底发凉,颤声说:“都说虎毒不食子,若他真的是因为誉王世子而枉死,也难怪皇后会如此怨恨,一定要想方设法置拓跋聿于死地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原太子的死并无阴谋,而确确实实是死于急病,但他也应当是拥有着太子的殊荣,以拓跋聿的名字葬于皇陵才对。 但在他死后,却另有一个人抢占了原本属于‘拓跋聿’的一切,让他只能做个无名之人,悄无声息的死于黑暗中。 试问,又有哪个母亲能够忍受这一切呢? 萧云祁:“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皇后知道我的来意后,并未多做迟疑就答应了我的合作。” 他简单将自己的计划同云初念讲了一遍:“委屈你在皇后的寝宫住上几日,我在宫外安排好一切后,马上就接你离开。” 梅玄机虎视眈眈,现在宫外已经不安全了。 而要想平安送她离开北凉,途中的凶险可想而知,他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将她接走。 云初念点头:“别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安心做自己的事。” 眼看就要到皇宫,萧云祁未免暴露,在一个无人的巷口悄无声息的溜下了马车。 重新回到皇后的寝宫,云初念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花园角落里那几株火流星已经不见了踪迹,换了新的花草,若非之前就对此了如指掌的人,一定不会发现这里换了东西。 云初念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心知自己瞒不过她,神色不变,浅浅笑着说:“近日天气闷热,这院中花草枯死不少,我着人重新移栽了一些过来,这才总算又恢复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云初念也不拆穿她:“为了这一片人间春色,娘娘真是辛苦了。” 两个明白人互相揣着明白装糊涂,并不点破对方的意图。 皇后宫里都是她的心腹,等关上门后,她脸上虚伪的笑容消失,直截了当的对云初念说:“我可以帮你们,但如果你们没有按约定完成我的要求,那我也随时可以杀了你们。” 云初念垂眸浅笑:“娘娘放心,大家各取所需,谁也不占谁的便宜。您多年的夙愿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太薄弱,皇后无法做到全然相信她。 云初念被皇后接近宫里小住的消息很快就长了翅膀传到宫里每一个角落。 沈淑妃最先坐不住,没过多久就带着人乌泱泱的来了。 沈淑妃得宠,气焰嚣张,从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皇后也并不在意,默默容忍了她在自己的寝宫之中放肆。 沈淑妃和云初念之前闹过不愉快,她本来是想来示威的,但当真见到云初念时,又想起皇帝对她的态度,不禁心虚,最后讪讪的喝了一盏茶就离开了。 沈淑妃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来了。 一起的竟然还有拓跋聿和梅玄机。 云初念垂眸,忽视掉梅玄机吃人的视线,行了个礼后就退开来站到皇后身后。 拓跋聿仍旧是那副如沐春风翩翩君子的风范,优雅的向皇后行了个跪拜大礼:“母后安好。” 皇后冷淡的挥挥手:“你身子不好,何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心中再恨,但她仍旧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梅玄机面皮紧绷,也跟着行了个礼。 面对他,皇后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国师真是折煞本宫了,你如今行事越发有主见了,连我皇儿的救命恩人都敢杀,长此以往下去,难保哪天你不会对本宫也痛下杀手。你说,本宫如何敢受你这番大礼?” 梅玄机心知今日这场责难无法轻易蒙混过关,但为了拓跋聿,他仍旧低声下气的向皇后道歉讨饶:“娘娘此言折煞下官了,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下官只是想借云姑娘引出藏于王都的奸细……” “奸细?” 皇后嗤笑:“你说有奸细就有奸细了?不知这奸细是谁?” “贼人假扮下官身边的侍卫陈彦,窃取北凉的机密……” 皇后不客气的打断他:“那当是国师管教不严,才会让贼人有机可趁。该受到处罚的应当是你,而不是让我皇儿的救命恩人冒着性命之危去帮你演戏。” 梅玄机今天没抓到萧云祁,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再被皇后一番故意为难,他的脸色更是难看。 但皇后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他又如何听不出潜台词? 所以,咬牙僵持一瞬后,梅玄机哽着声音说:“贼人窃取机密,下官负有失察之罪,理当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嗯!”皇后从容的端起旁边的茶盏,掀开盖子慢条斯理的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小口后才说:“既如此,那就去殿外自行领罪吧。” 先前射箭救人的太监已经着人拿来刑杖,皮笑肉不笑的对梅玄机说:“国师大人,请吧。” 竟是要在此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刑。 第406章 只想帮你 梅玄机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方才这样低声下气已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双方僵持不下。 但皇后气定神闲,也不搭理几人,摆明了若他不接受刑罚,今日就没必要继续往下谈了。 一直沉默的北凉皇帝干咳一声,终于威严的开口说:“国师既犯了错,皇后要责罚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国师平日为国操劳,劳苦功高,不如就将五十大板改成二十大板如何?” 否则皇后的人这五十大板下去,梅玄机非得卧床半个月不可。 “五十大板可不是我提出来的。”皇后神情淡漠。 她恨透了这几人,又如何会错过这个送到眼前的报仇机会?轻易放过他? 北凉皇帝吃了瘪,下意识将视线转向云初念,苦口婆心的劝说:“朕知道皇后这是想为云姑娘出气,可是,云姑娘这不也没事吗?不如大家和气生财,各自退让一步如何?” 一直在后面看戏的云初念突然被他牵扯进来,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满脸为难的迟疑几秒,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皇上真是个体恤臣民的好人,竟愿意纡尊降贵为国师求饶。不过……不知道如果是国师和太子二选一,您会选择谁呢?” 话虽然是对皇帝说的,可说话时她一直看着梅玄机,眸中的落井下石和威胁毫不掩饰。 皇帝被她这一问噎住了。 不管他再怎么倚仗梅玄机,但终究还是拓跋聿更重要。 梅玄机也不等他说话,直接站了起来:“何须让皇上为难?不就是五十大板吗?我既然说得出来就承受得住。” 说罢,他走到殿外,一声不吭的将这场刑罚承受下来。 刑杖入肉的闷响声听的人牙酸,胆小的宫女没过多久就难受的闭上眼,不忍再看。 皇后的人是个练家子,下手没有丝毫留情,每一杖都用了十足的力道。 饶是梅玄机有内力护体也扛不住对方这样的死手。 五十杖下来,他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梅玄机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就两眼一闭,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皇帝急了。 他正想安排内侍把人带进来让云初念马上治疗,就被皇后抢先一步,冷冰冰的说:“把他带走,别脏了我的地方。” 摆明了不想让云初念给他治伤。 云初念垂眸,抿唇笑了笑。 她突然发现这个皇后倒还挺有意思的。 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皇帝讪笑两声:“国师做了错事也受到了惩罚,皇后心中的怨气也该散了吧?” 皇后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敢太过分,顺着皇帝递来的台阶就坡下驴:“也算是给云姑娘出了一口恶气,还希望她不要见怪才好。” 三言两语把球甩到云初念身上。 刚刚在心里夸她两句的云初念笑容一顿。 话题的重心再次回到云初念身上。 一直沉默的拓跋聿笑着说:“母后说的没错,云姑娘今天受到了委屈,是该为她出一口气才行。不知道云姑娘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梅玄机所做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拓跋聿。 可他眼睁睁的看着梅玄机受到如此严重的刑罚,却全程面不改色,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 云初念厉眸微眯,试图看出他平静的面容下是否在盘算着什么坏心眼。 但拓跋聿城府极深,云初念审视他几秒后也只能漫不经心的耸肩:“勉勉强强咯。” 北凉皇帝高兴的一拍手:“云姑娘是来为皇儿治病的,怎么能被这些琐事烦忧?你且放心,只要你成功将皇儿的病治好,你有其他要求尽管提。” 云初念心念一动,沉默了好一会儿。 皇后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眼风凌厉,暗含警告。 云初念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知道她这是怕自己趁机投靠皇帝这个靠山,把和她的合作抛诸脑后。 她会帮助自己,本就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现在会担心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云初念卖足了关子后才摇头,满脸担心的说:“皇上说笑了,我如今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给太子治病?” “我今天差点小命都没了,幸得娘娘庇护才侥幸捡回来一条命。梅玄机刚才又受此大辱,这会儿必定满心在盘算着要怎么杀了我泄愤呢。我如何敢离开皇后娘娘?” 皇帝想为梅玄机开脱,但看云初念惊惧的模样,又说不出口,只能讪讪地问:“那皇儿的病总不能这样一直拖着吧?” “不如……殿下住到宫中来治病好了。” 北凉皇帝大喜过望,连连拍手:“这个办法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聿儿搬出宫这么多年,若能借此机会回来小住一段时间,那是极好的,朕也能与你有多一些团聚的时间。” 拓跋聿眉头微蹙,张了张口想拒绝。 但看皇帝这个高兴,最后还是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改口说:“那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再回宫里叨扰父皇母后一段时日。” 皇后讪笑两声。 唯一高兴的就只有皇帝一人。 皇后满目阴沉的看着云初念,咬唇不语。 一直到皇帝和拓跋聿离开,她才恼怒的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指着云初念的鼻子怒吼:“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处境!我警告你别乱来!” 她的手指甲因为粗暴的动作断了开来,指缝溢出殷红的鲜血。 云初念轻轻执起她的手,慢条斯理的帮她清理手上的血污,笑意盈盈的说:“娘娘放心,我只是想帮您得到更多!” 皇后眉心紧蹙,满眼怀疑的紧盯她:“你要做什么?” 云初念但笑不语,只专心帮她包扎伤口。 她只是在刚才梅玄机受刑的时候,突然兴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自己折损了忠毅侯府这么多的护卫,受尽委屈被巫启白带来北凉,怎么能轻飘飘的逃回大周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呢? 自己总要帮他们报仇吧? 若不能将事情弄得更热闹一点,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第407章 严重 宫里虽然不如外面自由,但对于处处受限的云初念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太子的寝宫离皇后的宫殿有些远,需要穿过花团锦簇的御花园,然后再走上一大截才到。 不过这里紧挨着皇帝寝居的永宁宫。 看得出来北凉的皇帝的确非常喜爱他,所以才破格将他的寝宫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太子进了宫,皇后自然也不能闲着。 所以她每天都是装作一副慈母面孔,陪在拓跋聿身边接受云初念的诊治,时不时还要亲自喂药。 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母慈子孝感人肺腑的场面。 云初念尽职尽责,每天都会根据拓跋聿的脉象,给他重新调整药方。 在煎药之前,这些药方会先被送到太医院,经由院正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会能熬制出来给拓跋聿喝。 虽然众人嘴上说着信任云初念的医术,但也都害怕她有异心,在药方上动手脚谋害太子。 云初念并不在意这些人对自己的防备,坦坦荡荡的让他们研究。 反正这些药方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没有问题。 试毒的人喝了也一切正常。 但是,一连几日下来,拓跋聿的精神却眼看着一日比一日更加萎靡不振。 云初念对此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仍旧每天更换药方,而且剂量一次比一次更猛。 每个人都在猜测这药是不是有问题,但因为皇帝皇后都非常信任云初念,所以没人敢站出来质疑她。 唯一高兴的就只有皇后了。 她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对云初念倒是和颜悦色了许多。 不过到了太子面前,又是另一幅面孔。 “皇儿切莫心急,这治病救人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云姑娘医术精湛,必能将你的病症治好。眼下虽然你的病情看似又加重了,但你应当相信云姑娘,放平心态,不要因忧思过重影响治病效果才好。” 她声音温柔,舀了一勺药喂到拓跋聿口中,看他喝下,又拿出精致的锦帕拭去他嘴角的药汁。 待喝完一碗药,她又叹息一声说:“你病了这么多年,连亲事都耽搁了,母后多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娶一个太子妃,好好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拓跋聿连忙坐起来:“让母后为儿臣烦心,是儿臣的罪过。” 说没两句,太子就精神不济的大口喘气,青灰的脸色瞬间胀的通红,仿佛一瞬间有谁掐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一样。 “聿儿,你怎么了?” 拓跋聿摇头。 不多时,他突然一把推开皇后,捂着喉咙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浓稠的黑血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没过几秒,拓跋聿的眼耳口鼻全都开始往外冒血,宛如索命的厉鬼。 他这个样子,任谁来看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皇后心中大定。 眼见一众宫女太监仓惶的给拓跋聿清理,她佯装关切的抹了两滴眼泪,然后在贴身太监的劝说下虚软的被人搀扶出了东宫。 云初念淡定的喝茶,对皇后炉火纯青的演技早已见怪不怪。 皇后离开后,太子又接连吐了几口血,然后才虚弱的昏死过去。 很快,太子吐血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云初念还没回到皇后的寝宫,就被皇帝的人叫到了永宁宫。 沈淑妃也在——她正端庄的坐在窗前,怀中抱了一只白色的胖猫,让皇帝给自己画画。 她今日一袭素白衣衫,头上只以两只白玉簪子做点缀,低头时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如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温婉宜人,完全没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张狂模样。 看到云初念进来,皇帝摆摆手让沈淑妃离开。 “皇上!”沈淑妃跺脚:“臣妾想留下来陪着您……” 她如往常一样撒娇,刚开口就见皇帝瞬间变了脸色,厉声呵斥:“你闭嘴!” 沈淑妃心一抖。 她终究还是不敢违逆皇帝的命令,只能不甘心的行礼离开。 “给云姑娘赐座!”北凉皇帝并未抬头,继续用画笔完善桌上的画。 云初念离得不远,将桌上的画作尽收眼底。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画上的人似乎要比沈淑妃还要美上几分。 而且,和沈淑妃可以凹出来的温柔不同,画上的女子仿佛心怀苍生大志,眉眼间的温柔令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她还想走进一些再看清楚一点。 但太监已经搬来了凳子,讨好的笑着:“云姑娘,请坐。” “……” 不得已,云初念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先坐下来。 “云姑娘在大周治病救人的事迹朕也早有耳闻,你能到北凉来给太子治病,朕万分感激。你是国师相信且看重的人,朕自然也愿意相信你。可这些日子以来,太子的身体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虚,你不觉得你该向朕好好解释解释吗?” 他的声音非常温和,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云初念身上。 云初念垂眸,并未被他吓到,很平静的说:“毒素淤积多年,又岂是短短几日就能排空的?皇上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找其他人来给太子治疗。” 皇帝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 反正无论他们怎么威胁算计,她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惹得她不高兴了,那就撂挑子不干。 沉默几秒后,他阴恻恻的提醒云初念:“云姑娘可别忘了,你现在和太子休戚相关,他生你生,他死你亡!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是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他一扫往日老好人的模样,审视着云初念,那阴冷的眼神宛如一条雄踞的毒蛇。 “皇上这样威胁我,就不怕我天生反骨,玉石俱焚吗?” 北凉皇帝厉眸微眯:“你敢?” “您猜我敢不敢!”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从容的微笑,丝毫未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还反客为主的提醒他:“若我的药方真有问题,那些为太子试药的人为何都生龙活虎,一个个强壮的能上阵杀人?” 第408章 永远的利益 “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我一个异族之人,其心必异!可是早在宫外的时候,我就有无数次可以置他于死地,何必要等进了宫才动手呢?” “还是用这么慢的方式?” “害死太子对我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我又何必去冒这种风险呢?” 皇帝眉心紧蹙,若有所思。 云初念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眼见自己在他的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很快闭了嘴,起身告辞:“太子今日吐了血,我还要回去为他重新搭配药方,皇上若无其他要事,我就先离开了。” 北凉皇帝摆摆手,由着她离开。 沈淑妃在她回去的必经路上堵着她。 一见到她走近,趾高气扬的拦在面前。 她看到云初念身后跟着的内侍就想到了皇后,不由得面色一冷:“这里没你们几个说话的地方,都远远待着去。” 云初念身后的内侍是皇后的眼线,被要求必须跟着云初念,此刻他想要拒绝沈淑妃的要求,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淑妃的人一左一右挟持着,拽离了御花园。 等人走后,沈淑妃上下打量她几眼后突然意味深长的说:“我倒真是有些佩服你了,太子在皇上心中份量可不一般,换做别的御医,敢害的太子吐血昏迷,这会儿早就被株连九族了,可你却什么事都没有,平平安安从永宁宫走了出来。” 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危机感,满口遗憾的说:“果然!我还是觉得应该早些杀了你的。” 现在再想动手已经晚了。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娘娘的恶意给错了对象。”云初念灵动的狐狸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沈淑妃,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身量说:“淑妃娘娘说笑了,只要您这张脸能永葆青春,那您永远都会是皇上心尖上不可替代的人。倒也不必因为这些小事就有这么大的危机感。” 沈淑妃皱眉:“你想说什么?” 云初念笑意加深:“娘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都知道些什么?” 云初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满怀好奇的上下审视沈淑妃一眼,啧啧称奇:“娘娘今日的穿着打扮,看着竟有些认不出来了。还是往昔盛气凌人的您看起来更美一些,今日的打扮虽然美则美矣,看着却仿佛没了灵魂,失了风韵。” “……”沈淑妃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的点评相貌,一时无言。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方才我无意间看到了皇上画的那副画,画中人明明和您长得一样,可气质上却判若两人。我这才知道,虽已是老夫老妻,但在皇上心里,娘娘仍旧是当年初见时候懵懂单纯的模样,难怪娘娘能圣宠二十多年不衰了。” 沈淑妃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想解释,但滑到了嘴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无措间,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淑妃比谁都清楚自己二十多年的圣宠是怎么来的。 所以,随着年岁增长,她也不断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害怕哪日皇上找到更完美,更符合心中所爱的那张脸,就将自己抛弃了。 这些年,她保养的极好,可笑起来时眼尾的细纹仍旧在无声的提醒着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张脸又还能保持得了几时呢? 云初念看着她的表情变幻莫测,脸上的笑意加深,叹息一声,若有所思的说:“只是,有一件事情民女一直觉得非常奇怪。” “说!” “明明娘娘比皇后更加受宠,可为何皇上却更喜爱太子殿下呢?照常理来说,就算是移情作用,皇上也应当是更喜欢您生的两个皇子才对呀。” 沈淑妃只觉得心脏被扎了一刀。 她不忿的瞪了云初念一眼,恶声恶气的说:“这种事情岂是你能私下妄议的?若不管好自己的嘴,小心祸从口出,丢了脑袋。” 云初念轻笑一声。 沈淑妃受够了她这副胸有成竹,将自己当傻子一样戏耍的姿态,恼羞成怒的低吼:“你这女人今日行为举止一直奇奇怪怪的,你当真以为有皇上做靠山,我就不敢收拾你是不是?” “娘娘这话倒是令人寒心了。” “你什么意思?” “我分明是在帮您的大忙,可您却不仅不感恩,竟还想恩将仇报。” 淑妃更是云里雾里。 云初念摇头无声叹息。 这沈淑妃美则美矣,可却是一根筋,所有阴谋诡计全部写在脸上,太复杂的算计以她的脑子根本就想不到。 云初念也不和她打马虎眼了,索性直白的提醒她:“太子吐血昏迷,此事非比寻常,您觉得皇上心里会怀疑谁?眼下他可能会认为我医术不精害了太子,所以申斥我一顿。可过不了多久,等他回过味来,就能想明白其中的猫腻。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外人,与太子并无利益纠葛,相反,为了自保,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下太子才行。我并没有害死太子的理由。” “你怀疑是我?”沈淑妃拔高了声音。 “我怀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心里怀疑谁!太子一死,谁是最终得利最多的人,谁就会成为皇上心中最有嫌疑的人。” 有皇位的诱惑在前,沈淑妃那两个儿子就是最有嫌疑的。 沈淑妃想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脸色大变:“我和皇儿怎么可能去害太子?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害他,用得着现在害他吗?” “当初因为太子本来就快死了,所以自然不需要你们动手,现在他有被治愈的迹象,你们就痛下杀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对吧?我能这样想,皇上肯定也会想到这些。” 沈淑妃倒吸一口凉气。 “我没有害太子,这盆脏水谁也别想泼到我身上来。”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多谢云姑娘的提点,先前还想杀了你,是我的不对。”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向云初念道歉。 “娘娘说笑了。”云初念掩嘴轻笑:“宫里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 沈淑妃这次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倘若云姑娘能帮我洗清冤屈,日后我必当报答你的大恩。” 第409章 受伤 云初念的目的达到,退后两步向沈淑妃福了福身:“我只希望娘娘能帮我一个小忙。” “你说!” 云初念轻启朱唇。 沈淑妃绞紧手中的锦帕,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眼眶逐渐瞪大。 花园的远处,皇后的内侍着急的望着这边,眼看两人走的很近只不知道在密谋什么,他着急的想往前走近一些,但还没踏出两步,沈淑妃的两个太监就皮笑肉不笑的挡在他跟前:“小公公着什么急呀?我们家娘娘的脾气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又何必这会儿凑上前去找骂呢?” 沈淑妃的嚣张跋扈是宫里出名了的,偏偏她还得宠,所以谁也不敢到她跟前去触霉头。 就在小太监犹豫迟疑的时候,云初念已经说完话走了过来。 “劳烦小公公久等了。” 沈淑妃还在原地,阴晴不定的盯着云初念。 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小太监一回去就向皇后汇报了。 皇后并没有马上找来,而是又迟疑了许久,太阳西落之时,才趾高气扬的带着人找了过来。 云初念正斜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里拿了一本泛黄的医书慢慢翻看,橘黄的夕阳光辉洒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本就盛极的容颜更平添几分慵懒。 皇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门开门见山问:“沈淑妃同你说了什么?” 云初念翻了一页书,未曾拿正眼看她,云淡风轻的说:“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车轱辘话,又来警告我,让我识相一些呗。”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 皇后眯眼审视她,许久之后才说:“总之,眼下的局面很好,你继续这样做,我一定会送你安安稳稳离开王都。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花招,否则有你好受的。” “可是,皇上已经在怀疑我了。”云初念忧心忡忡:“太子的身体若再不好转,我恐怕等不到你践行承诺的那一天就先被皇上诛杀了。” “皇上不会杀你。” “您能保证吗? “我自然可……” “皇后娘娘!”她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她:“皇上来了。” 皇后的眉心拧成一团。 她和皇帝感情冷淡,平日里若皇帝无事,鲜少来她宫里。 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皇后下意识看了云初念一眼,云初念耸肩摊手,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心中不断有多少疑虑,圣驾来了,她不得不去接驾。 皇后深呼吸一口,很快换上一副温婉多情的笑容,身段娉婷的在众人的簇拥下去面见皇帝。 当夜,皇帝留宿在皇后寝宫。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一时间,所有人忙成一团,全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让皇帝哪里不满意,以后都不来了。 偏殿之中的云初念难得多了踹息的时间。 月黑风高时分,万籁俱寂,帝后早已熟睡,太监宫女们绷紧神经一整夜,这会儿也睡得一个比一个熟。 少顷,角落突然响起几声猫叫,三长两短。 云初念精神一振。 这是自己和萧云祁约定的暗号。 她立即在房间内回以一长两短的猫叫声。 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声音小心翼翼推开门,从外面溜了进来。 隔得远,云初念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来的人不是萧云祁。 云初念满心期许化作一场空,眼底的光彩也黯淡了几分。 “云姑娘!”来人走得近来,拉下蒙面的黑巾,半跪在她面前说:“世子收到了您递出来的消息,让我为您送东西进来。” 是玄逸!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帕,将其中的两个瓷瓶递给她。 云初念看都不看一眼就将瓷瓶随意放在桌上,冷声问:“萧云祁出什么事了?” 她面无表情,声音冷肃,玄逸只觉得背上浮起一层薄汗,压力大的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干笑两声:“姑娘多虑了,世子武功高强,能出什么事?只是他现在太忙了,暂时走不开……” “他但凡现在还能下床,今天也绝对不会让你来跑这一趟。”云初念面无表情的拆穿他的谎言。 玄逸默然。 一切还真让她给说中了。 今天世子可不就是拼了命也想自己进宫吗? 云初念:“我劝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回头要是你不小心吃了什么脏东西,肠穿肚烂的,我可不会救你。” 玄逸抖了抖。 他想到云初念研制的那些毒药,心里发虚,迟疑好一会儿后一咬牙,闭上眼说:“姑娘猜得没错,世子的确受伤了。” “自从您进宫后,世子就横竖不放心,想尽快将您从宫里带走。本来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将您接出来了。未曾想却突然遭到了暗算,世子为了保护焦叔,受了一点伤,昏迷了两日。不过您放心,伤的并不严重,这会儿已经能下床练剑打拳了。” 云初念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若真的不严重,以萧云祁的身体底子,怎么可能会昏迷两日? 她的心仿佛在油上煎烤,恨不得现在马上就见到萧云祁。 玄逸知道她心急如焚,连忙又说:“世子不想让您担心,本来想进宫来见您的,但我们不放心他的安危,所以晚上给他换药的时候,悄悄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点迷药。” 她忍不住多看了玄逸一眼。 玄逸不好意思的挠头,嘿嘿直笑:“那迷药……还是姑娘您先前给世子的,可真好使。” 云初念:“……” 那个迷药是她拿给萧云祁留作万不得已之用的,没想到先被他们用在了萧云祁身上。 “回头萧云祁要是扒了你的皮,我一定不会拦着。” “只要世子平安,回头就算世子要将我赶去南蛮之地喂蚊子我也认了。” 云初念还是担心萧云祁。 不过,被玄逸这么一通插科打诨,她心中的忧虑减轻了不少。 她细致的问了玄逸几句,待对萧云祁的伤势有了大致的了解后,便给了他一些药膏,又开了一副方子:“你告诉他,我在宫中一切安好,让他好好养伤,离开之事暂且莫急。” 她另外又写了一封信,将自己本来准备告诉萧云祁的事一一在信中详说:“这封信非常重要,千万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玄逸神情肃穆:“姑娘放心,若我遇上危险,我立马销毁此信。” 第410章 突发意外 玄逸不便多留。 离开之前,他向云初念提了几个人名:“这些是世子安插在宫里的内应,若姑娘遇上十万火急的麻烦,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萧云祁这段时间的潜伏并没有闲着,在宫里也安插下了眼线。 玄逸来去无声,并未惊醒任何人。 偏殿再次安静下来。 云初念望着外面的月亮,心中思绪万千。 她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到萧云祁身边照顾他。 但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眼下的局面,自己要真敢这样做,很有可能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无论心中再怎么着急,她也只能将一切压在心里,半个字也没有向玄逸提起。 不过,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大圣人。 萧云祁受伤,总得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才行。 …… 因为皇帝要上早朝,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宫殿的人都活泛起来,忙里忙外伺候着皇上上朝。 皇后亲自送他出门,看着御辇走远后才折返回来。 她天上恬淡温婉的笑容收了起来,揉了揉眉心警告身后的嬷嬷:“约束好众人,不得多言。若有谁在外面生事,决不轻饶。这个多事之秋,不能惹出事端。” 嬷嬷小心应下,连忙交代下去。 等她梳洗完毕,就到了六宫妃嫔来请安的时间。 她这两年不喜热闹,早已免了众妃嫔的请安多时,这些人也乐的清闲,平日都快忘了她这个六宫之主的存在。 但昨夜皇帝歇在此处,这些人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有人想示威,有人想示好,心思各异,目的各不相同。 不过,大家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言到正酣之时,沈淑妃突然掩唇浅笑:“臣妾听说前些日子娘娘宫里从燕来归挖来两个大厨,厨艺一绝。今日正巧众姐妹都在这里,不知娘娘可否舍得,让我等姐妹也尝尝他们的厨艺?” 皇后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扫了沈淑妃一眼。 两人历来不合,所以限制沈淑妃突然提出此事,皇后下意识便觉得其中有诈。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是拒绝倒显得小气。 沉吟几秒后,皇后笑着回应:“我这宫里许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了,大家若是不嫌弃,便都留下来用过早膳再回去吧。也都尝尝这名满天下的燕来归的厨子是否值得这样的赞誉。” “那就多谢娘娘了,让我等今日可以一饱口福。” 两个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嘴角噙笑,四目相对,你来我往之间,用目光在空中厮杀了无数个回合。 这种宫妃之间的聚会,本没有云初念参加的道理。 不过皇后还是不怀好意的将她拉来作陪。 众人都知道云初念现在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面对她时异常小心翼翼,不停有人对她说着恭维话。 早膳刚刚摆好,皇后刚带着众人到花厅准备用膳,那边永宁宫的大太监急匆匆的走进来,气喘吁吁的说:“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刚刚在朝会上昏倒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花厅先是一阵静默,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众人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嘴,吵闹的几乎将屋顶掀翻。 沈淑妃更是两眼一黑,昏的不省人事。 关键时候还是皇后站了出来,厉呵一声:“够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先把沈淑妃送回去,请御医给她诊治,其余人全部安分的待在自己宫里,不准随意走动。” “皇上洪福齐天,一定会逢凶化吉。但如果你们之中有谁敢在这期间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宫决不轻饶!” 有她开口,其余人很快安静下来。 等赶走众人,皇后才问来人:“皇上现在情况如何?可否请了御医?御医怎么说?” “皇上到现在也没有清醒,御医说……皇上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有中毒之兆。” 皇后眼前一黑,往后踉跄两步。 她身后的嬷嬷连忙扶住她,小声说:“娘娘,宫里上下现在都需要您拿主意呢,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皇后浑浑噩噩的扫了她一眼,胡乱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能倒下。去永宁宫!” 她说话时,鬼使神差的扫了一直沉默的云初念一眼。 云初念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有觉察到她的视线。 北凉皇帝这毛病来的太奇怪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他破天荒在皇后寝宫留宿一夜后出事。 皇后到底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所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怀疑她。 若今日换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妃嫔,恐怕这会儿早就被人将寝宫搜了个底朝天了。 皇后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带着云初念直奔永宁宫。 永宁宫内里里外外围了十几个御医,正愁眉惨淡的给皇帝治病。一看到皇后带着人来,纷纷起来向她行礼。 “皇上的病情更重要,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不知皇上现在情况如何了?可否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回禀娘娘,皇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至于中的毒……”他迟疑几秒,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皇后拧眉:“有话就直说。” “下官不敢说。”御医惶恐的跪下来。 “事关皇上安危,岂能容忍你支支吾吾?” “皇上为什么会中毒难道皇后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又何必在此处咄咄逼人,为难御医大人?” 外面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竟是刚才昏倒的沈淑妃去而复返。 皇后皱眉,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沈淑妃不理她,扬声说:“把人带进来!” 话音落下,外面两个强装的侍卫一左一右挟持进来一个瘦弱的小太监。 皇后认出那是她宫里的人。 “皇后娘娘的人动作倒是快,若非我留了一个心眼,以装晕麻痹你,折返回去抓住这个大胆的奴才,那所有证据就真的被他给销毁了。” 她身后的嬷嬷将一个精致的瓷碗摆在桌上,瓷碗中装了几块白白的类似笋片的东西,散发出阵阵清香。 “还请大人认一认,看看皇上所中的毒和这东西是否有关?” 第411章 陷害 御医上前,捻起其中一片,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将其掐断看了看,反复确认后才说:“没错!就是这个东西引起的。” “这石竹花本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味道甘甜无毒。但奈何皇上近日犯了头疾,汤药没有断过。皇上无意间吃下去的石竹花诱发了这剂药方中的两味药材的毒性。致使今日在早朝中毒发。” 御医的声音小心翼翼,完全不敢去看皇后。 皇后森冷的目光在沈淑妃和御医脸上扫过,终于意会过来自己是踏进她们挖好的坑里了。 害怕皇后记恨自己,御医连忙拖旁边的云初念下水:“云姑娘乃是当世神医,皇后娘娘心中若有疑虑,您可以问问她,我所言是否属实。” 说着,他将皇帝治疗头疾所用的药方和石竹花一并递到云初念面前。 皇后屏气凝息,紧张的看着云初念。 谋害皇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她贵为皇后且不是有意为之,那也是罪不容赦。 云初念现在就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云初念薄唇紧抿,和皇后对视一眼,迟疑许久后才接过来细细检查一番。 殿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所有人安静的等待云初念的结论。 云初念将石竹花放回桌上,叹息一声,无奈的说:“这位大人所言属实,确实是这石竹花无意间成为药引,将这剂药方的毒性引了出来。” 一锤定音! 皇后目眦欲裂:“云初念!你早就和她们勾结好了要陷害本宫……” 她叫嚣着想扑上前质问云初念,但被早就在一旁按捺许久的沈淑妃叫人拦住。 “皇后,这里是永宁宫,可容不得你在此嚣张。云姑娘仗义执言乃当世典范,你休得胡言乱语,胡乱攀诬她。” 沈淑妃义正言辞说道:“你虽犯此大错,但到底还是皇后,我们这些人也不敢越权将你关入天牢。不如你就先回自己的寝宫好生反省,一切等皇上清醒后再做定夺吧。” “我没有想谋害皇上,我根本就不知道皇上在服用汤药,也不知道这石竹花和那汤药相克……” 沈淑妃不客气的打断她:“皇上有头疾一事宫里这么多人谁不知道?最近皇上为了太子的病,被头疾困扰的整夜整夜都睡不好觉,难道您身为皇后竟一无所知吗?若真是如此,那您也难逃一个失察之罪!” “皇后有冤屈,还是等皇上清醒了再慢慢伸冤吧。我等为了真相,就算冒着得罪您的风险,也务必要将你关押起来。还不快把人带走?!”沈淑妃疾言厉色。 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将皇后打压的永世不能翻身。 但她到底只是一个贵妃,不敢太过造次。 “我看你们谁敢动本宫!”皇后厉声呵斥。 她的眉心突突直跳。 但看了看殿内这般景象,她心知眼下的局面对自己非常不利,所以权衡再三后,她还是决定等皇上清醒了再说。索性退后一步不再为自己争辩:“我自己可以走!” 就算到了此刻,她仍旧保持着自己身为皇后的矜贵,不让任何人押解自己,昂首挺胸离开了永宁宫。 离开之前,她的目光恶狠狠的在殿内一众人脸上扫过,似乎要将她们的模样刻印在脑海中,生吃她们的血肉复仇。 御医抖了抖,仓惶的垂下脑袋,不敢看她。 “云姑娘不必担心,皇后会有专人看押,她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云初念的视线在桌上的石竹花上逗留了片刻,盈盈笑着说:“有劳淑妃娘娘相护了。” 淑妃高兴,摆摆手:“还要多谢云姑娘为我指明方向。” 只要扳倒了皇后,自己在宫里少了一大劲敌,其余的,可以慢慢图谋。 皇帝的毒并不难治,御医们完全能治好。 所以云初念并未再此逗留,而是去了太子那里。 梅玄机竟然也在。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 太久没有出现,云初念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讨厌的人存在。 她很快就想到萧云祁受的伤,当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恨不得在梅玄机身上也同样捅上几个大窟窿。 梅玄机不知她的恨意,他原本在家中养伤,是得知皇帝中毒倒下后,拖着病体赶来见太子商议对策的。 现在一看到云初念,他就感觉自己后背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永宁宫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说了,梅玄机率先发难,冷声质问:“你是何时和沈淑妃勾结的?“ 云初念不客气的回呛:“我要是你,现在就会乖乖闭嘴,省的再次惹祸上身。” “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造次!”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满眼笃定,气定神闲的盯着梅玄机,好整以暇的说:“你在我手上吃过的亏还少吗?但凡你有在我手上占到过一次便宜,我今日也会忌惮你几分。” 她满口挑衅,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瞬间让梅玄机变了脸色。 和云初念的多次交锋,他确实从未占过上风。 就算自己暂时掌握主动,最后还是会栽在她手里吃大亏。 眼看梅玄机吃瘪,精神不济的拓跋聿连忙出来打圆场。 “国师是关心则乱,我代他向云姑娘说声抱歉。” 云初念点头:“既然太子求情了,那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他们有要事要商议,云初念给拓跋聿把完脉后就被赶走了。 云初念也不生气,非常听话的离开了。 皇后的寝宫外面围了一圈武功高强的侍卫,这些人都是忠于小淑妃那两个皇子的人。 云初念还奉了皇帝的命令住在这里,她又和沈淑妃是一伙的,所以他们也不敢阻拦,只得放她进去。 云初念避开所有耳目,悄悄溜去见了皇后。 偌大一个宫殿,只剩下皇后和一直伺候她的老嬷嬷再此,其余人都被打落天牢了。 一看到云初念,皇后便气愤难平,猛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你还有脸来见我?” 云初念闷笑一声:“皇后娘娘何必这么心急?这么急着就将我视作对手?” 第412章 我好恨! 皇后冷哼一声,摆明了不再相信她的鬼话。 云初念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向她解释:“此事分明是沈淑妃早就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栽赃陷害你。当时那个局面已经不容你辩驳了,就算我想办法帮你脱罪,她也还有后招。不如顺着她的话说,让她掉以轻心,我才好伺机找机会为你洗脱冤屈。” “否则,我只需避着你就行了,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躲躲藏藏的来见您?” 皇后眸色微动,终于愿意拿正眼看她了。 “所以,你准备怎么把我救出来?” 她垂眸惨淡的笑了笑:“不怕你笑话我,虽然我嘴上说着皇上清醒后会还我清白。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 云初念心里大概猜到了其中缘由,但面上却仍旧装作很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外戚专权乃是大忌!” “我的父亲是三朝阁老,门生故旧满天下,在我之上还有两个兄长,大哥掌管北凉近半数的兵权,二哥虽不从政,却掌控着北凉的经济命脉。当年,我父亲将我嫁给皇上,助他夺得皇位,这些年皇上不是没想过断我娘家的翅膀,但这样的大家族根深蒂固,又岂是他能随意撼动的?” “接连几次的失败,让他心中的忌惮越来越深。” “所以,等皇上清醒后,他会非常乐于见到现在这个局面,甚至可能会将计就计,以此为垡头,将我母族的势力连根拔起。” 她和皇帝之间从来就没有感情,不过就是一场利益联姻而已,他登基这么多年,早已坐稳皇位,不再需要自己娘家的助力了。 “这些年,我在宫里小心翼翼,不敢拔尖冒头,就是怕他借题发挥,对我父兄不利。没想到我如此谨慎了,还是被沈淑妃抓住漏洞。” 她想到昨晚上皇帝破天荒在自己宫里留宿,心里跟明镜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现在看来,原来被人艳羡的宠幸也不过就是他们布好的一场局。 沈淑妃那么蠢,要是能有这种智商策划这些,这些年她早就将自己取而代之了。这一次,恐怕是受到了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皇后的心里就犹如烈火烹油一般,对眼下的局面焦躁不安。 云初念:“可是娘娘您真的甘心就这样被人算计,将娘家满门全部搭进去吗?” “我当然不甘心!”皇后恶狠狠的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杀了他报仇,又怎么甘心再次被他害的家破人亡?” 所有怨恨涌上心头,让她一时间也失了分寸,竟然将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就这样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云初念只当没有听到,非常着急的问:“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呢?之前您在刑场救了我,这一次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初念满脸赤诚。 但皇后却没有这么容易就对她卸下心防。 刚才还很焦躁的她突然安静下来,审视云初念几秒后闭上眼,掐着手中的佛珠,非常冷淡的拒绝:“不用了!我父兄自会想办法救我。” 云初念不意外自己被她拒绝。 正要再接再厉继续劝说,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是有人奉了皇帝的命令,来搜查的。 皇后面无表情,由得这些人粗暴的翻找。 她身边的嬷嬷不放心,出去盯着这些人。 但很快就脸色苍白的小跑回来,跌跌撞撞的扑在皇后跟前,颤巍巍的哭着说:“娘娘……他们……他们闯进佛堂,把佛龛打翻了。” 啪…… 皇后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一颗颗佛珠滚了一地,叮叮当当的脆响声撞的人脑仁跟着突突直跳。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两眼发黑,差点昏死过去。 仿佛是只过了几秒,对她而言却好像过了几百年,她猛地站起身想要冲去佛堂,但跌跌撞撞走到门边时,又被人拦了回来。 值守的侍卫如冷面阎罗,声音清冷又不容置喙的说:“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您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和皇后猜的一样,醒过来的皇帝最先做的事就是把她软禁起来。 这句话斩断了皇后所有的理智。 她突然癫狂的大声笑起来。 搜查的众人面面相觑,隔得老远还不住往这边看。 嬷嬷看情况不对,连忙半拖半拽的将皇后拉了进去。 皇后的面颊上留下两行清泪。 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怨恨被刺激的再也压抑不住,满口痛恨的怨骂道:“哈哈哈哈!都说虎毒不食子!拓跋弘毅!你为了那个女人昏聩荒唐了一辈子,先是害死儿子,现在竟连他的骨灰你也不愿留下吗?” 嬷嬷想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她惴惴不安的扫了云初念一眼,满脸惶恐。 皇后伏在她的肩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痛彻心扉的哭喊:“嬷嬷,我好恨!我好恨!!我自认没有半分对不起他的地方,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愿留给我,他这是要将我们所有残存的情分全部斩断,再也不给我留一丝活路。” 嬷嬷本是她的乳娘,看着她从襁褓中一点点长大,这些年将她的痛苦和隐忍全部看在眼里。 此刻她不禁心疼的直抹眼泪,不住的温言相劝,让她暂且再忍忍。 “忍?我已经忍了二十年,还要我怎么忍?”她脸上的脆弱无助一点点散去,目光森冷的低声喃喃:“我不想再忍了!” 皇后下定决心,一把推开嬷嬷走到云初念面前,双拳紧握,眼神癫狂,咬着牙恨恨的说:“你刚才说要帮我,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 “就算是会掉脑袋也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皇后阴恻恻的笑起来,满眼怨毒的说:“既然如此,那你就想办法帮我递两句话给我父兄。” 她知道云初念必定另有盘算,她来找自己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利用自己罢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什么也不在意了。 那狗皇帝将自己逼迫至此,那就怪不得自己新仇旧怨一起算账了。 从皇后的寝宫离开时,云初念和门口值守的侍卫对视一眼。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平静的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之间这细微的眼神交流,所有人各司其职,任由云初念大摇大摆的在眼前远去也并未阻拦半步。 第413章 求情 皇帝所中的毒并不严重,清醒后当天夜里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国丈和国舅在御书房外跪了半晌想要为皇后求情。 但皇帝连见也不见,任由他们在烈阳之下长跪不起。 他没有准备饶过皇后,在沉寂了半天后,当天夜里就让人将皇后宫中的宫女太监尽数处死。 最杀人诛心的是,他竟让人将这些宫人全部带到皇后的椒阳殿外处死。 无尽的黑夜中,这些宫人们的哀嚎求饶声响彻天际,令人闻声胆寒。 血流成河! 椒阳殿内的皇后紧捂双耳,但仍旧无法阻止这些惨绝人寰的叫声渗入耳中。 那些都是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没了。 这一整夜,皇后噩梦连连,第二天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憔悴。 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怎么能坐视不理? 无论如何,在外人看来,皇后就是他的生母,他和皇后娘家一族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关系。 就算是为了自己在北凉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所以,第二天下了早朝后不久,他就强行拖着病体到御书房外,要面见皇上。 皇帝对皇后狠得下心,对拓跋聿却狠不下心。 太监刚刚汇报,话都还没说完,他就焦急的让人把太子请进来。 拓跋聿在外面吹了凉风,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皇帝连忙让人去把云初念请来,自己满口担心的责怪他:“眼下你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体,怎么能随便出来吹风受累呢?有什么要紧的话不能让奴才们通传的?” 他心疼不已,亲自给拓跋聿倒了一杯热茶。 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拓跋聿面前没有一点架子,像个殷切的老妈子,言谈之间平易近人,对面前这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儿子’关怀备至。 拓跋聿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刚来北凉时,他还对此很不习惯,但经年累月下来,他早已对这样毫无保留的关心中见怪不怪了。 “父皇!您真的准备要废黜皇后吗?”私底下,他也并不愿意叫皇后‘母后’。仟千仦哾 皇帝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毒妇竟想害死你,我若不杀了她,如何对得起你母亲的临终托孤?” “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原来你体内的毒就是她搞出来的,她倒聪明,知道将几种看似无害的东西混在一起,让你在长年累月中慢慢在体内积蓄毒素,直到病入膏肓!” “她既如此狠毒,那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他这些年一直在调查拓跋聿体内的毒是怎么来的,一直到最近几日,突然有几条线索浮出水面,他顺藤摸瓜,这才查出这一切竟然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昨日探查出真相的时候,他恨不得立马冲到椒阳殿,亲手掐死那个毒妇。 拓跋聿也有些震惊。 但他沉吟几秒后,小心翼翼的说:“可是,她到底贵为皇后,且父兄又几乎掌控了北凉的命脉。若贸然动她,恐怕后患无穷啊。” “那又如何?她这皇后之位是我亲封的,那我自然也能收回来。总之,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全部摆平的。” 拓跋聿心中思绪万千。 他这会儿已经累极了,却还是强撑着病体,试图为皇后求饶:“可是……她毕竟是我的母后!” “你的母亲是这世间最温柔善良的女人,岂是她这个毒妇能比拟的?休要再叫她母后了,她不配!”提到拓跋聿的母亲,皇帝眼底流淌过片刻的温柔。 但越是这样,他对皇后就越发憎恨,恨不得马上就杀了她泄愤。 “皇后品行不端,谋害天子,其罪当诛……” “皇上三思!” 他刚开口,外面赶来的云初念高声阻止。 待进来后,看到殿内的景象,云初念行了个礼后大着胆子劝谏道:“皇上,民女以为眼下太子这个身体状况,不能再受到刺激了。” “皇上无意间中毒乃是一场巧合,实非皇后本意,她顶多犯了失察之罪,却罪不至死!您心中对皇后有再多的怨恨不满,也应该看在太子的份上从轻发落才是。否则,太子受到太大的刺激,于他治病无益。” 她言辞恳切:“民女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是认为朕应该宽恕皇后?” 面对云初念,他就没那么多耐心了,沉眸看着她,不怒自威:“你知不知道谋害天子当诛九族?朕下载只让她一个人背下所有罪责,没有祸及她的家人,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别得寸进尺,不知足!” “可她是太子的生母。在世人眼里,她和太子是一体的。皇上现在要处死皇后,那在百姓们眼中,一个连母亲都没办法保全的太子,是庸碌无能,该被永世唾骂的。背负着这样的骂名,太子如何能放松心情,好好养病?” 她知道在皇帝的心里,谁都比不上拓跋聿重要,所以她不停的拿他做话头,试图让皇帝心软。 她说的也没错,皇帝一时哑口无言。 “流言能杀人!太子病了这么多年,眼看现在身体逐渐好转,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他在最后这个紧要关头前功尽弃吗?皇上,请您以大局为重,一切应当等太子病情恢复后再多定夺。” 云初念言辞恳切,拓跋聿也适时开口,向皇帝求情:“父皇!您便饶了她这一次吧?” 看着太子虚弱的样子,皇帝皱眉沉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有太子和云姑娘共同求情,那就将皇后暂且关押在椒阳殿,暂时褫夺她的凤印,她需得日日吃斋念佛为太子祈福,一切等太子病体康复后再另行决断。” 君无戏言! 这道口谕一下,皇后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了。 云初念看拓跋聿暗中松一口气,不免觉得好笑。 尽管他非皇后亲生,但在世人眼中他和皇后是一体的。 他这个假太子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没有皇后背后的母族支持,往后他是万万不可能顺利得到北凉皇位的。 所以,就算皇后想要杀他报仇,但为了那个皇位,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皇后能活着。 这些话,就算是面对多年养育之恩的皇帝他也没办法说出口,只能将这一切野心全部压抑下来。 第414章 噩耗 有人庆幸就有人愤怒不甘。 对皇后的处罚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得知她只是轻飘飘的被禁足和收回凤印,沈淑妃气的一连摔碎好几个精美的茶盏。 “到底是有一个好儿子,她犯了这样的错竟然都能不痛不痒的全身而退。我做了这么多还不能扳倒她!” 沈淑妃气的来回踱步,满脸恼恨的低吼:“皇上分明早就不想忍让她们一家在北凉继续发展壮大了,我们这次设计好了一切,将利刃递到了他的手中,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就算皇上真要下令将她们一家抄家灭族,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也找不到话来求情。” “结果,到头来,他却突然心软了。” 沈淑妃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马上冲去御书房向皇帝讨要个说法。 “母妃,您先别急。”她的大儿子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先喝口茶消消气。” “我要如何消气?”沈淑妃目眦欲裂:“我们难得能将她逼到这种地步,若失去这次机会,等她重整旗鼓杀回来,焉能有我们母子三人活命的机会?” “皇上偏爱太子,就算他想将皇后满门抄斩,也从未有过半点要废太子的意思。这些年皇上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你们本来就争不过他,但以前他好歹短命,活不长久,只要足够耐心,那皇位早晚会是你们的。可现在他的病眼看着就要好了,等他痊愈,你们两个这辈子也别想和他争了。” 她做这么多,从来就不是为了扳倒皇后。 她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她的话让两个儿子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们被忽略了多年,自然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病秧子抢走皇位。 “母妃想让我们怎么做?” “眼下就是绝佳的机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只有这样才能杀出重围。” 她野心十足,,压低声音在两个儿子耳边说出自己的打算。仟仟尛哾 …… 云初念早上给拓跋聿诊完脉,递给他一个瓷瓶。 “这是什么?” “解药!”她的声音很平静。 拓跋聿不明所以。 云初念有些好笑的向他解释:“先前梅玄机进宫那日惹得我心中不快,所以我在不知不觉间给他下了一点毒。” 眼看拓跋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阴沉,云初念憋着笑不怀好意的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不过就是多跑几趟茅房,吃什么吐什么罢了。不致命,顶多就是受些苦,虚一点。解药吃了症状就会缓解了。” 云初念话没说全。 这解药确实可以让梅玄机现在的中毒症状缓解,但之后还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提不起劲来。 他要再想使坏,可暂时没机会了。 拓跋聿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两天连早朝也告假了。” 云初念俏皮的冲拓跋聿眨眼:“我不过就是想惩戒他一下,让他受点教训而已,所以并未下死手,而且也乖乖把解药交出来了,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同我计较了吧。” 若不是要保全自己全身而退,她当时是想直接给他下穿肠毒药的。 只让他吃几天苦,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拓跋聿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板着脸说:“……受苦的是国师,我没办法替他做决定。” 云初念耸肩:“那就等他身体养好了,进宫的时候我们再慢慢掰扯好了。” 只要他还有这个机会! 拓跋聿有些头疼。 他是希望梅玄机能和云初念和睦相处的。 但这两人一个像炮仗,一个像火,只要凑到一堆,准会爆炸,不得消停。 对于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不知该如何调解。 他不敢耽搁,只得无奈的叫来身边的内侍,把瓷瓶交给他,让他马上送去国师府。 等做完这一切,宫女把熬好的药送了过来。 云初念一手托腮,看他仰头将温热的药汁一口喝尽,突然石破天惊的说:“前几日,皇上刚刚苏醒时,皇后曾拜托我帮她给宫外的父兄传递消息。” 拓跋聿动作一顿,不动声色的问:“是吗?” “你看起来好像很冷静,你就不好奇她让我递什么消息吗?” “不管是什么消息都没用。”拓跋聿抬眸看着她:“你没机会把消息传出去。” 云初念意义不明的勾唇浅笑:“你说得对,我受困于宫中,无依无靠,确实找不到人帮忙传这种大逆不道的消息出去。” 一听到‘大逆不道’几个字,拓跋聿眉心一跳,张口正要问她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不等他发问,外面突然闯进一个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老嬷嬷,冲到云初念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云姑娘!求求您快去救救我们娘娘吧,她快要不行了!” 来人赫然是皇后的乳娘。 骤闻噩耗,云初念蹭的一下站起来,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今日用过早饭后,娘娘就一直说心口不舒服,要回床上休息。我没有打扰她,等快中午了我看她一直没有动静,才走近了瞧。这才发现她好像是中毒了,口鼻流了好多血。我是从椒阳殿的狗洞里悄悄钻出来找您的。您快回去救救她吧。” 说完,她就没命似的给云初念磕头。 拓跋聿的脸色很难看,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厉声说:“你先别急,等云姑娘先去瞧瞧母后的情况再说。” 走出去几步后,他又停下来,交代内侍:“速拿我的令牌去调一队御林军来,细细盘查一下近日送到椒阳殿的东西都经过何人之手,任何可疑的人都先拿下,等之后统一审讯。” 兹事体大,他不担心没人把消息传到皇帝耳中。 皇后的情况很不好。 嬷嬷来求救的这点时间里,她又在昏迷中不自觉的吐出不少黑血。 云初念给她诊完脉后,抿唇黑着脸向拓跋聿摇了摇头:“发现的太晚,毒已入心肺,已经药石罔效了。” 拓跋聿满脸震惊的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凳子上,目光看着床上没有半点生气的女人,颤巍巍的张口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呢?” 为了避免皇后被人迫害,他悄悄在暗中安插了眼线保护。 就是想保下她这条命。 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竟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第415章 两难的选择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云初念摇头:“神仙来了也没辙。” 角落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 殿内一时无言,气氛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来报信的嬷嬷深呼吸一口,胡乱抹了一把脸,对拓跋聿福了福身说:“太子殿下请回避一下吧,娘娘这一生最是爱洁,请允许奴婢为娘娘擦洗身子,好干干净净的上路。” 拓跋聿喉头微动,终究没有说什么,乖乖退了出去。 事已至此,他说再多话也无济于事了 待他一离开,殿内只剩下云初念和她们主仆二人。 嬷嬷关上门后,噗通一声跪在云初念面前,哀戚的说:“云姑娘,您是神医,您一定有办法,求您想想办法好不好?” 云初念满眼悲悯:“我刚才并未说谎,皇后的毒治不好了。” 但凡还有一线生机,她也不会推辞。 “那……就算您不能救她,能让她醒过来片刻也好啊!皇后中毒来的蹊跷,能让她醒过来说会儿话,交代好后事也好啊。” 她哭天抢地,上气不接下气。 云初念叹息。 毕竟皇后曾救过她一次,所以她现在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我可以给她施针,刺激她清醒片刻,但这并不能延长她的寿命,还会加重她的痛苦!你可想清楚了,是要让她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还是在清醒中受尽折磨死去?” 这是两难的抉择。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对于关心她的人而言都是痛苦。 嬷嬷犹豫迟疑,不敢做出决定。 “给她施针!”一道陌生的男声从后面响起。 回头一看,一个鹤发的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进来。 不用问云初念也能猜到这就是皇后的父亲,那位历经三朝的元老的崔阁老。 宫人给皇上报信时,他正在御书房,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烈让他悲恸的几乎站不稳。 这会儿走近了,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几乎提不起劲往前走。 但到底是见惯大风浪的阁老,虽难过却还能强撑着为女儿做主:“我的女儿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枉死,就算有天大的痛苦,她也要承受着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再死。”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云初念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叹息一声开始准备给皇后施针。 在她的帮助下,原本昏昏沉沉的皇后突然浑身痉挛,喉咙口不停的发出‘嗬嗬’的梦魇声,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一般。 抽搐好一会儿后,她突然坐直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又直挺挺倒了下去。 但她双目圆瞪,充满恨意的望着头顶,显然是已经清醒了。 “娘娘!”嬷嬷扑到床前,紧握她的手哽咽着哭喊:“您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喝水?” 皇后感觉身上每一寸经脉都仿佛在被钝刀子来回割据一样,痛的她喉咙不停的发出悲鸣声,她想要坐起来,可她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也仅仅只是将手微微抬起,动了动手指。 她的眼珠转了转,看到旁边须发银白的父亲时,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还好,虽然动作受限,但她的意识还很清醒,也还可以说话。 “父亲。”刚开口就已哽咽:“女儿好痛啊!” 撒娇中,更多的是对自己现状的不甘和愤恨。 崔阁老瞬间潸然泪下。 对其他人而言,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可在他眼里,她只是自己年近四十才得到的女儿。 他将她如珠如宝宠着长大,连大声呵斥也不曾有过,待她长大,他更是千挑万选为她择婿,让她一跃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没有想到,偏偏就是这一步,害了她一辈子。 让她最终落得这样一个凄惨荒凉的下场。 崔阁老肝肠寸断,握着女儿的手老泪纵横,柔声安抚:“囡囡别怕!父亲马上带你回家。” “我……发生了什么?” 崔阁老和嬷嬷面面相觑,都不忍告诉她实情,不忍让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 只有冷静清醒的云初念,非常平静的轻启红唇:“你中毒了!发现的太迟,已经回天乏术了。以你眼下的状况,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可活。” 她的声音无悲无喜,这反倒在无形中安抚了皇后的情绪。 皇后能明确的感受到自己身上正在承受的莫大痛苦,但她没想到自己就快死了。 崔阁老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囡囡放心,父亲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皇后目光空洞,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涌出各种情绪。 沉默许久后她摇了摇头,哑声说:“父亲,您和嬷嬷先出去吧,容我和云姑娘说会儿话。” 崔阁老没想到女儿在生命的尽头竟然还要遣走自己,反倒留一个外人下来说话。 但他到底心疼女儿,不忍在这个时候还让她为难,使了个眼神将嬷嬷先带走了。 殿内很快安静下来,只余下皇后粗重的喘息声。 她每出一口气都仿佛是在用刀割喉口,额上手背上青筋暴露,一看就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饶是这样,她仍旧强撑着,用超强的意志力让自己保持意识的清醒。 她知道时间紧迫,所以并未说太多无用的话,开门见山告诉云初念:“柜子倒数第二层左边的箱笼有个夹层,劳烦云姑娘帮忙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云初念挑眉,依言找到她说的地方,果然在箱笼中找到一个非常隐秘的夹层,摸到里面有一个很硬的木盒。 她用匕首挑开夹层,将木盒拿出来,递到皇后面前。 “你帮我打开。” 木盒很陈旧,看得出来已经上了年头了。 云初念挑开锁扣,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呼吸一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虚弱的皇后。 一张明黄的圣旨静静地躺在木盒中,旁边还有半枚玉佩。 云初念打开圣旨看了一眼,只一瞬,她便惊疑不定的抬头,失声质问:“你从哪里来的?” 第416章 往事 云初念只觉得手中的圣旨犹如一块烫手山芋,是她不可承受之重。 这赫然是一张传位圣旨。 而且还是那张被遗落的,大周先皇传位于誉王的圣旨。 景仁帝费尽心思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就这样静悄悄的藏于北凉皇后的寝宫中。 这到底是一段怎样的孽缘? 云初念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看着这一张圣旨,脑中纷乱如麻。 皇后惨淡的笑了笑:“这个东西,是二十年前我的人从那个死太监手中偷出来的。” 云初念瞬间意会过来,她口中说的死太监,就是之前在地牢中死在萧云祁手上的福公公。 “当年我的皇儿四岁,皇上带着他去围场狩猎,我因为突患头疾,所以没有一起去。但是五天后,皇上回宫,带回来的却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小孩儿和我皇儿的一罐骨灰。” “皇上只告诉我他是突患急病去世的,可怜他才四岁,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个小孩就是李玄,皇上瞒下了太子去世的消息,反倒对外声称太子生病,将李玄养在我的宫里,让他取代我的儿子,逼迫我将他当成儿子来养。但太子突然换了个相貌,宫里人多口杂又如何瞒得住?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竟然杀鸡儆猴,一夜之间借题发挥处死几百号人。” 想到那一夜宫中血流成河的景象,皇后仍然感到齿冷。 “他为了李玄已经疯了!我怕他对我娘家不利,只能一边对他虚与委蛇,一边在暗中调查这个小孩儿的身份。这一查,才发现事情竟然离谱到这种地步。” “我想破头也不会想到,我们北凉的君王不顾一切保下的小孩儿竟然是大周罪王的儿子,而他仅仅因为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唯一的儿子,所以便不惜李代桃僵,让这个小孩儿取代自己的亲儿子,甚至还想将皇位传给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云初念:“誉王妃是南疆之人,南疆和悲凉相隔千万里,她如何能成为北凉皇帝心爱的女人?” “皇上少年时游历诸国,曾到过南疆,与还待字闺中的誉王妃有过一段情,两人互相倾慕,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后来先皇病重,六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他不得不回来争夺皇位。他曾许诺那个女孩儿要娶她,结果他回来后却迫于现实压力娶了我,以此来和六皇子抗衡,最终在我娘家的助力下成功夺得皇位。” 一想到自己的大好人生就这样葬送在这宫墙之中,皇后惨淡的笑了笑:“就在他登基之后,曾暗中派人备上厚礼前去南疆,想要迎娶她为贵妃。但彼时她已经为了南疆的子民,嫁给大周的誉王,以换取大周和南疆的交好。” “他以为我对此毫不知情,实际上不过是我懒得拆穿他罢了。再后来,这宫中多少号美人,个个身上都有那位誉王妃的影子,沈淑妃这么多年圣宠不衰,正是因为她们二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本来,事情就这样落下尘埃,虽然不完美,但索性各自安好。可是,几年后,誉王陷入巫蛊案,在狱中离奇死亡,誉王妃为证清白撞柱而死。她在死前曾写了一封托孤遗书,让心腹将儿子送到北凉。”仟仟尛哾 “当福公公带着李玄和托孤书在重重追杀中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皇上面前时,他正带着儿子在围场狩猎。他们的到来同时也带来了武功高强的杀手。皇上拼尽一切在刺杀中保护李玄,而我的儿子却因为他的冷落和大意,惨死在那群刺客的手下。” 皇后癫狂的放声狂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难怪他不敢将尸体带回来,只骗我说是死于急症,原来我的儿子就被人刺杀在他的眼前。而他那个时候怀中保护的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我苦命的孩儿,也不知道死前有多害怕,多痛苦。” 皇后痛苦的闭上眼,落下两行清泪。 “你说,我如何不恨?!” 云初念喉头干涩。 这桩惨烈的过往,她和她的儿子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尽管整件事情和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此刻从皇后口中说出来,她仍旧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北凉的皇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所有人为他报仇。” “你说的没错!我也想报仇,但为了家族不受牵连,我只能隐忍下来,慢慢复仇!给李玄下毒就是第一步!只可惜……我命不久矣,没机会亲眼看到他去死了!” 说着,她又吐出一大口血。 她的生命在肉眼可见的消逝。 等顺过气后,她又说:“你手上的这张圣旨是当年福公公来北凉时一起带来的,我偷来后意识到这东西或许会有大用处,所以就藏了起来。眼下我就快死了,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就交给你帮我保管吧。日后不管你想怎么使用都行。至于这半枚玉佩,乃是他身为誉王世子的信物,大周皇室之人应该能一眼认出其中的奥妙。” 云初念心一紧,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圣旨。 这圣旨留在北凉一文不值,但如果带回大周,用在恰当的时候,会直接将大周的朝堂炸的天翻地覆。 就连景仁帝都忌惮的东西,威胁可见一斑。 “你想让我帮忙做什么?” 她目光空洞的望着头顶,哑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昭告世人,让大家知道真正的拓跋聿已经死在二十多年前了。他霸占了我儿子的一切这么多年,该还给他了。” 云初念点头:“好!我会帮你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让他堂堂正正的以拓跋聿的身份死去,而不是一个无名氏。” “谢谢!” “其他呢?您还想做什么?” 皇后摇了摇头:“别的仇,我父兄会帮我报。至于你……离开皇宫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做什么。” 看云初念满脸诧异,皇后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先前我被囚禁的时候,皇上要杀了我,是你帮我求情才让我多苟活了几日。我又如何能恩将仇报,再将你卷入这些斗争之中?这圣旨也当做是我对你的报答吧。若往后真的能派上用场,那也不枉费我将它藏匿这么多年。” 第417章 撕破脸 云初念喉头发酸:“我会帮您求情,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我知道,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本来就不是北凉之人,被绑到此处无依无靠,若不用这样的手段,如何能脱身?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下毒在先,才让你卷入其中,被绑到此处。”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先前对云初念百般不信任,但到了生命的尽头,却又突然开始理解她了。 “说了这么多,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给你下毒的吗?” 她摇摇头:“到底是谁动的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这椒阳殿中的一切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而他默许了这一切发生,所以那人才能得手!借她的手不知不觉除掉我,真是好算计啊。” 换言之,杀人凶手,皇帝脱不了干系。 她的口吻中,分明也猜到了这一切是谁主使的。 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选择将这些暂且放到一旁。 皇后的生命力越来越微弱,意识逐渐模糊中她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 她闭眼忍过心脏上传来的一阵拧痛,苍白着脸,颤巍巍的对云初念说:“劳烦帮我将父亲请进来,我想……想再见见他!” 云初念胡乱点头,连忙将崔阁老请进来。 崔阁老手忙脚乱,一把甩开拐杖,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皇后床边:“乖女儿,你别怕……” “父……父亲!”一声称呼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听了许久,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她才艰难的笑着说:“女儿……女儿想回家!” “好,好,好!我们回家!”崔阁老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父亲带你回家。” 皇后展颜轻笑。 得到这个承诺,她心底强撑的那一口气瞬间散去,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萎靡。 弥留之际,她仿佛在半空中看到了那个让自己惦记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触碰他。 “乖,母亲来陪你了。” 话音落下,她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重重砸在锦被上。 瞳孔中的光彩逐渐涣散,直至完全消失。 到死,她都未曾合上双眼,眸中满满的全是不甘。 嬷嬷呜咽一声,嘤嘤哭了起来。 外面的太监见状,发出一声悲鸣,大呼:“皇后薨了!” 云初念的眼眶也微微泛酸。 无论她和皇后之间有多少阴谋算计,欺瞒利用,但她也只是想要借她和崔家之手,搅乱北凉朝堂,从未想过要害死她。 现在一个鲜活的人就这样在眼前没了,她又如何能做到不为所动?qqxδnew 拓跋聿被人搀扶着走进来。 经过云初念身边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看到她的怀中多了一个陈旧的木盒,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好奇这个木盒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值得皇后特意留她一人单独谈话。 她们在里面这么久,到底说了什么秘密? 但眼下明显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他只得将疑惑先压下来。 皇后薨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她的两个兄长收到消息后也在最短的时间赶到椒阳殿。 崔阁老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几十岁,他满眼痛心的说:“老大,把你妹妹带回去!” “是!” 崔家大郎并未有犹豫,立即上前打横抱起妹妹,板着脸就要离开。 得知崔家两个儿子大大咧咧的到了椒阳殿,皇帝这才姗姗来迟,见状沉眸怒喝:“大胆!她是皇后,你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皇上!老臣要带我的女儿回家,还请皇上不要阻拦。” 嘴上说着求情的话,可声音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皇帝脸一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问:“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 “皇上!”崔阁老并未退缩,加重声音提醒他:“您不要忘了您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我女儿为了您生生耗掉了一条性命,现在您连她最后一个愿望也不愿成全吗?” 皇帝往后踉跄两步。 他听出了崔阁老话中的威胁。 他在警告自己——皇位是怎么来的,就可以怎么消失。 他不甘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要受制于崔家人,但眼下这个局面,外面还有满朝文武在紧盯着他,他也不能直接将崔阁老父子三人直接打入狱中。 僵持半晌后,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阴恻恻的提醒:“崔阁老要带走皇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只要踏出这一扇门,朕便褫夺了皇后的封号,往后崔家便与皇家再没有半分关系了。” 崔家的尊荣有一部分是皇后的身份带来的。 他想以此威胁,但崔阁老浑不在意,眼皮都不曾动一下:“皇上怎么高兴怎么来,我只想带女儿回家。” 眼看他油盐不进,皇帝气的拂袖而去。 拓跋聿在后面犹豫迟疑几秒,垂眸恭敬的说:“请阁老允许孤送母后一程。” “大可不必!” 知晓前程往事的崔阁老对面前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就更没有好脸色了,满眼嘲弄的说:“事已至此,太子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说完,也不顾拓跋聿的脸色有多么难看,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留下拓跋聿在后面,脸上的神色忽明忽灭,看着崔阁老一家离开的背影,眼底满是阴郁。 二十多年的表面和平随着皇后的去世彻底撕破假象,拓跋聿和崔家的战争,这才刚刚开始。 偌大一个椒阳殿失去了它的主人,就这样变得冷冷清清。 云初念找准时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椒阳殿。 她知道拓跋聿心中起疑了。 所以离开椒阳殿后,她就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中的圣旨和玉佩交给萧云祁的眼线,让他想办法带出宫交给萧云祁保管。 然后又另外在木盒中换上一个看似没有异常的玉佩。 就算拓跋聿找来,他也绝不可能发现这个木盒中的秘密。 皇帝褫夺皇后封号的圣旨很快就颁了下来。 与此同时,宫外皇后的葬礼办的盛大而隆重,宛如一记响亮的巴掌,直直的扇在皇家脸上。 经过七天的停灵后,下葬当日,坊间突然流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言说皇后的亲儿子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去世了,而现在宫里的那位太子,实则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第418章 祸不单行 拓跋聿怒不可遏。 但此事传的有鼻子有眼,早已传遍街头巷尾,并以极快的速度往北凉的其他地方传播。 他暗中查探也查不出最先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是谁。 法不责众,他也没办法堵住黎民百姓的悠悠众口。 有人忧愁有人喜。 沈淑妃和两个儿子在宫里乐的直不起腰。 她们本想先除掉皇后,然后再逐个击破,下一步再对准太子。 万万没想到老天都在帮自己,竟然送给自己这么一个大礼。 她一边让人浑水摸鱼,将这个话题闹得再大一点,一边和两个儿子谋算着要怎样才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尽快让皇上废了太子。 朝中的大臣虽多是崔阁老的门生,但到底还是有一些人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这些人中又有一部分人投靠了二皇子。 所以,她让这些人在早朝时不停的提出废太子的建议。 崔阁老一派这一次难得没有和他们抗争,他们的无言便是变相的支持。 倒是国师这一派的人一直同他们据理力争,要求不能废太子。 两拨人马每天吵的不可开交,北凉皇帝气的几次退朝离去。他不愿废太子,但多方的施压,让他也感到棘手头疼。 沈淑妃对此得意洋洋。 但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再好,现实很快给予了她一记重创。 皇后下葬后的第五天,突然有一行十几人到官府击鼓鸣冤,状告二皇子欺男霸女,抢占民田,草菅人命。 可二皇子却说自己没有做过这些事。 他自认清白,所以未曾将这些污蔑放在眼里。可朝中清流一派却不打算放过他,在早朝中将此事揭发出来,洋洋洒洒的列举了他的十宗罪,并恳请皇上重罚。 皇帝大为震怒。 饶是二皇子在大殿之上声嘶力竭的大声喊冤,他也并未有半分相信。 这几日本来就因为拓跋聿身份的流言而心烦气躁的皇帝索性把气全部撒在二皇子身上。竟连辩驳也不听一句,就一气发落了他府中与之相关的几十号人,在菜市口斩首示众,至于二皇子则被直接贬到北凉的北面。 那里是最苦寒之地,去了那里就相当于杜绝了他所有继位的可能。 沈淑妃得知此事时,血气上涌直接昏死过去。 等悠悠转醒后,连忙换上一身素白衣裳,哀戚的到御书房求情。 她想故技重施,仗着自己这张脸让皇上心软。 但这一次,皇帝并没有如她所愿。反倒看到她矫揉造作模仿自己心爱之人的模样就感到心烦气躁,盛怒之下,他不仅没有减轻对二皇子的惩罚,还一手旨意将沈淑妃从贵妃降为答应,并且禁足半年。 宫妃之中这样的贬谪可以堪比打入冷宫了。 都说祸不单行。 沈淑妃——不,现在应当是沈答应了——被气的倒床病了两日,然后就得知二儿子被人弹劾一事。 事情的起因是去年北凉水患,由三皇子监修的河道今年出现决堤,导致下游数十万人受灾,近千人死亡,几十万亩良田颗粒无收 这是天灾,非人力能阻挡。 虽也有过失,但换做是以往也就是轻描淡写的申斥一顿,罚些俸禄,再随便找几个下面无关紧要的人背锅了事。 但这一次朝中的文官们显然不愿意轻易放过三皇子,连日进言要求重罚三皇子。 皇帝也没有留情,和二皇子一样,重重惩罚,将他赶的远远地。 没得意两天的沈答应接连受到重创,气的将殿内视线内能看到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烂。 沈答应从云端跌入泥潭,往日那些巴结她的人瞬间没了踪影,殿内冷冷清清的,如同冷宫。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噩梦。 沈答应闹了几日,发现无人理会,慢慢也就安静了。每日坐在廊下,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神情恍惚。 直到这日,天色阴沉,暴雨连绵,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一抹倩影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提着食篮从外面走进来。 沈答应眸色微动,冷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非也!” 云初念走近了,随手将雨伞放在廊下,浅浅笑着说:“娘娘只受了这么一点挫折,便连心气都被磨没了吗?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你什么意思?” “明日两位皇子就要启程离开王都,去往封地了。诸王没有圣旨,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这一别,娘娘和他们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相见。” “事情发展至此,娘娘难道就真的甘心吗?若你输的是正统的太子也就罢了,可偏偏现在这位太子来路不明,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太子。你真的甘心将这皇位拱手让给他吗?” 沈答应抿唇。 她当然不甘心。 可眼下的局面,已容不得她有更多的野心了。 “如今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又被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就算不甘心又能做什么?” “只要娘娘愿意,总能找到办法的。” 沈答应皱眉,突然抬头望着她:“你似乎话里有话,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有话不妨直说吧。” 云初念将手中的食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 精致的瓷盘上并没有食物,而是一封被火漆封好的信。 沈答应满脸疑惑:“给我的?” 云初念颔首:“对!” 沈答应拿过信封,迟疑好几秒后才心一横,拆了开来。 信的内容很短,她很快就看完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沈答应脸色大变,声音高亢,质问云初念:“若不是他是非黑白不分,在背后授意那些文官弹劾我两个皇儿,他们怎么可能会落得这个地步?他胡乱编造罪名,把我们逼到绝路,现在反倒要上赶着来找我们合作了。是在把我们当傻子耍弄吗?” 她气不打一出来,愤怒的将信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云初念并不意外她会这么生气。 她沉默了许久,等沈答应的气性过了之后,才好整以暇的提醒她:“娘娘做了什么事,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崔阁老只是弹劾两位皇子,已经算是留余地了,娘娘难道还不满意吗?” 第419章 说服 沈答应心一抖。 云初念洞悉一切的眼神令她感到无比的害怕,仿佛自己无所遁形,在云初念面前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她眼神飘忽,没太多底气的说:“皇后的死……又不完全是我造成的。虽然……虽然毒是我让人下的,可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她原本是想从皇后下手,将太子拉下马的。 可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让她去死。 崔家在北凉背景深厚,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有极大的声望。就算自己的皇儿登基为帝,也不敢轻易动他们。所以若非有皇上的暗中授意,给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害死皇后。 “所以呀,崔阁老查明一切后已经知道娘娘的身不由己,明白此事你并非主谋,所以只是小惩大诫,并未赶尽杀绝。” 沈答应愣愣的看着她,嘴唇嗫嚅,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后才摇了摇头,哑声说:“不!不行!我没办法答应他。” “为何?” “崔家这么厉害,想做什么办不到?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合作?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怕他到时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翻身的诱惑的确很大。 可她到底和皇后的死脱不了干系。 她怕事成之后,崔阁老翻脸不认人,让自己和两个皇儿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娘娘!” 云初念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又往前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告诉她:“现在的局势你还看不清楚吗?为什么崔阁老会拒绝太子参加皇后的葬礼?为什么皇后下葬之后,坊间立即开始传言太子并非皇后所生?为什么……太子反倒和你的眉眼间有几分相像?” “嘶……”沈答应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蹦了起来,连忙惊骇的撇清关系:“他可不是我生的。” 虽然知道沈答应时不时会脑子缺根弦,但云初念也没想到她会想到这里去,不禁有一瞬的无语。 叹息一声,云初念提醒她:“娘娘难道忘记自己这么多年的圣宠是怎么来的了吗?” 沈答应惊愕,瞪大双眼看着云初念,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的意思是说……太子,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那那那……那原来的太子呢?去哪里了?” 云初念神情悲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天际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划破长空的闪电将照亮整片阴沉的天空。 沈答应被吓得瑟缩一下,双手捂唇,难以置信:“难道说……” 云初念点头,证实她的猜测,并且告诉她:“皇上明明都答应了暂且饶过皇后,为何又会突然暗示让你对她下毒?因为在那之前,他就察觉到皇后发现这个秘密了。所以……皇后不得不死!就算没有你动手,他也会授意其他人动手。” 云初念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将一些关键信息换了套说辞。 其实这些话里面漏洞百出,只要静下心来多多思考,未必不能发现其中自相矛盾的地方。 但现在沉浸在惊愕之中的沈答应却根本没有察觉。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云初念这番说辞倒是解释了她心里感到疑惑的地方,所以她对这番话深信不疑。 “崔阁老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对太子如此不近人情,甚至想要找你合作,将他拉下马。” “可是……这和他找我合作有什么关系呢?” “娘娘糊涂了!”云初念淡笑:“皇后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死在了二十多年前,太子名义上虽是崔家的外孙,实际上却隔着血仇。眼下崔家名下没有一个皇子,他们总不可能直接造反自己坐皇位吧?就算他们有那个心,百官和黎民百姓可能容忍?” “所以呀,他们只能在诸多皇子中挑选一个来支持,以此作为自己造反的由头。但这么多皇子,真正有能力的人寥寥无几,他可不得上赶着来求娘娘合作吗?” 云初念抿唇闷笑。 她这个‘求’字大大取悦了沈答应。 她卸下防备,略带嘚瑟的说:“你说的没错,纵观皇上的十三个儿子,也就只有我的两个皇儿有这个能力治理国家了。” “所以……娘娘这是要答应了吗?” 沈答应的心中热血沸腾。 诱惑力太大了。 只要云初念所说的一切属实,那她的两个儿子很快就可以坐上皇位。 这其中虽然还有很多风险,可成大事者,若一味畏首畏尾,那到最后只会什么都做不了。 “崔阁老深谋老算,将我们母子三人逼到如此地步,还容得了我不答应吗?” 说到这里,沈答应咬牙切齿,恨的牙根痒痒。 她虽然京城缺根筋,但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 云初念已经将话解释的如此清楚明白了,她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呢? 那个老匹夫知道自己心里有鬼,不敢轻易答应和他合作。 所以便利用皇上心里憋气的时候,编造莫须有的罪名,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被分到苦寒之地,彻底丧失继位的机会。 然后再利用自己想要翻身的想法,上门寻求合作。 自己如果拒绝,他还可以去找其他皇子合作。 但如果失去这次机会,那自己就真的彻底翻不了身了。还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被崔阁老灭口。 思及此,沈答应心一颤,庆幸自己及时想通这些关窍。 她的心中再也没有负担,豪气干云的一拍胸脯:“好!我答应了!不过,我要和他约法三章,以此来保障我能得到自己该得到的东西。如果他要过河拆桥,那我会和他拼个鱼死网破,让他也身败名裂。” “这是应该的。” 见她答应,云初念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今夜崔阁老会安排人悄悄将您接出宫,到时候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他提。只是……圣旨已经下了,为了名正言顺将两位皇子留在王都,这一切宜早不宜迟,所以明天一大早崔阁老会在早朝上对皇上发难。时间紧急,只能委屈娘娘了。” 沈答应摇头:“只要事情能成,我受些委屈也不要紧。” 得到她的答复后云初念很快就离开了。 沈答应望着无边的雨幕,坐了许久后重新将刚才扔掉的信捡了回来。 她重新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两遍,连连深呼吸几口后,终于平复下心神,叫来心腹嬷嬷,让她为自己更换素衣,写陈情书,上呈皇上。 第420章 反转 皇后离世后,云初念就从椒阳殿搬了出来,住在离太子寝宫最近的偏殿。 但是眼下她并没有准备回去,而是在漫天雨幕中疾行,到了皇宫非常偏远的冷宫角落。 因为今日大雨倾盆,路上没什么人,所以云初念一直到了这里也没有受到盘问。 那里,一人一辆马车正焦急的等着,一看到云初念出现,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姑娘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还想着若再等一刻钟您没有出现,我就去找您。” 这是萧云祁在宫里安插的眼线,这段时间,云初念和宫外进行消息来往都是仰仗他在其中传递。 自从她定了今日离开皇宫后,两人就暗中约好了时间,在此地等候。 云初念走的太急,这会儿还在喘气:“遇上了一点麻烦,多浪费了一些时间。路上快一些,还能来得及。” 她一边说,一边收起雨伞。 马儿后面拖着的板车上摆放了三个一人高的水缸。 云初念在他的帮助下跨进水缸中蹲下。 盖子合上前,云初念着急的交代:“抓紧时间,马上去崔阁老府上。” 若时间慢了,自己今日的计谋恐怕就要败露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宫里要变天了,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得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尽快布好棋局。 否则,这么多日的辛苦筹谋就全部白费心机了。 “可是,世子那里……” “顾不了那么多了,且让他再等等,如果不去见崔阁老一面,我们谁都离不开北凉。” 在沈答应那里耽搁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导致现在的时间有些紧迫。 离开皇宫的路上两人都惴惴不安,但所幸路上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只在宫门口被守门的侍卫拦下要检查水缸中有没有私藏东西带出皇宫。 云初念捏了一把汗,死死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喘一个。 小太监非常上道的悄悄往侍卫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这是宫人们私下约定成俗的规矩。 有能耐出宫的人,经常会顺一些宫里的东西夹带出宫变卖,但侍卫盘查森严,要想瞒天过海实属不易,于是便有人塞给侍卫们一些银子,求得他们睁只眼闭只眼。 大家互惠互利,谁都能得到好处。 久而久之,这便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会儿,那侍卫掂了掂手中的荷包,觉察出其中分量不俗,知道这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小太监必定是带了一件值钱的大货,不禁感叹现在这些太监一个个胆子越来越大了。 但收了好处,他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将荷包塞进怀里,扬手命人放行。 云初念暗中松了一口气。 离开皇宫后,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两人先找了个地方换上一身寻常百姓衣裳,然后再另外换了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之后才策马狂奔,一路赶到崔阁老府上。 崔府大门紧闭。 刚刚办过丧事,门口挂着的白灯笼还没有撤下来。 小太监敲门叫来门房,但对方却拦着不让进,只说阁老谢绝见客。 云初念从怀中拿出一枚之前皇后赏赐的玉佩,递到他眼前:“我是皇后宫里的人,见阁老有要事相告,还请行个方便。” 门房看清玉佩上属于崔家的印记后,知道云初念所言非虚,立即侧身让开,满脸堆着笑:“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云初念没有时间和他插科打诨,绕开他大步离去。 爱女离世,崔阁老不到半月的时间仿佛老了几十岁,走路时犹如风烛残年,飘飘欲倒。 但见到云初念,想到是她陪伴着女儿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他脸色稍霁,温和的问:“不知道云姑娘找我所谓何事?” 面对着眼前这位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云初念不敢掉以轻心,沉吟好几秒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我前来,是想与阁老商谈二皇子与三皇子之事。” 方才还很温柔的老人瞬间变了脸色,冷声开口:“既然是为他们而来,那我们就不用谈了,送客!” “且慢!” 看他要离开,云初念大步上前拦在他的面前,硬着头皮说:“我知道我的请求非常冒昧,可您能否多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容我解释一下我想说什么?” 崔阁老停下脚步。 云初念连忙抓紧时间说:“您要为皇后报仇,但对手却是高高在上的皇权,仅凭崔家的能力是无法成功的。况且,皇上已经对崔家非常忌惮了,现在您又因为皇后的离世和他闹得非常不愉快,您稍微踏错半步,就可能让他抓到错处,给崔家招来灭门之祸。”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不如,您暂且放下仇恨,和沈淑妃她们合作……” “闭嘴!” 云初念还没说完就被他粗暴的打断。 崔阁老勃然大怒,指着云初念的鼻子怒骂:“那沈淑妃下毒害死我女儿,我必要让她血债血偿!我让她们母子三人苟活了这么多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竟然还敢腆着脸来让我放下仇恨和她们合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虽然老了,但声音振聋发聩,云初念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叫。 她知道此行不会很顺利,但她没想到崔阁老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 其实,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暗中布的一场局。 崔家人上上下下全部恨透了沈淑妃母子三人,这些日子一直在不遗余力的使绊子,想让沈淑妃母子血债血偿。他们又怎么可能低头示弱,主动向沈淑妃提出要合作? 这一切都是自己利用沈淑妃被禁足后的信息差,让她误以为崔阁老陷害两位皇子真的只是在威逼利诱想让她就范,好以此说服她加入这场复仇之中。 然后,待沈淑妃同意后,自己再以同样的计谋来劝说崔阁老,让他答应和沈淑妃合作。 她甚至为了增加可信度,在前几天整日待在太子的书房之中研究崔阁老的手稿,只为了模仿了他的字迹写下那一封信。 这是一场无本的买卖,只需凭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多方斡旋,一旦成功,那便足以颠覆北凉的王朝。 第421章 利益 北凉皇帝到底谁来坐她并不关心。 她要的是北凉的王都彻底陷入混乱! 混乱中,自己和萧云祁才能带着这么多人平安撤离回荆州! 可是,说服沈答应容易,要想说服面前这个纵横官场几十载的老狐狸可不容易。 云初念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要怎样才能让他答应和沈答应合作。 但崔阁老没那么多耐心和她纠缠。 眼看崔阁老要走,云初念急了,脱口而出,大声说道:“您既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女儿,那您为什么不愿意在她去世后去完成她的遗愿呢?你的报复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这些日子你做的事情,说好听点是在为女儿报仇,说难听一些,您这样枉顾实情,捏造冤案嫁祸两个皇子,是在为皇后造孽!她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 云初念火气也上来了,气愤难平。 厅内一片寂静。 崔家的下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云初念,只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过了好一会儿,云初念高亢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理智回笼,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在情急之下说了多么胆大包天的话。 “你好大的胆子!”崔阁老阴恻恻的狞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是不是?” 看着崔阁老比锅底还黑的面容,云初念欲哭无泪。 事已至此,她也断然做不出收回说过的话这种没出息的事来,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阁老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但在死前有些话确实不说不快。” 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皇后娘娘中毒一事确实和沈答应脱不了干系,可她心里更清楚造成她中毒的主因是什么。若没有人授意,沈答应可不敢下毒。皇后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临死前最大的遗憾不是为自己报仇,而是抱憾自己没能给儿子正名,她想让儿子堂堂正正的以拓跋聿这个名字死去。而不是做一个无名的孤魂野鬼。” 云初念的声音掷地有声,把崔阁老也给震住了。 她的心中也涌出百般情绪,感慨万千的继续说:“皇后临终前拜托我想办法让百姓们知道真正的拓跋聿已经死了,想让众人记住他,想让现在这个鸠占鹊巢的人付出代价。所以我用尽一切手段,在坊间散布消息,试图完成她的遗愿。” “但我人生地不熟,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有限,就算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了,但有皇上的维护,也很难对假太子造成任何伤害。但如果你愿意出手,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崔家在北凉根系庞大,就算是皇上也要忌惮三分,若您联手众人一起施压,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低头退让。” “只要您愿意帮忙,皇后的遗愿可以很快就实现。但是……您却没有这样做。” 云初念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里难掩对他的失望。 崔阁老抿唇,老态龙钟的脸上一片阴沉。 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着面指责他。 云初念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继续说:“皇后刚去世时,您爱女心切,那一瞬间的反应才是您内心深处的情感投射,所以那个时候您恨透了假太子,甚至不愿让他为皇后送葬。可是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您冷静下来后心中又多了很多想法。”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为家族奔波筹谋。” “朝中这么多皇子,虽然都是皇上的亲儿子,可到底和崔家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好掌控,若废掉太子改协助他们登基,对崔家而言好处实在有限。但如果辅佐那个假太子却完全不同。” “坊间关于太子的流言无论传的多厉害,只要崔家不出面指控,那在外人眼里,就只是一条毫无意义的谣言,日后只要他登基,崔家作为他的外家,地位会继续水涨船高。而他因为有这条把柄握在您手中,轻易也不敢动崔家,崔家可以再保至少百年的繁荣昌盛。” “在这样实实在在的利益诱惑之下,他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外孙,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初念的声音很轻:“阁老,不知我这些猜测可还准确?” 她看着崔阁老,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 崔阁老的脸色猛地一变,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竟然能如此轻易的看穿自己心底最隐秘的算计。 这些算计,他连两个儿子都未曾说过。 眼下,面对云初念,他感到有些难堪,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年迈感到不甘。 这让他失去了冷静,疾言厉色的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知道和崔家有关联的人有多少吗?你知道崔家的兴盛背后背负了多少人的生计吗?你现在大言不惭的说这些,真是天真又可笑。” “我的女儿和外孙遭遇这样的事情我也非常痛心,作为父亲,我是该尽心完成女儿的遗愿,但作为一个家族的领头人,我每做一件事都必须为家族的繁荣昌盛做打算。” “这些年崔家风头太盛,皇上早已心生不满,现在我还活着,皇上尚且心存忌惮不敢对崔家动手,可我已年迈,还能活多少年呢?我如果不给他们找一条退路,等我一入土,要不了半年,崔家满门都会被皇上清算,一个活口也不留。” 他不想服老。 可他不得不服老! “沈淑妃那两个儿子确实无辜,但她死不足惜!怪就怪她自己愚蠢,被人利用当枪使,她那两个儿子是在为她赎罪。” 云初念嘲弄的嗤笑一声,轻声问:“您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罢了……有谁去心疼还来不及长大就已经死去的太子呢?又有谁去心疼没来得及报仇就含恨而终的皇后呢?阁老为了家族长久繁荣真是忍辱负重令人敬佩,可是……那到底是您的亲女儿和亲外孙啊!您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她痛心疾首。 又想起了皇后离世时那个悲愤不甘的眼神。 第422章 新的危机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的做法没错,可你未免太小瞧皇帝的疯狂和执念了。以他对这个假太子的维护来看,如果你执意要拥立他登基,你信不信等不到他继位那天,皇帝就会先动手帮他将崔家这个威胁除掉?” 北凉这个皇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对誉王妃的执念已经刻入骨髓,为了她可以帮情敌养儿子,甚至可以不顾有没有血缘关系,将祖宗基业拱手相让。 这种人若是个寻常百姓,或许值得人称赞一句痴情种。 可惜,他是个帝王。 那这一切所作所为就只能是昏庸,没脑子,值得被万人唾骂。 云初念冷眼看着崔阁老:“枉你纵横官场几十载,竟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到吗?” 崔阁老被这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你休得胡言乱语,来人,把她……” “父亲!” 外面突然响起一道急促声音,一个中年男人打断他的声音,从外面走进来。 是皇后的大哥。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和云初念一起来此的小太监。 他满头大汗,眼看自己及时赶上了,松了一口气。 见到儿子,崔阁老脸色稍霁:“你怎么来了?” “儿子在外面听了许久,私以为这位姑娘说的极对。”他半跪在崔阁老面前,言词恳切的向他求情:“我知道父亲是在为我们筹谋,我也知道您对不能完成妹妹的遗愿非常痛心,可是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让妹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稳,我们也不能拿整个崔家的命运去赌皇上不会对崔家下手。” “您为崔家辛苦操劳了半辈子,也该放手让儿子们上阵了,这一次,由您在一旁看着,瞧瞧儿子们的做法是否让您满意。您放心,我是您亲自教导出来的,有能力撑起整个门庭。” “假太子有皇上和国师做靠山,仅凭我们崔家难以撼动他的地位,所以我们应当先联手两位皇子将假太子除掉。至于日后要不要扶持那两位皇子,来日方长,还可以慢慢筹谋。”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 先将眼下的敌人除掉才是最要紧的。 崔阁老看着大儿子,老泪纵横。 “你能愿意主动站出来背负家族前行,我很欣慰。”崔阁老把儿子搀扶起来,对云初念说:“要我同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现在别说他有一个条件了,就是有十个条件云初念也会答应。 外面响起一道惊雷,压过了崔阁老说的话。 云初念双目圆瞪,错愕许久之后讪笑着对他说:“我只负责促成你们双方的合作,至于这次合作之后,你们要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恩怨,那不是我能管的事情。阁老一切只管顺从自己的本心便好。” 她并未相劝。 也不想劝。 沈答应做了错事,背负人命,无论崔家日后要让她如何偿还,她都该受着。 既然答应要合作,崔家大爷便没有耽搁,立即派人暗中去请还未离开王都的两位皇子过府相商合作细节。 云初念也拜别了崔阁老父子,加快脚步离开了。 雨越来越大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再耽搁了。 “姑娘真是聪明!”马车外面的辕座上,小太监一边驱使马车,一边心悦诚服的夸赞云初念:“刚刚在崔家发生的一切,竟然真被您完全猜中了。得亏您早有准备,否则我们今天真要铩羽而归了。” 还没到崔家时,云初念就担心以崔阁老的固执,她空口白话没办法说服他。所以交代了他到了崔府就立马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去找崔家大爷。 云初念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崔家大爷会帮自己,她只是在赌。 赌整个崔家还有人将已故的皇后放在心上。 皇后是个很通透的人,她相信父兄一定会为她的死找沈淑妃报仇,也知道父亲一定会为了家族的利益放弃为她的儿子正名,所以她情愿求助自己帮忙,也不肯将遗憾告诉崔阁老。 但云初念听着这段时日崔家众人的表现,知道皇后的两位兄长为了她的死双双病倒,又不相信崔家人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只要有人对皇后心存愧疚,那自己今日之行就有成功的希望。 所幸过程虽多费口舌,但结果是好的。 马车在路上疾驰。 无边的雨幕中,云初念的心思越来越激荡。 马上就可以见到萧云祁了! 云初念心情澎湃,马车却突然一震,云初念猝不及防间撞到柱子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随着倾倒的马车歪歪扭扭的摔了出去。 “姑娘小心!有刺客!” 他的话音刚落下,十数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齐刷刷冲上来,将她们围在其中。 云初念心一紧。 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小太监护在她的面前,拔出藏在马车座下的武器,满眼防备的盯着围上来的一群人。 那群人并没有急着扑上来,而是让开一条道。 梅玄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被人推着走了过来,却在离云初念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再未往前靠近。m 夏末时分,虽然下着暴雨,可气温还算不上冷。但梅玄机却锦帽貂裘,裹得严严实实,一副非常怕冷的模样。 饶是这样,清风吹过,仍旧引起他的一阵瑟缩。 “多日未见,云姑娘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欢迎我?”他说话声有气无力,像个痨病鬼一样。只说了几个字就咳个不停。 云初念满眼防备,并未说话。 即便现在处境不妙,她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 倾盆大雨冲刷在她的身上,她的秀发紧紧贴在脸上,可这丝毫不减损她的绝色容颜,反倒让她倨傲的风骨在暴雨中越发耀眼。 梅玄机的眼底闪过一抹激赏,转瞬即逝。 “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逃跑的?刑场被救下那日,还是皇后去世那日?又或者……是你给我下毒那日?” 云初念冷笑:“从踏进北凉地界的那日。” “只可惜,这次又要让你失望了,还没踏出王都,就被我发现了。” 云初念漫不经心的反问:“国师好像很得意?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敢再往前靠近几步呢?” 梅玄机得意的笑容一顿。 第423章 插翅难逃 身上连日来的酸软在无声的提醒他面前的这个看似无害的女人有多么诡计多端。 “靠近一些,好再让你下毒吗?” “嗯哼!”云初念咧嘴得意的笑起来:“看国师这幅防备的模样,看得出来这个特意为你调配的毒药,让你印象非常深刻了。” 梅玄机又觉得身上的经脉在隐隐作痛了。 这些日子,他确实受尽折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逐渐演变到连走路都困难。 “解药呢?” 云初念诧异:“我已经给你了呀,难道你担心我不怀好意,没吃吗?” 梅玄机:“……” 他不想承认,但她确实说中了。 他对云初念的怀疑防备就从未断绝过,所以对于她突然‘好心’送上门的解药,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吃进去? 尤其是在找人试药后,那人在半刻钟内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他就更不敢吃了。 云初念啧啧摇头:“你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就是货真价实的解药,不过,是药三分毒,你让没病的人帮你试药,自然会出事。” 看她得意的样子,分明就是早就知道梅玄机一定会在怀疑下找人试药。 “也难怪你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出门,若你当初乖乖吃下我给的解药,顶多身子骨虚弱无力一阵子,哪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若我没有猜错,你应当连内力都消失了吧?” 一切都被她给说中了,梅玄机恼羞成怒,情绪激动的大吼:“少说废话!把解药交出来。” 他受够了这样武功尽失,只能依靠轮椅生活的日子。 “好啊!”云初念答应的非常快,并且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远远扔到梅玄机怀里,巧笑倩兮的说:“喏,给你了!” 梅玄机低头,看着掉落在膝盖上的瓷瓶,久久没有动作。 若她抗拒反抗之后再交出解药,梅玄机或许还不会怀疑。 但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就让梅玄机不得不怀疑这瓶解药有诈了。 云初念并不意外他会犹豫,乐的拍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解药啊,怎么不敢吃了呢?难道你害怕我下毒吗?” 梅玄机的额头青筋暴跳。 他握紧手中的瓷瓶,内心不断煎熬,吃不敢吃,扔了又害怕里面真的是解药。 云初念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挣扎,许久之后才噗嗤一声笑着说:“我骗你的,我没事做随身携带你的解药作甚?事实上,我只调配了一瓶解药,就是拓跋聿给你送来那瓶。你手上的不过就是一瓶迷药而已。” 他这才意会过来云初念从头到尾一直在耍自己。 他一把将瓷瓶摔在地上。 云初念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瓷瓶,意义不明的勾唇笑了笑。 梅玄机眉心一跳,也下意识看了一眼脚边的瓷瓶,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她给耍了。 这样的感觉实在难受。 梅玄机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解药上面移开。 他很清楚,只要是云初念递来的解药,自己都会因为怀疑和猜忌而根本不敢吃进去。 所以,是真是假都没有意义。 想通这一层,梅玄机也不再和她浪费时间,怒声对手下说:“她已经没用了,不必手下留情。” 皇上已经调查出来皇后下的是什么毒了,宫里的太医们再根据云初念的所有药方进行研究,现在已经有把握将拓跋聿体内的毒素控制下来了。 只要拓跋聿死不了,自己就可以不用受到这个女人的钳制了。 梅玄机压抑了这么久,早已迫不及待想要杀了她。 十几个侍卫握紧武器向她逼近。 小太监护着云初念,压低声音说:“姑娘,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一会儿,您待会儿就拼了命的往远处逃。去找世子!”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遥遥望着梅玄机,问:“你是如何发现我要逃走的?”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知道你是如何诡计多端,不能轻视的女人,所以我一直安排了人,每天三次要亲眼确认你在宫里没有离开,一旦没有找到人,立即汇报。” 他在云初念手上吃过太多次亏了,所以不敢对她掉以轻心。仟仟尛哾 “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我早已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今天就算是萧云祁来,我也要让你们插翅难逃。动手!” 他的话音落下,侍卫们齐刷刷冲了上来。 太监一抬手,一剑砍断马车上套马的绳子,然后用了推了云初念一下:“姑娘,上马!” 拉马车的马没有脚蹬和马鞍,但这难不倒骑术精湛的云初念。她沉稳的翻身上马,用力拽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利落的驱使这马儿在众人的夹击中冲了出去。 小太监提剑拦在众人面前,阴恻恻的笑着说:“我全家的性命都是世子捡回来的,若今天能在这里救下云姑娘,也算是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就不要命的提剑杀了上去。 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孤身一人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两分钟不到,他就败下阵来,心口被刺进几只长剑,踉跄着倒了下去。 云初念没命似的骑马往前冲,但倾盆大雨影响了她的视线,狂奔中没有注意到街道的两侧竟拉起一根细长的麻绳。 等走的近了再看到,已经来不及了。 马腿直直撞在麻绳上,被绊的前腿跪地,直接将云初念摔了出去。 云初念的双膝和手肘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殷红的血液很快从她的衣衫中渗透出来。 她艰难的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前方艰难逃跑。 但身后早早埋伏再此的杀手已经从两侧冲了上来,凶狠的抬起手就要朝她的背心看下去。 云初念只感觉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闭上双眼,强烈的惊惧反倒让她的喉咙失声,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吗?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中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 下一秒, 叮—— 一声脆响,原本要看在她身上的刀剑竟然被一个不明物体撞得歪向一旁。 第424章 都依你 一袭玄色身影翩然而至,揽住她细弱的腰肢往后掠去,待到了安全范围后,才说:“别怕,我来了!” 一听到是萧云祁的声音,云初念双眸一亮,紧绷的情绪瞬间松懈下来。 她的狼狈让萧云祁满眼愠怒,再看这些围堵的杀手时,杀气十足,宛如在看一群死肉。 云初念又惊喜又担心的问:“你怎么来了?你身上的伤好没有?” “迟迟没有等到你,担心你在路上出事,所以就出来找你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影响行动。” 他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传递消息极为不便,所以他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等到云初念,便坐不住了。 云初念却仍旧很担心,紧张的提醒他:“你小心,他们有很多埋伏。” “好!” 萧云祁笑意加深,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在杀手的包围之外,突然又冒出一伙人,个个身骑高头大马,气势凛然,将这伙杀手给团团围住。 攻守双方突然易位。 刚刚还很嚣张的杀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慌乱。 云初念错愕了一瞬,又无可奈何的嗔怪道:“你带了人来也不告诉我,害得我为你担心。” “我猜你有麻烦,怎么会不做准备独自前来?” 眼下双方势均力敌,真要打起来,还真不一定是人数更多的梅玄机一伙占到便宜。 因为这一变故,这群杀手投鼠忌器,一时间竟踟蹰着不敢上前。 萧云祁并不想在这里就把事情闹大,护着云初念浑身戒备的往后退去。 这里离城门口已经非常近了。 待出了城,便不至于束手束脚了。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梅玄机坐马车追了上来。 看着眼前这幅境况,他脸色黢黑:“萧云祁!我不来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巧,这句话也是我想送给你的。我们是有太多的账需要好好算一算了。” 萧云祁上下打量梅玄机一眼,看他羸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云初念猜到他在想什么,告诉他:“他先前害你受伤,所以我就趁他不备给他下了毒。本来只是想让他虚弱一个月,好方便我们行事,没想到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唯一一瓶解药扔了。所以,按照毒发的进程,这会儿应该发展到武功尽失,四肢酸软无力这一步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萧云祁闷笑一声:“多谢三姑娘为我出了这口恶气。”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制,梅玄机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气的脸色乌青,厉声道:“谁要是能砍下她们的手脚,赏金千两,斩下她们的头颅,赏金万两!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要怎么从天罗地网从逃出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 刚才还踟蹰不前的人突然一窝蜂的扑上来,不要命的杀向萧云祁和云初念。 萧云祁的人也齐齐冲上来。 泼天的雨幕之下,一片混战。 刀剑撞击声铿锵有力,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斗,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不敢有丝毫的留情。 萧云祁抱起云初念,飞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 他把缰绳塞到云初念手中:“你来骑马,往城门的方向撤退。”仟千仦哾 说话间,他提剑砍断上前攻击的杀手右腕。 殷红的血液溅在云初念的衣衫上,如雪地的红梅,触目惊心。 但她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握紧缰绳,策马狂奔。 萧云祁双腿紧夹马腹,以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不被马甩出去,一边提剑和合攻上来的三个人打的你来我往。 “小心!”他的手扶住云初念的腰,微微用力。 云初念非常有默契的顺着他的力道将上半身往后压倒,堪堪避过从前方朝自己脖子挥来的剑。 劫后余生,云初念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暗中埋伏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引来更多的援兵,这对她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而且,萧云祁之前才受过伤,就算养了这么多天,到底没有完全恢复,这样高强度的打斗,万一撕裂伤口,必定痛苦万分。 云初念回头,目光阴恻恻的看向远处的梅玄机。 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控制住梅玄机,之后就简单多了。 但是他一个武功尽失的人敢大剌剌的暴露在众人面前,恐怕有诈,若贸然靠近他,恐怕会中计。 她迟疑几秒,突然调转马头,策马往梅玄机的马车狂奔而去。 “淋雨骑马不舒服,我们换一辆马车!”她的声音云淡风轻。 萧云祁瞬间明白过来她的目的是什么,闷笑一声:“好!都依你!” 云初念突然变幻目标,直冲冲的朝着梅玄机冲去,所有人脸色大变,拼了命的扑上来想要阻止他们两人。 她身后的萧云祁如同一尊杀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敢来救驾的杀手没有一个能有好果子吃。 两人很快就到了梅玄机的马车前面。 这里有更多的人护卫,但在萧云祁面前,这些人形同虚设,不过片刻,他就将这些侍卫一一铲除,踏着他们的尸体,提着尚在滴血的剑,闲庭信步的一步步朝着梅玄机走去。 梅玄机脸色大变。 他知道萧云祁和其手下武功高强,所以准备了非常多人埋伏,想用人海战术将他斩于马下。 没想到他的武功已臻化境,近十倍的人数优势,在他强悍的武功面前脆弱的跟一张纸一样,轻易就被他突破了防线。 但梅玄机没有退缩,佯装镇定。 就在两人快要靠近马车时,两侧一直非常平静的商铺突然门窗大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手持弓箭冒了出来,无需命令,他们非常有默契的搭弓放箭。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朝着云初念她们的方向袭来。 萧云祁抱紧她的腰,准备带她弃马撤退。 “别急!” 云初念声音冷静从容,说话的同时察觉到不对劲早有防备的她及时勒马,没有再往前半步。 否则,若再往前走一截,她和萧云祁会被瞬间射成筛子。 第425章 她面皮薄 骤然停下来,红鬃马不安的不断刨蹄。云初念摸了摸它的鬃毛,无声的安抚它的情绪。 这群人眼看没有成功,还要继续放第二箭。 但玄逸已经带人飞身冲了过去,和他们打成一团。 一片混乱中,梅玄机目眦欲裂。 这群弓箭手是他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知道,云初念一定会想挟持自己他命。 所以,为了引诱云初念上钩,他不惜以自己做饵,就为了在她们靠近的时候靠这些弓箭手将她们射穿。 但是,他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云初念会在最后的关头突然勒马,往后退了些。 所有准备功亏一篑。 云初念看梅玄机惊愕的模样,咧开嘴笑起来:“不好意思啊,被我看穿你的意图了。这么大的打斗动静,周围的商铺却半点反应也没有,只可能是提前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你是真以为我是傻子吗?会看不出有陷阱?” 梅玄机咬牙。 到了此刻,看着冷面阎罗一般的萧云祁,他又不甘心的尝试催动内力。但丹田内空空如也的反应让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绝望。 这一次,没有人再能帮他。 萧云祁非常轻易的就钳制住他,将剑横在他的脖间,冷哼大吼:“都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他!” 眼看梅玄机被擒,他的手下们一个个都失了心气,再不敢轻举妄动。很快就在萧云祁的要求下,纷纷丢掉手中的武器。 梅玄机急切的大吼:“别听他们的!我死就死了,不能放这两人回大周!!” 萧云祁倒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说:“看来国师还是没有搞清楚眼下的状况。他们若不束手就擒,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不会以为这群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还能再掀起什么气候吧?” 梅玄机看着这个路口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其中十之八九都是他的手下。 萧云祁带来北凉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能以一当百,完全不是他的这群手下能够抗衡的。 继续做无谓的挣扎,只能是徒增伤亡。 “你以为挟持我就可以离开了吗?城门已经封了,你们谁都逃脱不了。“ “那就不牢你费心了。” 他能在梅玄机这么多手下的围攻中全身而退,自然也不会将城门口那些守城的将士放在眼里。 萧云祁把梅玄机的手脚绑住扔进马车里,和云初念一起坐在辕座上,驾车往城门而去。 在他们身后,追随他一起的手下,还有二十几人。 云初念觉得眼下的局面有些好笑。 她斜眼睨了梅玄机一眼,好笑的说:“当初你在大周挟持我逃命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有一天风水轮流转,自己也会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现在的境况完全掉了个头,成了她挟持梅玄机逃命了。 倒真是命运弄人。 梅玄机恨的咬牙切齿:“你别得意的太早。” 云初念耸肩:“那我们就走着瞧呗,看看谁能得意到最后。” 城门已在眼前,萧云祁压低声音对云初念说:“焦叔被我安排在城外安全的地方了,我们现在马上去和他汇合。” 云初念点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自己马上要和萧云祁一起离开北凉的实感。 想到自己独自一人被绑来时的无助,和此刻有萧云祁作陪的轻松,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梅玄机还在不断的说风凉话,意图指望城门口的守卫将萧云祁一行人拦下来。 但没有人理会他。 很快就到了城门口,眼前的景象让梅玄机傻眼了,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的救命声哽在喉咙口,瞠目结舌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大开的城门无声的迎接着云初念一行人,往日非常严格盘查的守城将士此刻早已倒在血泊之中,行刺之人已不知去往何方。 偌大一座城门,竟连一个守城将士的活口都没有留下,血水被雨水冲刷流成了一条小河,连绵不绝。 梅玄机的脸上一副大势已去的表情,难以置信的低声喃喃:“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察觉到云初念有逃亡迹象时就先一步派人下令将城门关上了。 这座城池固若金汤,城门一关便易守难攻,若没有重型攻城器具,轻易是不可能从外面杀进来的。 所以这些人都是被城里的人杀的。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地步。 看萧云祁的样子,他分明也没有想到 云初念倒并不震惊。 她知道这必定是崔家父子和两位皇子的人动的手。 她没想到他们的动作竟然会这么迅速,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出城安排了。 崔家大爷手上握有兵权,如果让他从外面调兵进王都勤王,拓跋聿这个太子也做不了几日了。 她拿出藏在怀里之前找崔家大爷要的令牌,啧了一声:“可惜了,这东西竟然没有派上用场。” 她早就想到了城门口可能会封锁,所以在崔阁老找自己要毒药的时候,她也在崔家大爷那里要了一张令牌。 她把令牌递给萧云祁:“这东西你留着吧,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出了城之后就快多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萧云祁驾马车拐进一条小道,弯弯绕绕走了一大圈,到了一处炊烟袅袅的小村落。 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处农户家中,焦叔正在一个老婆婆的搀扶下,小步小步的往前挪动 听到院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他欣喜的抬头,热泪盈眶的看着萧云祁走进来,高兴的不住点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此刻终于放心下来。 他将视线看向萧云祁身后的云初念身上,下一秒,他松开老婆婆的手就朝着云初念跪下去:“一切我已经听世子说过了,多谢云姑娘相救。” 云初念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扶起他:“您快快请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礼实在太大了,我受不起。” 但焦叔非常执着,一定要向她行叩拜大礼。 云初念求救的目光看向萧云祁,不住的劝说焦叔:“您这样反倒让我于心不安了。” 萧云祁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莞尔一笑:“焦叔,她面皮薄,你就不要再让她为难了,起来吧。” 第426章 讨饶 云初念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谁说我面皮薄了。” 有他发话,焦叔也不好再执着。 但他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在云初念和萧云祁脸上来回扫过,过了好几秒后突然高兴的一拍手,嘿嘿直笑。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云初念却没来由感到一阵心虚,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和萧云祁拉开距离。 萧云祁交代玄逸去帮焦叔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萧云祁往云初念身边靠了靠,闷笑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说你面皮薄你还不认。” 云初念脸上笑容不变,手肘狠狠往后一击。 萧云祁痛的捂着肚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云初念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急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打到你的伤口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会儿……” 她刚刚恼羞成怒,只顾着想让他闭嘴,却忘了他伤病未愈。 之前的打斗本来就耗费了他极大的体力,这会儿自己再往伤口上狠狠打了一下,他如何承受得住? 云初念心急如焚,急切的想要扒开萧云祁的衣襟检查他的伤口。 萧云祁享受着她的关心,但看自己在这么多属下面前快被她扒光衣服了,连忙干咳一声,抓住她的双手阻止她,无奈的向她坦白:“别担心,我骗你的。” 云初念手上的动作一顿。 在看他的样子,生龙活虎脸色红润,哪里还有半点痛苦的模样。 她的脸色青白交错,恶狠狠的瞪着他,许久之后猛地将他往后一推,咬牙切齿的低吼:“萧云祁,下次你就是在我面前痛死我也不会管你了。” 说完,恼恨的扭头就走。 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萧云祁连忙追了上去,柔声讨饶。 一众属下看到他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一直到焦叔收拾好东西启程上路,云初念也还是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 因为担心有追兵,所以一行人不敢在路上多耽搁,她们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尽量挑人烟罕至的地方走。 萧云祁早就提前在一路上安排了人接应,所以她们这一路上走来非常顺利。 六天后,他们全部登船改走水路。 这条河连接沧澜河,加快速度的话,顶多七八天就能进入荆州的地界。 水道上少有官府盘查,整艘船都是萧云祁出钱买下的,船把头等人也全都是自己人,所以上了船后没了顾虑,他们才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初念心里惦记着事儿,所以一清闲下来,她就主动接过了给梅玄机送饭的任务。 这一路上,她们一直带着梅玄机,虽然不至于虐待他,但也总归对他没多好。这让本来就因为中毒憔悴萎靡不少的梅玄机,变得越发消瘦。 “喏,吃饭吧!” 饭菜香气扑鼻,勾的早就饿了的梅玄机肚子咕咕直叫,但他并不领情,别开眼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云初念也不在意,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当着他的面打开船窗,把饭菜全部倒进河里,然后奚落道:“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我怎么能不成全你呢?” 梅玄机:“……” 船舱里还有饭菜残余的香味,这反倒让他更加饥肠辘辘。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该用这种自虐的方式和云初念唱对台戏。 看她浑不在意的样子,这分明只是苦了自己。 “若你来这里就是想羞辱我,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向你们低头的。”他倨傲的撇开脑袋,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气节。 “啧!”云初念摇头:“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和李玄表兄弟一场,又尽心尽力的想要治好他的身体,一定会非常关心他,没想到竟是我想错了,离开王都这么多天,整个王都都快要闹翻了,李玄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突然提到李玄,梅玄机神色微动,突然扑了过来,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他的动作非常大,所幸他的脚上绑了一根铁链,云初念又站在安全范围之外,所以不管他怎么用力挣扎,也伤害不了她分毫。 云初念面不改色,平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嗤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了呢。” “放开我!放我回去!” 连日来一直安静沉默的梅玄机此刻像是疯了一样,一边大声呼喊,一边猛砸身边能触及到的东西,意图用混乱引来其他人。 但直到他累了,也没有其他人来。 “你省省力气吧,不会有人来的。我劝你还是认清你现在的处境比较好。” 梅玄机重新坐了下来,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云初念,死死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咬牙切齿的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不认为云初念今天突然提起李玄是一时兴起。 王都必定出事了。 云初念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盯着梅玄机,许久之后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问:“你和南疆之间到底在密谋什么?” 有萧云祁坐镇,荆州的战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需要她操心。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南疆。 青州毗邻南疆,一旦南疆人起了异心,青州必将卷入其中。 听到她提到南疆,梅玄机挑眉。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底牌,邪佞的笑了起来,往后一靠:“是了,我都快忘记青州的守将忠毅侯是你的外祖父了。你想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现在马上放了我,我立马就告诉你。” “那你就抱着你那个秘密进棺材吧!” 云初念起身,作势要走。 梅玄机别开视线,浑不在意。 两人互不退让,彼此试探着想看看谁先低头。 “站住!” 最后还是梅玄机先沉不住气,看云初念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要锁门,他气急败坏的叫住她,咬牙切齿的说:“你告诉我王都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和南疆之间在密谋什么。” 他虽然服了软,可这次不领情的人换成了云初念。 第427章 有我在,休想伤害她 她不屑的摇了摇头,提醒他:“你说反了,应当是你把一切告诉我,我再告诉你王都发生了什么。” “你……” “你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等他开口,云初念直接打断他:“你现在不过就是个阶下囚,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梅玄机气的咬牙切齿。 他这一辈子何曾有过这样受气的时候? 可一想到李玄,他又咬紧牙关,咽下了这口气,思索一番后说:“你知道,我和李玄的母亲都是南疆部落的公主,那个巫启白是部落祭司的儿子,李玄在大周出生并未见过他,但我与巫启白从出生就待在一起,大一些后,部落发生变故不得不分离,我辗转到了北凉,他则继续留在南疆。这些年我们之间从没有过联系。” 梅玄机幽幽开口,先交代了自己和巫启白为何会认识。 “一直到去年,我在大周被人追杀,通缉令贴满了大周各地的大街小巷。巫启白看到后先派人来找到了我,阔别二十年,我到那个时候才重新见到了他。” 梅玄机刚要说到正题,,突然,船身一震!一股剧烈的晃动后,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高声呼喊:“有刺客!保护世子和三姑娘!” 云初念眸色惊疑,猛地看向梅玄机。 他也一脸茫然,见云初念怀疑自己,他有些恼怒:“别看我,这些日子我什么都没有做,这伙人是怎么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不管对方是不是来救他的,总之现在不能什么都不做。 外面已经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云初念也顾不上听他讲南疆的事情了,准备大步开门走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窗户却突然响起一阵异响。 云初念猝然回头,正好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浑身是水的从外面攀爬进来。 他看到梅玄机后,立马探出头朝外面大喊:“找到国师了!” 一声呼喊,招来了更多的人。 整扇窗都被人从外面撞破,一瞬间,船舱了涌入十几个黑衣人。让这本就不宽敞的船舱更显拥挤。 与此同时,萧云祁也在一路厮杀之下,找到这里,见状紧张的将她护在身后。 呼呼的冷风从破损的窗户吹进来,云初念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外面无边夜色笼罩下竟有两艘船如影随影跟着她们。 其中最近的一艘船船头的位置有破损,想来刚才那阵剧烈的晃动就是被它撞的。 对方是冲着梅玄机来的,目的非常明确,所以一冲进来后就不顾一切的靠近他,想要强行把人带走。 但萧云祁如何能让对方如意? 他飞身过去,一剑挑开为首之人伸出来的手,冷冷说道:“不知阁下何方神圣,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少说废话!” 他不把萧云祁放在眼里,想要越过他直接去救下梅玄机。 但萧云祁可不是能轻易甩掉的。 只见对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能被萧云祁轻松化解,半刻钟下来,他近来梅玄机的衣角都没能挨着一片。 萧云祁的连番阻拦,让对方的火气有些大,恶声恶气的说:“今日我必须要把他带走,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我。” 萧云祁眸色冷冽,阴恻恻的笑起来:“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人打成一团,周围其他人想帮忙也完全插不上手。 那人本想速战速决,快快把梅玄机带走了事,但看自己没办法在萧云祁的干扰下给梅玄机松绑,他不得不暂时把梅玄机放到一边,转头专心应付萧云祁。 此人武功高强,在萧云祁的剑下过了几十个回合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他步步杀招,攻势凌厉迅速,反观萧云祁却一改往日的作风,一直采取防守策略。” 直到萧云祁发现对方漏出一个破绽后,他突然一改防守之势,还以更加凌厉的攻击。 一道寒芒闪过,锋利的长剑直刺对方的面门。 眼看着脑袋就要被对半削开,最紧要的关头,对方堪堪往后仰头,一个下腰艰险的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但这一剑仍旧在他的右脸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血洒了一地。 他带的面巾也随着这一击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一张硬朗深邃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 “是你!” 云初念惊呼,满眼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救梅玄机的,赫然是此刻应该在南疆的巫启白。 按照她收到的消息,巫启白应该在十天之前就启程回南疆了才对。 巫启白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瞪了云初念一眼,眸中满是不甘心。 他若早知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当初在青州的那个客栈,他会将她直接一把火烧死。 那样又何至于后患无穷! “我若不在这里,就只能任由你们翻天了!” 巫启白气急败坏,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他恨不得马上就杀了云初念泄愤。 他知道云初念是萧云祁的弱点,所以当下立即调转攻势,甩开萧云祁就朝着云初念冲过来。 萧云祁及时挡在她的面前,帮她挡下巫启白的攻击,低声说:“你先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想了想,又觉得外面也有杀手,还没有自己的保护更不安全,连忙改口:“算了,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云初念眉头紧锁,脑中不断思考,完全没把萧云祁的话听进去。 过了几秒后,她突然趁着众人陷入混战之际,贴着墙根悄悄往外面走去。 巫启白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奈何萧云祁缠斗的太紧,根本分不出身去找她。 “只要有我在,你休想越过我去伤害她!” 混战中,不知是谁打翻了烛台。 烛火顺着帘布,迅速窜起大火。 船身多是木头,若不尽早阻止,这艘船很快就会被大火吞没。 萧云祁脸色大变。 巫启白眼看他分心,赶紧趁机飞身到梅玄机身边,用力挥剑斩断他身上细细的铁链,带着他直接翻窗跳河逃走了。 他的手下几人还活着的也纷纷跳窗离开。 萧云祁面沉如墨,看着波涛汹涌的河面,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第428章 一箭定乾坤 玄逸想要去追,被他拦了下来:“先救火!” 河面宽敞,波涛汹涌,且水下暗流众多,还有巫启白等人在远处虎视眈眈,若船毁于大火中,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能逃出生天。 区区一个梅玄机,还不值得他用一船的心腹去做交换。 那边的巫启白已经带着梅玄机爬上了自己的船,正站在船头遥遥的向萧云祁嘚瑟。 他先是竖起一个大拇指,接着又将其倒转过来。 嚣张和挑衅溢于言表。 玄逸气不过,想跳船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却被萧云祁拦下,有些无奈的说:“别因为一个手下败将的挑衅中计!他就等着你气急败坏追上去呢。” 看萧云祁全程平静,没有半丝情绪波动,重获自由的梅玄机也得意的笑起来,正要说些什么,一支长箭却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划破长空,直直的没入他的胸膛。 血花四溅,犹如绽放在夜空的红梅。 梅玄机身形一震,脸上一阵错愕。接着胸口传来的剧痛传遍全身。他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胸膛多出来的一支箭,瞳孔逐渐放大。 他似乎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朝着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船上,火光漫天,云初念站在甲板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冷硬的面容神圣不可侵犯。 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弓,如火的红衣在河面的劲风中猎猎翻飞,如踏火而来的女战神,一箭定乾坤。 梅玄机瞠目结舌,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往前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说了出来却随风飘散,一个字也传不到对面船上。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里,梅玄机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飞速掠过自己和云初念自相识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然后绝望的发现,自己好像永远也赢不了她。 上一次,她用箭伤了自己,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走。 这一次,又是她只用了一支箭就扭转战局,让巫启白的所有努力化为流水,可自己似乎再也等不到下次与她交锋了。 他不甘心! 可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随着他的呼吸终止而淹没于这浓如墨汁的河面之上,与他一起长眠于地下。 梅玄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刚刚还嚣张得意的一群人笑容凝固在脸上。 云初念轻轻笑了起来。 在这波涛汹涌的河面,她如同一个精怪,美的如梦似幻。 但她一开口,话却如同利刃,狠狠的扎进巫启白的心口。 “就算你在这里,我也能当着你的面取走他的性命!” 狂放张扬的一句话,算是回应了巫启白先前的话。 说话间,云初念再次拉起弓弦,这一次,她瞄准了巫启白。 巫启白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再看她还想要杀自己,脸色迅速一沉,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她。 但眼下的局面却容不得他再冒进了。 梅玄机已死,他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否则,等萧云祁他们灭完火反扑过来,己方军心涣散,恐不是对手。 巫启白当机立断,命令舵手调转船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云初念目光沉沉的看着那艘船远去,眉头紧锁,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巫启白武功高强,在他有所防备的前提下,这一箭还真不一定能伤到他分毫。 她不过就是想以此警告巫启白,让他明白若再起纷争,自己可不是一个绣花枕头,随时可能在暗处取了他的性命。 所幸他知难而退,倒是暂时少了一个威胁。 萧云祁从船舱里出来,很快就找到了她。 越靠近,他的脚步越慢,连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清浅,好似害怕惊扰了眼前这位美的不似凡俗之人的仙子。 “三姑娘的箭术每一次都让人这么惊艳。”萧云祁走到她的身边,随她一起望着逐渐远去的船只,由衷的赞叹:“等回了荆州,还望三姑娘不要吝啬,抽空教教军营里那些弓弩手才好。” 云初念一个不属于军营的人,且还是女子,却被他如此郑重的相邀指导,这算是极大的赞誉了。 不过云初念却并未放在心上,脸上不见得意,反倒一片忧色:“你刚刚看见那艘船上有什么人了吗?” “怎么了?有什么异常吗?” 他见到梅玄机中箭后就直接出来找她了,并未见到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 云初念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梅玄机中箭后,我好像看到李玄从船舱里出来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玄色身影从船舱里冒头出来,还未看清对方是谁,巫启白已经下令调转船头了。 “若崔阁老他们行动顺利,这回儿李玄应该不是死就是囚禁才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云祁皱眉:“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云初念不是很确定:“太暗了,他又戴了一顶斗笠,我看不太清楚,不过看身形和走路的姿态,和李玄有八分相像。” 这就有些不妙了。 萧云祁:“若真是李玄从王都逃了出来,他必定不会甘心,后面恐怕会生事。他毕竟是誉王世子,时间虽然过了二十多年,但朝中不少老臣当年受过誉王的恩惠,若他真想做些什么事,也是个麻烦。” 云初念点头。 更让她担心的是青州。 “如果真的是李玄,若非他们提前察觉到了危险,在崔阁老发作之前先把李玄接出了宫,就是北凉那个狗皇帝不顾一切保下了他的性命,并暗中把他送离了王都。”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望着萧云祁,庆幸道:“幸好那张圣旨在我们手上,他少了最重要的筹码。” “对!况且也不一定就是他,待会儿我会派人坐小船伺机跟踪他们,去证实这个神秘人的身份。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云三姑娘的?”仟千仦哾 “嗯!”云初念点头,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不过心中的疑虑放下了,她放松后反倒害羞起来,嗔怪道:“少说好听话哄我,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文能后宅中安邦定天下,武能甲板上射箭取人命,这样还不算厉害?三姑娘未免太过自谦了。” 第429章 你喜欢,我可以学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世子这么会夸人?被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了。” 萧云祁似笑非笑的打趣道:“你喜欢听,我可以学!争取以后每天换着花样的夸你。”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 但面对萧云祁这样赤诚热烈毫不掩饰的喜欢,她心跳失序,耳根微微发热,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小声嘟囔:“就你会说好听话。” 云初念没有喝酒,但此刻却随着微晃的船有几分微醺。 船舱的火很快被扑灭,玄逸出来找萧云祁。 刚出来看到两人气氛正好,他打了个寒颤,想起前几次自己没眼色打断世子的好事后被折磨的惨样,他连忙转过身,想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溜之大吉。 不过萧云祁已经看到了他。 “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玄逸心道那可没准。 不过他还是满脸堆着笑走了过来,先是谄媚的恭维了云初念一句:“云姑娘的箭法好生精妙,真是令我等叹为观止。” 云初念笑着向他道了谢,然后告诉萧云祁:“你们慢慢谈,我去里面看看伤员需不需要帮忙。” “你不用回避!” “我知道!”他的信任让云初念很受用:“但是我作为船上唯一的大夫,我也有我的责任。况且,反正你也不会瞒着我,听或不听也没什么区别。” 她都这样说了,萧云祁也没有别的借口挽留,只能放手让她先进去。 …… 自那夜巫启白来救梅玄机失败而逃后,云初念一行人再未遇到过别的波折, 一路非常顺畅的离开北凉,进入荆州境内。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靠岸下船,而是伪装成一船行商,顺着途径荆州的沧澜河一直往上游走,又过了几日,绕过一片险恶的崇山峻岭后,到了昌邑国的地界。 一行人在一个边陲小镇的码头靠岸下船,伪装成当地百姓的模样,停留了三日,备了足够多的干粮和药材后,才整装待发,开始往北面的山林进发。 此处层峦叠嶂,多是人迹罕至未经开发的险要难走的山路,路上堆积了厚厚的落叶,一脚踩下去直接没过脚踝。正逢雨季,山里水汽充沛,空气中弥漫着落叶腐烂的气息。 刚进山不过三个时辰,队伍中就有人陆续倒下,连站也站不起来。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云初念检查之后非常平静的说:“这是中了瘴气!” 好在她知道要进山,早有准备,当即拿出药瓶,让众人将里面的药丸分发下去:“要缓解这种瘴气的毒,当地的大夫最有经验,所以我买了不少现成的解药,大家放心,这些解药够你们在山里待个十天半月的。” 这会儿正饱受瘴气之毒的众人一时无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服下解药后休息了一个时辰,等大家的中毒症状基本缓解之后,队伍才继续往大山深处前进。 “抱歉!” 萧云祁看她差点被绊倒,连忙扶了她一把,看她额间浸满细密的薄汗,声音里满是愧疚:“原本在荆州的时候,就应该让你先下船离开的,却为了我的一己之私,让你又跟着我一起到这里受罪。” 云初念笑了笑,浑不在意的说:“我不是那种骄矜一点苦都不能吃的人,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向我求助。若你一味瞒着我,不让我来,想独自承担,那我才真的会生气。” 萧云祁心里暖洋洋的。 他望着前方巍峨的高山,和层层叠叠的大山后那若隐若现的雪白山顶,沉声说:“我一直以为父亲他们被困在北凉,所以虽然也派过人到昌邑国打听过,但没有得到消息后便彻底忽视了此处。若不是运气好救下了焦叔,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一直被困在白头山中。” 云初念:“按照焦叔的说法,镇国公当初是取道北凉未果,从另一条线路进山的,那里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寻常百姓根本不会看到他们的踪迹,若有人再刻意封锁消息,你在昌邑国打听不到下落也很正常。”m 这几日萧云祁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她了,所以云初念现在对局势也了如指掌,反过来安慰萧云祁:“你的方向并没有错,若非有你果断乔装潜入北凉做卧底,那我与焦叔都在劫难逃。就更别谈找到镇国公的方位了。” 一切都是环环相扣,命中注定! 焦叔转醒能说话后,萧云祁就问出了镇国公的下落。 原来,当初他们在路上遇上北凉的埋伏,虽然最终歼灭了敌人,但己方也死伤惨重。镇国公拼死抵抗也只能在负伤的情况下带着不到五万人活了下来。 他们本想尽快回到军营,和璃王汇合。但回去的路被人拦断了,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冒险往北走,意图取道北凉边境回荆州。 但这一条路明显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北凉早有准备。 又是两次血战后,镇国公不得不带着仅剩的两万人冒险进入了白头山深处。 白头山连绵上万里,是层层叠叠所有山头的统称,因大部分山体终年积雪不化,犹如白头而得名。是大周、北凉、昌邑三国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沧澜河的源头便在这白头山之上。 山上的积雪消融后汇入江水之中,一路波涛汹涌途径荆州流向北凉。 白头山深处天象多变,猛兽众多,凶险万分,就算当地最有经验的猎户也不敢轻易踏足。 镇国公原本想冒险带着将士们从这里绕道回荆州,却不想昌邑国的人得到了消息,想要瞒下北凉活捉他,再以此和大周谈条件。所以一路追踪围堵犹如秃鹫一般不肯放过。 所幸昌邑国的人对这白头山也非常陌生,没办法以摧枯拉朽之势结束这场围堵。 镇国公借着几处山洞易守难攻的地势之利,竟然也顽强的抗衡下来了。 但长此以往并不是办法。 第430章 出事了 昌邑国有后方增援粮草,但他们这两万人就只能依靠山上的果子和野物裹腹,虽然山洞里的篝火没有断过,但遇上下雪,再大的篝火也无法完全抵御极寒。 三两月尚还能坚持,若时间长了,等到秋冬季节,他们这么多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耗了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突围的希望,镇国公当机立断,派了十三个心腹在众人的掩护下从多个方向突围,意图回荆州搬救兵。 焦叔幸运,他突围的方向只有几个散兵游卒,以他的身手没废什么气力就从白头山闯了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在回荆州的半道上遇上了北凉的人,不幸被俘。到了北凉后又被梅玄机的人折磨了几个月。 而其余突围的人,没有一个能成功活着回到荆州。 焦叔被俘已经过了几个月,镇国公仍然没有回荆州。 如今白头山内是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这两万将士还活着吗?镇国公的伤势有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 这些全部只有等到亲自进入白头山查证了才能知道。 萧云祁会拜托云初念一起来这里,是因为焦叔说镇国公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不知情况如何,若有云初念随行,兴许能帮上忙。 有云初念的开解,萧云祁的情绪明显恢复不少。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玄逸被萧云祁安排去做别的事情之外,其余还剩下二十八人。这其中排除掉云初念和焦叔这两个武力值约等于没有的人,其余二十六人都是能以一当百的高手。 饶是这样,萧云祁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避免在找到镇国公之前就过早和昌邑国的人碰上,他们一路派了三个人在前方打探消息,等确认没有危险后,其余人才继续往前压进。 越往白头山深处走,气温便越冷,路上有人踏足的踪迹也越发明显,而且他们还遇上了几处设下的陷阱。 这至少说明了他们的方向没有走错。 越靠近,几人走的越慢。 饶是这样,他们仍旧碰上了一队昌邑国巡防的士兵。 一场战斗在所难免,好在对方人不多,三两下就被送去见了阎王。 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将手上预警的信号弹发射出去。 萧云祁命人把他们身上能用上的东西全部扒下来,再把人扔到一处深坑中,用落叶掩埋。 “快了!能见到昌邑国的探子,就快到国公爷所在的地方了。”焦叔看着他们掩埋尸体,呵出一口热气,望着远方的皑皑白雪说:“虽然我们要避开昌邑国的人,要多耗费不少的时间,但想来应该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焦叔重伤刚愈,又经过连番跋涉,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幸好有云初念在,能随时随地用药给他续命,才不至于让他在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倒下。m 萧云祁原本是希望他能回军营养伤的,但他执意要一同前往,不得已,只能让他拖着病体一路随行了。 不过,幸好带了焦叔一起。 他曾在此处被困了两月,对周遭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因为有他在,所以他们才能非常容易的避开各种陷阱,艰难的前进。 饶是这样,仍旧出了事。 深山老林中,天黑的很早。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踪迹,他们不敢轻易点火,所以每天都会在天黑前找到适合落脚的地方,轮班休息。 但今天他们刚刚吃完干粮躺下,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狼嚎声。 在这夜空之下,这个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听着有些渗人。 声音听起来离他们极近,显然是有个狼群就在附近,而且正在往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密林中窸窸窣窣的,好似狼群随时都会从里面窜出来。 萧云祁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低咒一声,叫醒所有人:“先离开这里。” 这里其余都是男人,又都有内力护体,这些日子露天席地,裹上厚厚的大氅便能休息。 但云初念不行。 她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且男女有别,如何能像他们那样无所顾忌的三五挤成团互相取暖?且她没有内力护体,区区一件大氅根本无法保暖。 幸好有萧云祁在,将她照顾的非常精细。在现有条件下,尽自己最大能力让她过的舒坦。 他甚至不嫌麻烦,亲自背了一张羊皮小帐篷,让云初念晚上在里面休息。 云初念并未熟睡,也听到了狼嚎,立即从惺忪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把东西全部收走,不能留下任何我们来过的痕迹。” 这附近的杂草几乎都被踏平了,说明离昌邑国的驻地已经非常近了,未免让对方察觉到异常,所以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萧云祁还是命令众人将他们存在的痕迹全部抹除。 不敢点火把,一行人只能借着皎洁的月光艰难的前行。 不多时,密林中突然冒出一双晶亮的眸子,正泛着绿光,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很快,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天太黑,他们失了方向,竟与狼群直直打了个照片。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看惯了山里出现人类的踪迹,所以这群狼对于月色下‘巧遇’的这伙人并不惧怕。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握紧腰间的佩剑,满眼防备的盯着它们。 嗷呜—— 又是一声长而有力的狼嚎声响起,为首的那只头狼许是借着这声嘶吼发出了什么命令,它身后的狼群竟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意图将这群胆大妄为的人类撕个粉碎。 狼群不知道战争为何物。 它们只知道自己的地盘被不速之客闯入了。 萧云祁他们自然不害怕这群狼。 但此处太危险了,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引来昌邑国的人,所以只能尽量减轻动作,试图不引起注意。 但,饶是他们如此小心,仍旧被人发现了这边的骚动,找了过来。 刚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了几人,对方就不由分说的持剑杀了过来。 这人敏锐的从斑驳的树影下认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所以不顾一切的向着云初念杀来。 一道寒芒在月光下闪过。 云初念的瞳孔剧烈收缩。 第431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叮——的一声脆响,萧云祁及时拦在她的面前,用剑将对方的杀招挡下。 两人迅速打斗在一起。 不过几个回合后,萧云祁却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对方的武功路数他非常熟悉,他几乎能预判到对方下一步会如何出招,熟悉的仿佛早就一起过招过无数次一样。 萧云祁心念一动,一个移形换位到了对方身后,趁其不备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冷声说:“别动!” 那人并无半点恐惧,还想顺势反抗,但也被萧云祁化解下来,待制服他彻底不能动弹后,萧云祁才带着几分笑意开口:“是我!萧云祁!” 对方反抗的动作一顿。 他错愕的抬头。 如今双方安静下来,近距离相望,他终于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他凶狠的眸光逐渐变得柔和。 下一秒,他满口惊喜的问:“世子?怎么是你?” 此言一出,其余打斗的人纷纷察觉到异常,迅速住手。 人群中一阵静默。 焦叔也很快认出被萧云祁控制的人是自己的同僚,惊喜道:“赵屿?!” 来人并非昌邑国的探子,而是大周的将士。 赵屿只比萧云祁大几岁,和焦叔一样,同为镇国公身边的侍卫。他自幼父母双亡,被镇国公捡回军营,后来就一直留在镇国公的身边。 萧云祁幼时在军营历练那会儿,他们曾一起同吃同住同练,所以萧云祁才会对他的武功路数如此熟悉。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赵屿非常激动,他知道萧云祁来了后,被困多月的大家终于有离开的希望了。 他激动地双眸含泪。 他有太多话想和萧云祁说,但话到了嘴边却哽咽着说不出口。 萧云祁松开钳制他的手,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不少。 他的心中也五味杂陈,但他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寒暄和解释上,而是直接说:“你们来的正好,省了我们不少麻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这里再说。” 赵屿点头答应下来。 他的视线下意识在众人脸上扫过,发现不少认识的脸。 但当他看到云初念时,眉头不自觉的拧成一团,心道自家世子还当真对得起他在京都那浪荡纨绔的名头,到这种地方来竟然也要有美人相伴。 这么娇滴滴的绝色佳人,随着世子来这穷山恶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赵屿一边同情云初念,一边又觉得萧云祁简直胡来。 萧云祁虽然不知他在腹诽什么,但看他那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表情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禁黑了脸,拍了他一巴掌,催促道:“还不去前面带路?” 有赵屿他们带路,接下来就简单多了。 一个时辰左右,他们避过昌邑国的巡查,绕开所有布置好的陷阱,终于到了荆州将士们所在的山洞外面。 山洞位于半山腰,易守难攻,而且入口不大,洞外又有密林遮挡,若不走进根本无法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不断向里延伸的山洞。 山洞外有人轮换值守。 赵屿隔得远远地,先是学了一阵急促的狐狸叫,之后和值守之人对了暗号后他们才收起陷阱,顺利靠近山洞。 萧云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说话。 山洞很深,往里面走了一大截后,两侧的石壁上终于点了篝火。跳跃的火光照在乱石嶙峋的石壁上,将诡谲的山洞也添了几分温暖。 赵屿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里面休息的人看到他回来,诧异的问:“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屿按捺住自己的激动,故作深沉的看了众多同僚一眼,说:“出了一些意外我不得不提前回来。你们知道我今天去遇上什么了吗?”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余人不以为意,冷哼一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我们就是昌邑国那群不死心的杂碎,难不成你还能遇上仙女下凡?否则怎么值得你这么卖关子?” 这话引起其余人一阵哄笑,也跟着调侃他几句。 赵屿也不恼,沉思片刻后说:“唔……你这个说法倒也没错!确实是美如谪仙一样的人。” 那位姑娘长得极美,在皎洁的月光下,说是月中仙子下凡也完全不算夸张。 见他大剌剌的承认了,其余人面面相觑。 先前调侃他那人起身走到赵屿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嘟囔道:“这家伙不会在这里被困太久,傻了吧?” 赵屿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问众人:“国公爷呢?我有要事向他汇报。” 一听说赵屿有事汇报,他立即收起嬉笑的脸色,正色道:“你出去巡防后国公爷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就一直精神不济,说是想休息,但我瞧着里面的动静好像一直没有睡着。”仟千仦哾 他叹息一声,暗暗咬牙切齿,忧心忡忡的同赵屿说:“我们不能继续这样漫无目的的耗下去了,国公爷的伤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若我们继续保持现状,也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他们此行并没有带军医,这么多人无一人精通药理,所以不敢轻易给镇国公找草药治疗,导致他身上的伤发展至现在这般凶险的情况。 暗处原本想给众人一个惊喜的萧云祁听到这话沉不住气了,大步走出来,急切的问:“怎么回事,父亲发生什么事情了?” 突然传出来的声音惊了众人一跳,纷纷拔剑戒备,但当看清楚冒出来的人是谁后,一个个失声惊叫:“世子?!!!” 和赵屿之前的反应如出一辙。 回来的路上,未免泄露踪迹,所有人不敢说一个字,所以萧云祁对镇国公的情况并不了解。 这会儿萧云祁也顾不上和这些人慢慢叙旧了,他急切的追问:“父亲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还不快带我们去看看?!” 其余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在前面带路。 云初念从行囊中找出备好的药箱,亦步亦趋的跟在萧云祁的身后。 萧云祁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非常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沉重的药箱:“我来拿。” 声音温柔,动作体贴。 第432章 见面礼 其余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呆滞好半晌后才看向赵屿,终于明白为何先前他会那么笃定说遇上仙子了。 这位姑娘虽风尘仆仆,却仍旧难掩她绝色的容颜。 有她身处其中,连这生冷压抑的山洞仿佛也多了几分靓丽的春色。 再往里走,山洞内豁然开朗,一个非常宽敞能容纳两三千人的巨大洞腔出现在众人面前。 镇国公和一部分的下属就在这里修整。 此处虽是山洞深处,但通风极好,就算燃烧了熊熊篝火取暖,也不至于引发窒息。 都是习武之人,有细碎又急切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迅速惊醒了早已睡下的人。众人此起彼伏的坐起来,暗中握紧随身携带的佩刀,浑身戒备。 和外面的人一样,看清楚来人是萧云祁后,这些人都非常激动。 萧云祁就代表着援兵,就代表着离开的希望。 萧震山一直浑浑噩噩的并未睡着,但他并未听到外面的声响,还是察觉到周围下属们的异常,他才睁开沉重的眼皮,混沌的目光望向入口处。 当看清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人是谁后,他呼吸一窒,好几秒后突然长舒出一口气,笑着喃喃道:“你当真来了!” 说完,就是一阵急切的咳嗽。 “父亲!” 萧云祁脸色大变,迅速冲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靠石壁坐好:“抱歉,儿子来迟了!” 萧震山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无力的拍拍萧云祁的手背,欣慰的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萧震山在那场伏击中身上多处受伤,后来又拖着病体带领手下跋山涉水躲在白头山中等待救援。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伤得不到妥善的救治,又吃不饱,睡不好,多重折磨下来,原本健硕的他已经瘦成了一具皮包骨头。 看着仿佛换了个人。 萧云祁无比心酸。 “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带着大家回到荆州的。” 其余人听到这句话,原本死寂的眸子里逐渐燃起希望。 父子简单的寒暄之后,萧云祁将云初念拉到身边,向萧震山介绍:“父亲,这位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云初念姑娘,她是京都久负盛名的神医,我听焦叔说您受了伤,特意拜托她来为您治病。” 云初念向萧震山敛衽行礼:“国公爷安好!” 她的仪态大方从容,并未因为眼下恶劣的环境而有半分嫌恶或者不耐烦。 萧震山先是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饶是萧云祁神色不变,但萧震山锐利的眸子里好似早已洞悉一切。 他一扫方才的萎靡,突然来了精神,朗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云家神医的名头我远在荆州也有所耳闻。况且……我母亲与你外祖母交好,当年你洗三礼时,我家母亲和夫人过府观礼祝吉,还曾赠了你一块玉佩。现在想想,倒是早就种下的缘分。” 他话里有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云初念和萧云祁只当没有听出来。 萧震山想了想,从身上取下一块令牌,递到云初念手中:“你我第一次见面,我理应给你见面礼才是,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我身无长物,只能将这块令牌赠予你了。” 离得近的人看清这块令牌,别有深意的望了云初念一眼。 云初念受宠若惊,下意识看向萧云祁。 萧云祁非常平静,含着笑说:“这玩意儿他都不舍得给我,既然他愿意给你,你就收着吧。” 云初念没想到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但看他们父子并不准备详说,她只能忍下好奇,硬着头皮将令牌收了下来。 萧震山的视线在萧云祁和云初念脸上不断流转,满脸慈爱。 因为之前有焦叔的描述,云初念对萧震山的伤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她在进山之前备的药也多是对他的伤有用的药。 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皮外伤已经愈合了,但云初念仍旧给他服用了一些药。 药里面有助眠的功效,等云初念简单的检查一遍后,萧震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萧云祁一直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等出了洞腔之后,才问云初念:“他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没有及时治疗,虽然看起来早已愈合,却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刚才我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左边手臂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我想应当是伤了手筋,别说握剑了,连拿根筷子都成问题。”仟仟尛哾 萧云祁脸色很难看。 萧震山是戎马一生的武将,若以后连剑都拿不住了,对他而言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他急切追问:“可有的治?” 云初念摇头:“我只能尽力一试。不过这需要每日以金针过穴,短则三五十日,多则一年半载……情况虽然会比现在好一点,但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能完全恢复。” 萧云祁的心拧成一团,自我安慰:“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能有个希望也是好的。” 云初念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难过,但她还是强忍下心疼,狠心说:“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真正严重的是他的外伤未治,又一直操劳忧思过重,导致了严重的内伤。” “伤了内里他才会这么虚弱,多说几个字就喘不上气,他的五脏六腑早已被耗尽了元气,之所以还活着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萧云祁错愕:“可是……刚才看着他的精神还挺好的。” 云初念于心不忍:“你听说过回光返照吗?” “……” 萧云祁身形一震,只觉眼前一黑,往后踉跄两步。 他想过父亲的身体会很糟糕,但没想到竟然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 云初念及时扶住他,让他坐在被打磨平的一个石凳上,蹲在他面前,无比认真的看着萧云祁的眼睛,试图安抚他:“你先别着急,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幸好你把我带来了,我可以先吊着镇国公的命,等回到军营后再慢慢为他调理。多费些时日,总能慢慢恢复的。” “但眼下的问题是我们拖不得了,必须尽快回到荆州才行。” “你需要多久?” “十二……”云初念刚开了个头,又停了下来,咬咬牙狠下心说:“不,我最多只能再拖十五天!” 她们带来的药只能再撑这么久。 这已是她的极限。 第433章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连日的奔波让他们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一夜安眠后,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大家的精神明显变得很好。 条件有限,云初念只做了简单的梳洗,用一根玉簪随意将头发挽起来。 萧云祁递给她一个野果:“已经洗过了。” 这野果看起来其貌不扬,泛青的果皮看着便令人牙根酸软,但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云初念不喜酸,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接着目露惊喜:“这是什么果子?长了一副不太好吃的样子,没想到甘甜可口,脆嫩多汁,远胜于平日吃过的那些水果。” 她这个样子大大的取悦了萧云祁,他轻笑着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当地百姓把它叫做青皮果,刚结果时周身通红,越大果皮越青翠,待长到这样青中泛白的时候,就是最好吃的时候。因为储存不易,所以不曾流通到别的地方,出了荆州就再也见不到了。你喜欢的话就多吃一些,管饱!” 云初念被他这个‘管饱’给逗乐了,随口问道:“这些日子,国公爷他们就靠这些果子裹腹吗?” “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能吃的果子和野菜,再打打野味,勉强也能填饱肚子。” 也就只能如此了,要想味道有多好,那就没办法了。 “抱歉,这几天可能要委屈你了。 “这算什么委屈?”云初念挑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用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我。这一路虽然颠沛流离,但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心里不是甘之如饴呢?就比如这青皮果,看起来又酸又涩,实际上清甜可口。你不能想当然的去揣测我心里的想法。” “甘之如饴?”萧云祁含笑,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她。 云初念下意识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小狗得到喜欢的东西时,也会这样喜上眉梢的看着自己摇尾巴哦。 她毫不怀疑,如果萧云祁有尾巴,这会儿应该已经抡圆了摇个不停。 她干咳一声,强压着心中的羞意,小声嘟囔:“不然你以为呢?” 她有些承受不住萧云祁这样灼热的视线,说完就不自然的别开视线,把手里还没吃的果子又塞回他手里,别扭的说:“我去给国公爷换药了。” 不等他说话,人已经走远了。 萧云祁失笑,大步追上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云初念瞪他:“你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萧震山已经醒了,正被两个人扶着站起来。看到萧云祁进来,他多看了两眼,却没有说话。 云初念给他把脉,问道:“国公爷感觉身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别的倒还好,就是最近这一月来,我运行内力时不畅,好似浑身血脉淤堵一样。我越想冲破阻碍,反倒觉得周身压力越大。” 他的伤伤及内里,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他还算是幸运的,没有不信邪的继续强行冲破阻碍,否则,这会儿他早已内力尽失,成为一个废人。 但云初念并没有将真相告诉他,只语焉不详的说:“您毕竟受了伤,身体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多用些时日好好调理就行了。” 这是萧云祁的意思。 他不想让萧震山也跟着担心,所以昨晚谈到最后,特意央求她瞒下萧震山的病情。 但萧震山是何等聪明的人?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心里大致有数,此刻听到云初念这么说,他下意识看了儿子一眼:“劳云姑娘操心了。” 扎针之前,萧震山遣走了其余人,只留下萧云祁和云初念两人。 “老焦已经把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了。”扎针的间隙,他对萧云祁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萧震山看儿子的眼神里满是慈爱:“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常年都在军营,萧云祁幼时他还能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但等他长大些回到京都后,父子俩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是以他对萧云祁的管束极少。 京都那些关于萧云祁的传言他自然全都听说过。 他没想到在军营时那么乖巧的儿子怎么就在回京都短短两年后就变得叛逆纨绔,仿佛换了个人。 他作为父亲,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萧震山知道萧云祁是有能力的,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随时取代自己在军营的位置。 正因为此,所以萧震山非常迫切的想要把他引回正道。 儿子大了,他不能再像幼时那样管教他了,所以每次见面,他只能苦口婆心的说教,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但萧云祁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无论父亲怎么劝诫,他依旧我行我素,毫不悔改。 每次的劝说到最后都以不欢而散收藏,好好地父子俩,常常搞的像是一对仇人。 萧震山为儿子愁白了头。 没想到这一次的意外反倒让他看到了儿子不同的一面。 这样有勇有谋有担当懂隐忍识大局的萧云祁,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儿子。 萧震山老怀安慰。 那殷切的目光看的萧云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心中泛起一阵酸意。 这些年,萧家的影响力日益壮大,皇上对萧家的既担心越来越重,所以他不得不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来麻痹众人,让大家以为他们父子不和。 诚然,此举是非常成功的。 他越表现出对父亲的叛逆,皇上就越是器重自己,也因此,无论他做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皇上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甚至连殴打皇子,他也能当做没发生过。 他恨不得挑明了说希望他们父子直接反目才好。 但是,也因此他们父子之间少了很多温情。 像现在这样的温馨时刻,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萧云祁也想说些软话缓和父子关系,但话到了嘴边,他又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说:“父亲可要快些养好身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弱的像只病猫一样,五岁小儿都能一只手把你撂倒。别到时候回了荆州,你那些部下不愿意认你当主帅了。” 刚刚还沉浸在感动中的萧震山黑了脸,一把抓起手边的头盔向他砸过去,低呵:“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第434章 脱身之法 萧云祁挑眉,闷笑一声。 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连续两个人说了同样的话,倒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萧震山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看儿子也越看越不顺眼,恶声恶气的问:“山洞附近没有青皮果,你从哪里来的?” 萧云祁看了一眼刚刚云初念塞给自己的青皮果,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出去摘的。” 萧震山脸色铁青:“难道他们没给你东西吃吗?轮得到你亲自跑出去摘果子?” “就你们吃的那些野果,又酸又涩,倒霉点还会吃的满口虫子,那能咽下去吗?” “别人都吃得,就你吃不得?”萧震山震怒:“就算难以下咽,那也不该是你擅自外出的理由!军中有令,若无命令,不得擅自外出,违者军法处置,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不能徇私。” 正忙着扎针的云初念闻言斜斜睨了萧云祁一眼。 她以为自己是随大流,和别人吃的一样,没想到却是萧云祁特意为自己开的小灶。 默了几秒,她看着镇国公怒不可遏的模样,硬着头皮小声认领:“国公爷要罚就罚我吧。那果子……是我吃的。” 萧震山:“?” 他沉默了几秒后突然笑了起来,满口慈爱的说:“是我疏忽了,忘了云姑娘吃不惯这些酸涩的野果子。你别看我们家这臭小子在我面前这么叛逆,实际上他心思细腻,最会照顾人。” 绝口不提要军法处置的事情。 刚刚还脸红脖子粗训斥儿子的人,转头又说起他的好话,不遗余力的向云初念夸赞萧云祁。 有种掌柜的卖完东西怕顾客退货的感觉。 云初念和萧云祁都有些词穷,无言以对。 扎完针后,云初念又教了他两种吐纳之法,用于调养他的内伤。 他们父子俩有秘密军情要商议,云初念不便在此逗留,正好她想在附近看看,便征得了萧震山的同意后,由赵屿带路,在外面逛一圈。 赵屿不敢带她走太远,本想就带她在洞口看看,没想到云初念却想继续往山顶上走。 再往上,就是终年积雪覆盖的山顶, 赵屿不明白云初念去那上面做什么,但有萧震山的命令在前,他也没有拒绝,另外又点了两个人随行后,一行四人往山顶上而去。 一直到天色渐黑,四人才从山上下来。 云初念被冻红了双颊,呼气时都感觉胸腔一阵阵剧痛。 萧云祁眉头紧锁,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语气难得凝重的训斥她:“怎的去了这么久?我出去寻你们却没有找到。” 这山里不仅有昌邑国的敌人虎视眈眈,还有豺狼虎豹,以及变幻莫测的天气,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姑娘,虽然有人护卫,但也难免可能发生意外。 他担心了一整天。 眼下看到人平安回来,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回原位。 但看她手都被冻的通红,萧云祁不免心疼,连忙让人去烧热水来。 身上的大氅还残留了他的余温,云初念很快就暖和起来。 她拉住萧云祁,双眸亮晶晶,按捺着兴奋问:“世子明天可愿意再陪我出去一趟? 萧云祁拧眉,下意识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赵屿,直接问:“你发现了什么?” 他深知云初念的性格,绝不是贪玩好奇心重的人。若非她在山上发现了什么,她不会要求明天再去一趟。 云初念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照旧是给萧震山施完针后才出发。 这一次只有她们两人,没有其他人随行。 除了干粮外,云初念又找人借了一副弓箭。 萧云祁挑眉:“我可以保护你。” 云初念神秘一笑:“我自有妙用。” 山道难行,萧云祁直接将云初念背了起来。 云初念本来还有些羞涩,但拗不过他的坚持,索性四处无人,她也就由着他了。 云初念昨日下山时在路上留了只有自己能认出来的记号,所以今天她们的速度极快。 湛蓝的晴空之下,满目所及尽是皑皑白雪,炫目的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脚下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落不到实处。 垭口之上,夹杂着风雪的劲风呼呼作响,吹得人骨头缝都在疼。 云初念在萧云祁的背上四下看了一眼,感叹道:“这几日温度骤降,山上的风雪太大,我们昨天在这上面留下的标记已经完全没雪掩埋了。” 萧云祁往周围望了一圈,临近的几座山头除了雪还是雪,其余什么都没有。 不过站得高也有好处,视线没有了遮挡,他轻而易举的就发现在山脚的一处山坳里面,有缕缕青烟飘起,就算有树冠做遮挡,他们仍旧能看到零星支起的帐篷绵延在山坳中,宛如一个巨大的村落。 算算距离,那里应当是昌邑国的敌军藏身的据点。 云初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着问:“你也发现了?” “你带我来这里,就只是为了看这个?” “那当然不是。两军对峙这么久了,敌军所在的方位在哪里,你父亲必定早就摸排清楚了。只是现在两军兵力悬殊太大,我们不敢贸然发起进攻。” 据萧震山所言,他们现在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只剩下一万五六。 而敌军起码有五万人。 更别谈两军悬殊巨大的后备支援。 若他们随意发起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云初念趴在他的肩头,素手往后方一指:“我是带你来找脱身之法的。” 在她的后方,是巍峨静默的雪山,耸立于阳光之下,压迫感十足。 萧云祁不明所以:“何意?” 云初念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柔软的雪如棉花一般,她一脚踩下去,直接没过了膝盖。 她避开萧云祁的搀扶,拿出自己离开前带在身上的弓箭,拉弓瞄准远方那片山坡。 疾驰的箭矢整根没入厚厚的雪堆中,不见踪迹。 萧云祁挑眉,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声轰隆隆的响声,接着,临近的那片山坡上的大片积雪竟然因为这一丁点动静,整片崩塌,裹挟着争先恐后的哗啦啦往山下冲去。 第435章 君心似我心 积雪所过之处,犹如摧枯拉朽般,将所有树木卷入其中。 一切变故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原本布满厚厚积雪的那片山坡此刻光秃秃的,只余下嶙峋的乱石,非常荒凉。 而在山下,雪崩所到的地方,山石草木完全被积雪掩埋,无一幸免。 萧云祁瞠目结舌。 他在荆州长大,自然听说过雪崩的威力。 但他从未亲眼见识过。 此刻一见,才知晓那些百姓所言并未夸张。 云初念对此非常满意,笑着说:“那面山坡向阳,雪相对要薄很多,而昌邑国的驻地所在的地方是背阴那一面,若我们操作得当,将四周几处山头的所有积雪裹挟着往山脚滚去,无需我们动手,顷刻之间就能将昌邑国几万人马尽数掩埋。” 昌邑国国力微弱,人口稀少,一兵一卒对他们而言都非常珍贵。 所以,就算他们非常大手笔的派了五万多将士来此处围堵镇国公,却依旧碍于山上易守难攻的地形,不敢贸然动手。 只想仗着自己有充足的军需支援,想要以此来耗死大周的将士们。 眼看就要立秋,山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迟早会撑不住。 但也正因为要立秋,山上天气骤降,降雪增加,所以事情迎来了转机。 虽然萧云祁在途径荆州时,有安排人回军营搬救兵。但此处还在昌邑国的境内,璃王的人只能在边境接应,没办法深入到白头山里面来救他们。 所以,他们需要自救。 而这就是云初念根据现有的条件想出来的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她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选了昌邑国不会发现的山坡做的示范。 在这样的滔天浩劫面前,没有防范的昌邑国将士插翅难逃。 萧云祁望着还未完全停止往下冲击的雪堆,双眸发亮,激动的抱着云初念转了两圈,朗声大笑:“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乐的合不拢嘴。 云初念被他的动作吓得脸色煞白,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呵斥:“快放我下来!” 她这点力道对萧云祁而言就是挠痒痒。 以为云初念是害怕摔下山崖,萧云祁有些遗憾的把她放下来,安抚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云初念用力瞪他一眼:“闭嘴!不准说话!” 她非常紧张的望着附近的几座山头,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动静,她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声说:“这些积雪看着非常稳定,但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声大喊都能震动它们,引起雪崩。我刚才冒险给你做示范,都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引起连锁反应,引起这几座山头的雪崩。紧张地现在手心都还满是汗。” 还好他的声音不算太大,否则,真要引起大范围的雪崩,她们两人都得葬身于积雪之下做对苦命鸳鸯。 若是再倒霉一些,过上数年冻成人干后被人挖出来时兴许还会抱在一起被人点评批判。 萧云祁也一阵后怕:“一时兴奋过头,忘了这茬。” “昨日我和父亲还在商议之后要怎么从昌邑国的包围中将这一万多人平安带回荆州,今天你就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虽然不敢再造次,但目光中盛满情意。 云初念抿唇浅笑:“很高兴我能帮到你。” “我昨天问过赵屿,马上就要立秋了,往常白头山在这个时候山顶就会经常下雪,我们昨天留下的印记今天已经完全被淹没了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能再多等两日,等这雪更厚一些,到时候雪崩的威力更甚,就能万无一失了。” 这样出奇制胜的奇招只能用一次,如果这次失败了,对方有所防备,要么会做困兽之斗,不顾一切的反扑上来攻打他们,要么就会挑选一处安全的,不会被雪崩波及的地方另外安营扎寨。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萧云祁点头:“你说的没错,待回去后我再同父亲商量一番,看看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最佳。” 垭口的风很大,但视野极佳。 极目远眺,广阔的白头山仿佛也变得极其渺小。 湛蓝的天穹下,云初念的胸中突然升起豪情万丈。 这一刻,往昔横亘在她面前的困难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只有身边之人,在此种险境下,让她越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和萧云祁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云祁!”云初念突然转头,笑盈盈的望着萧云祁。 “什么?” 她的脸色难得非常认真,萧云祁也情不自禁变得严肃。 云初念凤眸弯弯,如一道月牙,冷不丁的说:“对我来说,你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是老天怜我一生苦难,给我的恩赐。” 她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说起不相干的话。 萧云祁一怔。 云初念抿唇浅笑,耳根泛起一阵嫣红,但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羞涩,大胆的伸手点了点他的心脏,哑声说:“君心似我心,我很高兴。” 萧云祁呼吸一窒。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逐渐放大,心跳失序。 说完这些话好像耗尽了云初念所有的勇气,她有些不敢面对萧云祁灼热的视线,赶紧转身往回处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回头向傻愣愣的萧云祁甜甜一笑:“愣着干什么?走了!我们回去!” 萧云祁如梦方醒。 巨大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 他很想振臂欢呼,但为避免引起雪崩,他只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大步走上去一把抱起她,咬牙切齿的故意板着脸凶她:“你这人,只管点火不管灭火!哪有你这样撩拨完扭头就走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刚才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动作看似粗暴,实则非常小心翼翼,如珠似宝,生怕自己弄疼了她,就连声音也是刻意压制过的。 云初念咯咯直笑:“世子这么聪明,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我要听你亲口说!”萧云祁有些着急的强调:“说清楚!!!” 看着他急于求证的模样,云初念的心底一片柔软。 忽视掉那抹羞意,她很认真的说:“之前你离开京都时,我告诉你等再见面的时候会告诉你答案。可后来一直被困在北凉,我不希望让这些儿女情长影响到你,所以什么也没有说。” “那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说了?” “因为我发现我们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我不舍得多浪费生命的一秒钟到无意义的纠结退缩中。我迫切的想与你分享我的心意,一如你当初不顾一切向我剖白一样。” 生命是如此美妙。 人生短短几十载,除了那些阴谋诡谲的复仇之外,应当还有更多美妙的事物值得自己去享受。 自己既然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就该抓紧机会,享受当下。 云初念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另一只手捂着萧云祁的心脏,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在无序中逐渐同步。 噗通—— 噗通—— 一声一声,强劲有力。 一如她们的人生,从今往后,会逐渐同步。 天穹下,云初念望着他的眼睛,再一次坚定有力的说:“萧云祁,你是我人生最美妙的意外!” 当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为复仇而活的时候,是他强势的闯入自己的生活,如一束光,将自己从阴诡的炼狱中拯救出来。 所以,她想要暂时忘记京都的一切,在这一刻,顺从本心,只做自己。 第436章 没救了! 萧云祁很高兴。 非常高兴! 这种难以自抑的兴奋一直持续到回了山洞,他上扬的嘴角也未曾放松过。 萧震山拧紧眉头,看着像个傻子一样的儿子,有些忧虑:怎么儿子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等看清儿子的视线一直跟着云初念转动,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身上时,萧震山才恍然大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心中的忧虑不仅没有减少,反倒越发强烈:这位云姑娘还什么都没做呢,这傻儿子就眼里心里什么都装不下了,这万一以后多给他一些甜头,他还不被冲昏头脑,姓什么都要忘了? 萧震山非常忧虑。 深深感受到了儿大不中留的悲哀。 再一想到这两人若想在一起,将要面临多么严峻的阻碍,他就更加焦虑了。 这边老父亲为傻儿子的终生幸福一筹莫展,谋划算计,那边傻儿子完全没有心思注意老父亲的情绪,一门心思紧盯云初念,时不时嘴角溢出一抹傻笑。 云初念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但她也束手无策。只能硬着头皮佯装不在意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实际上,在他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下,她羞的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别动!”萧云祁突然上前,从云初念手上拿下一块巨大的石头:“这石头这么重,小心砸伤脚。” 说着,非常轻巧的把石头扔了出去。 “???”刚从角落搬起石头的云初念满脸莫名其妙:“这是我离开前特意让赵屿帮我找来磨药的石头,你给我扔了我这些药还怎么磨?” 这里没有药杵,也没有石磨,所以只能用这种非常原始的方法,找块趁手的大石头慢慢磨。 “……”萧云祁沉默两秒,高亢的情绪总算冷静不少,灰头土脸的又跑出去把那块石头搬回来:“药给我,我帮你磨。” 云初念没好气的把药递给他。 萧云祁没干过这种活,生疏的手法显得有几分笨拙,手忙脚乱的样子逗得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蹲下身温柔耐心的教他要用哪种方法才最省力高效。 萧云祁偏头,看着她露出的一段如天鹅般优美的后勃颈,压低声音解释:“抱歉,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忘我。” “嗯,我知道。”云初念未曾抬头,嘴角浮起一层浅笑:“我也很高兴。” 轻飘飘的几个字,如同羽毛,撩拨着萧云祁的心。 刚刚压下去的兴奋情绪,又开始飘忽起来。 另一边的萧震山将他犯傻的样子尽收眼底,扶额长叹:算了,没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姻缘亲事什么的,由着他自己去操心吧。 …… 又过了四天。 正是立秋的好日子。 又经过几天的风雪肆掠,山顶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计划执行的前一夜,所有人兴奋的辗转难眠,人们在沉默中悄然数着时间的流逝。 子夜刚过,山洞里就已经热闹起来,二十多人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便出发前往山顶。 这些人都是被选中出来去执行任务的。 萧云祁也在其中。 要想让这场雪崩完全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发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云初念和萧云祁这几日每天都会去山上的垭口,经过无数次的推算,将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全部考虑在其中后终于找出了一条对大周最安全,对昌邑国最凶险的计划。 但再安全的计划,对执行任务的这几十人而言,都是非常凶险的。 大自然的威力无法估量,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任务,所以萧云祁挑选出来的都是轻功特别好的人,这样,他们至少能在雪崩发生的一瞬间,用尽所有力气往回撤退。 离开之前,萧云祁找到云初念。 “别担心,相信我们,不会出岔子的。” 云初念很随性的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 她确实很担心。 但面对萧云祁,她将所有的担心压在心底,故作轻松的点头轻笑:“我等你回来。” 萧云祁看出了她的故作坚强,很想用力将她揉进怀中细细安抚,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深深忘了她一眼,似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在心上,然后深呼吸一口,沉声说:“出发!” 转身时,他心里有些憋闷。 心道若自己早早把她娶回家,这会儿就可以肆无忌惮想抱就抱了,哪还用这么憋屈的去顾及这些人的眼光? 一想到要将云初念娶回家,萧云祁神思飞扬,心思又活泛起来。 等回了京都,就该算计着要怎样说服她那个一门心思攀附李澈的亲爹,答应把她嫁给自己了。 萧云祁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萧震山看云初念魂不守舍的一直望着山洞外面,软了语气,安抚她:“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我这个儿子别的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他的武功连我也不是对手。就算真遇上什么预料之外的危险,他也能靠着一身武艺逢凶化吉的。你与其在这里为他提心吊胆,不会去睡个回笼觉,等睡醒后他就该回来了。” “嗯!他会平安的。”云初念目光坚定。 过了好几秒,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和自己说话的是谁,不禁头皮发麻,脸上升起一阵阵热意,不敢回头去看萧震山的洞悉一切的眼睛。 知道他看出了端倪是一回事,被他这样直白的安抚又是另一回事。 萧震山倒也识趣,知道她害羞,面不改色的走开了。 等他走远,云初念将头埋在双膝间,有些懊恼的哀叹了一声。 等待的时间是极其漫长的,每一分钟都好像是过了十年。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在远处的天际逐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间早起觅食的鸟儿突然惊起,振翅高飞,慌乱四散。 紧接着,轰隆隆的巨响自天边传来,声震云霄,仿佛要将脚下的土地翻个底朝天一样。 山洞内的众人早就做足了准备,这会儿所有人都躲在山洞中,捂着耳朵闭上眼,静静地等待这场灾厄过去。 洞口很快就被厚厚的积雪堵死。 后面的积雪挤压着前面的积雪,让大量的雪块从洞口往里面蔓延,不断侵占他们的生存空间。 云初念的脸色非常难看。 雪崩已至。 但萧云祁还没有回来! 第437章 去把他带回来 按照她们的原计划,发动雪崩后,萧云祁他们就会立即用轻功拉开距离,敢在雪崩封闭山洞洞口前回来。 但现在,他们没有出现。 是出意外了吗? 云初念不敢细想。 只要一想到萧云祁可能出现了意外,她就几乎窒息。 山洞内人声鼓噪,不少人窃窃私语,猜测为何萧云祁等人没有及时回来。 云初念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马上将封死的山洞掏开,出去找到萧云祁。 但外面的轰隆声还在继续。 这场声势浩大的雪崩还没有停止。 远处的山坳中,昌邑国的将士还在沉睡中。 这里远离城镇,没有人烟,甚至没有开阔的校场给他们强身健体。他们在这里驻扎了几个月,每天除了大眼瞪小眼,也没有别的什么消遣,于是大家连军令都不严格遵守了,每天都要睡到天大亮才陆陆续续起床。 这会儿偌大的山坳中一片寂静。 直到轰隆的巨响声传来,大地为之震动,将士们才睡眼惺忪的睁开眼,茫然的互相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天色还太暗,看不太真切。 一直到轰隆声持续了一会儿后,巡防的人先察觉出来不对劲,屁滚尿流的往营地里面跑,边跑边惊慌失措的大喊:“出事了!山神动怒降下天罚了!出事了!山神动怒降下天罚了!” 声音凄厉,只来得及喊了几声,就被迅速湮灭。 昌邑国的传说中,白头山里面住了一位悲天悯人的山神,庇护着白头山的万千生灵,如若有人伤害它们,山神就会降下天罚,将万事万物吞灭。 无知的人以为是他们在山里损害了太多生灵,所以山神降下天罚了。 殊不知,这场‘天罚’是敌军送给他们的大礼。 雪崩呼啸而至,顷刻间将昌邑国的营地夷为平地。 人们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满脸茫然的被埋于雪地中,连挣扎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一起归于平静。 山坳中密如村寨的营地此刻完全被淹没,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少顷,死寂的山林间又响起鸟儿的鸣叫声。 这些山中的精灵欢快的在树枝间跳跃,给山林增添了几分生的气息。 这些人贸然闯入它们的世界,破坏了它们的家园,而现在,他们也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山洞内,云初念猛地站起身,往前走出几步:“雪崩停下了!” 其余人也纷纷站起身。 萧震山振臂一呼:“抄家伙,把这些堵路的雪全都清理开。” 洞口被堵住,洞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再不尽快挖出一个洞,他们这么多人都要被憋死在这里面。 刀枪剑戟,万般武器齐齐上阵。 就连云初念,也在帮着将雪往山洞内转移。 她只想快些出去。 去找萧云祁! 他一定在等着自己去找他! 云初念何曾做过这种粗活? 很快,她的手掌就被磨了两个血泡,张握时疼得钻心。 但她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不知疲倦的埋头苦干,甚至连一声痛呼或者抱怨都没有,咬紧牙关沉默的不停干活。 人们钦佩她的坚韧,但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终于,经过这么多人的不懈努力,两刻钟后,被堵的严严实实的洞口被挖出了一个大窟窿。 晨曦的辉光透过这个洞口撒进山洞中,人们近乎贪婪的张开双臂拥抱这暖洋洋的阳光。 所有人振臂欢呼,连日来的憋闷终于在此刻得以释放。 云初念也被这些人的情绪所感染,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笑了起来。 但也仅仅笑了一瞬,她又沉默的低头,继续重复之前的工作,将剩下的积雪挖开。 众人也惦记着去执行任务的二十几个人,短暂的欢呼后,再次齐心协力的把洞口的积雪完全清理开。 外面被雪崩肆虐后的景象映入眼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喃喃轻呼:“姑娘和世子真乃神人,竟然能想得到这样的法子。” 原先葱葱郁郁的山林此刻已是一片杂乱不堪。 这些灌木丛和参天大树并不能完全阻挡雪崩的威力,反倒被大量的积雪撞断,再席卷着一起往下。 云初念甚至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但她并未有片刻犹豫,随手找身边人借了一杆红缨枪用作支撑,然后便杵着红缨枪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杂乱的积雪中缓慢前行。 那些藏于积雪中的断枝划伤了她细嫩的肌肤,但云初念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目光坚定的不断向前。 “云姑娘!”萧震山也不禁动容,追了上来:“你先回去吧……” “不!我要去找他!”云初念打断他的话:“我要去把他带回来!” “我会派人去找他,一定将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云初念摇头,固执的继续往前。 萧震山跟在她的身后,一边担心萧云祁,一边钦佩她的坚毅。 云初念被横在雪中的树枝绊倒,狼狈的摔进雪堆中,萧震山连忙扶起她,叹息一声:“你不是答应了要在山洞里等他回来吗?你难道想让他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吗?” 云初念低头。 她现在确实非常狼狈。 双手的血泡破了,雪水顺着红缨枪的枪杆往下流,在她的裙摆上留下红梅点点,发丝也非常凌乱,混着刚才劳动时流出的汗渍紧贴在脸上,全身上下因为刚才这一摔,沾染了不少砂石。 落魄的像个要饭的乞丐。 但云初念浑不在意的轻笑,非常笃定的说:“他不会在意的。”qqxδnew “他答应过我,会在雪崩来临前平安回来!但是他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所以我也可以不用遵守约定。” 是他毁约在先,不能怪自己不乖乖听话等他。 “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所以我一定要去把他带回来。” 云初念目光坚定,并没有因为心底的紧张和担忧受到影响。 “但是,这茫茫大山之中,漫山积雪比人还深,你去哪里找他?” 云初念抬头,目光悠远的望着前方,喃喃道:“去他去过的地方,总会找到的!” 第438章 他一定在那里! 云初念现在满脑子都是萧云祁。 但她的固执并非无理取闹。 而是她和萧云祁早就谋算好了退路。 在之前无数次的设想中,她们预想到了中途会发生意外,所以根据环境,预设了几处避险的地方。 以萧云祁的身手,一定能在雪崩来临之前平安脱身。 既然现在他没有如约回来,必定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相信萧云祁会按照他们事先的计划,找到避险的地方,等待自己去将他救出来。 “他在等我,我一定要去带他回来。” 萧震山望着她。 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派人去找回执行任务的二十多人的,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他的儿子。 只是,他原本并不想让云初念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在这冰天雪地中去冒险。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阻止她了。 萧震山长长吐出一口热气,向后面一声呼喊,不一会儿赵屿带着几十人追了上来。 “云姑娘!”萧震山的声音里带着一抹笑意:“我这副身子骨去了也是累赘,我把我儿子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会把他带回来的。我在此处等你们!” 萧震山内里受损,还未养好。从山洞追出来这短短的一截路,就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仿佛绕着马场跑了二十圈一样,需要大口喘气才能让心肺不因为高强度的负荷爆掉。 雪崩之后,山还是那群山,但往昔可以作为参照物的山石草木皆变了样,云初念需要不断停下来重新比对路线,然后才能确定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赵屿一行人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无论她提出往哪个方向前进,都没有人有异议。 云初念和萧云祁共留了六个能避险的地方。 这些地方都有巨大的石头支撑,在山林间形成一道天然的掩护屏障,不用担心会被雪崩摧毁。 她们运气比较好,第一处岩体之下就找到了五个人。这些人身上裹满了积雪,但好在气息还算稳定。 云初念帮他们做了简单的救治后,留下十个人护送,然后就带着队伍继续往前了。 这五个人的存活给了大家希望,队伍内沉闷的气氛明显缓和不少。 但之后又找了三处岩体,都空无一人。 所有人的心直往下沉。 没过多久,又是一处避险之地被挖开,里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最后一处了! 云初念站起身,望着前方,声音无悲无喜:“走吧,还有两处!” 说完,她就抬步向前,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一秒都不停歇。 她的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限,但她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这股清醒驱使着她不断前进。 第一次上山是赵屿作陪,但彼时山上积雪还不算太厚,上山并不困难。 后面几次上山,雪虽然越来越厚,但萧云祁害怕她累着,都是一路背着她上来的。 这一次,云初念独自走这一条路,她才知道萧云祁为自己承担了多少。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烈,刺眼的光晕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很快就到了第六处避险之地。 这是她和萧云祁约定好的最后一处地方,也是离他们执行任务的地点最近的地方。 如果在雪崩开始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意外,这里是他们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 这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但先前一直跟着众人一起刨雪的云初念这一次没有立即行动。 她扶着额头忍过一阵阵的晕眩,手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让她无声苦笑起来。 实在是太糟糕了。 萧云祁还没有找到,自己好像也要倒下了。 云初念头晕目眩,暗暗咬了一口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她僵硬的思维重回清明。 她一连深呼吸几口,等身上有了一些力气后才艰难的迈出步子准备一起去刨雪。 但还不等她走近,赵屿已经回过身,强忍着心中的悲恸,摇了摇头沉声说:“没有人!” 怎么会这样?! 云初念不能接受,不顾身体的难受,急切的冲上前去,被挖开积雪后巨大的石头裸露在面前,石头下巨大的空间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悲怆席卷而来,云初念难以置信的往后踉跄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之中。 如果连这里都没有人,那萧云祁会在那里? 这样凶猛的雪崩,又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萧云祁真的还能活着吗? 就连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云初念这个时候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萧云祁!你这个骗子!” 云初念双手捂脸,痛苦的悲鸣溢出唇间,温热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山间吹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这一瞬间,天地与她同悲。 队伍中的其他人也难掩哀伤,一个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也不禁红了眼眶,感叹命运不公。 明明他们这么多人都获救了,为什么世子他们要承受这样的灾难? “姑娘”赵屿声音嘶哑,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劝慰云初念:“您节哀……世子高义,宁愿自己以身犯险也不临阵退缩,不愿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别人。他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您为他哭坏自己的身体。” 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因为萧云祁身份尊贵,所以军中众人都劝说他留在山洞。 但他执意前往。 若不是如此,他今天也不会遭此劫难。 赵屿悲从中来,大滴大滴掉眼泪,七尺男儿此刻哭的像个小孩。 云初念却哭声一顿,突然怔怔的抬头望着赵屿。 泛红的眼眶中有一瞬间的茫然。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下一秒,她突然站起身,不顾一切的往更高的山上冲去。 所有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赵屿更是脸色煞白,赶紧在后面追上去,大声叫喊:“姑娘!您要到哪里去?您千万别做傻事!” 他以为云初念悲恸过度,准备跳下山崖殉情。 云初念根本不搭理他们。 这一瞬间她仿佛忘却疲倦,目光非常坚定的往山顶非常陡峭的地方不断前进。 赵屿的话提醒了她。 以萧云祁的性格,他从来不是一个趋利避害的人,若有危险的任务,他一定会身先士卒,亲自去最危险的地方。而不是将下属推在前面,自己躲在后方安全的地方。 所以,尽管到处都没有找到萧云祁的身影,但还有一处可能。 就在那处最危险的地方。 他一定在那里! 第439章 找到你了 雪崩之后,越靠近山顶的地方雪越薄,到最后,就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碎石,每走一步,石头嘎吱嘎吱作响。 但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云初念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她感觉自己的胸腔好像要炸掉了。 但她只是停了几秒换气,就再次沉默的继续往前。 赵屿焦急的跟在身后。 他虽然不知云初念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情绪突变,但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一定和世子有关系。 接近山顶的垭口处寒风凛冽,云初念站在悬崖边上,垂眸望着下方,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湛蓝的天穹下有苍鹰在盘旋,尖利的鸣叫声混杂着山顶凛冽的寒风,惹的人心中平添几分苍凉之感。 云初念往前踏出一小步,脚尖踢落几块碎石。石头顺着山体跌跌撞撞的坠落,看的后面的赵屿心尖捏起一把冷汗。 “云姑娘!!” 他生怕云初念做傻事,赶紧走上前:“这里危险,您小心一些。” 云初念没有回头,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一处斜坡,突然展颜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喜极而泣。 不等赵屿问话,她指着垭口斜下方一处斜坡:“我想去那里,绳子呢?” 赵屿愣了两秒,赶紧让人把提前准备的绳子拿来。 说是绳子,但其实是他们用山间的藤蔓皮制作而成,比不上麻绳结实,但也聊胜于无。会带来本是为了危急时刻以防万一的,赵屿路上还曾暗暗嫌弃带这绳子只是徒增负担,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赵屿看着云初念指挥人将绳子的一端固定在垭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小心翼翼的问:“姑娘难道是觉得世子会在那里吗?” 云初念点头,声音笃定:“他就在那里!” 赵屿疑惑。 他不明白为何云初念会这么笃定。 云初念只让他自己去看。 赵屿将信将疑,走到垭口边,往外探头观望一圈,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但很快他就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他精神一振:“既如此,何需姑娘亲自下去?让我等下去便可。” 说话间,云初念已经非常利落的在自己腰间系上绳子,抬头看了赵屿一眼:“以萧云祁的身手,这段距离他完全可以自己靠轻功上来。之所以没有来,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最大的可能是他受伤了动弹不得。我如果不下去,谁给他处理伤口?” 赵屿不好意思的挠头。 让他杀人没问题,让他救人那就没辙了。 但这悬崖这么高,崖壁上还有很多吐出来的既尖且利的石头,看着便心惊肉跳,无处下脚。 赵屿实在是担心云初念的安危。 但眼下的局面,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看着云初念一点一点的放开绳子,艰难的往下方挪动。 山顶的风太大,她小小的一个人儿在崖壁间连稳住身形都非常困难。 看着她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抓住凸出来的石头艰难稳住身子,所有人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此刻,她娇小瘦弱的身形在众人眼中却高大无比。 无需多说什么,在这些人心里,已经完全被云初念的坚毅和勇气所折服。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会在绝境中有这样清醒的思维和坚韧的勇气,一个个不禁自叹弗如,暗暗发誓日后若她有需要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自己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云初念完全不知自己此刻在这群荆州将士心中的地位已经堪比神只,眼下,她所有的心思全都汇聚于不远处的斜坡之上。 短短的一截路,云初念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踏上那处斜坡时,她双膝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扑在地上。 斜坡上的碎石硌的她浑身都疼,但她却浑然未觉,抬头望着前方,然后笑了起来。 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随着风儿消失在山间: “找到你了!” 在云初念的视线之中,不远处一抹玄色的身影正焦急的踏着碎石走来。 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萧云祁还能有谁? 斜坡的顶端,靠近崖壁的地方,有一处凹陷下去的山体,完全隐没在崖壁之中,从上面的垭口根本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里本是杳无人烟的地方,但此刻这片斜坡上却布满了很多碎石,这些碎石不同于那些常年被积雪掩埋的碎石,而是一看就能看出是新的。 原本在任务中炸开积雪的火药痕迹已经随着雪崩消失无踪。 他们所剩的火药不多,那些火药只能炸开积雪,伤及不了山体。 但这些从崖壁上新炸出来的碎石却无比清晰的告诉她们,在雪崩之后,这里还有人用火药炸过山体。 所以,云初念才会这么笃定萧云祁一定在这里。 他知道会有人来找他,所以他用这种方式留下了信号。 等萧云祁走的近了云初念才发现他的左臂洇染了斑斑血迹,但他的行动并未有半点迟缓,看起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云初念心下稍安。 她近乎贪婪的看着萧云祁走近,然后被劈头盖脸怒斥一顿:“你怎么敢一个人下来?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摔死的……” 萧云祁气急败坏。 当他察觉到有人下来,走出来一看却是云初念狼狈摔在那里的时候,他呼吸一窒,心跳几乎当场停掉。 他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这会只想狠狠责骂她一顿,让她涨涨教训,下次别这么不知死活了。 云初念飞扑进萧云祁怀中,紧紧抱住他精瘦的腰,头埋在胸膛,狠狠的深呼吸一口攫取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直到自己的整个胸腔都沾染了他的气息后,云初念才哑着声音小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话说出口,声已哽咽。 滚烫的热泪浸湿萧云祁的衣襟。 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 喋喋不休的萧云祁瞬间噤声。 心爱之人不顾危险踏雪而来,他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再也没办法说出半句重话。 下一秒,他扣住云初念的头狠狠将她揉进怀中,沙哑着说:“抱歉,让你为我担心了。” 第440章 我一直在等你 风雪肆掠,寒冷刺骨,只有怀中人温暖的体温能给予彼此最大的安抚。 尽管她们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但云初念崩了一路的神经已经彻底松懈下来。 她胡乱摇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还好……我找到你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找到这里,萧云祁要怎么度过极寒天气下的夜晚。 更不敢想象,如果萧云祁真的出了意外,自己要怎么办。 萧云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你一定会带着人找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尽管他偏离了原本约定好的避险之地,但他相信以云初念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找到这里。 云初念闻言,只是更加收紧了抱着他的手。 果断狠绝的云家三姑娘突然成了一个黏人的小哭包,萧云祁内心一片柔软,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直到有不速之客打扰。 赵屿是第二个下来的。 他武功不错,速度比云初念快上不少,一下来就激动的直抹眼泪:“世子!谢天谢地,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云初念猛地推开萧云祁,故作镇定的往旁边挪了两步,视线漫无目的的看向别处,就是不敢去看萧云祁。 空荡荡的怀中瞬间显得有些凄清。 萧云祁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冷厉的眼风扫了过去,满脸都是被打扰的不悦。 走了一个没眼色的玄逸,又来一个赵屿。 萧云祁无奈扶额:“你们来的正好,陈实受伤了,需要你们帮忙把人送上去。” 往斜坡之上走,崖壁下面避风的地方还躺了一个人,气息微弱,身上溢出的血将身下的石头也染红了一大片。 看他的状况,实在不算很好。 云初念瞬间明白萧云祁身上洇染的血迹从何而来。 “此处凶险万分,我不放心让他们涉险,就由我亲自在此执行任务。陈实是离我最近的人,雪崩发生时出现了一些意外,导致我没能在第一时间离开。他以为我出事了想来救我……却不幸被火药炸伤。我虽然带着他暂时避开了雪崩,但他伤势过重,我没办法从这里带他上去,就只能简单给他包扎了伤口,在此处等待你们的救援。” 萧云祁简明扼要的给两人解释了大致情况。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云初念仍旧能从平淡的描述中感受到当时情况的危急。 她疾步走上前,简单的给陈实检查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事情有些棘手。 这些火药虽然量不大,但人近距离被爆炸波及仍旧会受到很严重的伤。 陈实身上共有五处骨折,两处在肋骨上,两处在右侧的大小腿,一处在他的右臂。其中最凶险的是他大腿上的那处伤。 不仅里面骨折了,而且外面的皮肉被炸伤一大片,伤及血管,虽然萧云祁及时点了穴道止血,又给他进行了包扎,但这处血管乃是往人体全身输送血液的重要通道,这样的处理只能延缓血液流失的速度,却不能完全止血。 所以一直到了现在,这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缓慢的流血。 难怪萧云祁不敢轻易动他。 陈实这样的情况,若不经过缜密的包扎处理,他的大腿上的这处血管必定会在逃生的颠簸中断裂,那他连五分钟都活不了。 萧云祁看她眉头紧锁,绷紧了神经问她:“很严重吗?” 云初念先点头,又摇头:“严重,但还不至于完全没办法。” 她回头对赵屿说:“我需要一些木头,还有足够多的布条。” 这里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别说木头了,连根草都没有。 赵屿不敢耽搁,赶紧发了信号让上面的人把自己拉上去。 等他离开后,云初念从怀中掏出止血药,均匀的洒在陈实的伤口上,又喂给他吃了一粒补血气的药丸。 待做完这一切后,她起身走到萧云祁面前,不由分说的直接上手扒他的衣服。 萧云祁往后退开两步,避开她的触碰,玩世不恭的嬉笑着说:“虽说此处荒郊野外,陈实又昏迷不醒相当于个活死人,三姑娘可以肆无忌惮对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但也不必如此急不可耐,动不动就要来扒我的衣服吧?” 他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襟,就是不让云初念这个‘登徒子’轻薄。 云初念抿唇沉默了许久才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他答的很快,但云初念压根不相信,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敢让我亲眼确认?” “这不是孤男寡女……怕污了你的名声吗?” 他嬉笑着插科打诨。 云初念不说话了,眼眶逐渐泛红,沉默的望着他。 萧云祁瞬间就招架不住了,心一软叹息一声:“好吧,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他脱下左臂的袖袍,露出半边精壮的上身,背对着云初念向她解释:“这些火药在山洞里屯了太久,有一部分受潮了,所以我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引燃炸药。但上面的爆炸已经开始,爆炸震碎了崖壁上一些松动的石块,我虽然极力躲避,仍旧不幸的被砸了。” 一大片盘踞了他半个脊背的青紫伤痕无声的诉说着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亏的他在刚见面时还能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没有受伤的样子来。 连她都被完全糊弄了过去。 若不是刚才他帮自己递刀清理伤口时左手的动作不太自然,云初念根本不会察觉到他也受到了。 和陈实比起来,他的伤不算重。 但云初念的心拧成一团,颤巍巍的伸手想要触碰,但指尖刚刚碰上他的背她就猝然收回手,害怕自己弄疼他。 她既心疼,又恼怒。 更多的是害怕。 从这一地凌乱的碎石能看得出来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他现在还能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真的是神佛庇佑。 察觉到她的害怕,萧云祁赶紧穿上衣服,回转身故作轻松的安慰她:“别担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习武之人身上有点青紫伤痕再正常不过了,比这严重的伤我不知受了多少,完全不用将其放在心上。” 第441章 求饶 说话间,他晃动左臂,试图以此证实自己并未因这些伤受到什么影响。 确认了伤不严重,云初念稍稍安心。 但转瞬袭上心头的却是一股恼怒。 “萧云祁!” 云初念咬牙切齿提醒他:“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向我隐瞒任何事的。” 萧云祁心虚气短,小声辩解:“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吗?” “难道我连为你担心都不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轻,说完就低下头,借着给陈实治疗来避开他的视线。 萧云祁慌了!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正想解释,那边赵屿已经带了云初念所需的东西折返回来。他只能咽下自己的道歉,有些懊恼的瞪了赵屿一眼。 赵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自己只是离开一会儿,这里的气氛好像就不太对劲了? 他大气不敢喘一个,把东西递给云初念后小心翼翼的问:“姑娘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不用回头云初念也能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热切的视线盯着自己,但她刻意忽视,点头对赵屿说:“帮我用力固定住这两根木棍。” 她动作非常娴熟的将陈实骨折的腿骨接好,然后将木棍夹在小腿两侧,用布条非常用力的固定木棍。 陈实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了,根本感受不到丁点痛感,这反倒省去不少麻烦。 云初念的身体本就已经到了极限,现在这一套下来,她累的直喘气。 但她一言不发,强撑着帮陈实将另外几处骨折的地方全部固定好,接着再检查了他大腿的伤,确认已经止住血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起身说:“好了!现在可以想办法把他弄上去了。” 赵屿兴奋起来。 他将陈实绑在自己背上,借住绳子的帮助,被上面的人一点点拉上去。 等人走后,云初念才终于回头看向萧云祁。 他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情绪恹恹的,一直到察觉出云初念在看自己,才按捺住兴奋抬起头,眸中带着几分期许,磨磨蹭蹭的往她身边挪动,小心翼翼的向她道歉:“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的道歉显得有些笨拙。 萧云祁从没哄过女孩子,更不曾对一个女人这般低声下气,但此刻他不仅没有半点觉得自尊受辱,反倒甘之如饴。 起身的一瞬间,云初念只觉得头晕目眩。 “以后你受伤后若是再对我隐瞒,我就真的不会理你了。” “保证不会了!”他信誓旦旦,就差对天发誓了。 云初念展颜一笑,心念一松,羸弱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这一整天的高压和劳累,软绵绵的晕倒。 “念念!” 萧云祁瞳孔一缩,急切的伸手搂住她细弱的腰肢,及时在她摔倒前抱住她。 看着云初念面色潮红,萧云祁冰凉的手摸上她的额头。 手心滚烫的温度吓得萧云祁脸色大变,低咒一声:“该死!怎么会这么烫?” 他不禁自责,她已经病成这样了,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萧云祁心急如焚,也顾不上等上面放绳子下来了,打横抱起云初念,仿佛察觉不到背上的剧烈的撕扯般的疼痛一样,借着崖壁嶙峋的石头,几个起纵间,人已经飞身上了垭口。 还在半空飘荡的赵屿见状羡慕不已,暗暗发誓回去后要越发勤奋的练武才行。 如云初念所说,以他的武功完全有能力脱险的。 只是,为了保住陈实一条性命,他根本不敢离开那里。 萧云祁先一步把云初念送回了山洞。 其余人看到他回来都兴奋的欢呼起来。 欢呼声响彻云翔,惊起林间的飞禽走兽。 一时间场面极其胡乱。 萧云祁顾不上这些,他急切的抓来随行的军医,让他给云初念治病。 他像只大狗一样,蹲在一旁,黝黑的瞳仁里只装得下云初念一人。 …… 云初念累极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这么舒服了。 她不禁有些贪睡。 直到在睡梦中她的面前浮现出萧云祁脱下半边衣袍后,那精壮有力的后背,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然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叫了一声:“水!” 声音嘶哑,像鸭子叫唤。 听到动静,萧云祁喜上眉梢,赶紧递来她的水囊。 云初念猛灌了几口水后意识才逐渐归位,眼底的浑噩散去,重现清明。 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在山洞中,看周围人的样子和环境应当是大部队准备撤出白头山。 而她此刻正被萧云祁背在背上。 周围有这么多将士看着,他的父亲也就在旁边不远处,他就这样大剌剌的背着自己赶路…… 云初念脸上浮起一层羞意,热的能滴出血来。 先前她高热的时候,脸也没有现在这么红。 她在马上下来和继续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之间只迟疑了两秒,便决定当一只鸵鸟,把脸埋进萧云祁的背上,紧紧闭眼,权当做自己不曾醒过。 萧云祁背上还有伤,她也不愿这样,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济,知道贸然下来也没办法走太远,反倒还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被各种各样的视线包围。 一想到这,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想装死。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怎么这么急着要离开?” “原本想等你和陈实养几天伤再走的,但算算时间,昌邑国提供补给的军队马上就要了,我们需要赶在他们之前先一步离开白头山。” 萧云祁不敢再隐瞒,干净利落的说:“李钰他们的援兵这会儿应该快到边境了,我们需要尽快出去和他汇合,好调兵遣将,将敌军一网打尽。” 这一次,荆州将士损失这么多,他们可不愿白白吃下这个暗亏,必定要让昌邑国也跟着掉一层皮不可。 他们的目的不是驻扎在白头山内的这五万人马。 而是此刻还在昌邑国的军营中修整的精兵良将。 这一次,他们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昌邑国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第442章 一起回京都 云初念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她很有分寸。 旁的事情她可以帮忙出谋划策,但一旦涉及战争,那就不是自己能随意插嘴的了。 镇国公才是主帅,萧云祁是代他的职位,若无这两人的同意,自己贸然插嘴,引起有心人的算计,必定会给日后埋下祸根。 况且,以萧云祁父子的能力,自己那点浅薄的兵法完全是班门弄斧。 “抱歉!之前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私的以为瞒着你是为你好,却忘了设身处地为你考虑,是我考虑不周。” 萧云祁的声音很轻,低沉和缓。 他并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这么久试图将此事蒙混过关,当做争执不曾发生过,而是开诚布公,非常郑重的再次向云初念道歉。 她手上的每一处伤口都令萧云祁心如刀绞。 一想到她不顾安危,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自己后,得到的却是自己自以为是的欺骗,萧云祁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云初念将头贴在他的背上,收紧了搂他脖子的手,有些委屈的说:“下不为例!” “好!” “我好困。” “再睡会儿。” “但是一直背着我会不会很累?” “只恨这段路还不够长,恨不得一路背着你回京都才好。” 云初念闷声笑了起来:“就你会说好听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没过多一会儿,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 萧云祁嘴角缓缓勾起,将她往上掂了掂,步伐更稳了一些。 又过了十天,他们终于绕开人烟,越过昌邑国的边境和李钰汇合。 萧云祁安排了一队武功高强的精兵,护送她和镇国公先回军营。 而他和李钰要留下来为那些在此次埋伏中亡故的将士们报仇。 此处离荆州军营很近,快马加鞭第二天他们就到了。 军营里的人早就接到了斥候传回的信,早早侯在外面,看到镇国公佝偻着身子从马车上下来,那些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将们一个个热泪盈眶,抱拳半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萧震山也老泪纵横。 他带兵打仗多年,还从未经历过如此耻辱的败仗。 虽说这次是军中出了叛徒,才会导致遇伏,但这也是自己疏忽大意才没有察觉到叛徒的存在。 想到那葬身黄泉的几万将士,他只觉无言面对这些全心信任自己的部下。 “对不起!我愧对大家的信任,害死了这么多将士。”他解下头顶的帽子,撩起衣袍就要颤巍巍的跪下来。 其余人大骇,连忙上前扶起他。 “将军折煞我等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您守卫荆州平安几十载,怎么能因为一次小小的失利就将责任全部归咎于您一人的身上呢?况且,我们已经收到世子传回来的信件,知道你们歼灭了昌邑国几万兵马,这当是大功一件。就算皇上要责罚您,功过相抵,也不会为难您的。” 这些武将多是直性子,说话不受约束惯了,所以此时也敢大剌剌的妄议皇帝。 萧震山叹息一声,没有反驳他的话,只将忧虑压在心底。 他知道,此事不会如此轻易被揭过的。 皇上忌惮萧家,这一次,恐怕不好过景仁帝那关了。 云初念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只是手上结的痂还没有脱落,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况且,白头山中歼灭几万敌军是云初念献的计,他也不会去抢她的功劳。 已经入了秋,北地吹的风已经带着些许寒意,萧震山站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了,干咳了几声。 云初念皱眉:“将军还是先回帐内休息吧,回头找几位军医,我将针灸的法子教授给他们。” 她没办法在荆州待太久,所以萧震山的内伤还需要劳烦这些军医为他治疗。 “不用了!”萧震山拒绝了她的提议:“我会和你一起回京都。” 云初念讶然。 但转瞬她就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景仁帝忌惮萧家,必定会抓着他这次的错处不放,他若借受伤为由,向景仁帝示弱,暂避锋芒韬光养晦,或许还能暂且保全萧家的荣耀。 否则,谁也不知景仁帝会为了夺权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来。 但这个做法有利有弊。 这样一退,他的那些心腹也必定会被逐渐替换,往后荆州军营就不一定能听萧家的指挥了。 事情最终会走向何方,全看背后之人要如何操纵了。 云初念在沉思的时候,其余人也在暗中偷偷打量她。 众人都知道萧云祁此次会带一个姑娘回来,这些日子,那些英雄救美人的故事在军中已不知传了多少个版本。 但此刻真见了本人方才惊为天人,心道难怪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震山觉察到这些人好奇的视线,连忙安排人送云初念先回营帐。 等人离开后,他才佯装什么都没发现,乐呵呵的同众人夸赞起云初念。 那些原本只当她是个漂亮的闺阁女子,并未太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听完后瞠目结舌,暗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禁心生钦佩。 云初念不知道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自己小诸葛的名声就在军中传开了。 她的营帐外有一个焦急的身影在走来走去,远远地看到她后顿了几秒,然后提起裙角飞速跑了过来。 “姑娘!” 南枝像个无尾熊一样扑到云初念身上紧紧抱住她,哇哇嚎啕大哭:“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她这些天日日提心吊胆,就算后来知道自家姑娘是和萧世子在一起也不能完全安心。 直到现在终于见到了本人,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回实处。 云初念被南枝的情绪感染,也眼眶酸涩。 “抱歉,让你为我担心了。”她温柔的为南枝抹去脸上的眼泪,细声安抚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快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 南枝胡乱的抹干净眼泪,上下仔细检查云初念一遍,当看到她手上还未脱落的疤时,又哽咽起来:“这些伤一看就非常严重,最好不要落下疤痕才好。”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了吗?回头调一些祛疤的药就没事了。” 南枝撇嘴,小心翼翼的为她吹了几口气:“姑娘以前最是怕疼了,若是让侯爷和夫人他们看到,一定会心疼死了。” 第443章 玩心渐起 云初念心一软。 以前她是忠毅侯府阖府上下宠着长大的娇小姐,破点油皮都能让所有人心疼,所以养成一副骄矜的性子,破块皮也能掉两滴眼泪。 可后来遇到的事情多了,一个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受尽百般非人的折磨时,竟然也挺过来了,没有向那对渣男贱女有过半句示弱。 重生后,云初念就发现自己的耐痛能力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会儿看到南枝心疼的样子,云初念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摇摇头,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甩出脑袋,笑着安抚南枝:“这点皮外伤算什么疼?你给我说说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枝先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才说:“我按照姑娘的安排,平安从追兵手中逃了出来,之后辗转到了军营才知道世子竟然已经去了北凉幸好璃王殿下认识姑娘,他答应会安排人在北凉保护您。之后他又派人将您写给侯爷的信快马加鞭送去了南疆。只是路上出了一些岔子,侯爷的回信一直到前几日才送到,我不敢拆开,一直留着等姑娘您回来。” 说着,她将自己的针头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封,交到云初念手上:“侯爷还给璃王殿下写了一封信,不过我不敢去问殿下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那不重要。” 云初念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看着上面遒劲有力的熟悉字迹,心绪难平。 未免外祖父担心,她特意在信里面瞒下了自己被巫启白掳走的消息,只提醒他南疆人有异心,让他小心。 所以外祖父的回信也不长。 由于她离开之前曾对青州城内大量的南疆人表示过忧虑,所以在那时起,外祖父他们就有了戒心,开始对往来于青州的所有南疆人进行非常详细的盘查询问,并且要求其每隔三天要向官府提交暂住文书。 收到她的信后,外祖父暗暗升级了青州城和军营的守卫,并由大表哥带队,挑了几十个身手利落的亲信,悄悄潜入南疆,试图查探其中的异常。 信的最后,外祖父温柔的安抚了她,并在再次提醒她回到京都后,要对自己的亲事多留几个心眼,不要稀里糊涂就被家里人订了亲事。 短短的一页纸,云初念看了许久。 她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她相信,外祖父提前有了防备,巫启白他们要想拿下青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至于后面说的亲事…… 云初念的心里下意识浮现出萧云祁的脸来,但转瞬她就无奈的叹息一声。 她倒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一切的向萧云祁表明了心意。 可若想真的喜结连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比那沧澜河还要宽广,无法逾越。 云初念心知此事急不得,只能暂且将其放在一旁,打起精神说:“磨墨,我要给外祖父再回一封密信。” 销声匿迹二十余年的誉王世子跟随巫启白一起回到南疆,不知会在背后搅弄怎样的风云。 她必须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尽快告知外祖父。 写完信,她又画了两副画像。 分别是巫启白和拓跋聿。 不! 离开北凉,他已不是北凉太子,应当叫他李玄了! 萧云祁和璃王都不在军中,云初念只能去找萧震山。 她并未隐瞒,直接说明来意后,萧震山的神色也无比慎重,他直接叫来赵屿,将云初念的信交给他,严厉叮嘱:“再挑几个身手好的和你一起,无论路上发生什么事情,也要确保将信平安送到忠毅侯的手上。” 看着赵屿他们骑快马离开军营,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 又过了半月,萧云祁他们才率领十万大军回到军营。 这几日,他们的人虽然没有回来,但斥候每日都会向军营传递几次讯息。 萧震山倒是不避讳她,趁着每天扎针治疗的时候,他都会简明扼要的将前方战场上的事情向云初念说一遍。 萧云祁的心里憋了一股气,将他父亲受到的憋闷全部一股脑发泄在昌邑国那群士兵的身上。 昌邑国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国土不大,人口稀少,先前依附于北凉,双方采用声东击西的策略才几次占得便宜。 现在北凉在云初念她们的设计下,忙于内乱,哪里还有心思来给一个小小的昌邑国支援? 再加上萧云祁用兵如神,如开了天眼一般,将昌邑国的将领每一步动作都提前猜到了。 所以,没了北凉这条大腿可抱,昌邑国在萧云祁的攻打下如落花流水,不过半月的时间,就被掠去三座城池,损失十三万兵马。 眼看继续打下去就要亡国了,被吓破胆的昌邑国皇帝不得不加紧让人送来降书,甘愿成为大周的附属国,年年上贡,只求萧云祁能高抬贵手,让他们一马。 萧云祁的气也撒的差不多了,他们也还需要留着昌邑国去制衡北凉,所以便收了降书,并下了最后通牒,命昌邑国在两月内将今年上贡的物品送到京都。 否则,两月后,荆州的铁骑会再次踏平昌邑国。 萧云祁率大军回来的日子,正好是云初念她们准备回京都的日子。 原本回到荆州她就该即刻回京都的,但为了心中的私念,她还想多留几天,亲眼见证萧云祁回来时英姿勃发的景象。 所以,又多在荆州逗留了半月。 萧震山担心自己露面会引起骚乱,所以和云初念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后就先一步出了城。 自几个月前的失利后,荆州终于打了一场扬眉吐气的翻身仗,荆州的百姓们纷纷出动,夹道欢迎大军回城,盛况空前。 萧云祁和璃王骑在威武的汗血宝马上,俊美无俦的脸庞还未走近就引起姑娘们一阵阵尖叫声。 北地的姑娘们比之京都要更加豪迈奔放,人们大胆的表示自己的喜爱之情,纷纷解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抛向心仪的少年郎。 萧云祁和李钰自然是最受欢迎的,没过一会儿两人身上就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香囊。 看着有几分滑稽。 “世子爷可真受欢迎。”南枝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景象,瞠目结舌,憋了半天才胀红着脸说:“北地的女子真是……令人敬佩。” 她本想说不害臊,但想了想又隐隐羡慕能这样直白飒爽的表示自己的喜欢。 云初念莞尔。 她倒并未生气。 反倒因为萧云祁这么受欢迎,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她不禁玩心渐起,解开自己腰间的香囊,走到窗边,待萧云祁的马走到下方时,随手往下一抛。 第444章 我的英雄 云初念作为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扔香囊虽然还是第一次,但准头也差不到哪里去。 湖蓝色的香囊翩然落至萧云祁的怀中,下面的穗子勾在萧云祁握着缰绳的手背上,丝丝缕缕,勾动心弦。 一抹熟悉的馨香引起了萧云祁的注意。 先前在众多姑娘们的欢呼声中都不为所动,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人突然将怀中的香囊握在手中,猝然抬头。 楼上的云初念斜倚在窗边,头上戴了一顶帷帽,微风一吹,撩动帷帽一角,露出光洁白皙的下颌。 萧云祁心口微热。 云初念是调香高手,她所制的香粉气味若空谷幽兰,淡雅悠长,完全不同于别的姑娘所用的香。 所以萧云祁瞬间就从这个香囊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世子身姿不凡,令人倾慕,不知可否愿意赏脸小酌一杯?” 声音如林间清泉叮咚,清脆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刚才的喧嚣中,比这更狂野直接的话都有人说,所以没有人把云初念这句话当回事,很快就淹没在人群狂放的声浪中。 但萧云祁却突然笑起来:“姑娘热情相邀,在下岂敢不从?” 说完,一跃从马上跳下来,随手把缰绳扔给酒楼门口的小二,迈着修长的步伐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从容的走进酒楼中。 人群中先是一片静默,等萧云祁的身影消失后,突然一片哗然。 所有人争先恐后往小小的客栈门口挤,都想要冲上去瞧一瞧那个让世子态度大变的神秘姑娘是谁。 但萧云祁的手下拦在门口,没有人能越过他们闯进去。 和楼下的喧嚣比起来,楼上清风雅静,不受世俗干扰。 萧云祁进来时,云初念已经为他倒好一杯醇香的酒。 不等他开口,云初念就将酒杯塞到他的手中,然后自顾自的和他碰了碰杯:“敬……我的英雄!”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萧云祁热血沸腾。 喉头微动,但百般复杂情绪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向她诉说。 他万分欣喜又手足无措,像个毛头小子,害怕自己词不达意反倒惹得云初念不快。 “谢谢!”萧云祁笑得畅快。 意气风发。 等喝完酒,他才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开荆州了,万幸,我赶上了!” 和昌邑国这一战,他也不知道会打多久,所以在之前的聊天中,云初念就说了自己最多只能再逗留半个月。 这半月,他为了能及时赶回来亲自送云初念离开荆州,恨不得日夜不休,率领铁骑直接踏平昌邑国皇宫。 但昌邑国那群人负隅顽抗,竟生生将投降的时间多拖了两天。 大军返程,他作为将领之一,虽归心似箭,想先一步跑马回来,但也只能按捺下焦躁的心情,和将士们一起。 幸好自己还是及时赶回来了。 “我也没有等太久。” 萧云祁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没有拆穿她的这句谎言。 “时间也不早了,若想要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镇子,需得尽快启程。走吧,我送你去和父亲汇合。” 萧云祁很顺手的拿起帷帽为她仔细带上,生怕漏出一角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确定现在这样我们还能走得出去?” 酒楼外面的人乌泱泱的,疯狂的人群将整条路的拦断了,挤得水泄不通,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没办法从这样的境况下逃出去。 萧云祁好笑的斜睨她一眼:“这难道不是你撩出来的?” 云初念干咳一声,睨了他一眼:“难道不该怪你这张脸太招蜂引蝶吗?” 他身上的香囊多到都快成庙里面的许愿树了。 云初念觉得自己很矛盾。 她高兴萧云祁这么受欢迎,这至少证明她的眼光很不错;但她又想要藏私,想将他藏起来,谁也不准觊觎。 “都怨我!不过我倒是要感谢父母给我生了这副好皮相,否则又如何如得了三姑娘的眼?” “噗……”云初念被他这话逗得笑了起来。 但仔细一想,他这话确实没有说错。 无论是上一世自己鬼迷心窍看上的李澈,还是萧云祁,都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说是万里挑一都谦虚了。 帮她带好帷帽后,萧云祁才说:“走吧,我带你从后门出去。” 萧云祁命客栈店小二将云初念的马车赶到后门,等他们出来时,店小二正好从马车上跳下来。 也有聪明的人堵在后门想拦截萧云祁,但和前门比起来,这几个人完全不足为惧。 萧云祁仔细的将云初念送上马车,对这群想围上来一睹芳容的人他也没有生气,只乐呵呵的抱拳向他们讨饶:“多谢诸位对在下的厚爱,不过事关姑娘名声,还望诸位不要以讹传讹,萧某再次谢过了。” 众人敬仰萧云祁,见他态度这么好,心里就更生出几分亲近,连连摆手:“世子言重了,您对荆州百姓有大恩,我们今日只看到世子一人在酒楼吃酒,别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他们这么上道,萧云祁笑起来,双腿一夹马腹,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悄然离开了客栈。 等前门的人接到信息绕到后门来时,萧云祁早就不见了踪迹。 镇国公在城外五里的一处凉亭等候。 眼看凉亭越来越近,萧云祁突然停了下来:“我就送你们到此处吧。” “你不去向你父亲道别吗?” “左右不过是那些话,说与不说又能如何?反正他知道我来过就行了。”他嗤之以鼻。 云初念挑眉。 若非知道他心中有多么在意镇国公,云初念必定会以为他们父子不和。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知道他们父子俩都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让他们心平气和的痛对方好好道别,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此情此景她也只能叹息一声,由着他去了。 远方的镇国公似乎也没准备和萧云祁道别,看到云初念的马车靠近,就直接让人上马,准备启程。 这对父子的默契冲淡了云初念离别的愁绪。 她只觉得有几分好笑。 “那我们要走了。” “嗯,路上小心。” 等荆州的事情告一段路,他也要回京都述职了。 要不了多久就能再见面,还没有分别,萧云祁已经开始期待重逢了。 萧云祁没有动作,骑在马上看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突然从窗户伸出来一个脑袋。 “萧云祁!!” 云初念笑意盈然,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萧云祁大喊:“你要不要娶我?!” 第五十六章 求娶 声音随着风消失在旷野中。 萧云祁有几秒的木讷。 往昔精明的人现在脑子里空白一片,只余下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你要不要娶我—— 你要不要娶我—— 你要不要娶我——???!!! 意识回笼。 一股狂喜几乎让萧云祁晕厥过去。 但很快,一抹恼怒又袭上心头。 他策马狂奔,追上已经远去的马车。 云初念已经跳下马车,正巧笑倩兮的看着他靠近。 等他走得近了,她笑的眼尾弯弯,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娶我?” 萧云祁的脸色变了几变。 看南枝坐在辕座上,他咬紧腮帮子,弯腰恼怒的捞起她,用力挥鞭,一直到马跑的看不见其他人影才停下来。 前方是一条细长的小河。 河水清澈,叮咚作响,初秋的北地,河畔的草已开始发黄,在微风吹拂下不断摇曳。 萧云祁的心情也随之一起荡漾。 但他的恼怒也随之升高。 “云初念!!!”萧云祁咬牙切齿:“我现在真该好好教训你一顿!” 云初念挑眉:“为何?”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先开口?” 她不服气:“怎么不能?难道你也会像那些俗人一样,认为女子大方表达自己的欢喜和爱慕是羞耻的吗?还是觉得我这样做很廉价,丢脸?” “那当然不是!!!” 萧云祁又急又怒,带着些许无奈的解释道:“这件事情我原本不准备告诉你的,其实我已经准备回京都后,准备好一切过府向你父亲提亲的。” “甚至我知道你父亲一定不会同意你嫁给我,所以还起了心思,在考虑要如何算计他,才能如愿抱得美人归。” 越说,他的脸越红。 “我不确定你的父亲什么时候能答应,所以我不敢先告诉你,怕让你空欢喜太久。” 萧云祁越说越窘迫,与之相对的是云初念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她刚才会如此奔放的说这话,其实是一时兴起。 当撩开马车帘子看到萧云祁颀长的身形等在原地,目送自己离开时,她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外祖父的信件最后,他再一次提到了关于自己亲事的事情。 若眼前人都不是良人,那还能有谁呢? 所以,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就浮现出一股冲动。 云初念并非一个扭捏的人。 上一世她尚且能做出自奔为妾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重活一世,又怎么可能会变的扭扭捏捏,瞻前顾后? 所以她大着胆子问出了那句话。 在外人看来,这种惊世骇俗的话由一个姑娘说出口,丢尽祖先的脸面,该被逐出家门,永世被人唾弃。 可对云初念来说,这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正常。 她的心中自然也忐忑。 但当现在看到萧云祁这幅羞窘的样子,她的忐忑突然烟消云散。 前方或许还有很多阻碍,但能和萧云祁同心协力共同渡过难关也让她万分期待。 萧云祁不知道云初念心中的百转千回,叹息一声头疼的说:“早在你去岁生辰时,我就想娶你想破了头,但眼下我们两家的局面,难度太大了。眼下萧家这个局面,我父亲虽退了一步,但我却崭露头角,所以皇上必定还会步步紧逼,想将我们逼上绝路。这种情况下,我若贸然求取你,只怕会给云家也带来麻烦。所以我或许在短时间内没办法提亲。” “我会说这些,不是因为我要推卸责任,也不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只是我答应过往后再也不欺骗你,所以将眼下萧家的难处向你说明。我知道你想与我并肩作战,但是也请你体谅我想要保护你的心情。” 萧云祁的目光一片赤诚,并无半点虚假欺瞒。 云初念笑容不变,微微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她往前踏出两步,直到两人脚尖几乎相对才停下来,伸手轻触他的胸膛,感受着指尖之下比平时更加急促的心跳声,她的笑容加大:“谎话可以骗人,但人的心跳不会骗人。所以我相信你!” 相信他这一刻的激动和急切只是因为自己。 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现在的眼光。 “我会等你,等你来提亲,我也不担心你会负了我,毕竟……死人是绝对不会辜负人的。”云初念咧嘴阴恻恻的笑起来。 她毫不掩饰自己睚眦必报的性子。 萧云祁一怔,不禁失笑:“此生绝不负你,若违此誓,就让我万箭穿心而亡。” 云初念想阻止他发誓已经晚了。 不禁懊恼的瞪了他一眼。 萧云祁仍旧觉得遗憾。 让她一个姑娘家提出嫁娶之事,他总觉得亏钱了云初念许多。 若早知如此,他合该早些向她坦诚的。 两人说通之后,重新骑马回去。 云初念知道萧家的难处,在马背上同他分析:“我们都离开京都太久了,现如今京都内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景况,但左右不过是那些事情,既然皇上忌惮萧家,那我们不妨利用他这一点,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卸磨杀驴。” 萧云祁点头:“你想怎么做?” 云初念神秘一笑:“现在我先回去一步,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难忘的回忆。” 萧云祁挑眉:“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归心似箭了。” 这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云初念靠在萧云祁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体温,此生无声胜有声。 再一次道别,两人的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 “我在京都等你!” “好!” 待马车在视线中再也看不清了,萧云祁才依依不舍的调转马头离开此地。 与此同时,京都皇宫大殿之上,靖王李澈撩起衣袍双膝跪地,朗声说:“儿臣求娶兵部尚书嫡女云初念,请求父皇成全。” 第446章 大义灭亲 还未离开荆州的云初念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完全不知道此刻的京都因为李澈这番求娶,已经是狂风骤雨,快要将她这艘小船掀翻了。 回京之路山高水长,但所幸镇国公所带的人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无论是吃住安排,还是路上的严密保护,都非常仔细,让人完全挑不出错来。 云初念当个清闲的甩手掌柜,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镇国公怕她路上无聊,还让人给她搜罗了一大堆话本,供路上打发时间。 就这样一路摇摇晃晃的,用了快一个月才终于回到京都。 城门口的守将检查完放行后看着镇国公一行人的车马消失在视线中,连忙低声对身边的人说:“快去向靖王殿下汇报,告诉他镇国公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极美的姑娘。” 到了城内,萧震山派了两个下属护送云初念回家。 云家的门房看到云初念从马车上下来,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等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后欣喜的欢呼道:“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我马上去向老夫人汇报这个好消息。” 说完,也不管云初念是什么反应,一溜烟跑远了。 “劳烦二位送我们主仆回来,请代我向镇国公道谢,他日得空必定亲自登门拜访感谢。” “姑娘可否需要我们二人向您家中亲人解释?” 她毕竟是一个姑娘家,先是流落北凉,又跟随他们在白头山耽搁了许久,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不知将她的名声传的有多么难听。 他们受了她的大恩,所以当仁不让想要为她洗清恶名。 云初念浅笑:“不必了,家中长辈那里我自会应付。二位也辛苦了一路,早些回去休息吧。” 南枝回来的一路都提心吊胆,现在真进了家门,她更紧张了。 “姑娘,您说……老夫人和三爷会不会非常生气呀?她们真的会相信您的解释吗?我们要不要先去找大夫人?她若是愿意帮您在老夫人面前说情,老夫人也许不至于太生气。” 南枝心里难受。 姑娘但凡在家里有几分受宠,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找不到人撑腰。 唯一安慰的是好歹大夫人对姑娘还有几分好。 “若先去见大伯母,祖母反倒会怨怪我目无尊长,不知礼数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不过被骂上几句,禁足加跪祠堂罢了,难不成还能吃了我不成?” 她言笑晏晏,并未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放在眼里。 离家这么久,上一次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逃出京都的,她也摸不准现在自己在京都城内是怎样的风评,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现在也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 与此同时,报信的门房到了清晖园外,嬉笑着央求外面值守的丫鬟为他通报老夫人。 但丫鬟并不待见他,还不等他说出来意,便不耐烦的摆手:“快走快走!老夫人早已下了严令,今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清晖园,除非宫里来传旨意,否则任何贵客来访都一律先推了。你若再在此处逗留,小心老夫人怪罪起来问你的罪。” 门房心一抖,额上瞬时泌出冷汗。 他小心翼翼的往清晖园里面偷瞄了一眼。 不同于往日的热闹,现在清晖园内一片安静,完全看不见人走动说话。 门房虽然想来讨赏,但也害怕摊上事,见氛围诡异,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讪讪的笑着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耽搁的功夫,云初念已经走了过来。 她并没有回去梳洗换衣,所以看起来还有些风尘仆仆。 守门的丫鬟一看到云初念惊愕的瞪大眼睛,仿佛看见鬼一般,结结巴巴的说:“三……三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云初念斜眼一睨,睥睨众生的姿态压的两个丫鬟几乎抬不起头来。 她也不想为难这两个丫鬟,越过她们就想进去。 但她刚走出两步,就被两人拦在面前。 云初念挑眉:“怎么?!难道连我也不能进去吗?” 年幼一些的丫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姑娘恕罪,只是老夫人有了交代,奴婢不敢擅自放您进去。” “那就去通报!” “奴……奴婢不敢!” 云初念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此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哀戚的哭声。 是林氏! 云初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看两个丫鬟还想阻拦,她毫不客气的让南枝和门房一起将两人钳制住,冷声警告:“我想去的地方,还没人能拦住我。” 清晖园内今日非常热闹。 云老夫人高坐于主位,脸色铁青,心口剧烈的起伏,看得出来正被气的不轻。 在她的下方两侧分坐了二房的程氏和三房的陆氏。 云彩蝶和云悦薇坐在最末尾。 在中央跪着的,赫然是大房的林氏——往昔在云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儿媳。 她看起来非常狼狈,脸上身上有多处伤痕,一看就是被人强行扭送造成的。 她耷拉着脑袋跪在那里,双眼木讷无神,只余下两行清泪不停滚落。 她仿佛已经对眼前的这场审判绝望了。 程氏的眼里盛满了得意,嘴角噙满笑容,掩嘴尖酸刻薄的细着嗓音说:“大嫂,不是我说您,母亲是信任您才会将这个家交给您来当,可您看看您这都做的什么事儿呀?” “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所幸大理寺的官员和我们家交好,把此事告诉我们,让我们私下去摆平。否则,这事若是然死者家属闹大了,家中所有人的仕途都要受到影响,难得我们云家现在鸿运当头,官运亨通,差点就被您一人给拖累了。” “您可真是糊涂呀!” 她夹枪带棍,一番话说的云老夫人更加生气,随手抄起旁边的茶杯,直直的砸向林氏。 林氏躲都不躲,任由滚烫的茶水泼在脸上,仿佛察觉不到痛楚一般,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云老夫人怒气难平,指着林氏的鼻子大骂:“你这贪心的无知妇人,差点害了我们全家,我今日就要代替大郎休了你,再将你送官法办,这样我们也好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在别人看来,我们云家好歹也落得个治家严谨,大义灭亲的名声。” 第447章 对峙 说着,她就让人将自己早就写好的休书拿到林氏面前,抓起她的手臂想强迫她摁手印。 林氏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眸子终于掀起波动。 她满眼惶恐和惧怕。 按照婆母这样的做法,云家倒是全部摘除干净了,可自己的馨儿怎么办? 她如果有一个沦为阶下囚的母亲,外人会怎么看她?沈家会如何待她? 还有两三月她就要临盆了,自己什么都不敢告诉她,就是怕她受到惊吓影响肚中胎儿。 若现在被婆母扭送去官府,那一切要怎么瞒下去? “不!我不签!!!死也不签!!!” 想通这些,林氏面目狰狞,用尽浑身气力想要挣脱两个粗使婆子的钳制,但她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她的抗拒除了让她多吃了一些苦头外,别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给我按住她!”云老夫人疾言厉色,显然是耐心告罄。 “祖母!”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外面响起,接着,一道娉婷的倩影跨过门槛翩然走近。 厅内众人一怔。 看着突然出现的云初念,几人脸上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没有人能想到云初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唯有林氏一人喜极而泣,难以置信的掩嘴,眼泪落个不停,不住的喃喃自语:“你回来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这一秒,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为云初念的平安而感到高兴。 云初念心底一片酸软。 她蹲下身,看着林氏狼狈的模样,轻轻用锦帕帮她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柔声安抚:“大伯母别担心,我回来了,必定不会让您白白被人欺负的。” 林氏胡乱点头,刚才的惧怕烟消云散,心里瞬间安定下来。 程氏目眦欲裂。 眼看自己可以抓住林氏这个错处把她狠狠踩下去了,没想到云初念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程氏害怕事情生变,厉声质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云初念凌厉的视线扫向程氏,冷笑道:“二伯母这话说的好生奇怪,这里是我的假,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程氏被她噎了一句,心里万分恼怒。 她看了一眼林氏,心知云初念是她的主心骨,如果不先除掉云初念这个威胁,那林氏就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想通这一层,程氏下意识偷瞄了婆母一眼,见她眉峰微蹙,不由得心下稍安,多了几分底气不客气的呛声回去:“三姑娘不说我倒真是快忘了,原来你也知道这里还是你的家呀?我还以为只有青州的忠毅侯府才是你的家呢。” “只是……不知道当初你偷跑出城,将云家上下这么多人架在抗旨不尊这场火上烤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此话一出,厅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云老夫人的脸色也更冷了几分。 林氏急了,顾不上自己,试图帮她解释:“她离家的时候传旨的公公根本就还没有来,算什么抗旨不尊?虽然那几天大家都提心吊胆,但后来连皇上都不追究了,你现在想借此事给三丫头定罪,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不安好心!” “皇上不追究那是皇上宽宏大量,但国法可以容忍她,家规却断不能就此放过她。若肆意妄为惯了,若不让她吃点苦头,往后还不知道要给云家带来怎样的踏天大祸。” 云初念安静的听着。 顺着两人的话,连蒙带猜也大概理清了自己离开京都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听到程氏这么说,她坦坦荡荡的敛裙双膝跪地,万分诚恳的说:“祖母要惩罚孙女,孙女绝无怨言,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二伯母。” 云老夫人面无表情:“你说。” 云初念看向程氏:“按照二伯母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想说……家规要大于国法吗?” 程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惊怒的指着云初念的鼻子怒骂:“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曾有这个意思了?” “可我听着,二伯母话里就是这个意思。不妨我们去找别人断一断,看是不是我会错意了?“ 一听说她还想找其他人鉴别,云老夫人气的两眼发昏,急促的低呵:“你住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岂是能随意说的?” 若被人传出去,她们云家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可是……” 见她还不依不饶,想抓着程氏这句口无遮拦的话借题发挥,云老夫人头疼的打断她:“行了,既然皇上都不追究了,我没事罚你做什么?” 看程氏不服气,想要为自己辩驳,云老夫人暗暗瞪了她一眼,警告她闭嘴。 她让人把云初念扶起来,待人坐下后,她才好整以暇的问:“不过,此事虽然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这一走就是五个月,也不说给家里传个消息,我们只能从朝廷的奏折得知忠毅侯的伤早就已经好了,但我们迟迟没有等到你回来,派去青州接你的人回来汇报说你只在青州待了半月左右就离开了,为何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这剩下的几个月……你去了哪里?” 她目光凌厉,直勾勾的看向云初念,仿佛要从他的皮相洞穿她的内心。 该来的早晚会来。 云初念知道自己避不开这个问题,所以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此刻在一众看好戏的目光中未见丝毫慌乱,反倒非常平静的说:“祖母关心孙女安危,孙女感激不尽。只是……非孙女不愿告诉祖母,但此事事关国家机密,牵连甚广,若孙女未经皇上同意就将秘密泄露,恐怕会给全家招来灭门之祸。” 她说的非常严重,云老夫人下意识皱眉。 程氏不相信,粗鄙的呸了一声:“云初念,你拿这种话哄鬼呢?谁知道你失踪这几个月是不是去哪里和野男人鬼混了?现在竟然还敢厚着脸皮拿皇上来做挡箭牌,你要不要脸?” “二伯母若是想要知道,那我自然可以马上告诉您,只是到时候皇上问起来,我也会如实向她汇报。” 程氏冷哼。 云初念看她不信邪,也阴冷一笑,问云老夫人:“不知祖母可还记得皇上登基之前,京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448章 有冤 皇上登基之前…… 云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眉心突突直跳。 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掺和进去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无论云初念所言是否属实,她并不想拖着全家去冒这个险。 所以,她一秒犹豫都没有,转头呵斥儿媳:“好歹你也是个当娘的,又是长辈,比她多吃了这么多年饭,难道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你随口胡说污蔑了她的名声,在家里倒还好,万一传了出去,我们云家的姑娘们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三丫头平安回来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其它的……皇上自会定夺。” 她阴恻恻的看着云初念。 在帮她压制程氏,也是在借此警告她既然搬了皇上出来,就不要想轻易蒙混过关。 云初念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冷意。 程氏上蹿下跳半晌,不仅没能对云初念造成什么影响,反倒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脸受了指责,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觉得厅内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满是奚落。 “母亲……”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让云家平安度过眼前的危机。无论如何,那都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现在苦主要讨个说法,我们云家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看向林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论你犯了什么错,你的几个儿女都还是我们云家的子孙,就算你签了这休书,云家也不会不管他们,不会让他们的仕途受到影响的。也不会让馨儿被婆家欺负。” 她闻言安抚林氏,只想让她尽快在休书上签字。 林氏仓惶的看了一眼云初念,突然重重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直磕的头破血流,哀戚的哭喊:“母亲,我是冤枉的,那两条人命真的不是我逼死的,求您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这休书我是绝对不会签的。” 喊冤的话她先前已经说了无数次,但没有任何人相信。 她本已心死。 但是,现在云初念的回来又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云老夫人暴怒,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林氏鼻子大骂:“难道你真的想拖着整个云家陪你一起死吗?你以为这样你的儿女就能有什么好下场了吗?” 程氏在一旁幸灾乐祸。 她知道婆母这是把在云初念那里吃瘪窝的气一起撒在林氏身上了。 “祖母!” 见她想说话,程氏打断她的话:“三丫头,不是伯母说你,如今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家中长辈在说话,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呢?传出来,还不知道外人要怎么说我们家姑娘没规矩呢。” 云初念目光凌厉的扫了她一眼。 暗含警告的眼神令程氏一阵胆寒。 “二伯母说的是,只是我也是为了云家的名声着想,所以才不吐不快,还望祖母原谅孙女的逾矩。” 话说到这种地步,云老夫人知道不让她说话,今日是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只得压着怒气说:“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于那些虚礼,有话但说无妨。” 得了她的准许,云初念才不疾不徐的起身站在林氏面前护着她:“祖母着急于维护家族名声,想要尽快了结此事的心情孙女能够理解。但孙女认为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要小心谨慎,务必不能留下任何能供人发挥的把柄。” “现在大伯母既然说此事有冤情,我们还当将此事调查清楚才好,否则万一真有隐情,被仇家借题发挥,用来攻讦家中在朝为官的人,恐后患无穷。” “三丫头此言差矣。”她话音刚落,程氏就急躁的开口:“那两名死者的尸体现在都还摆在大理寺,若我们家在三日内再不给出个说法,大理寺的人就该直接上门来抓人审判了。专业的事情还当交给专业的人做,大嫂若真有冤屈,大理寺自会还她清白,但云家若不趁早撇清关系,之后可就迟了。”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颇为认同她的说法。 两边谁也不肯退步,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就在此事,云远山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息怒,不知林氏做了什么错事,让您生气至此?她是儿子的发妻,若是做错了事,儿子也难辞其咎,您若要罚,就连我也一并罚了吧。” 他回来的匆忙,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急切的为林氏求情。 不得不说,经历过一次宫变后,云远山被调到工部,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比以前有担当多了。 此刻还应该忙于公务的云远山却突然回来了,云老夫人凌厉的目光扫向云初念:“是你把人叫回来的?” 云初念立即目露惶恐,慌乱解释:“孙女来时听到了大伯母的哭声,害怕出什么事儿,就遣了人骑马去请大伯父回来,未曾想祖母原来想瞒着大伯父替他休妻。” 云远山闻言,满眼震惊,拔高了声音质问:“这些年,林氏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云家上下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母亲如此生气,竟要帮我休妻?” “儿子前些年浑噩,做了不少糊涂事,自觉有愧于她,如今无论发生了什么,儿子都会和她共同进退,不会做出抛妻弃子这等事情的,休妻这种事情,母亲休要再提了。”仟仟尛哾 他严词拒绝。 云老夫人被他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一想到儿子为了媳妇儿要忤逆自己,她就血气上涌,怒喝一声:“就算你媳妇儿逼死了人,你也要包庇她吗?” 云远山皱眉,直觉摇头:“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虽有些小毛病,但绝不至于做出逼人去死这种事情。母亲莫不是弄错了?” 林氏的眼泪越来越汹涌。 她和云远山夫妻多年却情分浅薄,宫变后虽然亲近了不少,他也鲜少再去烟花柳巷之地了,但林氏心里仍旧心有戚戚,不敢全然相信他。 但眼下云远山这下意识的信任,却让她的心尖酸软,众多委屈齐齐涌了出来。 云初念不着痕迹的给她递了个眼色。 林氏心领神会,匍匐在地上再次哭喊:“儿媳有冤,求母亲还儿媳清白。” 第449章 闹剧 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 看云远山这样护着林氏,程氏急了:“大哥,您不知道内情,所以被大嫂平日和善的样子给蒙蔽了双眼。苦主现在都还在大理寺等着我们家给说法呢,您不可徇私呀。” 现在有丈夫和云初念给自己撑腰,林氏有底气多了,尤其是接到了云初念的暗示,这让她更多了几分勇气,恨恨的盯着程氏:“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弟妹,让你今天如此急切的想要给我定罪?” 程氏目光飘忽:“我只是站在正义和公理这一边,大嫂做了错事,我痛心至极,也想为你遮掩,但我不能拿全家人的前程去换你一人的安稳。” 被林氏这么一说,云远山也发现程氏对此事的急切很不同寻常,他不禁皱眉看向程氏:“弟妹若真为云家着想,往后就多管好自己,先前你害的云家在赏菊宴上丢的脸,到现在人们都还没有忘记,还不知道要被人在暗中耻笑多久。” 程氏脸色一僵,下意识偷瞄了婆母一眼,果然看她的眸色阴沉下来。 那次闯祸后,她循规蹈矩,伏低做小过了快一年,才终于等到婆母态度变软,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婆母心里又该不高兴了。 程氏心里不禁暗恨云远山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码归一码。”程氏讪笑,“我做了错事,这一年已经在尽自己最大能力赎罪了,现在大嫂犯了错,难道要当个缩头乌龟,不敢担责吗?” “我都说了他们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你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难道非要把我逼死在这里,你才满意吗?” 林氏捶着胸口痛心疾首,激动的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云初念离她近,在丫鬟们上来扶她之前,先一步扶住她,简单的检查后急切的说:“这是怒火攻心之兆,需要马上用金针过穴治疗,先送她回床上躺着,南枝回去把我的金针取来。” 云远山也很配合,闻言立即打横抱起林氏,就要带人走。 “慢着!” 之前一直沉默没有说过半句话的陆婳突然站起来,漫不经心的笑着说:“正巧,薇儿近日身子不好,三爷给她新送来一个会医术的丫鬟,她身上就随身携带有金针,三姑娘若是需要,大可用我们的。” 话音落下,云悦薇身后一个面生的丫鬟恭敬的走到前面,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金针双手递到云初念面前。 云初念看着她,只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 她没有接。 陆婳直勾勾的看着云初念:“怎么?三姑娘不是说大夫人的病情非常紧急吗?眼下我们可以让她马上接受治疗,怎么您反倒不着急了呢?” “也是,大夫人平日里身体康健,走路带风,看着倒一点不像是会被一点口角就气晕的人,身体底子摆在那里,三姑娘不着急也是正常的。” 话里话外都在给林氏和云初念上眼药,暗示林氏是在装晕。 此刻窝在云远山怀中的林氏暗暗在心里将陆婳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的确是想装晕拖延时间,本想离开这里后将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三丫头。 但现在却不敢醒过来了。 云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对身后的张妈妈说:“左右这里没有外人,把她抬去那边的塌上。三姑娘到底是神医,有些怪癖也是正常,她若用不惯这小丫头的金针,你就亲自跑一趟去把她的金针取来。” 言语间,满是对云初念的嘲弄。 “今日……这件事情必须要做个了断。” 她声音冷硬,再不给此事留下转圜的余地。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再睁眼时从面前的小丫鬟手上接过金针。 施针之前,云初念的目光凉凉的扫了一眼陆婳和云悦薇。 离家几个月,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对母女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换做是之前,今天这样的场合,陆婳是绝对不敢强出头的,祖母也不会允许她一个姨娘在此嚣张。 可现在看祖母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纵容陆婳。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初念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她隐隐察觉到京都一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正是这个变故,给了陆婳母女底气。 但她现在无暇去顾及那些,只能先将眼下这件事情处理妥当。 她第一时间就看出林氏在装晕了,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治疗’的,但身边有一个会医术的丫鬟盯着,她还是煞有介事的给林氏扎了银针。 第一根针扎下去,云初念明显感觉到林氏的手臂肌肉一阵绷紧。 她在心里暗暗发笑,不禁心疼大伯母,为了圆这个谎还要多糟一些罪。 一刻钟后,林氏‘悠悠转醒’。 话题再次回到正轨。 经过这一场装晕闹剧,众人的情绪都缓和了许多。云远山心平气和的说:“林氏犯了错,母亲要处罚她是应当的,但您不该,动不动就要帮我休妻。” 云老夫人冷冷一笑。 林氏装晕的这点时间里,她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 她下巴微抬,让人搬来两箩筐的账本:“看看吧,这就是你媳妇儿这十来年干的好事。若你嫌这里太多看不完,我这里还有一本统计过后的总账。” 说着,不客气的把手边张妈妈送来的账本扔到云远山脚边:“我也不算冤枉你媳妇儿,得到这些东西后,找了四个账房先生轮番算了三天三夜,确认其中每一笔都没有错漏后,才带她来审判的。” 云远山一脸懵,捡起脚边的账本翻看起来。 越看,他脸上的惊愕越盛。 林氏身子瑟瑟发抖,脸发白,不敢去看云远山错愕的眼神。 刚才还恹恹的程氏这会儿又得意起来,在一旁说风凉话:“母亲为了公平,找的四个账房中有三个是大嫂名下铺子里的人,所以大哥千万不要说我们做了假账本来诬陷大嫂。” 云初念随手从箩筐中拿出一个账本翻看起来。 只扫了几行,她就知道这些账本是怎么回事了。 不禁心里一沉,知道今日之事不好轻易收场了。 第450章 铁证如山 云远山翻完一个账本,又急切的换了一个。 如此不停重复,到后面手都在微微发抖。 林氏闭上眼,绝望的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来临。 云老夫人看她这幅模样,嘲弄的冷笑了一声,不客气的在一旁说风凉话:“你的好媳妇儿,这些年一直瞒着家里所有人悄悄在外面放印子钱,中饱私囊。甚至还借着管家之便,挪用公中的款项来稿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若不是这一次她急着催款,闹出了两条人命,被苦主告到衙门,我们还不知道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闻言,云初念身后的南枝诧异的‘咦?’了一声。 但她很快就察觉过来这里没有自己插嘴的地方,连忙满脸惶恐的垂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云初念扫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惊奇什么。 大伯母放印子钱一事或许是偷偷瞒着众人进行的,但这事在云家的佣人间却算不得什么秘密。 没人敢告诉大伯父,所以他或许被蒙在鼓里,但这并不代表祖母也无辜。 就连南枝这个刚回来一年多的人也从别的丫鬟那里听说过此事,要说祖母完全对比不知情,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只是之前没有闹出大麻烦,所以她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是借此补贴大房。 但现在出了事,她就迫不及待想要和林氏割席,撇清关系了。 云老夫人并未察觉到南枝的诧异,她继续痛心疾首的说:“我们云家到底哪里亏欠她了,值得她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十二年的时间,她从中谋利近十万两银钱,你可知这些是多少人的血汗?若此事传扬出去,我们云家以后可怎么见人?” 说着,云老夫人伏案哭了起来,不住抹眼泪。 大周朝并未严令禁止放印子钱,所以也有不少官眷暗中悄悄做这种事情。 林氏并不是唯一。 只是此事到底不入流,所以为清流世家所不耻,那些官眷要做也是悄悄摸摸把钱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做,自己隐姓埋名,在人前一副宽容大度活菩萨的姿态。 像林氏这样‘蠢’,大大咧咧自己上阵,还敢惹出人命官司的人,一根指头也数的过来。 “可怜那两个人,是家中的顶梁柱,为了替孩儿治病才冒险去借印子钱,他也并非是不还钱,只是手头不宽裕,想要宽限几日,那利息就涨到了令他们无法承受的地步,还被人逼着还款,否则就要烧毁他们的房屋,抢走田里尚未收割的谷子。他们是被逼上了绝路,才悲愤自杀的。而她做事太绝,竟还想把人的妻女卖到烟花柳巷之地还款,简直是……丧尽天良!”仟千仦哾 “我没有!!!”林氏大声反驳。 “那这是什么?!” 云老夫人扔下一张契书,怒声质问:“这上面的印鉴难道不是你的吗?” 契书之上,印的的的确确是她的印章。 林氏百口莫辩。 但她根本就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远山看了一眼契书,目眦欲裂,用力将手中的账本摔在林氏面前,恨恨的质问:“铁证如山,你有什么好说的?” 饶是林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他在了解前因后果后也不会再向着自己,但真到了这一刻,她仍旧感到无比的难过。 她瞬间红了眼眶,干巴巴的解释:“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人,我这里也没有收到他们的契书。” 她的钱是交给地下钱庄帮忙运做的。 这些地下钱庄就是靠收取高额的佣金赚钱。 由他们出面,物色好借款人后签订契书再放款。 契书一式三份。 她和借款人各执一份,另一份由钱庄保管。 出事后她是最先收到消息的,在对方闹到大理寺之前,她就将契书全部翻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两个死者签过的契书。 所以她以为对方是想要讹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 对方竟然直接拿出了盖有自己印章的契书。 林氏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但此时已经晚了。 事情的发展快的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甚至来不及去问清楚地下钱庄发生了什么,程氏就带婆母的命令将自己强行扭送到了清晖园。 云远山双目赤红:“难不成这两份契书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还是你觉得这印章是仿冒的?” 印章当然不是仿冒的。 正因为其是真的,所以才让契书成为她放印子钱逼死人的铁证。 但是…… 这其中也并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厅内其余人都兴致盎然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以程氏为例,此刻兴奋的满面红光,恨不得亲自帮云远山磨墨,让他立马休了林氏。 只有云初念,安静的听了许久,大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走上前自云远山手上拿走一份契书,仔细端详起来。 林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声说:“这些年,所有的账目一笔勾销后我也仍旧保留着契书,母亲和夫君若是不愿信我,大可带人和这些账单进行比对。除了这两个人的契书我没有,其余全部都能对上号。” 程氏冷嗤:“焉知不是你做贼心虚,提前将这两份契书给毁了?这契书经过大理寺初步调查,可是连经手的地下钱庄也有一份,大嫂说你没有,谁信?” 林氏满脸错愕,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后才喃喃自语:“你说……钱庄也有?” “可不是吗?钱庄那份现在还在大理寺摆着呢。”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母亲如此心善,若非大理寺铁证如山,她又如何会对大嫂这么狠心?实是您这次所作所为实在是太离谱了,母亲也为您痛心呀。” 程氏这马屁拍到了云老夫人心坎上,嘴角也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程氏高兴,越发装作为大房着想的样子,不遗余力的劝说林氏:“马上就要到年底考绩的时候了,我听闻大房的两位少爷这次要高升了,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大嫂这件事被抖落出来,他们往后一辈子可能都高升无望了,更别说馨儿在婆家的生活了。 但如果大嫂您如那两家苦主的意,为此付出该付的代价,平了她们的怒火,回头家里再上下打点一番,一切自然被掩饰下去,谁也不会知道。 若有旁人问起,我们就只说大嫂您病了一场,上山清修去了,不想让人打扰,就算是馨儿的婆家也不能以此为难她。” 她说了许多,但归根结底,还是希望林氏签下休书,离开云家。 林氏一瞬间泄了气,萎靡下来,只不住的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 云初念抽空多看了她两眼,眉头微蹙。 第451章 有我在 程氏重新将和离书递到林氏面前,温声劝说:“大嫂,为了儿女前程,也只能你受些委屈了。” 林氏抹了抹眼泪,不自觉的点头。 程氏拿捏住了她不愿拖累儿女的心思,林氏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认命的闭上眼,颤巍巍的接过递到手边的毛笔。 方才还一门心思站在前方为她说话的云远山,在这些账单面前也选择了保持沉默,咬紧牙关,闭眼别过身子,不敢去看发妻失望的眼神。 一团墨从笔尖滴落,逐渐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林氏久久没有等到夫君的阻止,终于心死,垂眸在纸上落笔。 “慢着!” 云初念开口阻止,并一把抢走了那张休书,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撕了个粉碎。 云远山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的松了下来,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程氏惊骇,怒斥:“你做什么?!” 云老夫人也直皱眉,用力一拍桌子,沉声训斥:“三丫头,这里是云家,我尚且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撒泼。” 这话说的非常重,其余人被吓得心一抖,扑通跪成一片,纷纷出声劝她息怒。 林氏看着如浴血战士一般昂扬站立的云初念,心里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裙角,劝说道:“事已至此,我已经认命了,你少说两句,不要惹你祖母不快了。” 她感激云初念为自己出头,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更加不愿意拖累云初念。 自己被赶出云家,尚且还可以回娘家找兄嫂,再不济还能去庙里做姑子了此残生,反正自己一把年纪了。 可她正是青春年华,人生最美好的年岁,怎么能受自己的拖累呢? 林氏满眼含泪,哀戚的向云初念摇了摇头。 云初念蹲下身,用锦帕轻柔的为林氏拭去眼泪,并将她粘在脸上的散乱碎发撩到耳后,温声安抚:“别害怕,一切有我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她拍了拍林氏的手背,然后站起身挺直脊背,拿着契书,义正言辞的说:“二伯母的猜测没错,确实有可能是大伯母做贼心虚,先一步将手中的契书毁了。” 程氏点头,正要说话,又被云初念抢了先,反问她:“可是,二伯母又如何能确定此事不是地下钱庄放贷之人背着大伯母所为?兴许这两起借贷根本就是在大伯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说完,厅内一片寂静。 先前还如一条死狗一样,一个字不说的云远山突然又有了反应,猝然点头,认同道:“三丫头说的对,兴许阿贞也被蒙在鼓里。 云初念懒得理会他。 也不等祖母说话,她直接问林氏:“我且问大伯母,如果钱庄成功将你的钱放出去,契书他们多久给你交付一次?用什么方式交给你的?” 林氏被她镇定的气场震慑住,狂乱的心跳逐渐冷静下来,喃喃道:“一般来说,我们约定每月的初一十五交付一次契书,当日我身边的徐妈妈会上街为我买桂花糕,他们就在这个时候交接。” 云初念点头:“这份契书上写明了借款时间是四个月前,当时钱庄的人交付契书时可否有什么异常?” 云初念眸光一闪。 真巧。 这份契书正好是在自己离开京都后才签订的。 借款时间只签了两个月。 看得出来,对方的确是一时囊中羞涩,借来应急的,所以只借了三两银子。 只可惜,后面因为没有及时还上,经过两个月的利滚利下来,这笔钱涨到了非常离谱的数额。 一百七十五两。 足以将一个普通家庭完全压垮。 卖儿鬻女也填补不上这个窟窿。 也难怪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会被逼的自尽。 林氏摇头。 她身边的徐妈妈适时站了出来,跪在大厅中央:“三姑娘明查,奴才知道放印子钱背后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会将整个家族的名声都给搭进去,所以一直留了一个心眼,每次收到契书时都会让钱庄的人写一份交付书,写明他当天向我交付了几份契书。我怕夫人怨我自作主张,所以此事连她也一并瞒着。 这么多年,我们之前对比一直没有争议,一直到四个月前,他突然抱怨了几句,磨磨蹭蹭的不想签字,最后不耐烦的换了个人签字,我瞧着那人也跟他一年了,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他的行为倒的确不同寻常,不知道这算不算姑娘说的异常。” “当然算了。”云初念笑。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不知徐妈妈将这些签了字的交付文书放在哪里,可否拿出来用一用?” “奴才担心府上人多眼杂被人看见生出事端,就把它藏在我家中隐蔽的地方了,奴才马上回家去取。” 徐妈妈很快退了出去。随着她的离开,厅上引起一阵躁动。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瞥见程氏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也往外退走,不禁高声质问:“春燕,你要去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 名唤春燕的丫鬟噗通跪在地上,磕磕绊绊的小声说:“奴……奴婢吃坏了肚子,想去茅房。” “原来如此!”云初念淡笑,“我还以为你是想去追徐妈妈,杀人灭口呢?!” 春燕将头埋的更低了。 程氏脸色煞白的跳起来指着云初念鼻子质问:“云初念,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云初念耸肩:“合理的猜测。” “你……” “够了!” 云老夫人用力一杵拐杖,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并让张妈妈陪着春燕去如厕, 想了想,为了公平,又把南枝一并支了去。 程氏坐回椅子上,却仿佛椅子上有针在扎她的屁股一样,不安的接连换了好几次坐姿。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暂时不去搭理她。 “依徐妈妈所说,这钱庄分明是心里有鬼,此事只怕已有定论,大伯母一直被钱庄蒙在鼓里,那两条人命不该由她背负。” 云老夫人浑浊的目光沉沉看着云初念,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茶才不冷不淡的说:“她们是多年主仆,自然心有偏袒,光凭她的一面之词,可不能证明林氏的清白。就连她所说的东西是否是伪造的,也没人知道。” 第452章 对簿公堂 “祖母所言极是。”云初念认同她的话,“事关人命,又涉及到多方证人,所谓偏听则信,兼听则明,不妨还是依着苦主的要求,让大理寺进行审判吧。”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脸色大变。 云初念给了林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抢在祖母呵斥之前说:“现在两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想进一步调查了,就只能从钱庄那边入手。可我们没办法审问钱庄的人,只能借大理寺之手。” 她们若是敢把钱庄的人带来审讯,回头钱庄就可以去衙门告她们私设公堂。 这可是重罪! 云老夫人冷嗤:“我们云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祖母大可放心,我曾对现在暂代大理寺卿的那位苏大人有过恩情,想必他愿意卖我一个人情,将此事压下来,悄悄审理,不会传扬出去的。” 云老夫人眉头紧蹙,仍有疑虑。 云初念提醒她:“祖母的担忧我何尝不知?可是依孙女愚见此事背后如果真的有猫腻,那极有可能是政敌故意使下的绊子,挖好了坑就等着我们家闭眼往里跳呢,若我们草率处理,只想眼前将事情压下去,日后极有可能在圣上面前参我们一本。” 云老夫人瞳孔一震。 见她动摇,云初念打蛇随棍上,继续说:“这一年来,我们家步步高升,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而且还是在夺嫡之争日益激烈的当口,可千万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能还大伯母清白,将云家从此事中完全摘出去是最好的。若真和大伯母有关,那由大理寺进行审判后,我们全都认下来,到时候就算政敌想要借题发挥,也无可指摘。” 云初念的声音从容不迫。 看到祖母的神色变化,云初念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打蛇打七寸。 她知道自己拿捏住了祖母最在意的东西。 云家现在几乎是明面上站在了靖王的阵营一边,朝中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与他们为敌。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影响的不仅是云家,甚至还可能影响的靖王。 到时候,云家里外不是人,闹大了必定无法收场。 所以,该怎么选择,祖母这会儿心里比谁都清楚。 林氏不安的搓手。 她小心翼翼看了云初念一眼。 任何人都不想进公堂,她也害怕去见官。 但看到云初念如此冷静,她接连深呼吸几口,不住的自我安慰:没关系,别害怕,要相信三丫头。 云老夫人沉吟好一会儿。 眼看就要被说动了,程氏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指着云初念的鼻子臭骂:“云初念,你不要脸我们云家还要脸呢,万一此事传出去,你知道会对我们云家的声誉造成什么影响吗?我们家这么多姑娘少爷还未说亲,以后哪家还敢和我们结亲?婆母在京都积攒这么多年的好名声都要被你们给败干净了。” “二伯母言重了。” 云初念面色不动,冷静从容:“去大理寺只是为了尽快查明此事,防患于未然,您没必要这么害怕。” “谁……谁说我是害怕了?” 云初念诧异:“二伯母脸色惨白,仿佛被戳穿了什么心事,我还以为您是听说要见官,心虚害怕了。” 云老夫人闻言多看了她两眼。 程氏嘴角抽搐,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你想太多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云老夫人:“既然如此,那就依三丫头所言,去大理寺吧!” 她闭上眼,做了定论。 都是官眷,要去见官,一个个心里发毛。 云初念先让南枝在前头给大理寺送了一封拜贴,然后家中诸人准备妥当后,才乘坐马车悠悠往大理寺而去。 未免被人认出,她们坐的是没有标识的普通马车。 一路上非常安静。 林氏默默垂泪,云初念拍着她的手背柔声安抚:“您别害怕,到时候李大人问什么,您答什么便是,他必定会秉公执法,还您清白的。” 林氏惶惶不安。 若这一切真的如云初念的猜测一样,是有人给自己挖坑,那去了大理寺,真的能水落石出吗? 会不会对方连大理寺也提前疏通了关系? 云初念到底是闺阁女儿,她的那点关系真的有用吗? 林氏心里发苦,但面对云初念的安抚还是勉强扬起一抹笑容:“好!” 安抚了她,云初念撩开马车帘子,本想透透气,却不经意间看到一个面熟的人走进路边的酒楼。 陈升? 他不是该和李澈一起在蜀地吗? 怎么又回京都了? 云初念心有疑虑,往后又看了那酒楼两眼,却并未看到其他身影。 她只能暂且将疑惑按捺下来,专心应对眼前的难关。 大理寺内已经有人提前恭候,一看到云初念一行人进门就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云三姑娘里面请。”现在暂代大理寺卿职务的苏阳笑容满面,先和云初念寒暄过后才对云老夫人说,“老夫人小心脚下的台阶。” 语气瞬间冷淡不少。 但云老夫人却并不在意。 在家里趾高气扬惯了的人,到了官府,仍旧乖的像只小猫儿一样。 这位苏大人之前是大理寺少卿,在萧云祁去荆州后就被暂时委任接替大理寺卿的职务。qqxδnew 大理寺上下皆是萧云祁的心腹。 这位苏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云初念之前和苏阳并无太多交集,只是萧云祁在离开京都前曾向部下交代过要多多照拂云初念,所以她才敢直接带着人来大理寺讨要公道。 至于先前在家里说的对苏阳有恩,不过是说来糊弄祖母她们的。 苏阳听明来意后并未为难林氏,仍旧让人给她安排了座椅茶水,然后才派人去将两家受害人的家属和钱庄相关人等全部找来。 林氏紧张的抱着茶杯猛灌了一口水。 苏阳笑着又为她将茶杯倒满:“夫人别担心,我进大理寺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冤假错案,若此事真的与您无关,我必定严惩诬告之人,还您清白。” 云初念先前说了那么多也抵不住苏阳这句话。 他的态度直接缓和了林氏紧张的心情。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到齐了。 第453章 审讯 两个受害人年龄相当,家境也相当。 进来的两名妇人一袭素白衣衫,头戴白花,容颜哀婉,两人各自牵了一儿一女两个小孩。 从孩子的年龄推测,她们应当有三十岁左右。 但她们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俨然一副二十出头的相貌。 但两人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左边那位气质温婉,举手投足皆有分寸,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就连她的两个孩儿都大大方方,丝毫不漏怯。 另一位从进门起就左右好奇的张望,举止如寻常市井妇人般豪爽直接,带着几分原始的奔放,但眉眼间又带着几分胆怯,连带着一双儿女也畏畏缩缩,不敢抬头见人。 但相同的是,两人都容貌极佳。 难怪钱庄的人会想逼迫她们卖入青楼,以此抵债。 两个妇人目光在厅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很快又收回视线,恭敬的向苏阳磕了头。 苏阳先让她们起身,然后才说:“关于你们状告云家大夫人逼死你们丈夫一事,还有几处疑点尚且不明,所以今日将二位请至此处,就是想要互相开诚布公,好好将此事说道清楚。待会儿你们只需要好好配合她们的问询即可。” 左边名唤林小婉的妇人闻言便掩面嘤嘤哭了起来:“大人明鉴,我夫君分明就是被她们云家那个黑心肠的妇人给逼死的,人证物证俱全,您怎么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认为还有疑点呢? 现如今我夫君尸骨未寒,难道要让那九泉之下的人死不瞑目吗?” 云老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在不断积蓄怒火。 林小婉口齿伶俐,云初念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云初念和苏阳对视一眼后从容站了起来:“夫人且不要着急,是非对错苏大人自会判断,你只需协作我们如实进行回答即可。我们合作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夫君一份公道,也还我大伯母一份清白。 你应该也不想波及到无辜之人吧?” 云初念的声音温柔,循循善诱,林小婉不禁放下心房,不自觉的跟着点了点头。 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另一个苦主张楚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苏阳,又很快垂下眼眸,乖乖跟着点头。 她那些小动作都被云初念收入眼底。 “你们夫君借印子钱一事,你们可曾知晓?” 两人点头。 “可知他是向何人借的?” 继续点头。 “你们先前可曾认识债主?” 双双摇头。 “厅内的云家众人你们可认识?” 还是摇头。 “签订契书时,你们可曾在场?” 再次点头。 “方才的所有问题,你们确认没有回答错误?” “没有!” “没有!!” 张楚的反应慢,总是比林小婉慢半拍。 云初念也不在意,她将两份契书递到两人面前:“可是这两份契书?” 张楚匆匆一扫,急切的点头。 林小婉仔细看了两遍,迟疑几秒后看了云初念一眼,犹豫的说:“字迹……好像不太对。” 她指了指自己夫君签下的名字。 “夫人和您夫君的关系一定非常好,这么一丁点的不同也能看得出来。”云初念笑了笑,又拿出两份契书递到两人面前,“刚才那两份是我在来之前誊写的,字迹模仿的有八九分相像了,没想到还是被你给认出来了。” 林小婉重新看了一眼新拿到的契书。 这次没错了。 “我夫君自幼家境贫寒,未曾读过一天书,他的名字是我教会他写的,是以非常熟悉,丁点不同也能认得出来。” 提到夫君,林小婉小脸微红,眼底漾满爱意。 她原出身在一个家境殷实的家庭,父亲是个秀才,曾跟着一起习了几年字,颇有才情。后来父亲病死,家道中落,和母亲回乡途中遇上水匪,幸得后来的夫君相救,并掏空家底为她母亲治病。 林小婉感激他,除了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还在闲暇之余亲自教大字不识一个的男人读书写字。 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 一年后林小婉的母亲也在郁郁寡欢中离世,在那之前,由她做主,将女儿嫁给了救命的恩人。 夫君的贴心陪伴,林小婉才得以从连番丧亲的打击中坚持下来。 而现在,林小婉唯一的依靠也没了。 只留下一对儿女和庞大的债务。 林小婉想到自己这孤苦的半生,不禁悲从心来,落下滚滚热泪。 自伤自怜间,林小婉的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疑惑,不明白云初念搞这么一出目的为何。 旁边的张楚手忙脚乱的对比了两份契书,不安的挠头。 饶是云初念说了头一份契书是做假的,她仍旧没有发现自己家那个死鬼鸡爪一般丑陋的鬼画符到底有哪里不同。 云初念在做这些的时候,一直在悄悄观察两人的反应。 等到心中有了主意后,她突然回身,走到程氏的面前,恭敬的说:“大伯母可认识她们二位?” 程氏一怔,不明白云初念葫芦里卖什么药。 正要冷脸呵斥她,一直寡言的张楚就笑嘻嘻的指正她:“这位姑娘怎么还认错了自家人呀?您面前的分明是云家的二夫人,旁边那位眼睛红肿的才是大夫人。” 程氏的话被堵在喉口,脸色非常难看。 厅内一阵静默。 就连暗自哀伤的林小婉也动作一顿,错愕的抬头看着她。 张楚笑嘻嘻的,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云初念笑意加深,佯装好奇的问:“这位夫人先前不是还说自己不认识债主,更不认识云家众人吗?怎么将我两位伯母分辨的如此清楚?” “呃……我……” 张楚支支吾吾好半晌,眼睛不停在林氏和程氏脸上逡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沉默,由着云初念审问的苏阳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厉声呵斥:“还不快速速答来?” 张楚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磕绊绊的说:“我我我……我刚才记错了!其实我之前见过二夫人,是以认得出来。” “哦?” 云初念惊奇,好奇的目光扫向程氏,“我这位二伯母随夫赴外任十几年了,回京都后鲜少出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为你能认出她了。” 第454章 噩耗 程氏回京都过虽然也张扬过几日,但很快就因为赏菊宴一事受了打击,被罚禁足。后来又被亲姐抢了女儿的姻缘,她在盛怒下断了和娘家的往来,是以消沉了大半年。 一直到云初念离开京都时,她也不大愿意走出院子。 这样的情况下,张楚还能认识她,并清楚分辨她和林氏的身份,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张楚似乎不知道这一点,被云初念一提后,明显有些慌乱。 云初念步步紧逼:“不知夫人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我……这……就是两……不对,五个月前见过一次。” 云初念挑眉。 两个月和五个月之间隔了这么久,且又不是多久远之前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将其搞混记错吗? 她正要追问,程氏满脸不耐烦,阴沉着脸问:“云初念,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大伯母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问这么多只是想要调查真相,还我们云家一个清白而已。” 程氏一噎,所有话都被堵了回去。 她现在要是反驳云初念,那在婆母眼里,自己就是个不为云家名声着想的自私自利的人。 可程氏敢打包票,云初念刚才搞这么多幺蛾子,目的绝对不简单。 让她咽下这口气,她属实心有不甘。 云初念暂时揭过这一茬,继续问:“在借款之前,你们一家人可曾认识地下钱庄的人?” 张楚这次头摇的比谁都快,连连否定:“我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认识。” 先前一直对答如流的林小婉却迟疑了,许久之后点了点头小声说:“认识。” 云初念的样子似乎并不意外:“是怎么认识的?交情如何?” 林小婉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启齿的羞愤,憋了许久后才嗫嚅着回答:“钱庄收款的一个管事是我们同村的人,此前曾与我们家闹过一些不愉快,不过大家都是同村的人,后来经过里正调停,也算是握手言和了。” 她说的不清不楚,但云初念从她的神态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小婉生的貌美,这在一个殷实的家庭那是值得人人艳羡的,但在一个家徒四壁的农户家里,这样的美貌却只会引起好色之徒的肆意觊觎。 以前有丈夫为其遮风挡雨尚且还好,往后她们孤儿寡母,日子还不知道会多么艰难。 云初念心中怜悯,不禁放柔了语气:“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他所在的钱庄借印子钱?” “我生完两个孩子后,身体上便落下了一些毛病,今年偶染一场风寒,加重了这个病,家里为了给我治病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夫君本想去找相熟的人先借点钱给我治病,可往日推心置腹的人却都变了脸色,没人愿意借给我们。 这个时候王山就建议我们去借印子钱,还说为了向我们道歉,他会以内部价将利息降到最低。迫不得已,夫君只能铤而走险去钱庄借印子钱。” “原本,我们是完全能偿还这笔钱的,可就在一个月后,夫君因为照顾我太久,被东家解雇了,而且对方还以他工作延误造成损失为由,扣了他两个月的月银。没了工作,月银短缺,这才导致我们没能立即还上欠款。之后想再偿还,又因为利滚利导致我们根本无力偿还。” 云初念给林小婉号了脉。 脉象虚弱无力,的确是有多年沉疴在身之象。 “我们不断提出想要和债主协商还债,可每次都是王山和我们交涉,他只说债主不愿意,可是在限期前一晚,他又突然找上门来,说是债主要见我夫君。 他想着要当面向债主求情宽限时日,所以就毫无防备的去了,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回来,身上倒也没有伤,但在一个时辰后,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上吊自杀了。” 林小婉越说越难过,到最后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儿。 林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局促不安的摆手:“我根本没有去见过你夫君,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林小婉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她这些话,她拒绝林氏的靠近,不断后退,口中喃喃道:“你是杀人凶手,你们官官相护,都是一伙的。” 林氏手足无措,只得看向云初念。 云初念不动声色的对她摇了摇头,然后问张楚:“你呢?你的夫君在自缢前,可否去过钱庄?” 张楚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他们每次来要债都是动刀动枪的,哪里有那么好说话,还让我们去找债主协商。” 那就有意思了。 这两家人都贫寒困苦,缘何钱庄还区别对待呢? 王山之前会觊觎林小婉的美色,难道被里正调解几句,他就当真放下淫邪之心,改头换面做好人了?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正巧这个时候钱庄的相关人等也在苏阳的安排下到来了。 但是只来了两个人,其中满脸横肉的正是林小婉口中的王山,另一个高瘦一脸精明的人叫赵烈,乃是钱庄主管放贷的人,林氏在钱庄的那些钱都是经他的手不断钱生钱。 至于和徐妈妈交接契书的人却没有一起来。 大理寺跑腿的官差在苏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苏阳神色一凛,皱眉问:“尸首可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怕引起注意,已经放在地牢,只等您一声令下,仵作便可以验尸了。” 苏阳看向云初念,凝重的向众人宣告这个噩耗:“去钱庄的人回报说,和大夫人交接契书的那两人已经死了。” 厅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林氏一脸大势已去的样子,神色怔忪的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脸色又青又白。 云初念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杀人灭口这招并不新鲜,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对方速度这么快。 时间还卡的这么准。 但这点变故还不至于打乱她的计划。 云初念脸色铁青,沉声问:“死了多久?” “仵作尸检后才能知道。” 苏阳摆摆手,让手下去安排立即进行尸检。 这个噩耗让厅内的气氛有几分沉闷。 第455章 指证 云初念打起精神问赵烈:“你可否确定借给她们两家人的印子钱,是由云家大夫人出资的?” “绝无差错。” “方才她说她的夫君去世前一夜,曾去过你们钱庄?” “的确来过。” “来做什么?” “债主想催他还钱,他想求债主宽限时日。不过债主并未同意他的请求,并要求他必须在三天内还钱,否则就把他的妻女全部卖到青楼。” “也就是说,当夜债主果真去了钱庄?” “钱庄内多人可以作证。” “她当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衣服上的花纹是什么样?头上的发钗是什么式样?” “湖蓝色广袖长裙,式样素雅只绣有银色云纹,梳的是堕马髻,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钗,并配有一只飞凤衔珠步摇。” 他说的头头是道,从他的话语中,林氏仿佛换个个造型活灵活现的站在众人面前。 “你撒谎?!”林氏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来撕碎赵烈的嘴,“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你们这是栽赃嫁祸!那两个人分明是你们害死的。” “大人明鉴!我从未在天黑之后离开过云家。”林氏噗通一声向苏阳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敢在夜里私去钱庄见人?” 如果是之前林氏还浑浑噩噩的以为自己会不会是在懵懂间无意中害死了人,心有愧疚,那现在她就完全看明白了这一切是钱庄想把所有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所以编造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栽赃嫁祸。 “大人若不相信,,可以去审问云家的门房。他们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赵烈撇嘴:“你们云家的下人,自然会帮你做假证。” 林氏恨恨的瞪他:“那你们钱庄那些证人的口供也做不得真。” 她的智商终于上线了,云初念颇感欣慰。 不过她现在的心思都在赵烈身上。 她刚才疾风骤雨一般的问题,赵烈都对答如流,丝毫不见卡顿或者心虚。 这就在无形之中增加了他话里的可信度。 但这反倒增加了云初念心底的怀疑。 她审视着赵烈。 在她精明的目光下,赵烈那点小心思几乎无所遁形。 云初念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才不疾不徐的继续问:“做你们这一行的,欠钱不还的应该也不少吧?” 她突然问起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赵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不出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迟疑半晌后,小心翼翼的说:“算不得多,但每月总有那么几个。” “都是怎么处理的?” “钱庄有钱庄的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要是敢不还钱,那就卖田卖地,甭管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把钱给我们补上。”仟千仦哾 “若还是不够呢?” “……”赵烈迟疑,没有说话。 云初念睨了他一眼,替他说:“我听闻,你们会逼借印子钱的人签下死契,男的送去矿场,每日为你们白做工,女的送往青楼,每日迎来送往,以嫖资抵债……是真的吗?” “……”赵烈额头青筋暴跳,许久后咬咬牙点头。 承认了! 但他很快为自己辩解:“但我们在借款时的契书上都已将这些风险写的清楚明白,我们也并未逼迫他们签订契书。既然他们签了字,那一切就要照章程办事,我们的所作所为合法合规。” “一切按照契书办事是吗?既然如此,契书上写明了在借款人手足康健,有能力挣钱还债的情况下,祸不及家人,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还要逼迫两位夫人,威胁要把她们卖到青楼?” 赵烈终于知道云初念说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一时无言。 “他们在死前均收到了你们的威胁,这才是迫使他们走上绝路的原因之一。” 赵烈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位姑娘,我们钱庄才是被欠债的苦主,我们才是最初的受害人,你现在在这里质问我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云初念没有理会他的质问。 深呼吸一口后问林氏:“在这次事件之前,你借出去的款项可否有超期不还的?” “有。” “钱庄一般都是怎么处理的?他们有叫你去钱庄协助过吗?” “没有!反正每次他们都有法子让借款人把钱吐出来。我只拿我该得的那部分,多出来利滚利那些钱我从来不要。” “既然如此!!”云初念加重了语气,指了指林小婉,一字一顿的问赵烈:“她的夫君到底有哪里与众不同,值得你特意为他开后门,让他和债主面对面谈判?” 看林氏想反驳,云初念又着重强调:“我们先抛开债主来钱庄和人谈判的真假不谈,你就告诉我,大夫人和你们钱庄合作这么多年了,林小婉的夫君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为他破例?” 赵烈皱眉,答不上来。 无论怎么回答,他的话看起来都很前后矛盾。 他轻慢的神色逐渐淡去,拧眉非常凝重的看着云初念,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和善茬,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今天恐怕真要栽在这里了。 赵烈心中飞速思考。 旁边的王山见势不对,在旁边抢白道:“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交情比其他人要深厚多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必须要帮着他处理啊,所以就自作主张去求了债主,我也是一片好心。” 林氏连忙摇头。 云初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问:“什么时候去找的债主?” “就他自缢的前一天。” “大伯母这些日子都没有出去,那你们是在云家见的咯?” “……对!” 云初念的笑意加深。 一直沉默的云老夫人皱眉,眸中盛满愠怒。 程氏绞紧手中的锦帕,咬住下唇,几番欲言又止。 厅上的每个人心中都藏满情绪。 就在这个档口,云家的门房到了。 云家有三道门,正门,后门,和走马车的侧门,每处各有两个门房,日夜轮换,不成短缺过人手。 是以现在一气来了六个人,乌泱泱的跪在厅内,只等回话。 “最近这些日子,大夫人可曾在夜里离开过云家?” 五个人都摇头道不知。 只有一人迟疑的点了点头,嗫嚅着说:“奴才当值的时候,大夫人的确在夜里出去过,当时除了徐妈妈作陪,并未有其它人一起。而且用的还不是府上的马车,而是另外有车夫来接,大约用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第456章 招供 所有人惊愕。 林氏眨眨眼,眼底有一瞬间的茫然,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噩梦。 就连为首的苏阳也没有想到这个门房竟然半点不向着自己主子。 云初念眸色一冷,阴恻恻的嗤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且说说大夫人那夜做何打扮?” 门房恭敬说道:“湖蓝色广袖长裙,式样素雅,绣有银色云纹,梳的是堕马髻,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钗,并配有一只飞凤衔珠步摇。” 和先前赵烈所言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其余人或许还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但苏阳这个深谙审讯之道的人眸色已经变得冷硬起来。和身边之人对了个眼色,那人立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过了这么多天,也难为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奴才自幼记性便很好。” “只是……我很不明白,云家侧门夜晚光线昏暗,你是如何眼尖到连大夫人身上所绣的云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这……” 门房没想到云初念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苏阳连忙在一旁唱黑脸,怒声质问:“你是否在诓骗本官?” “不敢不敢!奴才不敢!”门房被吓的连连磕头。 “你是否做了假证,一试便知!来人,大刑伺候!” 话音落下,外面的官差搬来刑架,竟是要在厅内直接对他用鞭刑。 们门房挣扎不过,很快就双手被牢牢绑在刑架上,双脚离地。干瘦的身子不断在空中飘荡。 官差手中的鞭子甩的猎猎作响。 行刑前,苏阳好整以暇的说:“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刚才你所言是否是恶意污蔑?” 门房被吓得瑟瑟发抖,求助的眼睛不断看向程氏。 云初念好笑的问:“你一直看二夫人做何?难道你觉得到了大理寺,二夫人还能帮你吗?” 程氏脸一黑,求情的话到了嘴边也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哽着脖子说:“若真是欺主的刁奴,那是该好好惩戒!” 说完便将身子转向另一侧,不敢去看人行刑。 大理寺刑讯手段极佳,自有一套让人痛苦不堪,却又短时间昏迷不了的手段。厅内只听得到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声,和门房杀猪一样惨烈的哀嚎声。 声声凄惨,令人胆寒。 程氏颤抖着手捂耳,想要将这些声音隔绝在外,却什么也挡不住。 她的心里越来越慌,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无尽的煎熬中,她终于受不了了,站起身大吼:“别打了!!” 与此同时,虚弱的只剩一口气的门房涕泗横流,颤巍巍的说:“我招,我全部都招。” 苏阳抬手,停下鞭刑,笑眯眯的说:“早配合不就可以不用受这皮外伤了吗?” 门房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血沫从口中溢出。 苏阳厉声问:“刚才的证词是否属实?” “都……都是奴才捏造的,出了赴宴或参加灯会,大夫人从来不在夜里离家。 “那为何要污蔑大夫人?是受何人指使?” 门房身子一抖,颤巍巍的说:“是……是奴才不满大夫人已久,故意栽赃陷害,没有人指使。” 苏阳冷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继续行刑,一直打到你啃供出幕后主使为止!” 行刑的人也不含糊,苏阳话音刚落下,就再次挥鞭。 这一次,只打了五鞭,门房就再也受不了了,痛哭流涕,大声叫喊:“是二夫人!!!是二夫人教我这么说的!” “休要胡说八道陷害我!”程氏仓惶站起身,指着门房鼻子怒骂:“腌臜玩意儿,为了逃罪竟敢胡乱攀诬,小心我打死你!” 门房说完后就知道大势已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哀嚎着反驳程氏:“分明就是二夫人您昨日来找我,许以重金,让我在老夫人传唤的时候说大夫人离开过家里的,还教我说万一老夫人问起大夫人的穿着打扮时要怎么说。 二夫人与大夫人不和,这是府上众人皆知的事情,大人明鉴呐!” “二夫人,您信誓旦旦向我保证了此事不会闹到官府,我才愿意帮您做假证的,您害得我好惨啊!”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自己只是贪了一点小财,怎么就被打的几乎丢了半条命? “你闭嘴……” “你闭嘴!!!” 程氏面目狰狞的呵斥他,刚开了个头就被云老夫人一声厉呵声吓得一抖。 云老夫人痛心疾首的用力敲着拐杖,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不要再给我丢人现眼了。”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妯娌间互相陷害,还闹到了官府,这比林氏一人犯错丢脸了十倍不止。 云家简直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程氏畏畏缩缩,还想为自己辩解,可看着婆母冷硬的面容,她被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开始有些慌了。 原本心神不定的林氏这会儿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捂着心口,泪眼朦胧的控诉:“我知道弟妹你处处嫌弃我,一直想要与我争个高低,可是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心狠手辣,宁愿抛弃云家的体面和名声,也要设下这个圈套把我扫地出门。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值得你这样讨厌我?!” 她声声泣血,云老夫人听的眉心突突直跳。 程氏心道不好,知道林氏这是故意在婆母面前给自己上眼药,急忙跪在云老夫人面前为自己辩解:“母亲,您不要听信这奴才的一面之词……” 云初念在旁边不冷不淡的提醒:“说到大伯母的着装打扮时,这个奴才和钱庄管事用的是一模一样的证词,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二伯母你和钱庄沆瀣一气,故意诬陷大伯母吗? 也难大伯母没有收到契书,原来是因为你在联合钱庄给她设局。你也算是算无遗漏了,可惜……你太着急了,漏了太多破绽。” 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云老夫人怒极攻心,一脚踹在程氏的心窝子上,抖着手指她的鼻子怒骂:“你这黑心肝的恶妇!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让你进我们云家的门?” 第457章 不是自杀 林氏非常适时的去帮云老夫人顺气,柔声安慰:“母亲,您消消气,为这么点事情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姿态恭顺,仿佛已经忘了先前是怎么被婆母恶言相向的。 云老夫人眸中含泪,拍了拍林氏的手背:“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绝口不提半字道歉。 林氏垂眸,笑了笑,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母亲也是被小人蒙骗了。” 她目光森冷的看着被踹翻在地的程氏,叹息一声:“此时到底是家丑,母亲看我们要不要先回家再做之后的处置?” “不能回去!!!”程氏声音凄厉,连连阻止。 她知道,在这里自己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反败为胜。若回去了,在云初念和林氏的三寸不烂之舌下,自己就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了。 程氏刚刚被踹了个人仰马翻,心口被踢的地方如火燎般疼的不行,但她不敢叫一声苦,只可怜兮兮的说:“母亲,您不要听信三丫头的挑拨离间,她惯是不喜欢我这个长辈的,现下有机会,自然要一个劲儿的挤兑我。 凡事要讲证据,只是几句证词一样,根本不能说明什么,焉知不是钱庄买通了这个狗奴才,见栽赃大嫂不成,又往我身上泼脏水?” 程氏冷静下来后,智商也逐渐回笼,拼了命的想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洗清。 云初念凉薄的嗤笑一声。 她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事到如今还想着狡辩。 既然如此,就让她死的明明白白。 “二伯母倒也不用担心祖母会带你回家处置。就算祖母同意,苏大人也不会同意的。此事现在已经牵扯进四条人命,早已不是我们关上门就能随便解决的了的,总该给这四条人命一个说法。” 云初念声音冷淡。 程氏听了心里不禁发寒。 她突然开始后悔,想要马上离开这里。 但正如云初念说的一样,苏阳笑眯眯的看着程氏:“云三姑娘说的对,二夫人还是再等等吧,查明真相后,本官自会有决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的。” 他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看似无害的笑脸,却让程氏打从心里开始恐惧胆寒。 不多时,有人匆匆进来,附身在苏阳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阳精神一振。 他锐利的目光看向赵烈:“关于钱庄这两个人之死,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赵烈不以为然的冷哼:“他们必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畏罪自杀呗。” “是吗?”苏阳似笑非笑,“你这么确定他们是自杀?” “大清早起来,他们的家人就发现他们在家里悬梁自尽了,这难道还有假吗?” 苏阳:“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了,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赵烈眉头紧蹙,沉默着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你心里若有疑虑,大家可以移步大牢进行确认。” 云家来的多是女眷,本不愿去大牢见这种血腥的事情,但为了弄明白真相,最后还是一同前往了。 大抵是所有地方的地牢都是阴森恐怖的,大理寺也不意外。 云初念扶着云老夫人,还未走进停尸房,就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几个女眷面有菜色,几欲作呕。 停尸房四周堆满了冰块,一进来就感受到彻骨的冷意。 得知他们的来意,仵作重新戴上手套,指了指两名死者脖子上的痕迹说:“这处痕迹确实符合因上吊窒息而亡的症状,如果是死后被人悬挂上去的,那脖子上的伤痕不会是这样。” 他简单的做了个示范,非常清晰明了,就连赵烈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脸色铁青。 云家几个女眷草草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面色煎熬,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 云初念:“那你的结论为什么是他杀?” “因为这里。” 仵作从旁边的拿起一根沾了血的银针:“这是在两个死者的头顶发现的,被发现时完全没入死者的头颅中。” 他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个完整的人头骨,敲了敲:“人的头骨非常坚硬,这种粗细的银针普通人是不可能将其扎进人头骨中的。只有内力非常深厚之人,用内力催动银针,方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所以,只可能是有人先将银针打入他们的头骨中,使其昏迷后再伪造出上吊自杀的假象。” “对方的手段非常隐秘,银针没入头骨中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若非苏大人事先提醒这两人大概率不是自缢,我恐怕也会被蒙骗过去。” 有了苏阳的提醒,所以他检查的格外仔细,终于顺着死者鼻腔里的少量出血发现了头骨中的银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算没有辱没了自己的这份工作。 赵烈已经从回过神来,扑到同僚身上,抹了抹眼泪,哀声痛哭:“你们放心,苏大人一定会找到害你们的真凶,为你们报仇的。” 苏阳多看了他一眼,凉薄的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不如好好配合我们查案。” 赵烈:“大人有问我就答,难道还不够配合吗?” 苏阳冷笑一声,转头安排人去现场收集证据。 云初念注意到旁边还停了两具尸体,林小婉正在一旁看着悄悄抹眼泪。 她微微挑眉,走近了发现这两具尸体的脖子上也有一样的淤青。 联想到那两个枉死的受害者,她轻声问:“这是你夫君?” 林小婉点头。 难怪四周堆了这么多冰块,看来是担心尸体停放太久腐坏。 云初念好奇的看向仵作。 仵作心领神会,走过来说:“这两具尸体身上都没有奇怪的痕迹,不像是受外因影响的样子。” 云初念看了一下角落里神色紧张的张楚,若有所思。 她拉开蒙在张楚夫君身上的白布。 张楚的夫君非常消瘦,脸窝深陷,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云初念注意到他的右手指腹上有很厚的茧子,左手指腹却没有。 这不像是一个常年劳作的人该有的手。 她随口问张楚:“你夫君很喜欢赌钱吗?” 他手上的茧子很像是赌徒经年累月摇骰盅造成的。 第458章 真相 张楚愣了一下,正要回答时,云初念提醒她:“这种事情我随便去找几家赌坊也能问清楚,所以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敢有欺瞒,之前那个门房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一番威慑让张楚脸一白,猝然垂头,不敢去看云初念,嗫嚅着说:“在我嫁给他之前,他就喜欢赌钱。 原本他家里在城中开了两间铺子,也算有个殷实的家底,在我嫁给他之前就已经被他输掉一间铺子了,没有哪家的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这个败家子。我没有爹娘,是兄嫂养大的野孩子,兄嫂贪图他家给出的聘金,强迫我嫁给他。 后来最后一间铺子和家里的宅子也没有保住,一家老小只能和他一起去住茅草屋。” 张楚一说到夫君好赌就气不打一处来,声量越来越大。 她满眼痛恨的笑起来:“他要是直接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他流,可这个杀千刀的竟然还背着我欠了这么一屁股的债!!!我们一家老小拿什么去还???” 她怒极攻心,竟然扑上去直接扇了他的尸体几巴掌。 不少人同情她的遭遇,牢房中只余下她愤恨的哭声。 云初念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话中的漏洞,皱眉问:“你说……你不知道他欠了钱庄这么多钱? “……” 哭声一顿。 “之前我问你们的时候,你分明说你是知情的。还承认签订契书的时候你也在场。” “……” 张楚还是不答话,但她颤抖的双肩暴露了它此刻的心虚。 云初念拔高了声音提醒她:“张楚,现在你夫君死了,你还是个受害者,你不要一时犯傻去做错事加害别人,否则到时候查明真相,你照样逃脱不了制裁。 想想你的儿女,如果你因为害人被抓进监狱,他们也会和你小时候一样,成为没有爹娘管教的野孩子。你忍心吗?” 旁边的赵烈阴阳怪气的说:“怎么?你们对着受害人家属也想用刑讯逼供,屈打成招这种手段吗?” “你闭嘴!”云初念恨声怒斥他,阴恻恻的警告他,“赵烈,你别以为你们那点小伎俩很高明,若非大理寺结案需要逻辑清晰的证词,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把你抓起来。” 赵烈还想说话,苏阳给下属递了个眼色,立即有人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令其闭嘴。 赵烈浑身紧绷,下意识就想反抗。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哪里,只得将自己焦躁的情绪压下来,阴狠的盯着张楚。 张楚蹲下身捂着耳朵,谁也不敢看。 云初念也蹲下来,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你不要害怕,相信我们,好吗?” 旁边害怕尸体而一直不敢靠近的林氏也大着胆子走了过来,不安的绞着手中的锦帕,小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只要水落石出,你们欠给钱庄的钱,我会帮你们结清。” 张楚的哭声小了一些。 云初念知道她是心动了。 “我夫君是被害死的!” 张楚犹豫许久,终于哑着声音开口。 被控制住的赵烈瞪大眼睛,怒吼:“张楚……” “闭嘴!”苏阳在身后给了他后脖颈一击,不耐烦的呵斥道:“没有审问你的时候,不准说话。” 赵烈剧烈挣扎无果,闭上双眼,满脸颓败。 一旦开了口,张楚的压力少了许多,之后就顺畅多了。 深呼吸一口,抹了抹眼泪,嘲弄的笑了一声:“几个月前,家中确实有人生了急病,需要用钱治病,但我夫君一贯不管家里的事情,他那些钱也不是为了给家里人治病而向钱庄借的,而是赌坊不愿意借钱给他了,他跑去钱庄借来赌钱用的。 这件事情他瞒着所有人,我也是一直到他死的前几天才知道的。所幸家中长辈福大命大,从阎王手上捡回一条命,可他欠了这么多钱,无异于是拉着我们全家老小一起去死。 我偷听到他和来讨债的人说要把我卖到青楼还债……” 说到这里,张楚再也忍不住,掩面自泣。 她的前半生孤苦无依,遇上的人全是人渣。 没有人打断她,由她慢慢平复心情。 许久后,张楚才止住眼泪继续说:“我很害怕,日日担心他动手,想跑又舍不得儿女,而且……我一个身无分文一无长处的女流之辈,能跑去哪里呢? 就在我担惊受怕的时候,钱庄的人找到了我,给了我一包药粉,让我喂他喝下……” 赵烈面目狰狞,怒吼:“她撒谎!” 张楚吓的一抖,往云初念身后躲了躲。 苏阳粗暴的给了赵烈塞了一张验尸的抹布,狠声警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楚:“我不敢杀人,但他们告诉我说那不是毒药,只是一点蒙汗药,他们不想杀我夫君,只想弄晕他让他吃些苦头。他们还说……如果我愿意一切配合他们,那钱庄就免去我们的所有债务,另外再给我们一百两银子离开京都,去别处安家。 我当时只想快点摆脱债务,想着只是一点蒙汗药,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答应了。没想到……夫君喝下加了蒙汗药的汤后,他们竟然趁着我们下田劳作的时候,把他伪装成上吊的样子,害死了他。” “一开始,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他恶有恶报,实在是活该!可很快,我又开始害怕,担心钱庄丧心病狂,连我们也一起杀了。可是他们却没有灭口,反倒教了我要怎么到官府将事情闹大,并且教会我要如何把一切栽赃给云家大夫人。 我不想害人,可是……可是……他们说害死夫君我也有份,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就告我谋杀亲夫,还要把我女儿卖到青楼,我别无他法,只能照做。” 她只是一个没读过书,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女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思考? 一切都是随波逐流罢了。 张楚说完不住的向林氏跪地磕头:“大夫人,我真的不是有心害您,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好不好?我给您磕头,给您做牛做马都行,求求您饶了我。” 林氏被她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把她扶起来:“你……你也是个苦命的,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就是了。” 第459章 在世青天 在她们说话间,仵作已经划开张楚夫君的肚子。 一股恶臭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几个女眷受不得这个刺激,捂着口鼻冲出房间,扶墙大吐特吐。 仵作根本来不及顾虑她们,快速检查一番后点头确认:“幸好冰块够多,阻止了尸体腐败,胃里面确实还有蒙汗药的残留。” “为什么我竟没有早点发现?平白误了这么多时间,差点导致好人蒙受冤屈。”仵作非常懊恼。 事已至此,整件案子已经非常清晰明了了。 和钱庄这两人一样,张楚的夫君也是先弄昏迷,再人为制造出上吊自缢的假象。 而且蒙汗药不是毒,外表看不出中毒迹象,也没有任何外伤,难怪仵作会忽视掉。 云初念鼓励式的捏了捏张楚的手,温声问:“给你蒙汗药,还教你上官府闹的人是谁?” 张楚下意识看向赵烈,见他怒瞪自己,心下惶然,猝然收回视线,嗫嚅着小声说:“是他们俩。” 手指指向赵烈和王山。 “你胡说八道!!!”王山性急,扑上来就要打人,好在及时被大理寺的官差拦住。 他气不过,一边挣扎一边怒喝:“张楚,你要敢乱说话,小心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苏阳冷笑:“这里是大理寺,你以为是菜市场吗?由得你在这里胡来?你放心吧,现在证人证据都有了,他就算不被判斩立决,往后一辈子也没机会走出大牢了。不用害怕他。” 有苏阳的安慰,张楚长松一口气,接着又帮着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包括她后来在钱庄无意间碰上了程氏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第一次认识了程氏,刚才她才会立即发现云初念把程氏错认为林氏的漏洞。 云初念看躲在角落,早已面无人色的程氏,别有深意的笑了起来,问:“二伯母刚才不是还叫嚷着门房冤枉你吗?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地下钱庄?难道你也是去放印子钱的?”她假意惊呼:“可是先前在家里,你看起来好像非常痛恨放印子钱这种行为诶。” 程氏本就心虚,从进入地牢起就一直非常煎熬,现在被云初念这么一嘲弄,她脑中绷紧的那根弦啪的断裂,惊惧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向云老夫人忏悔:“母亲,是我做错了事,您听我解释……” 她膝行到云老夫人面前,抱住她的腿想要求饶。 这一次,云老夫人没有踹开程氏。 她怒瞪着程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过几秒,气血上涌,捂着心口两眼一番晕厥了过去。 所有人脸色大变。 云初念赶紧给祖母把脉,又急忙在她头上施了几根银针后告诉林氏:“祖母只是怒极攻心,没有大碍,送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自然就醒了,您不用担心。” 林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她连忙和一众丫鬟一起搀扶着云老夫人就要离开。 云初念注意到角落里想要一起离开的程氏,侧身挡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的问:“事情都还没有结束,二伯母这是想去哪里?” 程氏满脸讨好:“你祖母病了,我自然要回去床前尽孝。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我虽做了错事,但并未谋财害命,这些人的死也不是我造成的,我自然可以离开了。” “夫人此言差矣。”苏阳说,“根据张楚的证词,曾在钱庄见到过你和赵烈一起,这其中有没有勾结串通还需要后面审讯调查。现在还不能让您离开。” 一听说自己不能走,程氏心里慌了,强装做趾高气扬的怒喝:“我乃是官眷,夫君是当朝御史,你要是敢拘我在此,小心他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苏阳拱手,不卑不亢:“云大人若真愿意为了夫人参我一本,那我倒是敬他是条汉子。” 言语间满是奚落。 说完,他也不管程氏的反应,直接让人将她押进大牢,等候发落。 程氏见大势已去,突然奋起,指着云初念的鼻子怒骂:“云初念!你既然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你还回来做什么?若没有你,我就把那个贱人扫地出门了!你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氏双目赤红,宛如患了失心疯。 大理寺的官差牢牢将她压在地上,云初念蹲下身,看着她愤恨的面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可惜……往后你都没有机会了。祖母之前说什么也要休了大伯母,你猜她会对你怎么样??? 啧啧啧,幸好今天二姐姐没有来这里,否则这会儿她看到你这么落魄,必定要被吓坏了。” 骤然听到她提起女儿,程氏一愣。 安静几秒后她瞬间意会过来云初念话里潜藏的意思,挣扎着向云初念求饶:“你不要为难我的女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伤害她。云初念!她可是你的姐姐……” 云初念站起身,凉薄的看程氏在猜测中越来越恐慌。 “带走!” 薄唇轻启,程氏在嚎哭中被人拖着走远。 大理寺中有为官员及家眷准备的牢房,所以程氏不用和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关在一个地方。 但毕竟是牢房,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事情眼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大理寺搜寻证据,审讯画押审判的时间,云初念向苏阳道了几句谢。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角落里一直沉浸在哀伤中的林小婉突然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就磕了三个响头。 速度快的云初念连阻止都来不及。 “姑娘,您是在世青天,您为张楚申冤了,可是……我的夫君呢?我从未被人收买,家中也没有奇怪的人来访,他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选择去死?!” 林小婉看着亡夫,满脸痛心。 云初念将她搀扶起来,无奈的叹息一声,满眼怜惜的为林小婉拭去脸上的泪痕:“你夫君的死,苏大人之后会向你解释清楚的。官府会严惩害死他的人,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整件事情中,只有林小婉一家人是最无辜的。 但归根结底,她夫君的死亡还是因程氏而起。 若非程氏和钱庄合谋,幕后凶手也没有机会用这种恶毒的方法害死她的夫君。 只能说,那凶手好狠的心机,竟想两头占便宜,将自己完美的摘除出去。 第460章 惩罚 回到家后夜已经深了。 云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 清晖园内灯火通明,云家所有人都汇聚在这里。 云初念今天一天还没歇过气,早已累的精疲力尽,但此刻仍旧必须马不停蹄的赶到清晖园。 云老夫人坐在首位,张妈妈正在为她揉肩。 她闭着双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上捻佛珠的动作却泄露出了她此刻心中的烦躁。 大房和三房的几人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说话,二房的父女俩耷拉着脑袋,愁容满面。m 厅内只余下云彩蝶时不时的啜泣声。 看到云初念从外面进来,所有人精神一振。 云彩蝶率先迎了上来。 她先是看了看云初念身后。 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一同回来后,才小心翼翼的拉着云初念的衣袖问:“三妹妹,我母亲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往昔和自己嫌隙颇深的人此刻却一口一句好妹妹,云初念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淡漠的笑了笑,往后退开一步,没有搭理云彩蝶,恭敬的向诸位长辈行了礼。 云彩蝶手上落空,错愕的看了云初念一眼。 云老夫人抬手示意张妈妈停手,睁开眼问:“大理寺那边可有结论了?” 云初念点头。 “二伯母勾结钱庄的人引诱张楚的夫君签下契书,之后又害死他,目的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给大伯母,让她背上一条人命。她算准了您为了云家的名声,一定会壮士断腕,和大伯母撇清关系,到时候她就可以重掌家中大权了。” 林氏被休后大房和三房没有当家夫人,就算续弦重娶,新来的人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她被林氏压了一辈子,做梦都想把她踩在脚底下,所以才会趁着林氏儿子不在京都,云兰馨有孕在身无暇顾及娘家,且云初念离家的时候,迅速策划了这么一出大戏。 天时地利人和。 只可惜,她算来算去却偏偏算漏了云初念会在这个档口突然回来。 “至于钱庄那两个交接契书的人,是二伯母得知大伯母手上还有证据后,在我们去往大理寺的时候,趁乱让丫鬟给钱庄报的信。目的就是想来个死无对证。” 也就是说,程氏的手上是实打实沾了人命的。 事情发展至此,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无论施展出怎样得手段,都是错上加错。 云老夫人闭上眼,痛心疾首的叹息一声:“作孽啊!!!” 云彩蝶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原本还想为母亲求情的她此刻悻悻的闭了嘴,开始不安起来。 她不是傻子。 母亲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祖母还能容得下她吗?自己作为她的女儿,以后在府中又要如何自处? 云远舟的额头青筋暴跳,愤怒的一拍桌子,恨声骂道:“这个愚昧无知的短视妇人,我平日就总是对她耳提面命,让她要和大嫂和睦相处。她她她……她怎么能做出此等恶贯满盈之事? 此事是我疏忽大意了,差点铸成大错。累的大嫂被冤枉,真是对不住了。” 云远舟言辞恳切。 林氏不得不温婉大方的说:“二弟说笑了,你平时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妇人内宅之事又如何能完全得知?此时如何能怨怪你?” 云初念不禁侧目。 看着云远舟这幅虚伪的模样,她只觉得可笑。 程氏或许目光短浅,小肚鸡肠,心思歹毒,可她嫁进云家这么多年了,但凡云远舟不那么重妾灭妻,能给到她正房娘子该有的尊荣和体面,不被那群小妾踩到头上欺负,程氏也不至于会心窄到走岔了路,只想着将云家的掌家大权抢到手,让所有人都必须高看她一眼。 程氏今日所得是她自找的。 可二伯父又焉能独善其身? 他现在这幅惺惺作态真是令人作呕。 林氏显然也不愿意和他虚与委蛇,简单说了几句后便闭口不言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云彩蝶吸了吸鼻子,问:“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钱庄一干相关人等,重则秋后处斩,轻则牢狱十载,至于二伯母……杖刑三十,向北流放三千里!” 云彩蝶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杖刑三十就够要人命了,还要流放…… 这不是逼人去死吗? 云彩蝶悲从心来,掩面大哭。 偏偏云老夫人还不愿让此时就这么过去,冷淡的对云远舟说:“此等恶妇,我们云家是万万不能容留了,趁事情还没有传来,你今夜马上去大理寺,让她签下休书。往后婚丧嫁娶,生死富贵,互不相干。” “祖母!!!” 云彩蝶声音凄厉,还想劝她,但刚开了个口,就被云老夫人厉声打断:“念着你身上有云家的血脉,往后我不会对你怎样,但你若是现在要给那恶妇求情,那就趁早滚出云家,往后我们就当是没你这个二姑娘存在。” 竟是威胁她要断绝关系。 老夫人态度强硬,就连云远舟也不敢忤逆,更遑论云彩蝶。 她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将满腹委屈忍下来,暗自垂泪。 程氏的事处理完了,林氏挪用公中的钱放印子钱的事也不能轻饶。 “老大这些年是胡来,我也知道你手上那些钱多是拿给她去挥霍了,没有剩下多少,所以也就不让你把钱充公了,但这家你是不能再当了。你等会儿回去就把管家对牌和一应账册全部给我送来,明日你们不用来请安了,通知下去,召集所有管事来清晖园见我。 另外,罚你们大房一整年的月银,另禁足三月。” 比起来,这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林氏没有意见,乖巧应喏。 云远山一听说那些钱都被自己拿去花天酒地挥霍完了,不禁觉得羞愧难当,看林氏的眼里满是愧疚。 云老夫人现在看这一屋子儿孙,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不能安心颐养天年就算了,竟然还要重新当家理事,给她们闯的祸擦屁股,心里越来越烦躁,连带着看三个儿子也觉得不觉得亲近了。 她厌烦的摆摆手,对云初念说:“明日,你来我这里支四百两银子,代我给那两个妇人送去,另外交代她们往后闭紧嘴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是!” 林氏先前答应帮她们还清欠款,现在又有了两百两银子做补偿,想必两家苦命人也能互相扶持着活下去了。 安排好一切,云老夫人也乏了,摆摆手让儿孙们离开。 第461章 苦命人 林氏没有和云远山一起走,而是落在最后等着云初念。 她拉着云初念的手,还未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到最后只能泣不成声的不住喃喃:“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云初念知道她这几天受了委屈,也不免心中酸涩:“您没事就好。” “先前一直没有机会问你,这几个月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祖母派去青州的人回报说你已经离开了,可我们又迟迟等不到你回来。她怕影响家里姑娘们的名声,不敢大张旗鼓说你失踪,只敢暗中派人调查。一直没有消息,我们都以你……” 遭遇不测了…… “而且,据我所知,最近两个月宫里也有派人在暗中找你。” 云初念挑眉,这件事情她倒是一点不知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是从荆州回来的。” 林氏瞠目结舌。 青州和荆州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她是如何跑到荆州去的? 林氏张张口,想问,但迟疑两秒又忍了下来。 她既然不愿意详说,那自己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林氏转而说:“那两个妇人都是苦命人,尤其是那个林小婉,长得貌美,又受人觊觎,家中还没有别人能为她撑腰,只怕就算拿了你祖母的抚恤金也不安全,我名下正好有个脂粉铺,掌柜辞了工作回老家了,你明天去的时候替我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我铺子里工作。” 张楚家里还有公婆,夫家在京都也有族人给她撑腰,不似林小婉,只剩下孤儿寡母三人。 林小婉读过书,气质出尘,帮忙管理一间脂粉铺子想来不是问题。 “好,我帮您问问。” 林小婉确实是个苦命人。 家道中落,父亲惨死,侥幸从水匪手中捡回一条命,母亲又郁郁而终。 成亲后,清苦贫寒,但好在夫妻同心,也颇为自得。 眼看着日子在慢慢变好了,却因为王山的觊觎,连诓带骗,哄得她的夫君去借印子钱,然后再用计让她的夫君丢了糊口的工作,以至于欠下巨额债务。 而林小婉的夫君借印子钱一事发生在程氏和钱庄合谋之前。 程氏和钱庄合谋完后一切就交给钱庄去执行了。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钱庄找了什么人执行计划。 张楚的夫君是赵烈伙同王山一起杀死的,王山也是到那个时候才从赵烈口中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山原本想利用高额债务得到林小婉,但在得知此事后,他兴起一个更疯狂的念头。 杀了张楚的夫君后,他立即就找上林小婉的夫君。 王山毫不掩饰的告诉他,只要他死了,让债主能借他的死生事,就能免除掉家里的所有债务。 林小婉的夫君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自缢于家中。 林小婉现在已经带着她夫君的尸首回家准备安葬,如果她愿意接受大伯母的安排,想来往后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只是……心上的那道伤疤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了。 走了没几步,林氏好奇的问:“刚才听你说起来,那个张楚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刑罚?我还以为她给她夫君下了药,大理寺也不会饶了她呢。” 谋害亲夫可是重罪! “原本是要罚她三年牢狱的,但她的公婆出面求情,说不追究她的责任,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张楚是受了蒙骗,主观上并无害人之心,又有其公婆谅解,大理寺也不不是不近人情的地方,苏阳没犹豫几秒就免了张楚的罪。 张楚的夫君是个赌棍,是彻头彻尾的烂人,现在他死了,于张楚一家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林氏高兴的击掌:“这倒不失为是件好事。” 两人走的慢,到了花园后又聊了几句才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走了没几步,云初念看到凉亭下有几道身影。 “父亲!” 她迤迤然行了个礼。 回家快一天了,这还是她和云远庭说的第一句话。 云远庭在此等了她许久,早已面色铁青。 现在见她面色平淡,并无半点懊恼或惶恐,他心底怒意更甚,一字未发,拂袖而去。 “姑娘,三爷怎么这样?好歹您失踪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说关心您一句?”南枝语气愤愤,为她打抱不平。 云初念垂眸,浑不在意的掀唇笑了笑:“不必理会,我早就不奢求从他这里能得到一丁半点的父爱了。” 她只是好奇,大半夜的,父亲特意在这里等了自己这么久,是想要交代什么? 不知为何,云初念的心里突然闪过一抹不太好的预感。 南枝满眼心疼,撇撇嘴说:“枉三爷还是朝廷大官,竟如此是非不分,受小人蒙骗,待他往后发现姑娘的好,您可千万不要轻易原谅。”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连连称是。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家里也就她敢说了。 阔别近五月,漪澜院还是往昔的模样,丫鬟们早就得知她回来了,又将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迎接她的归来。 今夜绿荷值夜,见她进门,激动的扑上前,还没开口就已哽咽:“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云初念温柔的抹去她的泪水,问:“这些日子,院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绿荷摇头:“一切安好。” 云初念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我让你盯紧的那位呢?” 绿荷脸色沉了几分:“姑娘所想的果然没错,您离开没多久,月影便和凝霜院的人走的近了起来。尤其是最近一月,她不知道和四姑娘身边的丫鬟在密谋什么。” 云初念并不意外:“不用阻止她,由着她去,继续盯紧,别被她发现了。” 月影是自己从青州带来的,上一世,她背叛了自己,重生后没过多久她就找了个由头将月影调去小厨房打杂,却并未做更多的处罚,为的便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绿荷连忙答应下来。 舟车劳顿,今日又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松懈下来,浓浓的疲倦感逐渐袭来。 但越是这样,她反倒越发睡不着了。 沐浴过后,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帘帐,想着近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心绪难宁。 第462章 晴天霹雳 云初念回京都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云兰馨也得知了此事,一大早就坐马车回了娘家。 回来后才知道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母亲差点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休。 林氏已经尽量轻描淡写,淡化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云兰馨还是被吓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她紧张的抓着林氏的手不肯松开。 林氏见状心疼的不行,反握住女儿的手,细声安抚:“好了好了,所幸你三妹妹及时回来帮我洗清了冤屈,要不然你今天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这么大的事情,母亲怎么都不差人给我说一声?” “你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经不起折腾,我怎么能让你为这些事情操心?等会儿让我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定要狠狠责罚她们!” 女儿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林氏昨夜就交代了院中的人,让她们守口如瓶,不要把此事传到云兰馨耳中。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给知道了。 云兰馨抹了抹眼泪:“母亲勿要怪人,是我回来时路过二房那边,听到两个洒扫的婆子在闲聊,便躲在暗处听了几嘴,这才知道了此事。” 有孕后,云兰馨的性情大变,往昔大大咧咧的人,现在敏感纤细,一丁点事情都能让她红了眼,连带着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林氏也知道她现在的性子,顺着她的话说:“既是无心的,那我便不同她们追究了。” 但她的眸中一片冷意,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按理说这个时间,府中早已洒扫完毕,如何会被她撞见那两个婆子在说闲话? 怕不是有人存了坏心思,得知她回来后故意安排人在路上闲聊,让她听到的。 在对方眼中,云兰馨怀了胎,若情绪激动出了什么闪失最好,就算什么问题没出,能恶心大房也是不亏的。 不用想都能猜出来想出这种恶毒计划的人是谁。 林氏以为昨日过后,二房没了程氏兴风作浪,云彩蝶能安分一点,没想到有其母必有其女,那云彩蝶也不是个省心的人。 往后还要多留意她才好,别让她一个小丫头闹出什么腥风血雨。 云兰馨没有察觉到母亲心中的算计,笑着说:“多亏了三妹妹相助,我知道她回来了,特意给她带来不少好东西,母亲若是没有什么事,就随我一起前去祝贺她吧。” 林氏还忙着收拾账本给婆母送过去,只让张妈妈陪她一起去。 云兰馨也不在意。 她到的时候,云初念刚梳洗完,正让人张罗早饭。 云兰馨看她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噗嗤一声笑起来:“都日上三竿了,你这懒人才起床,仔细被祖母骂你没规矩。” 云初念满眼欣喜,拉着云兰馨坐下后仔细端详一遍,打趣道:“大姐姐到底是做了当家主母,会管家理事的人了,这张口闭口就是规矩,也不知道咱这家里往昔最不守规矩的人是谁。” 云兰馨被她这一通调侃闹了个大红脸,轻轻打了她一巴掌:“就你嘴贫!” 云初念正色道:“今日不用去给祖母请安,机会难得,我自然要躲懒睡个舒舒服服的觉。” 说话间,云初念很自然的拿起云兰馨的手为她把脉,见她脉象平稳有力,这才放心下来。 “之前吃了你开的药,我害喜的症状就好了许多,后来也一直谨记着你的叮嘱,不敢吃的太多太油腻,胎坐稳后,每天都会在花园里散步,以至于我现在健步如飞,旁人都说看着一点不像是怀胎七月的人。” “那就好,稳婆和奶妈这些可请好了?” “我婆母都安排好了,是她信得过的人,你放心。” “虽如此,但女子生产到底是一道坎,到时候你发作的时候,务必要遣人回来通知我一声,要亲自陪着你我才放心。” “嗯。” 云兰馨感动,又红了眼眶:“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多谢三妹妹了,我们一家欠了你太多,都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些?”云初念浑不在意。 她会帮忙,只是因为大房同样对她好。 “先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还有别的要紧事情。”云兰馨让院外的人将自己带来的几个大箱子抬进来,笑着说:“三妹妹喜事将近,这些都是我和你姐夫的一点心意。” 箱子里都是一些非常名贵的东西。 玉器珠宝,瓷器珍玩,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云初念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满眼不解的追问:“大姐姐何出此言?什么好事将近?”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兰馨抿唇偷笑:“大概一个月前,靖王在朝中向皇上请旨,要求娶你做他的正妃!” “!!!”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云初念脸色大变,猝然起身,慌乱间打翻了南枝刚递上来的茶。 滚烫的茶水淋在她的手背上,瞬间起了一大片红痕。 云兰馨和南枝被吓了一跳,较忙想要帮她清理干净。 手背钻心的刺痛让云初念激烈的思绪冷静了不少。 她摇头摆手,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这么重要的事情,三叔难道还没有告诉你吗?” 云初念想到昨夜父亲等了自己许久,难道他当时是想告诉自己这件事吗? 她摇了摇头,先将此事抛在脑后,急问:“他同意了吗?” 云初念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极力控制的怒火。 云兰馨错愕了好几秒才意会过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当今天子,不禁有些不安,连忙摇头:“皇上并未立即同意,不过我瞧着靖王应当是不会放弃的。” 所以她才会张罗一堆名贵的东西。 三房情况复杂,云初念没有母亲帮忙张罗亲事。都说长姐如母,她们之间虽然隔了一层,但到底也是一家人。她原想着若云初念真的嫁到靖王府上,有这么多东西做嫁妆,也不会被人轻看了去。 但是,现在看到云初念的态度,云兰馨突然有些拿不准了,小心翼翼的问:“三妹妹……好像不太满意这门亲事?” 那可是当朝皇子,是多少名门闺秀都想嫁的人? 当时这个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向云家巴结的人明显变多了。 就连母亲都激动的去庙里上香,直呼佛祖保佑,还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可是,怎么看三妹妹的样子,不仅不想嫁,还恨的不行呢? 云初念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的说:“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逼我嫁给李澈那个王八蛋!!!” 第463章 我很高兴 这实在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话,若传出去,整个云家都会受到牵连。 云兰馨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南枝外,没有其他人听到,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南枝出去守着,不让其他人有偷听的机会。 感受到腹中的小家伙在踢自己,云兰馨伸手温柔的摸了摸肚子,缓和下语气说:“不愿意嫁那就不嫁。” 她并未因靖王显赫的身份就逼迫云初念做不想做的事,反倒顺着她说:“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若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要痛苦磋磨一辈子,那样的日子也太没有奔头了。” 云兰馨的安抚让云初念焦躁的情绪平复不少。 “不过……”云兰馨话锋一转,皱眉担忧的说,“话虽如此,可万一皇上真同意了靖王的请求,你难道要抗旨不尊吗?皇上那日虽然暂且按下了此事没有马上同意,但我听你姐夫说,靖王并没有放弃。只怕过些时日,他还会重新请旨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云兰馨心里不安。 她知道三妹妹性子刚烈,怕她真的和靖王拼个鱼死网破。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云初念现在心乱如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她的手中还握了一道底牌,必要的时候,就只有将底牌亮出来自保了。 正聊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怎么回事?” 南枝很快神色凝重的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小声说:“姑娘,靖王的随从来传话,说是……靖王在珍馐楼设宴邀请您。” 李澈?! 云初念瞳孔一缩,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沉的低气压。 云兰馨皱眉:“要不要我去帮你回绝了他?” 她怀疑靖王故意这个时候来请云初念的,就是不想给她准备的时间。 “不必!早晚是要面对的,逃了反倒被人看扁就让我去会会他。”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大姐姐难得回来一趟,就好好在家里陪陪大伯母吧,她昨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祖母又罚了她,你好好安慰她。” “好!那你小心。” 送走云兰馨,云初念让绿荷去给外面的人答话,就说自己会如约赴宴。 出门前,云初念问南枝:“宁十三还没有消息吗。” 南枝摇头:“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打听了,府里没人见过他回来。” 云初念蹙眉。 李澈都回京这么久了,宁十三怎么还没有消息? 难道他去青州找自己了吗? “既然他不在,就先不管他了,等会儿你去给林强传句话,让他暗中来见我一面。” “姑娘不让我陪你一起去赴宴吗?”南枝忧心忡忡,担心云初念独自面对李澈会吃亏。 “只是吃顿饭而已,不必这么紧张,见林强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南枝一听,顿时慎重起来。 出府后,云初念乘坐马车慢悠悠往珍馐楼而去,南枝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混入人群中,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马车上,云初念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陷入沉思。 李澈求赐婚一事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离开的太久,京都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一无所知。 她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 大姐姐她们到底困于高墙之间,所知有限,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旁人她又信不过。 所以,她需要从林强这里用最快的方法掌控京都如今的局势。 景仁帝那么重视李澈,当时却将他求旨一事搁置在一旁,中间是否有什么原由? 该从谁那里才能打听到其中的内幕呢? 一直到珍馐楼门口,云初念也没理出个头绪。 进门时,云初念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旁边一道熟悉的身影刚好上了马车。 她顿了一秒便抬脚继续往前,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珍馐楼的伙计心明眼亮,一看到进来的人衣着华贵,便异常热情,再听说是靖王的客人后,嘴角谄媚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后了:“姑娘请随我来,靖王殿下早已恭候多时。” “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可是永安伯府的庶长子?”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位王大人现下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听说永安伯有意让他承袭爵位呢。” 果然是王承安。 他去沿海整肃盐务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不着痕迹的问:“他来很久了吗?” “只坐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便走了。” 云初念暗暗心惊,再望了一眼上方,只觉得事情好像逐渐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李澈一掷千金包下了整个珍馐楼,王承安这个时候从这里出来,很明显他也是来见李澈的。 两刻钟的时间,足够他们聊很多事情了。 可是…… 王承安投入李澈一派分明还要再等两年才对。 他们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他们刚才在这上面谈了什么? 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致使这件事情的发展进程提前了这么多? 云初念带着满腹疑问踏上二楼。 几名黑衣侍卫持剑牢牢的守卫在门外,看到云初念上来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云初念对这些人并不陌生。 看到他们的脸,她的心脏便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又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她面上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手却暗暗收紧。 雅间内,早已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酒菜。仟仟尛哾 除了李澈外,里面再无其他人。 “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踏上二楼,违者,杀无赦!”他目光狠厉,锋芒毕露。 云初念下意识皱眉。 她发现李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身上好像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这种经由无上的权利浸淫而生的杀伐果断,是以前的他所不曾拥有的。 但…… 这样的他,反倒是云初念非常熟悉的他。 她的眉心不受控制的一跳,心里无端升起几分莫名的心悸。 “多谢三姑娘赏脸,原以为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今日是等不到你了。” 李澈坐在主位,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在云初念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从容的斟满面前的酒杯后递到云初念面前:“你能来,我很高兴。” 第464章 我想要你 云初念冷眼看着,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面若寒霜,对李澈不假辞色:“殿下不必和我兜圈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李澈轻笑一声,仿佛早就猜到了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样子。 浑不在意的放下酒杯后说:“既然不愿意喝酒,那就先陪我吃完这顿饭再说吧。” 云初念还想拒绝,但李澈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说:“我等了你这么久,滴水未进,三姑娘总不至于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也不愿意满足吧?” 他夹起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说:“放心吧,没有下毒。” 这话彻底堵死了云初念的话。 她知道今天这顿饭不吃,李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无奈只能板着脸拿起筷子,随手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盘凉拌饵丝。 熟悉的口感和味道令云初念一怔。 再看桌上的菜,每一道都是她喜欢的菜式,无论是摆盘还是做法,她都无比熟悉。 其中甚至还有几道是京都不常见的菜式。 她不信邪,又换了几道菜品尝。 每一样的味道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云初念默默放下筷子,脸上的冷意更甚。 这个味道,她在靖王府那些年每天都要吃。 “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李澈笑眯眯的,仿佛看不到她的不悦。他轻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说,“这是我府中厨子的手艺,还以为三姑娘必定会喜欢。” 这证实了她的猜测。 云初念满眼嘲弄:“殿下精贵,出门吃饭竟还要自己带厨子。” “非是我精贵,而是我记得有人口味挑剔,就喜欢吃这个厨子炒的菜。” 云初念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皱眉。 靖王府上一共有五个厨子,但她一直很挑剔,吃不惯另外四个人做的口味,一直都只吃一个厨子的。 可是…… 那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这一世,自己并没有嫁进靖王府,对靖王府的厨子也不可能认识。 李澈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暗示什么? 云初念神情戒备,心里纷乱如麻。 她瞬间没了在此逗留的心情,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说:“殿下如果只是想找人陪你吃饭,外面多得是人想排着队陪你,就恕我不奉陪了!” 李澈放任她走到门口,然后才冷声说:“站住!” 他慢条斯理的踱步走到她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锐利的眸子中满是对她的审视,似乎想要从她戒备的双眸中看穿她的内心。 两人离得极近。 近到她能感受到李澈清浅的呼吸声。 李澈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的样子颇有压迫感。 “三姑娘何必这么着急?你难道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殿下说笑了,我们之间有什么旧可叙的?” 他难道想秋后算账,细数自己坑了他多少次吗? “可是我却觉得有太多旧想和你好好叙一叙。” “去蜀地时,路上遭遇不测遇上了一伙水匪。”他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别的事情,也不管云初念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的说:“当时受了重伤,昏迷了半个月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云初念冷哼:“这与我何关?” 她暗骂那伙水匪瞎了眼,竟然没有直接一剑刺死他。 “昏迷的那半个月,我做了一场梦。梦里又回到了刚认识云姑娘的时候。”他低头浅笑,颇为怀念的样子,“尤记得那是去年大长公主的寿辰,那场马球会上,初见姑娘,惊为天人。” “殿下自重!”云初念脑中警铃大作,急忙往后退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李澈随之往前步步紧逼:“先前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么老辣的医术。竟然连宫里的御医也甘拜下风。后来我才终于明白,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才习得这么一手好医术,无论是多大的赞誉,你都是当得起的。” “……” 云初念的心里越来越奇怪。 一直退到后背紧贴窗棂,云初念才停下来,她侧头望着楼下。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和她们毫不相关。 见他还在逼近,云初念握紧藏在袖口的毒药,只等他再往前两步,就将他毒成一滩血水。 但李澈洞悉了他的念头,眼底含着笑意扫了一眼她的袖口:“放心吧,我今天只是想找你说几句话,不会对你做什么,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大可省省。” 云初念后背浮起一层薄汗。 眼前这个李澈对自己了如指掌,好像变了个人, 李澈伸出手,在距她心口几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你的心脏还疼吗?” “殿下认错人了,患有心疾的是我四妹妹,不是我!” 他摇头:“不,我没有认错,我问的就是你。” 云初念冷笑一声,只觉得他虚伪的可笑。 李澈退开两步,重新坐回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前段时间,我向父皇请旨了,求他赐婚,让我能迎娶你做靖王正妃,这一次,我会堂堂正正的迎娶你,八抬大轿十里红砖,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靖王府。”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事云初念就脸色铁青。 若非不想为他陪葬,她现在一定会一刀了结了他的姓名。 “李澈!” 云初念也懒得和他装模作样了,一改刚才恭敬虚伪的姿态,怒声骂道:“谁说我要嫁给你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就算死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什么王孙贵胄,什么权势滔天,她通通都不想管了。 她今天若咽下这口气,那她就不叫云初念! 李澈也不恼:“既然你不愿意嫁给我,那你就不该再来招惹我。你放心吧,这一次……我会好好疼惜你,只要你乖乖的,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好啊!”云初念残忍的笑起来,突然抽出他腰间的长剑横在他的脖间:“我想要你去死,不如你现在就自裁给我看看。” 李澈双指夹住剑刃,将其移开:“女孩子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他从她手中拿下剑,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递到她的手上:“我想要你,你逃不掉的。” 第465章 出事了! 李澈很快就离开了。 留下云初念一人。 站在窗边,耳畔充斥满楼下嘈杂的叫卖声,云初念的脑子浑浑噩噩,如坠冰窟。 她微微侧头,正好看见李澈张扬的带着人出酒楼。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李澈也抬头往这边看过了。 四目相对,李澈留下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先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陈升也回头多看了她几秒,眸色复杂。 等到人再也看不到了,云初念才收回视线。 手中冰凉的玉佩却宛如一块滚烫的烙铁,烫的她手微微颤抖。 云初念摊开手心。 玉佩上雕刻的花纹非常繁复,但云初念仍旧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嘲风。 她的瞳孔猛的一缩,手一抖,握不住的玉佩从手心滑落,摔在地上。 ‘叮——’的一声脆响,如一声洪钟,重重砸在云初念的心头。 云初念捂着心口,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她佝偻着身子,踉跄两步,颓然坐回凳子上,闭上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大周朝的皇子,从出生起就有一枚玉佩,由能工巧匠打造,是他们尊贵身份的象征。 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嘲风乃是龙之第三子。 正巧,李澈也行三。 前世,她在某些外因的催化下,为了证明自己深受李澈的宠爱,曾任性的向李澈索要这枚玉佩。 结果可想而知,他当然不给。 而现在,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这么重要的玉佩给了自己,仿佛是个什么不值钱的物件一般。 李澈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到自己曾经那个大胆的猜想,额角泌出一层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那个猜测为真,那今天李澈的所有不对劲都有迹可循了。 云初念望着地上被摔碎了一角的玉佩,心情非常复杂。仟千仦哾 外面传来一阵噔噔噔的上楼声。 不多时,神色仓惶的南枝从外面跑了进来,喘着气,不安的说:“姑娘,出事了!” 云初念脸色一遍,站起身急问:“怎么了?” “找到宁十三了!” 本来该是一个好消息,但看她的样子,云初念的眼皮猛的跳了几下,心中的不安加剧,也不多问她浪费时间,大步往外走去:“带我去见他。” 走出去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调转回身捡起地上的玉佩,复杂的看了两秒后她还是带走了它。 马车上,南枝看云初念一直望着手中的玉佩出神,虽然她认不出上面的花纹是什么东西,但她仍旧一下就猜出这个玉佩是李澈之物。 “姑娘……”南枝犹犹豫豫,很小声的问:“您不会动摇了吧?” 她不禁为还在荆州杀敌的萧云祁感到忧心忡忡。 “想什么呢?”云初念没好气的弹了她知道脑瓜崩,“我只是在想既然靖王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要怎么利用这枚玉佩做些文章,才能好好的回敬他。” 管他李澈到底有什么目的,总之自己是绝对不会心软的。 “那就好!” 南枝长松一口气。 靖王虽然身份高贵,但她总觉得靖王浑身散发着一股阴虚的气场,看似一副正派君子的模样,实则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心眼。 云家的马车虽然算不上招摇,但有心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所以云初念在问了南枝大概的情况后,得知宁十三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她多了个心眼,去铺子上找掌柜重新安排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之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同时出发,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马车一路出了城。 林强早已骑马在城外的凉亭等候。 许久未见,林强身上少了几分在山寨时的匪气,多了几分正气凛然,再加上他身板笔直,五官硬朗,看着到更像是一个少年将军。 看到云初念换了马车,佩服道:“还是姑娘细心,想到了可能会被人跟踪。” “他现在人哪里?” “他一直在被人追杀,侥幸逃回京都后找到了我,我把他藏在城外二十里处的一个孤岛上的村里,另外托了我以前的下属帮忙照顾。” “村里安全吗?” “姑娘放心吧,村里只有十几户人,都是刚在那里安家的。他们原是我的属下,因为曾被官府通缉过,所以现在不好在人多的地方露面,便找了一个湖中心的孤岛隐居了起来。” 云初念这才放心下来。 烟云寨虽然被灭了,但林强的心腹基本都活了下来,这些人隐于市井中,做着各自的营生,只等哪天林强振臂一呼时,他们又会全部聚集起来,重新为他效力。 二十里路说远也不远,但马车仍旧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现在湖面上雾蒙蒙的,隐约能够看到在浓雾中央,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岛。 小岛狭长,上面的草木郁郁葱葱。 林强从怀中掏出一支焰火,点燃后黄色的焰火迅速窜上空中,炸裂开来。 不多时,从浓雾中缓缓摇来一艘乌篷船。 船夫很年轻,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看到林强就咧开嘴笑起来:“大当家,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林强护着云初念上船,瞪了他一眼:“警告过你多少次,山寨已经没了,现在在外面别在叫我大当家了,当心被别人听到找你麻烦。” “这里哪有其他人?” 话虽这样说,但他仍旧从善如流的改口,唤林强‘强哥’。 “萧夫人……”他刚开口,又想起来不对劲,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笑嘻嘻的道歉:“瞧我不长记性,改不了口,竟还是习惯叫您萧夫人了,姑娘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 他知道林强现在在云初念手底下做事,所以对她格外尊敬。 云初念被烟云寨抓去的时候,冒充萧云祁的妻子,林强的下属们对她并不陌生。 但烟云寨覆灭后,他们也知道了自己和萧云祁只是合伙演了一场戏,本以为误会就此解开,没想到还有人这么一根筋,改不了口。 云初念抿唇沉默了许久,在南枝惊愕的眼神下,佯装平静的说:“下不为例。” 第466章 该清算了 知道林强来了,岛上的人都到码头来迎接他。 当得知他们是来见宁十三的,立即热心肠的带她们前去。 这十几户人的房子散落在岛的四处,为了保护宁十三,他们在岛中心搭了一座草庐,另外再由众人轮换着照顾他。 几个月不见,他明显消瘦了许多,形销骨立,仿佛风再大些就能把他吹散架。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已经可以勉强扶着下床了。 见到云初念,他惭愧的准备跪下去,还在云初念及时反应过来,组织了他。 “姑娘!”宁十三声音喑哑,“我有负所托,没有完成您交代我的任务。” 云初念下意识看了林强一眼。 林强心领神会,带着他的一群属下先离开了。 云初念扶他到里面坐下,沉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去蜀地了吗?为什么会被人追杀?怎么会弄的这么狼狈?” 云初念连珠炮似的发问。 “正是靖王派人追杀的我。” 云初念惊愕:“怎么会?” 他可是以自己的真实面目在属地露面的,李澈怎么可能会追杀他? 按照她的推测,李澈应当是极尽所能的拉拢他才对呀? 难道说自己猜错了,李澈根本不认识他吗?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云初念满腹疑问。 宁十三也想不明白自己完全按照云初念的安排行事,甚至要更加谨慎小心,为何会被一路追杀,差点丢了性命? “我到了蜀地后,按照姑娘您的安排,专挑能让我快速打出名号的事情做,一个月后,靖王派人来找到我,将我带到靖王府,晚上,他备了好酒好菜,说要和我把酒言欢,我心里一直提防着,所以几杯酒下肚就佯装不胜酒力,倒了下去。 谁曾想,靖王直接叫来手下,要将我绑起来关进大牢。我眼看不对劲,拼死从天罗地网中逃了出来。 那之后,追杀我的人就没有停过。一直到林强将我藏起来后,才终于安定下来。” 宁十三说的轻描淡写,但云初念仍旧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抱歉,是我低估了李澈,才让你深陷险境。”云初念为此感到非常愧疚。 宁十三摇了摇头,并未将此时放在心上。 他迟疑了几秒,然后才有些疑惑的说:“在我假装醉酒的时候,靖王说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话,我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却一直猜不透其中的深意。” “他说了什么?” “他说……”宁十三想了想,“这个时候你本该在荆州,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蜀地?” “这话太奇怪了,之前我确实想过去荆州避难,可是后来改头换面后,一直跟在你身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也从来没有去过荆州。他何出此言?” 宁十三满心疑惑。 但云初念却脸色大变,额头不断沁出冷汗。 她的眼皮突突直跳,急切追问:“李澈当真这么说了?” “千真万确,一字不差!” “!!!” 云初念脑中纷乱如麻。 她扶额不住的喃喃自语:“果然……他也回来了!!他什么都知道了……我的猜测没错。难怪……难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从陈升回京都拉拢那些官员起,到后来宁十三被追杀,乃至现在他提前拉拢王承安。这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澈重生了!!! 李澈刚才曾说过他去蜀地的路上遇上了水匪受了重伤,浑浑噩噩多日才终于清醒。 或许,就是在那一次,他和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或者说……他是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昏睡中,梦到了前世的种种。 那些梦境和现实交相辉映,有些事情没变,有些事情却在自己的操控下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梦中的记忆。 但无一例外的,那些被改变的事件中都或多或少有自己参与的身影。 所以…… 他才会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也重生了。 难怪在珍馐楼他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恐怕他的目的之一是为了试探自己。 云初念冷汗涔涔。 难怪李澈会问起自己,心脏还痛不痛。 前世,他为了给心尖上的云悦薇治病,不惜用她的心尖血做药引。 怎么会不痛呢? 她现在想到这些遭遇,都还痛的骨头都在颤抖。 恨不得生啖其肉解恨。 云初念咬紧牙关,手死死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跳,阴恻恻的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晓了,你放心吧,你受的伤我一定会十倍……不,百倍的让他偿还!!” 她从那个阴诡地狱中挣扎着回来,就是为了向他索命的。 原本仗着知晓一切事情的走向,她还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现在这样最好! 她要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一点点摧毁殆尽。 让他在无尽的悔恨中为上一世枉死的那些人赎罪。 现在,她们两人算是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她倒要看看,上一世在自己的帮助下才战胜了其他皇子,登记为帝的他,这一世开了天眼却没了自己的帮助,又能走到哪一步。 云初念很快就从最初的慌乱中调整好心情。 她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李澈倒霉的样子了。 宁十三和南枝对视一眼,两人都更加懵了。 发生什么了? 她怎么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回头我让林强给你送些药来,既然受伤了,你就先安安心心的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养好伤才是正事。” 云初念神秘一笑:“接下来,反击该开始了!” 宁十三不明所以。 但他被云初念说的热血沸腾,当即笑起来把手中的拐杖扔在一边,跛脚走了两步:“这点伤不碍事的。您有什么事,可以放心交给我。” 云初念不轻不重的在他脚上敲了两下。 宁十三再强装镇定也疼的直吸气。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你现在连跑赢南枝都够呛,就别逞能了。” 宁十三欲言又止。 “不差你养伤的这几天,等你好起来,就该清算了。 我答应你的三年之期,也该应诺了!”云初念神色坦然,眼底满是真诚。 宁十三瞪大眼睛,沉默几秒后慎重的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养好伤,成为你手中的利刃,指哪打哪!” 他要洗清秦国公府的冤屈,为秦国公府枉死的人们讨回公道。 第467章 责罚 离岛之前,云初念让林强找来笔墨纸砚。 她将李澈的玉佩拿出来,仔细描摹,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将整个玉佩完美的呈现在画纸上。 她又另外写了一封信,一并放入信封用火漆封好。 “我需要你尽快去一趟临海,然后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姓闻的老头。”她把信封递到林强手中:“路上可能会有危险,你多带些人,到了之后不必急着回来,等他把东西做出来之后一并带回来。” 闻默闲现在已经不在北凉。 她们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结束,他还在临海等着她的船队带他出海。在这之前,找他帮个小忙,仿造一个玉佩,想来算不上过分。 云初念想到闻默闲那个小算盘打的鬼精的老头看到信中的内容后气的跳脚的模样,心情愉悦的笑了起来。 林强不疑有他,仔细将信封贴身放好:“姑娘放心,定不辱命。” “放心吧,我会把你女儿送到安排的地方照看,你不用为她担心。” 林强的女儿林书锦是他唯一的牵挂,他之所以愿意为自己卖命,也是为了他的女儿,所以……就算只是为了笼络他,也一定要将他的女儿照顾好。 更何况,林书锦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儿。她值得受到妥善的安顿。 为了避免被人盯梢,云初念和林强是分开回京都的。 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绕了一段路,去了一趟张楚和林小婉家里,将林氏拜托的事情办妥后才回家。qqxδnew 马车刚停好,门房就急切的上前:“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前厅宫里来宣旨的公公都吃了几盏茶了,一直没有等到您。老夫人急得把家里上下的奴仆都派出去找您了。” 云初念皱眉,调转脚步往前厅而去。 昨日回来的那么高调,她早就猜到了景仁帝一定会召见自己,但今天被李澈的事情彻底打乱计划,耽搁了这么多时间。 来宣旨的是李全飞。 此刻,他正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眉眼闲适,看不出半点着急的模样。反倒是作陪的祖母和父亲小心翼翼的陪着笑,神色焦躁,不时往外面看。 见到云初念的身影大步从远处走来,她们才神色一松,谄媚的对李全飞说:“回来了回来了,让公公您久等了。” 云远庭脸色不怎么好看,等云初念走近后低声呵斥道:“刚回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往外面跑,害得全家上下这么多人找了你半晌也没找到人,你去哪里了?” 云初念脸上客套的笑意淡了几分,睨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说:“难道女儿现在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你……强词夺理。”云初念被噎的一口气没提上来,想到李全飞还在旁边,他连忙缓和了语气,歉疚说道,“小女顽劣不听话,让公公见笑了还请您见谅。” “尚书大人言重了。”李全飞放下手中的茶盏,仍旧是那副弥勒佛般笑眯眯的模样,“往后三姑娘飞黄腾达了,,说不定还要请她多多照拂奴才才是,奴才哪里敢生气?” “年轻人贪玩一些是天性。尤其是姑娘家,成婚后便要处处受到限制,不如待字闺中时自由自在,当然要趁着还是姑娘时多出门玩玩了,这都是人之常情,尚书大人也切莫生气。” 云远庭心里一紧,知道他这是在敲打自己。 想到靖王求娶一事,虽然至今皇上还讳莫如深,一直没有点头同意。 可眼瞧着态度已经松软下来。 云远庭复杂的看了嫡女一眼,心道往后若她当真嫁进靖王府为妃,自己这个当爹的在她面前也要矮上三分了。 云远庭心情复杂,但面上不显,顺着李全飞的话笑着说:“公公说的极是,是我狭隘了。” 见他还算上道,李全飞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云初念说:“奉皇上口谕,接姑娘进宫面圣,姑娘准备准备随奴才一道进宫吧!” 云初念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又是马车又是船的,看起来有几分狼狈。这样进宫就是冒犯天颜。 所以,她又匆匆回漪澜院换了一套衣服,简单梳洗一番后,才坐上马车进宫。 此时,外面已是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云初念端正的坐在马车里,眉头直皱。 一般而言,若非有特别要紧的军情需要通报,宫里这么晚是不允许进宫的。 皇上在这个时候也要召见自己,有什么目的? 只是为了自己抗旨去青州一事吗?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再过一个多时辰,宫门就要落锁了。 李全飞如此大张旗鼓的将自己从家里接走,若自己不能在宫门落锁之前离开皇宫,事情就麻烦了。 届时,外面不知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云初念心底纷乱如麻。 可眼线她也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刚进宫门不久就看到镇国公萧震山从远处走来,他脸色铁青,看得出来刚才是在景仁帝那里挨训了。 走的近了,李全飞笑眯眯的向他请安。 萧震山不冷不淡的和他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 从始至终,就没有正眼看过云初念一眼。 云初念垂眸,只在李全飞请安的时候跟着福了福身,其余时候乖巧的头都没抬过。 李全飞看了看云初念又看了看萧震山的背影,意义不明的笑了两声。 御书房内,景仁帝正在批阅奏折。 李全飞走进来后小声的说:“皇上,云三姑娘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景仁帝头也不抬问:“什么时辰了?” 李全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鎏金滴漏:“酉时三刻。” 景仁帝顿了顿,思考几秒后才说:“你是申时出去的,那就先让她跪上一个时辰再说。”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帮忙求情。 李全飞自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云初念安静的跪在殿外,恭顺的垂眸,安静的等待。 御书房内不断有人进出。 没有人敢对云初念露出半分好奇之色。 能在御书房伺候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都知道靖王有意求娶面前的姑娘做正妃,所以就算云初念此刻受到景仁帝的责罚也没有人敢轻视她,路过她身边时小心翼翼的,眼睛都不敢乱瞟一下。 第468章 下旨赐婚 太阳彻底落下,乌云笼罩夜空,看不见一个星子。 秋日的京都,夜风已经带着一股寒凉之气。 灯火摇曳之下,不知道又跪了多久,面前的门才再次打开。 出来的是江何。 他不疾不徐的走到云初念跟前:“皇上有旨,宣云初念觐见。” 跪了一个时辰,云初念的双膝早已没有知觉。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江何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 “皇上召见镇国公时,发了很大的火,将荆州遇伏一事的责任完全算到了他的头上。勒令他闭门思过,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京。” 趁着搀扶她的当口,江何非常快速的压低声音将事情给她简要说了一遍。 云初念心领神会。 景仁帝正在气头上。 她退后一步,向江何福了福身:“多谢公公。” 在旁的有心人眼里,两人只靠近了一秒就分开了,并未有别的异常之处,因此也并没有放在心里,只当江何是做惯了奴才,顺手了。 御书房内只留了李全飞一人伺候。 云初念恭敬的行礼请安。 距离上一次见景仁帝,已经过了有半年。 经过儿子的逼宫叛变后,他明显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脸上多了不少皱纹,白发丛生,看着像是老了十岁。 “赐座!” “多谢皇上。” 云初念坦坦荡荡的坐在李全飞搬来的锦杌上。 景仁帝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御书房静到云初念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烛花劈啪作响,让静谧的御书房内气氛更显紧绷。 高压之下,云初念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从容淡定,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惶恐惧怕。 许久之后,景仁帝才问:“忠毅侯的伤怎么样了?” 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波动。 云初念起身谢恩:“劳皇上关心,忠毅侯伤势危重,幸好臣女等及时赶到青州进行治疗,才从阎王手上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臣女离开青州时,他已经能下床走上一段路了。” “是吗?”景仁帝轻笑一声:“那你倒是幸好没有被耽误,否则,朕就要失去一个肱骨大臣了。” 话里虽含着笑意,但那双眼睛却极其阴冷,宛如一条吐着信的毒蛇。 云初念立时起身,跪了下来,做出满脸惶恐的模样,向他求饶:“皇上恕罪,臣女接到青州传来的消息后,一时慌了神,什么也顾不上就离开了京都。一路上不敢停歇,日夜兼程赶到青州之后过了几天才听说皇上下了圣旨。但当时已经在青州了,未能及时接旨,请皇上责罚。” 景仁帝盯着她,仿佛要从她惶恐的脸上看清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也不能怪你,那毕竟是你的外祖父,会着急也是人之常情。若朕责罚你,倒显得是我不近人情了。” 云初念的表情更加惶恐了:“天大的事都该为皇上的旨意让路。臣女自幼听外祖父讲君恩大于生恩养恩,若皇上下旨不让离开京都,那臣女也会放下所有的着急,安稳待在京都,不出大门一步。” 云初念义正言辞,一副恨不得马上在此地撞柱表忠心的模样。 但这话一出,景仁帝倒是不好再为难她了。 “忠毅侯戎马一生,守卫大周江山,他受伤了朕也痛在身上,恨不得亲自赶去青州慰问他。给你下旨也是为了让你尽快赶去青州为他疗伤,现下既然忠毅侯平安那就万事大吉了,你也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起来吧,一直跪着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了。” 绝口不提后来在去青州的路上四处通缉云初念一事。 至于那封送到云家,却没来得及宣告的圣旨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那就见仁见智了。 “臣女惶恐,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她从善如流的起身坐回锦杌上,面上的惶恐还未散去,但心底却连连冷笑。 外祖父的伤情脱离生命危险后,立马就由舅舅代笔写了一封奏折上书陈情,后来又过了这么久,每月都有例行的述职奏折,按理说,景仁帝分明就是对他的伤情了如指掌。 可他还是问起了自己此事。 关心是假,想要以此来敲打自己是真。 “朕之前召见了镇国公,听他说……你在回京都之前,去了荆州?” “是!” 云初念正想要按照计划,将事先就和萧云祁父子窜过的口供说出来,但还没开口,就被景仁帝打断:“青州和荆州一南一北相隔万里,你一个姑娘家,离开青州后不回京,去战乱频发的荆州做什么?璃王和大理寺卿萧云祁也在荆州,难道你是去见他们的?” 景仁帝目光锐利的盯着云初念:“说起来,朕记得你和萧云祁倒是颇有渊源,去年北凉国师梅玄机挟持你,是萧云祁救了你。宣王造反时,你们二人默契十足,最后也是他救了你……” 他的声音一顿,突然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似笑非笑的说:“萧云祁纨绔,萧家没人能强迫他,以至于他现在二十有二了,还未成亲,也是胡闹。朕早就为此头疼不已了。 若似民间那样论起来,萧云祁应当叫朕一声姑父,刨除这层关系不说,朕为君他为臣,他的亲事朕也可以理所应当的插手。 你们二人也算郎才女貌,缘分匪浅,云家虽然门第低了一些,但你曾救过朕的性命,不如朕立马下旨,为你们二人指婚,如何?” 云初念的背上浮起一层薄汗。 景仁帝的眼神太犀利,让她如坐针毡。 她知道景仁帝这是在故意试探自己。 若她还是上一世那样有情饮水饱的猪脑子,或许听到皇帝要为自己和心仪之人赐婚,立马就欢天喜地的领旨谢恩了。 但她现在不傻,知道这就是一个圈套。 她要是敢答应,今天或许就走不出这座吃人的皇宫了。 可这是皇命,她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又岂敢违抗? 抗旨不尊仍是死罪! 云初念重新跪了回去,模样凄苦却仍旧强装笑脸:“臣女读过几天圣贤书,也知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皇上若要让臣女嫁给萧大人,臣女不敢违抗。” 声音哽咽,眼尾微红,好似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 第469章 试探 “怎么?你不愿意?” “臣女不敢!” 云初念姿态恭顺,但手却握成拳,身子微微颤抖。 巴掌大的小脸一片惨白,紧蹙的眉头似是在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愤怒。 景仁帝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外面响起几道闷雷声,闪电将天际劈的透亮。 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 “不敢不愿,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景仁帝神色微动,终于开口:“说说吧,为什么不愿意?” 云初念咬唇,许久后嗫嚅着说:“臣女听闻萧大人的名声……不太好听。” 尽管她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但为了洗清两家在皇帝心里的嫌疑,保全两家人,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幸而萧云祁在京都放荡不羁,纨绔霸道的名声是人尽皆知的,她这也不算给他泼脏水。 景仁帝下意识点头:“萧云祁在京都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不过,你心里不愿意是真的因为他名声不好,还是想另攀高枝?” “皇上明鉴!臣女绝无此心。”云初念急切的说:“臣女只想远离纷争,结一草庐,开间医馆为贫苦百姓治病救人。万万没有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换取荣华富贵的打算。” “你倒是清高。”景仁帝意义不明的冷笑一声:“既然你无心嫁进萧家,那不如你来说说,镇国公此次战败,葬送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应当如何处罚?” 云初念惶恐的俯首磕头:“皇上折煞臣女了,我一介女流之辈,万万不敢妄议朝政。” 景仁帝摆手:“说说吧,朕恕你无罪!” “皇上英明神武,想必心中早已有所决断,臣女认识浅薄,不敢班门弄斧。” “那就把你浅薄的意见说来听听。” 云初念:“……” 景仁帝这分明是想让自己和萧家结怨,彻底断了云家和裴家投靠璃王一派的可能。 尚在白头山山时,她和萧云祁父子就已经互相窜好了口供,并且推算了无数种可能,做好了应对景仁帝盘问的万全准备。 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景仁帝会如此直接的想要挑拨离间。 她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不说点什么,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云初念抿唇沉默。 就在景仁帝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她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臣女认为,此次战败乃是镇国公疏忽所致,不仅将士们死伤无数,还有百姓们流离失所,更因为支援荆州的战事导致国库空虚,凡此种种,他都应当负全部的责任。” 云初念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重重的对着空气挥了两拳,愤恨的说:“必须要重重处罚才行。要我说,就该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处罚,打他两百军棍都算是轻的。” 景仁帝闷笑一声,似乎被她的话给取悦了:“你倒是真敢说。” 云初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必有这样的杀鸡儆猴,往后军中再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了。只是…… 她神色犹豫。 “只是什么?” “只是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在百姓们心目中又素来是仁慈英明的形象,罚的太狠了,恐怕百姓们理解不了皇上的用意,反倒会说您……”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景仁帝失了耐心,皱眉问:“说什么?” “说您卸磨杀驴,有功不赏,有过重罚。这反倒会让将士们寒心呀。” 镇国公戍边多年,不知抵抗了多少次邻国进犯,一开始景仁帝为了拉拢他,每一次打了胜仗都是流水般的赏赐送去萧家。 但后来,他坐稳了皇位,萧家的声望也逐渐高涨,他便开始忌惮萧家,赏赐便渐渐少了。 主帅都没有赏赐,下面的将士又何来赏赐? 久而久之,荆州一些将士心里也颇有微词。 我们在前面卖命卫国,你一个皇帝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了所有的好处,到头来连汤也不分我们一点。 景仁帝的小心眼生生让自己和荆州的将士离了心。 而他自己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就算此刻云初念点了出来,他也没有意识到,反倒升起一股巨大的愤怒:“那按照你的意思,朕就动不了他了是吗?” 云初念立马惶恐的求饶:“臣女认识浅薄,触怒天颜,请皇上恕罪!” 她认错的倒是快。 景仁帝立时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 逼迫她说的人是她,先恕她无罪的人是他,现在动怒的人也是他。 君无戏言。 他现在也不能真因为此事降罪于她。 而且…… 他知道云初念说的没错。 正因为此,所以他才会感到烦躁。 “罢了罢了,朕同你讲这些做什么。” 她一直是这样胆小怯懦的模样,景仁帝说来说去也试探不出什么来,只得压下心里的愤怒,不冷不淡的说:“起来吧!” 云初念磨磨蹭蹭,却并没有站起来。 景仁帝横眉冷竖:“怎么?你想抗旨?” “臣女不敢!”云初念从怀中拿出一物,高高的举过头顶:“臣女有一物想要上呈皇上。” 李全飞取过东西,小心翼翼的送到景仁帝面前。 景仁帝拿起来端详几秒,认出是什么东西后神色复杂的审视着云初念,沉声问:“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云初念面色坦然:“这枚玉佩乃是靖王殿下之物。” 她不想继续和景仁帝在萧家的事情上纠缠,索性自己换了个话题。 这枚玉佩是块烫手山芋,未免落人口实,她早晚是要还给李澈的,不如就在现在好好利用一把。 云初念:“今日靖王殿下曾邀臣女在珍馐楼见面,这枚玉佩乃是殿下不慎遗落的。” “既然是他遗落的,那你应当直接把玉佩还给他,交给朕做什么?” 云初念突然磕了个头:“皇上明鉴,臣女刚刚撒了谎。”她咬唇,又沉默了几秒才难以启齿的说,“靖王殿下……以这玉佩做信物,竟说他要迎娶臣女。” 珍馐楼的事瞒不过皇帝,从一开始她就不准备隐瞒。 之所以要表现出前后不一的言语,就是想营造出慌乱不安,失了主心骨的胆怯模样。 “那不是挺好的吗?他可是皇子,比那萧家门楣高多了。” 第470章 许她好处 景仁帝的声音非常平静,听不出喜怒。 “臣女惶恐!”云初念脸色惨白,如风雨中飘零无依的一朵小白花,“靖王殿下天人之姿,人中龙凤,又有远大的抱负,以臣女的家境,恐怕无法为殿下提供任何……” 话说到此处,她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惊恐的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景仁帝挑眉,颇为玩味的笑了笑:“你且说说,靖王有什么远大的抱负?” “……”云初念踟蹰,好一会儿后才磕磕绊绊的说:“靖王殿下身边有一个幕僚,名叫陈升。殿下去蜀地后,他曾暗中回过京都,将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见了个遍。 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殿下被贬去蜀地,需要有人在京都帮他打点,帮他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样万一哪天皇上心软了,他也能早日回京。” 景仁帝脸上的浅笑淡了几分。 云初念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继续说:“可是……就在我到了青州后不久,才从舅舅他们的口中得知陈这位陈升在回蜀地之前,曾绕路去过青州。只是不知为何,他在青州逗留几日后,却并没有去见忠毅侯,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离开不久后,忠毅侯便遇刺了。” 景仁帝阴恻恻的问:“你的意思是忠毅侯遇刺一事,是靖王所为?” “臣女不敢妄做揣测。只是事出反常,认为一切太过巧合,所以才擅自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还请皇上明查。”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抹了抹眼泪说,“幸而忠毅侯福大命大,否则万一他真遭遇不测,青州二十万将士该怎么办?” 景仁帝神色一凛,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这些年,忠毅侯从来不参与朝廷党争,他虽然一直想将兵权收回来,但最后也还是看在裴泽海保持中立的份上,没有动他。 但如果裴泽海在那次刺杀中死了,会怎么样呢? 恐怕兜兜转转一圈,兵权最后会落到靖王一派的手中。 尽管他心里确实对靖王寄予厚望,有意培养他做储君,但他还没有给出去的东西,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景仁帝沉默了许久,脸色阴晴不定。 云初念见他态度开始动摇,又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说:“这样的情况下,靖王殿下要娶我为妻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虽然此事可是是我多虑了,可带着这样的心结,我如何敢嫁给靖王呢?而且……离开青州之前,外祖父曾千叮咛万嘱咐,他说他这一生只忠于皇上一人,他日皇上亲自立下的储君才是值得他效忠的对象,他不想让自己成为皇子阋墙的工具,让我切莫参与朝廷党争。不要将青州几十万儿郎卷入这潭浑水中。” 她一边表明自己的态度,一边向外祖父在皇上面前表忠心。 但,堂而皇之的提出立储之事,这话实在是有些胆大包天了。 李全飞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景仁帝非常避讳谈立储之事,就连朝中大臣上书也会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 云初念一个闺阁女子,却在御书房内张口闭口谈这么重要的事,换做是旁人,这会儿脑袋都掉三次了。 一直高深莫测景仁帝现在面色阴沉。 李澈想刺杀忠毅侯一事真假还未可知,但逻辑上却是完全说得通的。 李澈先是想刺杀忠毅侯,再将自己的人安插到青州。 此计失败后,他又想迎娶云初念,让他和裴家成为姻亲。 无论哪条路,青州兵马都会成为他的助力。 景仁帝的眉心突突直跳,压抑着怒火沉声说:“忠毅侯遇刺一事,朕会派人暗中调查。到底是否为靖王所为,日后自会有所定论。” “皇上英明!” “你心里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念在你曾救驾有功的份上,朕答应你,在忠毅侯遇刺一事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朕允许你拒绝任何人的求亲。”m 裴泽海的觉悟他非常满意,且他还有用得着云初念的地方,在她失去作用之前,他不介意许诺她一些好处。 云初念的目的达到,连忙叩头,三呼万岁谢恩。 至于别的,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景仁帝皱眉,让李全飞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全飞很快就回来了,绷紧了面皮,笑着小心翼翼的说:“庄妃娘娘得知云姑娘进宫了,想邀请云姑娘去苍梧宫坐坐。” “她消息但是灵通。”景仁帝冷笑。 李全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才之后一定好好管束下人,让他们再也不敢多嘴。” 他心里叫苦不迭。 若换做是以往,以庄妃的受宠程度,皇上必定会答应她的请求。 可偏巧云初念刚在皇帝面前上完眼药,皇上心里正对靖王存了气,庄妃这会儿自己撞上门来,可不就会被骂一顿吗? “既然如此,正巧现在宫门也落锁了,也不好为了你一人坏了规矩,不如你今夜就在苍梧宫歇息一晚,明日再离宫吧!” 云初念猝然抬头,瞠目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景仁帝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景仁帝声音慵懒,说完后就面无表情的将视线挪到面前的奏折上,好似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一直没有等到回应,他在掀起眼帘问:“怎么?又不愿意?” “臣女不敢?谢皇上隆恩!” 云初念咬紧牙关,知道他的试探还没有结束。 李全飞安排江何引路,送她去苍梧宫。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景仁帝问身旁磨墨的李全飞:“她说的那些话,你觉得可信吗?” 李全飞陪着笑:“奴才一个阉人,蒙皇上隆恩才侥幸识得几个字,见识有限,又如何能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瞧她惶恐不安的模样,应当不敢说假话吧?” 景仁帝嗤笑一声:“你啊,跟在朕身边几十年了,这看人的眼光倒是一点长进没有。那个丫头,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 裴泽海亲自教养出来的外孙女,岂会是个胆小怯懦的人?” 第471章 离间 “通知陆骁,让他暗中去一趟青州,调查清楚云初念所说的是否属实。” 一听说要让陆骁去,李全飞精神一振,忙答应下来。 “皇上不问问云初念去荆州做了什么吗?” “她是和萧震山一起回来的,若有心骗我,可以编造出一万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朕何必费尽心思去问一堆没用的废话?一切只等去荆州调查的人回来再说。” 昨日,得知萧震山和云初念一起回来后,他就留了个心眼,派了心腹悄悄去荆州调查。 云初念和萧云祁之间有没有猫腻,她说了不算,要调查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说了才算。 这边景仁帝不信任云初念。 那边云初念也同样藏了事。 江何提了灯笼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不时有宫中巡逻的守卫经过。 到了御花园,周遭迅速安静下来,只余下昏黄的光线在树枝的遮挡下留下斑驳的影子。 “靖王在暗中拉拢王承安!”云初念清冷的声音突然在一片昏暗中幽幽响起,“你寻个合适的机会,不着痕迹的让皇上知道此事。” 江何诧异。 王承安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人,是为日后的储君培养的,靖王这个时候去拉拢他,若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非常慎重的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快让皇上知道此事。” 云初念点头,感激的说:“辛苦你了。” 她知道景仁帝表面对李澈冷淡,实则内心极度偏爱他,所谓的冷淡都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在宫里平安的伪装。 所以,她要让景仁帝和李澈彻底离心。 李澈以为自己有了前世的记忆就可以高枕无忧,十拿九稳了。 他殊不知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的父皇。 景仁帝是个自我且多疑的人,他得位不正,前半生处处受人掣肘,所以后半生喜欢把所有的一切掌控于手中,容不得任何人肖想。 尤其是经过宣王李恪谋反一事后,他的猜忌心越发深重。 帝王的猜忌之下,天家的父子亲情低贱的连根草都不如。 李澈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只会让景仁帝对他逐渐失望,终至离心。 景仁帝没有在李澈在朝堂上求亲之时立马就同意,就表示他心里存有疑虑。 有顾虑,就有可以操作的空间。仟仟尛哾 所以她才敢用自爆的方式主动提起李澈求亲一事。 就算最终景仁帝仍旧准备偏向儿子,她的手上也还有最后一道保命符可以阻止赐婚。 那是足以颠覆皇权的炸弹,一旦曝光势必会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拿出来。 云初念烦闷一天的心情此刻总算舒缓了不少,温声提醒他:“小心你师父,这些事情不要让他知道。” 江何是李全飞的徒弟。 但随着江何日益受到景仁帝的重视,两人之间隐隐形成了竞争关系。 江何还未入宫时承过镇国公的大恩,就连他的师父都不知道他是璃王的人。 李全飞是个面慈心狠的人,若让他抓住江何的把柄,璃王留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就所剩无几了。 江何心中一暖:“姑娘放心,这些我都晓得。多谢姑娘关心。” 苍梧宫眼看就在眼前,云初念递给他一个瓷瓶:“宫人之间倾轧之事多见,这里面的药可解毒续命。若遇上生死一线时,公公可以用来暂时保命。” 江何前世死于李澈的暗中谋害。 他死后,李澈换了个心腹安插到景仁帝身边。 现在李澈也有了前世的记忆,这一招可能提前,也可能另换计策。 无论如何,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李澈太自负。 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向自己泄底,他是真当自己还是前世那个任由他耍的团团转的傻女人吗?以为自己这一世还会瞎了眼任他摆弄? 江何受宠若惊的接过瓷瓶。 他虽然在皇上跟前做事,但到底只是个卑贱的阉人,在宫里浮沉十几年,不知受过多少冷眼,像云初念这样处处对他礼待的人屈指可数。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贱命一条,竟有人愿意为自己的安危担心。 江何眼眶泛酸:“多谢姑娘。” 声音哽咽。 若说之前他数次帮助云初念是因为受了萧云祁所托,那现在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 苍梧宫的小太监远远看到云初念走近,欣喜的迎了上来行礼:“姑娘万安,我们娘娘担心您还未用膳,已经备好席面等您多时了。” “劳烦娘娘久等了。” 江何躬身往后退开:“那奴才就送姑娘到这里了!” “有劳公公了!” 江何准备离开,那个小太监却上前叫住他:“江公公,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 说着,很顺手的往江何手中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往后还要劳烦公公多帮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景仁帝在御书房内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先一步传回苍梧宫,庄妃心情忐忑不安,担心日后被皇帝厌弃,影响到儿子,所以在宫里没什么依靠的她只能靠这种手段拉拢人。 江何也不意外。 颠了颠荷包后将其塞进怀中,淡笑着说:“好说!” 他深谙在宫里的生存之道,知道拒收东西反倒会引起庄妃心里芥蒂。 苍梧宫内灯火通明。 庄妃遣走了多余的内侍,只留了几个心腹宫女太监当差。 宫里有森严的规矩,李澈就算是个皇子,也不能在宫门落锁后继续留在宫里,所以来之前云初念就不担心会在这里见到李澈。 饶是如此,她仍旧绷紧了神经,全神戒备。 庄妃笑容满面的看着云初念走近,不等她行礼,就先一步搀扶她起来:“在我这里,不需要讲这么多虚礼,你只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 云初念也不推辞,淡笑着说:“多谢娘娘。” 庄妃笑的眼睛都眯成一道月牙。 云初念看了有几分恍惚。 面前这个女人前世是她的婆母,可她前世却从未在庄妃脸上看到过这样慈祥和蔼的笑容。 前世的庄妃对她总是严苛不屑的,只会变着方的打压她。 庄妃今年四十有三,看着却像二三十岁一样风韵犹存,保养得宜的脸上丝毫未见一条皱纹。 但她白皙的手上却不合时宜的布满茧子,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妃所拥有的手。 这些茧子是她年轻时留下的。 第472章 他唯一爱的女人 庄妃幼时家境平庸,家里东拼西凑筹钱托了不少关系才将她送到宫里做宫女。 庄妃模样生的极好。 但她不敢有过分的奢望,只想着自己能在得宠的宫妃身边伺候就非常满足了。 但她一没关系,二没银钱,那些捧高踩低的嬷嬷公公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入宫没多久就把她派去了浣衣坊做个浆洗衣服的小宫女。 浣衣局的日子非常艰苦,夏天的湿疹,冬天的冻疮,每一样都不要人命,却难受的挠心挠肝,彻夜难眠。 但庄妃彼时却非常稳得住,从没喊过一声苦。 当旁人都拿月银去给管事公公们上供,陆续离开浣衣坊的时候,她默默埋头苦干,在浣衣坊一呆就是五年。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她遇见了苦闷的景仁帝。 浣衣局的人日日埋头洗衣,她进宫多年却一次也没见过皇上的样貌。 所以,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面前这个眉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郁色的人是当今天子,只当他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公子。 宫里的日子太寂寞了,且规矩森严,说错一句话可能就小命不保。 难得有人愿意安静听自己叽叽喳喳,她恨不得把自己下辈子的话一并说个痛快。 景仁帝新登基,像个提线木偶般受到各方势力的制衡,每日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偏他还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将怨气发泄出来。 浣衣局成了他消解心中苦闷的地方。 一来二去,两人心里生出别样的情感,情难自抑时,一切发生的仿佛是水到渠成。 皇帝临幸宫女,这是件大事,瞒不住这宫中的耳目。 景仁帝漫不经心的封她做了官女子,却又将她晾在最偏远的宫殿中,一连三个月,没有召见过她一次。 所有人都以为景仁帝不过是一时见色起意,很快就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谁料宫里很快传出她有孕的消息。 当天,她被封为答应。 半年后,孩子出生,她母凭子贵被封为庄嫔。 皇帝对她一直很冷淡,孩子出生后一开始他还偶尔去一趟,但也从不过夜。 随着三皇子日渐长大,她三五个月也见不到皇帝一次。 一个没有背景,又不得宠的女人,就算生了儿子,那也造不成什么威胁。原本那些忌惮她们母子的人慢慢也放松了警惕。 一直到李澈十二岁左右,景仁帝终于完全肃清了朝堂,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各个重要的职位上。 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虽然暂时动不得,但也开始忌惮他手中的权利。 皇权和世家大族之间互相制衡,竟形成了诡异的和平局面。 景仁帝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再受他人牵制。 第一件事,就是将庄嫔晋升为庄妃。 景仁帝宠爱过很多女人。 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唯一爱的只有庄妃一人。 因为只有庄妃才是由他自己选择的,不牵扯任何的利益,只凭自己的喜好。仟千仦哾 那是他尚为傀儡之时,做过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 给位份是为了留住她,冷落她是为了在群狼环伺之下保护她们母子。 云初念也是在前世景仁帝将死之际偶然得知的这些事情。 景仁帝会将皇位留给李澈,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对庄妃的爱。 云初念看着庄妃柔和的面庞,心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个复杂的念头, 庄妃没有察觉到她的恍惚,拉着她落座后说:“之前在蜀地时听澈儿提过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早就想要见一见你了。” 她亲和的往云初念碗里夹菜:“只是见你都是在宫宴之上远远看两眼,现在隔得近了才发现你果真生的个标志的模样,难怪引得澈儿念念不忘。” “娘娘。” 云初念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飞起两团嫣红:“这话传出去,臣女便只能去投湖了。” 不过庄妃显然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暗示,继续抿唇笑着说:“去蜀地的路上,澈儿受了一点伤,他在昏迷的时候也一直叫着你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动了真心了!” 云初念想了想那个景象,不禁一阵恶寒,背后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回京都后不久,我就让他去向皇上求赐婚了,就是想成全你们这桩美好姻缘。” 云初念抿唇。 她看了一下庄妃,试图分辨出她这话只是随口闲聊,还是知晓御书房的事情后,借机想要为李澈洗白,让景仁帝减轻对他的猜忌。 但庄妃眉眼带笑,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云初念垂眸,看着碗里鲜嫩的青菜,突然轻声笑起来:“娘娘恐怕是误会了,臣女与殿下之间有过一些过节,他该是恨透了我才对,怎么可能会在病中叫我名字?” “此事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你若不信,大可找到她们盘问。” 她亲近的握着云初念的手:“你们之前那些过节澈儿都告诉我了,都说欢喜冤家,越看越喜欢,你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姑娘,澈儿会为你心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云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呢。” “娘娘……” 庄妃笑盈盈的打断她:“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从未主动向我求过什么东西。如今他想要你,我自然会想办法让他达成心愿。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尽管向我提,只要我能满足的,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 云初念摇头,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没过几秒,李全飞从外面走进来,笑着向庄妃请了个安,然后将一物呈到庄妃面前:“娘娘,皇上让奴才将此物给您送来,说……说殿下若是不想要,那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庄妃定睛一看,面前的正是儿子的玉佩。 这话是想敲打李澈。 他心里终究还是对儿子的擅自行动不满了。 她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下意识扫了云初念一眼,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 送走李全飞,庄妃扯了扯嘴皮,但最终还是没能笑起来,阴恻恻的问:“这玉佩是你交给皇上的?” 云初念起身,拱手行了个礼:“回娘娘,此物贵重,臣女受之有愧!” 第473章 李澈的懊悔 庄妃脸色铁青:“云初念,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臣女不胜酒力,什么酒都不喝。” 摆明了就是要拒绝嫁给李澈。 庄妃目光阴沉的盯了她许久,恼恨的怒斥一声:“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拂袖而去。 云初念一怔。 下一秒,屏风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气定神闲的朝她靠近。 李澈!!! 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初念瞪大眼睛,脑中警铃大作。 宫门早已落锁,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云初念眼角的余光看到桌上那枚玉佩,电光火石间,一切都明白过来。 难怪景仁帝会突然让李全飞将玉佩送过来,还说出那样的话。 他分明就是知道李澈现在在苍梧宫。 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警告他的! 但这并不重要。 轻飘飘的警告造不成任何伤害。 让云初念心惊的是,景仁帝对李澈的容忍和纵容度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竟然能允许他违抗宫规,留宿宫中。 这表示,要想彻底扳倒李澈,需要耗费更大的心力。 李澈越走越近,云初念蓦地起身,满眼防备的往后退开两步,警告他:“你别过来!” 手藏在袖中,暗暗收紧。 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苍梧宫内外又全是他们母子的心腹,南枝之前被拦在外面没有进来,现下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真发生什么冲突,她占不到丁点便宜。 局面对她太不利了! 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只要李澈敢轻举妄动,她就算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不要紧张。”李澈笑着安抚她:“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你这样我该伤心了。” 云初念一阵恶寒,只觉得胃液翻涌,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反正已经摊牌了,云初念也不装了,眉眼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李澈无所谓的笑笑,随性的拿起桌上的玉佩,指腹摩挲着被摔断的一角,几乎能够想象的到她生气摔东西时暴躁的模样了。 他轻笑一声:“我本来是想让我们有一个好的开始,不过看起来你好像不太愿意?好好的向你求亲你不愿意,难道你非要逼着我用一些手段才愿意吗?”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李澈往前逼近两步,眼睛轻佻的往下扫了一眼:“你该知道,我有的是法子可以逼你就范。” 云初念的眸色冷下来。 李澈恍若未觉,修长的手指卷起她肩头的一缕黑发,绕了两圈。熟悉的触感让他愉悦的眯起眼睛,低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既然你重生了,就不该来招惹我,这是你自找的,你逃不掉的!” 云初念的背后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好似有成千上万的蚂蚁从上面爬过。 “你猜,你今夜在宫里住上一晚,明天京都会传出怎样的传言?在这些流言之下,你家里人会不会逼着你嫁给我?” “……” “我也不想污了你的名声,所以你现在还有机会可以改变主意。” “李澈!”云初念厉眸微眯,突然笑了起来,葱白细嫩的指尖轻点他的心脏,再慢慢往下滑落,最终勾着他的腰带,微微用力将他往前拉了拉。 两人之间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仟仟尛哾 她眉眼间的风情让李澈心跳失序,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烧的他理智全无。 “你似乎太小看我了!” 上辈子能做出自奔为妾这种事情的她,就不是个会被旁人的眼光左右思想的人。 话音未落,云初念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趁着他意乱情迷之时,抬腿往他的腿间踢去。 李澈虽然在最后关头察觉到她的意图,及时做了避让,但仍旧晚了一些,还是被她伤到了重点部位。 瞬时间,他痛的整张脸皱成一团,踉跄着退后几步,狼狈的跌坐在凳子上。 “云初念!!!”李澈咬牙切齿:“你别仗着我的喜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喜欢?!”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云初念笑的直不起腰:“李澈,你是真当我是傻子吗?以为同样的当我会再上一遍?” 李澈深呼吸几口,等身体上的疼痛缓解一些后,他才冷声问:“要什么条件你才愿意答应?” 云初念扔出一把匕首。 锋利的匕首牢牢的钉在他手边的桌上,刀柄微微颤抖。 云初念冷眼盯着他,微抬下巴:“你现在把你的心脏挖出来,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李澈拔下匕首,指腹在刀刃上划过,锋利的刀刃立即将他的手划出一道口子。 殷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来。 李澈皱眉,神色复杂的看着云初念,哑着声音开口:“你在地牢中被挖心放血一事,并不是我授意的。” 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在利用你,会娶你做侧妃,只是想拉拢忠毅侯。但经过那么多年的相伴,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我早就不知何时爱上了你。后来……李钰他们逃离京都,时局变得混乱,我抓你回来,原本只是想软禁你,待我坐稳皇位后再放你出来,谁曾想他们会背着我伤害你,得知你的死讯后我很难过,我没有再娶别人……” 李澈急切的试图解释。 云初念微怔。 他说的和她的认知大相径庭。 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摇头打断他:“我不会相信你了。” 况且,是不是他授意的并不重要了。 他爱不爱自己更是无足轻重。 她甚至懒得去分辨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为,裴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确确实实的死在了他的猜忌之下。 李澈未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脸色变了几变,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看着云初念脸上的决绝,似乎终于明白自己无法再挽回他了。 一瞬间,他的心里涌现出无数异样的滋味。 梦里面那些无数个孤寂的夜里蚀骨的懊悔和思念这一秒再次袭上心头,几乎将他淹没。 他甚至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自己,还是被上一世的自己给夺舍了? 否则,仅仅以他之前对云初念的那点好感,现在为何会如此难过? 两世的遗憾在这一刻堆叠在一起,让他原本平静的情绪逐渐变得扭曲。 第474章 救兵 他薄唇紧抿,双目赤红,一瞬不瞬的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他起身再次逼近。 云初念抬手还想反抗。 但这一次李澈早就有了准备,牢牢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状若癫狂的低声喃喃:“上一世你是我的,这一世你也该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手腕传来的强烈痛感并没有让云初念皱一下眉,她凉薄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澈,冷冰冰的说:“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李澈的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外面的雷声轰隆不断,雨势逐渐变大,连成线的雨滴砸在琉璃瓦上,噼里啪啦的让人心底平生烦闷。 太久没有下雨,空气中弥漫着雨水裹挟泥土的土腥味。 殿内一片寂静。 云初念挺直脊背,神情凛然。 李澈佝偻着身子,张了张口想要说话,还没出声,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他皱眉,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云初念对这个眼神太熟悉了。 上一世,他掌权后,脸上也是时常露出这样的神色。 云初念惊疑不定,心底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 不等她求证,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重重的叩门声,伴随着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云姑娘,求求您,快去救救我们娘娘吧!” 一听说是找自己的,早就想离开此处的云初念只当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切的转身准备出去。 没走两步就被李澈拦住,沉声问:“何人在外面喧哗?” 外面苍梧宫的太监战战兢兢的回答:“回殿下,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 皇后虽然不受宠,但到底位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敢真得罪她身边的人,只能半推半就的把人放进来。 听到骚乱声的庄妃也在簇拥下赶了过来,看到来人是皇后身边的人,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忧虑,担心儿子做的太过火,惹恼了璃王一派的人,往后在朝堂之中会更加举步维艰。 门被从里面打开。 李澈冷脸盯着外面一团混乱的众人,不悦的斥骂道:“什么东西,也敢来苍梧宫撒野?” 嬷嬷身子一抖,看到后面的云初念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姑娘,皇后娘娘突患恶疾,求您救命!” 不等云初念说话,李澈就阴恻恻的轻笑一声:“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去找太医院的御医,来这里做什么?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了,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吗?” 上一世,皇后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她是为了谁而来的,答案显而易见。 李澈瞟了身侧的云初念一眼,暗含警告。 云初念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反正都摊牌了,她也懒得装了。 “回殿下,已经找太医院的几位御医看过了,大家都束手无策。听闻云姑娘恰好在宫里,所以奴婢才冒着杀头的风险,斗胆来求姑娘救命的。” 李澈唰的抽出腰间的长剑,横在嬷嬷脖间,阴恻恻的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说着,手上一用力,锋利的剑刃割破嬷嬷的皮肉,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滴落。 嬷嬷疼的额角泌出层层冷汗,却不敢求饶,只伏在地上卑微的祈求:“若杀了我能让殿下愿意放姑娘去给娘娘治病,奴婢甘愿一死。” “好一条忠心的狗!那我就成全你!” 他的眉间闪过一抹厉色,手腕一横,就要痛下死手。 “李澈!!”云初念惊呼一声,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咬牙切齿道:“你发什么疯?!” 她夺过他手中的剑扔到一边,又扶起嬷嬷,想也不想的扯下袖口的布条,帮她把脖间汩汩流血的伤口包扎好,温声说:“你别着急,我马上随你去见皇后娘娘。” 云初念只当没有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扶着嬷嬷往外面走。 李澈的眸中氤氲满风暴。 曾几何时,她的这些温柔都是专属于自己的。 可是现在她对这些卑贱的奴才都这么好,却吝啬于正眼看自己一眼。 李澈只觉得心上仿佛多了一块窟窿,只有她才能填补。 一定要重新得到她!!! “站住!” 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过几秒,李澈闲庭信步走到两人身边:“皇后娘娘病重,皇兄不在京都,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该帮他照顾母后,我随你们一起去。” 嬷嬷下意识想推辞。 但手臂传来一阵钝痛,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忧心忡忡的看了云初念一眼,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顺着她的暗示,讪笑两声说:“多谢殿下关心,娘娘见到您前去,一定会非常高兴。” 云初念面无表情:“随便你!别碍事就行!” 她知道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自己和嬷嬷今天肯定没办法轻易走出苍梧宫。 李澈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沉声问:“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连深居简出的皇后一听说你在这里,不惜装病也要帮你?” 云初念挺直脊背,声音清冷:“殿下多疑了!” 李澈冷笑:“是不是多疑,我们心知肚明。 雨幕下,云初念独自坐在软轿中,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浑身脱了力。 她仿佛是从水里刚捞上的一样,冷汗涔涔。 回想起李澈刚刚的一言一行,她揉了揉眉心,头疼的意识到事情果然往自己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或许李澈之前掩饰的很好,但凡是说谎总是会漏出马脚的。 什么做梦梦见前世? 他分明也是重生了!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在自己死后,他又活了很多年。 这也就意味着他知晓前世很多事情的走向。 比如……李钰和萧云祁那夜离开京都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这些事情,自己全然不知,而李澈现在掌握了先机。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云初念的眉间笼罩了一抹轻愁。 她目光幽幽的望着远方。 雨幕下,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被笼罩在无边的黑夜下,宛如一座吃人的魔窟,静静地等待人间的腥风血雨。 黎明,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第475章 岂容你放肆 永福宫内一片寂静。 皇后呼吸微弱,昏迷不醒。 御医们一个个束手无策,得知云初念会来为皇后治病,在她们到来前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只留下几个宫女在一旁伺候。 云初念给皇后施针的同时,一直留意着外间李澈的动向。 他一个男人按规矩来说,连外间都态踏入。 但面对永福宫的一众宫女太监的阻拦,他却强横的留了下来。 虽然只隔了一道门,但他却能将里间的一切动向和声音牢牢掌控起来。 一刻钟后,他的贴身内侍从外面走进来,压低声音汇报:“殿下,都查清楚了。” 李澈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睛瞟了一眼里间,顿了几秒后才问:“都来的是哪些人?” “太医院的院正,还有张王沈三位御医都来了,都说皇后的病来的蹊跷,他们从未见过,不敢妄下诊断。” 在宫里当差做御医,相当于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稍有不慎,就可能人头落地。所以,遇上疑难杂症,只要不会立马危急性命,他们都不会轻易下诊断,一定要十拿九稳了,才敢开药方。 “……”李澈自然也知晓这些御医的生存之道,沉默几秒后他没再继续追问,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这几个御医中有他的心腹,如果皇后是装病,他必定会直接告诉自己。 既然没有说,那就表示皇后的确是病了。 李澈眸光沉沉,想到上一世皇后最终的下场,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 正思考着,云初念从里间走了出来,双手环胸,冷声说:“娘娘醒了,想要见你。” 经过他身边时,云初念满眼嘲弄的说:“你现在相信皇后不是装病了?” 他能掌握里间的一切风吹草动,她自然也能对外间的动向了如指掌。 李澈挑眉,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进去。 皇后虽然醒了,但还非常虚弱,正被嬷嬷扶起来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燕窝补充体力。 李澈向她行了个礼:“娘娘感觉如何?需不需要再找御医来看看?” 皇后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抬眸看了他一眼,摆手示意嬷嬷自己吃不下了,让她把碗拿走。 “劳烦你费心了,有云姑娘在这里,应当不用麻烦御医们再跑一趟了,不过,如果你不放心……让他们来瞧瞧也可以。” 皇后声音和缓,又说:“让御医来瞧瞧也是好的,这样传出去后,你晚上留宿宫中也可以说是担心我的病情,床前尽孝。这样御史们才不会弹劾你妄自尊大,不守宫规。也能给你在百姓们眼中树立一个孝子的形象。” 看似是在帮他开脱罪名,实则字字都是在讽刺他。 皇后自始至终嘴角都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笑,虽然温柔,却莫名给人造成极大的压力。 若不是中间穿插了几声咳嗽,根本不会让人想到她正在病中。 李澈厉眸微眯,顿了几秒后却并未被她这番话激怒,只说:“娘娘看起来身体已经大好,想来身体应当无碍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将云姑娘先带走了。” 云初念心惊。 她没想到李澈重活一世,竟然如此嚣张,连装也不装了,竟对皇后如此不敬。 她往后退开两步:“娘娘虽然醒了,但长夜漫漫,谁也保不准她的病会不会反复,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不能跟你回去。” 李澈眸色一凌。 今天连续被她反抗,他的耐心已被磨得七七八八。 “云初念!”他拽着她的手腕,冷声警告:“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李澈上一世身居高位久了,现在重活一世,在手下败将的面前他也完全没有收敛,丝毫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大胆!”皇后厉声呵斥:“本宫尚且还是六宫之主,你漠视宫规理应被罚,本宫念在你尚有一片孝心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已是对你网开一面,岂容得你继续在此放肆?!把他给本宫拿下!” 话音落下,外面齐刷刷闯进来十数个侍卫,手持长缨枪,将李澈和云初念团团围住。 李澈瞬间黑脸。 皇后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在他两世的记忆中,皇后一直都是温柔到近乎懦弱,她总是与世无争,不愿意参与到任何纷争中。 别说敢动手缉拿皇子了,以前她连大声叱骂人都几乎未曾有过。 所以,他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如此果断,敢直接动手。 李澈的目光环视一圈,正在犹豫,皇后阴恻恻的提醒他:“你想清楚了,这里是皇宫,纵然你是个皇子,只要你敢拔剑动手,我就可以下令他们格杀勿论!” 他只要拔剑,皇后就可以对外说他意欲行刺,就算当场斩杀了他,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正是忌惮这一点,所以他迟迟不敢反抗。 李澈松开钳制云初念的手,往后退开两步,耸肩摊手:“既然你愿意留下来照顾娘娘,那你就留在永福宫吧。我明天再来接你。” 说完,他看了一眼皇后,倨傲的微微点头:“娘娘,我就不打扰您养病了。” 说完,转身闲庭信步的走了出去。 那姿态嚣张的仿佛这里是他的宅邸一般。 侍卫们满眼防备,但因为皇后没有继续下令,所以一直没有人敢动手。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李澈离开。 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多谢娘娘相助。” 皇后是因为帮助自己,所以才这么激进,直接和李澈对上的。 李澈虽然耳朵尖,但到底隔了一扇门,她在皇后醒转过来后,在她的手心悄无声息的写下几个字求助,他又如何能得知?仟仟尛哾 皇后心疼的看着她:“江何把你送到苍梧宫后,担心你吃亏受委屈,所以便让人给我递了消息。我原本只让人暗中盯着苍梧宫,但无意中得知今日靖王进宫后就一直没有离开。担心他们母子为难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用这种方法将你带出来。” 云初念是景仁帝的口谕下去苍梧宫的,她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堂而皇之的上门将人带走。 所以,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第476章 自救! 云初念诧异:“所以……娘娘的病果真是……” 是装的? 皇后含笑点头。 “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一开始也觉得皇后是装病,但在亲自诊脉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后的脉象非常微弱,仿佛将死之人一般。 “若是不这样,又怎么骗的过那些御医们的眼睛?” 看云初念满眼好奇,皇后同她解释:“以前没进宫时,认识一个游方郎中,医术了得。这是他给我的药,吃了之后会昏迷不醒一段时间,但是对身体并无害处。原本只是留着有备无患,没想到竟真派上用场了。” 各宫妃嫔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其中不乏有靠装病获得皇帝垂怜的。 但皇后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所以这东西她一次也没有用过。 云初念咋舌,心道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药竟把她也给唬了过去。 但转念一想,云初念又满心愧疚。 “这些年,娘娘为了璃王殿下,在宫里韬光养晦,与世无争,现在却为了帮我脱身和靖王母子对上。我心中过意不去,更担心往后他们母子会对您不利。 “你不必对比心存愧疚。”皇后勾唇浅笑,拉过云初念葱白细嫩的手,“我与你投缘,若非……我都想让你做我儿媳妇了。” “……”云初念眼神飘忽。 她总觉得皇后那句若非后面省略的话别有深意。 她不自觉的想到萧云祁,心中赧然,脸上浮起一层绯红。 “况且,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与庄妃母子的矛盾也已经闹到台面上来了。” 云初念皱眉:“娘娘此话何意。” 皇后沉默几秒,然后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靖王这次回来……好像变了许多。” 云初念心里咯噔一下。 “以往,他把他的野心藏的极好,加之皇上对他冷淡,上头又有璃王和宣王压着,所以他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没有几个人会认为他是一个威胁。可是,这次他回来后,却锋芒毕露,朝堂上针砭时弊,字字珠玑,办差的时候更是手段凌厉,雷厉风行,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一点不像是个未经历练的年轻皇子能有的手段。 而且,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很明显是在针对我和璃王。” 皇后的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声音微冷:“在你回来的前几天,我刚因为被他下套,被皇上数落一顿。” 这一次只是被数落,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她再不敢对李澈掉以轻心。 云初念心惊。 她以为李澈的狂妄只是在向自己示威,没想到他在朝堂上也不装了。 她回握住皇后的手,非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娘娘,您在宫中一定要小心。靖王……只会比往日的宣王更加难缠。我怕他会先对您动手,以此慢慢削弱璃王的助力。” 皇后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今天晚上我这样做,不仅是在帮你,也是我在自救。” 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等明日,我就借着生病的借口,好好闭门养上一段时间的身子,至于这后宫,谁爱管谁管去吧。” 宣王逼宫之后,景仁帝再次把管理后宫的权利交回到她的手上。 这是后宫中人人都想要的东西,但现在她要再次主动交出去了。 远离权利的中心便能减少犯错和把柄。 云初念失笑。 皇后的心思如此通透,想来应该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 为了避开李澈,第二天天还未完全亮,云初念便在皇后的安排下悄悄离开了皇宫。 出了宫门,云初念突然站定脚步,抬头往上方的城墙上看了一眼。 晨光熹微,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上面精致的宫灯闪烁,但她的心底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上面有人在盯着自己。 是谁? 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呼之欲出。 “姑娘!”南枝小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云初念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我们回家!” 她上了马车,随着车轮滚滚向前,那座波云诡谲的皇宫逐渐被她抛在身后。 至于那些阴谋与算计,她拭目以待。 城墙之上,秋风呼号,令旗猎猎作响。 “殿下就这样放云姑娘回去吗?” 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李澈收回视线,毫不留恋的转身下楼:“要上朝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初念没有直接回家。 街边早市有卖馄饨和包子的,老远就能闻到香气烹鼻,云初念饥肠辘辘,索性直接停下马车让老板煮了两碗馄饨。 朴实的街边小摊突然来了个精致的姑娘,顿时为摊子增色不少。粗布麻衣的老板娘换了一张新帕子,仔仔细细将桌椅板凳擦了三遍才让云初念坐下:“贵人稍等,马上就好。” 馄饨皮薄馅足,汤鲜味美,一口下去,暖意遍布四肢百骸,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 南枝满足的眯眼:“昨天在宫里战战兢兢的,饭也没敢多吃两口,昨晚肚子咕咕叫了半夜,饿的我梦里都在啃大肘子。” 云初念没好气的笑她:“瞧你那点胆子。” 一开始在苍梧宫,她确实受了不少委屈,但后面到了永福宫,可没人敢给她脸色。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转瞬,对方就已经到了眼前。 几匹马疾驰二过,卷起一片尘土,周围的百姓们怨声载道,暗暗骂了几句。 云初念脸色一沉,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馄饨,再也下不去筷子。 “这人是谁呀?怎么这么没素质?竟然当街纵马?难道就没人管管吗?”南枝也被败了心情,撇嘴恼怒的招呼,“老板,重新做两碗馄饨。” 老板娘一边往锅里下馄饨,一边说:“哎哟,可不敢管他们。” “老板娘知道他们是谁?” 锅气弥漫,老板娘头也不回的说:“为首那位大人,乃是新上任的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听说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谁敢去得罪他呀?看他们这个样子。应当是要出城执行紧急公务。恐怕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也拿他们没辙。” 皇城中讨生活的人,就算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能对当今的局势有简单的了解,一谈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五城兵马司? 云初念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为首的那人就是陆骁? 第477章 故土难离 云初念对陆骁了解的不多。 只知道他出身寒门,原本是景仁帝的心腹,后来李澈继位,自然而然的他就成了李澈的人。但陆骁当时刚调到京都任职,资历尚浅又没有人脉,所以李澈不怎么重用他。 但这一世不同了。 宣王逼宫失败后,武安侯受到牵连。这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位置景仁帝直接提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陆骁。 五城兵马司不少人是武安侯的心腹,这些人早就暗中商量好要给陆骁一个下马威,让他自己主动滚蛋。 所以,不少人冷眼旁观,等着看陆骁的笑话。 但过了这么长一段时日,事实证明陆骁非常厉害,完全靠一己之力将铁桶一般的五城兵马司众人治的服服帖帖。 这之后,再也没人敢小瞧他。 云初念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陆骁一行人离去的方向,眸色沉沉。 这么早,他们这么着急出城做什么? 老板娘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又送来两碗馄饨。 看着老板娘夫妇两人利落的招呼着客人,云初念一边吃一边随口不经意的问道:“老板娘是刚在这里摆摊没多久吗?前几个月路过此处好像没见到过你们。” 老板娘头也不回,爽朗的回道:“对,我们这摊子刚支起来不到四个月。” “是刚从北地来京都的吗?” “姑娘怎么知道?”老板娘诧异的回头,“荆州战乱,我们是从那里来京都投奔亲戚的。这摊子还是靠着亲戚帮衬才开起来的。” “我刚从荆州探亲回来,觉得这馄饨的口味和荆州很像,所以多此一问。” “姑娘刚从荆州回来?” “对。” 老板娘眼前一亮,不由分说将手中的大勺交给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夫君,走到云初念面前,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反复擦了擦,然后有些局促的问:“小妇人有几句话想问问姑娘,不知姑娘是否介意我身上脏污?” “娘子但说无妨。” 老板娘放心的笑起来,在云初念旁边坐下,坦率的问:“姑娘刚从荆州回来,不知荆州那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离开荆州那会儿,荆州边境的几个城镇都被北凉控制了起来,我们家里的粮食牲畜也全被搜刮的一干二净,我公爹还死在北凉那些贼人的刀下。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拖家带口跋涉千里出来投奔亲戚的。可是……京都再繁华,到底是他乡,荆州再落魄,到底是我们的根,总是要回去的。” 老板娘眼尾发红,眼眶里满是对故土的怀念和担心。 云初念心中酸涩。 荆州的战事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镇国公战败时,消息传回来后不到两个时辰就闹得满城风雨,景仁帝恨不得让往日那些将镇国公奉若神明的人气愤的冲去砸了镇国公府才好。 可萧云祁捷报频频,传回来的消息却被压了下来,寻常人等根本无从得知关于战场的消息。 云初念心如明镜,脸上却流露出非常意外的神色:“京都难道什么都没有听说吗?昌邑国早就被打的投降了,北凉现在也被打成缩头乌龟,投降认输也是早晚的事情了,我回京都的路上,都看到有不少荆州逃难出来的人拖家带口要回去了。” 老板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眼底闪过一抹茫然,讷讷的问:“怎……怎么回事?我们一点都没有听说。”仟千仦哾 “镇国公家的世子爷到了荆州后迅速就连赢了几场大战,大涨士气,之后他更是身先士卒,独自潜入北凉王都,北凉皇宫被他搅和的乌烟瘴气,现在北凉的国师死了,太子下落不明,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荆州的铁骑?” 老板娘瞠目结舌,喃喃问:“姑娘说的可否属实?” “我没事骗你们作甚?你若不信,去找找最近刚从荆州回来的人一打听便知。” 老板娘心想也是。 她回头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都非常激动。 云初念也不多言,看她不再多问,她也就沉默下来。 离开的时候,南枝要付钱,老板娘连连摆手:“姑娘不嫌弃我们夫妻,愿意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事情已经非常感激了。这一顿就当是我们夫妻请姑娘吃的。” 再三推拉,她们夫妇坚决不收钱。 云初念无奈,只能谢过她们后上马车离开了。 “再过几日,为叔祖父过完大寿后,我们就回去。” 老实巴交的黝黑汉子不住的点头:“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回去就回去。” 老板娘笑容灿烂,转身利落的去收拾碗筷。 然后发现云初念的碗下压了一块碎银。 她手捧着碎银连忙追上去,想把银子退还给云初念。但宽敞的街道上人头攒动,马车早已不见了踪迹。 回到云府,门房殷勤的搬来矮凳,搀扶云初念下来。 往里面走了几步,云初念回头对南枝说:“我想吃清风茶楼的茶点了,你去帮我打包一份回来。” 南枝马上点头:“好嘞!” 门房不疑有他,谄媚的笑着说:“姑娘有所不知,这京都的茶点就属城东桥头那家半山月最出名,深受京都之人追捧,去的晚了排队都要排上一个时辰。姑娘要是想吃,明日奴才打早去帮您买一份回来。” 云初念昨晚上在宫里过夜,云家的人都觉得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所以一改之前冷淡的态度,变得格外殷勤。 云初念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有心了,不过茶点还是算了,我怕你日后后悔。” “奴才怎么会后悔……” 门房还想说什么,但云初念已经远去了。 他留在原地,不解的挠头,想不通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问南枝,但南枝已经哼着小曲儿步伐轻快的出府买茶点去了。 …… 清风茶楼在京都生意极好。 这里价格低廉,多是贩夫走卒或平头百姓喜好来此,因此整个茶楼热闹非凡,喜欢清静高雅的文人墨客们大多瞧不上这里。 南枝刚进门,就看到坐在茶楼正中央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待四下安静下来后,他捋了捋山羊胡,摇头晃脑的说:“上文说道那镇国公世子本是为民除害的大理寺卿,却临危受命,抛下繁华,毅然前往荆州……” 第478章 萧哥哥怎么办? 大半个时辰后,南枝回来了。 “姑娘。”南枝将买的茶点放在桌上:“要现在吃吗?” 云初念半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闻言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声音毫无波动:“放着吧,你要是想吃就先吃吧,不用给我留。” 看她的样子,并不是真的很想吃的样子。 南枝毫不意外,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后说:“刚刚在茶楼听到说书人在讲世子的事迹,好多观众,我听了一会儿,大家的反应都非常热烈,现在大街上都在传世子的英勇事迹,说他是战神下凡。” 云初念的动作顿了顿,轻笑一声:“他们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对了!”南枝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猛地一口咽下口中的芙蓉糕,大步走到云初念身边:“姑娘,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夫人她们从青州来京都了。” 云初念诧异,坐了起来:“外祖母来京都了?” 南枝点头:“好像也是刚到京都,我路过侯府,看到小厮们正在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我一打听才知道是老夫人带着舅夫人回京都了。” 她急着回来告诉姑娘这个消息,都没有进门去给老夫人磕头请安。 最初的惊诧过后,云初念很快就冷静下来,沉声说:“之前皇上没有夺外祖父的兵权,却下了圣旨,让裴家的女眷搬回京都,后面青州接连出事,外祖母的行程才被耽搁下来。她现在回京都,想来是青州已经稳定了。” 但云初念却高兴不起来。 外祖母和舅母在京都,就是景仁帝为了掌控裴家而握在手中的棋子。 现在还有李澈在一旁虎视眈眈…… 她闭上眼,平复下心底的烦闷:“回来也好,青州早晚会成为纷争之地,她们留在青州也不安全。” 巫启白和拓跋聿一定会回南疆,无论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都绕不开青州。 而且,景仁帝和李澈也一定会派人去青州。 青州一个小小的边陲之地,接下来要热闹起来了。 “林强离京没有?” “离开了,按照您的安排,他的女儿也被送去了上樊庄。由庞管事和庄娘子照看。” 云初念稍稍安心一些,叮嘱她:“回头你让人往庄子上多送些东西过去,另外再多安排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在暗中保护她。” “知道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声音:“三姐姐!!!” 人未至声先到,云初阳大步跑进来,离得近了却渐渐放慢了脚步,仔仔细细的看着云初念大气也不敢喘一个,生怕眼前活灵活现的人只是幻梦一场。仟千仦哾 小半年未见,云初阳长高了不少,脸也长开了一些,身板更是匀称许多,再不像之前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 看得出来,这些时日,他的功课并未荒废,有好好跟着学习武功。 云初念颇为满意这样的效果,看他跑的满头大汗,微微皱眉,一边拿帕子帮他擦拭一边轻声呵斥:“怎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莽撞?慢一点难道我这么大个人会跑不成?南枝,去给少爷倒杯茶来缓口气。” 云初阳嘿嘿傻笑,听着她的絮叨,不仅没有感到半点啰嗦,反倒还非常满足。 南枝抿唇偷笑,连忙照做。 云初阳咕噜咕噜将一杯差喝了个底朝天:“三姐姐,我昨日一大早就听说你回来了,求了夫子一日,磨得他没耐心了,才同意放我半日假回来见你一面。待会儿,我就要回去了。” 林夫子严格,不允许无事告假,能给他半日假已算是格外开恩。 “往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虽然训了他,但云初念知道他心里是惦念着自己这个姐姐,所以才会这样做,所以马上又说:“姐姐很高兴你能将我放在心里,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入学的时候答应了夫子,那我们就不可轻易坏了规矩,否则,旁人也学你的话,不就乱套了吗?” “嗯嗯嗯。”云初阳胡乱点头,但他显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急切的追问:“三姐姐,靖王殿下向皇上求娶你了,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云初念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这件事情。 没等到她的回答,云初阳更加着急了:“三姐姐,你别嫁给靖王好不好?” 云初念挑眉,对他这样的反应颇为意外:“怎么?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嫁给靖王?嫁给他,我可是王妃了,若运气好,日后说不定你就成皇帝的小舅子了。” 这话实在是胆大包天,但这里没有外人,她也不担心话被传出去。 云初阳傻眼,以为她真的想嫁给靖王,急的直跺脚:“三姐姐要是嫁给靖王,那萧哥哥怎么办?” 云初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萧哥哥’是萧云祁。 这家伙! 云初念耳根一红:“好端端的,你把萧云祁扯进来作甚?” 云初阳没敢说比起靖王,他更喜欢萧云祁做自己姐夫,只撇撇嘴:“夫子说,人活一世,功名利禄应当靠自己去争取,万不能生出怠惰之心,妄想依靠手足姐妹去攀高枝。三姐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嫁得高门能给家族带来显赫,就枉顾自己的意愿,嫁给不喜欢的人。” 云初念的眼底漾满了温柔,揉揉他的脑袋:“你长大了!放心吧,姐姐不会儿戏的。” 遥想前世那个被养歪了的弟弟,云初念万分庆幸。 幸好自己及时将他给扭转过来,走回正道。 姐弟俩温声聊了许久,云初念给他讲自己这几个月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云初阳听得紧张万分,时不时白着脸倒吸一口凉气。 买回来的几碟茶点,不一会儿就被他给吃的见了底。 云初念直皱眉,怕他积食不化,连忙又让南枝去煮消食茶。 南枝送茶回来的时候,皱眉向她汇报:“姑娘,三爷下朝回来了。靖王殿下和他一起……听说要在府里吃饭。” 话音刚落下,外面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是李忠! 听声音,是父亲来然她去作陪的。 第479章 威胁 云初念脸一沉。 “父亲真是胡来,也不怕污了姐姐的名声。”不等云初念说话,云初阳就猛地站起来:“姐姐别怕,我陪你一起!” 他要保护姐姐不被人欺负。 云初念皱眉:“你不准去!” 云初阳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被云初念抓着衣领提溜着往外拖,厉声对侯在外面的书童道:“六少爷课业繁重,马上送他回书院,要是敢多耽搁一秒,回头我让人打断你的腿。” 李忠也不知道云初阳回来了,见到他吃了一惊,但还没来得及请安,云初念就如一阵风一般,把人给赶出去老远。 任凭云初阳怎么拒绝,也挡不住云初念的雷厉风行。 马车是,云初阳暗自生着闷气。 他想掉头回去,又害怕惹的三姐姐不高兴。思前想后,急切的让书童从书箱里拿出笔墨纸砚:“快快快,我要写信。” “少爷这么急,是要给谁写信?” “你少管。” 他左想右想,还是觉得靖王不是良配,还是赶紧给萧哥哥写一封信才好,他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阻止这桩亲事。 上樊庄那会儿,萧哥哥的眼睛整日黏在三姐姐身上,他就不相信萧哥哥看了这封信会不着急。 事态紧急,他只写了两行字简单交代情况,就把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又拿出两张银票交给书童:“驿站送信太慢,去找一家镖局,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给我送出去。” 书童张张嘴,有话想说。 云初阳瞪了他一眼:“闭好你的嘴,若敢对外瞎说半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云初念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静静地看着马车走远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李澈心眼小,云初阳又冲动率直没心机,两人若结下梁子,只怕李澈会对他不利。 等她回到前厅,才发现云远庭陪在李澈身边,正要送他离开。 见她这么久才姗姗来迟,云远庭面色不虞,又不敢在李澈面前发火,只得暗暗瞪了她一眼,严厉的质问:“怎么这么久才来?殿下都要离开了。” 早该滚了! 云初念心中腹诽,面上却半点不显,浅浅笑着解释:“有事情耽搁了一会儿,殿下宽宏大量,想必不会同我一般见识。” 李澈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并未答话。 云远庭背上浮起一沉冷汗。 他最近发现自从靖王从蜀地回来后,自己就越来越看不透他了。尤其是当他这样高深莫测笑着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发毛。 他生怕女儿开罪了靖王,往后日子不好过,连忙挡在云初念面前,讪笑着说:“厨房已经备好酒菜,不知殿下是否愿意赏脸留下吃顿饭?” 李澈瞥了云初念一眼:“不知道三姑娘意下如何?” 云远庭连忙给云初念使眼色,希望她能懂点事,但云初念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有看到他的暗示,垂眸说:“殿下日理万机,定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就恕不远送了。” 若不是云远庭在这里,她真想拿把笤帚将人打出去。 云远庭脸一黑。 李澈却并不意外的闷笑一声。 “三姑娘说的是,往后多得是吃饭的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云初念皱眉,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qqxδnew 云远庭本来都眼前发黑,以为自己的仕途就要止步于此了,现在听李澈的语气似乎并未生气,他暗中长松一口气,很快又高兴起来。 自己女儿说了这样冒犯的话,殿下也没有生气,想来他必定是喜欢得紧,所以能原谅她使小性子。 “我与尚书大人说的事情,还望大人好好考虑,就不继续叨扰了。” 李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看着云初念若有所思的说:“方才听说云家六少爷也回来了,正和三姑娘在一起,怎么没有见到他?” “学校课业繁重,夫子只许了他半日假期,这会儿已经离家了。” “那倒真是可惜了,我原还想着要见他一面。”李澈满脸惋惜,“细细想想,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倒真是有些想念他了。之前听说他如今在同龄人中已颇有名声,下次得空时,我倒是想与他坐下好好聊聊。” 云远庭先是因为他对儿子的青睐感到非常高兴,但很快又有些茫然。 儿子虽然一直在书院读书,但同住京都,平日总还是有一些场合会和靖王见面。他怎么会说许多年没有见过呢? 况且儿子才十三岁,他们能聊什么? 云初念脸色猛地大变。 她知道,李澈这是想用弟弟来威胁自己。 看着李澈逐渐远去的身影,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 她绝对不会让李澈有机会伤到弟弟。 听到消息梳妆打扮一番赶来的云悦薇只来得及看见李澈面色不虞的准备离开。 她期期艾艾的向李澈请安:“殿下……” 声音娇柔,欲语还休,听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李澈脚步站定,看着面前虽然漂亮却尚且还很稚嫩的云悦薇,喃喃道:“是了……我倒是差点忘了你,你才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后面的话声音很轻,云悦薇听不清楚。 只听到前半截的她心中一喜,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绯红,正要说话,李澈却已经毫不留恋的绕过她继续离开。 云悦薇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澈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让她遍体生寒。 “父亲。”云悦薇委屈的向云远庭福身行礼,“殿下他刚来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了?不是说要留在这里吃饭吗?” 亏她还马不停蹄的换了衣服,打扮一番,准备来作陪。好在靖王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云远庭此刻心里正烦闷不安,见到女儿花枝招展的模样,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不由得皱眉呵斥:“谁让你来的?” 云悦薇一愣。 父亲一直对她非常温柔,就连陆婳被赶去尼姑庵那会儿,也顶多只是对她比较冷淡,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重重的呵斥过自己。 她不禁有几分委屈,眼眶一红,颤声说:“女儿只是新得了一副字帖,想来送给父亲,到外面时听说殿下也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时候,殿下就出来了。女儿不是故意要来的,父亲您别生气。” 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480章 失望 云远庭看着她递来的字帖,确实是他最喜欢的大家的作品,不由得心一软:“行了,为父也不是真的想责怪你,只是……殿下毕竟是外男,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要避避嫌,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到底是最喜爱的女儿,他也舍不得说什么重话。 “嗯!”云悦薇嘤声点头,福了福身,就先离开了。 等她一走,云远庭回头,看着面色淡漠的大女儿,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蹭蹭蹭往上涨,不由得怒声质问:“你倒是胆大包天,竟然对殿下不敬!都是你外祖家宠坏了你,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闻言,云初念只觉得可笑。 她也确实笑了起来。 云远庭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父亲真的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你有话便说,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云初念满眼嘲弄:“父亲,我离家这么久,生死未卜。回来后这么几天也见了您两面,您都不问问我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吗?” 面对女儿澄澈的双眸,云远庭不禁一阵心虚,别开视线:“我好好的在和你说刚刚的事情,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仟千仦哾 “好!那我们就说说刚刚的事情。”云初念往前逼近两步,提高声音质问:“我原以为父亲是糊涂了,才会做出让我来见靖王的决定。没想到父亲心里根明镜似的,到了四妹妹这里,您就会为她的名声着想了。怎么……您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适合来见靖王?不想想此举会不会污了我的名声? 难道四妹妹的名声重要,我的名声就一文不值?” 一席话掷地有声,问的云远庭颜面无光,有些慌乱。 “我不是没有为你着想。”他的辩解充满了苍白无力。 云初念满眼讥讽,静静地看他解释。 “只是,殿下有意迎娶你,求亲一事京都众人早就知道了,也……不需要那么严格的避嫌。” “打住!”云初念黑脸:“我不会嫁给靖王,父亲若真为了女儿着想,便趁早绝了这样的念头。” 云远庭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思考怎样抚平女儿的怨气,骤然听到她这番话,神情一怔,接着沉声问:“不想嫁给靖王,那你想嫁给谁?萧云祁?!我警告你,想都不要想。”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他吐出一口气,放柔了声音,苦口婆心的劝说:“虽然我们之间亲缘淡薄,但你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也希望你的人生能顺遂平安,不会害你的。那镇国公府看着风光,实际上已是日暮西山,如果你真的嫁过去,不仅是你,整个云家都要跟着遭殃。” “父亲想太多了,我就是这辈子不嫁人,去庙里修行也绝对不可能嫁给靖王。” 云远庭被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以为云初念是在说气话,继续说:“今日在朝上,皇上罚了镇国公,连带着他麾下的不少人也受到了牵连。” 云初念神色微动,终于转头看向他。 “虽然罚的不算重,但已透露出了一个风向。镇国公年龄大了,皇上不需要他了。他这些年功高震主,皇上容不下他的。待再过些时日,整个镇国公府都会成为一段历史,不复存在。我怎么可能放你去淌这潭浑水?” 云初念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掰扯这些,只轻声反问:“父亲现在一门心思扑在靖王身上,唯他马首是瞻,可是你又如何知道他会是最终的胜者?难道你就不担心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倒受了他的连累吗?” “这你就别管了,为父既然把宝全部压在靖王身上,自然有我的道理。靖王就是天命所在!” 云初念抿唇。 他说的也不算错,上一世,李澈确实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得到了皇位。 但她不信命。 若真有所谓的天命所归,那她倒要和老天斗一斗,看看这一世鹿死谁手。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只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一个姑娘家挑挑选选。我生你一场,你作为云家的一份子,就该为云家的荣耀出上一份力。况且靖王日后必定青云直上,待他终得大统,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云家也会成为整个京都最尊崇的家族。 我心中主意已定,你必须嫁给靖王。我之前就暗中找人合了你和靖王的八字,也算到了两个月后就有绝佳的良辰吉日,到时候,殿下会亲自上门提亲。 再过不了多久,你就十七了,等定了亲,你也该收收性子,好好在家里待嫁了。” 云初念眸色一凌。 他竟然连良辰吉日都看好了。 她心底升起一股滔天愤怒。 既然彻底撕破脸,那她也不用装出孝顺的模样了。 云初念冷冷说道:“所以父亲是打定主意要卖女求荣了?”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云远庭下意识皱眉辩解:“为父只是为你着想,你还太年轻,难免感情用事。” “父亲或许还不知道,皇上已经允了我可以拒绝任何人的求亲。就算他李澈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也不能强压着我嫁给他。” 云远庭点头:“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他并没有如云初念预想的那般惊骇,很平静的说:“但你外祖父遇刺一事并非靖王安排,所以……你这条缓兵之计也用不了多久。” 云初念垂眸,她本来也没指望这条缓兵之计能拖延多久的时间。 不过…… 两个月,想来应该够自己做很多事情了。 她垂眸看着指尖蔻丹,心中涌出无数复杂的念头。 面前的人是她的生身父亲,只可惜,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眼里都更加看重家族荣耀和到手的利益。 那些藏于心间最后一丝对父女亲情的幻想也在此刻消失殆尽。 她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她的脑袋清明不少。 “只因我是云家人,所以就要为家族的荣耀负责是吗?” “那是自然!就算天塌下来,你也是云家人,这是你逃不掉的宿命。” 云初念突然笑了起来,往后退开两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希望日后女儿落魄了,父亲也能谨记今日所言,莫要抛下女儿。“ 第481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姑娘,三爷怎么可以这样对您。” 回到漪澜院,南枝还在为云初念抱不平:“怎么说您也是他的女儿,就算感情淡薄,那身上也流着他的血,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对您这样狠呢?偏心也不带这样的。” “别说了!不值当为这种事情劳心费神。” 父亲的为人她早就看透了,他看重的只有自己的前途和云家的荣耀。 所以就算重活一世,她拉拢大伯母,拼尽一切把弟弟从歧路拉回来,帮助萧家避开灾祸,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修复父女感情。 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去让人备马车。” “姑娘刚回来就要出门?” “嗯。” 外祖母回京,她理当过府探望。 另外,她还有别的重要事情想要和她老人家商量。 …… 日子一天天过去,几场秋雨后,天气逐渐转凉。 皇后称病不出,今年的中秋宫宴是由庄妃代为筹办的。 云家自然在受邀的行列。 不过非常‘不巧’,临出发的时候,云初念却染了风寒病倒在床了。 云老夫人脸色铁青。 现如今什么情况,云家上下心中都有数,她心底对这个孙女有再多不喜,这个时候也只能捧着她。但她如何看不出来云初念这是故意的? 床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云老夫人愁的直叹气。 这样的情况,如何能带进宫? “你不是神医吗?难道就不能扎几针让自己马上好起来吗?” “祖母莫要拿孙女寻开心了。”云初念声音嘶哑,像是锯木头一样:“莫说医者不自医了,就算我能给自己扎针治病,那也没有什么法子能马上就药到病除的。” 云老夫人本来也是随口一问,并未真的指望她能现在病好。 她有些头疼:“罢了罢了,既然你去不了,那就让四丫头替你去吧,左右她也是三房的女儿。” 庄妃在请帖中言明了让她将各房的孙女一并带进宫里,这摆明了是在暗示她带上云初念。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傻了。 漪澜院清净下来后,南枝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递给云初念,看着她眉也不皱的仰头一口饮尽,连忙递上一盒酸甜可口的梅干,满眼心疼的碎碎念:“姑娘若是不想去参加宫宴,直接拒绝便是,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呢?” 这么冷的天,她昨夜在冷水中泡了一个时辰,晚上又不盖被子睡觉。 还不等天亮,她就迷迷糊糊的发起热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若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岂是我说拒绝就能拒绝的?”接连吃了三块梅干,总算压下了口中的苦味,云初念淡然浅笑:“况且,我有必须要留下来办的事情。今日宫宴,众人都进宫赴宴了,被留下来的人想必也心情浮躁,静不下心来。” 南枝眨眨眼,很快意会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恍然大悟的一拍手:“是了!今早我出门抓药时,发现附近盯梢的人少了好几个。” 自从之前靖王从这里离开后,她们便发现云家附近多了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不用想也能猜到是李澈派来盯梢的探子。 云初念披了一件外衣下床,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院里的秋菊花团锦簇,幽幽说:“主子享乐去了,这些奴才自然也想趁机放松放松。宁十三怎么样了?” “他的伤好了不少,前几天借着给府中送菜的人带来消息,说是随时可以回来。” “那就让他回来一趟吧。” 宁十三的身手高强,可以完美的避开外面那伙人的耳目。 两个时辰后,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漪澜院。 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但行动自如,看得出确实是养好身体了。 云初念没有浪费时间话家常,不等宁十三说话,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找他的用意:“我要找一个人!” “谁?” “李恪!” 宣王?! 宁十三惊诧:“姑娘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找他?”仟仟尛哾 云初念没有说明自己的用意,只问:“二十天内,你能把他带进京都吗?” 宁十三沉吟几秒后说:“我之前在蜀地确实见过他,根据我的情报,他也的确离开了蜀地。但他有没有跟随靖王一起回京我就不知道了。”他神色忧虑,提醒云初念:“靖王既然敢接纳宣王的投靠,那他一定会藏有后招,姑娘想利用宣王来扳倒靖王,恐怕反倒可能落入他的圈套,得不偿失。” “谁说我要利用他扳倒李澈?” “呃……” 云初念的指尖摩挲着细腻的杯沿,沉默几秒后说:“要扳倒李澈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做到的,需得从长计议,我还不至于被现在的局势逼得昏了头,去以卵击石。” 在还不清楚李澈做了怎样的部署前,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闻言,宁十三心下稍安:“姑娘放心,我会想办法将他找出来的。” “嗯。”云初念漫不经心的点头:“找出来后不用带他来见我,直接送去大理寺找苏阳。” 宁十三满心疑惑,不明白她这步棋是要做什么。 但看她平静的面容,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便只得咽下满腹疑问,点头答应下来。 要做的事情太多,现在又被人监视起来,束手束脚的情况下,云初念只能依靠宁十三这个耳目去做部署。 之后,她又交代宁十三许多重要的话。 宁十三一一记了下来。 临离开前,她让南枝去将柜子下方的小匣搬出来,从中拿出一叠银票,数也不数就递到宁十三手中:“做这些事情需要不少银钱,这些用完后不够的你便直接去银庄取用。不用特意来知会我。” 手中的银票厚厚一叠,估摸着得有七八万两。 这么多的钱,她就这样毫不设防的交到自己手中。 宁十三感受到了这份信任的沉重,非常郑重的点头:“姑娘放心,定不辱命。” 宁十三如一阵风,来去无声。 等他走后,云初念看着院中在秋风中伶仃飘落的树叶,闭上眼叹息一声。 “姑娘真要这么做吗?”南枝忧心忡忡,“这样传出去,您的名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若不这样做,日后便是我与鱼肉人为刀俎,我不会给他们操控我人生的机会,就算母亲在世,她也会支持我的。” 这条路,是母亲当年没能踏出去的路。 现在,由她来完成! 第482章 分家 宫里的中秋宴热闹非凡,但因为云初念没来,庄妃的脸上整晚都笼罩了一片乌云,靖王时不时看向云家女眷这边的时候,嘴角也噙着一抹凉薄的笑容。 云老夫人一整晚都提心吊胆,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那些伶人的歌舞。 一回到云府,她就问院中的人:“三姑娘那边,今日有什么动静?” 她担心云初念玩什么花招,出门前特意叮嘱人盯着她的动向。 小丫鬟偏头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三姑娘今日一步也没踏出过漪澜院,只南枝出门买了一些梅干,想来是姑娘嫌药太苦了,让她去买的。” 听说云初念没有出门,云老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不少。 “三姑娘之前既然说医者不自医,那就拿我的帖子,去请陈大夫来给她瞧瞧。” 宫宴结束,是好是坏也已成定局,她再也改变不了云家在庄妃母子心中的印象,现下憋了一肚子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 对于陈大夫的到来,云初念并不意外,由着他把脉。 云老夫人等了半晌后,陈大夫捋捋胡须,叹息一声:“姑娘寒气入体,当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行,切莫劳心费神,忧思不断,否则落下病根,苦的只会是自己。” 他将写好的药方递到云初念手上,目光殷切的问:“老夫思忖半晌,仍旧觉得用药不该过猛,是以班门弄斧写下这张药方。姑娘素有神医之名,您帮忙看看这幅方子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云初念失笑。 另一旁的云老夫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本来想找个大夫拆穿云初念装病的表象。 没想到这老匹夫好歹也是京都城内享受盛名的杏林妙手,竟然也对云初念一个小丫头片子百般崇敬,看他那殷切的样子,就差当场拜师了。 云初念也不吝啬,看了药方一眼后便直接说:“女子染上风寒需得考虑众多,若是我,会在其中多加两味药。” 她慢条斯理的为陈大夫解释为何要加上这两味药。 陈大夫不住点头。 待她说完后,陈大夫起身朝她一拜:“今日听姑娘一席话,受益匪浅,多谢姑娘不吝赐教。” 云老夫人心里憋了一股气,偏还要好声好气的送陈大夫离开。 听到他高兴的连诊金也不愿意收,她更是烦闷的不行。 晚上,张妈妈给云老夫人捏肩时笑着小声说:“三姑娘声望好,终归还是云家得了美名。老夫人何以这么生气?” “你不懂,若是旁的几个孙女,我必定会非常高兴。但三丫头……”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她到底是裴清芫的女儿,隔了那样的仇,又是她外祖家养大,指不定他们给她灌输了怎样的思想。她太聪明了,不好拿捏,别看现在表面上云家因为她在百姓口中名声不错,但谁也说不准日后会不会被她反咬一口。” 她揉了揉眉心,愁容满面:“你是不知道,自从她这次回来,我这心里就没有安宁过,眼皮整日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靖王执意求娶固然是尊荣,是我们云家光耀门楣的大好机会,可是我心里不安,夜里做梦都在害怕。” 她舍不得放弃这桩绝佳的亲事,但心底又切实的感到不安,担心最终会给云家招来大祸。 “许是近日操持家中庶务太累了,要不然还是让大夫人管家吧。” “哼!你还嫌之前家里不够乱的?况且,出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再让她管家,下面又有谁愿意服她?”她太久不管家,最近确实觉得异常疲累,“不瞒你说,我最近甚至在思考要不要让他们分家算了。到时候让他们分府别住,各人管好各人府上的事物,我也落得清闲。” “您可别说这样的胡话,哪有母亲尚在,却让儿子分家的?这万一背负上不孝的骂名,不是让三位爷落下把柄给政敌攻讦吗?” “所以我也只是心里想想,没有同他们说,也就只能和你倒倒苦水了。” “不然明日让大夫来给您把把脉,吃两剂药调理调理?” 一提到大夫两个字,云老夫人又想起陈大夫对云初念点头哈腰的那副谄媚样,冷哼一声:“算了,这城里的大夫也不过是虚有其名,一把年纪还要向个黄毛丫头求教,他们敢开药我也不敢喝下肚。” 知她心里有气发不出来,张妈妈干笑两声,没再搭话。 …… 云悦薇进宫参加了一场中秋宴,入了庄妃的眼,第二日流水般的赏赐就送到了凝霜院。 云悦薇为此得意了好几天,整日来找云初念炫耀。 偏偏云初念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由着她说干了口水,也懒得搭理,只闲闲的说:“庄妃这么喜欢四妹妹,不如四妹妹去嫁给靖王吧,也好让你们亲上加亲。” 气的云悦薇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先前靖王还经常来找她,许诺她会娶她做侧妃。可自从靖王从蜀地回来后,就不曾拿正眼瞧过自己一次。 靖王光风霁月,若不是有云初念,故意吊着他,他何至于会这样对待自己? 云悦薇心里惴惴不安,害怕靖王真的会因为云初念抛弃自己,她恨极了云初念。 云初念不去理会云悦薇那些阴暗的小心思。 她现在懒得出门,除了每日一早去清晖园请安,其余时候她都安静的窝在漪澜院内养花弄草。 又过了几日,从外面送进来一个木匣,打开一看,是一张地契,和相关文书。 晚些时候,云家几位爷下值回来,带回一个重磅消息。 十五天后,昌邑国使臣来朝贡,景仁帝下令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进宫参加盛典。 昌邑国一个弹丸小国,依附于北凉后给荆州造成不少困扰,但终于还是在萧云祁的带领下,率众击溃了他们。 昌邑国的降书送到京都,景仁帝看了之后大手一挥,提出昌邑国每年需要向大周进贡良驹三千头,牛羊各五千头,蚕丝绸五千匹,生铁三万斤,茶叶五万斤,另还有兽皮人参等物品。 东西算不上多,但对昌邑国一个小国而言,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偏偏咬咬牙,也拿的出来。 昌邑国的皇帝收到消息后气的压根痒痒。 第483章 山雨欲来 可萧云祁就率兵在边境虎视眈眈,大有他敢拒绝,就立马进攻占领都城的气势。 北凉那边又自顾不暇,迟迟不给回复。 不得已,昌邑国皇帝只能咬碎银牙愤恨的答应要求。 这次使臣进京,就是来送朝贡的物品的。 去年北凉朝贡闹出不少幺蛾子,景仁帝心里怕了,所以今年只让人筹备了这场宴会,并未再做其它打算。 昌邑国和北凉的国力也不在一个层次。 小小的昌邑国也不值得他废太多力气。 云初念也没想到昌邑国的使臣会在这个时候来。 得到这个消息后她沉吟几秒,随后叫来南枝:“想来宁十三那边的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你给她传个消息,让他先按兵不动,等昌邑国进宫朝贡那日再把人送过去。” 景仁帝不想节外生枝。 她偏要让这场盛会再热闹一些。 南枝纳闷,但看着自家姑娘运筹帷幄的样子,也不再多问。 自从昌邑国要来朝贡的消息传出来,整个京都就陷入一股喜悦的狂潮中。 没有人会不喜欢打胜仗。 还是这样扬眉吐气的胜仗。 所以,雀跃的浪潮中,人们不断提起萧云祁,感激他带来胜利,平息了战争。 昌邑国的人先是在驿馆住了两天,然后才接受了景仁帝的召见。 南枝一大早起来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之后又接连打碎了两个汝窑茶盏,摔断一根翠玉簪子。 一直到出门坐上马车,她仍旧心神不宁,揉了揉狂跳个不停的眼皮小声嘟囔:“不太对劲,往昔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今日会出什么事情一般。姑娘……今日这场宫宴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要不然您还是不要去了吧?” 为了避免沾染是非,自家姑娘已经在院中困了一个月左右,她不想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云初念却并未放在心上。 “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觉得我还能不进宫吗?”云初念睁开眼,漫不经心的问:“若真是鸿门宴,你害怕吗?” “害怕!”南枝想也不想的回答,“不过,只要有姑娘在,我又不害怕了。真要是鸿门宴,丢了这条性命我也会保护好您的。绝对不让您死在我前头。” 她对着空气挥了下拳头,仿若真的有敌人要对云初念不利。 “傻丫头,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一定要努力逃跑,逃的远远地我才放心。” “我不!”南枝握住她的手,“姑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真要遇上那么危险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抛下您独自逃命的。” 云初念失笑,心里暖洋洋。 这句看似是玩笑的话语,前世的她却真的做到了。 这么一聊,南枝心底的不安消散不少。 她眉头紧皱:“这还没入冬呢,姑娘的手怎么就这样冰冷了?早知道,我该带个汤婆子出来给您暖手的。” 她专心用自己身体的体温为云初念暖手。 云初念的眼底漾满了温柔。 进宫后,先由太监引导,到了长华殿坐着看戏吃茶。 刚到云初念就见到了外祖母和舅母。 “站住!”察觉到云初念要离开,云老夫人沉着脸低声呵斥,“这是在宫里,岂能由着你肆意走动?安安分分给我坐下来。” 云初念薄唇紧抿。 看了祖母一眼,沉默好几秒后她突然神色古怪的笑了起来:“祖母说的是,孙女今天一定会跟在您身边,寸步不离。” 她这么听话,倒是让云老夫人很不习惯。 她微微皱眉,直觉感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戏台上唱过两场,又吃完两盏茶后,终于有太监来通知,宫宴已经备好,可以前去了。 崇华殿内金碧辉煌,热闹非凡。 众人落座后,景仁帝携皇后和庄妃出场,接受众人的朝拜。 今日,由皇后策划安排,在崇华殿内接见昌邑国的使臣,为他们接风。 庄妃再受宠也终究只是个妃位,这样层级的宫宴,终究还是需要一国之母出面才能镇得住场子。就算皇后正在‘病中’,也不得不强拖病体,出来操持这场盛会。 庄妃虽然也出席了,却只能屈居于皇后下方的位置上,矮了皇后一头。 她的嘴角虽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正在疯狂压抑着自己的嫉妒。 云初念只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虽然妆容精致,但细看还是能发现皇后脸上的憔悴。 幸好云初念知道她是在装病,也并未担心。 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原本应该被安排在前方的靖王却刚好坐在她的对面 云初念一落座,他便勾起一抹邪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她示意,接着慢条斯理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游刃有余的姿态,仿佛是一个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猎人。 云初念满眼嘲弄。 但这一次她并未逃避,反倒是挑衅似的以同样的方式举杯回敬。 李澈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微微一怔,旋即挑眉笑了起来。 两人的小动作全数落在几个有心人眼中,众人心思各异,神色难明。 唯一打从心底高兴的,恐怕就只有云远庭了。 昌邑国的使臣一直都唯唯诺诺的,丝毫不像去年北凉来的梅玄机,咄咄逼人。 宴会上舞姬们摇曳生姿,丝竹声悦耳,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李全飞突然从外面疾步进来,小声在景仁帝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见景仁帝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凌,接着一记眼刀朝着云初念的方向扫过来。 眼底盛满了杀意。 但也仅仅一秒,他就收回了视线,神色也恢复正常,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让李全飞先退下,然后继续言笑晏晏的同昌邑国的使臣说话。 变脸之快,让众人以为刚才那一瞬不过是自己眼花出现了错觉。 云初念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含着笑慢条斯理的品味着这难得的佳酿,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云家其余人如坐针毡,背后冷汗涔涔。 第484章 龙颜大怒 没过几分钟,又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小声在李澈耳边说了几句话。 一切如同刚才的情景重现。 李澈愣怔片刻后猝然抬头看着云初念,充血的眼底满是狠厉。 云远庭不着痕迹的看向女儿,眼皮突然跳个不停,沉声问:“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父亲在说什么。”云初念装傻。 云远庭气结,却碍于现在场合不对,只能生生将怒火压制下来。 林氏捏了捏云初念的手,忧心忡忡的问:“三丫头,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总觉得皇上和靖王的眼神不对劲,仿佛要将她吃了一样。 云初念反握住她的手:“您别担心,先别自己吓唬自己。” 旁边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冷哼,云老夫人脸色铁青,低声警告她:“你向来胆大妄为,真要闯出祸事也不足为奇。只希望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到时候别把我们整个云家拖下水为你陪葬。” 这些日子积聚的不安在此刻到达了顶峰,这让她很难对云初念有好脸色。 “祖母……”云初念假意擦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非常难过的模样:“我心里一直谨记您和父亲的教诲,我们一家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相信,若孙女真出了事,您一定不会抛下我,和我撇清关系的。” 云老夫人的话哽在喉咙。 这些天她们来请安时,她总是拿这些话来提点她,让她谨记家族荣耀。 谁知现在被她用同样的话堵回来。 “既然你这么牙尖嘴利,想来也不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忙。”云老夫人恼怒,索性不再理她。 因着这样的小插曲,宴会火热的氛围冷了不少。 昌邑国的使臣非常有眼力见,眼看着情况不太对劲,没过多久便赶紧起身要告退。 景仁帝的心里憋了一团火正无处发泄,也不想再和这些手下败将虚与委蛇。闻言也不做挽留,只让身边心腹送使臣回驿馆。 使臣一走,喧嚣的大殿也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乐师们弹奏出来的美妙琴音。 景仁帝烦躁的摆手,让这些乐师全部退下。 几位肱骨大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德高望重的林阁老站出来:“皇上,既然使臣都离开了,那我等也先告退了。” “朕让你们离开了吗?” 龙颜一怒,所有人的心跟着重重往下一沉。 云老夫人不经吓,本就不安的她只觉得呼吸气短,脑袋发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景仁帝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轻缓的说:“方才,朕听闻了一件大喜事。” “有人找到了逃亡已久的宣王,把他送到大理寺换取了悬赏金。”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宣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可都还历历在目。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为何皇上会龙颜大怒。 “大理寺已经把人审完了。”景仁帝翻了翻刚才李全飞一起递上来的奏折,嘲弄的笑了一声,厉眸看向下方的云初念问:“倒是不曾想到,看似柔弱无害的云三姑娘,竟然有不输于男子的远大抱负。只是……不知道李恪许了你怎样的好处,竟让你愿意帮他逃亡?!”!!!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往云家众人看过来。 “不知道云三姑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 云家的人先前就已经开始不安了,现在听到竟然地这番话,都知道云初念捅了天大的篓子,一个个被吓得脸色煞白,抖得如筛糠一样。 云初念反倒非常镇定。 她面色如常,起身行至大殿中央,从容的向景仁帝行了一个大礼:“臣女不明白皇上何出此言。” “不明白?!好你个不明白!” 景仁帝突然暴怒,怒声叱骂:“朕给你们云家恩宠荣耀,没想到你竟然和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皇上息怒。”皇后连忙劝说,她不忍的看了云初念一眼,“云姑娘多次救皇上于危难之中,此中或许还有内情,不如等大理寺审完再做定夺?” 有她带头,无论是否真心,百官也只能纷纷起身,劝景仁帝息怒。 云家人绷紧了神经,一个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云远庭这一生为官小心谨慎,从没有这样惧怕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在发抖:“皇上息怒,小女……小女尚且年幼,不知事情轻重,一时做了错事,还望皇上宽宥。” 尽管不喜欢这个女儿,但现在云远庭满脑子都是要保住云初念,全力为她脱罪,否则整个云家都要因她而遭殃。 景仁帝目眦欲裂的将手中的奏折砸到云远庭脑门上:“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云远庭捡起奏折,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脑袋一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的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保不住了…… 云家,完蛋了! 云老夫人大着胆子拿过奏折,看完后抖着手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便捂着心口撅了过去。 云家人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一个个伏在地上,甚至没有人敢去扶她。 “当日李恪造反逼宫,你以身犯险,救下朕和皇后,朕感激你,给你们云家升官,赏赐。殊不知你竟胆大包天,肆意放走逆臣李恪,还为他指引逃亡的方向,帮他拖住追杀的脚步。你是想要造反吗?!” “臣女不敢!”之后并未再做辩解。 “不敢?”景仁帝嗤笑:“朕只问你,李恪之所以会去蜀地,是不是你给他指的路?” “是!”承认的干净利落。 云家众人眼底的光一点点散去。 就连皇后也欲言又止,没办法继续为她求情。 景仁帝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云初念的鼻子怒骂:“朕看着天底下就没有你不敢的事情。来人……” “皇上!”同来赴宴的忠毅侯夫人惊呼一声,在儿媳的搀扶下,走到大殿中央跪下,神色恳切的求情:“念儿是由我养大的,她犯了错,应当由我来承担。望皇上网开一面,允许臣妇为她担下所有责罚。” 第485章 锒铛入狱 “依朕看,赔上你们整个忠毅侯府也担不下她的罪责。”景仁帝虽然愤怒,却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忠毅侯府为敌,遂阴恻恻的对李全飞说:“侯夫人年迈,吃酒糊涂了,你先送她回去好生休息。往后若无要事,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竟是要幽禁她。 裴老夫人还想继续求情,但李全飞已带着人走到面前,笑着说:“侯夫人,请吧。” 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虎视眈眈,只要她敢抗拒,下一秒就会被他们架着拖出去。 没办法,她只能身不由己的往殿外走去。 离开前,她不放心的看着外孙女,布满血丝的眼底满是担忧和着急。 待人走后,景仁帝冷声下令:“李恪弑君杀父,谋朝篡位,革去封号,斩立决!” “云初念勾结逆臣贼子,意欲谋朝篡位,把她押入内狱再做定夺。至于云家其余人等……” “父皇!”李澈急切起身。 云远庭是他的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家被惩处却什么也不做,否则文武百官谁还敢为自己卖命? 便是做做样子,安抚人心也是必要的。 正欲求情,却被景仁帝疾言厉色的打断:“你给朕闭嘴!你的账朕还没有同你算,若再敢多说半个字,你就革了封号,去黄泉路上和李恪作陪吧。” 李澈心脏一颤,他知道父皇心里是对自己起疑心了。 他咬紧牙关僵持半晌,终究不敢和父皇作对,只能败下阵来,压抑着怒火阴恻恻的看着神色淡然的云初念,眸中晦涩难明。 “至于云家其他人,暂且全部免去官职,其余的待大理寺审理完后一并宣判。” 此事云家相关人等有没有参与,参与了多少,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再做调查,所以他才暂时放过云家众人。 皇上先前对云初念的判决一说出口,云家众人就已是脸色灰败,毫无一点生机。现在听到自己虽然不用入狱,但也没有人高兴的起来。 谋反,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无非是定罪早晚的问题。 云家所有人都逃不掉,只能被云初念捆绑着,和她一起掉脑袋。 “你这个混账!!!”苦心经营多年,此刻眼看一切价成为泡影,云远庭怒极,扬起手掌狠狠向云初念扇去:“当初你生下来时我就该直接掐死你,也省的你现在连累了全家。”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殿。 云初念的脸上迅速浮起红痕。 云初念用舌尖抵住上颚,感受着口中的铁腥味,并未因为自己的惶恐而有半点惊惶或者恐惧,她反倒轻声笑了起来,看着云远庭:“父亲真是好狠的心啊。” 这一巴掌,扇断了他们所有的父女情分。 她的眼底一片森然,再无半点留恋。 …… 大理寺内狱 大理寺劳烦云初念不是第一次来了,但其中的内狱却还是第一次。 这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朝廷重犯。 所以,相比起来,这里倒是清净不少。 云初念和南枝换了一身囚服,被人推搡着进入大牢。 苏阳遣走人,独自留了下来,有些头疼的问云初念:“云姑娘,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宣王刚刚在您来之前,已经先一步上路了。您让我完完整整将这封奏折上呈皇上,可有想过自己也会小命不保?” 萧云祁离京前,交代他多照拂云初念,谁知现在竟把人给照顾成死囚了。 云初念轻盈的朝苏阳一拜。 锒铛入狱并未折损她半点风骨气度,反倒一身素白囚衣让她越发显得气质非凡。 森冷的牢房仿佛也因为她的存在而添了几分烟火气。 “今日多谢大人相助,大人破案有功,想必皇上必定会重重嘉奖,大人还是尽快出去准备接旨吧。我在此先祝贺大人了。” 对自己糟糕的处境却只字不提。 苏阳知道她必定在谋划什么,可她不愿意说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 “大理寺查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宣王悬赏这么久才捉拿归案,皇上不罚我们就不错了,怎么还会赏赐呢?”他只当云初念是在调侃自己。 离开前,他叮嘱衙役:“最近天冷,给里面的人多送两床棉被来,若有怠慢,饶不了你们。” 衙役们也听说过靖王执意要娶云家姑娘为妻的事情,还听说刚才在殿内,靖王还为她求情,便以为云初念是靖王心尖上的人,只当自家大人是不想得罪靖王,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大人放心,我们保管照顾好云姑娘,保证让靖王挑不出错来。” 苏阳皱眉。 看两人的样子,他也懒得解释了,索性就由着他们去误会。 从牢里出来,苏阳就接到了宫里来赏赐的圣旨,他看着堆成一摞山一般的赏赐,傻眼了,心道云家姑娘真乃神人也,这都被她给算出来了。仟仟尛哾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南枝才问:“姑娘,我们之后要怎么做?” 南枝这一整天心里都悬吊吊的,现在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来了,她紧绷的情绪反倒松了下来。 云初念在草堆上随性坐下来:“我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怎么做。” 南枝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云家众人。 她撇撇嘴,有些不屑的说:“还能怎么做?三爷刚才就差在大殿之上和您断绝关系了。” 说着,她满眼心疼的看着云初念脸上明显的巴掌印:“姑娘之前怎么也不知道躲一下,就这样任由三爷打下来。方才还不觉得,现下瞧着这边脸都肿起来了。” 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南枝轻轻触碰一下,云初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吓得南枝赶紧收回手。 手边什么药膏都没有,她只能用最原始笨拙的方法帮云初念吹气止疼。 云初念摇头:“由他吧,他怨我害了云家毁了他的前途想要教训我也是人之常情,这一巴掌就当是我还了他的生恩了。” 神色平静,再也不会因为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掀起任何波澜。 第486章 萧云祁的安排 毕竟是涉嫌谋逆的大罪,苏阳就算是有心想要照顾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每日的审讯是少不了的。 云初念非常配合,对于苏阳的任何问题都如实回答。 但皇帝在一气之下直接处死了宣王,云初念的口供也无从查证,苏阳不知道云初念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对眼下的局面只觉得棘手又头疼。 左右宫里一直没有传来如何处置云初念的消息,他索性慢慢耗着。 第三天一大早,内狱中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阳打开牢门,沉声对身后藏在宽大的斗篷下的人说:“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够了!” 等苏阳离开后,来人轻笑一声:“云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说话间,她取下头顶的斗篷,露出下方惊才绝艳的容颜。 云初念诧异的惊呼:“花老板?!” 来人竟是群芳阁的花魁——花卿羽。 “云姑娘,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您的事情坊间已经传遍了,世子离京前曾交代过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保全您的性命,现在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偷梁换柱,让您逃出生天,只是需要委屈您一下。” 云初念一怔。 现在人人都把自己当成是丧门星,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况下,她没有想到花卿羽竟然是来救自己的。 而且,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苏阳,江何,花卿羽…… 还有不知多少她不知道的人。 萧云祁…… 他在离京之前,到底为自己做了多少准备? 云初念的心底涌出万般情绪,突然非常迫切的想要马上见到他。 但她很快就将自己的思念压了下去,摇了摇头,拒绝道:“谢谢你为我费心了,不过兹事体大,我不想连累你们。” 花卿羽急了:“你知不知道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云家外面围满了御林军,来群芳阁的客人们都在传皇上要诛云家九族,您在这里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迟了就走不了了。” 她急的恨不得现在就将云初念打晕带出去。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走……” “我会找两具和你们身形相仿的死尸,到时候易了容做出你们畏罪自杀的假象。再由苏阳将你二人接出大牢,趁乱送出京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问题。” 逃亡路线和人选她全部都安排好了,没想到最后计划反倒卡在云初念这里。 “您的这份情我承下了,但我不会离开。” “你怎么这么固执?”花卿羽急的直跺脚,“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如何给世子交代?” 她还想说什么,但外面已经传来苏阳催促的声音。 不得已,她只得深呼吸一口,快速的说:“姑娘再好好考虑考虑,若改了主意,便告诉苏阳一声。我随时待命。” 说完,她重新戴好斗篷,四下张望一圈后低头匆匆离开了内狱。 花卿羽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未在内狱中掀起任何波澜。 又过了两天,云家终于来人了。 谋逆的犯人是不能探视的,但这大理寺现在是由苏阳说了算的。他前面能纵容花卿羽进来探视,现在就能睁只眼闭只眼,让人将云远庭母子带进内狱。 “大人,万一被皇上知道了,会不会降罪于我们?” “顶级的羊脂白玉观音,云远庭为了见女儿一面,倒真是下血本了。”苏阳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云远庭送来打点关系的东西,“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们顶着,你怕什么?” 他随手把玉观音扔给手下:“拿去当铺卖了,把钱分给下面办事的兄弟们。” “大人,那云大人说这是护国寺开过光的观音,您这样轻慢就不怕得罪了菩萨……” “老子不信鬼神。” 外面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没过几秒,云远庭搀扶着云老夫人走到牢房外面。 两人神色憔悴萎靡,看得出来这些天过的并不好。 反倒是成为阶下囚的云初念光彩照人,仿佛她才是来探监的那人。 隔了一座栅栏,三代人遥遥相望,沉默间,云初念率先开口,哀声哽咽道:“孩儿不孝,让父亲和祖母为我担心了。” “哼!”云远庭满眼嘲弄,“你三姑娘聪慧过人,胆识超群,何需我们这些俗人为你操心?” “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可担不起。” 云远庭别开脸,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脏了眼睛。 云初念抹了抹眼泪,哀切的看向云老夫人:“祖母,孙女并未和宣王殿下勾结,当日之所以会给他出谋划策,不过是孙女被他挟持,想要自保,绝非是有谋逆之心。” 这些天,她在苏阳面前也是这一套供词。 但随着李恪的砍头,这些话全都成了她的一面之词,已无从考证。要如何判罚,全凭景仁帝的心情。 云初念字字肺腑,但牢房之外的母子俩脸上却没什么波动。 “三丫头,你惯是个聪慧伶俐有主见的,我承认这些年一直把你留在青州,我们对你亏欠很多,但我想着你的外祖父好歹也是人人称赞的忠毅侯,保家卫国那是何等高义?你……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若是恨我们,那我就把这条命抵给你,但你不要将整个云家拖下水啊。云家的宗族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你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陪你一起去死吗?” 云老夫人痛心疾首,锤着心口恨声质问:“你对我们没有感情也就罢了,难道你也想拖着你嫡亲的弟弟一起去死吗?” 云初念小脸煞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娘,她就是个数典忘祖,忘恩负义的人,你又何必和她说这么多废话?” 云远庭的脸上没有一点身为父亲的慈爱,满是憎恶:“当年,果然就该答应了你母亲的要求,和她和离。这样,我们云家今日也不用受此牵连。” “云家历经二三十年才有了今日的光景,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家族被你一个人拖垮,所以我们也想好了,你签下这份切结书,和云家断了所有关系,从今往后,我们云家就当做没有你这个女儿。” 竟是要将她逐出家门。 第487章 各怀鬼胎 五天前 云家众人如丧考妣,神色仓惶一路沉默着回到云家。 云家一切如旧,毫不知情的门房热情的迎接上来,满脸堆着笑搬来马凳,伸手想要搀扶云远舟:“二爷小心。” 云远舟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不出来,此刻只觉得门房脸上的笑容碍眼,不由得怒从心起,一脚踹过去,怒声叱骂:“滚原点!” 门房被踹翻在地,口中腥甜,却不敢叫半句痛,连忙起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求饶。 清晖园内灯火通明。 虽然已是半夜,但所有人都聚集在此,愁容满面。 听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烛花爆燃时的噼啪声。 云远舟率先打破沉默,冷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三弟别光顾着沉默不说话啊,怎么说这也是你自己的女儿闯下的祸事,现在要拖全家人给她陪葬了,你总该说点什么吧?” 云远庭看了二哥一眼,恶声恶气的反问:“二哥想要我说什么?当初劝我答应让裴家把她带走的人你也有份。若是她一直养在我膝下,也不至于会如此叛逆,闯出这等杀身之祸来。” “听三弟的意思,你倒是清白无辜,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了?” 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大笑话,云远舟愤怒的站起来,指着云远庭的鼻子,面目狰狞的嘶吼:“三弟若要同我翻旧账,那不如我们今天就好好掰扯掰扯……当年京中出事,裁撤了不少官员,原定你要离京外任的,是谁主动请缨代替你去的,这些年我在苦寒之地汲汲营营,受尽白眼,三弟在京都倒是一帆风顺,以至于脑子也糊涂了,竟养出这样的女儿。” “……”云远庭一时语塞。 “我几乎是拼了这条命才做出政绩调回京都任职,眼看升迁有望,却因为三弟的好女儿一切皆成泡影。我这些年受的苦仿佛是场笑话。” 云远舟满心愤恨。 云远庭百口莫辩。 他从来不知道二哥心里对自己有这么多的怨恨。 他的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一时忘记了眼下的危机,愤怒的站起身,往前逼近两步,鼓着眼睛和云远舟对峙:“二哥既然对我有这么多不满,不如我把这条命抵给你好了,这样我就什么也不欠你了。” “够了!够了!!够了!!!” 云老夫人痛心疾首的杵着拐杖,怒声呵斥:“天还没塌下来呢,你们兄弟二人就吵成这般模样。我看不等皇上株连九族,这个家就先被你们给吵散了。” 怒气上头的兄弟二人不服气的怒瞪着对方,终究还是不敢忤逆母亲,恨恨的坐了下来,别开眼,仿佛多看对方一秒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云老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经此一事,就算云家最后能全身而退,只怕家里三兄弟也再不能像之前那样齐心协力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她的眼底不禁闪过一抹狠色。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大云远山慢慢咂摸出她话里的深意,不确定的问:“听母亲的意思,您心里已经有对策了?” 另外互相怄气的两兄弟闻言也竖起耳朵,将脑袋转了回来。 云老夫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决定先晾他们一下。 她慢条斯理的吹着滚烫的茶水,小口小口品茗,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掀起眼皮淡淡的看着刚才吵的厉害的两个儿子,冷声问:“冷静了?” 云远庭老脸一红:“母亲快别卖关子了,儿子现在已是焦头烂额,羞愧难当,您有什么好办法就快点告诉我们吧。” 她重重的将茶盏放回桌上:“事情倒也不难,只要你舍得。” 云远庭不解。 “你写一份切结书,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罢,从今往后,我们云家就只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女儿。”她非常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明日的天气。仟千仦哾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林氏率先坐不住,小声说:“这样……不太好吧?三丫头她……” 云老夫人目光森冷的看向儿媳,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你若是舍不得,也可以自请下堂,去和她共进退。我们云家攀不上你这样高尚的儿媳。” 林氏语结。 她心里憋了一股气,想要反抗,却到底不敢违抗婆母的威吓,只得悻悻的闭上嘴,暗暗为云初念担心。 若云家将她当成是弃子,和她断绝关系,那她在牢里该怎么办? 忠毅侯夫人也被软禁起来了,还有谁会为她奔波请命? “说起来,也幸好她没有养在你膝下,你们没什么感情,真要断了关系,也没什么舍不舍得的。不过说到底那是你的女儿,你自己做决定吧。”云老夫人把球踢给儿子。 云远庭心中有诸多顾虑,神色游移,答不上话来。 “母亲,这样恐怕不妥。三丫头到底是我们家的子孙,之前我们就对她有诸多亏欠,现在若出了事马上抛弃她,只怕往后京中之人都会骂我们是薄情寡义之辈。” 虽然此举确实可以从根源上断绝‘株连九族’这样的大罪牵连到云家。 可云远山心里有愧。 说到底,李恪这次逼宫中,他是云家所有人中得利最大的。 且云初念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若非是她,那自己当时在殿内就已经被李恪一剑杀了。 “母亲,不如我们再从长计议?” “还从什么长?我看母亲这个提议分明就很好。”云远舟不客气的高声反对:“难道要等砍完头到了奈何桥上再做决定吗?再婆婆妈妈犹豫个不停,大家都别活了。” 他恨不得帮云远庭把切结书写出来。 在所有人的视线注视下,云远庭的眉心突突直跳,他深呼吸一口,压下心底的烦躁,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母亲此举的确甚好,但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你说。” “靖王殿下执意要娶她,方才在大殿之上他也想要求情,皇上现在器重靖王,连他在蜀地藏匿宣王一事也未做处罚,说明这件事情不一定完全没有转机。若我们现在这么急切的和三丫头断了关系,往后靖王娶了她,只怕好处全部让裴家那边占了。” 第488章 如你的愿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下来。 “所以,按你的意思,就是不想断绝关系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三丫头如今官司缠身,靖王可不一定敢娶她,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你别到时候两头不讨好,反送了云家满门的性命。” 依她的意见,此事就该速战速决,早做决断,免得有什么后顾之忧。 “儿子都想过。只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再观望一下。皇上虽然暂时停了我们的职,却并未禁我们的足。后面几天我们多出门打听打听,若朝廷的风向不太好,那我们再尽快去逼她签下切结书也不晚。” 云老夫人沉吟许久,最终还是点点头说:“那就依你说的这样去办吧,你们两个也多出去帮忙探听,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休要再像刚才那般,闹出兄弟阋墙的丑事。” 她声音严厉,瞪着老二老三,见他俩都点头了才摆摆手:“出去吧,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说休息,可现在谁还有心情睡得着呢? 书院的云初阳就收到了林氏连夜给他送去的消息,得知父亲和祖母要和姐姐断绝关系,他心急如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第二天天还未亮就骑马匆匆回了家。 云远庭刚起来,正在院里打太极,见到他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微微发怔:“你不是该在书院读书吗?怎么回来了?” “父亲!你不能把三姐姐赶出家门。” 云远庭眉心突突直跳,差点被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他黑着脸,冷声问:“谁给你说的这些事情?家里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只管安心读书就行了。” 云远庭绕过他就想离开。 按云初阳不依不饶,拦在他面前:“父亲,你不能对三姐姐这么狠。在她小时候您就没有管过她,现在您这样做,丝毫不顾念父女亲情,不是在逼她去死吗?” “那她就去死!”云远庭目眦欲裂,“她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识相的就该在当初自己用一根白绫自裁了事,而不是活着拖累所有人,我多年苦心经营眼看就要被她毁于一旦!只是和她断绝关系算是轻的。至于你……不想着如何光耀门楣,只念着这些无用的感情,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父亲……” “你若再拦着我,我便连你也一并赶出家门。” 云初阳心中刺痛,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面前的人虽然顶着父亲熟悉的脸,可言行举止却仿佛是个陌生人一般。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父亲。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和父亲虽然并不亲近,但偶尔父亲高兴了也会考教自己的学习,也会教自己读书习字。 但眼前的父亲一门心思都是利益,名义上说是为了保全家族众人才要和姐姐断绝关系,可实际上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前途。 云初阳下意识摇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人是自己仰慕的父亲。 云远庭没有时间去管他,厉声命令:“李忠,送少爷回他的院子里,多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看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说完,他转头就走。 他早在昨夜睡前就已经想好了今日要求见哪些人。 但令云远庭没有想到的是,往昔那些交好的朝臣现在为免惹祸上身,都对他避而不见,兜兜绕绕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一无所获。 最后,他只能无奈的去茶楼酒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听消息。 事情才刚发生,坊间还没什么传言。 但过了两三天,便开始陆续传闻,说皇上有意将云家满门诛杀,以儆效尤。 一开始还只是街头捕风捉影的传言,直到云远舟在群芳阁听到在宫里当差的人也这么说的时候,顿觉不妙,连忙回家和众人商讨对策。 这下,他再也不敢妄想和靖王结亲一事了。连忙写下切结书,并请了合族耆老作证。 云初阳虽然被软禁了,但林氏一直有暗中派人给他递消息。 当他听闻此事后,用刀横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那些守在院外的护卫终于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院子。 祠堂里,德高望重的耆老们也知晓此事对云家延续的重要性,没敢多浪费时间,几方做了见证,便要将云初念的名字在族谱上划去。 “住手!” 门口响起一道凄厉的嘶吼。 大口喘气的云初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将耆老手中的族谱一把夺了过去抱在怀中,满眼防备的看着屋内众人:“我不允许你们这样欺负我三姐姐。” 云远庭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搅局,目眦欲裂:“我不是已经把你关起来了吗?你怎么会出来的?把族谱交出来!” “我不!除非父亲打消念头,否则我绝不交出族谱。” “你……”云远庭气结,扬起手想要打他,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又下不去手。 “三弟!”一旁的云远舟大步上前,咬牙切齿提醒他:“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翰林院的刘大人已经被皇上召进宫了,你说他这个时候进宫会有什么要紧事?” 云远庭心里咯噔一下。 除了要代皇上拟诏,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段时间,除了这桩谋逆大案,还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出动刘大人的? 再耽搁,恐怕真的就来不及了。 云远庭心急如焚,双目赤红的看着云初阳:“你这个不孝子,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姐弟害了全族的人?好!既然你愿意和她共进退,那我就如你的愿。” “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我今日就要将这个逆子逐出家门!” 纵使他是自己的独子,他也不得不狠下心肠做出决断了。 自己还正值壮年陆婳无法继续生育,日后便再多纳几房妾室,总还会有儿子的。 但如果现在就被皇上处死,那就真的万事俱休了。 云初阳惊愕。 其余人虽然觉得此举不妥,可到底事关自己的利益,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只有林氏一人站了出来,小声说:“三弟,你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 “大嫂还是管好自己院中的事情吧,休要插手管我们三房的事情。”云远庭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林氏一怔,明白他是猜出自己通风报信一事了。 第489章 借力打力 切结书很快写好。 云初阳没想到父亲竟会如此决绝,看着切结书上冰冷的蚊文字,他双目赤红,心如死灰,癫狂的笑着说:“好,那儿子就如了父亲的意,往后,儿子与云家再无任何关系,祝云家平步青云,节节攀升。” 说完,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磕的头破血流。 之后,愤然起身,在切结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李忠手上的印泥鲜红,云初阳顿了两秒,一把扫落他递上来的印泥,咬破指尖,在切结书上盖上自己的指印。 做完这一切,他又跪下向云远庭叩头,哑声说:“还请父亲念在我们十几年父子之情上,让我将母亲的牌位带走。” 云远庭看着他的头顶,心中已是后悔。 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他有半点心软,便背过身去沉声说:“随你的便。” 他让人在族谱上将裴清芫的名字一并勾了去。 云初阳起身,恭敬的取下母亲的牌位,用袖口轻轻擦拭牌位上的灰尘,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母亲,您这一生的后几年每日都想要离开这座牢笼,现在,不孝儿子终于可以带着您离开了,往后,天高海阔,您自由了!” 说完后,他的心底再也没有一丝留恋,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出了这扇门,或许他也活不了几日就要随三姐姐一同共赴黄泉。 可那又怎样了? 这么多年了,自己总算可以和三姐姐一起共进退了。 祠堂内一片寂静。 一瞬间,云远庭好像老了二十岁,佝偻着身子满脸悲怆。 站了许久,他才忍下心中悲恸,躬身行礼,劳烦耆老将发妻和一对儿女的名字一并在族谱中划去。 林氏眸光一闪,看了看这祠堂内众人的脸色,心中一片悲凉,心道云家就算过了这道坎,只怕也过不了多久就要散了。 但林氏却并未慌乱不安。 眼如今女儿已经出嫁,两个儿子也已有中意的人家,只待过了定便可以择日成亲了,再加上现在云远山浪子回头幡然醒悟,日子眼看着就越过越好了,她并不想和二房三房绑在一起,去淌夺嫡的浑水。 若云家三兄弟不能齐心,真走到分家那一步,她只会乐见其成。 远处,凝霜院内。 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吵闹声,云悦薇压低声音问:“母亲,您说父亲真的会将云初念逐出家门吗?” 陆婳正专心的将处理过的千层红一片一片包裹在云悦薇的指甲上,闻言抬头看了女儿一眼:“放心吧,纵使你父亲舍不得,你祖母也会逼迫他这么做的。先前,你二伯母那件事还不如此事后果严重,你祖母都容不下她,更何况这一次。 况且,你二伯父平日看着和程氏没有感情,但云初念做的事情却着实让他失了颜面,被同僚耻笑,他心里也存了怨恨的,必容不下她,会想方设法让你父亲同意的。” “母亲说的是。”云悦薇满脸得意,“那女人回来后,我们在爹爹面前的地位便一日不如一日,等她被赶出家门,往后您便可以再也不用看她的眼色了。” 陆婳抿唇浅笑。 在慈姑庵时,她吃了不少苦,身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迹,云远庭在凝霜院留宿时,她都不敢掌灯,怕他看了之后会厌弃自己。 不过,从自己被发配到慈姑庵到现在一年多了,他也没有再纳妾,想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往后没有了云初念,自己定然能够重新掌控三房的大权。 她掩下自己眸中的得意,感叹道:“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母亲,您说,皇上真的会下令株连九族吗?”云悦薇有些害怕:“这个法子真的管用吗?我们这样搞小动作,会不会反倒触怒了皇上,让他降罪于我们? 陆婳摇头:“皇上若真想处死云初念,就不会拖这么多天了,他可是当时就赐死了宣王。” “那外面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消息?” 陆婳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奈的说:“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陆婳摒退了屋里伺候的所有人,并让心腹去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才苦口婆心的向女儿解释:“敌人既然已经步入穷巷,那我们便务必要借力打力,赶尽杀绝才好,不要给敌人留下一丁点翻身的机会。” 云悦薇瞪大眼睛,惊呼一声:“那些消息都是您放出去的?” 她能这么快就听懂自己话里的潜台词,陆婳还算满意:“你父亲犹犹豫豫,又不想惹祸上身,又不愿放弃巴结靖王,既然如此,我就在后面推他一把。” 云悦薇眨了眨眼,看陆婳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 内狱地牢中。 云初念望着父亲手中的那份切结书,脸色复杂。 “父亲竟然这么狠,连弟弟也不想要了吗?” 云初阳的血指印触目惊心。 被亲生父亲当成弃子抛弃,她无法想到在签下名字的时候,弟弟心中该有多么悲恸。 云远庭宛如被人扇了一巴掌,他的面上有些难堪,恶声恶气的低呵:“少说这些废话,你只需在这上面签字印章,便当做是还清了我的生育之恩了。往后……无论你是死是活,是荣华富贵还是落魄潦倒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呵!” 云初念蓦地一笑。 “竟只需要这么简单吗?” 她抬起眼眸,望向云远庭,眸中蓄满了泪水,她却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 “父亲就如此笃定我一定会大难临头,要这么急切的和我断绝关系?焉知最后不会是云家先大难临头,反倒要过来求我相助?” 云远庭的眉心突突直跳,举起右手:“今日,我在此与你三击掌,日后云家的兴衰荣辱都与你不再相关。我便是落魄到上街行乞,也绝不会仗着父女关系来向你求助,不过……你只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好!” 云初念上前两步,挺直脊背说:“既然父亲如此狠心,那女儿便如您的意,与云家断绝一切关系。望云家日后荣宠不衰,繁盛百年。” 说完,将手掌贴了上去。 啪! 啪!! 啪!!! 沉闷的三击掌,一声比一声更重。 云老夫人看云初念签下切结书,盖上手印,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南枝双手掩嘴,为自家姑娘抱屈,早已泪流满面。 第490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送走云远庭母子,内狱中很快又安静下来。 南枝兀自哭的梨花带雨。 云初念没好气的说:“姑娘我还没死呢,至于哭的这么伤心吗?” “呸呸呸,您才不会死。我只是为您觉得委屈,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拖了这么多天,皇上都还没有动作,他们怎么就笃定您一定会死?而且,竟然连六少爷也一并被赶了出来。” 云初念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是啊,就连我都没有想到,他竟真的这么狠心,连唯一的儿子也愿意舍弃。” 幸好…… 她做足了最坏的打算,提前做了安排。 否则…… 弟弟今天骤然被赶出家门,不知道要怎么办。 …… 云府 云远庭急匆匆坐马车离开的时候,云初阳也正抱着裴清芫的牌位往外面走。 他在云家生活了十三年,但此刻除了这个牌位,他什么都没有拿。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很快,雨水便迷了他的眼睛。 林氏身边的许妈妈打着伞追上来,递给他另外一把伞:“少爷,您好歹打把伞吧。” 云初阳失魂落魄的看向她,正要拒绝,便听到许妈妈劝诫道:“就算您身强力壮,经得住这风吹雨淋,可难道您要让三夫人也跟着一起淋雨吗?” 云初阳低头,果然见雨水淋湿了母亲的牌位。 他忙将牌位又往怀中拢了拢,终于接过许妈妈递来的雨伞,哑着声音说:“多谢妈妈好意。望妈妈代我向大伯母说一声谢谢,我有负她所托,没能阻止父……三爷的决定,我愧对于她。” 徐妈妈叹息一声:“受苦的还是您和三姑娘,夫人说,近日府里多事之秋,她不便与您太过接近,待您安顿好之后,她会再来见您的。” 云初阳满心感激:“多谢。” 林氏还抓紧时间让徐妈妈准备了一些银钱一并给他送来,但都被云初阳给拒绝了。 送走徐妈妈,云初阳望着漫天雨幕和熟悉的街道,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方。 偌大一个京都,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正当他茫然时,后面突然闪出一道身影,趁他不备捂着他的嘴将他拉至巷中暗处:“少爷别慌,我是三姑娘身边的人。三姑娘早已为您做了安排,请您随我前来。” 少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箱子里拐出来,在雨幕中直直的往城外而去。 …… 云远庭离开后不久,苏阳再次提审了云初念。 和以往不同,这次还有刑部尚书一同会审。 刑部尚书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精明。他看到云初念身上一副清净干爽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浅浅笑了笑对苏阳说:“皇上只让我协助审理,这主审一职还是由你来吧,我在一边听着就好。” 说罢,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当真不做任何反应。 苏阳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没办法,只能开始审问。 其实这些问题都是先前问过无数遍的,云初念的供词也没有任何变化,咬死了说自己和宣王并无勾结,指路只为保命。 这段时日,大理寺也派了不少人去调查,但一无所获。 云初念和李恪之间,的确没有任何交集。 又传问了几个人,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苏阳不明白云初念的葫芦里面在买什么药,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 等到审讯结束,苏阳胆战心惊的问刑部尚书:“大人可否还有什么要问的?” 刑部尚书这才睁眼,轻轻扫了师爷纪录的供词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如今宣王已死,死无对证,她所说的话,不足为信。” 苏阳背上浮起一层冷汗,头压的更低了一些:“在下愚钝,还请大人指示。” “指示倒不敢,不过这犯人一直留在大理寺你也头疼,不过这个案子拖了这么多天,也该有个结论了。” “但她说的这些……” 刑部尚书打断他:“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愿意相信什么。” “可是……这要如何量刑?” 刑部尚书一脸大义凛然:“谋逆可是大罪,量刑岂是你我能决断的?自是要先将供词上呈皇上,由皇上定夺。” “大人英明。” 苏阳一脸受益匪浅,感激莫名。 但心底却连连冷笑。 这个老狐狸,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他不想担责任,既不想被皇上降罪,又不想得罪靖王,推着自己去当那出头鸟。 云初念签字画押,供词由刑部尚书带回宫里交给皇上。 他一走,苏阳连忙扶起云初念,忧心忡忡的说:“拖了这么多天,皇上恐怕已经不耐烦了。姑娘到底给自己准备了什么退路,还不愿意使出来吗?君无戏言,若等皇上下了圣旨,就算你有天大的神通,也没用了。” 他急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我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没……什么??”苏阳蓦地拔高声音,目眦欲裂,震声质问:“你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他往外面狂奔几步,想要去将刑部尚书追上,把供词抢回来。 但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如霜打的茄子,颓丧的走了回来:“姑娘放心,若皇上真要砍您的头,过不了多少日,我就会下来陪您的。” 她若有个意外,等萧云祁回来,还不把自己千刀万剐? 苏阳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云初念被他夸张的姿态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人稍安勿躁,此事影响巨大,皇上未免落人口实,总得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能治我得罪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那就不怕被人查。无论是宣王还是睿王,甚至是赵妃娘娘……我都和她们没有往来。” 苏阳眸光一闪,突然看向云初念。 等将云初念送回内狱,他亲自带着心腹去了已经被查封的宣王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一些线索来,每一张纸片都不能放过。” 安排好一切后,他又带人去了睿王府。 睿王与宣王一母同胞,却在之前宫变之时,被宣王一箭射死。 那之后,睿王府就败落下来。 “倒是忘了这里。” 苏阳看着一地荒凉,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第491章 他回来了! 那份供词被带进宫后,宫里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云家众人提心吊胆。 一边担心皇上处死云初念,一边又担心皇上不处死云初念。 前者,他们怕受到牵连。 后者,他们怕自己关系撇清的太快,最终下不来台。 日子仿佛蜗牛一般缓慢的流逝。 又过了大半个月,眼看云初念快在大理寺内狱住一个月了,皇上仍旧没有要处置她的意思。 外面无论关心还是憎恶她的人都日日煎熬,但牢里的云初念却乐的清闲自在。 自供词被送进宫里后,苏阳便再也没有提审过她。 一连多日,苏阳都见不着人影,不知道在忙什么。 悠闲中,她等来了李澈。 李澈眼底乌青,漠然的脸上有几分倦怠,看得出来这一个月他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见云初念斜靠在牢里看话本,边上还堆了一摞话本,李澈眉心一抽,冷着脸嘲讽:“你在这里倒是悠闲。” 云初念慵懒的斜睨他一眼:“倒是比不过靖王在外自由自在。” “大理寺对一个谋逆的重犯如此礼遇,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活腻了。 云初念眉毛都不曾皱一下,闲闲的翻了一页书:“苏大人不过是听闻殿下有意要与云家结亲,所以才照拂一二,给我送来一些话本。说到底,看的还是殿下的面子。殿下若要怪罪,不如先自打二十大板吧,否则,如何能起到惩戒作用。” “你……”李澈气结,被她的牙尖嘴利气的说不上话来。 “云初念!”过了好几秒,他才咬牙切齿质问:“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恕我愚钝,不明白殿下什么意思。” 她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澈的脸色不由得更沉了几分,往前逼近两步,冷声质问:“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李恪为什么会被突然缉拿归案,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是谁在作怪,但是,为了和我作对,你不惜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云初念佯装气愤:“殿下若是知道是谁抓住的宣王,可一定要告诉我。他害我沦落至此,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演技很拙劣。” 云初念眨巴眨巴无辜的双眼:“天地良心,我对殿下不敢有半句谎话。” 李澈垂在身侧的手金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毕现。 他现在正在极力压制着怒火。 他不知道抓李恪的人给他说了什么,促使他在自知保命无望后,在大理寺把所知道的一切都招供了。 这些口供全部呈到父皇跟前,明面上他虽然没有处罚自己,还将一切消息都压了下来。 但暗中自己却被狠狠责罚了一顿。 连带着原本应当由自己的人去做的几个差事,也全部分摊到其余几个皇子一派的人头上去做。 就连母妃也被冷落了。 他不禁后悔,当初李恪来寻求自己的庇护时,不该因为他的那句威胁就投鼠忌器,暂时容纳了他。 应当直接杀了他的。 李澈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云初念,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是不是?这天下比你貌美,比你聪慧的人多得是,你当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云初念翻书的动作一顿。 少顷,她放下手中的话本,站起身踱步到李澈面前,看着他愤怒的双眸,盈盈浅笑:“若我死在牢里,殿下那些秘密便会曝露在天下人面前,你敢杀我吗?李澈,老天有眼,让我重生在你前头,你猜……这两年我都做了些什么?” 李澈眉心一跳。 他的怒火瞬间消散于无形之中。 心底不自觉的升起一阵恐慌。 他不知道云初念这两年的时间到底部署了多少对自己不利的安排。 他只恨自己想起来的太慢了,以至于现在处处受她掣肘。 若是自己先记起前世的记忆,那她现在早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李澈一边感叹时运不济,一边揉揉眉心:“被你把话题岔远了,我今日来,不是想和你说这些废话的。把她给我带走!” 他的话音落下,外面突然冲出来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牢房的铁锁在他们面前如若无物,铁剑用力一砍便哐当一声断成两节。 南枝惊呼一声,连忙张开双臂挡在云初念面前,如护崽的老母鸡:“我警告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和你们拼命。” 云初念也变了脸色。 她没想到李澈竟然胆大包天,敢硬闯大理寺内狱。 “李澈,你疯了是不是?” “都是被你给逼得。”李澈往前逼近,一把将护主的南枝扔到一旁,抓住云初念的细腕将她拉向自己,目光近乎贪婪的看着她,“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既然你不惜沦为死囚,和云家断绝关系也要和我撇清关系,那我又何必对你客气?” 他微微垂头,在云初念的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如兰的芳香沁人心脾,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邪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哑声说:“我就应当把你抢回去,关起来。待生米煮成熟饭,你就算想和我撇清关系也没用了。” 云初念的身上瞬间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李澈这番话令她胃液翻涌,几欲作呕。 她咬紧牙关正要说话,李澈却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她,抽身往后退开几步。 一道银光急掠而过,留下一抹残影。 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匕首牢牢地钉入后面的墙上,上面还带了一缕丝帛。 那是李澈袖口的衣襟。 若他刚才放手的再慢一些,现在他的那只手已经断了。 李澈的额上瞬间浮出一层冷汗,心底一阵后怕,下意识将右手往袖口藏了藏。 他的手下如临大敌,一个个握紧长剑将他护在身后,满眼防备的盯着大牢入口的地方。 一道漫不经心的轻笑声蓦地响起。 “这里是大理寺,即便你是天潢贵胄,到了这里也得遵守我的规矩,岂能容你在此撒泼耍横,为所欲为?” “殿下的手若是再不规矩,下一次,被斩断的就不是这一缕袖口了。” 人未至,声先到。 残暴嗜血的声音令众人感到压迫感十足。 李澈眼底闪过一抹深切刻骨的憎恨。 他回想起自己上一世死之前的画面,心口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云初念长松一口气。 他回来了! 第492章 他就是战神! 两个时辰前 寒风凛冽,浩浩荡荡的铁甲队伍气势磅礴的自远处整齐划一的行来。 远处,巍峨的城门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阔别亲人已久,在无数次死亡的威胁中挣扎着活了下来的将士们眼眶泛红。 近乡情更怯,铁血战士也不禁泪洒衣襟。 为首的萧云祁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这么多将士不可能全部进城,所以他将队伍驻扎在城外,只带了百人小队轻装进城。 时间太早,城门都还没开。 先前已经派了人回来禀报,告知大军将会在这两日到达京都。 城楼之上,值守的守卫探出头,看清楚在下方叫门的是谁后,连忙欣喜的朝着后面大声喊道:“世子爷回来了,快开城门迎接!” 少顷,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萧云祁轻夹马腹,率众进城。 “恭迎世子回京!” “恭迎世子回京!” “恭迎世子回京!” 城门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但每经过一个守将,对方都半跪在地上恭敬的向萧云祁行礼,一声声的高声呼喊,惹得萧云祁带回来的将士们热血沸腾。 看这些守卫的模样,仰慕中带着隐隐的兴奋,倒不像是被人逼得。 萧云祁神色不动,只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待进了城,玄逸闷笑一声:“这些守城的人,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我们半夜出城办公让他们开个门,没少受他们的白眼。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一个个竟这么上道。他们这敬重的姿态,让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和他们吵架?” 他浑身不习惯,甚至希望他们还像以前那样鼻孔朝天才好。 萧云祁睨了他一眼,满眼嫌弃。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声,脚下的土地仿佛也在随之颤动。 玄逸脸色发白:“莫不是地动了?” 萧云祁皱眉,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缰绳。 等往前走了一些,他们才发现那轰隆的巨响声,竟是一阵阵鼓声齐鸣。 街道两侧摆放了无数锣鼓,一眼望不到尽头。人们仿佛早就训练过一般,整齐划一的敲锣打鼓,迎接他们的归来。 两侧人潮汹涌,连二楼的窗边也挤满了人。 这样一大早,城门都还没有打开,这些人就早早等在了这里迎接他们,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两侧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和横幅,气氛比过年还要热烈。 萧云祁很是意外。 以皇上如今对萧家的忌惮,他早已做好了班师回朝后,景仁帝赏赐些金银便轻描淡写揭过此事的准备。 未曾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百姓在期盼自己归来。 无数的鲜花和香包往他们一行人身上砸去。 其中尤以萧云祁最甚。 没过一会儿,他的身上就挂满东西,花里胡哨的,看着有些滑稽。 萧云祁以往在京都一直被人在暗地里骂纨绔,不学无术,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他竟有些不习惯。 更让他觉得脸红的,是两侧百姓们口中的呼喊。 “战神!!” “战神!!” “战神!!” 每敲两下鼓,这些人便会整齐划一的大声喊‘战神’,没过一会儿,围观的百姓们也被感染,纷纷跟着一起欢呼大喊。 声震云霄。 经此一战,在京都无数百姓的心目中,萧云祁便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是他,将濒临城破的荆州从敌军手上抢回来。 是他,在身处险境后以少敌多,攻破北凉和昌邑国的联盟。 是他,不顾生死,入敌营卧底,让北凉发生内乱,太子下落不明。 保家卫国,驱除异族,夺回河山! 桩桩件件皆是功在千秋。 他就是战神! 前有萧震山,后有萧云祁,萧家的男人用他们的方式守卫着大周朝的数万万百姓。 百姓们无以为报,只能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将自己的感激之情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 萧云祁四平八稳的骑在马上,不断向两侧之人抱拳致谢。 一个时辰后,一行百人终于在人们的夹道欢迎中脱身出来。 等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为避免占道影响百姓们,萧云祁让人拐进旁边的小巷子你将身上挂着的香包收拾一下。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们,之前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会儿一个个还耳朵发烫,热血沸腾,恨不得再骑马去荆州再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萧云祁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玄逸忧心忡忡:“我们这么张扬,会不会引得皇上不悦?您等会儿进宫面圣,皇上会不会为难您?” 萧云祁斜睨他一眼:“又不是我安排的,他不高兴也怪罪不到我头上来。” 正说着,萧云祁突然浑身汗毛直竖,他厉眸一横,头微微往后一仰,另一只手快速的夹住朝自己面门袭来的一团东西。 “什么人?!” 不等他下令,玄逸已经飞身往纸条飞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道黑影闪过,几个起纵间快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看得出来,对方身手利落。 玄逸未必是他的对手。 萧云祁拧眉。 握在手中才发现,对方扔来的竟然是一张包着石头的纸条。 纸条不大,上面只简单写了一句话,但萧云祁只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云家三姑娘深陷内狱,望速速救命! 萧云祁的手蓦地收紧,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旁边的玄影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面色凝重的问:“世子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云祁面沉如墨,摇了摇头说:“你先带他们去安顿,我去一趟大理寺。” 玄影满脸不赞同:“按照规矩,您回京都后必须立即进宫向皇上复命。否则……皇上若是心存不满要借题发挥,恐怕不好交代。”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萧云祁速速调转马头,眉眼阴鸷,冷冷笑着说:“我倒怕他不敢借题发挥。” 内狱那种地方关的多是天潢贵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云初念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便是犯了弑亲的重罪,也轮不到她去内狱坐大牢。 除了是皇帝下的令,还能有谁有这本事? 萧云祁的心中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一路骑马狂奔到大理寺门口。 “大人回来了……” 门口的守卫迎上来,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萧云祁就冷着脸把马鞭扔给他,如一阵风般大步冲了进去。 内狱守卫森严,但萧云祁一路走来,却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他的脸色越发阴冷。 他倒不知道他的大理寺什么时候竟成了这般松散模样。 穿过狭长阴暗的甬道,牢房眼看就在眼前,他却耳朵很尖的听到零星的声响。 一道熟悉的声音压低声音阴恻恻的低吼:“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既然你不惜沦为死囚,和云家断绝关系也要和我撇清关系,那我又何必对你客气?” 萧云祁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愤怒烧红了他的双眸,理智瞬间荡然无存。 他想要他死! 第493章 一石二鸟之计 甬道的暗处,萧云祁步伐轻快的走出来,脸上带着他招牌的玩世不恭的浅笑,但眼底却仿佛藏了杀人的利刃,阴恻恻的扫了李澈的手一眼。 李澈皱眉,不自觉的将手往后收了收。 下一秒,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浅笑着和萧云祁寒暄:“世子刚回京,不进宫复命,怎么急着跑来这里?” 萧云祁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把匕首。 他漫不经心的用指腹摩挲着刀刃,不冷不淡的说:“听说我这大理寺进了贼,我若不回来,难道真要让那狗胆包天的贼人在我头上动土吗?” 他意兴阑珊的掀起眼帘扫了李澈一眼,那睥睨一切的姿态,生生将李澈这个当朝皇子也给压了下去。 被当着面阴阳怪气的嘲讽,李澈咬紧牙关,那些关于前世的不愉快的记忆再次山呼海啸般涌来。 他下意识侧头,想看清云初念脸上的表情。 他不相信萧云祁这个时候出现在大理寺,是临时起意。 但云初念微微垂眸,面上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对眼前的唇枪舌战置若罔闻。 李澈无法从她的神色中窥探出两人是否早已暗中勾结在一起。 “若我执意要带她走呢?” “那你不如先试试能不能过了我这关再说。” 萧云祁斜靠在墙边,一副悠哉的模样,丝毫没把李澈等人放在眼里。 李澈瞳孔一缩。 萧云祁的身手如何,他比谁都清楚。 莫说他们这里十几人,便是再多上一倍,也在他手上讨不了好。 李澈无意现在就和萧云祁撕破脸,权衡再三后决定避其锋芒,不甘心的带人离开了内狱。 牢里很快安静下来。 萧云祁仍旧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云初念也垂眸,一如刚才那样,姿态未变。 牢房门没有关,南枝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不远处的萧云祁,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存在好像有些多余。 “呃……” 她尴尬的挠挠头,贴着墙根走出牢房,把空间还给两个人。 “云初念!”萧云祁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走到云初念面前,低头看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咬牙切齿,破天荒非常严肃的说:“我真该打你一顿屁股。” 云初念:“……” 她抬头怒瞪他,又羞又恼。 饶是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但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世子好大的口气,需不需要我帮你准备好板子,帮你计数?” 萧云祁本来想硬着心肠骂她一顿,但被她一瞪,心瞬间就软了,再也冷硬不起来,只得无奈的叹息一声,很是无奈的说:“我知道你运筹帷幄,但我会为你担心,你知道我收到消息,知道你在内狱时,有多么担心吗?这些事情太冒险了,我怕你算错一步,反受牵制。我更怕我鞭长莫及,没办法每次都保护你。” “念念,我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的。” 云初念赧然,耳根微微发烫。 她不自觉的干咳一声,放软了声音:“我知道这很冒险,但眼下除了这么做,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你刚从荆州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 云初念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提到这件事情,萧云祁戾气丛生,咬紧牙关,有些后悔刚才这么轻易放李澈离开了。 刚才不该手下留情的。 就该让那匕首直直的扎穿他的手掌,给他一个警告才行。 竟然敢肖想自己的人…… 萧云祁闭上眼深呼吸,待心底的怒火逐渐平息后,他才板着脸从怀中拿出那封差点被暴怒下的他撕得粉碎的信,交给云初念,解释道:“你弟弟拖商队给我送了一封信,告诉我若回来的再晚一些,便只能喝你的喜酒了,所以……我一秒也不愿意多等,北凉刚刚送来降书,我立马就整顿大军,班师回朝了。” 这一路,他归心似箭。 若非身上的责任感压着他,他早就抛下大军独自先行回京了。 云初念一目十行,看完信后,头疼的扶额,咬牙切齿的低吼:“云初阳真该欠收拾了。 竟然敢背着自己做这种事情。 听出她话里潜藏的意思,萧云祁冷声问:“所以……这么重要的事,你其实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的?” 云初念:“……” 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非常受伤,云初念头皮发麻,一边告诉自己别上他的当,一边又忍不住对他心软:“我只是觉得自己能在你回来之前将此事妥善处理好,没必要让你一起担心。” “你的处理办法,就是让自己蹲大牢?” “这只是目的之一,实际上,这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萧云祁挑眉。 左右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云初念也就不再瞒着萧云祁了,从头到尾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向他说了一遍。 萧云祁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越到后面,脸色变越凝重。 他也逐渐意识到云初念的这个计划将会牵扯出多大的案子。 “苏阳已经好些天没露过面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应当在睿王府中查到一些线索了。但要想为秦国公翻案,光是那些证据还远远不够。” 她答应过宁十三,要帮他还秦国公一个清白。 眼下,该是时机了。 借由李恪的落案,大理寺可以顺理成章的调查到秦国公一案中,进而还他清白。 萧云祁自然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但他眼下根本不关心什么翻不翻案,他拔高了声音质问:“你父亲就因为这点破事,就要和你断绝关系?” “准确来说,是和我们姐弟断绝关系。”云初念耸肩,脸上并未有太多的难过。 但她越是平静,萧云祁就越是心疼。 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她竟独自遭受了这样的委屈。 他现在恨不得拿刀架在云远庭脖子上,看看他是不是瞎了眼导致脑子也不太好使了,竟听风就是雨,不知辨别是非。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轻将云初念揽入怀中,宽厚温暖的手掌轻柔的抚摸着她如瀑的黑发:“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余生,我会倾尽一切待你好。” 云初念对于云家会和自己断绝关系一事并不意外。 甚至,在她做决定把李恪送进大理寺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她仍然不顾一切的做了。 对她而言,脱离云家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难过。 可现在被萧云祁温柔的抱在怀中,她才知道被自己压在心底的那块空洞,原来叫做遗憾。 她将头抵在萧云祁的心口,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突然觉得心上缺失的的那块窟窿仿佛被填满。 她的眼底泛起一阵酸意。 伸手回抱住他,将泪水无声的隐没在他的衣襟中。 第494章 等我! 萧云祁不便在此久留,又聊了一会儿,两人互相交换了自己手上掌握的信息后,萧云祁便要离开。 离开之前,云初念笑问:“不知道世子对京都百姓们的热情可否招架得住?” 萧云祁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是你安排的?” “我说过,等你回京会送你一个大礼。”云初念嘴角含笑,眼底却闪过一抹冷意:“皇上费尽心思想要架空镇国公府,如果继续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你们的多年苦心经营将毁于一旦。但是,如果现在你的声望变高,那他便会再三顾忌,不敢和民意背着干。” 所以,萧云祁在民间的声望越高越好。 景仁帝好面子,就算想做卸磨杀驴的事情,也想要给自己在百姓心中留下一个好名声。 正是因为这点贪婪,所以自己才会策划了这一出好戏,将他架在火上烤。 要么,继续维持表面的和谐,将这一出君臣和睦的大戏继续唱下去。 要么,彻底撕破脸,他不顾萧家对大周多年的付出,执意铲除萧家的势力,彻底败坏自己在百姓心中圣明仁慈的明君形象。 萧云祁喉头微动,哑声说:“你费心了。” 云初念摇头,不敢邀功:“其实这一步棋镇国公必然也想到了,现在京都有太多人盯着镇国公府了,没有人会想到我身为云家的人,竟然会帮着镇国公府做这些事情。却反倒让我在夹缝中捡了个漏。” 李澈派来的那些眼线只管盯着自己的行踪,他们又如何知道,每日来府里送菜的人都会帮着给外面递信呢? 萧云祁深呼吸一口,握着她的双肩,非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等我,我一定会尽快让你从这里离开。” 萧云祁出现的突然,离开的也快速。 南枝回来时看到自家姑娘眉头紧蹙,一点没有因为世子的归来而有半分欣喜,看起来好像比之前还要忧虑。 “姑娘怎么了?世子回来了,难道您都不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 “呃……我真该找个镜子给您瞧瞧,您现在的眉心皱的都快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云初念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噗嗤一声笑起来:“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笑过之后,她又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担心。” 她太了解李澈了。 他离开之前,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他眉眼间的不甘心一看就是在谋划着什么馊主意。 而且,她敏感的发现李澈似乎非常惧怕萧云祁。 为什么? 前世,在自己死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至于李澈一看到萧云祁便浑身紧绷,瞬间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在自己逃亡的那一夜,萧云祁也正好带着璃王匆匆离京,之后杳无音讯的两人难道又做了什么事情,威胁到了李澈吗? 所以,他才会一看到萧云祁就如临大敌? 云初念皱眉,细细思索着刚才李澈的每一个反应,不断的推测谋算。 她不知道萧云祁在这个时候和李澈杠上,会带来怎样恶劣的后果。 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以最小的损失,让李澈再无翻身之地。 …… 离开内狱才发现玄逸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萧云祁睨了他一眼,玄逸心领神会,压低声音说:“送信的人是云姑娘身边那个侍卫,他受云姑娘的命令,一直在暗中盯着靖王的行踪,知道他带了人来内狱,担心云姑娘的安危,本想自己闯进内狱保护她,又听说了我们回城的消息,所以才会暗中给您递信。” 萧云祁挑眉。m 是宁十三? 那他就并不意外了。 但是转念一想到云初念方才说的事情,他眉头紧拧,沉声说:“你再去见他一面,让他出城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无论京都发生任何事情,没有我的印信,不得露面。” 宁十三是秦国公的遗孤。 秦国公府一百多口人,只剩下他一个独苗。 如果秦国公叛国一案真的被牵扯出来,开始重新审理,那他在京都恐怕会不安全。 就算他易了容,且当初自己已经随便找了具烧焦的尸体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但偌大一个京都,熟悉秦国公家人的人可不少,若有那么一两个心思敏锐的人闻着风声察觉出端倪,不等秦国公平反,和本案相关的人全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玄逸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答应下来。 “世子现在要进宫吗?” “不用了,回府!” “啊?”玄逸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小心翼翼的说:“这样不太好吧?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左右该犯的错也已经犯了,反正都是要吃排头,那就不急于这一时了,先回府,明日早朝再复命也来得及。” 玄逸还想再劝。 但萧云祁已经打定了主意,当真骑马回了镇国公府,之后一整天都没有离开。 宫里 御书房内,景仁帝正在批阅奏折。 不多时,李全飞走了进来,低声在景仁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景仁帝手上的动作一顿,两秒后,停笔合上奏折,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这些百姓闹出这么大的阵势,京都这么多官员,就没有人提前阻止?” 他越说越气,下一秒,大手一挥,桌上堆成一摞的奏折哗啦啦落了一地。 御书房内的一众宫女太监哗啦啦跪成一片。 “自然是有人阻止的,可百姓们人多,他们害怕拦的太厉害反倒引起众怒,造成冲突,所以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声势浩大的迎接世子回京。现在……恐怕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萧大人战神的名号了。” “战神?!”景仁帝不屑的嗤笑:“不过就打了几场胜仗,凭他也能配得上战神的称号?” 景仁帝怒不可遏,看谁都不顺眼,起身时还撞到了桌角,腰腹疼得他呲牙咧嘴,恼恨之下,一脚踹翻了身后伺候茶水的宫女,怒声质问李全飞:“萧云祁呢?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何到现在还没进宫?” 李全飞冷汗直冒,小心翼翼汇报:“今日……靖王殿下带人去了内狱,想……想带走云姑娘。世子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直接转道去了大理寺,说是……容不得有人在他的地盘藐视律法。” 说完后,李全飞绷紧了神经,将头埋的更低了。 景仁帝愣了两秒。 少顷,他面容狰狞,连连冷笑:“好……好得很!他们一个个都当朕死了是不是?” 第495章 求婚! 李全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的劝道:“皇上息怒。” 滔天的怒火是不可能轻易平息的。 萧云祁一贯胡来惯了,对于他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景仁帝也不觉得太意外,但靖王就不一样了。 以往乖顺听话,指东不敢往西的好儿子,现下竟然敢违背自己的命令,跑去内狱抢人。 “离开内狱后,他们都去了哪里?” “萧大人径直回了国公府,靖王……去了云府。” 景仁帝阴恻恻的冷笑:“他还是不死心。” 闭眼沉默几秒后沉声说:“宣靖王进宫。” 他倒要看看,李澈要怎么解释自己今天的行为。 李澈来的很快。 景仁帝摒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大门一关,父子俩不知在御书房内说了什么,两刻钟后,景仁帝怒不可遏的叫来李全飞,怒声说:“靖王德行不端,罚其半年不得参与任何政事,王府家丁代主受过,俱杖刑五十,并遣散其府上所有食客幕僚。” 这处罚看似不重。 但半年不得参与政事便意味着连上朝都不行了。 这对于一个有着夺嫡野心的人来说,便是变相驱逐出权利中心,是天大的打击。 靖王离开时脚步虚浮,神色悲怆,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御书房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庄妃恼怒的摔了几个杯子,咬牙切齿非常不满的说:“萧云祁如此藐视皇权,他都能不当回事,澈儿不过是去牢里见那个女人一面,又没有真的带她离开,如何就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了?” “娘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庄妃身边的嬷嬷小声劝慰:“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殿下做了错事,皇上要罚他,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对。殿下眼下受了责罚,还指望着您日后在皇上跟前说些好话复宠呢。您可千万不能因为说错了话,失了恩宠。” 庄妃憋了一肚子怒火,长叹一口气:“这些道理我如何不知?我只是心里不甘……为我儿委屈。” 说着,她悲从心来,抹了抹眼泪:“说到底,都是我害了澈儿,若我也有皇后那样的靠山,皇上又岂会这样对待澈儿?这些年,他处处冷落我儿,可怜他小小年纪,却要处处小心逢迎,甚至不敢对那皇位有半点野心,还要去向李钰投诚卖好来保全自己。” 想到当初围猎上,李澈帮李钰挡的那一箭差点丢了性命,她的哭声更大了一些:“战神?多威风啊?皇上这么急于摆脱萧家的制衡,结果到头来,不还是要靠他们萧家?如此这样……我儿要何时才能出头?” “哎哟,我的好祖宗,这些话岂是能说的?” 嬷嬷赶紧到门口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松了一口气。 又是一阵细声安抚,才总算止住了庄妃的眼泪。 另一边,正处在‘病中’的皇后也听闻了此事。 她神色怔忪,半晌后将手上的书放在一边,只轻声问报信的人:“皇上之后可曾提过萧家半句?” “靖王离开后不久,皇上就让李公公去镇国公府,除了带去大量的赏赐外,还说世子打了胜仗有功,让他先休息三日,然后再进宫述职。” 这算是大大的恩宠了。 皇后身边的嬷嬷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明显的雀跃。 但皇后却若有所思,少顷,想通了一些关窍的她眸色逐渐冷下来,摆摆手,让报信之人退下。 她忧虑的样子让边上的嬷嬷也绷紧了神经:“世子没有受到责罚,反倒还被皇上奖赏了,娘娘怎么看起来反倒很不安?” 皇后揉了揉眉心,叹声道:“萧云祁今日之举往小了说是疏忽大意,往大了说是藐视皇恩,但不管怎样,是他有错在先。皇上若是像对靖王那样,狠狠责罚萧云祁一通,那我反倒不担心了。怕就怕皇上什么也不做,看似对他很宽容,实则背后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计划。” “不患寡而患不均。皇上两个都责罚了,那此事也就揭过不谈了,但现在一罚一赏,只怕靖王心里要留下怨恨了,萧家在朝堂上本就树大招风,这下便又给了那些人攻讦萧家的把柄,外戚专权这个名头一旦冠上,你猜那些清流文官会怎么做?” 被她这样一说,嬷嬷也逐渐意会过来,背后逐渐浮起一层冷汗。 但她心底仍旧抱着一丝天真:“或许,皇上不是这样的打算呢?” 皇后摇了摇头:“我太了解他了。” 萧云祁现在‘战神’的名号如此响亮,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民意对着干? “他现在将萧家抬的越高,日后便会摔的有多狠。” “那要怎么办?”嬷嬷急了:“要不要现在给世子报信,让他即刻进宫?” “不行!”皇后急忙阻止:“那我们安插的眼线就暴露了。而且……皇上已经让他休息三日,君无戏言,他现在进宫不是拂皇上面子吗?” 嬷嬷连忙打了自己一嘴巴:“是是是,我老糊涂了。” “此事恐怕不好善了,要想保全萧家恐怕还需从长计议。”她叹息一声,心中忧虑不已。 萧云祁虽然喜欢胡来,但他在大是大非上向来稳重,今日却如此‘胆大妄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皇后没来由一阵烦躁。 为了减轻皇上的疑心,她不得不借病将自己困于这处宫殿中,以至于现在想做些什么也处处受限。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景仁帝这一罚一赏也迅速掀起了京都众多官员的议论。 能在京都为官的人,对风向的把控都有几分本事。 众人心中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主意,都想在这场风波中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 三日后 在家中休息够了的萧云祁并未穿大理寺的官服,而是一身甲胄,带着两名副将傲骨铮铮的自殿外走来,跪地抱拳行礼:“微臣未负皇恩,得胜归来,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快快平身。” 待他站了起来,景仁帝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满意的点头说:“爱卿这一路辛苦了,你夺回我大周的河山,又令北凉和昌邑签下降书,每年为我们上贡,实属大功一件,不知你想要朕怎样赏你?” “臣不敢居功!” 景仁帝轻笑:“天下人都知这是你的功劳,你如何不能居功了?说吧,想要怎样的赏赐,但说无妨。凡是朕能给到的,都可以满足你。” 萧云祁沉默了许久。 朝堂上的众人也都屏气凝息,等着他的回应。 许久之后,萧云祁撩开衣袍跪下:“臣倾慕云家姑娘已久,愿聘她为妻,为求郑重,望皇上做媒,为微臣指婚!” 此话一出,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余下回音在大殿上空久久不散。 第496章 证据 云家姑娘…… 虽说云家未成婚的姑娘还有几个,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被靖王给看上了吗? 而且最近又深陷牢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这萧云祁也敢求皇上指婚吗? 景仁帝眸色一凌,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问:“哪个云家姑娘?” “城西清和巷的云家姑娘。” 云尚书叫在城东,既是城西,那就不是他的女儿了。 不少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景仁帝的情绪也明显缓和不少,问:“她叫什么?” “云初念!” “!!” “!!!” 旁边有和萧家不和的大臣嘟囔一句:“这不还是云尚书家的女儿吗?” 景仁帝瞪大眼睛,正要动怒,萧云祁抢在他前面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云尚书已经和一双儿女断了父女关系,云姑娘携幼弟在城西自立门户。微臣求娶的是城西云家的女儿,和云尚书并无半点关系。” 此事景仁帝早已知晓。 他看了萧云祁许久才不冷不淡的提醒他:“她可是死囚!云远庭为了保命不惜和她断绝关系,你娶她就不怕搭上萧家满门的性命?” 萧云祁满脸情深义重:“微臣既倾慕于云姑娘,自然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至于云姑娘谋逆一案,微臣手上有证据可以还她清白。” 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云祁双手递上奏折,朗声说:“当日宣王挟持云姑娘逃亡,出城后想要杀之灭口,云姑娘为了保命便向宣王指了一条生路,让他绕道前往蜀地,寻求靖王的庇护。” “云姑娘平安后便立即将此事告知了微臣,微臣立即派人按照她说的路线一路往蜀地追去。但因为事关重大,怕宫里有宣王余孽未除,走漏风声,故而瞒下了此事,只想着将宣王捉拿归案后再将一切禀明皇上。” “可谁知……”萧云祁顿了几秒,随后声音沉了几分:“谁知宣王到了蜀地后便失去了踪迹,无论我派去的人如何寻找,也找不出半点线索。也真是奇怪……那么大的一个人,到了靖王的地盘却好像是一滴水进了大海,消失无踪了。” 殿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萧云祁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李澈藏匿了宣王? 若要定罪,他才是其罪当诛的那个。 有沉不住气的靖王党站出来,指着萧云祁怒斥:“大胆,皇上面前,岂容你这样污蔑靖王。” 不少人纷纷附和。 虽然宣王被处死前疯狂的大喊是靖王帮他藏匿,但那一切都是他嘴上说说,并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能证明靖王藏匿了他。 再加上景仁帝有心包庇他,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被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现在萧云祁这么直接的提了出来,不少人小心翼翼去看景仁帝的脸色。 景仁帝高深莫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由着他们争论了几分钟后才干咳了一声,震慑住众人后才冷声问:“你既想要迎娶云初念,自然想要为她脱罪。此事已过了这么久,朕如何知道你方才那些话不是在颠倒黑白?” “臣自然是有证据。” 萧云祁笑起来,命早已侯在殿外的人抬进来一个木箱子。 “虽然没能将宣王捉拿归案,但大理寺的探子却查到了靖王府上数笔大额账目走向成迷,且还有多份口供能够证明在宣王到了蜀地后,靖王经常行踪成谜,明明回了王府,却常常见不到人。依臣猜测,蜀地的靖王府内必定有一处能通往别处的暗道。为求证,微臣回京都那日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蜀地调查了。” “凡作案者,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此案的各种曲折待取证的人回来便能真相大白了。” 这还是在北凉时的经历给他的灵感。 既然北凉的太子国师能在偌大一个王都暗中打通那么长的一条暗道,那李澈自然也能在蜀地做出同样的事。 还要感谢皇上为了将萧家架在火上烤,放了他三天的假。 现在玄逸估计已经到了林州。 李澈就算收到了消息,想派人赶回蜀地湮灭证据,也来不及了。 没有人想到萧云祁会暗中筹划了这么多。 就连景仁帝也神色发怔,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处理。 萧云祁眼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次一拜:“皇上,微臣用项上人头作保,云姑娘乃是清白无辜的,还望皇上放她自由。” “至于皇上的封赏,微臣别无所求,只求能三媒六聘,光明正大迎娶云姑娘为妻,望皇上成全!” 景仁帝看着跪在大殿中央讨旨的萧云祁,只觉得这龙椅上好像长了刺,让多一秒也坐不住了。 他头回知道,被架在火上烤是什么滋味。 …… 早朝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传遍了京都。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镇国公府。 “你说什么?!”镇国公夫人陆氏蹭的站起来,瞪大眼睛惊声质问眼前的人:“你说那个不孝子要娶云家那个丫头?” “是!” 陆氏的脸上先是一阵茫然,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断喃喃问:“这怎么可能呢?那个不孝子什么时候看上云家那个丫头的?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他那副德行,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吗?他就跑去请旨?别到头来人家姑娘宁愿投湖也不愿嫁给他” 陆氏忧心忡忡。 不是她瞧不起自己儿子。 实在是萧云祁有过前科。 四年前,她摩拳擦掌正要给他说亲,结果看中的那家姑娘一听说要嫁给纨绔萧云祁,当即回去便闹着要投湖。 萧云祁纨绔的恶名在外,就算现在多了个战神的名号,但女子成亲终究是要过实实在在日子的,那些虚名没屁用。 云初念虽然深陷牢狱,但在京都的口碑比萧云祁好上十倍不止。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儿子哪里能入得了人家姑娘的眼。仟千仦哾 被变相软禁在家里出不了门的萧震山被她来回走的头晕,劝道:“好了,别走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既然敢当朝提出来,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你操心那么多干嘛?” 陆氏眼睛一转,回头看着夫君,突然想起他回京时,是和云初念一起的。 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眯着眼睛危险的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答应了儿子不外传的镇国公干咳一声,有些心虚的往后倒退,走到门口后转身一溜烟跑了。 陆氏哪里肯轻易放过他,连忙提起裙摆追了上去:“站住!不给我说清楚不准跑!” 一时间,镇国公府鸡飞狗跳。 而另一边,同样收到消息的云家就愁云笼罩,安静多了。 第497章 后悔也来不及了 清晖园内一片寂静。 自从报信的人离开后,就没有人再开口说过话。 云家三兄弟已经在家里赋闲一个多月了,这期间他们拖了无数的关系,想求皇上开恩,允许他们官复原职。 但送出去的礼却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云远庭的不安随着日子的流逝与日俱增。 他开始后悔之前那么冲动,将儿女逐出家门。 这种后悔在刚刚听说了萧云祁在朝堂上的发言后到达了顶峰。 “那个不孝女!”一室沉默中,云远庭咬牙切齿的开口:“她早就藏了后招,可以安全脱身,却不告诉我们。” 萧云祁上呈的那些证据事后景仁帝一定会派人查证真伪,所以他绝对不敢伪造证据。 这也就表明了他说的是真的。 云初念的确一开始就将宣王的行踪告诉了他,并非是和宣王串通合谋。 但这一个多月,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任由云家众人心急如焚,被各种流言吓得魂不守舍,最终不得不做出昏了头的决定。 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云远庭现在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云初念分明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和云家划清界限,所以才冷眼旁观,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走向这一步。 她这是将家里人的人性洞悉的太透彻,毫不怀疑他们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说不定…… 坊间那些关于皇上会诛灭九族的流言也是她事先安排人放出来的。 云远庭的心里一阵发冷。 他发现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女儿。 “这些都不重要了。”云老夫人声音嘶哑。 这段时间她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才一个多月,就仿佛老了十岁。 “以她的心计,她既然不愿意做云家女,就算没有这一出,也能想出别的法子脱离我们的掌控。眼下还是想想你们的前程该怎么办吧,萧云祁说的信誓旦旦,手上必定掌握了能给靖王定罪的铁证。” 云家三兄弟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老大还好,官职没你们两个高,和这些争斗也没什么牵扯。但你们两个是实打实帮靖王办了不少事情的。最重要的是你们给靖王送去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个账册中?明明你们是送给靖王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送给宣王的呢?如果日后皇上认定你们在暗中不断向宣王送礼,会怎么处罚你们? 云远庭和云远舟对视一眼。 还能怎么处罚? 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满门处斩。 云远舟最近求爷爷告奶奶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再被这件事情一添堵,对这个弟弟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将头偏向另一边,恼怒的低吼:“你生出来的好女儿!” 云远庭百口莫辩。 “母亲稍安勿躁。”云远庭不希望母亲太担心,硬着头皮安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会想办法的。” 云老夫人急的直抹眼泪,愤恨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咬牙骂道:“你们尽心尽力为靖王办事,助他成事,但他却为了拿捏你们,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还叫那萧云祁的人给查出来了。若早知他是这样心思多疑的,当初你们就不该上这条船。” 退一万步说,就算宣王仍旧逍遥法外,往后他们若生了异心,想脱离靖王的掌控,靖王也会拿此事来拿捏他们,让他们不得不继续为他办事。 而萧云祁手上握有这样的证据,也可能反过来威胁他们。 他们只会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云远庭突然升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他突然想起云初念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不要牵扯进夺嫡一事中,更不要和靖王走的太近。 但富贵迷人眼,他被猪油蒙了心,只当她是小孩子没见识,从来不曾把那些话真正放在心上过。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云老夫人的情绪有些着急,心口发闷,没过多久就摆摆手,遣散了一众儿子儿媳。 云远舟率先拂袖而去。 云远庭也耷拉着脑袋,情绪萎靡的跟在后面。 大房夫妻俩落在最后,离了清晖园,左右无人后,林氏才拉了拉云远山的衣袖,压低声音问:“眼下家里这样,你决定怎么办?” 云远山长叹一口气:“我现在整日无所事事,还能怎么办?只能庆幸两个儿子远在青州,仕途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提起两个儿子,林氏也万分庆幸,提醒他:“别忘了,当初可是三丫头给他们寻的差事,否则……如若他们真听了靖王的安排,留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现在就连我们也没办法和靖王撇清关系了。我们一家是承了三丫头情的。” 云远山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承了她的情,当知道感恩。三丫头现在虽然被逐出家门了,但到底和我们还有血缘亲情,往后你多去和她走动走动,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幼弟在外自立门户不易,你多帮帮她。” “这还用你说?”林氏暗暗白了他一眼:“我提这,是有别的要紧事要问你。” “什么?” “先前我给两个儿子看中的两户人家前两日派了人来递话,有意取消婚约。” 云远山皱眉:“这亲事都定下了……” 林氏不耐烦的打断他:“我们家现在深陷泥潭,换做是你,你愿意将亲闺女送进这样的火坑吗?” 云远山讷讷摇头。 林氏:“现在人人都把我们家当瘟神,她们会有这样的念头,我不怪她们。我本来想的是先取消了婚约,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另外给他们寻觅良缘。左右他们是男子,多耽搁两年也算不得什么。但今天这事却让我觉得不安。” 云远山侧头看她。 林氏的脸色一阵阵发白,轻声问:“尽管我们素来和靖王宣王都没有牵连,您甚至还救过皇上的性命。但是……待此事查明后,皇上真的会饶了我们吗?儿子们还能在青州不受影响吗?” 云远山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深知皇上多疑的性子。 他可能会饶了靖王,可是一定会迁怒于旁人。 那份账册上,二弟三弟给宣王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皇上只怕不会轻饶他们。 可是…… 林氏看到他那飘忽的眼色,就知道他优柔寡断的性子又犯了,不禁有些着急:“先前……三弟能为了自保,和三丫头断绝关系,现下,难道你就不能如法炮制吗?” “你是说……” 阳光下,林氏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咬紧牙关替他说:“分家!” 第498章 家 如若没有之前将云初念逐出家门一事,林氏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现在,她不过是将婆母她们做过的事情,换一种方式做了而已。 都是为了自保,也没有高低之分。 云远山骇然:“这这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如何不可以?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我们被累吗?萧家和靖王的争斗眼看着是无法收场了,之前看在三丫头的面子上,萧云祁或许不会为难云家,但现在三丫头和我们没关系了,人家凭什么要放过我们?云家对三丫头落井下石,不管她的死活,我要是萧云祁,我就暗中多添几条罪名,好替三丫头出了这口恶气。” 疾言厉色的说完,看云远山眼神飘忽不定,有些动摇了,她又放柔了语气:“馨儿马上就要生产了,儿子们的大好人生也才刚开始,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要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受难吗?” 云远山或许有诸多的不好,但他是个好父亲。 现在被林氏一说,他想到几个儿女,叹息一声:“事情还不至于那么严重,你先给我一些时日,让我去探探口风。兴许……事情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林氏自然不会逼迫他。 见他态度软下来,立即笑着说:“我自然希望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最好,若真没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但如果真的风向不妙,你就是我们大房的主心骨,你一定要为我们撑起一片天。” 云远山被她说的心底涌过一阵暖流,重重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跟着吃苦的。” 林氏脸上的笑意加深。 此事生死攸关,云远山不敢忽视,回了院子后就筹划着让林氏将自己珍藏的一些古玩字画找出来,决定去找相熟的同僚打听打听朝中的局势。 但还不等他行动,宫里先来人了。 许是因为今天萧云祁为云初念证了清白一事,皇上终于开恩,授意让云远山官复原职,继续回工部任职。 至于云远舟和云远庭,却只言片语的消息都没有。 云远山低声下气的向送信的公公祈求,希望他能帮另外两个弟弟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来人只淡淡的笑了一声,提醒他:“云大人心系弟弟,令人动容,但大人该明白,你能官复原职,是皇上念在你当初救驾有功的份上格外开恩,你可切莫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事情惹得皇上不悦。云家能保住一人已是不容易,需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别到时连你也一并被牵连就得不偿失了。” 花说完,云远舟和云远庭两人脸色煞白。 都不是傻子,都听出了公公话中隐含的意思。 这件事情,只怕没办法善了了。 云远山官复原职本是一件喜事,但现在云家上下没有人能高兴的起来。 众人心中戚戚然,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才能在这场风波中保全云家。 云老夫人看着下方的一众儿孙,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口气,摆摆手起身回了清晖园。 她本想给几个未出阁的孙女尽快安排成亲,但细细一想,云家现在这样的情形,谁愿意娶她们家的姑娘呢? 她不禁想起此刻还在牢狱之灾的云初念,悲怆的想: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 云家接到皇上的口谕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内狱中的云初念也接到了圣旨。 来的是江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王一案虽还未破,但有人愿作保为其证明清白,遂特允其离开内狱,在家中思过。念其多次救驾有功,在案子告破之前,特派二十名御林军护其安全。” 说是保护她,实则就是监视她。 简而言之,囚困她的牢笼从内狱换成了家。 这里没有外人,将圣旨递到她手上后,江何难得笑着说:“恭喜云姑娘了,只是还需要再委屈你一段时日,等大理寺去蜀地的人将事情查明后,才能还您自由。”仟仟尛哾 “劳公公跑一趟了。” 大理寺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江何不便久留,陪她出来后就先一步离开了。 但随他一起而来的二十名御林军却威风凛凛的守在大理寺外,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云初念在心里喟叹一声,恍惚间竟觉得还是留在内狱自在些。 一直到她离开,都没有看到萧云祁的踪迹。 她明白萧云祁刚回京,必定有太多事情需要他亲自操持,所以也不甚在意。 城西清和巷 云初念先安排了人回家给弟弟报信。 云初阳接到消息后就迫不及待的出门,站在门外翘首以盼。 当看到漆红的马车慢悠悠拐进巷子后,他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喜不自胜的迎了上去。看到帘子打起来后云初念露出清瘦的面容,他心底一片泛酸:“三姐姐……” 刚开口,就哽咽了声音。 事先想好了太多话要说,但当见了人后,他却只觉得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竟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云初念知道他受了委屈,安抚一笑:“先回家!” 云初阳抹抹眼泪,重重点头:“嗯,先回家。” 下马车后,云初念仰头看了头顶烫金的牌匾,上面的‘云府’二字,是由她亲自题写。 她有了自立门户的打算后就暗中托了外祖母留意,最终由外祖母亲自定下了这处宅邸。 这里本是一个富商在京都置办的家产,后来富商家中出事,急需资金周转,便以低于低价的价格转让,外祖母确认了一应手续文书没有问题后,便在官府备了案,将其买了下来。 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踏进家门,豁然开朗。 云初念阴翳多日的心情也瞬间放晴,低头看了看弟弟,柔声说:“我知你心中有诸多委屈,但人要往前看,不能困于过去的泥潭中。” “嗯。” 话虽如此,但他仍旧闷闷不乐。 被亲生父亲逐出家门,换做是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释怀。 这一个多月,他受了许多,往日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风一吹空落落的,一看便知他这段时间过的非常不好。 云初念早早预想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形,但还是壮士断腕,毅然决然脱离了云家。 但真看到弟弟这般失魂落魄,她也不免心酸。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你日后不再是尚书家的公子了,但难保这不是好事一桩。” 第499章 笼络人心 云初阳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云初念也不好和他说的太细,揉揉他的脑袋,只含糊的说:“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往后你自会明白。” 云初念住的院子叫栖云轩,比原来住的漪澜院要大上不少。 外祖母在购下宅子后,又找了人牙子,亲自挑选了稳重的下人,再从侯府挑了几个得力的妈妈到府上,帮着调丨教这些新人。 近两个月的时间,总算让她们脱去畏缩胆怯的稚嫩模样,看起来像些样子了。 云初念沐浴后,让姜妈妈召集所有人到栖云轩。 对于这个新主子,在场的人之前只听说过她的名头,现在终于见到本人了,一个个瞪大眼睛,几乎忘了呼吸,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好美! 云初念并未让云初阳过来,只让南枝给他搬去三个箱子。 她沉默的翻看着匣中的卖丨身契。 云初阳大部分时间都在书塾,家里平日只有她一人,所以也用不着太多人伺候,没一会儿她就对众人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能被外祖母挑中的,都是身家清白的人。 “府里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段时间想必你们也早有耳闻了。外面随我一起回来的那二十人都是宫里派来监视我的御林军,往后我是生是死,谁也不敢保证。你们来之前我同几位妈妈已经问过了,知道你们都是踏实的人,这段时间也将府里打理的非常好,所以我也不为难你们。” 云初念将桌上装卖丨身契的匣子往前一推,淡淡的说:“如果你们担心祸及自身,有现在想要离开的,我不阻拦,立马将卖丨身契退还。如果有想留下的,往后就休要让我听到不该说的话。” 话音落下,院内一片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游移。 有心动的,却又害怕云初念这么好心是有诈,不敢出头。 云初念也不催促,安静的喝茶。 她知道自己入狱后,这些人里面必定有不少心思浮动的。 半盏茶后,角落里一个瘦弱的男人胆怯的站了出来,磕磕绊绊的说:“我……我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照顾,他们就剩我一个儿子了,我若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初念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抬了抬下巴,南枝心领神会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强。” 南枝很快就找到他的卖丨身契,当着他的面将其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你可以走了!” 张大强难以置信,愣了两秒后噗通一声跪下来,给云初念磕了三个响头后,喜滋滋的跑走了。 其余人见他这么顺利,再也没有犹豫,纷纷站出来,找出各种理由,想拿回自己的卖丨身契。 云初念也不为难他们,非常爽快的放了他们自由。 至于买这些人所花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她倒并不是特别在意。 不过半刻钟,便走了近半数的人。 见剩下的人许久没有动作,云初念再次提醒:“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往后你们若是再想离开,我会叫来人牙子,将你们卖出去。” 中间一个模样清秀,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声音清脆的说:“姑娘,我是老家遭灾逃难来的京都,家里只剩下我一个,离了这里我也无处可去。求姑娘允许我留下来,往后就算是死我也认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 会卖丨身为奴的,多是家里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的,离开这里也只能去别的地方为奴为婢。 虽然云初念以后可能会被处死,但至少她盛名在外,都知道她是神仙般的好人,留在这里可以不用担心她用腌臜的手段折磨下人。 “要留下来也可以,但我身边不养嘴碎的人,如若有人将府里的事情往外泄露,我不会轻饶。” 云初念厉眸一扫,众人心中发寒,连忙赌咒发誓向她表示忠心。 云初念的眼底终于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qqxδnew 数了数,还剩下十七人。 不算多,但以府里现在的情况,也尽够用了。 她向南枝递了个眼色,南枝立即打开桌上的木箱。 “我叫到名字的就上前来。解秋……” 刚才跪下求云初念留她的女孩走上来,接过南枝递来的荷包。 手上触感让她立即分辨出装的是什么东西,这重量她估摸着少说也有五两碎银。 解秋瞬间红了眼,再次跪下来向云初念磕了几个响头,哑声说:“奴婢往后一定会尽心伺候姑娘。” 有她带头,其余人也有样学样,领了荷包后立即向她磕头。 云初念也不阻拦,由着他们一个比一个磕的响亮。 等所有人都领完后,箱子里还剩下十几个荷包。 这原是给那些离开的人准备的。 云初念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金灿灿的夕阳斜照进来,在她的身上投下暖黄的光辉,让她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下,令人心生敬仰。 “既然你们愿意留下来,那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从本月起,每人的月银涨一两,日后只要你们谨守府中的规矩,我不会为难你们。但我不会容忍背叛我的人,一经发现,杀无赦!” 多事之秋,府中的人贵精不贵多。 那些心思浮动的人留下来只会坏事,所以,就算她亏了买人的钱,也要把人送走。剩下这些人无依无靠,只要自己能笼络住他们,往后这座府邸便是最严密的铁桶,谁也别想从他们口中打听消息。 一通恩威并施,剩下的十七人头皮发紧,但又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事毕,云初念将原本在外面做打扫的解秋调到了自己院里,其余人交给姜妈妈调配,给他们重新分配工作。 做完一切,天色渐晚。 云初念让厨房布饭,又让南枝去请云初阳过来一起吃饭。 云初阳来的时候眉头紧锁,满脸忧虑。 云初念只当看不见,亲自给他盛了一碗饭:“往日你总是住在书塾,我们姐弟难得这样一起吃饭。” 云初阳看她神色如常,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冷静。 “三姐姐……”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你为什么要将那些账本送来给我看?” 他看到那几箱账本时瞠目结舌,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他虽然不当家,但对云家的家底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他敢保证,云家几房所有的资产加起来都抵不过三姐姐的十分之一。 第500章 是在等我吗? “这些都是由母亲的嫁妆做本金,慢慢经营起来的铺子,这本就该有你一份。” 云初阳胀红了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姐姐辛苦操劳才挣下来的家底,我什么都没付出,怎么有脸坐享其成?姐姐莫要拿这样的话来让我脸红了。” 他态度坚决,无论云初念怎么劝说都不肯收下。 云初念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彻底,叹息一声:“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自然是好的,罢了,这件事情日后再说,便当是我想考教你的功课,你帮我盘算盘算这些账册,看看其中有无错漏吧。” 云初阳松了口气,连忙拍胸脯保证:“姐姐放心,不出五日,我必给您一个完美的答复。” 云初念点头。 待他盘完,也对那些产业有了大致的了解了。 云初念会这么做,自有她的顾虑。 现如今的京都暗潮汹涌,而自己又身处风暴中央,尽管她看起来对一切尽在掌控,但难保不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提前让云初阳熟悉这些产业,日后若自己真遇上什么麻烦,他也能扛起这份产业。 但弟弟奉行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做法,却是她的意外之喜。 云初念看弟弟的眼神越发温柔。 云初阳的耳根子越来越红,但他内心深处却又忍不住对此感到轻松舒服。 被逐出家门时的委屈酸楚,又被冲淡了不少。 …… 圆月高升的时候,南枝气鼓鼓的从外面进来:“外面的御林军又换了一批人,把府里围的水泄不通,连花园南边那个狗洞都没放过。” 自立门户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云初念正挑灯看账册,听到南枝的抱怨,头都没抬,很平静地说:“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明天去好外院的管事说一声,让他安排人定时给外面的守卫的人送些茶水糕点,不得怠慢。” “姑娘,您干嘛这样好心肠,他们又不会领情。” “只是一点举手之劳,算什么好心肠。”云初念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向她解释道:“御林军是皇上最信任的亲卫,和他们交好总归是没坏处的,谁也保不准日后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 南枝点头:“姑娘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铺床的时候,南枝忍不住碎碎念:“哎,早知道应当让人将漪澜院那张床一并搬走的。姑娘本就认床,当初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在漪澜院安睡。现在重新换了个地方,希望这次不要再魇住了才好。” 云初念莞尔一笑:“放心吧,这次定然不会了。” 当初在漪澜院,她刚刚重生不久,整夜整夜做噩梦,又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所以才对外说是换了个环境认生。 没想到南枝竟然将此事放在心里了。 “我就住在隔壁耳房,姑娘若是又做噩梦,只消叫一声我马上就过来。”南枝铺好床后问:“您要现在休息吗?” “你先去睡吧,我把这个月的账本盘完就休息。” 南枝看了一下,她手上的账本也没剩几页了,便也没再劝说,点点头说:“我让解秋在厨房帮忙熬姜汤,等她把姜汤送来我再去休息。” 正说着,解秋从外面进来。 姜汤的气味非常浓郁,瞬间就充斥满整个屋子,云初念下意识蹙眉。 知道她不喜欢喝,南枝非常严肃的说:“近来天气冷的厉害,姑娘又在内狱吃了不少苦,当喝点姜汤驱驱寒气才行,否则这个冬日可不好过。” 云初念容易染上风寒,所以一到天气转凉的时候,南枝都会给她熬姜汤。云初念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虽然不喜欢这味道,但还是捏着鼻子趁热一口气喝了。 少顷,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向四肢百骸。 云初念吐出一口热气,浅浅笑着说:“确实舒坦多了。” 南枝非常满意,带着解秋就要离开。 见她要关门,云初念出声阻止:“开着吧,今夜月如银盘,许久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月亮了。” 南枝本想用秋夜寒凉拒绝她,但想到她在内狱被关了这么多天,确实太久没有见过月亮了,便也就心软下来,将劝诫的话咽了回去,只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银狐大氅给她披上,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几句,然后才不放心的离开。 她也想留下来,但她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所以只得离开。 解秋对这个新主子的喜好一无所知,出了房间后压低声音向南枝打听,南枝微微得意的抬起下巴,告诉她:“我们家姑娘是脾气极好的人,只要你乖乖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少听少看少说,她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南枝的碎碎念逐渐远去,屋内很快安静下来,只余下摇曳的烛火与她作伴。 院里有一株桂花,夜色越深,香气越发浓郁,沁人心脾。 这些账册并不复杂,很快就盘完了。 但她却没有急着去睡,反倒是一手托腮,颇为惬意的看着天边悬挂的那轮圆月。仟仟尛哾 月华如水,倾泻在沉默的大地,为其镀上一层银白的纱衣。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但晃动的烛火仍旧显露出有不速之客造访。 云初念没有回头,微恼道:“下次你再这么神出鬼没,我就要叫人了。” “按照话本的套路,我现在是不是应当回你一句‘你喊破喉咙也没用的’?”知道她喜欢看话本,萧云祁嘴贫的逗弄她。 他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样,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经凉透,他喝了一口就放了下来,嘟囔道:“你这丫鬟真是不懂事,怎么能给你喝这么冷的茶水?” 云初念板着脸,冷哼一声:“她若是懂事,现在应该拿笤帚把你这个夜闯春闺的登徒子给打出去。” 萧云祁一声闷笑。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云初念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云祁坐在她的对面,悠然自得的一手托腮,望着她垂首时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后颈,心旌荡漾,哑声问:“难道是在等我吗?” 第501章 一个月内完婚 “不是!”云初念答的极快,不像反对,更像是欲盖弥彰。 因此,萧云祁非常没有沮丧,脸上的笑容反倒越发灿烂。 云初念有些招架不住他深邃的目光,错开眼睛,不自然的转移话题:“外面那么多人值守,你就这样进来不会有事吧?” 萧云祁满不在乎的轻哼一声,颇有些不屑的说:“若我轻易就被这些御林军察觉到行踪,那我干脆直接抹脖子算了,省得丢人。” 丝毫没将外面那些人放在眼里。 云初念稍稍安心了一些。 “抱歉,原本打算今天送你回来的,但临时遇上一点麻烦,耽搁了点时间。” 云初念挑眉。 离开内狱的时候,没看到萧云祁的踪迹,她确实错愕了一瞬,现在听他主动提起,云初念不动声色的问:“出什么事了?” “……”萧云祁沉默一瞬。 非常难得的,云初念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不安和手足无措。 云初念心底疑窦丛生,偏偏还非常有耐心,含着一抹浅笑温柔的看着他,只等他自己招架不住时主动招认。 萧云祁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的说:“不就是荆州那些事么?要述职总得要多花些时间。” “是吗?”云初念点头,看着好像是信了他的话。 但萧云祁却陡然升起一阵危机感,浑身汗毛直竖,看她站起身,立即又说:“当然……还有一点别的事情。” 云初念睨了他一眼,笑意加深,又坐了回来:“你说吧,我听着呢。” 他刚才若是说的再晚一些,自己这会儿已经开始赶客了。 她的手搭在桌上,葱白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萧云祁陡然升起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瞒住她的,彻底败下阵来,举旗投降道:“今日早朝,我借着战功求皇上指婚。告诉他,我想求娶你。” “!!!” 云初念瞪大眼睛,蹭的一下站起来,脑子有些发懵。 萧云祁这一步棋,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按照她的想法,现在这个时间,自己更应当韬光养晦,避开锋芒,先削弱李澈的力量,然后再徐徐图之。 至于感情的事,她虽然喜欢萧云祁,也想和他共结连理。 但在复仇大计面前,这些儿女情长很自然的被她排到了后面。 所以,当萧云祁石破天惊说出这件事后,一瞬间,她两眼一黑,下意识想质问他是不是疯了,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萧云祁不是这么冒失的人,他会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不能先失了方寸。 云初念逐渐冷静下来。 最初的慌乱过后,心底的羞意逐渐占据上风。 云初念刚刚还惊愕的面容渐渐飞起一抹嫣红,眼睛更是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萧云祁!”她胀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微恼道:“你最好能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虽然在生气,但软糯娇嗔的声音却听得萧云祁心尖发痒。 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嘿嘿笑了两声,很坦然的说:“左右现在他记恨上了萧家,又对你诸多防备,事情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再大胆一点。以他对萧家的忌惮,我的战功也不过得到丰厚的金银赏赐,我缺他那点钱吗?” 他笑容痞坏,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模样。 云初念气结,一时间竟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只能恼怒的瞪他。 萧云祁不以为意,反倒非常受用,还往前挪了挪,将脸凑到她跟前:“这件事情是我一时兴起,没有事先经过你的同意是我不对,你若是生气便打我好了。” 他知道云初念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不喜欢被别人操控人生。 所以他刚才才会惴惴不安,迟迟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他嬉皮笑脸,云初念哪里真打的下去,没好气的嘟囔道:“你脸皮这么厚,打你我还怕弄疼了自己的手。” 萧云祁握着她的手,轻轻拂了自己的脸一巴掌,下一秒,没忍住自己荡漾的心思,笑起来打趣道:“三姑娘玉指青葱细嫩,打我确实是你亏了。” 打人不成反倒被他又给调戏一顿,云初念小脸一红,手心滚烫。 她蓦地抽回手,故意板着脸冷冷一笑:“世子这么得意,看来皇上同意了?” “……”萧云祁笑容一顿:“他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云初念双手环胸,挑眉不说话。 “皇上一听我的要求变雷霆大怒,不过我自来是个混不吝,他不同意我便一直缠着不放,后来……他终于受不了我的‘纠缠’,同意赐婚。”萧云祁又邪邪笑起来:“反正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我娶定你了,这件事情你是不能反悔了” 在朝堂上面对他的不断求婚,景仁帝恼了他的纠缠,直接退朝走人。 他也不气馁,又追去御书房堵人,然后被暴怒的景仁帝罚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整天。 一个时辰前,才终于松了口,无奈的让人写下赐婚圣旨,让他离开。 是以,他今天才耽搁了时间,没能去内狱接她离开。 “赐婚的圣旨应当明日就能送来,到时候满京都的人都会知道我要迎娶你了。” 听他说的这么平静,云初念也能想到这其中的凶险,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皇上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他提了什么要求?” 萧云祁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顿了好几秒后才说:“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完婚。” “???”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只是这样?以皇上的猜忌心,他就只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而且… 偏偏这个要求还遂了萧云祁的意。 也难怪他一来就满脸春风得意,狐狸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萧云祁定定的看着她:“因为,对他而言,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好处的。若操作得当,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将整个萧家连根拔起。” 云初念一怔。 很快,她就意会过来他话中潜藏的意思,眸色瞬间转冷。 第502章 赐婚! “若他当真打的是那样的主意,只怕宣王一案无法善了了。” 难怪景仁帝这么急切,要让他们在一个月内完婚。 只要自己在宣王一案结束前嫁入萧家,那萧家作为自己的夫家,就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担上责任。 没有证据又如何? 高高在上的皇帝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无中生有,制造出无数条证据指控她。 甚至就连外面监视自己的这些人,在成亲后也会顺理成章的将镇国公府一并监视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云初念面沉如墨:“你派去蜀地的人恐怕有危险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镇国公府众人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自己。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萧云祁无奈的叹口气:“我又何尝不知?所以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暗中让人给听风阁传了急令,让他们即刻派人去蜀地接应,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最重要的,是保证证人们的安全。 云初念点头。 眼下,景仁帝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盯着镇国公府和大理寺的动向,他也只能动用听风阁的人了。 云初念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 景仁帝的态度这么快就软化,只怕背后在下一场大棋。 云初念习惯性的托腮,陷入沉思。萧云祁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安静的看着她,手上早已冷透了的茶水他也喝的怡然自得。 外面突然吹起一阵风,屋内的烛火随风晃动,大开的门也咯吱作响。 云初念从迷思中突然惊醒,看到萧云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方才一直担心景仁帝会不会对萧云祁不利,全副身心都在担心他的安危,现在安静下来,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会到一件事情。 自己要嫁给萧云祁了。 一个月内!!!! 她的脸上突然一阵燥热,对萧云祁的凝视越发招架不住。 往昔运筹帷幄的她,此刻手足无措,不知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仿佛察觉到她心中所想,萧云祁宽厚的大掌将她冰凉的手包裹起来,非常温柔的安抚她:“别紧张,一切交给我就好,你是我赌上一切求来的姻缘,无论现在的局面如何,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你只需要在家中好好休息,安心待嫁便好。” 云初念喉头微动,忍下心中的赧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萧云祁笑意加深:“往后不管过了多少年,别人说起这桩往事,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阴谋算计,只会艳羡于你,盛赞清和巷的云家姑娘当初是如何风光。”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心底的紧张不安一扫而空。 萧云祁看着她,温柔的笑意深处藏着的全是对她的怜惜。 从荆州回来的路上,他原本已经想好了要怎样在靖王的虎视眈眈之下,让云远庭答应将女儿嫁给自己的法子。 但他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等自己回到京都,他们父女竟已恩断义绝。 别人家的姑娘,亲事都是由父母操持,而她身边只有一个幼弟,亲事只能独自应对。 对别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筹备亲事或许太快。 但对他而言,却只觉得时间太慢。 他恨不得明日就将她娶回家,然后名正言顺的将她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起来,任谁也不能欺负。 这个月宜嫁娶的吉日有五天,但合算了两人的生辰八字,钦天监最终定下的良辰吉日在二十八天后。 真是漫长的二十八天。 萧云祁无奈的在心底喟叹一声,忍下了去逼他们将吉日提前的冲动。 …… 第二天一大早,南枝帮云初念梳洗时,解秋将桌上的茶壶撤下,准备更换茶水。 “咦?”她拎着轻飘飘的茶壶,神色疑惑,下意识看了云初念一眼。 察觉到云初念能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的举动,她心底一惊,猝然收回视线,连忙垂头退了出去。 云初念干咳一声,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萧云祁那个大水牛,一边嫌弃茶水凉了,一边喝完了一整壶,好似半辈子没喝过水一样。 幸好解秋不知道自己的习惯。 若是南枝,她知道自己晚上没有喝水的习惯,就该猜到昨晚上有人造访了。 刚梳洗完,前院就传来消息,说是宫里有人来了。 因为萧云祁事先知会过了,所以云初念还算平静。 云初阳的院子离前厅近,先到一步,见到她出来,连忙迎上来,紧贴在她的身侧小声说:“我本想打听他的来意,但这位公公高深莫测,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云初念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走上前向来人屈膝行了个礼:“公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如先坐下来喝盏茶吧?” 来宣旨的人是李全飞,依旧是招牌的笑容:“皇上还等着奴才回话呢,不敢耽搁,姑娘还是先接旨吧。” 说着,他恭敬的自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拿过圣旨。 云初念等人面容一肃,跪成一片:“民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清和巷云家姑娘蕙质兰心,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镇国公世子萧云祁正值适婚之时,经钦天监测算,二人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赐二人于十一月二十六成婚。钦此!” 李全飞读完,将圣旨一合,高深莫测的看着面前的云初念。 云初念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一抹惶恐不安,迟疑好几秒后才咬了咬下唇,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举起双手:“民女谢主隆恩!” 圣旨交到云初念手上后,李全飞并未多做停留,就连她递来的沉甸甸的荷包也一并拒绝了,只似笑非笑的说:“云姑娘手段了得,引得靖王和萧世子为你抢破了头,只怕往后在这京中还需要您多多照拂,奴才怎敢收你的礼?” 云初念垂眸,只当听不出来他话中的讽刺。 待人离开后,她才收起脸上的笑意,眸色森冷的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李全飞是李澈的人。 他平日说话做事非常周全,天大的怨恨也能强压下来,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从不在明面上得罪人。 会突然说这话,只怕不是无的放矢。 难道说,昨夜萧云祁离开皇宫后,宫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还是说,李全飞只是在给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 第503章 我很满意 云初念暂时得不到答案。 她也不准备让这点小事一直困扰自己。 送走李全飞后,云初阳仍旧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他看着姐姐,拼命按捺着自己的兴奋,又一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明是他先给萧云祁写信互通有无的,但现在萧云祁动作如此神速,回京几天就拿到了赐婚圣旨,眼看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云初阳的心里酸溜溜的。 他不希望姐姐这么快就成亲! 云初念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笑着摸摸他的头:“无论往后我们各自的人生走向何方,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只要你回头,姐姐永远在背后支持你。” 她也觉得太快了。 弟弟还不到十四岁,还远远不到能撑起一个门庭的年纪。 这个时候成亲,他是自己唯一担心的人。 还是应当再找几个靠得住的管事,帮着他操持内外事务才行。 云初念心里盘算着,准备在自己成亲之前将这件事情办妥。 …… 同样的圣旨,镇国公府也收到了一份。 送走宣旨的太监,镇国公夫人陆氏喜笑颜开的对贴身丫鬟说:“去,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萧震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妻子这么兴奋,拉住她皱眉问:“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我的准儿媳。” “这件事情不太对劲……” 萧云祁昨天回来的太晚,今天天还没亮就离开了。只言片语都没有给家里人留下。 所以萧震山只知道景仁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狠狠责罚了萧云祁一顿,别的一无所知。 陆氏浑不在意,白了他一眼:“我管他对不对劲,那些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儿子总算铁树开花,要娶妻了。谁要是敢搅黄这件事情,我跟谁急。” 萧震山眉头紧蹙,满眼忧虑。 陆氏懒得理他,对身后的嬷嬷说:“虽说是皇上赐婚,但我们家该有的礼数万万不能少了,去把库房打开,仔细挑选一些珠宝首饰出来,先给云姑娘送去。” 她还没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走出去几步后又回头对萧震山说:“虽说她和云家断了关系,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别回头让别人说我儿媳忘恩负义。你马上去云家一趟,将此事告诉云远庭,至于旁的……”她冷哼两声,目色不善的说:“他们家不配参与。” 他们之前一家人合起来欺负人,现在也不必太给他们脸面了。 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陆氏已经将云初念划入自家人的阵营中,开始护短。 萧震山没有反对。 他多次承过云初念的大恩,早就想去帮她出这口恶气了。 现下倒确实是个不错的由头。 …… 京都不少消息灵通的人。 尤其云初念现在是风暴中心,不少利益相关的人都在暗中盯着她的动向。仟千仦哾 宫里宣旨的太监一走,消息便陆陆续续的传了开来。 同萧震山一样,不少人都在思考景仁帝此举到底有怎样的目的。 作为风暴重心的云初念对此毫无所觉。 赐婚一事大家都知道了,府中马上要办喜事,大家都很高兴,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她的指令,好开始进行筹备。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就在她正头疼的时候,救星来了。 “外祖母!舅母!” 云初念双眸亮晶晶,急切的迈着小碎步迎了上去,娇嗔的倚靠在外祖母的肩头,向两位长辈撒娇:“你们怎么来了?” 裴老夫人眼底漾满了笑容,乐呵呵的拍着她的手背:“喜事登门,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坐得住?这不得赶紧来替你张罗操持?”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现在看起来精神矍铄,仿佛年轻了十岁。 云初念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她看到外祖母身后还抬了十几个沉甸甸的箱子,她满眼疑惑不解。 “这是你未来婆母给你的见面礼。” “……”云初念瞠目结舌。 十几箱的见面礼……会不会太贵重了一些? “据她说,原本她准备直接来见你的,不过出了门后又觉得不妥,担心别人说闲话,累及你的名声,所以转道来了侯府,将这些东西交给了我。她能想到这些,看得出来是很看重你的,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眼下云初念的处境,她原本还担心萧家嫌弃外孙女。 但陆氏此举则让她完全放下心来。 外祖母的眼中满是调侃打趣,云初念不禁红了耳根。 回到栖云轩,裴老夫人看了看四周,对儿媳王氏说:“到底是新立府,还是冷清了一些,回头你帮着给府上置办一些家具。” “是该要气派一些。”王氏笑意盈盈:“您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又是和国公府结亲,就算不从这里出嫁,也万不能寒酸了,幸好这宅子先前是我帮着置办的,我原本已经联系好了泥瓦匠,要等西苑那边翻新完再置办里面的家具,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倒是要抓紧一些才行。” 若非后来皇上突然将她们软禁起来,这府里现在早就已经大变样了。 幸好现在解除了软禁,让她可以有时间细细张罗。 “一个月虽然紧了点,但多花些银钱,也来得及。” 裴老夫人同儿媳交代后,拍着外孙女的手,笑着说:“我来之前已经让人快马加鞭给你外祖父送信去了。只是……眼下多事之秋,青州那边还有不少皇上的探子,只怕他和你舅舅他们都没办法回来看着你出嫁了。” 云初念也感到遗憾。 她依偎在外祖母的肩头,哑声说:“能有您在身边,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已经和萧家那个小子说定了,到时候你就从侯府出嫁。”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冷意:“他们云家不稀罕,我可宝贝着呢。” “萧云祁???”云初念拔高了声音:“您见过他了?”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卖足了关子,看外孙女等的快失去耐心后才浅浅笑着说:“你选的这个夫婿我瞧着非常满意。” “你比你娘的眼光好上不少。” 第504章 白眼狼 云初念讪笑两声。 认真算起来,自己的眼光可比母亲差远了。 否则上一世的自己也不会瞎了眼喜欢上李澈。 “今天一大早,萧云祁就主动到侯府见我,提出希望能让你从侯府出嫁一事。”裴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就算他不提,我也早就有了安排。当初我能让你在侯府进行及笄礼,自然也有法子让你从侯府出嫁。 但他能为你主动想到这些,说明他心里有你,且为你想的非常周全,不愿你受到丁点委屈。光这一点,他便比别人要强上不少。” 赐婚一事,先前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她还是在萧云祁亲自登门后,才得知的此事。 她一边担心萧家会因为云初念卷进宣王谋逆案中而处处针对她,一边又担心这次结亲会引起皇上更大的猜疑,对萧家和裴家带来不利。 无论怎么看,这桩亲事对两家而言都是百害无一利。 但萧云祁察觉到了她的担忧,再三向她保证一定会倾尽自己的全力护外孙女的周全。 这样的态度很有效的抚平了她的焦虑。 “我与他的祖母是手帕交,这些年相隔两地联系渐少,倒是没想到临到老了,还能有这样的缘分。”她颇有几分命运无常的感觉。 云初念很认同的点头。 又聊了一会儿,裴老夫人才提起另外一件事情。 她有些迟疑,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问:“云家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 云初念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既已断了关系,那我自然是不愿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但是……萧云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娶我,那我就不该让萧家再为我背负更多的骂名。” 她不想和云家有任何牵扯,但她也知道,在普罗大众眼中,就算她已经被逐出家门,身上也还流着云家的血,若婚嫁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会一声,定然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她并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但她不想将萧家扯进这些糟污的关系中。 裴老夫人不住点头。 知道外孙女不愿和云远庭再有任何牵扯,她非常满意。 更让她满意的是,看着云初念和萧云祁互相都在为对方着想,不希望对方背负骂名。 “你能考虑这些人情世故就说明你是真的长大了,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裴老夫人抿嘴浅笑,给云初念带来了不同的消息:“我之前让人去打听过了,宫里没有派任何人去云家。” 云初念挑眉。 心念一转,她很快就意会过来外祖母话中的深意。 裴老夫人幽幽说:“皇上已经默认了你和云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否则……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派人去知会云家。” 甚至,想的长远一些,景仁帝现在恐怕也不顾念和云远庭的君臣之礼了。 云远庭这个兵部尚书只怕是做到头了。 皇城脚下,顺着皇帝的意,那便没有人敢说闲话。 “云家不仁在前,他们也没脸怪你不义,往后你万不可以对他们太心软了,别让他们继续欺负到你们姐弟头上来。” 自女儿去世后,她就对裴家人没什么好脸色。 以前两个外孙还在云家,她再不喜,面上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但现在不同了。 云初念姐弟俩出门自立门户,那她们忠毅侯府和云家就算是没有一丁点关系了。 “以京都现在的局面,云家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思来欺负我?外祖母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若他们真敢不自量力想来欺负我,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云初念喝了口茶,借机敛去眼底的一抹狠厉。 她和云家还有未了结的恩怨,事情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 正说着,外院的管事前来找她,小心翼翼的汇报:“姑娘……云家三爷来了,想见少爷。” 云初念和外祖母对望一眼。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裴老夫人杵着拐杖站起来:“反正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达到了,就不多留了。” 云初念还想要留她,但裴老夫人却摆了摆手说:“我是不想见到他的,你若不想让我晚上连觉也睡不好,就别劝我了。” 话已至此,云初念自然不会再劝。 离开前,裴老夫人说:“婚期太近,让你自己绣婚服是不现实了,我明天会找绣娘来给你量衣,让她们加班加点将婚服赶制出来。你就安心在家里待嫁就好,其余的交给你舅母就好,你什么都别操心。” “好!”云初念一点没推辞,笑眯眯的说:“那就麻烦舅母了。” “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说是我的女儿也不为过,你何必和我说这种见外的话?”王氏看着云初念,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女娃扑到自己怀里,咿咿呀呀叫自己‘舅母’的样子。 那个时候,连话都还说不真切的小孩儿,现在马上就要嫁做他人妇了。 王氏为她高兴的同时,又难免心中酸涩。 裴老夫人的确不想见这个女婿,甚至都不愿意从正门离开,只让人将马车赶到侧门,特意从后巷绕了一圈回去。 等送走了两人,云初念才问管事:“少爷呢?” 管事很是头疼的说:“少爷说自己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云初念挑眉,心底听到云远庭造访时产生的郁气荡然无存。 她知道弟弟这是心里还存了怨气,所以才装病不愿意见他。 他这样的态度让云初念轻松了不少。 原本她还担心弟弟割舍不下父子亲情,会对云家心软。 眼下看来,这点担心实在是多虑了。 “少爷病了,我心急如焚,没有心思见客,你去把外面的客人推拒了。另外再马上去给少爷请个大夫来。” 管事迟疑:“可来的人是……” 云初念冷眸扫了他一眼:“你只管将我的话带到便是,其余不该说的便不要多说。” 管事心中一凛,背上升起一抹寒意,连忙垂头答应下来。 云远庭在外面等了半晌才见到管事姗姗来迟。 听他转述完云初念的话后,他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云初阳上午接旨时都还好好地,怎么可能这块就病的起不来床了? 还有云初念…… 她自己就医术了得,又何必再去请大夫? 做这些不过就是装给自己看的。 这对姐弟……一离开了云家便暴露出自己自私冷漠的本性,连自己这个父亲也不愿意认了。 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云远庭咬牙切齿,仿佛已经忘了云初念命悬一线时,他是如何迫不及待和她割席的。 第505章 恭王的要求 云远庭吃了个闭门羹。 虽然云家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但他的固执和骄傲还是不允许他向女儿低头认错,只能悻悻离开。 从清和巷出来,云远庭没有直接回云家,而是绕道去了靖王府。 眼下靖王虽然自身难保,但他到底还是皇子,云远庭妄图寻求他的庇护。 但还没走近,就看到靖王府外森严的守卫,将王府围的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心底发憷,停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敢上去,只能让马车夫先行离开。 没走多远,马车在巷子里停了下来。 云远庭睁开眼,沉声问:“怎么回事?” “三爷,对面的马车好像坏了,堵了我们的路过不去,您稍等一会儿,奴才去叫他们靠边让让。” 云远庭心里烦闷,撩开帘子想看看什么情况。 但看清楚对面马车是谁家的后,他的背上瞬间浮起一层冷汗,连忙叫住马车夫。 云远庭连忙正了正衣襟,掀开帘子下马车,低声对车夫怒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恭王府的马车也不认识了。” 恭王是景仁帝的弟弟,只比他小几岁。 恭王出生时便身子不好,常年体弱多病,只能做个闲散王爷,所幸他自己没什么野心,整日沉溺于美人堆中,倒也怡然自得。 景仁帝还未登基时曾有道士观星后告诉他,恭王的八字正好旺他,只要能拉拢恭王一直留在身边,他便能万事如意,一生顺遂。 他按照道士说的去做了之后,果然不过一年便登基为帝。 所以,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恭王极得景仁帝的宠爱,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都四十多岁了,还一直留在京都,没有去往封地。 如果能得到恭王的赏识,眼下的难关或许能得到解决。 云远庭打着这样的主意,脸上堆满笑容迎了上去,谄媚的对马车上的人说:“微臣参见王爷。” 小巷内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马车里面伸了出来,将华丽的帘子撩开一道缝隙,露出恭王略带苍白的病容。 里面先是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才传来一道低沉黯哑的声音:“原来是云尚书!” 他把云远庭叫上马车。 离得近了,感受到恭王试探的目光,云远庭如坐针毡。 “云大人家中喜事将近,应当先恭贺大人了。” 一提到这事,云远庭的心底就升起一阵无名火。 他讪笑道:“王爷说笑了,那个逆女已经被我逐出家门,她便是嫁得高枝也是自己的造化,与我云家无关。” 恭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又是一阵沉默后,他突然开口:“今日倒是碰巧了,在这里见到云大人,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云远庭满脸疑惑:“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恭王薄唇微启,轻轻说了几个字。 云初念心里咯噔一下,呼吸也粗重了几分,逐渐瞪大眼睛,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仿佛是担心他没听清楚自己的话,恭王又重复了一遍,末了拍拍云远庭的肩膀,笑说:“云大人年轻有为,却被迫停职,赋闲在家,这可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过些时日,本王得空了,必定向皇兄进言,让他恢复你的官职。” 他话中的暗示已然非常清楚明白。 只要自己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那云家的危难便会立即迎刃而解。 如果自己拒绝…… 云远庭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会招来怎样的报复。 可是…… 一想到恭王刚才提出来的要求,云远庭便只觉得如坠冰窟。 他觉得自己一定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否则,他怎么会觉得面前的人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许是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恭王也没有逼迫云远庭立马给出答案,他只给了云远庭一个玉佩,让他想好答案之后再拿着玉佩来见自己。 云远庭之后哪里也没心情去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云家,摆摆手,遣走了院里伺候的众人,只想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冷静冷静。 不多时,得知他回来的陆婳带着女儿笑盈盈的找了过来。 陆婳将自己送来的茶给他送上,一边给他揉肩,一边问:“三爷今日去找三姑娘,可有什么消息?” 云远庭心里正烦闷,骤然听她提起云初念,憋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地方发泄,蓦地扬起手将她刚送来的茶杯摔在地上,怒声呵斥:“什么三姑娘?那个逆女早已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休要再提她了。” 陆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但转瞬她又高兴起来。 云远庭会这么生气,那说明他必定是在云初念那里没讨到半点好。 有了这样的芥蒂,看来往后都可以不用担心他们父女间的关系恢复如初了。 陆婳拼命压下自己的兴奋,泫然欲涕的向云远庭认错:“是妾身的错,往后再也不在三爷面前提起那个女人了,您别生气了,为了那样一个不孝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边说边帮他顺气。 看她委屈,若是往日,云远庭或许会安慰上几句。 但现在他没有半点心思,只觉得她留在面前非常碍眼。 陆婳没有看出他的烦躁,只以为他还在生云初念的气,便换了个话题问:“三爷出门前说今日还要再见两个同僚,去打听官复原职的事情,不知消息如何了?” 陆婳哪壶不开提哪壶,云远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虑又冒了出来,他不由得有些粗暴的挥开陆婳的手,恶声恶气的叱骂道:“这些不该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担心的事情,你只需要帮着母亲将府里的一切操持好就行了,你先出去,我还有公事要办。” 都已经赋闲在家快两个月了,能有什么公事? 陆婳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哀戚的答应下来:“妾身将地上的瓷片收拾干净就走。” 说着,给女儿递了个眼色。 云悦薇心领神会,重新倒了一杯茶给云远庭送了过来,细声安抚:“父亲先喝口茶顺顺气,圣意难测,您又日渐消瘦,母亲也只是想关心您。” 面对自己宠到大的女儿,云远庭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也难掩烦闷,摆摆手说:“罢了,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别来烦我。” 眼看他的嘴巴跟蚌壳一样,死活不肯吐露半个字,陆婳只得无奈的带着女儿离开。 出了翠竹苑,陆婳的脸色冷了下来,摇头说:“不对劲!” 云悦薇不明所以。 “我们进去的时候,你父亲正在看摆在桌上的一枚玉佩。我们一进去他立马就将其收了起来,生怕我们瞧见一样,分明是在故意防备着我们。” 陆婳咬牙切齿:“问题一定就出在那枚玉佩上,我们一定要搞清楚那玉佩是谁送给他的。” 云悦薇也看到了那枚玉佩。 通体碧绿,一看便非凡物。 恍惚间,还有几分熟悉,好似曾在哪里见到过。 京都贵人多,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第506章 送聘 事情一旦开始步入正轨,便开始忙起来。 清和巷天还没亮便热闹起来。 虽说定下了云初念从侯府出嫁,但家里该有的准备还是一点也不能少。 王氏一大早便挑了十几个得力的小厮,又选了几个管事嬷嬷来帮忙。 接着是她找来的泥瓦匠也乌泱泱带着干活的家伙什上门报道了。 那边正忙着,绸缎庄的裁缝,珠宝铺的掌柜,脂粉铺的伙计等也陆陆续续来了。 云初念像个布娃娃,乖乖的任由她们捏扁搓圆,非常配合。 一整天下来,她忙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太阳西沉,她才终于软绵绵的跌坐在太师椅上,疲惫的长叹一口气:“原来成个亲竟然会这样累。” 上一世,她先是自奔为妾,后来经由景仁帝赐婚,才做了李澈的侧妃,虽然也有举行婚礼,但也不过就是走了个过场,根本没受什么累就结束了。 甚至就连嫁衣都大了一号。 若非为了保全面子,她毫不怀疑祖母和父亲会直接将自己一抬小轿直接从王府侧门送进去。 “你这才算哪到哪儿。”王氏看她犯傻的模样,有些好笑:“若是按照你外祖母原先的打算,这些都不够入她的眼。” 云初念咋舌:“外祖母之前是怎么打算的?” 王氏掰着手指给她举例:“嫁衣至少得用金丝点缀,这种做工十个绣娘起码得花上半年时间。嫁妆箱子全部得用上好的金丝楠木,一应的陪嫁首饰不能用旧的,必须要顶级的工匠现做,款式不能过时还要独一份……” 说着说着王氏又叹了口气:“去年你及笄礼后,我们回去青州你外祖母就找了工匠给你打造一座拔步床用作陪嫁,结果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成亲,眼下看起来是赶不上了。” 千工拔步床,顾名思义,一个顶级的工匠制作一座拔步床需要耗费上千个工时——也就是三年左右。 眼下根本就来不及了。 那拔步床用的是最顶级的黄花梨木,若能制作完成,必定精美绝伦。 她不禁觉得可惜。 云初念是她看着长大的,在王氏看来,云初念样样拔尖,亲事自然也必须得是最顶级的。眼下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实在是太仓促了些。 云初念听得目瞪口呆。 舅母这还只说了一部分,就足够让她瞠目结舌了。 她不禁扯了扯嘴角,喃喃道:“看来,急也有急的好处。” 就现在这样自己都已经忙的晕头转向,若真完全按照外祖母的预想来,那自己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王氏不明白云初念心里在想什么,安抚她:“没关系,虽然急了些,但幸好我和你外祖母都在京都,有我们为你操持,最后肯定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云初念依偎在王氏怀里,抱着她的腰撒娇:“还是舅母对我最好了。” 她仿佛又回到青州那会儿,身边都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现在被软禁一个多月,王氏早就被憋坏了。 现在借着云初念的亲事,她总算找到机会大展身手,所以大事小事一把抓,上至选购嫁妆,下至调教下人,她全部亲力亲为,云府和侯府两边都不落下。 王氏是个非常利落且闲不下来的人,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她却丝毫不见慌乱,反倒乐在其中,游刃有余,操持的妥妥帖帖。 最初的几天忙碌下来,云初念就轻松多了。 但她也没有闲着。 虽然林强和宁十三都离京了,但林强那些手下现在都在为她办事,所以她让人扮做送嫁妆来的伙计模样,每天给她汇报消息。 这边不得闲,萧家那边也忙的团团转。 大周朝婚嫁仍旧讲究三书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因着是圣上赐婚,连日子都已经让钦天监选好了,所以前三步就直接省去了。 萧家择了良辰吉日后,十一月初七,镇国公夫妇带着儿子一同送来了聘礼。 丰厚的聘礼绵延不绝的送进清和巷,不一会儿就摆满了前院,而外面还在陆陆续续的往里面送。 云初念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暗地里却眉心一跳,暗忖萧云祁这样高调会不会太招人嫉恨了? 陆氏只在之前的几次宴会中见过云初念,知道她是个聪慧敏捷的姑娘。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北凉使臣来京朝贡时,晚宴上和她比试医术,为萧云祁解毒一事。 之前她还不了解自己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无私了,竟愿意以身犯险。 现在看来,他分明那个时候就对人家姑娘心怀不轨了。 陆氏抿唇,斜眼睨了萧云祁一眼,满脸嫌弃。 萧云祁:“???” 他今天好像没惹她。 萧家送来的一对聘雁身上没有一丝杂毛,非常漂亮,交颈依偎相卧,非常恩爱的样子。 云初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萧云祁笑意加深,凑在她的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喜欢吗?” 云初念双眸亮晶晶:“这两只聘雁原是一对的吗?” “嗯。” “一定废了很大功夫吧?” “那倒没有……” 萧云祁刚开了个头,旁边的陆氏不客气的拆儿子的台:“你别听他吹,他这些天整夜整夜的不回家,就为了去郊外湖边的林子里蹲这对野雁。别的野雁他还瞧不上,一定要这一对才行。” 萧云祁黑了脸。 陆氏察觉到他的怒火,得意的挑眉:“谁让你不事先知会我一声的。” 小小的‘报复’了一把儿子后,陆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没有继续没眼色的留下来给儿子添堵。 待她走远后,云初念看着萧云祁比墨水还黑的脸色,噗嗤一声笑起来。 陆氏的所作所为实在算不上端庄,一点不像是长辈能做出来的事。 但她却莫名觉得非常羡慕。 他们母子间这样轻松自然的相处氛围,令她隐隐感到几分鼻酸。 萧云祁无奈的叹了口气:“该说的她都说了,我承认,这对聘雁确实花了不少功夫才猎到。不仅是因为它们毛色鲜亮美丽,更因为它们是湖边栖息的野雁中最恩爱的一对,我观察了三天才挑中了它们。” 云初念垂眸,小声说:“我很喜欢!” 第507章 听你的 因着云初念这句话,萧云祁的脸色总算再次放晴。 两人坐在各自的长辈身边,就连往昔最纨绔不羁的萧云祁,现在也收敛了性子,乖的像只小绵羊。 萧云祁近日忙的不歇脚,空了还要抽时间去猎聘雁,多日未见的他今天总算有时间见到云初念了,却还要碍于两边长辈在场,必须收敛。 一直到离开时,他总算有时间和云初念说上几句话。 还未诉衷肠,就注意到不远处未来小舅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他不禁感到头皮发麻,嘟囔着小声问云初念:“你弟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今天从他进门开始,就没得过云初阳的好脸色。 云初念大概知道弟弟心里在想什么,低头闷笑一声,点头说:“意见确实挺大的。” 萧云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状,云初念‘好心’的提点他两句:“他只想让你尽快回京抗衡靖王,没想让你现在请皇上赐婚。” 萧云祁:“……感情他就只是想利用我吗?” 他有些委屈和无奈,但转瞬又有些嘚瑟:“看来他还是太年轻了,还不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再过些年他有心仪的姑娘就会明白了。” 云初念侧目,发现几日不见,他的脸皮好像更厚了一些。 聊了几句,眼看马上就要出门了,萧云祁抓紧时间凑近她的身边,低声说:“秦国公一案,睿王府里面发现了一些线索。依你的意思,要不要现在将这件事情披露出来?” 他知道云初念和宁十三之间的约定,所以这件事情会尊重她的决定,按照她的节奏来处理。 云初念沉吟几秒后摇头说:“不!现在暂时不要走漏风声,过些时日再看看。” 李澈既然会追杀宁十三,必然是有所防备的。 她现在不知道李澈留了什么后手,还需要再观望观望。 否则,秦国公一旦平反,那下令抄家的景仁帝就成了十足的昏君,必定会受天下百姓辱骂,他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萧家现在本就处于风口浪尖,萧云祁这个时候再将秦国公一案揭露出来,景仁帝必定会将所有的怒火全部转移到萧云祁身上。 “这么重大的事情,现在就揭露出来太浪费了。” 一定要等到敌人松懈,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时候,再将这个案子揭露出来。 那样,才能起到爆炸般的效果。 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再等等。 萧云祁原本也是这个意思,现在见她和自己想到了一路,脸上的笑意加深:“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对了!”萧云祁从怀里拿出一封请柬,递到云初念手中:“再过几天,是我姨母的寿辰。她很想见你,特意让我给你送来请柬。” 云初念收下请柬。 她对萧云祁母亲一族的亲戚了解不多,只隐隐记得王氏确实有个亲妹妹,先前并不住在京都,现在看来,应当是近期搬回来了。 怕她紧张,萧云祁笑着安抚:“姨母喜欢礼佛,性子极温柔,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云初念点头,心里对要送的寿礼有了想法。 不过她有些迟疑的说:“恐怕只能让你帮我将寿礼送到了,我现在这样的情况,恐怕没办法出门。” 她努努嘴,示意了一下围在外面的御林军。 萧云祁看着两侧八风不动的御林军,眼底闪过一抹阴寒,冷冷一笑:“这些人也站够了岗,是时候让他们滚了。” 云初念斜睨他一眼,警告他:“你别乱来。” “我怎么会乱来呢?”萧云祁邪笑,“我只会让他们去做一些更能发挥他们能力的事情,他们当感谢我才是。” 云初念抿唇。 直觉告诉她,萧云祁要让他们去做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素来清净的清和巷因为云家姐弟的搬入,近来热闹了许多。 知道萧家今日下聘,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见到萧云祁出来,欢呼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他现在就是京都百姓眼中的神只,‘前任战神’在他面前都失了几分光彩。 不过萧震山与有荣焉,拱手多谢诸位对儿子的厚爱。 云初念被禁了足,平日不能出门,不少邻居也是第一次见到她。 等萧家的马车缓缓远去,左邻右舍乌泱泱扑上来,兴奋的和云初念打招呼,并将自己准备的东西送给她,满口祝福话祝贺她即将成亲。 云初念被众人的热情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没过一会儿,她的身上就挂满了东西。 …… 萧云祁没有骗她,又过了两日,外面日夜值守的御林军突然就撤走了。 南枝一大早出门看到外面空了的时候,咋咋呼呼的跑回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就连巷子里的邻居也有意无意的向府里的下人打听,想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所幸这段时间经过云初念的威吓和王氏的调教,府里的人规矩多了,没有人敢轻易在外面说道主家的事情。 云初念对此颇为高兴,大手一挥,直接让南枝又兑了些碎银,给每人赏了二两银子。 钱才是最大的动力。 货真价实的银钱握在手里,众人口如河蚌,无论外人想打听什么,都绝口不提半句。 纳征之后便是请期。 这些有舅母操办,云初念并不需要操心。 云初念在京都交友并不广阔,没几个闺中密友,想来想去也只干巴巴的给英国公府的江嫣然写了封请柬。 她让南枝亲自去送请柬。 英国公府不远,但一直过了两个时辰,南枝才满脸忧色的回来。 “姑娘,请柬没能送出去。”南枝将请柬放在桌上,忧心忡忡的告诉她,“嫣然姑娘出事了。” “怎么回事?”云初念的心紧了紧。 “嫣然姑娘已经失踪多日了,具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英国公府害怕累及家族名声,没有报官。” 越说,南枝的脸上便越多愤怒:“我到了英国公府,刚说要见嫣然姑娘,就被门房给赶走了,只说府里没这号人,不管我说什么好话都不给我通报。后面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倒夜香的婆子,给了她一些银钱才打听到……嫣然姑娘好像是逃婚了,但这只是她根据府里众人的态度猜测的,不敢确定。” 第508章 报喜 “!!!” 云初念惊愕,失声质问:“她和谁成亲?怎么会逃婚?” 江嫣然的处境,她多少知道一二。 英国公府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确实非常迫切的想要把江嫣然嫁出去,之前甚至还想把她嫁给永安伯府的世子王瑨安。 但那件事情已经被搅黄了,王承安分明已经答应了会阻止两家结亲。 难道后来英国公府又看中了其他人? 她离京太久,回来后又遇上太多事情,完全没心力去关心英国公府的事情,所以对这些完全不了解。 “听说是和永安伯府的世子。”南枝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茫然的问:“江姑娘先前和那个王瑨安闹过不愉快,英国公府怎么还想着把她嫁过去?不是说江姑娘在家里很受宠吗?” 云初念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以王瑨安那阴狠的性子,江嫣然要真的嫁给她,绝对不会好过。 也难怪她会逃婚了。 可是…… 她这样做,英国公府就容不下她了。 “英国公伤病缠身,现在只在朝中任一个闲差,没有实权。他的几个儿子全都不堪大用,最近几年在京中还屡次站错队,若再不想一些对策,等英国公一去世,江家的荣华也算是走到头了。” 英国公想将爵位尽早传给儿子,好保证下一代的荣华,但是请封的奏折上呈了多次,景仁帝却一直压着,迟迟不给回复。 这样的态度无疑加重了英国公府众人的焦虑。 所以他们才想不折手段的用儿女联姻的方式保住荣华富贵。 南枝义愤填膺:“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牺牲掉江姑娘的幸福吗?” 云初念满眼悲悯,垂眸嗤笑一声:“对这些人而言,这怎么能算牺牲呢?” 南枝倏地闭了嘴。 她突然想起来自家姑娘其实也被父亲逼着嫁人。 看着姑娘淡然的面容,她只觉得难过。 “江姑娘逃婚后,英国公府和永安伯府也闹僵了。我听说英国公府在暗中寻找江姑娘的踪迹,还说……找到后即刻沉塘,不留活口!” 云初念蹭的一下站起来,怒声骂道:“他们敢!” 她在房里来回踱步,片刻后,她写了一封信交给南枝:“你把这封信送去米铺,亲自交给掌柜,务必让他多找些人,一切暗中进行,不要声张。找到江嫣然后带她走的远远地,不要回来!” 想了想,她又写了一封信,并取下自己腕间的手镯放进信封中:“如果找到人,将这封信交给她,她自然会配合。” 江家为了给永安伯府交代,更为了保全英国公府的名声,一旦江嫣然回京,那就是自寻死路。 先把她藏起来,待京都的局势好转再找机会让她回来。 南枝不敢耽搁,连忙拿着信跑远了。 云初念揉了揉眉心。 林强去给闻默闲送信了,宁十三又离京避风头,自己身边没有能帮着跑腿办事的,一切只能依靠南枝还是太束手束脚了。 她将视线挪到院外扫地的解秋身上,许久之后无奈的叹息一声,打消了念头。 要培养一个能完全信任的心腹,太难了。 …… 舅母陆续将喜帖送了出去。 这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登门了。 当管事来通传的时候,云初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多问了两遍才迫不及待的出门相迎。 多日未见林氏,她容光焕发,面色红润,看起来仿佛一点没有受到云家这场风波的影响。 “大伯母!”云初念满脸惊喜:“您怎么来了?” 林氏将手中的竹篮提高了一些,揭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下方的红鸡蛋,喜不自胜的说:“你大姐姐昨儿个生了,她在养胎期间一直按照你说的法子在做,生的特别顺利,没受太大的苦就生下来了。她感激你的恩情,特意让我来给你报喜。” 南枝连忙上前,从林氏手中接过竹篮。 “真的吗?大姐姐生了?”云初念瞪大眼睛,满脸惊喜,“是姑娘还是小子?” “是个大胖小子,就是瘦小了些,才五斤出头,看着跟小猫儿一样,不过倒是挺精神,那哭声把我都吓了一跳。”一说到心肝外孙,林氏笑得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眼尾堆满了褶子。 云初念感染了她的喜悦,也抿唇浅笑:“瘦一些无妨,让奶娘进补的好一些,只要奶水好,过不了多久就养起来了。” “是是是,你说的没错。” “大姐姐的身体也要好好养才行,等会儿我给您开一张益气补血的方子,这方子对女子产后休养大有裨益,不出半月,就能让大姐姐的气色恢复到生产之前了。” 林氏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感情好,我一定亲自给她熬,监督她喝下去。” 云初念挑眉,不动声色的问:“您是准备住在沈家照顾大姐姐月子吗?” “稳婆算着她就这两日要生了,所以我前几日就去沈府住着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自小就依赖我,这么大的事情,我若不在身边,她如何能安心?”林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幸好你姐夫和亲家都是通情达理的,并未觉得我这样的举措小家子气。不过……就算他们嫌了我,我也一定要守在女儿身边。” 她看了云初念一眼,将后面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当初……裴清芫生云初阳的时候,生了那么久最后却在刚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了。 她当时就守在外面院子里,眼睁睁的看着裴清芫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到。 这件事情给她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再也没有兴起过再生孩子的念头,甚至就连夫妻房事也完全淡漠下来。 所以,当女儿要生孩子的时候,她绷紧了神经,生怕再回到那个噩梦一般的午后。 所幸,女儿命好,平安熬过来了。 “祖母……”云初念顿了顿,讪笑一声改口道:“云老夫人没有意见吗?” 提到婆母,林氏的笑容淡了几分,往前倾了倾身子,颇有些局促的压低声音说:“不瞒你说……族里现在争端不断,大家心里都各有自己的盘算,你祖母她光是要应付族里那些叔伯就够费劲了,没心思管我这些小事。” 第509章 报答 云家家族并不显赫,之前她们这一脉便是最显赫的一支了,所以族里那些叔伯处处捧着他们,想要沾点光。 但现在云家出事,只剩下云远山一个人还在朝中任职,云远舟和云远庭眼看着就快小命不保了。族里其他人也纷纷落井下石,想要和他们切割关系自保。 这一招他们之前用在云初念身上时,那叫一个果断,不留情面。 但现在轮到自己要被家族驱逐的时候,他们又不愿意了。 成日都在为这事闹个不停。 林氏直到搬去沈家照顾女儿才总算清净了一些。 云初念喝了口茶,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只笑盈盈的问林氏:“云家现在就是一条马上要沉没的轮船,您接下来准备怎么打算?” 面对云初念,林氏并未隐瞒,非常坦诚的说:“我想分家!” “大伯父同意?” “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最近大家闹得不可开交,我瞧着他也烦不胜烦了。再过几天,我重新提起这个事情,他应该就能同意了。” 人到底都是自私的。 眼下二房三房本就不消停,族里再这么一闹,云远山那点仅有的兄弟亲情也快要消磨殆尽了。 林氏喝了口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只要熬到分家的时候,自己就算苦尽甘来了。 云初念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不认同的说:“大伯父在同僚间素有仁孝之名,若是让他提出分家,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只怕对他在官场上都有不小的影响。” “这我又何尝不知?有得必有失,眼下的情况,我只想明哲保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云初念笑了笑:“大伯母此言差矣,既然可以借刀杀人,又何必非要脏了自己的手呢?” 林氏眨了眨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按捺下自己的兴奋,往前倾了倾身子:“你的意思是……” 云初念以手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人名。 林氏的心猛地一跳,有些迟疑:“去找她……真的有用吗?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亲姐妹。” “她才是最不希望云家变得潦倒的人,只要你出面去找她,卖她一个好,她会很乐意帮你将这件事情办妥的。” 林氏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点头喃喃道:“你说得对,这些年都是婆母在不停地接济她。如果云家真的满门获罪,她们一家人也别想再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有了方向,林氏是一刻也停不下来,迫不及待的就想去找人。 云初念理解她的急切,没有继续挽留,送她离开。 上马车前,林氏突然回头:“三丫头!” 云初念站在台阶上,闻言往前又走了几步,仰头看着站在辕座上的林氏,浅浅笑问:“大伯母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她整个人沐浴在暖黄的阳光下,浑身镀上一层金边。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林氏却仿佛看到了一位故人。 她已经数不清承了云初念多少次的人情,此情此景下,一个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突然非常迫切的想要宣之于口。 林氏的喉口动了动,顿了好几秒后才僵硬的笑着低声说:“慈济堂的柳大夫最擅妇人内症,陆姨娘进门后,就常由他来云家给人看病。你母亲生你弟弟时难产,也是他来看诊的。她临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也是他。你……你如果想知道你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可以去找他打听打听。” 说完这些话,林氏仿佛用了极大的勇气。 说完后就脸色煞白。 裴清芫当年死的凄惨,云家是不允许有人提起此事的,她也怕惹祸上身,所以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但云初念几次三番帮助她,她感恩于心。 细细想了想,除了这件事情外,她也想不出别的能报答她的法子了。 林氏捏紧手中的锦帕,神情紧张的盯着云初念。 阳光从左边撒下来,云初念的右脸笼罩在半片阴影中,一片寂静中,令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沉默许久后,云初念才哑着声音回道:“我知道了,谢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回头得空了我一定会去找他问询清楚。” 她理解林氏的迟疑和惧怕。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对于林氏愿意告诉自己这件事,她感到万分感激。 林氏蓦地松了一口气。 自己说的这么隐晦,但她理解到自己暗示的意思了。 林氏的马车走远之后,云初阳才得到消息姗姗来迟。见她已经走了,皱眉问:“大伯母来了姐姐怎么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我还想当面向她道谢呢。” 先前被逐出家门时,全家上下只有林氏向自己表达了善意,云初阳全都记着呢。 他是恩怨分明的人。 就算已经下定决心和云家划清界限,但他也会知恩图报,继续将林氏当做长辈对待。 “大姐姐刚生产完,大伯母还要急着回去照顾大姐姐,你要想向她道谢,往后时间还多着,也不急于这一时。等闲暇空了,你亲自登门道谢,更显诚意。” 云初阳撇嘴皱眉,小声嘟囔:“离开时我就发过誓,这辈子也不会再踏进那扇大门。” “放心吧,不会让你回去的。” 云初阳不解其意。 但云初念却不准备再说了。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这段时日为了我的事情,你一直没去学堂。现在我已经回来这么多天了,再耽搁下去夫子那边不好交代。明日一大早,你就先回学堂吧。” “不!我想等你成亲后再回学堂。” 他现在是姐姐唯一的依靠,等那日,一定要亲自背着姐姐出门。 “还有大半月的时间,难道你就一直这么荒废?”云初念柳眉倒竖,声音严厉:“先回学堂,到时候提前两日再回来就行了。” 她一凶起来,云初阳便开始发憷。 想了想,最后还是委屈的答应下来。 云初念这才满意的笑着点头。 云初阳闷闷不乐的垂头,没有看到云初念眼底的阴沉之色。 婚期近在眼前,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做。 那些早该了结的事情,她会在成亲之前全部了结干净。 而在这之前,她最先要做的就是把云初阳送走。 她不想让他沾染上这些阴暗仇恨的过去。 第510章 我们惹不起 萧云祁的姨母嫁的夫家姓何,原任通州知府,去年被调回京都,任职通政司通政使。 按理说,地方官员调任京都,官职多是会降上一两阶。但他却从正四品摇身一变成了正三品,还是通政司这样一个要紧的部门。 一时间,何家成了京都的香饽饽,不少人都向他们递来请帖,想要拉拢他们。 但萧云祁的姨母性喜安静,平素鲜少参加京都的各种宴会,这些请帖基本都被她给推了回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云初念回京这么久,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何府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离镇国公府只有三条街的距离。这宅子外面看着朴实无华,但进了门后却无不感受到主家精巧的心思。 亭台楼阁,回廊花窗,婉约中透着大气。 虽已至深秋,但花园里却不显萧条,各色奇花争奇斗艳,热闹非凡。 何夫人正浅浅笑着,侧身倾听身旁的夫人说话,当听到丫鬟禀报说云初念来了时,她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忙问:“人在哪儿呢?” 云初念往前轻挪莲步,屈膝向她行了个礼,大气端庄道:“见过夫人。” 她姿态曼妙,行走间,腰间禁步纹丝未动,一直到走的近了,周遭之人才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香味绵长,沁人心脾,将那院中的花香也给比了下去。 何夫人最重礼仪,见状眼底又添了几分欢喜,连忙冲她招手:“快,快到我跟前来坐。” 萧云祁的母亲也在。 今日何夫人是主角,陆氏不好喧宾夺主,云初念只微微向她敛眉颔首,便当做是行礼了。 陆氏笑着点了点头,只觉得心情舒畅。 从云初念一进来,厅内的众人也在暗中打量她。 最近两月,围绕着云初念发生了太多惊奇又热闹的事情。 这之前,人人都以为正处于风波中的云初念现在必定是一派萎靡惊惶的姿态,不敢在人前露面。 谁知道她仍旧是那副处变不惊,优雅从容的模样,盛极的容颜不仅见不到萎靡,反倒因为年岁增长,又长开了一些,更显得大气端庄。 甚至好像还比之前见到她时又长高了些。 不少人心里泛酸,只感叹老天不公,怎么好似只宠爱她一人,什么好的都可这劲儿的往她身上堆。 “啧!”角落里,响起一道愤恨的嗤笑声:“她还真有脸敢来。” 说话声很轻,但云初念耳尖,偏偏就听到了。 她顺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云彩蝶跟着她的表姐江若菲一同坐在角落里。 会在这里见到云彩蝶,云初念也很意外。 但她的脸上却并未有丁点异样,甚至多余的眼神都不稀得给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淡漠的收回视线,垂眸乖顺的听着何夫人说话,偶尔恰到好处的回应两句。 云初念平时并不喜欢这样虚伪的交际应酬,但只要她愿意,她便能博得众多夫人们的欢心,妙语连珠将她们哄的乐呵呵的。 越是这样,角落里的云彩蝶便越是愤恨,手上用力一拧,恨不得将云初念的脖子拧断。 “嘶——” 坐她旁边的江若菲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恼怒的质问:“你吃错药了?” 云彩蝶如梦方醒,迅速道歉:“对不起。”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有!”云彩蝶敛眉:“我就是一时走神了。” 江若菲岂会相信。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风光无限的云初念,咬牙切齿的警告她:“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现在是镇国公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儿,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人,你别给我们找麻烦。” 江若菲现在对云彩蝶没什么好脸色。 她和哥哥之前在云家受到了那样耻辱,本打算和云家老死不相往来。可后来云家出事,云彩蝶求到了外祖母跟前,外祖母逼着母亲带她到处应酬,想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她和母亲烦不胜烦,却又不得不听外祖母的话。 一段时间下来,双方都存了不少怨气。 今日云彩蝶本不想来的,但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云初念也会来,当即便改变了主意。 来之前,母亲便暗中让她今日务必要盯紧云彩蝶。 不能让她生事。 厅内气氛热烈,正聊着,从外面走进来几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厅内响起一阵阵压制后的惊呼声。 萧云祁落在最后,身姿散漫,眉眼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直到见到云初念已经来了,眸中才燃起一抹亮光,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被那双桃花眼旁若无人直勾勾的盯着,饶是云初念再想装作若无其事,也不禁红了耳根。 她暗中瞪了萧云祁一眼,示意他收敛着点。 只可惜萧云祁正心旌荡漾,她这一眼警告着实收效有限。 云初念不想被他干扰,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一起进来的另外三人云初念并不认识,但从他们的面容上依稀能看到几分何夫人的影子,想来应当是她的儿子。 他们承袭了来自母亲的美貌,一个个生的貌似潘安,举手投足间,引得不少闺中少女一阵脸红心跳。 厅内到底都是女眷,所以他们几人来贺完寿后便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他们一走,厅内的众多贵女们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 不过诸位夫人倒是心思活络起来。 萧云祁已经定亲,是没有指望了。一个个便将目标放在何夫人的三个儿子身上,意图为他们说亲。 这种事情,未出阁的女眷不方便旁听,何夫人便大手一挥,招来丫鬟让她们将姑娘们引去花园消磨时间。 …… “云初念!!!” 花园的无人的角落里,云彩蝶怒容满面的叫住落单的主仆俩,堵在两人面前,目光怨毒的看着云初念。 若非身后有江家的丫鬟拦着,她现在一定会扑上去撕烂云初念的脸。 南枝大步上前将云初念护在身后,满眼防备的盯着云彩蝶:“我警告你,这里是何家,你别乱来。” “滚开!狗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云彩蝶疾言厉色,扬起手就要扇南枝的巴掌。 动不了云初念,难道还动不了她的丫鬟吗? 第511章 我给你善后 云初念眸色转冷,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云彩蝶便被疼得五官变形。 “你……你放手!” 云初念没有如她所愿,还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云彩蝶的脸被扇的偏向一侧,脸上火辣辣的刺痛让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懵。 过了好几秒后她难以置信的捂着脸质问:“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云初念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掌,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你还当自己是云家那个金尊玉贵的二姑娘吗?”她往前走进几步,倾身在云彩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这一巴掌我早就想打了。见着我不知道躲远点,还敢自己凑上来找不痛快,你娘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吗?” 云彩蝶气的脸都绿了。 她本来想趁着无人,来给云初念一点颜色看看,没想到最后被教训的人成了自己。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她目光怨毒的看着云初念,满口嘲弄:“你不过就是个被祖母逐出家门的丧家之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勾搭上镇国公世子,那个萧云祁也是个瞎了眼了,竟被你这蛇蝎一样的毒妇给骗了去。” “啧!”云初念不耐烦,揉着手腕不断往前逼近,边走边阴狠的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彩蝶以为她又要打人,满眼防备的往后退开几步,拉到一个安全距离后冷笑道:“还没进门就敢仗势欺人了,走着瞧吧,你会遭报应的。” 撂下一句狠话后,她愤恨的带着丫鬟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初念没有回头,板着脸冷声问:“戏看够了,你还不准备出来吗?” 萧云祁自暗处走出来,丝毫没有半点偷听被抓包的尴尬,还反过来说教:“你如今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竟然就这么放她走了?” “到底是我二姐姐。”云初念叹了口气:“云家受我连累,落得如今这般苍凉的地步,她心里对我有怨也是人之常情。我受着便是了。” 她说的哀怨凄婉,若非萧云祁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狡猾的幽光,就真信了她这番鬼话。 知道她心里正焉儿坏的盘算着坏主意,萧云祁闷笑一声。 但他转瞬又想到云彩蝶那些口不择言的叱骂,猜到那女人平素在家里必定也是这么张扬跋扈不饶人,云初念一个亲爹不疼祖母不爱的人,不知在云家受了多少委屈。 他眸色一冷,沉声道:“算了,不过是个蝼蚁一般的人,哪值得你为她费心思。这件事情交给我就好,保管让她以后没机会在你面前狺狺狂吠。” “别!杀鸡焉用牛刀?让你动手就没意思了。” 萧云祁挑眉。 云初念勾唇浅笑,并未言明。 杀人要诛心。 只有用她最恐惧的事情回敬她,才能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 她这也是在给云彩蝶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她安分守己,自己也未尝不能暂时放她一马。 看她打定了主意,萧云祁也没有再劝,只告诉她:“你想做什么就放开手脚去做,真出了什么事也有我给你善后,不必有任何顾虑。” 云初念心底一暖。 这样背后有人无条件撑腰的感觉……挺好的! 今日人多眼杂,两人就算定了亲,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太过亲近。所以没聊一会儿,萧云祁便不得不遗憾的先行离开。 而在另一边,云彩蝶目色阴沉,低声交代了身后的小丫鬟几句话。 云彩蝶没有明说自己要做什么,只让她去帮忙找一个人。所以她也没有多想,乖乖答应下来:“那表姑娘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等她走远后,云彩蝶冷笑一声,直接掉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 席面过后,何家的几位少爷在戏台安排了戏班子唱戏,唱的也是诸如蟠桃会,麻姑献寿这样贺寿相关的戏曲。 除此之外,还备了马吊投壶等活动,方便不爱听戏的姑娘们玩乐。 云初念原本跟在萧云祁母亲身边,和她们一起专心听戏。 戏唱了没一会儿,何夫人突然笑着说:“在这里便当做是自己家里,不必拘谨,让你表妹带你一起去和她们玩吧。” 她说的表妹,是她唯一的女儿,何婉晴。 说是表妹,但她其实要比云初念大上一岁,只是现在云初念和萧云祁定亲了,所以依着萧云祁的关系,叫上一声表妹。 何婉晴生的极美,身姿纤细柔弱,如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令人心生怜爱。 方才她曾无意间听到何府的下人碎嘴,说一向喜静的何夫人之所以这次愿意大肆操办寿宴,正是因为想要借此机会,为自己的女儿挑选一门合适的姻缘。 只是,她这么美的姑娘,不知为何亲事却被耽搁了。 云初念胡思乱想的时候,何婉晴已经站起了身,轻声细语的说:“妹妹请随我来。” 虽定了亲,但到底还没正式成亲,若是让她直接叫‘表嫂’反惹人笑话,所以何婉晴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唤云初念一声‘妹妹’。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云初念并不在意,顺着她的话说:“有劳姐姐了。” 两人彼此谦让,旁边的何夫人看着不禁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云初念即将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希望女儿能和云初念搞好关系。 花厅内,没了长辈们在一旁约束,各家姑娘们都不再绷紧情绪,松快下来,玩乐间互相打趣上两句,说到兴头上,时不时传出一阵娇笑声。 云彩蝶和江若菲也在。 云初念嘴角噙着笑,压低声音同何婉晴闲聊:“先前竟不知江家和贵府也颇有渊源。” 江家并非官身,只是一介商贾,今日来参加寿宴的多是朝廷命妇,按理说,江家夫人不该在这里,更别说还把自己侄女也给带上了。 何婉晴不疑有他,笑着解释:“我曾祖母也姓江。” 云初念了然。 原来是亲戚。 第512章 燕窝有问题 何婉晴在这些贵女中人缘颇好,见到她来,立即便有人邀她组一局牌九。 何婉晴答应了母亲要照顾好云初念,便转头问她:“妹妹会玩牌九吗?” 云初念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推辞道:“虽然大致知道是怎么玩的,但之前未曾亲自玩过,怕打的不好,扫了诸位的雅兴。” 另一位看起来非常飒爽利落的姑娘朗声说:“就是要这样才好,若您是个高手,那我们反倒不敢和你玩了。” 话已至此,再推辞倒显得她清高倨傲了。 “那可先说好,若我打的慢了,你们可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刚才那位姑娘看起来技痒许久了,见她答应,迫不及待的让人备好牌局。 云初念很少玩牌九,技巧自然赶不上何婉晴等人,从上桌起就兵败如山倒,两刻钟不到就输了一袋银锞子。 何婉晴见状,怕她输急眼,为了缓和气氛,她笑着说:“我让人在厨房煮了红枣莲子燕窝羹,如今初冬时节,吃这个最是养颜。” 说着便安排丫鬟去厨房把东西送上来。 云初念侧头,对身后的南枝说:“你也去帮帮忙。” 虽然不明白何家这么多下人,姑娘为何还要支走自己,但南枝也没有多问,乖乖的跟着那位叫素菊的丫鬟一起走了。 牌局继续,云初念动作仍旧不疾不徐,情绪一点没有受到输牌的影响。 她虽然是个生手,但学的极快,慢慢摸到窍门后就开始逐渐上手,从先前连输十七局慢慢能断断续续赢上几局了。 且赢牌的次数逐渐增多。 先前输出去的银锞子慢慢又在她旁边的盒子里堆成一座小山。 战况激烈,逐渐将边上玩投壶的几位姑娘也吸引了过来围观。 又是一局牌赢下,边上响起一阵惊呼。 一位看着脸蛋圆圆的姑娘赞叹道:“以前外面都夸三姑娘聪慧敏捷,远胜普通女子,我还有些不服气,如今看来倒真是不负盛名,刚上桌时连牌都理不清,这才过了三刻钟,就已经可以让柔姐姐这样的老手也马失前蹄了。” 她口中的柔姐姐就是刚才那位飒爽的姑娘——广威将军府的嫡女徐柔。 徐柔手边的钱袋子眼看都干瘪下去了,但她牌风极好,输了牌也笑嘻嘻的,两眼放光的看着云初念:“往后云姑娘可要多和我们走动走动,你都不知道,她们一个个家里管得极严,我平素想玩牌都找不到人组局。” 徐柔的父亲是武将,娶的妻子也是一位生性彪悍,说一不二的人,所以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个温柔贴心的女儿,所以当初直接给女儿取名徐柔。 只可惜,徐柔一点也不温柔。 不仅喜欢舞刀弄枪,还喜欢赌牌。 马吊,牌九,骰子……凡赌场有的花样,她样样精通。 活脱脱男儿做派。仟千仦哾 平日能和她意气相投的姑娘寥寥无几,所以她这会儿见到云初念就跟见到救命恩人一样,恨不得把人绑回家里,天天陪自己玩牌。 “你学的这么快,下次我再教教你别的玩法。” 云初念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赢得了徐柔的亲近。 众人言笑晏晏,角落里的云彩蝶恨恨的攥紧手中的帕子,仿佛那是云初念的脑袋一般,用力撕扯。 她看着如众星拱月般坐在中间的云初念,暗骂这些女人一个个都瞎了眼,竟然看不出云初念那副虚伪的皮囊下包裹的是怎样恶毒的心。 凭什么自己苦心经营都融入不进去的群体,她就只是打个牌就轻易融入进去了? 打个牌九而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在场这么多人谁又不会一点点,只是平日不想自降身份玩罢了。那个徐柔至于像见到什么稀罕物一样,这般追捧云初念吗? 云彩蝶妒火中烧,恨不得让云初念身败名裂。 云初念仿佛没有感受到身后拿到恶意满满的眼神,她笑着回应徐柔:“大家同住京都,来往也方便,你若是喜欢,往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徐柔点头如捣蒜。 正说着,南枝她们带着人将红枣莲子燕窝羹送来了。 这燕窝羹看似普通,但所用的燕窝却是极品血燕窝,非常稀少难得。 将要送至口中时云初念的动作一顿,从燕窝甜腻的气味中仿佛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混合在里面。 她微微蹙眉。 “妹妹怎么不吃?可是不喜欢?”何婉晴问。 云初念笑着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将燕窝吃了下去。 燕窝吃完,丫鬟们又送上来不少糕点,都是时下最受京都人喜爱的一些样式。 徐柔对这些吃食不感兴趣,刚才耽搁了一会儿她已是忍了又忍,现在不想继续磨蹭了,大手一挥,让丫鬟将东西撤下去,急切的催促:“快快快,趁着她们还在看戏,我们抓紧时间多打两圈。” 她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引来众人一阵轻笑。 云初念却突然觉得有些困乏,眼皮好似要黏上一般,睁不开来,而且头重脚轻,看对面的徐柔都变成了两个人。 何婉晴率先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关切的问:“妹妹可是身子不适?” “许是受了风,有些头晕,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那我送你去厢房小憩一会儿。” “姐姐留下来陪柔妹妹吧,让丫鬟带路就好。” 何婉晴不放心。 但她今日是主家,万没有为了一个人置这么多客人不理的道理。 想了想,她让自己的贴身丫鬟送云初念去厢房。 素菊送她到了厢房便先行离开了。 云初念这会儿连走路都是虚浮的,待素菊一走,刚才还强撑着的她整个人便向下软倒,好在南枝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姑娘,您怎么了?”她急的快哭出来。 云初念紧紧拽住南枝的手臂:“刚才那碗燕窝有问题,被人下了东西。” 南枝骇然:“那怎么办?我马上去找世子……” “不行!不准去!”云初念呵斥。 说的太急,她的脑子有一阵发黑,休息几秒后方才说:“东西是何家姐姐准备的,若闹大了岂不是坏她名声?你谁也不准告诉,去帮我多打些热水来。” 南枝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但云初念态度强硬,她拗不过,只得照做。 厢房这边没有厨房烧热水,南枝只能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去找厨房。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躲在角落的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淫邪的笑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云初念,你这次落入我的手中,看我要怎么慢慢折磨你,让你身败名裂。” 第513章 私会 云彩蝶正拿了鱼食,百无聊赖的在水榭喂鱼,突然一个何府一个身形娇小瘦弱的丫鬟脚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福了福身惊慌失措的说:“云姑娘,您妹妹出事了。” 说着,她将自己见到的事情简要的告诉云彩蝶。 云彩蝶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她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兴奋,装作一副非常关切着急的模样,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么大的事情我岂敢撒谎?”小丫鬟急的快哭出来了:“您是三姑娘的姐姐,您快去看看吧。” “这……这……这真是胡来!!!此事事关我三妹妹的名声,还请你切莫声张。你先过去,我稍后马上就来。” 云彩蝶支走小丫鬟后脸上的兴奋终于不再压制。 她望着池中转着圈等待投喂的红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再过两刻钟,你就去戏台那边,装作很惊慌的样子,将诸位夫人引去厢房那边。”她命令江家派来跟着自己的丫鬟。 丫鬟有些不安:“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闹大,先悄悄告诉夫人比较好吧?” 她怕云彩蝶胡来,把事情闹大,最后自己受惩罚。 云彩蝶疾言厉色,狠狠掐了她的手臂一把,阴恻恻的警告:“你要是再敢啰嗦,我就让姨母把你送到表哥床上去。” 小丫鬟身子一抖。 江家嫡子江子明先前在群芳阁争女人,被人报复下了黑手,被打的不能人道了,那之后他的性子就越发乖张暴戾,对身边之人动辄拳脚打骂,尤其喜欢折磨女人。 原先他院里那些通房,一个个被他折磨的不成人样。 甚至还搞出过人命。 小丫鬟噗通一声跪下来:“姑娘,我都听您的,求您不要把我送给少爷。” 她不住磕头求饶,云彩蝶狞笑着将她扶起来,往她的手中塞了一袋碎银,手轻轻抚过她苍白惊恐的面容,温声安抚:“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小丫鬟惧怕江子明,不敢再阻拦云彩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两刻钟后, 戏台上,正在唱着八仙贺寿,一众喜好听戏的夫人们听得如痴如醉,笑容满面。 正当此时,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自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咋咋呼呼的高声呼喊:“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三姑娘出事了!” 何夫人脸色一沉。正待发火,却发现来的不是自己府中的丫鬟。 还未说话,另一边的江家的程氏已经认出这是自己派去云彩蝶身边的丫鬟,再一想到她刚才说的‘三姑娘’,不禁眉心一跳,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上前怒声呵斥道:“闭嘴!不成体统的狗东西,平日就是对你们太仁慈了才这么不知礼数,这里岂是你吵嚷的地方?!” 骂完丫鬟,她又满脸歉意的对一众被惊扰的夫人道歉:“是我府上的丫鬟,是我教导无方,扰了大家的雅兴。许是我家那个不省心的丫头又给我闯祸了,我先去看看,就不打扰大家了。” 她想不着痕迹的将人带走。 何夫人脸色阴沉,但她并未阻拦。 但程氏还未走出两步,就被人叫住,不怀好意的说:“我记得江家只一个女儿,哪里来的三姑娘?反倒是另一个赫赫有名的三姑娘,倒是能和江家攀上一点关系。” 就差直接说云初念的名字了。 萧云祁平日再怎么纨绔,但身份摆在那里,觊觎镇国公世子夫人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眼下她和萧云祁定了亲,绝了这些人的念想,她们便不可避免的恨起她来。 所以这会儿抓到错处,便有人恨不得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何夫人自然要向着云初念,笑着出来打圆场:“既然江家妹妹愿意去处理,那我们便继续听戏吧,这府里处处都有人照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程氏不想得罪何家和萧家,忙不迭点点:“是是是,我马上就去看看。” 方才挑事的夫人却不依不饶,拦住程氏的去路,面无表情的盯着慌乱的小丫鬟:“你且说说,三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至于让你如此慌张?” 陆氏眸色一冷,不过妹妹难得过一次生辰,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她生生压着自己的怒火,只别有深意的看了这个挑事的夫人一眼,暗暗记下了这笔账。 程氏恶狠狠的瞪了丫鬟一眼,希望她能审时度势,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但云彩蝶的威胁还言犹在耳,她跟在云彩蝶身边这么多天,知道她是个面慈心狠的。 得罪夫人,顶多挨一顿打,然后被卖给人牙子,尚还有一丝活路。 但得罪云彩蝶,她就一定会把自己送去少爷那里。 她不愿意。 所以,在程氏警告的目光下,她闭上眼睛大声说:“奴婢看到三姑娘和一个男人在厢房私会。” 此话一出,一片寂静。 冷风吹过,卷起两侧的幔帐。 程氏率先反应过来,她瞬间冷汗直冒,不敢去看身后陆氏的眼睛,在其余人说话之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给了丫鬟两巴掌,怒声呵斥:“胡言乱语的狗东西,岂能容你这样编排污蔑主子?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丫鬟吃痛,却不敢哭一声,只噗通一声跪下来梗着脖子说:“夫人若是不信,去厢房一看便知。” 有交好的夫人见事情不好收场,连忙上前打圆场:“三姑娘端庄自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必是这个丫鬟看错了人……” 陆氏冷冷一笑,打断她对小丫鬟说:“带我去看看!” 虽然她对云初念了解不多,但她信任自己儿子的眼光。 云初念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但,今日这事闹到这一步,无论自己信或不信,都必须亲眼去看一眼才行。 否则,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云初念身上的脏水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程氏两眼一黑。 她知道自家这次是彻彻底底得罪镇国公府了。 她暗中掐了小丫鬟一把,咬牙切齿骂道:“等回去后我再慢慢收拾你。” 第514章 咎由自取 一群人乌泱泱的赶往厢房。 还未走近,就简道云初年身边的丫鬟协同何府的厨娘提了一大桶热水从厨房的方向过来。 何夫人冷声问府上的厨娘:“这么回事?打水做什么?” 厨娘摇头,只说不知。 刚才找茬的夫人掩嘴轻笑:“夫人这话问的,让她们怎么回答?大家都是过来人,您说这孤男寡女一起,打热水还能做什么?只是想不到她们竟这么明目张胆,不知避讳,在你的府上也敢这么张扬。” 说罢,好笑的视线看向陆氏。 陆氏脸色铁青,但眼下的局面对她和云初念不利,她也只能隐忍,只淡淡的问南枝:“你在这里做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南枝。 南枝有些发懵,她不明显现在这是怎样的局面。 但她见镇国公夫人薄唇紧抿,脸色阴沉,便也猜到必定出了什么事情。再看她们去的方向,正是自家姑娘所在的厢房方向。 傻子也猜到她们是冲着云初念来的。 她心下慌乱,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的说:“回夫人,我家姑娘身子不适,正在厢房歇息。” “带我们去见她。” 南枝下意识侧挡在众人面前:“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她这点小动作如何逃得过众人的眼睛,方才挑事的人更是笃定了南枝心里有鬼,厢房里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正在发生。 所以她也不理会南枝的阻挠,绕过她径直往前。 还没走近,就听到厢房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喊声,痛苦中又带着几分欢愉。 在场的都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听便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何夫人的脸色率先沉了下来。 有人在自己府上做这种肮脏之事,她只觉得恶心。 挑事的那位夫人用锦帕掩唇,藏去嘴角不怀好意的笑意,别有深意的对陆氏说:“这……国公夫人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怕你受不住。” 陆氏神色冷淡:“若我当真不进去,岂不是让宋夫人失望?” 两人正互不相让,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惨叫声:“不要……你别过来!啊——” 一声叫喊之后,伴随着一阵桌椅反倒的声音,厢房内很快就变得平静。 陆氏闻言不动声色的挑眉,方才的愤怒烟消云散,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扫了宋夫人一眼,对身后的丫鬟说:“去找几个小厮来把门撞开。” 话音刚落,旁边一直胆战心惊的程氏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早已变了脸色,她不等其余人做出反应,脸色铁青的冲上前重重一脚踹开紧锁的房门。 厢房内的景象触目惊心。 一个粉衣女子半趴在桌上,被人从后掐住后脖颈死死扣住,分毫动弹不得。 她的秀发凌乱,衣衫被撕成条状,裸露出大片的肌肤,上面血迹斑斑,看得出来之前受到了极为凄惨的凌虐。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双目赤红,呼吸急促,饶是门被人撞开了,他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仍旧毫无廉耻心的用手亵玩身下的女人,仿佛这样的凌虐能带给他莫大的快丨感。 看清楚两人是谁,程氏呼吸骤停,尖叫一声后便两眼一翻白,软倒下去。 “夫人!”丫鬟又是掐人中,又是给她灌水,总算让程氏重新醒转过来。 但程氏看到儿子和侄女在这么多夫人面前行这等苟且之事,还是以这样不堪入目的方式……她就只想就此死去,再也醒不过来才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她们拉开?!” 程氏怒不可遏,四处张望,正巧看到南枝手中端着满满一盆水,她想也不想,直接夺过来向江子明脑袋泼过去。 初冬时节,水冷的很快。 冰冷的水让江子明浑噩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 他眼底的愤怒和冲动一点点散去,看着面前的一切和愤怒的程氏,他心虚的往后退开两步,不安的解释:“母亲……都是她……都是她先勾引我的。” 终于恢复自由的云彩蝶动作麻木,好半晌后才在丫鬟的帮助下,用她的外衣将身体包裹住。 听到江子明的污蔑,她愤恨的抬头,狠狠啐了他一口,骂道:“分明就是你强迫于我,辱我清白。” 她原本是想来看云初念的好戏,未曾想刚进门就被江子明从暗处抱住,无论她怎么反抗也推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所欲我,对自己极尽凌虐。 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子明抹掉脸上的唾沫,阴冷的低笑一声:“这都是你自作自受,若非你心狠手辣,想要找我合谋陷害……” 程氏突然眉心一跳,闭上眼急切的打断儿子没说出口的话,大喝一声:“住嘴!两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回家!!!” 这般‘热闹’让外面一众夫人看的津津有味,见程氏打断江子明的话,一个个还有些惋惜。 待程氏转过身来,不少人都若无其事的转过视线,佯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程氏面红耳热,低垂着头脚步匆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咦?”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诧异声。 云初念从院外走进来,不解的问:“诸位夫人怎么在这里?” 方才还很嚣张的宋夫人这会儿讪笑了两声,心虚的往后退了两步。其余人也多有尴尬。 让她们怎么回答呢? 难道告诉她,自己会在这里,是来捉她的奸的? 听到云初念的声音,云彩蝶好似突然间活了过来,大步冲出来,指着云初念的鼻子怒骂:“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云初念惊愕:“二姐姐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云彩蝶面上难堪,正要说话,后面的程氏却呵斥着左右的丫鬟婆子:“还不快点把表小姐送回去?” 她是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但经过云初念的身边时,她还是停了下来,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云姑娘好狠的手段,对自己的亲姐姐也这么下作。” 云初念面色不变,非常坦然的说:“若非她自己不存好心,今日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她求仁得仁,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第515章 你躲什么? 云彩蝶或许忘了她医术了得这件事。 那碗燕窝,她只消一闻便能发现里面是加了料的。 对她来说,这点催-情药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当是便将计就计,利用那碗燕窝引来云彩蝶上钩。 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于云彩蝶现在的遭遇,只觉得是活该。 云初念轻笑:“其实……夫人应当感谢我才是。” 程氏怒目瞪她。 “说不定……贵府马上就要喜事临门了。” 程氏眉心一跳,再想看云初念,她却已经越过自己先离开了。 程氏心里存了一些别的心思,方才的愤怒反倒消散了几分,皱眉先行离开了。 “姑娘!”南枝迎上来,满眼担心:“您没事吧?” 宋夫人眯眼质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云初念先是对南枝摇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才对诸位夫人盈盈一拜,细声细气的说:“许是刚才贪嘴多吃了一些,在南枝帮忙打水后,我腹痛难忍,便由府上的丫鬟带路去了趟茅房。回来时听说诸位夫人担心我出事,便连忙赶回来了。有劳诸位关心我了,我不胜惶恐。” “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和我随行一起的这位丫鬟。” 她的身后跟了个个子娇小的丫鬟,闻言猛点头:“云姑娘不认得府上的路,便找了我带路,这一路我都陪着姑娘一起,并未去过别的地方。” “夫人可还有别的疑问?” 云初念说话时直勾勾的看着宋夫人,有人帮忙作证,自己又确实没有抓到把柄,宋夫人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没再质疑什么。 但云初念看似和善,实则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只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陆氏见她平平安安,嘴角噙着一抹笑:“你没事就好。” 她本就相信云初念,刚才听到厢房内传来的惨叫声后,更是笃定了里面的人不是云初念,这会儿看到她从外面进来,也不觉得惊讶。 但这并不代表此事就这么轻易揭过。 她斜睨了宋夫人一眼,勾唇冷冷一笑,什么也没说,转头压低声音和妹妹说了几句话。 何夫人边听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宋夫人,眉心不自觉的轻蹙。 宋夫人眼皮直跳,心下越发不安。 她不断在心里暗骂刚才那个乱传消息的丫鬟,害得自己不仅没有抓到云初念的错处,反倒还将镇国公府给彻底得罪了。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陆氏的眼神。 但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她也拉不下这个脸,宋夫人见状也不再自讨没趣,尴尬的随意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人都是人精,眼看云初念好好地,没有人敢去触镇国公府的霉头,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大家都非常有默契的将话题给岔开了。 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得了这么大一个八卦,看足了戏,众人也看出了何夫人面上无光,也不再自讨没趣,开始陆陆续续起身告辞。 云初念也告辞离开。 经过花园时,正要在路口拐弯离开,却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 云初念皱眉,鬼使神差的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她的动作极轻,没有发出丁点声响,角落里的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影影绰绰的树影下,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背对着她。 “表哥!”在他的对面,何婉晴声音黯哑,神情凄婉,哀声问:“你真的要……” “什么人?!!!” 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惊扰了对方,男人猛地回头,视线中只余下一抹绯色的衣摆闪过。 再追上去,已遍寻不到踪迹。 马车上,南枝义愤填膺:“姑娘,刚才那个是萧世子吗?” 云初念垂眸,整理着腰间的穗子,神色淡漠:“今天赴宴的人中,能让何家姑娘叫表哥的人,还能有几个?”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何婉晴比自己年长,又有父母关心,却又迟迟没有定亲了。 “世子爷怎么这样?”南枝撇嘴:“他都和您定亲了,也不知道和别的女子避嫌。” 云初念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将脑中纷乱的思绪甩出去,淡淡的告诫南枝:“休得胡言乱语,事情兴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姑娘急着跑什么?” 云初念:“……” 她就是心下一慌,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和萧云祁撞上。 她心里纷乱如麻,又酸又涩,一边暗骂萧云祁花孔雀,到处招蜂引蝶,一边又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这样。 …… 江家 程氏怒不可遏的回到家中,越看云彩蝶便越是碍眼,但她生生忍下了怒火,只淡淡的吩咐丫鬟:“把表姑娘先送去好好梳洗完毕再过来,另外再从我那里拿了那生肌祛疤的药膏给表姑娘用上。” 云彩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惴惴不安的跟着离开了。 等她一走,程氏又吩咐人立即去将云远舟请来。 江若菲不安的问:“母亲,到底出什么事了?表妹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她一直待在花厅和人玩投壶,完全没注意到云彩蝶的动向。正在兴头上时,丫鬟突然匆匆赶来叫走了她。 见到云彩蝶那狼狈的样子时,她也惊愕的合不拢嘴。 程氏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茶再也喝不下去,劈头砸向儿子:“你问问你的好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江子明利落的侧身一躲,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都说了是她先勾引我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虽然他原本的目标是云初念。 但既然没有得逞,那就不能让别人发现了自己的目的。 否则,镇国公府和忠毅侯府可不是好得罪的。 “那你何至于搞的这么……难堪。你瞧瞧她,身上快没处好的,那可是你表妹!!” 想到云彩蝶在自己的凌虐下做出的反应,江子明眸色一黯,淫邪的笑了起来,意犹未尽的说:“这不是挺有趣的吗?若不这样,我又如何泻火?” 说话间,毫不避讳自己的亲妹就在旁边。 程氏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自从儿子被人打废了子孙根后,他就变得残暴不堪,他平日对那些丫鬟的凌虐她也看在眼里,但因为心疼儿子,所以非但没有训斥他,反倒还不停的帮他善后。 江若菲不傻,从两人的对话中立即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她错愕的瞪大眼睛,惊骇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516章 两条路,二选一 程氏偏心儿子,也舍不得怎么骂他,但心里的怒气无从发泄,转头开始数落女儿:“我早就告诫过你,让你时刻盯紧云彩蝶,让她不要给我么惹事。若非你今天没有看住她,她又怎么会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让我在这么多夫人面前丢脸?” 江若菲满心委屈,红唇微动,好半晌后也悲从心来,掩面啜泣:“母亲怎么还数落起我来了?我早就说了不想和她一起,偏生您要听外祖母的话,一定要处处都带着她。出了这种事,我们家名声都没了,往后我还怎么嫁的出去?我不如找根白绫自己了断得了。” 越说越觉得心凉,哭声也越来越大。 程氏先前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完全还没有想到这里去。 此刻被女儿一提,她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眼看着就要撅过去。 身后的妈妈极有经验,掐着她的鼻子猛灌了一口浓茶,又苦又涩的茶叶味道让程氏直皱眉头,终于还是醒转过来。 清醒后,她便抱着女儿长吁短叹,一边骂江子明不争气,一边骂宋夫人挑事,到最后,满腔怨愤都撒到了云初念头上:“若非她从中作梗,我们一家怎么会这么丢脸?往后我如何还有脸出门?” 江子明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对天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丁点做错事的羞臊,只觉得她们实在是聒噪。 母女俩正抱头痛哭,另一边的云远舟已经来了。 云彩蝶也刚巧换好衣服过来。 按照程氏的吩咐,仆人在来之前已经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给云远舟说了一遍。 因此,刚一见面,云彩蝶屈膝正要行礼,云远舟大步上前抡圆了手臂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云彩蝶的脸迅速红肿起来。 面上火辣辣的刺痛一阵阵发麻,她眨了眨眼,有些发懵。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我们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云远舟双目赤红,还想继续打,却被边上的婆子给拦了下来。他暴躁的指着女儿的鼻子怒骂:“你若是还有点廉耻心,就该去找根绳子自尽了事。” 云彩蝶捂着脸,原以为见到了父亲,他会为自己出头,没想到却是这般的待遇。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正要说话,边上的程氏上前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起来,浅浅笑着说:“她还只是个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她愿意的,姐夫何至于这样骂她。” 云远舟目光阴沉的盯着她,冷冷说道:“占便宜的是你儿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氏笑容一僵,但很快又重整旗鼓:“此事我们家这个不孝子的确有错,所以我也想要补救,力求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女儿清白被辱,还能如何补救?难不成你还愿意将你儿子送去报官不成?” 程氏只当没听到后面那句话,继续说:“事已至此……不如就让他们成亲如何?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往后说出去便说是早就定了亲了,虽说仍旧不成体统,但总好过现在这样无媒苟合。” 云远舟阴鸷的目光在女儿和江子明脸上扫过,迟迟没有说话。 云彩蝶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向程氏。 她就说刚才回来的路上,姨母都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为什么这会儿突然这么好心,愿意维护自己。 原来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江子明被人打的不能人道,稍微有点良知的父母都不敢将女儿嫁给他,如果自己嫁给他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况且…… 他还是那般残暴的人。 想到自己今日在何府被他凌虐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遭遇,云彩蝶只觉得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在火辣辣的疼。 “不!!!”她凄厉的大喊:“我不要嫁给他,我情愿去死也不要嫁给他。” 嫁给江子明,自己这辈子就毁了。 云彩蝶叫嚷的厉害,云远舟恨声说道:“好!你想死我马上成全你!” 他一把扯下幔帐,在云彩蝶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再用力收紧。 胸腔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云彩蝶胀红了脸,下意识伸手去抠幔帐,想要挣扎求生。 直到双眼翻白了,云远舟才松开幔帐。 云彩蝶无力的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剧烈的呛咳声仿佛要将肺一并咳出来。 “现在还想死吗?” 云彩蝶惊惧的摇头。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死。 “那我现在给你两条路,嫁给江子明,还是去慈姑庵剃发做姑子,你自己选一个!” “……” 云彩蝶不想嫁给江子明,但是去慈姑庵做尼姑…… 那里都是犯了事的女人去待的地方,她曾去过一次,里面阴暗潮湿,僧尼全是一副麻木的面容,好似活死人一般,若无亲人同意,进去了就永远也别想离开。 自己大好的年华,难道要一辈子被关在那里,和一群老太婆一起了此残生吗? 云彩蝶打了个寒噤,不敢细想。 厅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许久后,她才咽了口唾沫,闭上眼艰涩的说:“我嫁!” 如果自己是江子明明媒正娶的夫人,有外祖母和姨母在,他总不敢抬任性妄为吧? 云彩蝶不敢确定。 但行至绝路的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给自己留下一点期望。 程氏一合掌:“我马上给你外祖母写信,让她知道这个好消息,再派人去牢里给你母亲也说一声。” 云远舟沉默。 江子明的德行他很清楚,私心里,他是希望女儿选另一条路的。 但既然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他再瞧不上江子明,最终还是只得不甘心的同意了这桩婚事。 云彩蝶是不能继续留在江家了,云远舟将她一并带了回去。 马车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儿红肿的半边脸,阴恻恻的问:“你和江子明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云彩蝶心一颤,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沉默许久后才哑声说:“是云初念!是她利用何府的丫鬟引我去那里的。我……我以为她出事了,本来想去帮她的。” 又是云初念! 云远舟眸色阴狠,手用力握成拳,指节咔咔作响。 第517章 我会忠于你 “江子明呢?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他觊觎云初念,本是冲着她去的,但我也不知道云初念做了什么,竟然让他发了狂,失去理智一般,无论我怎么呼喊反抗,也阻止不了他的侵犯。” 她故意隐去了自己暗示江子明云初念在那间厢房休息的事情。 云远舟点了点头:“那个女人医术了得,能调配出让人失控的毒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并未质疑云彩蝶这些话的真实性,伸出手,怜惜的将女儿脸侧的碎发撩到耳后,轻声说:“蝶儿放心,那个女人让你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爹爹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若非云初念从中作梗,他们二房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凄惨落魄的下场,可与之相反的是云初念的日子却一天天过的更好,现在还搭上了镇国公府。 近日朝堂上又不太平,他对官复原职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既如此,他也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一定要让云初念也付出代价。 云彩蝶以为他又要打自己,往后瑟缩了一下。 待听完他的话后,蓦地松了口气,双眸含泪:“女儿多谢爹爹!” 她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将恨意压在心里。 云初念害自己沦落至如此地步,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 夜色深重。 “姑娘今天好像心事重重。”晚上沐浴完,南枝一边帮云初念绞头发,一边若有所思的问:“是因为世子爷和表姑娘的事不高兴吗?” “不是。” 云初念否认的飞快,反倒像是欲盖弥彰。南枝目光矍铄,摆明了不相信。 云初念无奈叹息,含含糊糊的说:“不完全是。” 南枝不解。 但云初念也没有解释的太细。 绞干了头发,云初念便决定要休息了。 南枝看了看更漏,欲言又止。 这才亥正,姑娘就要休息了,平日这会儿她还会再看半个时辰的话本或账册。 看得出来今日确实被气的不轻。 南枝撇撇嘴,又暗暗在心里编排了萧云祁和何婉晴一顿,然后才关门离开。 两刻钟后,一道黑色的身影熟门熟路的翻过院墙,避开府里巡逻的护院,动作轻巧的来到院外,却意外发现大门紧闭,用力一推才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门栓。 萧云祁闷笑一声,心道这气性还挺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哄好。 这道锁根本难不倒他。 将匕首插入门缝中,用力往上一挑,门栓很快就被挑开。 门打开,脚刚提起来还没踏进去,突然一阵破空声呼啸而来,萧云祁双目一凛,微微侧头,左手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迎面飞来的一支长箭。 他的手心一阵发麻,箭羽还在微微颤动,看得出来射箭之人用了十足的力道。 萧云祁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不少,抬头望去,云初念仅着一身素白中衣,秀发披散在身后,在昏暗的月光下,美的惊心动魄。 见他接住了箭,云初念冷笑一声,用力将弓箭扔回桌上,背对着他坐了下去。摆明了一副‘我正在生气,别来惹我’的架势。 萧云祁心虚的揉了揉鼻子,磨蹭几秒钟后又拾起笑容,走进门,带着几分讨好的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狐裘披在她身上:“外面天寒地冻,小心别着凉了。” 云初念白了他一眼,终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冷声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不符礼制,世子爷还是回去吧,否则被人发现了我百口莫辩。” 萧云祁挑眉,心道这是真气的不轻。 他反倒笑了起来,腆着脸将手中的长箭递到她面前:“要想出气,你下次应该更准一些,对准这里才行。” 他拉着云初念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刚才这一箭就是她的下马威而已,根本不是真想伤害自己。 否则,以她的箭术,只要她愿意狠下心,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完全躲过。 掌心之下传来他的心脏跳动带来的震颤。 云初念手心仿佛被灼烧一般,猛地抽了回来,质问:“你来做什么?” 语气缓和不少。 萧云祁在她对面坐下,被云初念一瞪又摸摸鼻子灰溜溜的站起来:“下午你走的匆忙,我被母亲拉着半晌脱不开身,刚一得空就来找你了。” 陆氏今天看了一场天大的八卦,心里也明白事情和云初念脱不开关系。 她好奇云初念的为人,所以拉着儿子打听了半晌。 云初念抿唇,不说话。 萧云祁又重新坐下,嘴角邪笑着满脸春风得意的说:“其实,我还挺高兴的。” “……”云初念瞪他。 他脸皮厚,恍若未觉:“认识你这么久,你永远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很少见到你情绪失控的时候。所以……你现在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云初念反唇相讥:“世子爷的癖好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萧云祁不以为意,往前倾身,直直的看着云初念澄澈的双眸:“若非这样,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么在乎我呢?” 他笑容灿烂,云初念想反对,却又无从反驳。 “我很不喜欢这样。”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他给看透了,云初念深呼吸一口,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带着几分沮丧说:“我相信你对何姑娘并无男女之情,但见到你没有拒绝她的靠近,我心里很不舒服。与其说我是在生你的气,不如说我在生我自己的气。这般善妒,小心眼,斤斤计较的样子……我很不喜欢。” 萧云祁但凡对何婉晴有丁点感情,那两人早就成亲了,又怎么会轮到自己? 她什么都明白,所以她才会懊恼。 萧云祁的目光柔和下来。 原来聪慧敏捷的她也有对感情迷茫的时候。 “你知道我在荆州见到你弟弟送来的那封信时,在想什么吗?” 云初念摇头。 “我想杀了李澈!若非远在荆州,或许我真的会下手。”说完,他自己都笑了起来:“他是皇子,我是臣子,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危险,但那就是我真实的念头。” 他拉起云初念的手,挠了挠她的手心:“情到深处自然会产生占有欲,这不是善妒,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要求我不允许和别的姑娘靠近,不必因为自己的占有欲而有心理负担,但你要相信我,我会忠于你,永远!” 第518章 和离书 云初念瞳孔放大,怔怔的望着他。 先前一直非常焦躁的情绪突然间冷静下来。 但她并没有被这一瞬间的感动冲昏了头脑,而是非常认真的思考起来。 她虽然一贯有着超脱于年龄的冷静,但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自然,她也会害怕。 虽然她很喜欢萧云祁,但或许是因为见识过上一代的悲剧,且亲自在上一世有过遇人不淑的惨痛教训,所以她的心里对感情是非常悲观的。 越是婚期临近,她便越是不安。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不安什么, 所以她才会患得患失,会厌恶自己有这样善妒的心理。 但现在萧云祁的承诺,却让她心神一震。 为了彻底打消她的疑虑,萧云祁又说:“虽然我母亲和姨母确实兴起过让我娶表妹的念头,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明确的拒绝她们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对待,她最后一次尿裤子是几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娶她?” 云初念想笑,但她憋住了。 只垂下眼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迟疑许久后才幽幽开口:“当年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其实是不同意母亲嫁给父亲的,但我母亲执意要嫁,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同意。开始也是举案齐眉,鹣鲽情深,但后来陆姨娘出现后,情况就瞬间变了。” 萧云祁安静的听她诉说。 在这之前,她从未主动提起过关于父母的事情。 “我的四妹妹只比我小几个月。”云初念满眼嘲讽:“也就是说,在我母亲怀有身孕的时候,和她海誓山盟的夫君就爬上了别的女人的床。” “我的母亲自小被宠着长大,心高气傲,哪里能忍受这样耻辱?立即就要和离。但我父亲却不同意。也是……忠毅侯府这门姻亲多么显赫,谁愿意轻易放弃呢?他巴巴的将母亲绑在身边不愿放人,却又纵容陆婳在背后不断挑衅母亲,直至她后来生我弟弟时难产而亡。那般鲜活的人就这样香消玉殒,而她深爱的枕边人却连滴眼泪也不曾为她落下。”仟千仦哾 萧云祁眸色一闪,眉头轻蹙,直觉告诉他,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云初念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轻飘飘的问:“你说,婚姻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满脸茫然。 萧云祁瞬间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总算明白她的不安源自于哪里了。 云初念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今日,在何府的花园见到何姑娘拉着你说话,我突然就想起了母亲。我……” 她喉头微涩,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握紧萧云祁的手,喟叹一声:“人的一生太长了……” 见她满脸悲观,萧云祁生怕她下一句就说自己不嫁了,急切的打断她:“一辈子太长了,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活在当下,只争朝夕,不负韶华。” 云初念点头:“你说的没错。” 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 但她说这些的目的并不在于此。 她直勾勾的看着萧云祁:“我母亲的悲剧不只源自于陆婳从中作梗,更多的是因为我父亲的不作为,他但凡能权衡好妻妾之间的关系,事情或许不至于发展成这样的悲剧收尾。” 萧云祁立即举手保证:“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向着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相信你,你现在也不曾让我受过委屈。我知道你不是他,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似他合约离谱的事情,但我总是不安。” ,她的眉间染上一抹轻愁,萧云祁心软,正要安慰就听到她说:“所以,我只要你一个承诺,他日,若你有半分对不起我,我要和离,你不能拒绝。” 萧云祁的眉头瞬间拧成一道死结。 还没成亲,她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 他脸色铁青,但面对云初念不安又哀伤的神色,他说不出半点拒绝。好一会儿后才无奈的叹息一声:“好,我答应你。” 她这点担心完全是庸人自扰。 反正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别的女人有半分瓜葛,答应她,博她开心也无妨。 “嗯!”云初念瞬间绽放笑颜,“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那为了让我安心,你肯定也愿意先签了这个对不对?” 说着,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一页纸递到他面前。 萧云祁被她甜美的笑颜迷的晕乎乎的,也跟着笑得忘乎所以,直到接过她递来的毛笔,看清楚面前的纸上写的是什么后,他脸色大变,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蹦三尺高:“说了那么多,你就为了让我签这个???” 纸上那明晃晃的‘和离书’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感情刚才说了那么多,全都是为了这张和离书铺路? 云初念笑容不变,手支在桌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点了点和离书,不冷不淡的说:“虽然我相信你和何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但是……以你敏捷的身手,会避不开何姑娘的触碰吗?” 萧云祁百口莫辩。 “你早就算计好了的?” “嗯哼。” “刚才那些话也是做戏吗?” “你说呢?” “……” 萧云祁顿了顿,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 云初念也不逃避,任由他审视。 许久之后,萧云祁身上的暴怒突然消弭,他咬紧牙关恼怒的在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尤不甘心的说:“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用到这份和离书的机会。要想和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还没有成亲,就先签了和离书,他也算是古往今来破天荒头一人了。 但是…… 虽然她现在伪装的很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她的不安不是假的。 她的内心深处惧怕自己走上和母亲同样的道路,所以她才会借题发挥,给自己先找好退路。 萧云祁无奈。 虽然自己被她拿捏了,但是……谁让自己爱她爱到入魔呢? 他认栽了! 他刚上任大理寺时,曾遇到过一案,说城西员外郎家的女儿,出嫁当天大花轿到了家门口,突然变了卦,要死要活的悔婚,两家闹得非常难看,直接上了公堂。 后来才得知,那姑娘自小目睹了身边不少不幸的婚姻,患上了一种名叫‘畏婚’的奇病。 他想,云初念或许和那位姑娘相似。 只是,她将一切藏得很好,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剖白内心后,又故意用这纸和离书来掩饰自己的那些脆弱,不安。 他不仅没有因为她为自己留的‘退路’愤怒难堪,反倒越发的心疼她。 恨不得穿过遥远的时空,去安慰当年刚刚丧母的那个小姑娘。 第519章 分家 但是,心疼是一回事,和离书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又是另一回事。 萧云祁对何婉晴一时心软,却让自己落下这么大一个把柄在云初念手上,这会儿后悔来来不及了。 一直到离开,萧云祁都还非常不甘心。 等他走后,云初念望着手上的和离书,想到萧云祁刚才吃瘪的模样,眉眼带笑。 下一秒,她便将其放在烛台上。 跳动的火舌很快窜了上去。 顷刻间,她费尽心思得来的和离书就化为了灰烬。 云初念却并未觉得心疼,反倒一手托腮,无声笑了起来。 和离书虽然烧了,但它会永远存在于萧云祁的心里,约束他的行为。 若某一天,他真的背弃了诺言,那就算没有和离书,自己也能有千百种办法可以离开。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只要自己想离开,他拦不住的。 又过了两天,她让金铺打的赤金长命锁送来了,云初念又让南枝从库房里挑选了几样东西出来,一道给云兰馨送了过去。 她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便登门,只能让外院管事代劳。 结果第二天林氏就来登门拜访了。 她看起来像是憋坏了,一进门就摒退了周围伺候的丫鬟,只留了南枝和她身边的徐妈妈在一旁伺候。 “你差人送来的东西你大姐姐都看了,她很喜欢,只是又劳你破费了。” “都是一些寻常玩意儿,大姐姐喜欢就好。不知我那侄儿的名字可想好了?” “沈荀!是他祖父给取的名,希望他能成熟稳重,谦虚好学。”林氏笑的合不拢嘴,看得出来对这个名字也非常满意。 沈家世代经商,一直到沈修齐才终于靠着读书在工部谋得了个差事,家里自然希望下一代能延续他的这份学识,继续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不过林氏今日来此显然不是聊外孙的,只说了几句后,就岔开了话题,往前倾了倾身子告诉云初念:“你二姐姐要成亲了,日子定的急,就在十天后。” 云初念诧异:“怎么这么快?” 竟然还赶在了她之前。 “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平日不出门或许还不知道,现在外面将你二姐姐传的可难听了,都说她不知检点,在别人家里勾引男宾被人撞破。你二伯父这才急着将她嫁出去,好平息这些流言蜚语。” 林氏近日将满腹心思都放在女儿和外孙身上,对这些八卦也只是囫囵听了个大概。 云初念倒是非常清楚来龙去脉,叹息一声,做出一副扼腕的模样:“这件事情也怨我,那日何府的寿宴,我本来也在场,若我能一直跟着二姐姐,或许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言谈间,坐实了外面那些传言。 林氏用力眨了眨眼,好半晌后才倒吸一口凉气,掩嘴惊呼道:“我的老天!竟然是真的吗?”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但转瞬又冷静下来,撇嘴不屑的说:“你不管她是对的,当初你还在家的时候,她可没少在你祖母面前给你上眼药。现下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吧,你可千万别对此觉得过意不去。” 云初念当然不会过意不去,不出门放串鞭炮已经算她仁慈了。 她平静的喝了口茶不置可否的说:“早点成亲也好,眼下的局面,尽快成亲对她而言未必是坏事。” 她若出嫁,到时候云家倾覆便可躲过一场劫难。 林氏才不关心这些。 她和二房的仇怨积攒了十几年,自从程氏借印子钱生事想陷害她后,她就更加憎恨二房的人,现在她看着云彩蝶落得这般下场,幸灾乐祸的说:“江家两兄妹那会儿出了那样的事情,程氏两姐妹几乎反目成仇,她现在嫁去江家,够得她受的。” 尤其是江子明还是那样一个顽劣不安,恶名在外的人。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必须得拐去大理寺狱中,好好探望探望我那个好弟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印子钱那事害死了人,虽然不是程氏直接杀的,但和她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被苏阳判了十五年的牢狱之灾。 等她出狱,基本也没几年可活了。 云初念也抿唇浅浅笑了笑。 她想来不做以德报怨的事情,所以觉得林氏这个决定甚好。 高兴了过后,林氏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前几日又出了一件事,你父亲原先还任兵部侍郎时,在酒后做了一些荒唐事,其中竟还牵扯出了人命,这件事情家里都没人知道,却不知怎么被别人抓住了把柄,在几天前的早朝中,被人揭发,参了他一本。皇上很生气,就连你大伯父也受到了牵连,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云初念点头,并不意外。 她每天虽然不怎么出门,但京都的局势却一直掌控在手中。 这件事情前两天闹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知道了。 “之前我从这里回去后,便借口想让你祖母散心为由,接了她的妹妹到府里小住。出了这件事后,我便授意她向你祖母提出分家的事情。这一次,你祖母同意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云远庭和云远舟背后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糟污的事情,若再不分家,就连云远山这根独苗也要被拖累了。 林氏喝了口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私底下,我们已经都商定好了,你祖母由我们大房赡养,继续住在云府,二房三房搬出去分府别住。公中的银钱最近四处托关系花费不少,但算下来也还剩下近万两,大房分文不要,由二房三房均分。至于田产铺子等则分成三份,兄弟三人各一份。” 这样算下来,大房其实是吃了亏的,虽然得了云府的宅子,但那处宅子的位置并不怎么值钱,远远不如公中的银钱分的多。 但林氏也不在意了。 她现在只想快刀斩乱麻,越快分家越好。 “原本这几日就要请耆老过府见证的,但你二姐姐要出嫁,事情便只能暂时延后,等到她出嫁后,这件事情就能落下帷幕了。” 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要搬开了,林氏整个人都松快不少,握着云初念的手说:“这件事情还要多亏了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那位老太太一听说云府可能被抄家,立马慌得不行,什么都顾不上了,满口打着包票,说一定会劝自己姐姐答应分家。” 那位老太太是云老夫人的同胞妹妹,早先也算是嫁得好,可后来家道中落,全家便只能靠着云老太太接济过活。 若云家败落,那她们家上下十多口人便只能喝西北风了。 她如何不慌? 第520章 交心 “其余人难道没有反对吗?” “你父亲之前为了自保,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他自己都理亏在先,又怎么有脸反对?陆婳早就想脱离云家自己当家做主了,她指不定也暗暗怂恿着你父亲呢。倒是二房闹了闹,不过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们那点意见也不足为题了。” 这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 云初念安静了一瞬,然后才意义不明的笑了起来:“到时候定好了时间,您可千万要提前通知我。” 林氏不解。 云初念没有解释,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要分家,有些陈年往事总不好一直拖下去。” 她本来想在成亲之前将这件事情解决掉。 但现在她更愿意多等几天。 等到对方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可以翻身的时候,再一脚将其踩回去。 林氏点头,好像懂了,又满眼茫然。 …… 日子一天天的忙了起来。 婚期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云初念这个准新娘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这期间还出了一件事情。 原本在翰林院供职的裴引章被调去冀州任知府了。 这有些太突然了。 按照大周朝的惯例,新入仕的举子大部分会在翰林院或通政司等处观政学习三年左右,才会根据能力另外调派工作。大多都是放外任,之后再在任上积累资历,慢慢往京都升迁。若是能力不足或运道不好的人,或许一辈子也调不回京都。 但家里有背景的自然又不一样了。 裴引章入职翰林院也才一年半的样子,却这么快就被外放了,虽然去了便是知府看得出来他非常受皇上的器重。仟千仦哾 但在这个时间点,这个举动又有些耐人寻味。 倒像是急于将他调离京都,至于这正四品的知府,更像是在安抚裴家。 不过,无论如何,暂时来看这也是好事一桩,值得庆贺。 送走裴引章后,本来就不算热闹的忠毅侯府更加显得冷清起来,云初念索性提前几天搬去了侯府。 自从她和云家断了关系后,裴老夫人就让儿媳在侯府劈了一个院子,专门给她留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块地原来的院子是你母亲住过的,后来侯府翻新,大部分都拆了重建,这里也不例外,不过外面的花园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动。花园最中间那棵大榕树就是你母亲七岁那年亲手种下的。” 云初念根本外祖母身边安静的听着,再看花园里的一草一木,眸中瞬间就多了几分哀思。 走了一段路,裴老夫人也累了,索性在水榭中坐下,问云初念:“陪嫁的人选可定好了?” 云初念讪讪:“我身边也就一个南枝和姜妈妈能信得过了,最多再加一个解秋,旁的也没什么好带去的。” “胡闹!”裴老夫人板着脸:“那镇国公府又不是小门小户,你就带她们几个怎么能行?当初你母亲出嫁,我可以给她带了三个管事妈妈,十个陪嫁丫鬟,另还有外院管事伙计若干。” 云初念听着头就大了:“镇国公府又不是没人伺候,用得着带这么多吗?” “自然用得着!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萧震山这一脉虽然人丁单薄,只生下萧云祁兄妹两个孩子。但萧震山可有四个弟弟,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这些人一个个可生的不少,他们大多都依靠着国公府过活,往后你嫁过去,光是和这些人打交道就够你吃一壶了。萧家那些奴仆,指不定哪一个就是他们的眼线,你若是不多带些人,我看你到时候有的头疼的时候。” 她甚至还没有提萧云祁外祖家的情况。 云初念扶额,神色几近绝望:“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萧云祁也曾说过镇国公府那些亲戚人情复杂,连他都烦不胜烦,日后自己去面对这些人,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云初念突然就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 她向来讨厌这些人情往来。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看两页医书。 知识能吃进脑子里,治病救人,但那些贪心不足的恼人亲戚却只会给人添堵。 裴老夫人喝了口茶,幽幽的说:“早就知道你对这些不上心,所以人已经给你挑好了。除了你原本要带去的三人外,另外又安排了一个管事婆子,六个丫鬟,一个外院管事。选的都是从青州一起来的人,你也都认识,以后用起来也方便。”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你母亲嫁去云家是下嫁,她婆婆再难缠也不敢随便拿捏她,所以我可以多安排陪嫁压云家一头。但镇国公府门楣比我们高,你嫁过去后婆家必然会往你身边安排人,若我们带去太多人反倒不好,不如直接将位置给她们空出来,由着他们塞人。只是你多留几个心眼便是了,给她们安排一下不要紧的差事,要紧的事就交给心腹去做。” 虽是老闺蜜的家,但鉴于萧家人情复杂,她可不会掉以轻心。 云初念乐呵呵的依偎进她的怀中,笑着撒娇:“还是外祖母您想的周到。” 裴老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想到当初襁褓中那个瘦的跟小猫一样的娃娃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便不觉眼眶湿润,苍老的手拍了拍外孙女的肩膀,哑声说:“萧云祁是个好男儿,你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云初念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红了眼眶。 “他虽然喜爱你,但你也切记不能恃宠生娇。咱们拿了一手好牌,就要把它打的漂漂亮亮的。需知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是好是坏,端看过日子的人如何掌控。夫妻之间难免会产生摩擦,未免他蹬鼻子上脸,你不能一味的让着他,但也切莫因为一些罅隙离了心,让别人钻了空子。” “好!” “不过,咱也不能让自己委屈了。若是他们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外祖母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千万不要委曲求全,独吞苦果。” 裴清芫的悲剧不仅让云初念心生不安,更让裴老夫人心有戚戚然,害怕外孙女走上同样的路。 云初念明白她的意思,头靠在她的膝上,重重点头:“好!” 裴老夫人目光柔和,轻声笑道:“我们念念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一定会幸福的。” 第521章 迎亲 日子倏忽而过,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二十六。 虽然云初念前一晚早早就梳洗完上床休息了,但她又是兴奋又是不安,辗转反侧许久,直到丑时才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南枝就过来摇她起床。 “姑娘,快起来梳妆打扮了。” 云初念裹着被子坐起来眯眼看了一眼角落的更漏,发现才卯正时分,又泄了口气倒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嘤咛求饶:“再让我睡一刻钟好不好?” “那可不行,喜娘已经来了,正在外面吃茶呢。” 南枝今天可不能纵容她由着性子赖床,看她眼皮又快黏在一起了,给旁边的解秋使了个眼色,解秋心领神会,连忙将刚才一并带来的一碗冰块递到南枝手上。 南枝毫不手软,直接将冰块捂上云初念的脖子上。 “嘶——” 突如其来的冰块让云初念瞪大眼睛,一跃从床上坐起来,连蹦带跳的将落入胸口的冰块给跳了出来。 她正要斥责,南枝已经转头对身后的丫鬟们说:“姑娘起了,快去将帕子拧来,用热水。” 未免云初念赖床,她甚至还让人多打了一盆冰水。 不过眼下看云初念这气鼓鼓的模样,瞌睡虫早就跑没了影,那盆冰水显然是用不上了。 “你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姑娘放在眼里了。”云初念伸了个懒腰,下床趿着鞋走了两步,然后才嘟囔着说:“今日大喜,就饶了你,往后你再敢这么胡来,定要狠狠的责罚你。” 她姿态慵懒,说出来的狠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南枝敷衍的答应下来。 裴老夫人和全福人范夫人过来的时候,喜娘正在帮云初念绞面。 脸上的细细的绒毛被五色的棉纱线一点点清除干净,尽管喜娘的手法已经非常熟练轻柔了,但云初念仍旧疼得呲牙咧嘴,见到外祖母过来,她趁着不疼的空隙问:“外面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裴老夫人面上喜气洋洋:“今日你大婚,我如何睡得着?外面有你舅母照看,我闲着也做不了什么事,不会累着的,你就放心吧,今天安安静静的当个漂亮的新娘子。” 她和身侧的范夫人说了几句,引得范夫人掩嘴轻笑。 范夫人是平阳侯的嫡妻,父母俱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和睦,兄弟姑嫂妯娌之间也相处非常愉快,在外也多有贤名。由她来做全福人,那是再好不过的。 屋内言笑晏晏,不多时,外面响起一阵热烈的鞭炮声。 云初念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几下。 迎亲的队伍到了。 这之前,她都有种身处云端飘飘然的感觉,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几分要嫁为人妇的真实感。 没过一会儿,有得了赏钱的小丫鬟笑嘻嘻的跑进来,同屋里的人报信:“拦门的几位公子都是往日和姑爷交好的,没拦几下就放水把姑爷给放进来了,小少爷一人有心无力,独木难支。这会儿宾客们已经坐下了。夫人已经让人安排上了席面,一应汤果都送上了。” 裴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我们家这个新姑爷有备而来,还不知道事先给这些堵门的少爷们塞了多少好处,若是你两个表哥在京都,今日非得要让他好好吃些苦头才行。”m 裴家两位表哥一文一武,真要去拦门,可比现在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少爷们靠谱多了。 云初念闹了个大红脸,对外祖母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萧云祁的学识也不错,要真和表哥对上,还不知道谁更甚一筹呢。 裴老夫人还在调侃外面拦门的事情,殊不知胳膊肘最往外拐的人就在她面前。 眼看吉时快到,媒人喜笑颜开的进来催促。 裴老夫人仅仅握住外孙女的手,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哑声说:“以后,你要好好地,和夫君举案齐眉,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嗯!” 云初念垂头,红了眼眶,满眼的不舍。 裴老夫人用锦帕帮她将眼尾的泪水拭去:“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 她拿过托盘上绣有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亲自为云初念盖上,然后拍拍她的肩,往外一推:“去吧,不要回头!” 大周朝成亲当日,新娘从盖上盖头起到进入婚房,都不能回头,寓意为不走回头路。 云初阳早已侯在外面,见姐姐由喜娘和全福人搀扶着走出来,他大步迎上前:“姐姐,我送你出嫁!” 声音沙哑,像是河畔的鸭子在叫。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十四了,也是个大男孩了,过不了两年便可以开始说亲,接着便要靠他撑起门庭了。 云初念的目光一片柔和,伏在弟弟的背上,由他将自己背出门。 云初阳步履沉稳有力。 前世那个落魄潦倒,最终惨死的云初阳终成了泡影,再也不复存在。 往后的日子,皆是坦途。 出了垂花门,来迎亲的人已侯在那里,看到新娘子出来,来观礼的人们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云初阳亲手将姐姐的手交到萧云祁手上,张张口,有千言万语想对萧云祁说,但最后却只是柔声对云初念说:“姐姐,清和巷永远是您的家,日后您若受了委屈,随时都可以回来。” 萧云祁挑眉,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你恐怕没机会了,我不会让她有机会找借口回来的。” “那就等回门时,多在家里住几天。” 萧云祁:“……” 他算是看明白了,云初阳这是心理还记恨着自己瞒着他请皇上赐婚的事情。 他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云初阳解开这个心结,正想着,就听到云初阳非常慎重的叫了一声:“姐夫!希望您以后好好待我姐姐,不要让她受委屈。” 他这一声‘姐夫’,萧云祁心里乐开了花,瞬间把刚才那些算计全都抛诸脑后,乐呵呵的说:“这是自然。” 拜别了母亲的牌位和外祖母,云初念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萧云祁也翻身上马,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迎接着心爱的人一同归家。 第522章 等我回来 花轿内,云初念听着外面喜庆的锣鼓声,脸上的笑容未曾停过。 萧云祁和云初念两人在京都百姓心中极有声望,所以今日大喜,有很多人在街道两边为她们送来祝福。 写满吉祥话的福带下方缀了红花,纷纷扔向花轿和萧云祁身上。 远处的巷子里,云远庭望着此处的热闹繁华,脚步仿佛生了根一般,黏在地上踏不出半步。 这是他的女儿的婚礼,而他作为父亲,却只能像个局外人一般,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他甚至连请柬都没有收到一张——云家除了大房,没有任何人收到请柬。 迎亲的队伍在视线中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拐入另一条街,再也看不见,云远庭才叹息一声,转头准备离开。 没走出两步,一道神出鬼没的黑影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拦在他的面前。 云远庭被吓得差点撅过去。 “云大人!”来人双手抱拳,冷声说:“恭王殿下有请。” 云远庭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往后退开两步,满眼防备的质问:“你们想做什么?” “大人去了就自然就知道了。” 他不顾云远庭的抗拒,半拉半拽的将云远庭带离了小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远去的迎亲队伍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暗处的小巷里这段小插曲。 另一边,李澈正站在窗边看楼下的迎亲队伍路过。 喧嚣的锣鼓声中,他的面容冷淡,看不出喜怒。 云旁边的侍卫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只希望楼下的人快点离开。 他注意到李澈的手上握了一样东西,偷摸辨认了许久,才认出那物件是能代表每个皇子身份的玉佩 李澈的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笑容:“她终究还是嫁给别人了。” 说罢,李澈高高扬起桌上的砚台,就要将那枚玉佩砸个粉碎。 侍卫眼疾手快从桌上抢下玉佩,双膝跪在地上,硬着头皮说:“此物贵重,望殿下三思后行。” 这枚玉佩是他身份的象征,若哪日皇上突然兴起要看,发现儿子将其摔碎后,指不定会发多么大的火。 李澈的姿势停顿了许久后,终于还是放下了砚台。 侍卫暗暗松一口气,小心翼翼双手将玉佩奉还给李澈。 “派出去的人事情办得如何了?” “据飞鸽传书,说是已经办妥了,只是消息要传回京都尚且还需要一些时日。殿下只需静候便好。” 李澈紧蹙的眉头松了一些。 他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喧嚣声,许久之后蓦地扶额笑起来,喃喃自语:“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要逼我如此狠心的。”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一并毁了罢。 折了她的羽翼,让她再也没机会飞走。 …… 镇国公府早已是热闹非凡。 花轿还未走近,鞭炮已经开始绵延不绝的响了起来。 云初念盖了盖头,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牵着手中的绣球,在萧云祁的牵引下,完成了拜堂的一应礼节。 进入新房后,外面的热闹被完全隔离开来。 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说着吉祥话,南枝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赏赐下次。 云初念端坐于锦被之上,不一会儿,萧云祁自外面走进来,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旁边坐下。 全福人抓了各色干果洒向两人,嘴上不断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吉祥话。 待撒完账,她又双手给萧云祁递上一杆金称。 萧云祁嘴角噙着一抹笑,再范夫人‘称心如意’的祝福声中,轻轻以秤杆挑开云初念头上的盖头。 云初念螓首低垂,察觉到盖头被挑去后,她微微抬眸,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生辉。 只一眼,萧云祁的心便猛地一跳,有一瞬间的失神。 朱颜玉色,粉面生春,端的是摄魂夺魄,惹人沉沦。 察觉到他看呆了,范夫人抿唇偷笑,又递上合卺酒,笑说:“喝了合卺酒,今生今世长相守。” 萧云祁一并将两个酒杯拿过来,递了一杯到云初念手上,在众人的验证下,两人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范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又各取了两人的一缕头发,打了结,装入木匣中,寓意永结同心。 繁琐的礼节完成后,范夫人不等萧云祁开口,就非常有眼色的招呼着一众丫鬟关门出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察觉到后,又相视噗嗤一声笑起来。 忠毅侯夫人将这个外孙女宠到了骨子里,不允许她在任何方面受委屈,嫁衣和凤冠也是选了无数顶级的工匠,夜以继日的赶工,生生在婚期之前赶制出来的。 所选的用料更是奢华顶级。 尤其是头顶的凤冠,上面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闪耀出莹莹光辉,看着就重的不行。 萧云祁直接帮她将其取了下来,果然看到她的额上压了一道印子。 他心疼的不行,伸手帮她揉了揉,笑说:“这么赶的时间,也难为外祖母费这么多心思了。” 云初念嘴角噙满笑容:“她总是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我。” 萧云祁心念微动,修长的手缓缓下滑,托住云初念的下巴,情不自禁的往前倾身。 云初念放在膝上的手蓦地握成拳,心脏紧缩,下意识闭上眼。 “咕——” 肚子传来一阵煞风景的声音。 萧云祁动作一顿。 云初念双手捂着肚子,羞的胀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嘟囔道:“我从昨夜开始,连一口水也没喝过。” 为了避免新娘子在大婚当天跑茅房,所以历来都是从大婚前一夜便开始禁食禁水。 今天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丢脸,在这个时候饿的咕咕叫。 萧云祁将头抵在她的肩上,闷笑一声。 云初念掐了他一把。 “都怪我,眼里只顾着看你,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他说话的时候喷出的热息喷拂在云初念的脖间,令她耳根一阵阵发热。 “先前我已让人备了酒菜,马上让人送上来,你吃完后休息一会儿。” “我还要去给宾客们敬酒。”他握着云初念的手,在唇上烙下一个印记,目光灼灼的哑声说:“等我回来。” 云初念被他看的心慌意乱,目光飘忽,浑浑噩噩的‘嗯’了一声。 第523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萧云祁离开后不久,便有丫鬟将备好的酒菜送了上来。 每个人都对云初念充满了好奇,一边做事一边小心翼翼的远远打量着她。 云初念神色不变,只让南枝挨个赏赐。 云初念出手大方,得到赏钱的丫鬟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待菜上完,一个看着不过二十左右的丫鬟躬身说:“少夫人,菜都备齐了,需要奴婢帮您先更衣吗? 南枝抢先说:“您今日受累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她并未因此就退缩,反倒又往下压了压腰肢,一副非常卑微的模样说:“伺候少夫人是奴婢分内之事,若奴婢躲懒,回头该被妈妈罚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云霞,一直在世子房里伺候。” 云初念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用正眼看了她一眼。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很妙,若是个心思敏感纤细的,说不定会被她误导,以为她是萧云祁的通房。 幸好先前萧云祁早就向自己泄过底,言明他从未收过任何通房。 否则这会儿倒真要被她这话给气着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胆子这么大,大婚当日就敢来自己面前找不痛快。 她不会真当自己是个被逐出家门还戴罪在身的落魄女,以为谁都能骑到自己头上撒野吧? 云初念不觉得云霞一个丫鬟有这样的胆子。 只怕背后有高人指使她,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云初念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似笑非笑的点头应了一声:“既是伺候世子的,那就更不敢劳烦你了,你先下去吧。” 云霞没有动作。 “怎么?难道我还使唤不了你吗?”她的声音不怒自威。 云霞脸色一变,再不敢拿乔,喏喏的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南枝义愤填膺:“姑娘也真是太好心了,就这么放过了她。” 照她说,就该多扇云霞几个巴掌,让她涨涨记性,省的以后再口无遮拦。 “大喜的日子,我没事和她置什么气?我若这会儿罚了她,明日外面指不定会传出多少难听的话。反正来日方长,若她再不知进退,总有收拾她的时候。” 南枝撇撇嘴,暗暗记恨上了云霞,决定往后多盯着她,只要她敢犯错,自己就决不轻饶。 满满一大桌酒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姑娘,院子里那些嫁妆要怎么办呢?” 云初念喂南枝吃了一个糯米丸子,偏头想了想:“暂时就那么放着吧,等宾客都走了,再让玄逸找人搬去库房。” 南枝点头应下,接着又汇报了一些别的事情。 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只是因为南枝对镇国公府不熟,怕给自家姑娘招来麻烦,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事事让她先拿主意。 说了几句后,云初念提醒她:“我们初来乍到,对府里的规矩都还不清楚。回头你提醒一下陪嫁来的人,让她们不要惹事,也别闲言碎语说些不该说的话,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打着我的旗号作威作福,我必定不会饶了她们。” 现在她对镇国公府的情况还不了解,既然有人派了丫鬟想来试探自己,那保不准还会挖下别的坑。 她们若是一着不慎,被不怀好意的人抓住错处,恐怕会闹得不好收场。 “姑娘放心吧,之前老夫人已经叮嘱过我们了。” 云初念不敢吃太多,只稍稍填了肚子后就停下筷子。 梳洗后,院外传来一阵喧嚣声。 不多时,喝的醉醺醺的萧云祁半靠在玄逸身上,被人架着扶了回来。 云初念帮着把萧云祁扶到床上躺好后送玄逸出门,到门口时随口问道:“怎么会喝这么多?” “威武将军家的小公子宋峤伙同着另外几个好友灌的。世子高兴,来者不拒,于是便成了这样。” 云初念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冷冷笑了一声:“宋峤是吧?我记住你了。” 玄逸离开后南枝有些傻眼的问:“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她很是惆怅,世子看起来醉的连动动手指都困难了,这新婚夜要怎么办? “你去厨房煮一碗醒酒汤来,浓浓的一大碗。” 南枝乖乖的去了。 云初念拧眉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回房间。 没走几步,她就被吓了一跳。 刚刚还醉的躺床上不省人事的萧云祁,此刻慵懒的坐在床上,邪邪笑着目视自己靠近。 “你没喝醉?” “是喝的有点多,不过还不至于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那你刚才……” 萧云祁走到她面前,双手肆无忌惮的搂住云初念细软的腰肢,头埋在她的脖间深呼吸一口,嘟囔一声:“宋峤成亲那日,我也灌了他不少酒。今日我若不装醉,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 感情这都是他自找的。 云初念哭笑不得。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吆喝声。 云初念被吓了一跳,正要出去看看,却被萧云祁拉住手腕:“一准是宋峤他们想来闹洞房。” “……”云初念抿唇沉默,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脚趾蜷缩,小声问:“那怎么办?” “放心吧,我一早就挑选了身手了得的人拦在外面。” “你就不怕他硬闯?” “我告诉了他们,只要宋峤敢硬闯,就不必手下留情,把人直接绑了给扔出去。” 云初念闷笑。 威武将军家的小公子,多少人想巴结奉承的人,也就只有他才会如此不把宋峤当回事了。 萧云祁喟叹一声。 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好不容易才把云初念娶回家,怎么能容忍宋峤他们来煞风景? 南枝很快送来解酒汤。 她以为萧云祁还醉倒在床上,大大咧咧的直接闯了进来。然后就看到他抱着自家姑娘正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南枝脸一红,赶紧背过身去。 萧云祁不冷不淡的扫了她一眼:“你这丫鬟倒是和玄逸很登对。” 两个人都是缺心眼,煞风景的一等一高手。 云初念和南枝都不明所以,萧云祁倒也不解释,拿过解酒汤一饮而尽,然后对云初念说:“你先去歇着吧,我去更衣。” 隔间一阵阵水声听得云初念面红耳赤。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云初念脸颊滚烫,心跳加速,下意识捏紧身下的锦被,过了几秒又不自觉的松开。 不断的深呼吸,总算将紧张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从昨夜开始就没怎么休息,今天又如此折腾一天,此刻早就困乏极了,不知不觉间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萧云祁出来一看,她睡在床上呼吸绵长,小小的一团缩在被子里,对自己的靠近毫无所觉。 萧云祁心痒难耐。 第524章 洞房 半梦半醒间,云初念突然觉得鼻尖发痒。她眉头轻蹙,不耐烦的挥手打开。 萧云祁眼疾手快的握住她挥过来的手,情难自禁的在她手心烙下一吻。 温热的麻痒在手心迸发,云初念的脚趾下意识蜷缩,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见到是萧云祁她又放心的闭上眼。 没过几秒,她重新睁大双眼,铜铃一般的瞪着面前的人。 近在咫尺的地方,萧云祁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两人鼻尖几乎相贴,她甚至能感受到萧云祁呼吸时喷拂在自己脸上的气息。锦被之下,两人皮肉相贴,萧云祁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的温暖着她的身子。!!! 云初念脑中警铃大作,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我日思夜盼,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萧云祁却并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而是幽幽开口说:“我现在真的很高兴。” 他牵着云初念的手抵在胸膛上。 纤薄的中衣之下是精瘦的胸膛,云初念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肉贲张的紧致触感,以及胸膛之下,心脏有力的跳动。 她极力忍住自己想要捏一把的冲动,垂眸羞涩的小声说:“我也很高兴。” 她觉得她们这么近的姿势实在是太危险,下意识扭了扭,想要往后退开一些。 但还没动两下,就被萧云祁掐住腰肢,哑声警告道:“别乱动。” 云初念不明所以。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某处隐隐抬头的迹象实在令她很难忽视。 她本就精神紧绷,这下更是紧张到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红烛跳动,为本就旖旎的气氛更增添了几分暧昧。 “我不是故意的。” 一开口,她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很难相信这样沙哑柔媚的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萧云祁喟叹一声,伸手盖住她的眼睛。 “是你自己先惹我的。” 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只听得他这句低哑的声音,正要反驳,唇上却突然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云初念眼睫一颤,倏地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顿了几秒。 室内逐渐升温。 云初念有些被动的被萧云祁拉到情丨欲的狂潮中,如同一叶小舟在如墨的海中随风浪颠簸起伏,而萧云祁就是那根救命的浮木,她只能紧紧的攀住他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 云初念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昏死过去了,但她的意识又分明还很清醒。 眼看他食髓知味,又有意动的迹象,云初念吓得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嘤咛一声惨兮兮的小声嘟囔:“不要了。” 萧云祁闷笑一声。 知道她今天很累了,所以他就算还很亢奋,也没有继续为难她,只让人打了水,然后一把从床上抱起她。 云初念吓得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惊呼一声。 意识到他要和自己一起沐浴,云初念吓得结巴起来,赶他出去。 萧云祁邪邪笑着,反问:“你还有力气吗?” 云初念:“……”一场酣畅的情事后,她现在确实连动动手指都嫌累了。 “况且,该看的方才都已经看过了,娘子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有点迟了?” 云初念耳根一红,伸手掐了他的手臂一把。 最后萧云祁还是留了下来。 直到浴池的水有些凉了,云初念才微微喘息着伏在萧云祁的肩头,后悔莫迭。 她就不该相信萧云祁的鬼话。 说好的放过自己呢? 结果该占的便宜他是一点也没有少占。 吃干抹净一脸餍足的萧云祁眉眼带笑,正要帮她穿衣,却被云初念一把夺过来,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自己手忙脚乱的穿好中衣,准备离开。 刚走出一步,她就双膝一软,整个人差点无力的倒下去。 而罪魁祸首在身后见状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 最后还是萧云祁抱她回的床上。 一上床,云初念就用被子将自己裹成蚕蛹状,缩到角落里,满眼防备的盯着萧云祁,警告他:“你离我远一点。” 她实在是怕了他了。 若再让他这么毫无节制的荒唐下去,明天自己就别想自己走出门了。 她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看似凶悍,但实则脸上的绯红和柔媚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底气不足。 萧云祁有些委屈:“寒冬腊月,娘子真的忍心不让我盖被子吗?” “……” 她想呵斥萧云祁别装可怜。 但最后还是心软,将被子还了一半给他。 生怕她反悔,萧云祁动作迅速的钻进来,还想更进一步,就被云初念一把抵住胸膛:“不准再靠近了,否则明天起就自己去睡书房。” 若是以往,公务繁忙的时候,他也会直接歇在书房。 但现在温香软玉在怀,谁还愿意去睡冷冰冰的书房? 萧云祁权衡几秒,便做了让步,当真不再继续往前。 云初念今日累极了,此刻终于能安安稳稳躺在床上,身边是自己最信任的另一半,她卸下所有心防,很快就呼吸绵长的沉沉睡了过去。 萧云祁看着她的睡颜,眼底的情意几乎化成一汪清水。 他伸手将云初念微乱的鬓发撩到耳后,大手一捞,就将她揽入怀中。 云初念哼哼两声,只不适的挣扎了两下,便很快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睡去。 一夜无梦。 心里惦记着要早起请安的事情,云初念第二天破天荒醒的很早。 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紧紧靠在萧云祁的怀中,而他一手托腮,正侧身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不等她发难,萧云祁抢先说:“是你先滚过来的。” 云初念怀疑:“是吗?” “真的!” 云初念看了看自己确实睡在萧云祁的这边,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现实如此,她无从反驳,只能闷闷的将疑惑压了回去。 得知里面的人醒了,一早就侯在外面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有人伺候梳洗,有人整理床铺。 镇国公府的两个小丫鬟看到床上的一抹嫣红,对视一笑,心有灵犀的将被子收起来抱了出去。 “姑娘……” 南枝正要说话,身后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的萧云祁干咳了一声。仟千仦哾 南枝不明所以。 云初念扫了他一眼,淡淡的提醒南枝:“往后该换个称呼了。” 南枝这才惊醒,连忙改口:“少夫人!” 萧云祁这才满意的笑起来。 第525章 心肝宝贝 云初念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幼稚。 正说着,云霞进来了。 云初念从铜镜中看到她给萧云祁请安,眉头轻蹙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别开视线,权当做没有看见。 她的情绪变化只一瞬,就连离她最近的南枝和解秋都没有发现。 烦另一头的萧云祁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趁着南枝出去倒水的间隙,萧云祁堵住她:“问你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 南枝犹豫好几秒:“如果是对姑娘……不,少夫人不利的事情,我是死也不会说的。” 萧云祁:“……” 虽然她对云初念这么忠心自己该高兴才是,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昨天我不在的时候,点苍斋可曾发生了什么事,惹得少夫人不高兴了?” 南枝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好半晌后,她才说:“是发生了一点事。” 接着,她就把昨天云霞在言语上冲撞了云初念的事一五一十给他说了一遍。 她本想添油加醋一番,让云霞吃点闷亏,但一想到云初念说过近日不要惹事,她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 “少夫人之后又说了什么?” “她只说我们初来乍到,不要招惹口舌是非为好。” 萧云祁皱眉,摆摆手:“我知道了,忙去吧!” 再回头,他的眉眼间隐隐带着不善。 云霞进府不久就在点苍斋伺候了。不过他身边也不需要太多的女使,所以就只留了几个做洒扫缝补的。云霞先前也不过做些整理床铺,打扫内室卫生等事情。 他倒是没想到,云霞还有这等本事。 云初念很快便打扮妥当。 除了院子,在花园的回廊正好见到内院管事向他请安,萧云祁突然说:“我有事同他说,你前面先慢慢走等我。” 云初念也没觉得奇怪,让小厮在前面带路。 等她转过拐角,萧云祁才阴沉着脸对管事说:“待会儿你去寻了云霞的身契,再找个人牙子来,把她给打发了。” 管事大吃一惊,忙小心翼翼问:“云霞伺候您多年,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萧云祁阴恻恻的笑了笑:“你只告诉她,我的院里容不下有异心的人。” 无论云霞是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想恶心云初念,还是她听命于人,想试探云初念,他都容不下她了。 自己费尽心思不惜一切代价才娶回家的心肝宝贝,捧在手心里宠着都来不及,哪容得了她们给她找不痛快? 朝辉堂内今日热闹非凡。 因为家中有新妇,所以今日难得所有叔伯婶婶齐聚一堂。仟千仦哾 还未靠近,就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其乐融融的笑声。 担心云初念紧张,萧云祁同她说:“祖母和父亲你先前已经熟识了,上次姨母寿辰,母亲对你的印象也很好。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不必担心她们为难你。至于其他人……” 萧云祁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漫不经心的说:“他们就算说了什么话,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若是觉得他们不好相处,往后不和他们来往便是” 云初念挑眉。 这话相当于是在变相告诉她,另外那些叔伯婶婶一个个都不是善茬了。 云初念垂眸,乖巧的应下。 赐婚后,她马上就将镇国公府的人调查了一遍。 上一任镇国公名下有三个儿子,萧震山是老大,和皇后萧芷芙同为镇国公夫人所生,萧震山自幼便在军营长大,缕立军功,因此由他袭爵顺其自然。 在他之下,还有两个庶弟,一个庶妹。 庶妹远嫁他乡,只在每年年底随夫君述职时,才回京住上半月,这次亲事办的仓促,虽然差人给她送了信,但她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赶回来了。 至于那两个庶弟,能力平平,却又心比天高,靠着镇国公府的余荫才在京都谋了一份闲差,又仗着镇国公府做靠山在任上作威作福,惹了不少人怨气连天。且他二人酒色财气样样沾,房中妻妾成群,子女众多。 今日朝辉堂之所以这么热闹,他二人贡献了不少。 和他们二人比起来,萧震山名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正是萧云祁,女儿名叫萧云珊,还未满十四。生下萧云珊后,陆氏身体有亏,一直未能有孕。而萧震山对她情深一片,也不愿意纳妾。所幸萧老夫人开明,所以婆媳间也并未因此子嗣单薄的问题生了嫌隙。 萧云珊平日鲜少出门,云初念回京这么久了,也只远远见过她两次。 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捋了一遍,云初念心中稍定。 “大哥,我说你这儿媳也太不像话了,这才进门第一天就让这么多长辈在这里干等她半晌,我茶都快喝见底了,怎么还没人影?”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个身形干瘦的中年男人咋咋呼呼的表述自己的不满。 不等萧震山回答,坐在首位的老镇国公夫人就笑着说:“是我交代了人今天晚些叫他们起床的。他们年轻人新婚燕尔,慢一些也是正常的。遥想当年你成亲的时候,我们可是足足等了你两盏茶的时间你才姗姗来迟。” 云初念本来还很冷静,听到萧老夫人这句话却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她假装没有听懂萧老夫人话中的调侃,敛衽跨过门槛,盈盈一拜,给萧云祁的祖母和父母依次行了礼。 萧云祁站在她的身侧,嘴角邪笑着看向刚才挑刺的人:“点苍斋离得远,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哪里像二叔,就住在朝辉堂隔壁院子,走两步路就到了,倒是近的很。” 虽唤一句二叔,但他丝毫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云初念了然,看来这个干瘦的人就是萧震山的二弟萧康平。 那旁边那位身形圆润的,自然就是老三萧永昌了。 萧康平被萧云祁这话气的脸色大变,正要勃然大怒摆摆自己长辈的威风,就见云初念红了眼眶向他屈膝一拜,柔柔弱弱的说:“二叔息怒,我初来乍到还不懂家里的规矩,让您等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您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只是……不知家里平日请安的时间是几时?往后我必定每日提前两刻钟到。” 脸上柔弱,心里却连连冷笑。 幸好她昨日就找丫鬟打听过,镇国公府的女眷每日辰时向萧老夫人请安。 这会儿的时间眼看着还要差上半刻钟才到辰时呢。 萧康平想向自己摆谱。 若非自己一早打听过,这会儿还真要被他给绕进圈套里了。 第526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萧康平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面色不善。 眼看气氛僵持,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氏出来解围:“你二叔和你们开玩笑呢,今日是我们来的太早了,不能怪你们。往后你每日辰时前来请安便可,也不必来的太早,省的打扰你祖母休息。” 萧老夫人乐呵呵的说:“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往后都不用来给我请安了,省的你们每天还要起那么早。”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晨昏定省本就是我们做晚辈的应尽的孝心,哪能懈怠呢?” 二房三房的两个妯娌也在一旁陪着笑。 聊了几句,旁边的丫鬟端了茶水上来。云初念双手托起茶杯,跪下后稳稳当当的将茶杯递到萧老夫人面前,脆生生的说:“祖母喝茶!” “好好好!” 自去年一同救济难民起,萧老夫人就对云初念非常喜欢了,这会儿看到她脸上更是止不住的笑容。也不为难她,马上就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将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拿给她。 云初念将荷包交给南枝,然后又如法炮制,为公婆也敬上热茶。 两人也送上准备好的见面礼。 除此之外,陆氏又褪下手上的一刻玉镯,亲自为云初念带上,拍拍她的手背笑着叮嘱她:“往后你们夫妻要和睦相处,互敬互爱,早日为萧家开枝散叶。” “儿媳谨记母亲的教诲。” “若他有欺负你的地方,你尽管来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盼星星盼月亮,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儿媳娶媳妇,陆氏只把云初念当做是救命恩人一般,怎么看怎么满意。 云初念偏头看了萧云祁一眼,笑说:“多谢母亲关心,夫君待我极好,想来应当不会给我告状的机会,母亲能松快不少。” 萧云祁也在一旁凑趣:“母亲现在是有了媳妇忘了儿,这么快儿子就在你跟前失宠了吗?” 陆氏乐呵呵笑起来:“你为我娶回这么好的儿媳,也算是功德一件,为了不让你说我偏心,我也给你备了份礼,东西比较大,已经让人送点苍斋去了。” “先说好,若是不如我意,我可不愿意收。” 旁边的祖母闻言笑起来:“你这猢狲,来打你母亲的秋风还要挑三拣四,要我说,什么也别给他。” 这边一家人笑得其乐融融,显得另一边的二房三房冷冷清清。 萧康平和萧永昌也是长辈,也要敬茶,但对他们就不用行跪拜大礼了,云初念只微微屈了屈膝,便当做是行礼了。 萧康平心里还憋了气。 但有嫡母和兄嫂在旁边压着,他就算有心作妖也不敢放肆,只能板着脸接过茶水,再不情不愿的把见面礼给云初念。 之后平辈的人便不需要她见礼了,只互相认了一遍后,她终于可以坐下来,轮到小辈来给她行礼了。 萧震山这一脉人丁单薄,至今还没有孙辈,但萧康平和萧永昌的孙儿孙女众多,云初念一个个见过,并将事先备好的礼给他们。 又闲聊了一会儿后,萧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来说饭菜已经备好,请大家移步到偏厅去用早饭。 和云家不同,萧家的媳妇们早上请完安后,萧老夫人一般都会留她们吃了饭再走。 她是个极和善的老太太,不摆架子,任何时候都跟弥勒佛一样,所以下面的小辈也愿意亲近她。虽然二房三房的人血缘上说和她没什么关系,但那几个叔叔婶婶也非常尊敬她。 也因此,有她压着,饶是萧康平想找茬挑刺,也无从下口。 撇开他的冷脸不谈,这顿饭算得上是非常和睦。 因为是皇上赐婚,所以吃了饭他们还要去宫里向皇上谢恩。 退潮后,景仁帝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们。 秋天各地大丰收的奏折今天一并递了上来,百姓们手上有了余钱,税收进行的非常顺利,很快就能有一大笔银子收归国库了。而各地的粮食仓储也全部屯满了货,就算是遇到去年那样干旱蝗灾颗粒绝收的惨状,这些存储的粮食也完全能帮助百姓们渡过难关。 景仁帝龙心大悦,所以接见萧云祁和云初念时也眉眼带着笑,非常难得和善的叮嘱萧云祁:“既然已经成了亲,就该担当起为人夫君的责任。往后万不可以再胡来了,那些青楼酒肆你也少去一些,别让你夫人因此受人奚落。以前你和十四皇子为一个花娘大打出手,朕尚且还能偏心护着你,但往后你若再敢像这般胡作非为,朕可就不会纵容你了。” 萧云祁脸上的笑容一顿,借着低头应和的时机掩去眸中露出的冷光。 哪有人当人新婚夫妻的面,直接提男人喜欢逛花楼,还为花娘争风吃醋的事情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着是一心为云初念着想呢。 云初念笑容不变,屈膝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妇。” 景仁帝看到他们两人就想到萧家夫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心烦意乱,摆摆手:“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你们先出去吧。对了,皇后昨日还向朕提起你。” 先前昌邑国来朝贡,皇后将其招待的很好,宴会也办的有声有色,大大彰显了大周的国威。 虽然中间出了些岔子,但她事后的补救非常及时,所以景仁帝难得良心发现,想到自己对萧家的猜忌和她先前舍身忘我救了自己的性命,不免觉得对她多有亏欠,所以提醒萧云祁:“别忘了去见见你姑母。” 萧云祁正有此意。 出了御书房,萧云祁的眸色就完全冷下来。 他薄唇紧抿,一直没有说话。 云初念也非常平静。 走了一段路,她仍旧没有开口的迹象,萧云祁就有些冷静不下来了,小心翼翼的试探问:“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 萧云祁更急了:“就皇上说的那些话,你难道没有要问的吗?” 云初念了然,这才明白他一直在紧张什么,松了口气笑着安抚他:“放心吧,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是你为了迷惑皇上故意做出来的假象,那不是真正的你。” “皇上会突然提起这些事情,不过就是想故意引我与你争吵猜忌。我又怎么会上他的当?” 景仁帝那点小心思就差拿笔直接写在脸上了,傻子才会上他的当。 萧云祁:“……”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理智告诉他,这样永远保持冷静理智洞悉一切才是自己爱上她的原因。 但私心里,他还挺希望云初念能因为此事和自己闹上一场。 他想看她为自己失去冷静和理智的样子。 萧云祁挠了挠头,仰天长叹一口气,兀自在心里训斥自己:萧云祁啊萧云祁,你实在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第527章 勃然大怒 “那往后呢?”萧云祁不甘心,大步追上前,问她:“若往后我还是要继续这样做戏呢?你也不生气?” 云初念斜看了他一眼,脸上笑容不变,风轻云淡的提醒他:“我生什么气?反正我手上有和离书。” 换言之,她只要不高兴了,会直接签了和离书走人。!!! 萧云祁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最近春风得意,一时忘了形,竟然忘记她手中还握着这么大一个底牌。 他脑中那点子试探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乖的像是猫儿一样,带着几分讨好的笑着向她表忠心:“放心吧,现在已经不需要我再做这种戏了,往后外面绝对不会传出这些荒唐的流言蜚语。” 两人有一搭没有搭的聊着,途径御花园时,却突然见到了三皇子李澈正迎面走来。 萧云祁抱拳向李澈行礼:“靖王殿下今日怎么进宫了?” 没记错日子的话,他这会儿应当还没有解除软禁才是。 李澈的视线绕过萧云祁,飘向旁边的云初念。 她现在已经挽了妇人发髻,亦步亦趋的跟在另一个男人身侧,眼里心里都是那个男人。 往昔和自己亲密无间的人,现在却隔了一道天堑。 李澈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隐痛,他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握成拳,掌心被指甲掐出血痕,钻心的刺痛让他浑噩的头脑清明了几分,淡淡的笑了笑:“母妃身体不适,蒙父皇皇恩,特进宫探望。怎么?难道大理寺连这个也要管吗?” 萧云祁往前一步将云初念挡在身后,阻隔掉李澈的视线:“那倒不敢。” 他占有欲十足的小动作让李澈厉眸微眯,顿了几秒后才说:“世子夫人素有神医之名,不知是否愿意劳烦移驾,耽误你片刻时间,为我母妃诊治一番?” 萧云祁似笑非笑的说:“庄妃娘娘病的真是时候,也真是巧,这条路分明不是去庄妃娘娘寝宫的路,殿下却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是等了内人多久。殿下孝心感动天地,真真令人动容。” 就差指着李澈的鼻子臭骂他居心不良了。 李澈脸一沉。 云初念垂眸:“殿下抬爱了,宫里有众多医术高明的御医,为庄妃娘娘诊治已是绰绰有余。我们夫妻奉皇上之命去拜见皇后,不敢耽误,就不打扰殿下了。” 李澈:“……” 她把景仁帝给搬了出来,饶是李澈不想轻易放她离开,也只能不甘心的咬牙放行。 看着两人伉俪情深逐渐走远的背影,李澈的脸色彻底冷下来,恼恨的一抬手,毁掉了旁边镶嵌了灯笼的石柱。 他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澈闭上眼接连深呼吸好几口才让自己蓬勃的怒火逐渐平息,他沙哑着嗓音对身边的侍从说:“让他们速度快一些,我多一天也不想等了。” 皇后的寝宫比上次来时冷清了许多。 但这显然是她有意为之,看她闲适的模样显然并不为此感到困扰或落寞。 和兄嫂一样,她也喜欢极了云初念,一见面就给了大量的赏赐。 话了会儿家常后,皇后对身边的嬷嬷递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立即将殿内伺候的一众丫鬟太监带了出去,并亲自关上门,在殿外守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偷听。 待没有后顾之忧后,皇后才揉了揉眉心,焦虑的开口:“我这些时日虽然在宫里闭门不出,不问世事,但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却逃不开我的眼睛。这段时间,皇上一直在秘密召见朝中几位大臣,我瞧着情况不太妙,你们在外面做事多加小心。” 她的儿子李钰现在仍旧戍守荆州,没有得到景仁帝的诏令,不敢轻易回京,但眼下荆州的局势已经缓和下来,李钰在那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现在,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萧家众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家最近太招摇,皇上恐怕已经在部署要怎样尽快除掉萧家了。” 萧云祁皱眉:“都见了哪些人?” 他最近一直被公务牵绊,就在成亲前两日都还在外调查案件,甚至没能赶回来为云初念庆祝生辰。 朝中的事情,他暂时无暇顾及,所以对景仁帝秘密会见大臣一事毫无所觉。 皇后薄唇微启,说了一连串的名字,越说萧云祁的脸色越难看。 到最后,他隐隐带着几分薄怒,蹭的一下站起来,暴躁的在殿内走来走去,压着怒火说:“荆州这才太平多久?他这分明是不想给荆州的百姓们活路走。” 萧云祁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一想到景仁帝会见的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他就一刻也坐不住:“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让他打消这个念头才行。” 他拉起云初念的手腕,有些粗暴的带着人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皇后眉头紧锁,在后面直唤他的名字也没能阻止他。 云初念一言不发,乖顺的任由他拖着往外走。 一直到两人上了马车,萧云祁才连忙松开手,心疼的捞起云初念的手臂,看着手腕上一截明显的红痕,心疼不已,一边吹气一边轻柔的帮她揉捏:“痛不痛?”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云初念挑眉,好整以暇的问:“还没走出皇宫的监视范围,这么快就不生气了?” 萧云祁动作一顿,好几秒后才轻笑一声:“果然还是你最懂我,这么快就看出了我的计谋。” 云初念从他手中抽回手臂:“皇后娘娘为了不和镇国公府来往过密,引发猜忌,现在已经自愿放弃后宫的一切权利,做个闲散皇后,她恨不得切断和镇国公府的所有联系来保全所有人。所以她绝对不会主动向皇上提出想见你。” “但皇上却以她为借口,提醒你去见她,这其中有什么目的,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 萧云祁满眼激赏,不住的点头,接过她的话头分析道:“姑母之所以会知道皇上见了什么人,恐怕就是皇上故意让她知道的。他会见那些大臣未必就是真的在密谋什么,但姑母关心则乱,势必会提醒我们小心。” “而镇国公府如果真的为了自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就正中他下怀,可以以此借题发挥,将镇国公府一锅端了。” 第528章 暴怒 萧云祁慵懒的往后一靠,嗤笑一声:“以皇上的心计,恐怕想不到这么长远。” 云初念点头表示认同。 景仁帝如果有这么深的心计,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无法撼动镇国公府的地位。 背后献策的人,除了李澈,他们都不做他想。 萧云祁目露嘲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澈太急功近利,却忘了以皇上和皇后的行事风格去布局,以至于被自己看出了端倪。 若他再周全一些,自己或许还真要被他给骗了。 云初念抿唇浅笑:“你刚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场戏,现在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你从皇后寝宫离开时勃然大怒,甚至对新婚妻子都这么粗暴,皇上必定会认为自己的计谋成了,这会儿指不定多么高兴呢。” 萧云祁:“且让他多高兴几日吧。” 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全套。 所以到了镇国公府,他理都没理云初念,一个人下了马车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进了家门。 云初念跟在后面,沉默着进了镇国公府。 只是,那脸上的委屈溢于言表,任谁看到都会感到怜惜心碎。 南枝小心翼翼的跟在云初念身后,不断的偷瞄她的脸色,几次欲言又止。 她没有一直跟在云初念身边,所以此刻满眼茫然不解,分明进宫时都还好好地,怎么出来时就这样了? 这才刚成亲,怎么就闹了矛盾? 南枝不禁为云初念感到抱屈。 分明是萧云祁硬要求娶,怎么就这般不知好好珍惜呢? 点苍斋外围了一大群人,丫鬟小厮们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摔东西声音,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云初念带来的陪嫁们手足无措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见到云初念回来,她们才算是见到了救星,连忙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要向她汇报。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今日之事就烂在你们肚子里,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厉眸一凝,方才围一起的丫鬟小厮瞬间作鸟兽散。 进了点苍斋,云初念低声对南枝说:“去帮我备一壶茶。” “姑娘!”南枝急的直跺脚,“都这个时间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 “天还没塌下来呢,你急什么?”云初念好笑的又同她说,“去找玄逸,让他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将大门牢牢守住,任何在外面探头探脑或试图来打听消息的人都暗暗记下来。” 云初念面色平静,南枝焦躁的情绪也渐渐被安抚下来。 她也隐隐觉察出来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不理解自家姑娘要做什么,但还是非常听话的去乖乖照做。 交代好一切,云初念抬头时又换上了那副哀婉凄清,泫然欲涕的眼神,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她叹息一声,推门进了房间。 萧云祁在里面发了好大一通火。 视线所及之处,能砸的全砸了一个遍。 云初念云淡风轻的坐在桌边喝茶,对周遭的狂风骤雨充耳不闻。 直到萧云祁举起铜镜边上那个掐丝珐琅的首饰盒时,她才淡淡的提醒他:“那是外祖母亲自挑选的陪嫁。” 萧云祁动作一顿,小心翼翼的放下,转头换了个东西砸。 直到找不到能砸的了,他才坐下来,跨国一地的碎瓷片,走到云初念身边,向她讨了杯茶喝。 “没想到发火也是个力气活,砸了这么会儿,还有些累。” 云初念瞥了他一眼,好笑的说:“这下子所有人都该相信你真的生气了。” 萧云祁叹息一声,握住他的手,满脸歉意:“让你受委屈了,新婚第一日,本该和和美美,你却要陪我演这么一场戏。” 云初念耸肩,她并不在意这些:“倒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等到丫鬟进来收拾的时候,看到这一地狂风过境的惨状,吓得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萧云祁板着脸不说话,云初念小声交代:“去库房另外挑些东西换上。” 声音沙哑,好似刚刚哭过。 点苍斋的事情很快整个萧家都知道了。 就连萧老夫人也惊动了,特意叫了夫妻俩过去问话。 萧震山夫妻俩也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对萧家而言都是灭顶之灾,而且萧震山现在虽然赋闲在家‘养伤’,但他也不是聋了瞎了,萧云祁但凡有点动作,都不可能逃开他的法眼。 所以思前想后,夫妻俩一致认为不能瞒着他。仟千仦哾 父子俩单独去了书房详谈。 留下云初念,简短的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萧云祁的打算和祖母和母亲说了一遍。 萧老夫人和陆氏虽然平日从不参与这些争斗,但这不代表她们蠢到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闻言只觉得骇然。 陆氏忧心忡忡:“事情我是理解了,但你也太冒失了,怎么能让玄逸派人去外面守着呢?这下子其他人都知道我们府上出事了,必定会时时刻刻盯紧我们。” “母亲稍安勿躁。”云初念笑着安抚她,“若非如此,往后怎么能让皇上相信萧家有异心呢?” 这么多人盯着萧家的一举一动,那萧云祁所做的那些布置才更显得真实。 三人成虎。 皇上就算不信也不行。 萧老夫人点头:“你们夫妻俩的想法没错,放心吧,你们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去做,家里的一切有我和你母亲盯着,断不会让那些人拖你们后腿的。” 她说的是萧康平和萧永昌。 有她这句话,云初念安心不少。 她确实担心这两人胳膊往外拐,在背后捅刀子。 从朝辉堂出来,陆氏尤感到心悸,拍拍云初念的手背安抚她:“你公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整个镇国公府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他有时候难免偏激了一些,往后你要多担待他,若他真让你受了委屈,你也不要一味忍让,千万要来告诉我。” 两人今天演的这场戏太真,吓着了她,也给她提了个醒。 她是真怕儿子如外面那些传闻一样,是个纨绔的混蛋。 陆氏的关心让云初念心中一暖。 她年幼丧母,这些年虽然有外祖一家的关爱,但始终觉得缺失了什么。 此刻,陆氏的关心,让她隐隐觉得幼年缺失的母爱,仿佛现在补齐了。 她回握住陆氏的手,笑着说:“母亲不要担心,世子胸有丘壑,断不是那等昏聩无能之辈,您该相信他才是。” 第529章 多晾一会儿 萧家众人倒是安抚好了。 但萧云祁暴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京都,甚至还演变出了无数个版本。 其中最离谱的一条是说他自宫里回来后,和云初念爆发了争吵,不仅把屋里所有东西都砸了,还失手打了云初念。刚嫁进萧家的云初念委屈的连夜去找萧老夫人哭诉委屈,萧家众人却只偏袒萧云祁,让她忍下这口气。 萧云祁纨绔之名在外,所以相信这条消息的人非常多。 消息传到忠毅侯府,裴老夫人当下急火攻心,气的卧床不起,直言要马上套了马车去将外孙女从萧家接回来。 好一通安抚后,她才暂时打消了念头,只等三朝回门后,决定要给萧云祁一点颜色看看。 萧云祁对此毫不知情。 回门那日,忠毅侯府的门房殷勤的将云初念迎了进去,然后几人齐刷刷往萧云祁面前一挡,板着脸凶神恶煞的说:“老夫人有令,世子不得入内。” 萧云祁:“???” 门外,萧云祁使劲浑身解数也进不去。 门内,裴老夫人殷切的迎了出来,拉住外孙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急问:“他打你了?” 云初念:“???” 好一会儿后,云初念才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感到哭笑不得,连忙给她解释清楚。 “这么说,都是你们夫妻二人合起伙来做戏?” “嗯!” 她微微一怔,随即又长松一口气,连连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快,快去让他们放姑爷进来。” “外祖母莫急!”云初念叫住要离开的小丫鬟,“您这个姑爷皮糙肉厚,让他在外面多晾一会儿也不妨事。” 裴老夫人回头和儿媳妇对视一眼,打趣道:“瞧瞧我们家姑娘,是一点也不心疼自己夫婿。” “自然是心疼的。”云初念叹息一声:“但您刚把人拦外面,转头没过多久又马上把人请进门,明眼人都该猜到其中有什么曲折了,为了大局着想,就暂且委屈委屈他吧。” “感情这还成我的不是了?” 云初念也笑了起来,强调到:“最好是待会儿让他进门的时候也别客气,既然戏台都搭上了,就把这场戏给唱的漂漂亮亮的。” 她这番话逗得外祖母和舅母笑得前俯后仰。 裴老夫人叮嘱身边的丫鬟:“听到表姑娘的话了吗?往后姑爷要是想找你们秋后算账,就将这一切推到她身上去。她们夫妇唱大戏,还要拉着我们一起表演,真是好没道理。”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眼里满是对云初念的宠溺,分明也认同她的决定。 萧云祁在外面被晾足了一个时辰,裴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才出去让门房放人进来。 据周围看热闹的人事后回忆,都在说那管事妈妈极其凶悍,猜测萧云祁进门后必定讨不着好。 先前他失手打了云初念的传言又真实了几分。 …… 京都各种传言甚嚣尘上的时候,云初念收到了一封密信。 “在看什么?”萧云祁下值回来就看到云初念斜靠在窗边的塌上,手里拿了一张纸条,正望着槅扇外的风景发呆,连他走近了也没有察觉。 云初念如梦初醒,下意识想要收起纸条。 萧云祁挑眉,也没有追问,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口说起今日在大理寺的趣事。 云初念听得漫不经心,眼神飘忽不定,等他说了好半晌后,才突然开口:“明日我要回去一趟。” “你弟弟不是已经回书院了吗?我知道你名下产业众多,若是要回去见那些管事,尽可以让他们直接上镇国公府来,现在外面天寒地冻,也省得你来回舟车劳顿。”仟千仦哾 “回云家。” 萧云祁喝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需要我陪你吗?” 云初念笑着摇头:“你只需要拨两个人给我用用就好。” “我身边的人你看中谁尽管挑去就是了,何必这么见外?”见她沉默不语,萧云祁索性直接说:“我明日让玄逸和玄音跟你一起回去。” 玄逸一直跟着他,京都之人莫有不知,有玄逸在,谅云家的人也不敢欺负她。而玄音是女人,若有一些女子间不便宣之于口的事情需要去办,玄音更合适一些。 云初念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 “我去找南枝安排一下。” 云初念心事匆匆的离开了,萧云祁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本被她收拢进袖口的纸条竟遗落在了塌上。 萧云祁捡起来扫了一眼。 纸条上娟秀的字迹看得出来是个女人所写,内容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句话——明日分家,静待尔归! 萧云祁眉头轻蹙。 云家老夫人尚且还在人世,怎么就闹到分家这一步了? 看这字条的意思,云初念应当是早就知道了的。 那她明天带人回去是想做什么? 萧云祁眸中闪过一抹担忧,怕她回去后再被云家众人欺负。 翌日 云家上下所有人都面色沉沉,丫鬟们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做事,生怕自己不小心做错什么惹的主家生气。 一大早,族中耆老便登门造访。 云老夫人在亲妹妹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迎了上去,满脸惭愧:“老身教子无方,还要连累诸位兄长来做见证,实在是惭愧万分。若早知儿孙们会是这样的光景,当初我老婆子就该随夫君一道而去,到了地府好歹也算夫唱妇随,哪里还会沦落到今日这般落魄。” 大周朝鲜少有父母在世,孩子们闹分家的事情发生,所以此刻她只觉得面上无光。 尤其是请来做见证的这些耆老,大多是往日要仰仗云家鼻息过活的人,现如今,云家落魄了,还要让他们亲自来看这场笑话。 “弟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孙自有二叔福,既然他们想要去各奔前程,那就由着他们去。你往后跟着老大一家颐养天年便是。” “是啊,母亲!”林氏笑着说:“虽分了家,但我们仍旧是血脉割不断的一家人。反正都在京中,离得也不远,往后两位弟弟会经常回来见你的。” 云老夫人冷冷的睨了她一眼。 薄怒的面容上隐隐带着几分厌恶。 第530章 她又来坏事了! 这些年她一直自认将林氏拿捏的死死的,万没想到终日打雀却叫雀啄瞎了眼。让林氏背着自己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虽然近日她时常缠绵病榻,但还不至于彻底昏了头,连她背后耍的那些小伎俩都看不出来。自己妹妹是多么蠢笨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若非有林氏在背后撺掇,就妹妹那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哪里想得出这么周到的计策? 事情发展至此,理智上她也知道此举才是对大家最好的抉择。 但私心里,没有哪个母亲希望看见自己的孩子分崩离析。 尤其是这件事情是由一个女人在背后谋划的。 云老夫人拂开林氏的手,冷淡的让人打开祠堂大门,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林氏落在最后,对自己受到的冷遇丝毫不以为意。 反正自己的目的就要达成了,至于这点冷落,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近日,婆母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糟糕了,每日连下床的时间都很少。就算她记恨自己,要为难自己,又还能为难多少年呢? 自己为云家生儿育女,只要她抓不到自己的错处,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她们大房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怎么能被二房三房拖累,去过那沉舸烂泥般的日子? 陆婳经过林氏身边的时候,掩唇浅笑:“多谢大嫂,若非有您的劝说,以我的身份,今日是万万不能来参加的。” 林氏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只似笑非笑的说:“这不是我的本意,你不用来谢我。” 说完,撇下陆婳率先走了进去。 陆婳看着她的背影,心脏没来由的猛地一跳。 她总觉得林氏好像话里有话。 “母亲……”云悦薇拉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父亲他们都进去了。” 陆婳这才如梦方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整了整仪容,带着女儿踏进祠堂中。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云远庭准备将自己扶正的时候。 可惜,那一次被云初念给搅黄了好事。 今日,云初念被逐出云家,自己面前再也没有了阻碍,云远庭已经承诺了自己,索性耆老们都在,待分完家后,他便直接请人将自己写入族谱中,直接扶正。 到时候,三房就算另立门户,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当家主母,而薇儿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她近日又得了恭王的青睐,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了。 这一次,自己一定会得偿所愿! 祠堂内,云家三房人员齐聚,云老夫人坐在首位,沉默的任由族长念着一早就拟定好的文书。 这些是原本就早已商定好的,大家都没有意见。 等到文书念完后,族长环视众人一眼,问:“如果都没有意见,就各自派出一个代表在这上面签字印手印吧。至此之后,你们虽然还是兄弟,却要各自成家,为自己及子孙后代谋福祉了。” 云远山和云远舟依次在文书上签下姓名。 到了云远庭时,他却先拜了母亲,然后又向族中长辈依次行礼,非常惭愧的说:“既然要出去自立门户,三房没个当家主母到底还是不行,我现在的情况,要另娶贤妻恐怕不易,所以我想不如将陆氏扶正,由她管理府中庶务。不知母亲意下如何?若您也同意,不如就趁着今日诸位叔伯都在,将此事一并办了吧。” 陆婳一愣,没想到他竟然用的是这样的借口,更没想到他心里原来还想过娶别人的念头。 她忽视掉心里的不适,强笑着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起身向众人屈膝行礼。 云老夫人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你愿意,我们的意见也不重要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经过这次灾厄,她对世事看淡了许多,再不强求了。 既然她没有意见,其余人就更没有意见了。 只是,族长沉默许久后却扫了陆婳一眼,语重心长的提醒云远庭:“云初阳被逐出家门后,你膝下无子,既然立了门户,你就应当多放些心思在这上面,好好想想要如何绵延子嗣,儿孙多了,家族自会繁盛。” 就差直接提出让云远庭纳妾了。 这么多年陆婳只生了两个女儿,听说先前掉了的那个孩子倒是个儿子。 真是可惜了! 陆婳如何听不出他的暗示,咬碎一口银牙,却只能强笑着做出一副温婉大方的模样,柔声说:“族长说的极是,待新家安置妥当后,妾身必当为夫君纳上几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妾,好为云家绵延子嗣。” 族长满意的点头:“如此方能当得上当家主母的重担。” 云远庭在心里暗暗叹息。 现在朝中局势不明,他哪里还有心思纳妾?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也只是讪笑两声,顺着夸了陆婳几句。 磨了墨,族长正要在族谱上将陆婳登记为云远庭的正妻。外面突然想起一道银铃般的小声:“今日好生热闹,竟然这么多人在。” 熟悉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陆婳心上,她的脑子有一瞬间发懵,接着便是脸色扭曲,浓浓的恨意不断升腾。 云初念! 她又来坏自己的好事了! 她的脸色忽白忽清,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指节泛白。 族长被外面的声音干扰,手上动作一顿,笔尖的墨团滴在纸上,晕染开来。 “你回来做什么?”云远舟率先站了出来,怒目瞪着不请自来的云初念,厉声呵斥:“这里是云家的祠堂,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恕不能进入!” 他招来外面的小厮,命他们将云初念拦在外面。 云初念脸上笑容不变,只侧头看了玄逸一眼,玄逸一手一个,一分钟都没用到,就将挡路的小厮全数扔了出去。 他利落的拍拍手掌,笑问:“还有谁要来试试吗?” 云远舟脸色铁青。 他当然认得出玄逸。 萧云祁竟把自己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送来保护云初念,看来她在萧家非常受宠。 云远庭皱眉,沉声怒问:“这么多长辈在此,你这样成何体统?” 云初念冷笑:“不知云大人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在教训我?” “……”云远庭一噎。 他们父女在内狱中三击掌,早已断了父女关系。 现在她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早已不是自己能随便教训的人了。 第531章 清算开始 云初念不再理会他,堂而皇之的走进祠堂。 她既已不是云家女,自然也省了向长辈行礼这一步。 南枝搬来一个椅子,她大马金刀的在堂中央坐了下来,环视四周一圈后,淡笑着说:“在外面听说姨娘要被扶正了,这么大喜的日子,我应当送您一份大礼才是,正好,外面有人想要亲自将这份礼送给你。” 陆婳眉心一跳,直觉告诉她云初念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仟仟尛哾 “我不需要你的礼!” “可是我人都已经带来了,姨娘若是不想见怎么能行呢?” 陆婳皱眉,心中的不详感越来越重。 看她踟蹰,云初念轻嘲:“怎么?姨娘不敢见吗?” 陆婳:“……” 她越是这样咄咄逼人,陆婳心里就越发虚。 云远庭见状,将陆婳护在身后,不耐烦的问:“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云老夫人也直皱眉,目光阴森森的看着云初念,却抿着唇并未说话。 虽然不喜欢云初念带着人回来作威作福,但云家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已经失了心气,不想再计较这些了。 况且…… 现在云家落魄,而她嫁进镇国公府,虽还戴罪在身,但看萧云祁如此不顾一切的要娶她,想必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为她脱罪。 到最后,云家说不定还要仰仗于她的扶持。 云老夫人闭上眼,在心里长叹一声。 现实的压力,让她生生将所有的恼怒和不甘尽数压了下来。 林氏是个人精。 从云初念出现起,她就一直在暗中关注婆母的反应。眼下看她不做表态,心里了然,便笑着说:“三弟何必这么生气?今日怎么说也是姨娘的好日子,可不好大动干戈。世子夫人也既然好心一片,不如就让她把人带上来瞧瞧吧。” 她又看向陆婳,笑得眯起眼睛:“姨娘……不对,现在应当叫弟妹了。虽说三丫头脱离了云家,但到底还有割舍不开的血脉亲缘在,你若执意不敢见她带来的人,这……说出去恐怕会引人疑心啊。” 陆婳冷冷看着她,心知今日云初念会这么凑巧赶来,一定是她在暗中通风报信。 她不禁暗恨,林氏和云初念素来交好,自己竟然忘了防着她。 云初念打蛇随棍上,顺着林氏的话问:“姨娘难道真的是问心有愧,心虚不敢见吗?” “我……没有!” 看母亲被人欺负,云悦薇气不过,挡在陆婳面前,不客气的对云初念说:“你少在这里用激将法,这里是云家,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云初念凉薄的掀起眼帘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话音落下,她身后的玄音就飞身上前,不客气的扬手给了云悦薇一巴掌。 她武功高强,这一巴掌只用了不到六成力,但云悦薇的脸皮一阵阵滚烫发麻,漂亮的脸蛋也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想怒骂。 不等她开口,玄音就揉了揉手,面无表情的说:“你若再敢多嘴,下次扇那边脸时,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云悦薇:“……”她捂着另外半边脸,有气不敢撒。 最后只能扑到陆婳的怀里嘤嘤啜泣。 眼看这场闹剧越来越不像样,云远庭不耐烦的说:“你有气就像我撒,为难她们做什么?她们都是冤枉的。” “冤枉?!” 像是听到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眼角都笑出了泪水。她指着陆婳变幻莫测的脸,好笑的说:“你居然说她冤枉?” 下一秒,她变了脸色,怒喝一声:“把人带上来!” 话音落下,侯在外面的侍卫扛着一个麻袋走进祠堂,毫不怜惜的将肩上不断挣扎的麻袋扔在地上。 “哎哟……” 麻袋内传来一声惨叫。 云家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道声音似乎有些眼熟。 云初念并没有和她们卖关子,努努嘴让人将麻袋打开。 “柳大夫!!!”看清麻袋里装的是谁后,林氏惊愕的叫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大夫身上仅着中衣,须发皆凌乱不堪。 他在家中尚且还在睡梦中时就被人堵嘴套了麻袋,也不知在麻袋里待了多久,终于得见天日了。 但认清周围的人是谁后,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惶恐,瑟瑟发抖,恨不得再钻进麻袋中,这辈子也别出来。 其余人也脸色各异。 但大多都是紧张和慌乱。 云远庭神色愕然,,反应过来后赶紧大步上前将柳大夫从搀扶起来,愤怒的冲云初念低吼:“这些年柳大夫一直为府上问诊看病,你不思感恩就算了,怎敢这么粗鲁的对待他?” 从麻袋打开起,云初念就一直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想看清他的神色变化。此刻见他这么愤怒,云初念却突然笑了起来,心底一阵松快。 至少…… 从他的反应来看,当年的事他真的没有参与其中。 就算她早已将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了,但还是担心,害怕他也参与了那场谋杀。 幸好…… 云远庭被她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云初念满眼奚落:“你不如问问他,他敢不敢认下这份恩情!” 柳大夫心一抖,往后瑟缩一下,惨白着脸色讷讷不能言。 云远庭被他们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一定非同一般。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了!” “柳大夫,不如你自己来说吧。你如今身体康健,精神头十足,想来应该不至于忘记十三年前发生过的事情才对。毕竟……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云初念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砸在所有人心上。 柳大夫脸色苍白的闭上眼,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另一边的云老夫人陡然睁开眼,惊骇的看着她。 从云初念出现起,就一直很不安的陆婳也瞬间白了脸色,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不断自我安慰。 只有云远庭,从茫然到逐渐清醒再到惊愕。 他死死的盯着柳大夫,颤巍巍的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十三年前…… 云家只有一人去世。 他的发妻,裴清芫! 第532章 风起 柳大夫避开他的视线,不敢答话。 云远庭踉跄着往前几步,双眸茫然不安的轻声问云初念:“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初念垂眸,并不回答。 云远庭又转向陆婳。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陆婳的面前,眉心突突直跳,双目赤红,带着些许祈求的哑声问:“你们做了什么?” 云远庭不傻。 云初念摆明就是冲着陆婳来的,这件事情不可能和她没有关系。 陆婳的心脏重重一跳,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说:“三爷难道连我也怀疑了吗?妾身伺候您这么多年,我的为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我连杀只鸡都不敢看,更遑论参与杀人了。” 云远庭嘴唇翕动。 不等他说话,另一边的云初念就噗嗤一声笑起来:“姨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罢……既然你不敢说,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好了。把人带上来!” 她一声令下,很快,在外面待命的侍卫就动作利索的带了三个人进来。 两女一男,老的那个女人已经满头银发,佝偻着脊背,走路都需要杵着拐杖,年轻的那个女人约莫三十二三岁,从进门开始变满脸愤恨的盯着陆婳,恨不得扑上去咬她几口。 那个中年男人倒是非常平静,他的右眼瞎了,用黑色的眼罩蒙着,但眼罩遮不住他右眼下方那道狰狞的刀疤,令人忍不住猜测他的瞎眼和这道刀疤有没有关系。 云远庭只觉得这些人有人眼熟,但毕竟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他一时也想不起来这几人叫什么。 陆婳却直接白了脸色,咬紧牙关,慌乱的掐住身旁云悦薇的手臂,死死的盯着这些原本不该还活着的人。 “姨娘是不是以为是冤魂来索命了?也对……我母亲去世后一年内,你为了掩盖真相,便借着各种由头将怀疑的人全部替换了个遍,之后甚至不惜买凶杀人,想让这件事情永远无人作证翻案。” “只可惜,老天终究是开眼的,二十几人中终究还是有三个人苟活了下来,离开京都改名换姓,总算避开了追杀。” 自从知道陆婳策划杀了母亲后,她就一直没有闲着。 她知道以陆婳的手段,如果自己没有铁一般的证据,不可能让她付出代价。所以她隐忍不发,让陆婳继续逍遥法外,自己则一直暗中调查。 得知当年的接生婆死于非命后,她便让人暗中盯着柳大夫,保全他的性命,另外又给了一大笔银两,暗中托人寻找当年从云府被放出去的下人。 一年多了,总算让她找到了这三个人。 云初念凉薄的开口:“原是准备直接找那稳婆来和你对峙的,不过你动作太快,她刚离开京都不到一月就死了,你找的那个杀手倒是干净利落,一点痕迹没留下。” 云初念口出惊人。 云远庭错愕的看着陆婳。 “你们三个就把你们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三爷,让他听听,当年的真相是什么。” 三人齐齐跪在地上,老太太率先开口,声泪俱下的说:“三爷,老身原是大厨房的厨娘,后来夫人有孕后,便由老夫人做主,将我调到了夫人的小厨房,管控夫人的所有饮食茶水。” “柳大夫和那稳婆曾说夫人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动了胎气不好生产才导致血崩而亡,所以当时您一气之下送我去见官。可是老身以性命担保,凡是入夫人口的东西,都是老身亲手所制,且还会亲口试毒,绝对不可能吃不该吃的东西。” “但是,夫人生产那日,又要烧热水,又要熬参汤给夫人提气,厨房乱成一团。那个时候,陆姨娘身边的丫鬟却来过厨房一趟,虽然只片刻就离开了,但紧接着,熬好的那碗参汤送给夫人喝下后不久,她就没命了。” 言外之意,一定是那个丫鬟浑水摸鱼,往参汤里加了东西。 说起来,她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为被云远庭送去见官,被关在牢里,陆婳找的杀手不好下手,竟然平平安安活了几年。 等刑期结束,出来暗中一打听,才知道当年从云府被发卖的人不少都死了。 她当时便知道自己也有危险,所以连夜乔装离开京都,这些年东躲西藏,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少血口喷人!”陆婳破口大骂:“云初念,我告诉你!你别仗着自己现在是镇国公府少夫人就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告诉你,这不能够!就凭她这些一面之词,休想定我的罪!这个老虔婆一派胡言,三爷您可千万不要信她的满口谎话。” “姨娘何必这么急着否认?”云初念轻笑一声:“证人都还没见完,证词也还没听完呢,你这么早就否认,待会儿打脸可就太难看了。” 云远庭看着她,张张嘴却疲惫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现在只觉得窒息。 真相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他想要看清上面的真相,却又被这座山压的抬不起头来。 “你进来吧,见过你后,姨娘应当能清醒清醒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这事在和谁说话。 但转瞬,外面便走进来一个妇人装扮的女人,她屈膝跪在地上,抬起头露出被大火烧伤的半张脸,轻声问:“不知姨娘可还记得奴婢?” “……” 陆婳瞳孔放大,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张了口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云初念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满眼讥讽:“赵大娘,你可曾认识她?” 赵大娘凑近了仔细端详妇人半晌,许久之后,她瞪大眼睛,惊声叫道:“她就是那日来厨房的丫鬟。” “三爷!”妇人向云远庭叩头:“奴婢叫云麓,原是姨娘身边的一等丫鬟,赵大娘说的没错,夫人生产那日,奴婢的确去过小厨房。” 云远庭:“你去做什么?” “奴婢去厨房前,姨娘曾和柳大夫稳婆见过一面,之后柳大夫便交了一包药给奴婢,让我加入参汤中,可以助夫人顺利生产。奴婢明知那药有猫腻,但姨娘以身契要挟我,我不敢不从。” 第533章 接连不断的证据 “你胡说八道!!!”陆婳声音凄厉,脸色狰狞想要扑上来撕烂她的嘴。 但她还没能够碰到人,就被比她动作更快的玄音挡在面前,并将她的手反剪到背后。玄音没有丝毫留情,剧烈的疼痛让陆婳冷汗直冒。 “母亲!” 云悦薇想上前,却被玄音一剑逼退。 先前还会维护她的云远庭现在神色麻木,由着玄音一个外人在这里为所欲为。 “姨娘想要杀我灭口,我脸上的伤疤就是在那场大火中留下的。后来,因为我手中握有姨娘的把柄,才得以逃出生天。”她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泛黄的布包,递到云远庭面前:“这包药就是当初柳大夫交给我的东西。” “姨娘让我去下药时,我就猜到她会杀我,所以多留了个心眼,将这几味药都留了一部分下来,交给信得过的人保管,并告诉她,只要我死于非命,就马上将这包药送到青州侯府。如此,姨娘才终于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云麓又朝云远庭磕了两个头,涕泗横流:“三爷,奴婢自知罪大恶极,您要打要罚或要我偿命我都认了。” 她苟活的这些年日日活在煎熬中良心难安,现在说出一切反倒轻松多了。 她欣然接受一切惩罚。 云远庭抖着手接过药包。 他不懂医理,所以不懂这些药有什么作用,只能无措的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儿。 云初念握住扶手的手死死收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这一场指证是在撕碎陆婳的画皮,可同时也是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云初念闭上眼,哑声说:“这几味都是药效非常猛烈的药,效果无一例外,都是活血化瘀。只误服一样都能致人小产,更何况是五味药一起用。她们分明是没打算让母亲活。” 云远庭如遭雷击,往后退了几步,踉跄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活血…… 裴清芫当年就是死于产后血崩。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当年那一幕,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产房中端出来,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裴清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噩耗。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刚出生的孩子一眼。 云远庭茫然,悔恨,痛苦,到最后,万千情绪全都化作憎恶,他大步扑上前,一脚踹在陆婳的胸口,怒喝一声:“贱妇!!!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他这一脚没有丁点留情,陆婳喉口腥甜,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她擦干嘴角的血渍,仰头看着盛怒的云远庭,笑起来:“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三爷要我如何认罪?您也是坐过衙门的人,难道您觉得仅凭这一包破药材就能定我的罪了吗?那倒真是新鲜了!谁能证明这些药材是我和柳大夫给她的?谁知她不是因为逐她出府,怀恨在心,故意污蔑。” 云远庭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反驳。 “好好好,你说她是冤枉你是吧?那你呢?你还有什么证据要说?”云远庭一把抓过那个男人的衣领,将他掼倒在地上。 男人平静的跪坐起来,揭开脸上的眼罩,向着陆婳咧嘴笑起来,轻声说:“我原是后门的门房,平素鲜少在主子们跟前露面,诸位不记得我也很正常,但是,我为姨娘行了这么多次方便,您不应当忘记我吧?” 随着他的动作,祠堂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就连陆婳也骇然的往后仰了仰。 只见他的右眼眶中空空荡荡的,如同黢黑寂静一眼望不到头的夜,什么也没有。 信佛的云老夫人闭上眼,口中念了句佛号,掐佛珠的动作越发快了。 陆婳眼神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也不恼,继续平静的述说:“您刚进府时,三爷只当您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和夫人一起对您百般照顾,甚至还想张罗着为您说一门亲事。但您看上了云府的泼天富贵,不甘心只嫁个穷书生,所以多次趁着无人注意时,从后门和兄长见面,让他给你递了不少东西。比如……那催情香。” “若非是那催情香的作用,三爷就算再怎么胡来,也绝不会在夫人的塌上与您行那等苟且之事。” 云远庭愕然,动作僵硬的回头看向陆婳。 他只当是自己情难自禁,事后还觉得对她有诸多亏欠。 没想到……连这些都是她一早就算计好了的吗? “你休要污蔑我。”陆婳大吼。 但他并不受影响,继续说:“其实,夫人怀第一胎时,你便起了歹心,但那会儿夫人一气之下回侯府长住了,你没有机会下手。但你一直没有放弃,终于,在第二胎时,你多次去找柳大夫和稳婆,想要借着生产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夫人。” “这一次,你成功了!” “三爷!奴才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以去找姨娘的兄长对峙。姨娘多次从后门离开,我多次帮她守门,她给了不少赏赐。这些东西只是其中一部分。” 他也带了一个小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多是金银玉器,虽不是顶级品相,但随便一件拿去抵押也能敌得过云远庭一个月的俸禄了。 “姨娘可以说我冤枉您,可您要怎么解释我如何拥有这些东西呢?” 陆家家道中落后陆婳那些首饰早就被赌鬼哥哥拿去变卖了,她后来所有的珠宝首饰全都是云远庭所赠。 这其中又有一部分是在公中的账目上有纪录的,只消一查就能查到源头。 陆婳无从抵赖,只能硬着头皮说:“谁……谁知道是不是你偷的?” 她的气势比先前弱了许多。 甚至都不需要最后一个证人说话,在场众人都能确信裴清芫之死,和陆婳脱不了干系了。 云远庭仿佛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颓丧萎靡的佝偻着身子,一瞬间仿佛老了二十岁,看着陆婳喃喃问:“为什么?她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裴清芫就算是不喜欢这个抢走了自己夫君宠爱的女人,但她高傲的性子却不允许自己为难一个弱女子,所以她从来都是对陆婳客客气气的,不曾苛待。 谁能想到,陆婳竟然是个蛇蝎心肠。 从进府起,就在谋划着要怎样杀了她,取而代之! 第534章 神秘人 眼看自己好像已经无从辩驳了,云初念手上也不知道还握了多少证据,陆婳垂头想了想,自知大势已去,索性不再挣扎狡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是!是我害死了她,可是……三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裴清芫死后,你难道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吗?” “我这是在帮你呀!”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砸的云远庭脸色大变:“你休要胡说八道!她是我的发妻,我何曾想过她死!” “她是你的发妻,曾经心仪倾慕于你,你享受着她的追捧。但在你与我苟且后,她就只觉得你肮脏龌龊,百般瞧不上你。你渴望她,又畏惧她。想要她向你臣服,又厌憎她的冷眸。当你在她那里受了冷眼后,难道你真的没有过‘她如果消失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吗?” “我没有!!!” 云远庭大声反驳。 诚然,每次在裴清芫那里受了冷眼后,他的确会有一些阴暗的念头滋生,但最恶劣的也就是冷落她,和她耗上一辈子。 从未想过让她去死。 但在此刻,这句话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他慌乱的回头看云初念,想向她解释,却只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淡漠眼神。 那双熟悉的眸子仿佛跨过了时空。 恍惚间,他仿佛又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裴清芫的影子。 往昔那些浓情蜜意的画面一幕幕扑面而来。 在遇上陆婳之前,他们也曾是人人称赞艳羡的神仙眷侣。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竟被陆婳这个毒妇给蒙蔽了双眼,宠妾灭妻,害死裴清芫。 那个眼里心里只有自己,愿意放弃一切荣华富贵也要下嫁的女子,再也回不来了。 都是自己害的。 云远庭如遭雷击,摇摇欲坠。 云远庭痛苦的抓着头发,一声声悲鸣自口中溢出,泪流满面。 他不断向云初念喃喃说着对不起,云初念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母亲不是我,不过也没用,你说一千遍一万遍,她也听不见了。” 云远庭闭上眼。 他知道,云初念这是要让他一辈子都带着对裴清芫的悔恨,不得解脱。 灭顶的悔恨几乎将他淹没。 说话间,云初念往云远庭身上砸了一个小册子。 “你以为陆婳就只做了这点恶吗?看清楚,这册子上面除了她对我母亲作的恶之外,还事无巨细的罗列了她这些年背着你在外面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而这一切,都是由你纵容出来的,你是她的帮凶!!!” 云远庭颤巍巍的打开册子。 少顷,他突然站起身,冲到陆婳的面前,拎着她的衣襟将人提起来,不由分说就扇了她几个大耳刮子,怒声骂道:“你个贱妇,是你害我至此,我要杀了你给清芫报仇!” 他左右环顾,看到玄逸的腰间有佩剑,大步上前一把拔出剑,横在陆婳的脖间,强烈的愤怒让他的手不断颤抖,锋利的剑刃划破陆婳的肉皮,殷红的血液顺着泛银光的剑刃滴落下来。 触目惊心。 玄逸神色复杂的看了云初念一眼。 他们家少夫人真是绝了! 早早就算到云远庭会怒火冲天,想拔剑杀人,所以还特意叮嘱自己不必阻拦,由着他去做。 陆婳被吓得脸色发白。 “父亲!”云悦薇扑上前,挡在陆婳的面前,泪流满面的哭诉:“您饶了母亲好不好?这些年,她为您做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您要就这样割舍掉夫妻情谊吗?” 面对自己一直非常宠爱的女儿,云远庭的眼底闪过一抹纠结。 旁边看戏的云初念冷笑一声提醒他:“和您有夫妻情谊的人早已死在十三年前,面前这位现在可算不得您的妻。按规矩,四姑娘的母亲可不是她。” 陆婳虽是云悦薇的生母,但按规矩,云悦薇也只能唤她一声姨娘。 这些年,她们母女凭着云远庭的宠爱得意忘形了,连最基本的规矩体统也忘了。 云悦薇一噎,旋即扑到云初念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不断磕头:“姐姐,我求您饶了姨娘好不好?她做了错事,往后余生会吃斋念佛为夫人诵经祈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她这些年的付出的份上,饶了她好不好?” 她的脑袋重重砸在地板上,不一会儿,额头便又红又肿。 云初念好整以暇的喝着南枝递来的茶水,漫不经心的睨着她,由着她把头磕破也没有阻止。 云悦薇一连磕了二十多个,也没有听到云初念劝阻的声音,心底发凉,有些骑虎难下,不知自己还要不要继续。 “三姐姐……” 她嘤嘤啜泣,抬起头正要说话,云初念啧了一声,打断她:“我都还没叫你起来,你怎么就不磕了?” 云悦薇:“……” 云初念这般冷漠的做派,令后面一直看戏的一位耆老忍不下去了,指责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妹妹,无论你怎么恨她的生母,也不应当如此羞辱她。” 云初念冷眼扫过去,阴森森的说:“您既然要帮她们母女打抱不平,不如您帮她们担下罪责如何?” 一贯被家族中的小辈捧着的人突然被云初念呛声,气的胀红了脸:“你……你真是不知所谓!目无尊长,不成体统!” 云远庭也下意识斥责她:“你怎能如此对长辈说话?还不快点道歉!” 云初念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提醒他:“怎么?你们亲自把我逐出家门,现在又想用云家的规矩来约束我吗?” 云远庭只觉得心上又被扎了一刀。 他想说自己后悔了,但当日在内狱三击掌,早已断了所有的父女恩情,这样的话说出口,除了显得自己更可笑之外,什么作用也没有。 云初念今日来此不是和他们掰扯这些的。 她站起身,问不耐烦的问:“你到底要不要动手?若你舍不得杀了她,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你敢!!!”云悦薇张开手臂挡在陆婳面前:“除非我死,否则你们谁都别想动我母亲!” “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云初念可不惯着她,既然她提了这样的条件,那她乐于成全。 她厉眸一凛,正要动手,祠堂外却突然闯入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 他一剑砍断云初念手里的长剑,再错身将云悦薇打横抱起来,瞬息之间就带着人飞身出了祠堂。 “薇儿!!!”陆婳凄厉大喊。 不等云初念下令,玄逸立即追了上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大多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消失的云悦薇和地上断裂的剑刃诉说着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第535章 大理寺卿是我夫君 云远庭连忙呵斥家里的护院去追。 但这个黑衣人的潜伏连玄逸和玄音都没能提前察觉到,他的身手又岂是这些护院能追上的? 祠堂内一片死寂。 云初念垂眸,静静地看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长剑,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出去查探的玄音很快回来,在她耳边小声说:“查到了,房顶有那人留下的痕迹,他应该在我们来之前就在那里了,因为武功高强,所以我们没能发现。” 她很愧疚,只觉得自己辜负了云初念的信任。 云初念笑着安抚她:“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们此行的目的本就不在于她。由着她们去吧。” 而且,现在发现这个黑衣人的存在,对她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 以这个黑衣人的身手,如果他想对云悦薇不利,那他不可能等这么久也迟迟不动手,更不可能在自己动了杀心后还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突然出现将人掳走。qqxδnew 这只能说明,他是奉了谁的命令,在暗中保护云悦薇。 这个人会是谁呢? 会是李澈吗? 云初念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是李澈! 如果是他想要保护云悦薇,大大方方派个人来,云家人只会敞开大门欢迎,完全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那会是谁呢? 云初念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现在只能等玄逸回来后再看有没有消息了。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暂时将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将陆婳的事情解决掉。 她显然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何方神圣,正哭喊着哀求云远庭赶紧去救云悦薇。 云初念薄唇微启,满口讥讽:“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去担心她呢。” 陆婳喉头一哽。 “玄音,你经常跟在世子身边办差,应当熟读大周律例,不知似陆姨娘这般谋害主母,该当何罪?” “回夫人,谋害主母属十恶不赦,按律当斩!” 云初念抬眸,看向云远庭:“不知云大人要如何处置?” 云远庭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陆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云远庭面前拉扯他的衣袍哀求道:“三爷……三爷!您救救我,妾身只是太爱您了,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呀。这些年,我全心全意为了您,未曾有一日懈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知道云初念是一定会杀了自己的,云家其他人也不会为了自己和云初念作对。 能救自己的人只有云远庭了。 “三爷!我父亲临去前,将我托付于您,您对天发誓,答应了他会照顾我一辈子的,难道您现在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吗?三爷!!!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您呀。” “你休要再提你的父亲!!!” 陆婳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云远庭见她还想拿恩义来压自己,突然暴怒,一脚踹翻了她,指着她的脸怒骂:“你父亲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是这般阴险狠毒之人,也会为你感到丢脸。你休要再提起他,辱了他的名声。” 云远庭背过身,声音非常沉重的说:“这些年,我自认对你够好了,恩人托付我的事情我办到了,但万事皆有因果,你往日种下恶因,现在自当自食恶果。你怨不得别人。” 陆婳逐渐冷静下来。 见他铁了心不管自己,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点点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身癫狂的环视祠堂内众人一眼:“你们都是一群窝囊废,云初念骑到你们头上撒野,你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往日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真出事的时候,却虚伪至极,只想保全自己。什么兄弟之谊,父女之情,在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人眼里,屁都不是。” “云远庭!你不护着我,由着她欺负我,之后我的两个女儿不会原谅你的。你以为你把我推出去抵罪,云初念就能原谅你了吗?死心吧,她恨透了你当年对裴清芫的背叛,不可能再认你的。云初阳知道真相后,也只会更加恨你。” 说完,她放声大笑。 等她笑完之后,云初念突然说:“你的一双女儿最恨的人可未必是他。知道云悦欢为何成亲至今,看了无数大夫,喝了数不尽的药,还是一直没有身孕吗?” 陆婳:“……” “因为那是你害的呀!”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当初,你若没有那么多的心眼,乖乖让她喝下那边送来的汤药,她虽然会落胎,身体休养一阵子,也还会再有身孕。但你心眼太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终却害了云悦欢。” 陆婳怔忪,不愿相信她这些话。 “就在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派人去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云悦欢了。她本来就和云家基本决裂了,现在只会更加恨你。” “放心吧,带你处斩那日,我一定会让云悦欢亲自来送你上路的。虽然武安侯府嫌她的身份来历丢人,从来不允许她抛头露面,但武安侯府如今在京都的地位大不如前,想来她们应该会很乐意卖我这个面子才是。” 陆婳脸色狰狞,想要扑上来和云初念同归于尽。 但她连云初念的衣角都没能碰到,玄音毫不客气的抓住她的双手,咔咔两下就卸了她的双臂。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陆婳的两条手臂软绵绵的垂在身侧,随着她的动作晃晃荡荡,再也伤不了云初念分毫。 陆婳闭上眼,心一横,往旁边的柱子撞去。 “拦住她!” 话音落下,玄音已经拦在陆婳的面前。 “想死?”云初念连连冷笑:“你恶贯满盈,坏事做尽,你以为我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松吗?” 彻骨的绝望将陆婳淹没,她一想到自己将直面女儿的憎恨便只觉得齿冷。 她的喉间发出一阵嗬嗬的怪笑声:“你母亲又不是我亲手杀的,药是柳大夫给的,毒是这丫鬟下的,人是稳婆接生的,我不过就是提了嘴想让她生的困难些而已,你凭什么定我死罪?” 云初念笑起来,蹲下身看着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陆婳,轻描淡写的说:“就凭……大理寺卿是我夫君!” 陆婳瞪大眼睛。 “至于你说的其他人,他们一个都逃不掉自己的罪责,你可以在黄泉路上慢慢等他们。” “带走!!!” 她再不给陆婳多一秒的机会,直接命人将她强压着离开了云家。 第536章 你不无辜 陆婳离开后,云初念将视线转向缩在角落里的柳大夫:“倒是忘了还有你的存在。” 柳大夫一抖,噗通跪下来,颤巍巍的求饶:“云姑娘,这一切都是陆婳那个女人策划的,是她找到我,威逼我帮她的。” “哦?陆婳难道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成,她威逼你,你连拒绝都不敢?” 云初念噗通一声笑起来,伸手接过南枝递来的一个册子,自顾自的翻看起来,并说:“我看你这些年借着这个事情向陆婳索要了不少财物,这厚厚的一叠账目可半点看不出你被胁迫的样子。” 反倒是那个稳婆,做了亏心事,被陆婳三言两语就威胁骗出了京都,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在他乡。 相比起来,柳大夫明显聪明多了,懂得利用这件事情来拿捏陆婳。 “也难怪,你家的医馆在京都也算不上多有名,但你却能住得起三进五出的宅子。倒真是阔绰!” 柳大夫脸色发白,没想到云初念竟调查的这么仔细。 “你专治妇人内症,这京都大宅子里的腌臜事情,你经历了不少。用相同的手段,手上染了无数的人命,你要说你是被陆婳威胁才不得不照做,我是不信的。你说……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家里若知道人是你害死的,他们会怎么做呢?” 柳大夫如遭雷击,接着,猛地向云初念叩头,祈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如果这件事情被揭穿,那自己就真的不可能有活路能走了。 云初念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我饶了你,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的人?她们大好的人生葬送在你的手上,你该为此付出代价!”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柳大夫逐渐安静下来,他双目呆滞,空落落的看着云初念,仿佛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灵魂。 云初念对他没有半点怜悯,只觉得可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不会放过他! 云初念闭上眼,沉思几秒后将册子交给玄音:“上面详细记录了这些年被他害死的人员名单,你挨个去将此事告知被害者家人。” 至于他们要怎么处理,那她就管不着了。 是假装不知道此事,还要要来找柳大夫报复,都行。 “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快的,你应当在牢里慢慢被这些被害人的家属审判!” 柳大夫面露惶恐。 深宅内院有太多的腌臜事见不得人,这些身份高贵的人一发怒,整个京都都要跟着抖三抖,自己如何能承受得住他们的怒火? 那些暴虐之人会如何对待自己? 柳大夫不敢细想,只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事情办妥后,云初念并没有多停留。 她对云家要不要分家一事并不关心,他们爱怎样就怎样。 “念念!”看她走到门口,云远庭情不自禁踏出两步,叫住她。 但当云初念真的停下脚步时,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今日方知自己是如何的愚蠢,竟然被陆婳骗的团团转,为此失去了裴清芫,还害的她们姐弟和自己离了心。 云远庭追悔莫及。 太多的悔恨,愧疚,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还没有说话,便先红了眼眶。 “对不起,是为父愚蠢,被陆婳欺骗……” “您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云初念不耐烦的打断他的道歉,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眼睛,不客气的拆穿他:“就算没有陆婳,也会有李婳,张婳……你的本性便是如此不坚定,漫长的岁月你真的能做到从一而终吗?恐怕就算你自己也不相信吧?你也算得上半个受害者,或许可怜,但真的不无辜!” 这些年,他对陆婳算得上极致的宠爱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曾抬过几房姨娘。只是这些姨娘道行不如陆婳厉害,没过多久便在内宅争斗中被他厌弃了。 云远庭脸色惨白,一时竟无从辩解。 云初念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叹息一声,留下一句‘就这样吧’便转身决绝的离开,再也不给云远庭一点忏悔的机会。 云远庭神色怔忪,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茫然的看着祠堂内众人,突然悲从中来。 大哥和二哥身边儿女绕膝,而自己往后便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人了。 云老夫人连连叹息,不断用拐杖杵地,哀叹道:“造孽!造孽啊!!!” 偌大一个家族,本是蒸蒸日上,前途无限,如今却变得分崩离析,朝不保夕。 族中的耆老们不断安慰她,但这个时候,再多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云远舟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三弟,突然冷笑起来,对云老夫人行了个礼后淡漠的说:“既然事情已经办妥,儿子还要忙着收拾东西搬家,就先行离开了。”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慢慢散了。 祠堂内很快就只余下云远庭一人。 他跪在蒲团上,望着上方层层叠叠的祖宗排位,不知是否在忏悔自己的罪过。 已经离开的林氏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看着他的背影,顿了几秒后才说:“三弟,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家里一些事情原本不该由我来开口。但是……很多事情我看在眼里,如今是不吐不快了。” 林氏也看着面前的牌位,幽幽说:“当年三弟妹要和离,你找了各种理由就是不同意,既然不愿和离,那你就当好好对待她。但你性子软弱,借口男人不便插手后宅之事,让一切放任自流。三弟妹性子倨傲刚烈,不屑于用那些腌臜手段争宠,她把陆婳的手段全部看在眼里,却不屑于和她争斗。而你只会粉饰太平,一切争斗,只要你没有看见那就是没有发生。” “三弟妹生产那日,情况紧急,原本母亲已经派人去请了京都最厉害的陈大夫,但陆婳却硬说柳大夫对妇人内症更厉害,还让人将柳大夫请了来,之后在你面前掉两滴眼泪,你就将刚到府上的陈大夫给送了回去。” “这些事情就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三丫头那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查出来,但我现在却不能当做不知道了。”林氏嘲弄一笑:“三弟妹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云远庭闭上眼,呼吸变得粗重。 许久之后,他才哑声说:“大嫂说的极是,我……罪大恶极。” 第537章 依靠 萧云祁回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点苍斋内一片寂静。 解秋刚从房里出来,见到他回来,正要行礼,却被萧云祁抬手止住。 “少夫人呢?” “已经歇着了。” 萧云祁挑眉:“这么早?” “少夫人回来后便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过,晚上连饭也没吃。” 萧云祁皱眉:“去厨房让人备饭。” 屋内烛光昏黄,云初念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锦被紧密的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屋内的地龙烧的正旺,一室的温暖驱散了萧云祁身上的冷气,他脱下狐裘,轻手轻脚的靠近床边,刚拉起被子,人还没躺下去,云初念就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没睡着?” 云初念摇头:“你回来时就醒了。” 她浑浑噩噩的眯了一会儿,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正被梦境魇住时,听到了他回来的声音,便也就醒了过来。仟千仦哾 萧云祁让她将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手轻柔的抚摸着她乌黑柔亮的秀发:“你应当早些告诉我的。” “你都知道了?” “你都把人送到大理寺来了,我能不知道吗?” 云初念抿唇沉默了几秒才幽幽说:“我想亲自动手。” 萧云祁叹息一声:“那现在心情高兴一些了吗?” 云初念摇头,久久没有说话。 高兴吗?或许是吧,毕竟让陆婳付出应有的代价,给母亲报仇了。 可是,她的心里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空虚和寂寥。 无论多么畅快的复仇,都挽不回母亲的性命了。 她坐了起来,望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面露茫然。 萧云祁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脆弱的神情。 在他的认知中,云初念永远是清醒冷静且强大的,她的情绪似乎永远不会被别人左右。 正因如此,此刻她表现出的脆弱和迷茫才让他的心拧成一团。 萧云祁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轻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抚:“想哭就哭吧。” 云初念其实并不想哭。 她甚至觉得自己大仇得报,应该仰天长笑才对。 但不知为何,当萧云祁这样说了之后,她就突然感到一阵鼻酸,仿佛那些憋在心里很多年的不解和怨憎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缺口,让她可以痛快的将其倾倒出来。 她将头埋了埋。 云初念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只有微微抽搐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情绪的脆弱。 萧云祁非常安静的陪着她,并未有多余的安抚,只沉默的做她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云初念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萧云祁的肩膀濡湿了一大片。 云初念赧然,不太自然的换了个话题:“你在外面吃饭没有?” 这么晚了,萧云祁自然是吃了的,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今日大理寺事情太多,忙的顾不上吃饭,你现在若是不想睡,就起来陪我吃吧。” 厨房早就备好了饭菜,听到云初念终于通知传饭,解秋松了口气,心道还是世子爷厉害,这么快就劝好了少夫人。 吃饭时,萧云祁左右张望了半晌,然后才问:“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去哪里了?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我让她去书院给云初阳传信了。这件事情他也有知情权,既已尘埃落定,就当派人去将真相告诉他。” 让其他人去她不放心,只能让南枝去。 “明日,我想去祭拜母亲。” “应当的。我陪你去。” “不用了,一来一回要耽搁一天的时间,京都近日事情繁多,你不必为了我耽搁公务。” 萧云祁面色凝重的摇头摇头:“你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正事,这怎么能算耽搁呢?况且……我们成亲多日,我理当去岳母墓前祭拜,让她也瞧瞧自己女儿找了个怎样优秀的夫婿。” 他的神色非常慎重,云初念看的鼻尖泛酸。 刚才好不容易才止下去的眼泪,这会儿好像又想流出来了。 她赶紧垂下眼眸,深呼吸几口才将泪意压下去,笑着说:“哪有自己夸自己的,真是不害臊。” “我要是害臊,哪能这么快把你娶回家?这样想想,还是脸皮厚一些比较好。” 云初念脸一红,彻底被他带歪,完全忘记了先前那股怅然的情绪。 …… 得知云初念要去祭拜母亲,云初阳第二天一大早也来了。 他眼眶发红肿胀,一看就是昨夜彻夜哭了很久的样子。 见到云初念,他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三姐姐……” 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云初念温和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母亲被害一事已真相大白,我们应当高兴才是,你不必感到愧疚。” 云初阳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他没办法做到没有心理负担。 一是因为裴清芫是在生自己时被陆婳趁虚而入害死的。 二是因为……他曾真情实感的将陆婳当做是自己的母亲对待。 自出生起,他便没有母亲,陆婳为了讨好云远庭,所以对他处处呵护讨好,再加上有云悦薇两姐妹的陪伴,他曾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嫡亲的姐姐和早已亡故的母亲。 认贼作母…… 只这一点,便让他羞愤欲丨死。 云初念如何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也曾怨怪过云初阳黑白不分,但后来也就释然了。 他才成长过程中,没有人正确引导他,才致使他做了一些糊涂事,这并不能怪他。 云初念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些事情如同缠绕的线团紧紧将他的心束缚在其中,只能靠他自己理清思绪,走出困境,不要钻牛角尖。 她也没办法帮助他。 她只是非常温柔的看着弟弟,告诉他:“你尚未降生时,母亲时常和我一起在院中的梧桐树下闲坐,她会教我打漂亮的络子,也会稳如抚摸着肚子给你讲故事,也会和我一同畅想日后你会有怎样的前途。虽然那会儿母亲已经对云家上下都非常失望了,但无需质疑的是,她很爱你!她必定也是希望你能过的很好的。” “甚至就连你的名字,也是由她亲自取的。初阳……她说她希望你的一生永远如同初生的太阳,朝气蓬勃,积极向上。” 云初阳的眼泪更加凶猛了。 好半晌后,他才囫囵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母亲期望的。” 云初念笑着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由始至终,姐弟俩都没有提到云远庭。 第538章 为了能见你 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玄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见到他们回来便立马迎了上来,和萧云祁一起去了书房。 大半个时辰后,萧云祁回来了。 “你那个庶妹有下落了。” 云初念意兴阑珊的问:“人在哪里?” “恭王府上。” 云初念倒茶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怎么会在恭王府?” 她仔细搜刮了自己前世今生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云悦薇和恭王能有什么关系。 完全搭不上边的两个人是怎么突然有了纠葛的? 萧云祁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有些好笑的说:“恭王一个闲散王爷,深受圣宠,做过的混账事比我只多不少。虽然外面的百姓说他洁身自好,不沉迷女色,实则我知道的他府上各地官员送来的美人可不少。他会突然看上你庶妹,也不是件稀奇的事情。” 云初念还是不太能想象到这两人在一起是什么模样。 恭王的年纪,都可以做云悦薇的爹了。 “根据玄逸所说,恭王并没有强迫云悦薇,她的行动也没有受到限制,除了不能离开之外,恭王府内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从这就能看得出恭王对她有多么特别了。 云初念越发诧异。 见她迟迟不说话,萧云祁问:“你想把她救出来吗?” 云初念皱眉,看神经病一样扫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救她做什么?” 她和云悦薇之间还有前世未了结的仇怨,她没有亲自动手杀了她已经是仁慈了,怎么可能去救她。 “况且,她现在也不一定想离开恭王府。” 陆婳锒铛入狱,她和云远庭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隔阂,离开恭王府,她孤身一人能去哪里呢? 只是…… 想到上一世云悦薇和李澈之间的关系,云初念又玩味的笑起来。 恭王的突然插足,会不会成为打破京都局势的变数呢?m “不过有一件事情挺奇怪的。” “什么?” “从昨日起,便陆陆续续有宫里的御医去恭王府上。今日他更是将京都稍微叫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请了个遍,这些人守口如瓶,玄逸也没有打听出来恭王找他们做什么。不知是不是为你那个庶妹请的,但玄逸说她的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云初念的心脏一跳,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云悦薇有什么病,她比谁都清楚。 上一世,为了治她的心疾,李澈囚禁自己日日取自己的心尖血为她做药引。 先前刚从荆州回来时也曾听说过她的身体出现了一些毛病。 但之后这个事情便没了后文也就被她遗忘了。没想到会在现在再次听说。 这一次,云悦薇又想要做什么? “怎么了?”见她眼底闪过一抹愤怒,萧云祁关切的问:“是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云初念下意识摇头:“没有,只是在想她会生什么病。”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这一世她找了恭王做靠山,自己也不会重蹈覆辙的。 没必要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庸人自扰。 见她又陷入沉思,萧云祁也没有惊扰她,只是安静的托腮望着她,目光缱绻,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 天气越来越冷,下过几场大雪后,整个京都都被妆点成银装素裹的世界。 冬日的很多宴会也开始陆陆续续举行。 萧云祁的祖母一贯是不参加这些宴会的,而陆氏又嫌弃萧云珊的性子太跳脱了,虽然她还未满十四,却已经开始拘着她在家里磨性子了。所以到最后,她只带了云初念前往。 回来时,天上又开始下起鹅毛大雪。 眼看着就快到小年了,街上行人匆匆,大家喜气洋洋的置办年货。 陆氏也被感染了这份喜悦,笑着对云初念说:“今日宴会上,听郞御史家的夫人说西街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做的松花糕非常可口,正巧我们等会儿要经过那里,不妨买上一些给你祖母带回去。她老人家惯是喜欢吃甜食的。” 云初念今日也听说了。 这家糕点铺背后的老板不知是谁,开张不过一月,已经凭借自身赞不绝口的味道一跃成为京都贵妇群里的新宠儿。 外面雪大,云初念让陆氏在马车上休息,自己披了一件银狐大氅在南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街对面的糖铺传来一阵阵炒栗子的清香,那家铺子外面排了一列长队,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云初念对南枝说:“你去对面买几包炒栗子,另外再买一些糖果攒盒。” 萧云珊年纪小,应当会喜欢吃这些玩意儿。 南枝也喜欢吃,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 交代完后,云初念才转头进了糕点铺。 这家糕点铺做的是达官显贵们的生意,定价颇贵,寻常百姓人家不会来此购买,所以和对面兴旺的生意比起来,显得有些冷清。 但掌柜的非常热情,一看到有客人进来便上前热情的招呼。 嫁进萧家也有一个月了,云初念对萧家老夫人的口味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循着记忆点了几样她喜欢吃的糕点后,掌柜的乐呵呵的说:“为了保证口感和新鲜度,我们家的糕点都是师傅现做的,夫人您在楼上雅间休息片刻可好?” 云初念自然没有意见。 只是不想让陆氏久等,所以她让解秋去向陆氏禀明。 店里的小二带她上楼。 但云初念没想到雅间里面竟然还等了一个人。 门在身后被合上。 云初念直接被气笑了:“李澈!你这样玩有意思吗?” 李澈好整以暇的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的桌上,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镇国公夫人孝顺,往常京都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会第一时间给萧老夫人送去。所以我委托了郞御史的夫人,让她故意在镇国公夫人面前提起这家糕点铺。果然……你来了!” 距离上一次在宫里碰面,已经过了一个月。 李澈的眼底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不甘和愤懑,黝黑的眸子如同一潭古井,毫无波澜,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深浅。 “你倒真是煞费苦心!”云初念反唇相讥。 “为了能见你,倒也算值得!” 云初念难掩自己的厌恶:“你少来这里恶心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并不准备和李澈再次浪费口舌,转身就走。 李澈看着她开门离开,也没有阻拦。 只是在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梯口时,他突然垂眸,望着桌上那杯没有被动过的茶水,喃喃说;“这是你自己选的!” 但凡你愿意坐下来陪我说上几句话,兴许我还能再护你一次。 第539章 云初念失踪了! 陆氏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云初念回来,眼看天色渐晚,她不免有些担心。 她身边的桂妈妈小心翼翼的问:“要不然,奴婢去催催?” “不用了!”陆氏摇头:“没得让她误会,以为是我不耐烦。” 又等了没多久,解秋脚步匆匆的跑回来,大口喘着气神色慌张的说:“不好了夫人,少夫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陆氏惊愕,粗暴的撩开马车帘子,瞪大眼睛问:“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可有问过店家?是不是去茅房了?” “没有!”解秋急的都快哭出来了:“那店家信誓旦旦的说少夫人已经拿了糕点离开了,但奴婢没有见过她的身影,奴婢不相信那个掌柜,又亲自将糕点铺里里外外全都找了一遍,仍然没有见到少夫人的踪影。” 陆氏一屁股跌坐回去,手死死抓住旁边的窗棂,指节泛白,许久之后才咬牙切齿的说:“带我去看看。” 她倒要看看,这家店到底有什么猫腻,竟能让自己的儿媳妇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无端消失了。 桂妈妈扶着她下了马车。 走出去几步,陆氏又低声对车夫说:“马上回府,将这件事情告诉世子!” 远方的天空黑云压城,一场暴风雪正在酝酿中。 萧云祁收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最近大理寺事情繁杂,等车夫将消息带回镇国公府,萧震山再派人来通知他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漫天的大雪仿佛要将整座京都完全淹没。 萧云祁坐在椅子上,听车夫将整件事情详细说完后眸色阴森,久久没有说话。 旁边的烛火摇曳跳动,烛花爆出噼啪的声音。 萧云祁慢条斯理的用剪刀将烛花剪掉,那森冷的样子,旁边的人恍惚间还以为他是在剪去敌人的脑袋。 事情容不得耽搁,萧云祁立即带了人去将糕点铺围了起来,又将里面的掌柜小二全部审问一番。 这些人骨头硬,一口咬定了云初念是从糕点铺平安离开了的,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失踪。 萧云祁怒极反笑,目光环视店铺一圈,等玄逸来汇报后,他才起身上了二楼。 托陆氏的福,自从发现云初念失踪后,她就一直没有离开糕点铺,里面的陈设布局也没有半点变动。 楼上雅间里也一样。 萧云祁拿起那个没有喝过一口的茶杯,细细端详几秒,侧头给了掌柜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峨眉雪芽……倒是京都不常见的茶叶。” 掌柜的看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眸色微动,连忙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萧云祁的压迫感十足,寒冬腊月的,他的背上竟浮起一层层薄汗,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萧云祁重重将茶杯放回桌上,板着脸交代身后的人:“派人去城门口守着,任何人出门必须严查。” 这个时间,城门早就关上了,寻常百姓早已不能进出。但难免会有一些非富即贵之人,靠着自己的身份让城门守卫开门放行。 依他的猜测,云初念这会儿应当还在京都,但他不敢冒险,就算她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被送出城,也要严防死守。 他一边下楼一边对玄逸说:“你去宋家,找宋峤借调一队人马,随我一起去找少夫人。” 宋家就是威武将军府,从他们府上调的可不是一般的护院,而是卫兵。萧云祁一个大理寺卿,是没有权利任意调动士兵的,若皇上要追究起来,这件事情可不能善了。m 所以玄逸差点惊掉下巴,结结巴巴的阻止:“这这这这这……这样不会有问题吗?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萧云祁斜睨他一眼,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去是不去?” 若非他们从荆州带回来的士兵在皇上的命令下全部安置在城外,他又何须去宋家借兵? 玄逸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他仍旧不解:“可是……京都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少夫人?” 萧云祁狞笑:“靖王府!” 玄逸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太好吧?毕竟那是皇子,还和您有过节,您贸然带人上门,若找得到少夫人还好,万一找不到,这要如何收场才好?” “京都有人失踪,我身为大理寺卿,自当全力寻找。靖王多次表现出对少夫人有不轨之心,理当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被着重调查。他就算是皇子,也当遵循大周的律法,配合大理寺查案。找得到人他脱不了干系,找不到人那也是我在为他洗清嫌疑,他该感激我才是。” 他万分笃定云初念失踪之前一定见过李澈。 峨眉雪芽产自蜀地,在京都鲜少有人喝,但李澈在蜀地待了那么久,他若是在潜移默化中喜欢上了这样的口味也并不奇怪。 那杯茶茶色浓郁,茶水满溢,明显是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他几乎能想到以云初念的脾气,进门后发现李澈等在那里,她有多么不耐烦。 以她在糕点铺停留的时间来看,两人兴许没说上几句话就不欢而散了。 她会是被李澈带走的吗? 萧云祁的心里火急火燎的,恨不得马上带人去踏平靖王府。 但他也知道,越是现在这样紧急的情况,自己越不能着急。 得知萧云祁要借兵,还要去靖王府搜查,宋峤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甚至还亲自把人给他送来,非常义正言辞的说要陪他一起。 威武将军府从不参与朝堂党争,但宋峤曾和李澈有过过节,他非常乐于见到李澈倒霉。 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他怎么说也要亲自去看看李澈的倒霉样。 萧云祁看他那上蹿下跳的急切模样,掩下脸上的笑意,故作为难的迟疑了许久,然后才在他的游说下勉为其难的同意下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靖王府。 路上的人见到这恢弘的架势,还以为京都出了什么大事,也不敢多耽搁,连忙加快速度回家,将门从里面牢牢锁上。 只希望风波不要波及到自己。 没一会儿,一行几十人就牢牢将靖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云祁骑在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之上,神色凛然的对着门房大喝:“大理寺查案,速速开门配合!” 第540章 抗衡! 门房不敢放人进去,连忙把门关上,跑去给李澈报信。 李澈得知消息,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我不去找他的麻烦就算了,他竟然还敢上门来找我的麻烦。”他阴恻恻的冷笑一声,让手下清点了几十个护卫,要去会一会萧云祁。 靖王府外,萧云祁的人高举着火把,熊熊火光将黢黑的夜照亮了半边天。 萧云祁骑马位于中央,身上带着肃杀的气势,凛然不可侵犯。 李澈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萧云祁历经战场的淬炼后,和往昔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萧云祁,就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剑之所向,寸草不生。 李澈不敢小瞧萧云祁。 上一世的,他在萧家败落后,还能在一无所有的逆境下将自己逼上绝路。 他的眸色一黯,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戾气,恨不得现在立马就将张扬的萧云祁摧毁。 “萧云祁,你要造反是不是?” “靖王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萧云祁的手中握着缰绳,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戏谑的问:“我身为大理寺卿,因公务前来殿下府上搜查,合情合理,怎么就算是造反了?倒是殿下会问出这样的话,在下看起来却像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换句直接点的话说,他李澈又不是皇帝,就算真带兵来围了他的府邸,那也算不得‘造反’。 除非他心比天高,敢自比皇帝。 李澈脸一黑,被萧云祁的强词夺理呛得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搜就搜的吗?” “殿下莫不是要让我拿搜查令?无妨,您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现写一份……不,十份!” 李澈:“……” 大理寺因为查案的需求,所以有权利可以直接出具搜查令。 只要萧云祁愿意,他一天都可以签写上千份搜查令。 “殿下如此阻拦我,不敢让我们进去搜查,难道是心虚不成?” “激将法对我没用!” 萧云祁蓦地笑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直勾勾的看着李澈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许久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说:“那看来殿下是想让我硬闯了。” 看萧云祁抬手准备下令,李澈身后的人神色慌张的低声对他说:“殿下,萧云祁带来的是威武将军麾下的精锐将士,我们府上的护院不是对手,真要动起手来,对我们不利,不如就退让一步,让他进去搜吧?” 道理李澈如何不懂? 可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萧云祁骑在自己头上撒野。 另一边的宋峤也心里发憷,只是表面还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压低声音紧张地问萧云祁:“你不会真的想动手吧?不管怎么说李澈也是皇子……” “为什么不动手?”萧云祁冷笑一声,阴恻恻的说:“想揍他很久了!” 宋峤:“……” 他突然有些后悔。 家里高床软枕,温香软玉不舒服吗?自己为什么要吃饱了没事做来陪他发疯? 双方人马虎视眈眈,战斗一触即发。 萧云祁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没有多废话,直接脚下一蹬,提剑飞身向前。 擒贼先擒王。 他的目标是在众人保护下的李澈。 李澈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萧云祁,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一些关于前世死亡前的糟糕记忆。 心口那道不存在的伤口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李澈想要反击,他的脑中已经想好了要用怎样的招式和萧云祁抗衡。但那梦魇一般的前世记忆令他浑身僵滞,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粘在地上,竟寸步动弹不得。 直到长剑横在脖间,萧云祁戏谑的问:“殿下当真执意不放行吗?” 李澈这才如梦方醒。 他的身上冷汗涔涔,仿佛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萧云祁分明没有伤害他一根毫毛,但李澈却有种自己又死了一次的错觉。 李澈闭上眼,面前面前这个成为自己梦魇的男人,他再次败下阵来,哑声命令:“让他们进去。” 萧云祁收起长剑:“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说完,率先进了王府。 后面来看好戏的宋峤一边为李澈吃瘪而感到痛快,一边又为自己渺茫的前途感到欲哭无泪。 他胆战心惊的从李澈旁边擦身而过,紧张地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不过他很能安慰自己,转瞬又高兴起来。 罢了罢了,就算之后被皇上责罚也认了,反正能看到李澈这副衰样也算值了。 靖王府很大,但萧云祁带来的人足够多,玄逸他们几个更是精通各类机关阵法,就算李澈把人藏在密室中,他们也一定会把人找出来。 李澈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走到萧云祁身侧,和他并行站立,望着那些将自己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的人,面上不怒不喜的问:“不知大理寺到底是接到了什么案子,值得世子这么晚了还如此大动干戈,来我府上找人?” 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萧云祁侧目:“殿下当真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殿下去了一趟蜀地,没想到连口味也变了。”萧云祁并未直接回答他,拐着弯说:“现在隆冬时节,车马不便,那峨眉雪芽采摘后要在第一时间送到京都,路上恐怕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吧?”m 他别有深意的扫了李澈一眼。 李澈心里咯噔一下,心知是糕点铺的那盏茶暴露了自己。 他的眸色冷下来:“一盏茶而已,如何就和她牵扯上关系了?世子因为一盏茶就敢带人硬闯王府,莫不是在公报私仇?” “我只说过是因公务来搜查的,并未说过是和她有关系,殿下倒是一点沉不住气,竟不打自招了。”萧云祁的眼神转冷,身上迸发出一股戾气。 被他拆穿,但李澈却半点不着急,气定神闲的说:“我是见过云初念!但也不过只说了两句话,之后她去了何处我完全不知。你就算掘地三尺,也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她。你有这闲工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快些派人去别处寻找,否则……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世子正新婚,便要成为鳏夫了。” 萧云祁皱眉。 正在此时,玄逸步履匆匆走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世子,没有找到少夫人的踪迹。” 第541章 又是你! 痛! 一片浑噩中,云初念最先感受到后颈传来的阵阵钝痛,她无力的伸手揉了揉后颈。qqxδnew 嘶~~~ 一声痛苦的呻吟,云初念疼得小脸皱成苦瓜样。 意识逐渐清明,紧跟着就回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和李澈不欢而散后,她刚从楼上下来掌柜的就殷勤的将已经打包好的糕点递给她。 离开的时候,外面正好一个富家姑娘带着丫鬟婆子一群人涌进来。她正要侧身让路,就只觉得后颈一痛,接着便眼前一黑,晕倒下去。 云初念意识到那个‘富家姑娘’应该就是暗处之人事先安排好的,目的就为了掩人耳目。只怕自己被带走后,那群人也很快就离开了。 是谁? 谁挟持了自己? 是李澈吗? 云初念下意识怀疑李澈,但她又觉得这说不过去。 李澈如果要动手,在楼上时就可以动手,没必要等到自己离开的时候再策划这么一出戏。 但……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室的黑暗中,只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朦胧的灯笼光,完全看不清房间内的陈设。 云初念摸索着,周遭的东西有些凌乱,且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她大致猜出这里应该是一个陈放杂物的库房。 这个杂物间很大,以此能够推测出挟持自己的人家里宅子应该挺大的。 好一会儿,她才跌跌撞撞的找到门在哪里,但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她试了很久都没法将其从里面打开。 她正盘算着去将刚才摸到的铁锤找出破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云初念皱眉,赶紧小跑回之前的地方,闭上眼装昏迷。 期间膝盖不慎撞在木凳的拐角,她倒吸一口凉气,却只能强忍疼痛。 门从外面被推开,来人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醒?”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又见又细,像是个太监。 能和太监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宫里的人和各个皇子公主们了。 云初念刚刚才排除了李澈的嫌疑,但现在又有些摸不准了。 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借着昏暗的烛光,试图看清来人是谁。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被众人簇拥着坐在凳子上,从云初念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很确定,那个说话的太监自己从未见过。 不是李澈的人。 那会是谁? 她的心中疑窦丛生,不断在脑子里搜刮可能挟持自己的人,不等她得出答案,那个矜贵的男人凉凉开口:“把她弄醒。” 太监很快提来一桶水。 寒冬腊月,云初念半点不想被泼冰水。 不等太监动手,她就假意做出刚刚苏醒的模样,茫然的环顾四周,待眸子落到他们几分身上后,立即做出一副非常惊恐的模样,往后瑟缩着,颤声怯懦的问:“你……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说话间,她也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男人是谁。 云初念瞳孔一缩,心下一沉。 恭王…… 他想做什么? 云初念的脑子转的飞快。 她很快就想到了前些日子,云悦薇被人救走一事。 正是恭王派人做的。 而现在他又挟持了自己。 联想到云悦薇在恭王府的待遇,和自己这般的待遇,她很难不怀疑恭王挟持自己就是云悦薇授意的。 思及此,云初念反倒冷静了下来。 知道了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就安心多了。 “云姑娘难道不认识我吗?” “恭王殿下!”云初念站起身,从善如流的向他屈膝行了个礼,笑着说:“方才这屋子里太暗了,没有看清您的尊容,一时没认出来,还请殿下谅解。” 她这么快就恢复了冷静,倒是让恭王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眉,沉默几秒后方才问:“你就不问问我请你来做什么?” 云初念的嘴角抽了抽。 这个‘请’字还真是用的妙啊。 “殿下请人的方法还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下面的人办事不懂规矩,冒犯了夫人,理当受到惩罚。” 他侧目扫了身后的人一眼,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就站了出来,向云初念抱拳说:“冒犯了夫人,对不住了!” 说罢,抡起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清脆的声响将云初念也吓了一跳。 见她不说话,那人就不停的继续扇自己耳光。 云初念垂眸,沉默不语。 很快,那人的脸就被扇的肿成猪头样子。但云初念一直没有说原谅,恭王也没有开口,他不敢停下来,只能咬着牙继续。 恭王目色阴沉。 他给了云初念台阶,却没想到她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人,此举无异于是在当众扇自己的耳光。 待那络腮胡子的脸皮开肉绽,快没一处好肉时,云初念才闲闲的开口:“罢了,你也只是听差办事,不能完全怪你。” 络腮胡子松了口气,感恩戴德的对云初念道谢。 恭王目色阴鸷,冷声问:“夫人可消气了?” “若我说还没有呢?” 周围的人见识到她的心狠,一阵阵心凉,将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夫人是个聪明人,想来应该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道理。” “不巧,我这人睚眦必报,最是小心眼。”云初念笑容不变,并没有因为面前的男人尊贵的身份而有半分胆怯。 许久之后,恭王轻声笑了起来,直接转移了话题:“今日请夫人前来,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云初念皱眉,看他脸上阴柔的笑容,心底响起一阵阵警报声,满眼防备的说:“若我拒绝呢?” “无妨,你的意见并不重要。” 文的不行,他可以来武的。 云初念抿唇沉默。 她看了一眼外面黢黑的夜空,盘算着现在大致的时辰,猜测着萧云祁还有多久才能找到自己。 许久之后,她才问:“你想要什么?” “你的心尖血!” 云初念瞬间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目眦欲裂。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她平静的情绪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不用追问,她也知道这心尖血是为谁准备的。 云悦薇! 又是你! 前世痛苦的记忆袭来,几乎将她吞噬。 第542章 一石二鸟 云初念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异样,脸上一片茫然:“恕我不能理解殿下的意思。” “本王府上有一位客人,罹患心疾,大夫说需要用她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方能救命,夫人素有救死扶伤的美名,想来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云初念在心里将云悦薇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先不说我的至亲个个身体康健活蹦乱跳,不需要我的心头血来救命,只说这位至亲若真的将我也当做是亲人,想来应当不会忍心看到我自戕。” 恭王顿了顿:“看夫人的语气,就是说不同意了?” “人既然在殿下这里,那您应当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我为什么要同意?” 被拒绝了恭王倒也不生气,很平静的说:“只是看在你是她姐姐的份上,先知会你一声。你不答应也无妨,左右你是不要想走出这里了。”qqxδnew “殿下是想囚禁我,让我为她供血吗?” “你应当庆幸自己还有这个用处,否则……以你对她的伤害,你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云初念没有被他这话吓到,耸肩轻笑一声。自顾自的在恭王对面坐下。 话说到这一步,也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了,云初念堂而皇之的盯着恭王的眼睛:“殿下就不怕与镇国公府为敌吗?” “区区镇国公府,本王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恭王睥睨一切,满眼的不屑。 换做是旁人说这话,或许会招来嘲笑。 但恭王有底气。 他是最受景仁帝宠信的弟弟,无论他做出多么胡来的事情,景仁帝都会给他兜底。所以他有嚣张的资本,可以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云初念见状心直往下沉。 若镇国公府真的和恭王硬碰硬,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几番思虑之后突然好奇的追问:“恕我医术浅薄,竟从未听说过用人心头血做药引的救人法子。不知是哪位大才,竟想出这样闻所未闻的药方?殿下能否帮忙引荐一番?便是要让我死,也总得要让我死的瞑目吧?” 恭王不耐烦:“薛神医醉心于医术研究,性格孤僻,从不见生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姓薛? 云初念不动声色:“不知道殿下府上这位神医,是否身形五尺左右,眯眼厚唇,脖间有一个红色的痦子?” 恭王目露诧异,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说完方觉得有些不妥,但已经晚了。 云初念笑着拍手:“家师曾提起他有一个师弟正好也姓薛,我曾在师父那里见过他的画像,是以听到殿下提起便想问问这位神医是不是我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叔。” 她的脸上笑着,一副非常高兴的模样,但心里却连连冷笑。 这恭王不知道是真的蠢还是别有心思,竟然这么简单就被自己给试探出来了。 她当然没有什么劳什子的师叔,不过是随口编了个谎言来搪塞恭王。 什么薛神医? 那人分明姓贾,是李澈养在府上的人,上一世,他靠着这位贾神医救了难产的平宁公主,而在景仁帝面前漏了脸,后来,又靠着这人的三言两语,便囚了自己,用自己的心头血给云悦薇治病。 难怪这个法子这么熟悉。 原来兜兜转转一圈,在背后搞事的都是这个人。 只是,他本是李澈身边的人,为何现在会在恭王的府上? 而且还改名换姓了。 是李澈安排的吗? 他想做什么? 云初念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恭王,心中很快便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能勾的恭王和镇国公府互斗,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对他而言都是最有利的。 云悦薇到了恭王府却不离开,甚至还让恭王心甘情愿为她和镇国公府对立,她到底做了什么? 恭王可不是傻子,若没有得到切实的好处,怎么可能直接动手? 但是……云悦薇心仪的人李澈,做梦也想嫁给李澈。 李澈到底许了她什么好处,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将自己奉献给一个老男人? 李澈,云悦薇,她们之间还有什么交易?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李澈挑中的人是恭王?仅仅是因为他对云悦薇有意,还是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云初念下意识的想到一定是前世自己死后,恭王和李澈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李澈想要借着这次机会一石二鸟。 这个猜测让云初念的心情有些糟糕。 她发现今日自己无论能不能逃出生天,恭王府和镇国公府的良子都结下了。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被李澈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定要做些什么反击才行。 云初念的脑子飞速转动,但短时间内她也想不出非常好的办法。 正在她两难之际,外面一个老嬷嬷提着灯笼匆匆走来,神色慌张:“王爷,不好了!云四姑娘又晕过去了。” 恭王蹭的一下站起来,厉声问:“怎么回事?不是刚喝了药吗?薛神医怎么说?” “神医说……没有药引,药效越来越薄弱了。若继续这样下去,只怕……只怕撑不过半月。” 恭王瞬时间变了脸色。 他匆匆往外走,刚出了门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阴沉沉的盯着云初念,目光如一条嗜血的毒蛇:“把她带过去!本王要亲自放血为云姑娘治病。” 云初念被人粗暴的拖着往外走。 恭王的防备心重,她刚才就发现自己身上能用的毒药暗器全都被搜刮走了,所以现在她手无寸铁,根本没办法自保,为免自讨苦吃,所以她半点挣扎都没有,非常顺从的跟着一起离开。 她倒要亲自去看看云悦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恭王非常重视云悦薇。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比宫里的娘娘还多,这会儿里里外外守着昏迷的云悦薇,见到恭王进来,一个个神色慌张的跪成一片。 云初念环视周围一圈,没有见到那位‘神医’的身影。 恭王也发现了,还没发问,伺候云悦薇的丫鬟就战战兢兢的说:“薛神医说去为姑娘重新熬一副药。” 云初念嗤之以鼻,暗想道:看来这姓贾的也不算太笨,还知道自己会拆穿他的身份,所以故意避开了自己。 第543章 治病 恭王的目光阴沉沉的看过来:“去告诉神医,药引来了。” 小丫鬟一愣,随即两眼放光,赶紧退了出去。 云初念的心猛地一跳,眼睁睁的看着恭王叫来两个侍卫,面无表情的说:“把她带去地牢,取一碗心头血。” 云初念嘴角一抽,在心里大骂——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当杀猪呢?放一碗血命都没了。 眼看那两个侍卫靠近,云初念有些慌乱,她重重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现在才取血熬药未免太晚了。”云初念强作镇定,“我有个法子能让她现在就醒过来,殿下不如让我先试试?正巧……我还有话想同她说,殿下要让我舍血救她,总要让我明明白白,心无芥蒂的救吧?” 恭王满眼怀疑:“就凭你?” 他之前一直在外游历,也是四个月前才回到京都,虽然听说过云初念的神医之名,却从未亲眼见识过她救人的手段,所以不免对她一个女流之辈很是看轻。眼下听她说能让云悦薇清醒过来,他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云初念笑得坦荡大方:“我人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若没有这样的本事,您大可以处罚我。” 恭王转念一想也对。 有自己在一旁盯着,她要是敢耍花样,就让她狠狠吃些苦头。 正好那神医的药箱留了下来,云初念满眼嫌弃的挑挑拣拣,最后拿了银针坐到床边给云悦薇把脉。 脉象沉稳有力,并不像一个患有心疾的人的脉搏。 “四妹妹这病……” 她的话音一顿,躺在床上的人睫毛轻颤。云初念心下了然,知道云悦薇这是在装病,她轻笑了一声:“倒真是蹊跷的很。” 恭王一听,心立即就提了起来,往前两步急问:“怎么?很严重吗?” 云初念心知自己现在若说云悦薇是装病,恭王必定不相信,还会以为自己是为了保命故意骗人陷害云悦薇,所以她也没有拆穿云悦薇,而是忧心忡忡的叹息一声,提醒恭王:“殿下应当请太医院院正来为四妹妹诊治,多一个人便多一条生路。” 恭王不自觉的点头,深以为然。 “一段时间不见,四妹妹眼看着消瘦了许多,想来是这病太折磨人,殿下还是尽早做打算才好,若能早些康复,她也少受一点罪。” 云初念满眼关切,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只会当她是个一心为妹妹着想的好姐姐。 恭王现在一颗心都挂在云悦薇身上,他也觉得云悦薇近日确实清减太多,当下听到云初念这话,只觉得很有道理,便立即回身对贴身太监说:“你立马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人,有空闲的都一并请来。” 云初念的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拍了拍云悦薇的手背:“四妹妹,你别害怕,恭王殿下这么关心你,你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掌心的手掌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做完这一切,云初念点燃一个盛了酒的碗,捻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两秒,然后慢慢扎进云悦薇的手背。!!! 银针扎下三分之一时,云悦薇的身体突然佝偻成一只虾的模样,她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头浸满冷汗,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她想挣扎,但云初念早就有所准备,让人死死压制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动弹。 “怎么回事?” “殿下安心,这只是治疗产生的反应,她能感受到皮肉上的疼痛,就表明很快要清醒了。” 恭王皱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他在医术上完全是外行,所以也挑不出错来。 若旁边有个懂行的人,看清云初念下针的地方就知道,她这分明是想用巨大的痛苦,让人活生生痛醒。 真正昏迷的人都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更何况一个假装昏迷的人? 云初念又扎下一针。 比上一次更强烈的痛苦几乎摧毁云悦薇的神经。 但她还是死死忍了下来。 只要忍到薛神医过来,就能将云初念拉去剜心放血了。 事情已经发展至此,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她要她死!!! 要她为母亲偿命!!! 只要他死了,往后李澈的眼里和心里就可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强烈的憎恨让云悦薇忍过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云初念挑眉,倒是没有想到她这么能忍。 “我的好妹妹!”云初念倾身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点小心思以为我看不破吗?你猜猜下一针我会扎在哪里呢?我这里满满一包银针,你还能忍多久? 她的声音含笑,如恶魔一般,令云悦薇不自觉的心里发颤。 云初念又捻起一根银针,锐利的针尖在云悦薇的手臂上划过,激起她一声鸡皮疙瘩。 脑中的神经紧绷,她的心跳仿佛也跟着慢了几拍,全副身心都放在那尖细的银针身上,不知它什么时候会落下,又会带来怎样的痛苦。 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云悦薇心中一喜,精神不禁放松下来。 正在此刻,云初念眼眸一凌,手腕微动,银针快狠准的迅速扎了下去。 “啊——” 毫无防备的云悦薇被强烈的痛苦刺激的绷直身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心脏仿佛被人攥紧碾碎,强烈的疼痛让她的额间青筋暴跳,这一瞬间,她甚至想要用死来解脱。 “四妹妹!!!”云初念满眼惊喜,连忙扶起她:“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恭王殿下都要急坏了。” 云悦薇一把推开她,手死死抓住旁边丫鬟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中,小丫鬟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发出一丁点痛呼声。 剧烈的疼痛令云悦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云初念。 云初念满眼无辜的对她展颜一笑,然后对旁边松一口气的恭王说:“幸不辱命,总算让四妹妹有惊无险的醒了过来,不知殿下现在可否信了我的医术?” 第544章 没有尽心 恭王上前两步将云悦薇揽入怀中,放柔了声音问:“你觉得怎么样?” 云初念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她虽厌憎云悦薇,但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辣眼,令她不忍直视。 云悦薇对自己也真是够狠心,竟这么豁得出去。 云悦薇柔弱无骨的依偎在恭王怀中,揪着他的衣襟,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殿下让她来做什么?她害死我母亲,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殿下把她找来是想要羞辱我吗?” 她哭的直抽气,恭王满眼心疼的帮她拭去泪水:“我怎么会想羞辱你呢?她是来为你治病的,放心吧,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母亲报仇的。” 两人旁若无人,堂而皇之的当着云初念的面说话,毫不避讳。 云初念直呼大开眼界。 难怪云悦薇前世今生都能将这些男人拿捏的死死的,就她这副娇弱病美人,哀声向男人乞怜的做派,自己再多活十世也做不到。 恭王的话明显取悦了云悦薇,她的哭声小了一些,斜睨了云初念一眼,满脸的得意。 云初念本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和她多费唇舌,但见她不知收敛还敢来挑衅自己,轻声笑起来:“四妹妹有空在这里哭,不如求着殿下,让他想办法送你去见陆姨娘最后一面。我听说……明日午时她和柳大夫要一同在东门菜市口被处斩了,算算时间,也不过只剩下七八个时辰就要行刑了。” 云悦薇哭声一顿,两秒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挣扎着要下床去见陆婳。 恭王越是劝阻,她越是挣扎的厉害。 眼看自己哄不住了,恭王只觉得无比头大,恼怒的瞪着云初念:“你给我闭嘴!” 他想让人将云初念的嘴给堵住,但不等他说话,外面就进来一个步伐匆匆的人,压低声音在恭王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 恭王的脸色瞬时间阴沉下来。 鹰眸扫向云初念,阴恻恻的说:“把她给我看紧了!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她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时间紧迫,他不能久留,出了门后,对身边的内侍说:“去调一队武功高强的侍卫,将这个院子里里外外保护起来,若是薇儿有任何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内侍小心翼翼答应下来。 恭王一走,屋里只剩下云初念和云悦薇以及另外几个丫鬟婆子。仟千仦哾 那几个丫鬟紧紧护在云悦薇身边,看她们的身法,应当都有不错的武功在身。 否则恭王不可能这么放心的将自己留在这里。 不过,失了他的钳制,她实在不将这几个丫鬟放在眼里。 她看云悦薇神色怔忪,甚至还嫌刺激不够大,继续补刀:“你现在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恭王殿下深受皇上宠信,权势滔天,若他执意要保下陆姨娘,焉有不成功的道理?可是……这么多天了,陆姨娘却仍旧深陷牢狱。到底是殿下不愿为你背负骂名,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有为救她尽心?” 陆婳所犯下的恶是板上钉钉,铁证如山的,翻案完全不可能,只能靠着权势来硬保下她。 可偏偏这件事背后的苦主是忠毅侯府。 恭王若要想保下陆婳的性命,不知要费多少口舌和心力,欠下多少人情账。不仅要与忠毅侯府和镇国公府为敌,还要背负上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的骂名。 他是对云悦薇有意,可这份喜欢当真能支撑他为她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云初念不相信。 云悦薇恐怕也不相信。 云初念的话字字珠心,云悦薇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想要反驳,但哆哆嗦嗦的却只能苍白无力的说:“你……你胡说!” 云初念好整以暇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后才好笑的追问:“恭王知道你和李澈之间的交易吗?” 简单的几个字,瞬间让云悦薇方寸大乱。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婆子,眼神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好的,你把靖王殿下扯进来做什么?你休要给我泼脏水,让恭王殿下误解我。” 云初念笑了笑:“有些话,你骗骗别人可以,可千万别将自己给骗了进去。” 只看云悦薇的反应,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云悦薇和李澈之间确实有交易,是李澈让她接近恭王的。 除了想利用恭王来牵制镇国公府,李澈还有别的目的吗? 云悦薇死死捏住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云初念却已懒得理会她,她的心思已经飘走。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值得让恭王如临大敌,神色匆匆的离开? 云初念皱眉,急切的往外走,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刚打开门,两杆长枪就交叉拦在面前。恭王府的侍卫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说:“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门!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们。” 说完,当着云初念的面将门重新关上。 云初念注意到院外还守了有四五十人,严防死守,将整个院子围成一个铁桶。 如果只是防备自己逃跑,不可能用上这么多人。 这阵仗更像是害怕有人从外面硬闯。 但这里是恭王府,等闲人谁敢硬闯? 稍加思索,云初念的心便猛地一跳。 难道是萧云祁找来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她不禁有些焦急。 云初念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希望萧云祁这个时候和恭王为敌,让李澈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但眼下的局面眼看着就快要收不了场了。 自己一定要做一些什么才行。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没过多久,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小厮端了一碗药进来。 来人正是改名换姓后的‘薛神医’。 骤然见到云初念,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害怕被云初念认出来,但毕竟他们只是两年前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见过一面,所以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绕过云初念,将药碗递给云悦薇:“药熬好了,你先喝下。” 做戏要做全套,就算恭王不在身边,云悦薇也必须忍着苦将药一口饮尽。 云初念眼底划过一抹嘲弄。 转瞬间,她的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铤而走险的计谋。 第545章 后手 和云悦薇说话的时候,薛神医几次三番偷偷朝云初念看过来。 云初念自顾自的喝茶,时不时透过打开的槅扇看一眼外面的风景。 廊下精致的灯笼随风摇曳,灯笼中透出来的暖黄光亮为洋洋洒洒的大雪也镀上了温度。 “对了!”云初念突然回头,薛神医狼狈的收回视线,佯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云初念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却并未拆穿,而是一副很好心的样子提醒云悦薇:“四妹妹可不要乱吃东西。”仟仟尛哾 “???”云悦薇皱眉不解。 “你们将我囚于此处,我肯定要自救,所以方才趁着给你针灸的时候,便做了些手脚。你刚才喝下的那些温补的药材现在都变成了催命的毒药,过不了多久,你便会手脚发软,呼吸困难,头痛欲裂,进而七窍流血不知,五脏六腑仿若碎裂,然后小命难保。” 云初念描述的非常生动细节,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感受了一遭。 云悦薇惊骇的瞪大眼睛,目眦欲裂。 拿了药碗正要离开的丫鬟望着手中只剩下药渣的碗,又回头看了看云悦薇,只觉得手里的碗如同烫手山芋。 下一秒,云悦薇将手伸进喉咙,想强迫自己催吐。 但她晚上还没有吃东西,腹中空空如也,喝进去的药汁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她干呕的眼泪都出来了,也没有任何效果。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了反应,她现在确实感觉到了手脚发软,提不起一丁点的力气。她起身想要朝云初念走去,但只迈出一步,便双膝一软,整个人脱力的往旁边摔去。 身后的人想要扶住她,但指尖只来得及勾到她的衣角,眼睁睁看着她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薛神医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手搭在她的皓腕上,少顷,皱眉摇头:“脉象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云初念嗤笑:“我拿来保命的手段,怎么可能让你轻轻松松就看出有问题?” “我看,她根本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这些都是你编造出来唬我们的吧?” “你爱信不信咯。”云初念耸肩,“反正最后死的不是我,你不如问问她,现在是不是觉得头晕目眩,看东西都是恍惚的?” 云悦薇脸色煞白。面对薛神医质询的眼神,她茫然的点了点头。 从刚才起,她确实感觉到一阵阵头晕。 恭王没有见识过云初念的医术,所以认为她只是沽名钓誉。但她们两人是见识过无数次的,知道她能靠着精湛的医术生死人肉白骨,也能靠其杀人于无形之中。 云悦薇不想死,她恨恨的盯着云初念,不甘心的问:“你想要什么?” “离开这里!” “不可能!就算我同意,外面的人也不会同意,他们只会听命于恭王,不可能放你离开的。” 云初念笑了摇了摇头,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他们会放我出去的。” 云初念的目光扫向旁边全神戒备的几个丫鬟,脸上笑意不减。 论动手,自己当然不是她们的对手,但现在云悦薇的命握在自己手上,她们就算是武功高强,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一刻钟后,房间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云初念惊慌失措的打开门,对着外面大声喊叫:“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 外面守门的侍卫以为她在耍花样,还想粗暴的把人赶紧去。云初念急的直跺脚:“我没有骗你们,不信你们自己进去看就是了。” 里面的是殿下最近正宠爱的女人,他们哪里敢随便往里看?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迟疑了几秒后,才硬着头皮走进门。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大火已经顺着床幔将整座拔步床给烧起来了,而且还有顺着窗棂和地毯往外蔓延的迹象。 两人脸色大变,再也不敢耽搁,小跑着出去叫人来灭火。 云初念折返回去扶云悦薇。 云悦薇满眼防备,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 但云初念低头在她耳畔低声说:“要想我等会儿帮你解毒,就乖乖的别动!” “……” 云悦薇本就手脚脱力,被她一威胁顿时投鼠忌器,只能被云初念半拖半拽的到了院子。 但外面的院门却还有人值守,看到她们要离开,立即拦在面前:“王爷有令,你不准出去!” “房子烧起来了,你们不去救火,还要拦着我带妹妹逃生?” “火自然有人会救!便是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也不妨事,你乖乖呆在院子里,火把房子烧完了也烧不到你身上。” “……” 云初念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想到这侍卫头子竟然这么死脑筋。 后面的火光已经照亮半边天了,他们竟然还一根筋的不知变通。 云悦薇撇嘴奚落:“我的好姐姐,我早就说了,你是出不去的。” “是吗?”这点挫折还不至于打倒云初念,她神色不变:“我看未必!” 话音落下,她突然将一把匕首横在云悦薇的脖间,锋利的匕首压在她白皙细嫩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力,便压出一道血痕。 云初念的身量比云悦薇高一些,动作也比云悦薇更加利落,此刻在后面钳制住她,云悦薇根本挣脱不了。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云初念又离的太近,一群侍卫虽然有心阻止却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初念将云悦薇挟持做人质,阴恻恻的警告他们:“全部让开!多耽误一分钟,我就在她身上划一刀!” 所有人面面相觑,持刀防备的盯着云初念,不敢放她离开,又害怕她真的伤害云悦薇。 “她可是你们主子心尖上的女人,若是她受到了伤害,你们猜恭王会饶了你们吗?” “你放开她!”侍卫头子沉眸警告她:“你要是胆敢伤害她,殿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反正我留下来也是死,那不如搏一搏。” 见众人毫不退缩,云初念也不心软,手腕一横,匕首翻飞,下一秒云悦薇的手臂上就留下一道很深的血痕。 鲜血瞬间染红了整只衣袖,顺着云悦薇的指尖不断往下滴落。 云初念的喉间发出痛苦的悲鸣,她恨声诅咒:“云初念,你会不得好死的!” “放心吧,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会拉着你一起的。” 第546章 不打算善了 “下一刀,可不会是手臂这么简单了!你们要试试吗?”云初念邪笑着,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侍卫头子。 他脸色铁青。 毕竟两人是姐妹,所以他从未想到云初念竟然会这么心狠手辣,真的敢动手伤人。 这一刀划的很深,如若放任不管,让她继续下去,十刀之内,殿下这个娇滴滴的新宠必定殒命。 侍卫头子心急如焚,不断寻找着救下云悦薇的办法,但云初念的钳制不给他们半点机会,他们要是敢硬来,最先丧命的肯定是云悦薇。 放她走是死,不放她走,她杀了云悦薇,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侍卫头子进退两难。 云悦薇冷汗涔涔,怨恨不甘的嘶吼:“杀了她!你们现在就杀了她!!!” “他们可不敢杀我。”云初念低头在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我的好妹妹,我当要感谢你,自你和那沽名钓誉的江湖郎中布局想要让我剜心放血起,我就相当于拿到了一张免死金牌!恭王就算屠尽这府里的所有人,也不敢让我就这么死去。” “看来他当真是喜欢极了你,也不知他知不知道你的蛇蝎心肠?” 云悦薇打了个寒颤,仓促的抬头,颤抖着唇问:“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 云初念淡漠的扫了一眼身后的薛神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她就是要留下他们的性命,然后让李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是如何被一群猪一样的蠢笨队友给拖垮的。 身后火光冲天,尽管奴仆们一桶接一桶的泼水,可根本不顶用,熊熊烈焰攀援着梁柱,很快就将整个院子笼罩在烈焰之下。 非常不巧的是今晚正巧还是大风,狂风助长了火势,逼得那些想灭火的人根本没办法靠近。 滚滚热浪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烧的缺水打焉了。 云初念她们虽然离得远,但也被这股热浪逼得呼吸困难,浓烟更是熏得她们睁不开眼睛。 众人不断呛咳。 眼看继续留下去,这里也早晚会被大火殃及,为首的侍卫头子终于率众退后,决定先离开此处再说。 避难的,救火的,想救人的,想脱身的,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所有人心里都有着各自的盘算。 那侍卫头子一边退,一边借着人群的掩护退到了暗处,然后趁着云初念被浓烟迷了眼睛的空档,突然发难,飞身持剑逼近,一手拉住云悦薇受伤的手臂用力一带,另一只手握剑刺向云初念的肩头,试图伤了她,让她没有力气反抗。 云初念瞪大了眼睛,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想要抓紧云悦薇这个护身符,不让她被人救走。 但这样一来,她便势必会受伤。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做好被刺一剑的准备。 但下一秒,耳畔传来一声闷哼,定睛一看,却是那个侍卫头子的心口被一柄长剑刺了个对穿。 他手中的剑尖已经刺破云初念的肩头,鹅黄的衣衫上洇染出一圈血迹。 若是再晚半秒,被剑刺穿的人就会变成她。 心口的长剑被人毫不留情的抽走,只留下一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 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窟窿,还没有想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他就已经瞪大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 在他的身后,一身玄衣的萧云祁脸上一片肃杀,手中的长剑在不断滴血,他的脸上也染上点点血渍,这让他看起来仿若从幽冥踏出的索命厉鬼,令人心生胆寒。 但云初念见到他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等到他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云初念崩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子也无力的软倒。 萧云祁眼疾手快的揽住她细软的腰肢,将人揽入怀中。 她身上有多处细小的伤口,其中肩头的伤最是刺目,看得出来,她被劫持的这几个时辰过的非常不好。 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是不会武的恭王终于带着人姗姗来迟,看着眼前的这片惨况,他面色灰败,知道自己是瞒不下去了。 萧云祁的身上是蓬勃的怒火。 云初念揪紧他的衣襟,急切的提醒他:“这是李澈算计好的,他就是想让你和恭王斗的两败俱伤,不要中计!” 他如果真的因此和恭王作对,那李澈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萧云祁拍拍她的手背,声音清冷:“他都敢对你不利了,我如何还能忍让?李澈的账我自会慢慢和他算,但恭王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脱身了。” 看他似乎真的不打算善了,云初念心急如焚。 萧云祁将她护在身后,独自面对着赶回来的恭王一众人等。 上百人手持武器,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如临大敌。但萧云祁却未见丝毫怯懦,反倒阴恻恻的看着恭王,神色嚣张,睥睨一切的质问:“方才我来找殿下要人的时候,你不是说人不在贵府吗?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殿下难道不需要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云悦薇身上的伤也刺的恭王双目赤红,他先让人将云悦薇带下去治疗,然后目光阴狠的扫了一眼云初念,最后才将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到萧云祁身上,不屑的嗤笑一声:“人在我府上又如何?萧云祁,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区区大理寺卿,私自调兵包围王府,怎么?你是想要造反吗?” “王爷府上未尝不是养了这么多私兵?”萧云祁环视着包围自己的侍卫一圈,阴冷的笑道,“殿下不过一个闲散王爷,并无官职在身,按照律例,亲卫数量不能超过五十人。殿下仗着有皇上的恩宠,却堂而皇之在天子脚下豢养这么多的私兵,不知意欲何为?”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都想给对方打上‘造反’的罪名。m 眼看着事情就要无法收场,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云初念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第547章 有我在 继续放任他们这样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下一秒,云初念眼一闭,昏沉沉软倒下去。 萧云祁瞬间变了脸色。 他再也顾不上和恭王算账,打横抱起云初念,急切的要离开。 但走出去几步,他仍不忘向恭王放狠话:“今日之事,若殿下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萧云祁来的快,去的也快。 恭王面色阴鸷,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暴戾气势。 周围的一圈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他们在恭王身边伺候多年,深知他闲散的表象背后乖张暴戾的性子,都生怕这个时候成为他暴怒下的牺牲品。 只有那个薛神医愣头青一样,看不出恭王正在气头上,满脸忧心的在一旁说:“殿下,云初念若是走了,四姑娘可怎么办啊?她的心疾若没有云初念的心头血做药引,眼看就要命不久矣了。殿下,不能放她们走啊!” 恭王的眉心突突直跳。 他本不想理会,偏生薛神医一直在跟前喋喋不休,让他不能放过云初念。 恭王怒从心起,突然暴起,狠狠一脚踹在薛神医的胸口,将人踹出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怎么?她的至亲是死绝了,只剩一个云初念了吗?”恭王的双目因愤怒充血,恶狠狠的盯着神色惊惧的薛神医,“去大理寺狱中找陆婳取一碗心头血!左右她明天也是要死的人了,让她在死之前为她女儿做点事。” 薛神医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女儿食母之血,这成何体统? “你不是说要她的血亲之人的心尖血吗?陆婳作为她的亲娘,想来应该很愿意救她才是。”恭王斜睨着他,“还是说,你骗了我?不需要用心头血也能救命?” “……”薛神医打了个寒噤。 在恭王阴狠的视线下,他头皮发麻,背上窜起一层冷汗,他有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好半晌后他才干笑着说:“怎……怎么会呢?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殿下。” “既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亲自和他们一起去大理寺狱取血救人。”恭王的目光阴恻恻的在众人脸上扫过,冷声警告他们:“此事出我口,入你们的耳,谁若是敢传出半个字到四姑娘耳中,杀无赦!” 众人仓惶垂头,连忙应喏。 薛神医咽了口唾沫。 他们本想借恭王对云悦薇的着迷,设计除掉云初念,谁知最后却发展成这样。 如果云悦薇知道自己喝的药是亲娘的血熬制的…… 薛神医捂住嘴,只觉得胃液翻涌。连忙甩甩头,将杂念驱逐,不敢细想。 …… 从恭王府出来,宋峤见萧云祁找到了人,也不多逗留,带着人离开了。 萧云祁将云初念安置在柔软的马车垫上,手上用她的锦帕细致的帮她擦拭脸上脏污的灰尘。 寂静的夜晚,风雪飘零,空旷的街道上只余下马蹄哒哒和车轮滚滚声。 “再不醒,我就要亲你了。” 低沉的声音让云初念睫毛轻颤。 下一秒,云初念蓦地睁开灵动的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萧云祁:“你知道我是装晕的?” 虽然她醒过来了,但萧云祁还是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然后才说:“刚才还神采奕奕劫持人质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晕了?” 云初念从他怀中坐直了身子:“那你怎么这么配合?” “你都将台阶递到我脚下了,我再不配合你离开,多少有些不识相了。惹得你生气了,晚上让我睡书房怎么办?”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又很快板着脸正色道:“少贫嘴!” 萧云祁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怀中的温香软玉如此真实,总算抚平了他这一整晚的担忧,他的声音嘶哑,坦荡的在心爱之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脆弱:“还好,你没有事,我原先还以为是李澈劫持了你,都想动手杀了他!” 他也没想到恭王会突然横插一脚,搅入这团浑水中。 云初念依偎在他的怀中,将恭王挟持自己的目的说了一遍。末了,沉思道:“那个所谓的神医其实是李澈豢养在府上的人,只是鲜少在人前露面,加上恭王不常在京都,所以才被他给蒙骗了过去。他其实医术泛泛,但喜欢钻营,很会见风使舵。” 萧云祁挑眉:“你好像对李澈府上的事情特别清楚?连一个不怎么露面的神医你也这么清楚来历?” 云初念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但很快就恢复镇定,坦然的说:“毕竟我父亲投靠了他,我总会对他有更多的了解。” 萧云祁点头,也没有更多的怀疑。 云初念暗暗松一口气,继续说:“虽然恭王今天挟持了我,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萧云祁拔高声音:“你都差点没命了,这还是好事?” “话虽如此,但也正因为此,所以我现在无比确定恭王和李澈绝对不是同一阵线的。李澈忌惮恭王,所以想借刀杀人,故意想挑起镇国公府和恭王的争端,等双方斗的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澈带着前世的记忆,若非他知道恭王做了什么,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利用恭王来对付镇国公府。 “如果我们能好好利用这一点,说不定能反其道而行之,暗中拉拢恭王,然后做一场戏给李澈看,在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再给他致命的一刀。” 云初念想到那个画面,脸上漾起一抹兴奋的笑意。 萧云祁抿唇,皱眉看着她。 察觉到他的异样,云初念问:“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你分析的很对。”萧云祁摇头,但他的脸上却未见丝毫笑意:“只不过……恭王妄想伤害你,我今日没有要他性命已经算不错了。要让我和他合作是万万不可能的。” 云初念错愕。 她还想再劝,萧云祁却将手压在她的唇上,示意她闭嘴。 “你才刚刚劫后余生,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开始想这些,难道不会觉得太累了吗?” “不会啊。” “但我会心疼。”萧云祁伸手将她紧蹙的眉心抚平,“从你昏迷后,你身上的肌肉就一直紧绷着,未曾放松过。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累的。” “……”云初念抬头望着他,心口酸涩。 “休息一会儿吧,你今天也受了惊吓,这个时候就该好好放松下来,至于这些恼人的事情,明日在想也不妨事。况且……万事还有我在,你安心交给我就好!” 第548章 睡书房 再冷硬的心也在他的温柔下软烂成一片。 云初念往下滑倒,头枕在他的膝上,闭上眼,呼吸均匀。 就在萧云祁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突然轻声说:“我不会觉得累,我只怕自己设想的不到位,拖累了你们。” 萧云祁抚摸她头发的手一顿,有些诧异:“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是一家人,当亲密无间,共同进退,不分彼此。你怎么会拖累我们?” 他从来没想过云初念心里还有这样的担忧。 “李澈从蜀地回来后,做出的种种决策皆是因为我。今夜这场意外,也是因为他在背后推动的原因。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条件说服了云悦薇,让她竟然愿意委身于恭王,以此来借刀杀人。”云初念咬唇:“她这次没有得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因为我的关系,镇国公府往后可能都会不得安宁。”云初念的声音闷闷的:“敌暗我明,我担心你。” “这怎么能怪你?”萧云祁失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只要李澈想要争夺皇位,他早晚会和萧家为敌。” 萧云祁目光清明,幽幽的看着云初念恬静的侧颜。 他明白云初念的不安和彷徨源自于哪里。 有些话哽在喉间,让他想要一吐而快。 但是…… 看她这幅全心全意为自己担心的样子,萧云祁心里发软,很是受用。所以,他犹豫片刻,还是将那些准备告诉她的计策压了下来。 过些日子再告诉她应该也无妨吧? 云初念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时没有发现萧云祁的欲言又止。 马车外风声呼号,似猛兽悲鸣。萧云祁突然说:“再过几天就要除夕了,今年宫里好像没安排宴会。” 云初念满脸疑问,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到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到时候把你弟弟接过来吧。” “这不太好吧?”而且她也不确定云初阳愿不愿意。 “有什么不好的?不然他一个人在家里怪冷清的,难道你不想和他一起守岁吗?” 她当然想。 迟疑几秒后,云初念笑着说:“那我明日差人去问问他的意见。” 被他这么一打岔,云初念的注意力被转移,情绪也跟着好起来。 两人正闲聊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玄逸的声音:“世子,是恭王府的人,要求见您。” 萧云祁皱眉,心底升起一股怒气。 他好不容易才把云初念的注意力转走,恭王府这没眼色的人又上来找不痛快。 他不想让云初念担心,冷声问:“何事?” “说是陆婳明日要被处斩了,他们想去大理寺狱送她一程,特此来求世子您通融。” 死囚犯在行刑前是不允许探视的,陆婳的情况又更特殊一些,从入狱后,萧云祁就只放云悦欢去探视过。云悦薇多次想去见她,但萧云祁都没有同意。 萧云祁撩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两个恭王府的侍卫中间骑马的那个,赫然是云初念说的那个沽名钓誉的薛神医 云初念也看到了他,目露惊诧。 萧云祁刚才已经从云初念那里完完整整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理清除了,所以他很快就意会过来恭王去大理寺狱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邪笑:“让他们去!” 待人离开后,他又交代玄逸:“你回恭王府一趟,等云悦薇喝了他们送去的东西后,再告诉她喝了什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不准备为敌了,那他总要礼尚往来回敬恭王一些东西才好。 玄逸茫然。 但听到萧云祁说出那样东西后,他缓慢的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云初念神色复杂。 “怎么?你觉得我这个做法太下作了吗?” 她摇头,他做的正好也是她想做的。她甚至想亲眼看看云悦薇知道自己的药引是亲娘的心头血后,是怎样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恭王的做法实在是狠辣,倒是和他闲散的表象一点也不像。” 萧云祁轻嗤,一副非常熟稔的语气说:“这京都若说道貌岸然,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云初念和他对视一眼,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皱眉问:“你对恭王好像非常熟悉?” 萧云祁干咳一声:“倒也算不上熟悉。” 他这副表情云初念再清楚不过,他每次心虚的时候就是这样眼神游移,不敢看自己。 知道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云初念眉峰紧蹙,沉吟好一会儿后才阴恻恻的问:“你和恭王什么时候合作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萧云祁心虚的揉了揉鼻子,在云初念质疑的视线下,磨磨蹭蹭的说:“算不上合作,只是他应该也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当刀使了,所以乐于配合我演戏吧。” 说着,他俯身在她的耳畔将自己和恭王对峙时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云初念逐渐瞪大眼睛,诧异的看向她。 好一会儿后,她的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冷声说:“萧云祁!你今天晚上睡书房去吧!” 他心里分明早就有把握了,却什么也不告诉自己,还看着自己自怨自艾闹笑话。 亏她还担心他落入李澈的圈套。 萧云祁笑脸一垮,顾不上腰间的刺痛,连忙凑了上来,满脸委屈的哀声求饶:“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指不定哪个就是李澈安插在他府上的眼线,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懂我的画外音,万一他脑子蠢,没听懂,执意要与我们为敌怎么办?” 况且,恭王我行我素惯了,若非他心黑的让云悦薇喝陆婳的血治病,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恭王是否愿意入伙。 萧云祁委屈巴巴,然而云初念岿然不动,板着脸不吃他这套。 小两口的别扭没闹多久,马车很快就回到了镇国公府。 大半夜的,镇国公府却灯火通明,众人都还没有歇息,紧张的在家里翘首以盼。 直到见到云初念平平安安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第549章 她很可爱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陆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差身旁的丫鬟说:“去给老夫人报个信,告诉她少夫人平安回来了,让她安心歇息,不用担心了。” 那边,萧云珊也红了眼眶,拉着云初念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个遍,确认她只有一些皮外伤后还是没有绷住,潸然泪下:“嫂嫂,你真是吓死我们了,还好你没有事。” 她蓦地扑上来,将云初念抱了个满怀。 除了在外祖家,云初念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她的心里暖洋洋的,鼻尖也不禁发酸。 但是,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她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看向萧云祁。 萧云祁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她被众人关切的围在中间,半点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云初念只能硬着头皮安抚萧云珊,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没事了,你……你先别哭了。” 她不习惯于表露自己的情绪,这会儿明明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僵硬。 萧云珊年纪小,今日又受了惊吓,这会儿惊魂未定,好半晌后云初念才将她哄好。 萧震山夫妇也没有问她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回去正好要经过萧云珊的院子,姑嫂两人亲昵的挽着手,将萧云祁甩在后面。不过他半点没有生气,眼底漾满温柔的流光,非常乐于见到云初念和萧家人亲近。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便让南枝给你带了攒盒,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嫂嫂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云初念莞尔一笑。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她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妹妹因为种种原因,中间隔了血海深仇,弟弟还从未在自己身边撒过娇,就已经到了懂得男女大防的年纪。 云初念的心里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但现在看到萧云珊在自己身边娇憨的撒娇,这块缺失的情感仿佛被填满了。 她看萧云珊的眼底满是温柔,含笑说:“我在上樊庄有个庄子,那附近有几眼温泉最是养人,带过完年了,我寻个时间带你出去玩玩吧。” 萧云珊两眼放光,但还没来得及兴奋,又撇嘴闷闷不乐的说:“母亲不会答应的。” 陆氏嫌弃她的性子太跳脱,所以最近一直拘着她在家里磨性子,想在她说亲之前让她能更大家闺秀一点。 所以她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放心吧,母亲那里有我去说,她会同意的。” “真的吗?” “真的!” 萧云珊很快又高兴起来,走路都仿佛踩在云端,轻飘飘的。 到了她的院子外,她飘飘然的邀请云初念进去喝茶,萧云祁在后面没好气的提醒她:“这都丑时了,喝什么茶?” 萧云珊一点不怕他,冲他扮了个鬼脸后,对云初念说:“那嫂嫂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东西要给你。” 没过一会儿她就拿了东西蹦蹦跳跳的从里面出来。 “嫂嫂,这是我在护国寺求的平安符,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平安安,遇难成祥。”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收……”云初念下意识推拒。 萧云珊强硬的将平安符塞到云初念手里:“反正我每天都在府里不出门,也不会有人想对我不利,你比我更需要。” 云初念还想拒绝,但萧云珊执意要送,不等她开口就演技不佳的打了个浮夸的哈欠:“哎呀,我好困,我要去睡了。哥哥嫂嫂,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就一溜烟跑了。 云初念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五指收紧,突然笑了起来。 回点苍斋的路上,萧云祁看着她恬静的侧颜,说:“萧云珊好像很喜欢你,她性子跳脱,幼时又经常被父亲带到军营,养成一个假小子的性子,所以和京都那些贵女们不太合得来。 母亲担心她的性子往后在婆家吃亏,所以才拘着她,想压一压她的性子。先前我还担心你们会不会合不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自你嫁进来后,她看起来开心多了。” “是吗?我倒觉得她这样的性子挺好的。她有国公府,皇后和璃王做后盾,完全可以活得肆意潇洒,不用曲意逢迎。就这样不用压抑自己的本性挺好的。而且有你们撑腰,她以后出嫁了,也不用担心在夫家受委屈,大可不必太约束自己。” 萧云祁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母亲有她的考量,我们也劝不动。我看她倒是能听进你的劝,你若是愿意,往后可以劝劝母亲,好让萧云珊也能透透气。” 不等云初念说话,他又立即说:“算了,你还是别去了,改天我找机会去同母亲说吧。” 云初念侧目:“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这不是怕你们婆媳关系受影响吗?我去同母亲说,她若不高兴顶多骂我一顿。但若是你去说,她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只会憋在心里,长此以往,要么是她憋坏了身子,要么是她给你脸色看。无论怎么看都不合算,还是让我来当这个恶人好了。”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母亲哪有你说的这么蛮不讲理?” “那是你讨人喜欢,所以她对你处处都好。你去问问萧云珊,她可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 这样在背后议论婆母实在是不太好,但萧云祁说的夸张,表情更是灵动,云初念被他逗得笑的合不拢嘴。 笑闹过后,萧云祁又提醒她:“不过萧云珊疯起来等闲人等可招架不住。你若是觉得她吵闹,大可不必去陪着她疯闹。” “不会啊,我觉得她很可爱。” 她喜欢真性情的人,萧云珊这样直率的个性只会让她觉得轻松,而不是负担。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老气横秋,其实以前在青州的时候,我和表哥表姐们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螃蟹,样样都来,要说出格,我也不遑多让。” 萧云祁鲜少听她提起幼时的往事,这会儿见她神采奕奕,不禁也来了兴致,好言好语的求着她多说一些。 云初念目光悠远,想起在青州时无忧无虑的日子,脸上挂着浅淡温柔的笑意。 第550章 重罚 尽管早就做了准备,但第二天上朝时,萧云祁还是被人弹劾了。 私自带兵围了王府,这乃是重罪,除了御史外,又接连有人出来让景仁帝重处萧云祁。 萧云祁虽然立马就出面陈情,言辞恳切的解释自己是顺着线索找到靖王和恭王府上的,但景仁帝在震怒之下,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大手一挥便下令打了萧云祁五十板子。 掌刑的是李澈的人,半点没有手下留情,每一杖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云初念正跟在陆氏身边帮她对账,年末了,各个铺子还有庄子上的收成等有太多需要对账的地方,两人吃了早饭便没有休息过。 萧云祁被抬回来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的情况看起来实在不太好,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 陆氏急的差点晕厥过去,撑着最后一口气颤巍巍的让人赶紧去请大夫,她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的儿媳妇就是全京都医术最精湛的人。 云初念喉头发涩,接连深呼吸几口又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让混沌的思绪冷静下来。 她上前指挥玄逸将萧云祁放到床上,然后又让南枝去拿自己的药箱,再让解秋去打水,一切有条不紊。 陆氏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寒着脸对身边的嬷嬷小声说:“让人将事情瞒着,暂时不要让老夫人知道此事。另外再派几个心腹之人去外面打听打听消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回来汇报。” 萧震山今晨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家里能管上事的就她和云初念两人,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混乱中,无人在意到虚弱的萧云祁握住了云初念的手。 她连忙坐在床沿边,哑着声音问他要不要喝水。 萧云祁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他看起来非常虚弱,颤巍巍的在她手心写下几个字,云初念的瞳孔逐渐放大,皱眉盯着他,许久之后才垂眸缓缓的点了点头,起身退到一边,独自抹眼泪,越哭越伤心 陆氏茫然,看了看儿子,又看看儿媳,不明白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她的情绪转变这么大。 等南枝气喘吁吁将药箱找来的时候,云初念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差点背过气去。 这样当然没办法继续为萧云祁治疗。 到最后,还是等大夫来了之后,才总算给萧云祁上了药。 晚些时候,宋峤来探望他。 宋峤今日也一并被弹劾了,他虽然也挨了训斥,还被罚了俸禄,但和萧云祁的杖刑比起来,他那点责罚跟挠痒痒一样。 但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步伐缓慢,一步一顿,像个扭捏害羞的大姑娘。 “你来做什么?”萧云祁拧眉,不客气的问:“你爹不是让你去西河郡吗?怎么还不出发?” 宋峤黑了脸:“你以为我想来吗?还不是我家老头子让我离京前一定要先来见你一面?”他撇嘴嘟囔道:“也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皇上都没有责罚我,他反倒不由分说打了我三十板子。” 他说话的时候,云初念正好让人搬了一个锦杌到床边,方便他坐着说话。 宋峤没当回事,非常顺当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刚沾上锦杌,就倒吸一口凉气,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旁边想阻止的云初念已经来不及提醒了,只能默默收回伸出的手。 萧云祁嗤笑:“你这么有活力,看来宋将军那三十板子还是打轻了。” “我家老头子的手劲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拉百石大弓,他亲自动手打的板子,可比你这惨多了。” “……”一听说是他爹亲自动手,萧云祁难得目露同情。 宋峤探头看了看萧云祁的下半身,脸上布满嫌弃:“不过五十大板,就算他们用吃奶的劲打,你也不至于下不来床吧?你什么时候这么体弱了?” 萧云祁内力深厚,这点皮外伤看着虽然严重,但实际上根本伤不了他的内里,何至于就这么虚弱,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该示弱时便要示弱。”萧云祁高深莫测的教育他:“你父亲打你也是一样的道理,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总要演场戏给别人看。不过他转头又把你赶去西河郡,还是不舍得让你卷进京都这场风暴中。” 宋峤眨了眨眼,嘟囔道:“老头子那点心思还真被你给看的透透的。” 萧云祁看着他,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宋峤!皇上的身子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御医每天要请三次平安脉。朝中局势越来越严峻,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你父亲伤病缠身,眼看着就要把重担交到你手上了,宋家需要你扛着往前走。” 朝中局势波云诡谲,谁也说不准往后继承大统的人是谁。 但在尘埃落定之前,众皇子谁都有机会。 宋峤散漫惯了,宋家众人也愿意宠他纵他。但时局可不会纵着他。 萧云祁苦口婆心,宋峤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这些我都懂,我今日来除了向你辞行外,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外面传来丫鬟向老夫人请安的声音,盖过了宋峤的低语。 但离得近的萧云祁和云初念两人都听得非常真切。 萧云祁顿了几秒,旋即笑了起来:“好!但愿我不用来找你。” 宋峤需要在关城门前离开,所以没有久留,同进来的萧老夫人请过安后便先告辞了。 府里上下向萧老夫人瞒了半天,终于瞒不下去了。 一听说心爱的孙子被皇上责罚,她心急如焚的赶了过来,看到孙子脸色苍白的趴在床上,还没说话就先老泪纵横。 萧云祁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哄得她放心。 等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云初念才终于有机会和萧云祁独处。 她沉默的为萧云祁上药。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火辣辣的伤口上,萧云祁不受控制的瑟缩一下。 “疼吗?” 萧云祁心道她这力度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嗯,有点。” 云初念抿唇沉默,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萧云祁背对着她,没有看到,还在兀自说:“没关系,这点痛不算什么。” 身后还是没有声音。 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伤口上。 萧云祁仿佛被开水烫到一般,蹭的一下从床上翻起来,手足无措的安抚云初念:“我骗你的,一点也不痛,我皮糙肉厚,你就算再打二十板子,也算不得什么。” 第551章 丧夫 云初念拍开他的手,背过身抹掉脸上的眼泪。 先前哭,是在配合他做戏给别人看,但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个,她再看到这血肉模糊的伤口,心底不免泛起一阵钝痛,再想想他这伤是因自己而起,便更觉得心酸难过,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就哗啦啦掉了下来。 她发现自己自从嫁给萧云祁后,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以往几年也不见得哭一次,现在眼泪说掉就掉,跟不要钱一样。 云初念一边自我反省,一边控制不住的掉金豆豆。 萧云祁越哄,她的泪水就越凶猛。 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抽抽搭搭的问:“我这样……是不是很矫情?” 萧云祁抱住她,响亮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痞坏的笑着说:“我爱死你这个样子了,巴不得你更矫情点才好。” 云初念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半晌后才止住眼泪问:“戏我配合你演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必做。” 云初念挑眉。 “就是要这样,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病入膏肓下不来床,全家都为此痛心憔悴,食不能寝,夜不能寐才好。明日你就对外宣称病倒了,也请大夫来给你把个脉。我看那个陈大夫对你挺崇敬的,往后府里有事情就找他来吧,他应当很愿意帮你的忙。” 和陈大夫打过几次交道,若让他帮忙往外面放一些假消息应当不是难事。 云初念一边点头,一边问萧云祁:“为什么不找宫里的御医?” “李澈在太医院安插了心腹,还不知对方手伸了多深,眼下多事之秋,稍有差池就可能落人把柄,还是暂时避开太医院的人为好。” 知道她对自己的计策存了疑惑,萧云祁细心的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向她和盘托出,末了长叹一口气:“璃王不能一直待在荆州,否则失了先机,后面的局势对我们会非常不利。” 留在身边尽孝的儿子,和远在天边且不受宠的儿子,皇帝会偏心谁不言而喻。 他们现在已经非常被动了,必须做点什么改变目前的局面。 云初念沉默了许久,才不经意的问:“皇上近来的身体很不好吗?” 萧云祁点头:“往常朝会后他还会在御书房召见群臣,但近来却鲜少召见了,就连奏折也堆积了很多,我听说现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折,他都交由几位阁老审阅了。” 云初念的心往下沉。 在她的记忆中,景仁帝确实生过一场大病,那场病伤了他的元气,以至于之后没过两年就撒手人寰了。 但时间不该这么早才对。 萧云祁还在继续说:“这件事皇上一直瞒着众人,若非太医院有人暗中向我递过消息,就连我也毫不知情。” 云初念了然。 难怪时间对不上,看来上一世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直到后面病发才知晓。 不过,若真是如此,那璃王的确要早些回来做打算才好。 她终于明白萧云祁为何要借这次机会装的这么严重了。 自李恪倒台后,处理了一大批朝臣,京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萧云祁伤病在身,宋峤不在京都,其余人他也肯定有所安排。这样一来,很多事情没人处理,长此下去,京都必定乱套。 正巧荆州现在没有战事,所有人上书将璃王调回京都,景仁帝迫于局势压力,也必定会同意。 萧云祁肯定还做了别的准备,好让计策能百分百执行成功。 云初念望着他,眼底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刚才说,李澈在太医院安插了人。” “对!”知道她也想到了症结所在,萧云祁赞赏的亲了她一口,“所以,这个消息李澈也同样知道了,难怪他这段时间往宫里去的那么勤,看来是急着这个时间床前尽孝呢。” 这也是他急着要把璃王弄回来的原因之一。 至于旁的,他还需要从长计议。 云初念垂眸沉思。 她想起新婚第一天,自己和萧云祁进宫谢恩时,曾见过李澈。 那个时候原本应该在禁足的他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宫里。 当时他说是因为庄妃娘娘身体有恙,皇上特许他进宫探望。 现在想来,庄妃有病不一定是真,很有可能是景仁帝因为的身体出现问题才召见他进宫的。 那天之后,他被禁足的事情就没人提起了。 云初念细细思考着上一世的这个时间,李澈有没有哪些地方表现的异于平常。 越想越觉得心惊。 龙体抱恙,如此重大的事情,景仁帝瞒下了所有皇子,却偏偏告诉了李澈。 这心偏的可不是一点点的多。 李澈本就占有先天优势,又有了上一世的记忆,知道太多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看来……还要更小心谨慎才行。 …… 一切都在按照萧云祁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第二天,云初念就非常适时的‘病了’,对外只说是染了风寒。但有好事者去问了给云初念看病的陈大夫,却见那陈大夫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口气,似是而非的说:“世子夫人和世子夫妻同心,真是令人动容。” 他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透漏,但来打探消息的人却跟打了鸡血一样,从这话中推测出云初念实际是因为萧云祁的伤情病倒的。 萧云祁被人抬回国公府一事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了,昨日便听说他的情况不好,世子夫人哭的昏死过去。 今日她又病倒,还引得陈大夫发出这样的感慨。 难道萧云祁伤势过重,命不久矣了? 否则云初念一个神医,何至于被气的病倒? 不少人纷纷扼腕。 有人遗憾萧云祁正值大好年华,前途无限,却因为触怒皇帝,小命不保。 但更多的人却是在为云初念感到遗憾。 “真是可惜了,云三姑娘菩萨心肠,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要守寡,真是苍天无眼。伴君如伴虎,希望三姑娘快点从打击从走出来,改嫁的时候能远离这些风波。” 萧云祁还没断气,不少人已经默认云初念丧夫了。 第552章 萧云祁的私心 玄逸向萧云祁汇报时,将这段话学的惟妙惟肖,萧云祁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看云初念在旁边抿唇偷笑,他黑着脸说:“你死了这条心吧,下辈子都别想改嫁。”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又补充了一句:“生生世世都不行!” 无论转世多少次,他都缠定她了。 云初念脸一红,啐了他一口:“说正事呢,别没个正形。” 旁边的玄逸两眼望天,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外面的各种传言甚嚣尘上的时候,萧家也同样不太平。 萧康平和萧永昌两兄弟突然收到调令,一个去衢州,一个去衡州任职。 两人都有些懵,不明白自己一个不要紧的闲差,这些年混吃等死,没做出什么功绩,为什么会在京都正缺人的时候,突然被调去外任。 两人在京都逍遥惯了,进出都有人伺候追捧。强龙难压地头蛇,衢州和衡州隔了那么远,他们要想再借镇国公府的势,就难多了。 所以,接到调令的第一时间,两人立马苦着脸来找萧震山,试图让他帮忙通通关系,让自己留在京都,换其他人去外任。 得知两人的来意,萧震山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我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皇上一直把我扣在京都,不让我回荆州,摆明了是对我有防备了。现在多事之秋,萧家也不能独善其身。你们离开京都至少能保全性命,待事情尘埃落定,若萧家还能有今日的荣华,我再想办法调你们回京都,不是更好吗?” 萧震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萧康平和萧永昌两兄弟一合计,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让人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两人后院妻妾众多,得知此事后缠着闹着要随他们一起赴任。 一时闹的是不可开交。 直到他们的车驾走了,才终于清静下来。 两人离京那日,萧云祁夫妇二人作为晚辈,也强拖着‘病体’前去相送。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架。 这一幕看在围观人的眼里,不免也为小夫妻俩叫一声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他们离开京都?”回去的路上,云初念问萧云祁:“他们的官职,外放的名额怎么也轮不到他们的头上,而且他们还走的这么急,眼看还有两日就除夕了,竟然连年也不让他们过完,就催着出发。你下这步棋,难道就不怕皇上责难你吗?” 萧康平和萧永昌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安排他们外放这件事,是萧云祁在背后一手主导的。 萧震山本来觉得不妥,但没用到半刻钟,萧云祁就把他说服了。 “顾不上这么多了,二叔心思多又唯利是图,三叔没主见,容易受人蛊惑,把他们两个人留在京都,无异于是把两颗不定时炸弹放在身边。还不如将他们送离京都,再暗中派人盯着,这样至少还能保住这点血脉亲情。祖母年事已高,若因为二叔三叔生了异心导致她出了什么岔子,那便是追悔莫及。” 说着,萧云祁突然笑起来,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若他们两人在任上静思己过,能够造福一方黎民百姓,那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可以考虑将他们调回来。但如果他们继续像现在这样自私自利,怨天尤人,那他们就一辈子待在那里,别想有机会回来了。” 他是存了私心的。 云初念过门第二日敬茶时,二叔曾对她出言不逊,这次便当做是他的一个教训。 …… 因为二房和三房不在,萧家今年的除夕比往年要安静不少。 不过因为娶了新媳妇,所以上上下下也热热闹闹的,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消沉。 一大早陆氏就给府上的每个人发了一个非常丰厚的红包,又指挥着厨房准备今日的晚宴。 按照萧云祁的提议,云初念问了弟弟的意见,将他也接了过来。 萧家的长辈对此不仅没有意见,反倒非常欢喜。 如今的云初阳一扫之前的鲁莽行径,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颇具世家公子潇洒自如的风范,陆氏看了喜欢的不得了,笑着说:“我们这一房到底冷清了一些,就是要这样人多一点才热闹。”qqxδnew 说着,也递给他一个红包。 云初阳并未扭捏,大方接过。 他给萧家的几位长辈也备了礼,不算厚重,但胜在别出心裁,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萧家的长辈也给云初念备了红包,但唯独陆氏给她两个。 云初念不解:“母亲是不是弄错了?” “嫂嫂还不懂吗?母亲另一个红包是给她未来孙子的,希望您新的一年能为我们家添丁进口。”萧云珊在旁边乐的合不拢嘴:“母亲,您这样嫂嫂的压力该变大了。” “就你贫嘴!”陆氏作势要打她,萧云珊吐舌缩了缩脖子。 等她安静后,陆氏才温柔的拍拍云初念的手说:“你不必有压力,你们夫妻还年轻,不必急着要孩子。这只是我们家的传统,新妇进门第一年的除夕,都会收到两个红包,只为讨一个好事成双的好彩头。当初我进门时,你祖母也是给了我两个红包的。你妹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休要听她胡说八道。” 经她这么一说,云初念才暗中松了口气。 她一开始也以为陆氏是在催生。 吃了饭,大家齐聚在一起守夜,云初念和萧云珊陪着祖母和母亲一起打叶子牌,云初阳则陪着萧震山萧云祁父子在闲聊当下的局势。 云初阳听得时候居多,但萧云祁会时不时鼓励他也发表自己的意见。 云初阳现在大了,每日除功课之外,夫子也会和他们探讨一些朝廷局势,所以这难不倒他,只是面对这对气场强大的父子,他难免有些没底气,说话声音软糯糯的,一听就是没有信心。 所幸萧云祁对他的看法大加赞赏,这才让他松快起来,喜笑颜开。 另一边的云初念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担心弟弟在这里会太拘束,过的不自在。 但现在看来实在是自己多虑了。 萧云祁很会照顾他的感受,怕他觉得无法融入,所以不断的引导他加入到话题中。 云初念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满眼的温柔。 这才是她曾在梦中幻想过无数次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一刻,她只觉得心情平静如水。 第553章 往事 春节过后,日子很快又恢复平静。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景仁帝下令杖刑萧云祁仿佛是个讯号,没过几天,就有人在朝会中弹劾萧云祁。 萧云祁这个大理寺卿铁面无私,不畏权势,再大的官犯了事,到了他的手里也得脱层皮,更遑论借着这些大官之名敛财的家人了。 所以,这些年他树敌颇多。 以往景仁帝宠信他,无论他多么张扬,景仁帝也从不罚他。但现在风向变了,景仁帝不仅重重处罚了他,甚至之后过了半月也未曾对他的伤势有过半句关心。 都是人精,众人观望了一阵子,发现景仁帝似乎真的厌弃萧云祁了,往昔那些结了仇怨的人便彻底撕下面具,开始上书弹劾萧云祁,细致的列举了他二十宗罪。 虽然也有人为萧云祁辩驳,但更多的人保持了沉默。 这助涨了那些人的气焰,越发嚣张,那气势,恨不得将萧云祁挫骨扬灰。 朝堂上每天不断打着嘴炮,萧云祁所在的小院子却一片宁静。 萧云祁身上那点伤早就在云初念的照顾下康复了。 书房内,云初念慢条斯理的为他磨墨,萧云祁在纸上落笔写下一连串的名字。 这些名字云初念都很耳熟,这些天已经从玄逸口中听到了无数次。 这些都是最近这场风波中为他说过话的人。 这里面有一些人是璃王一派的人,为他求情天经地义。但其中还有几个却是先前并没有多大交集的人。甚至还有两个人他曾和对方有过一些小过节。 萧云祁停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在后面落下一个名字,但他很快又在名字后面标准了一个圈。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云初念微微挑眉:“王承安?你觉得能拉拢他???” 她拔高了声音。 萧云祁先是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我还摸不准他现在的立场。” “他难道不是李澈的人吗?”云初念将两人之前见面的事情告诉萧云祁,“我知道王承安非常有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但是拉拢他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得不偿失。你确定要在现在去冒这个险吗?” 她也曾想过招揽王承安,但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后来去青州又耽搁了太久的时间。 等回到京都,又发现李澈在珍馐楼和他见过面,她就渐渐淡了这个心思。 “我知道李澈想招揽他,但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同意。”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暖玉,玉佩上面的绳结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块玉佩是王承安给我的。” 云初念娥眉微蹙,不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这次离开京都前,曾暗中来见过我一面,并交给我这块玉佩。他先是同我聊起荆州和北凉的这场战役,之后又自然而然过渡到璃王和靖王的争夺上。听他话里的意思,隐隐有投靠璃王的打算。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他和靖王合谋好的手段,想以此来取得我的信任。但后来他向我讲了一段往事。” “什么事?” “我也是经过这次会面才知道,原来王承安的外祖一家竟然是北凉的人。当年大周和北凉的战争断断续续打了三年,接连不断的战火导致边境生灵涂炭,百姓们流离失所。他外祖一家也在战争中蒙难,只余下他母亲一人活了下来,并阴错阳差逃难到了荆州的地界,但她的运气不太好,很快就遇上了巡防边境的大周士兵。” 云初念屏气凝息,等待他的下文。 “她被人当做是奸细抓了起来,原本是该处以极刑的,但也是她命不该绝,那日京都送来的信正好送到军营,我父亲从中得知祖母为他和母亲定下了婚约,并订好了婚期。” “他一时高兴,便心生怜悯,问清缘由后做主放了她,之后更是帮人帮到底,为她伪造了一份荆州百姓的户籍,并送了她盘缠,让她离开荆州,没想到她后来竟然做了永安伯的妾室。” 说着,萧云祁自己笑了起来:“父亲这些年救了不少人,早就将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她一个妾室不能抛头露面,所以父亲也不知道她给永安伯做妾一事,但她却将此事铭记于心,并且告诉了儿子,耳提面命叮嘱他,有机会一定要报恩。” “得知这个故事后,我去了问父亲,他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王承安并没有扯谎。 云初念:“所以……王承安是因为父亲对他的母亲有过救命之情,所以才想投靠璃王的?”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这样的。” “你相信吗?” “……” 萧云祁这次沉默的比较久。 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微蹙的眉峰显示着他此刻心绪不宁。 过了好一会儿,他将玉佩重重扣在桌上,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据探子回报,还有五日他就要回京了,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见他一面吧。” 至于要不要信他,就看这一次见面了。 云初念没想到他会带自己一起去。 她纷乱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将手覆在萧云祁的手上:“好,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看他的神情,云初念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决断了。 再去多见一面,未见得会对他的决定产生影响。 不过…… 云初念看着纸上王承安的名字,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她倒是确实很想去见王承安一面。 如果王承安所说的这个故事属实,那么上一世他肯定也因为这段恩情,暗中投靠了璃王,但面上他却是皇上的心腹,靖王最信任的谋臣。 后来璃王败走,和萧云祁一同消失在京都,但王承安的地位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更加受李澈的重用了。 那么…… 会不会上一世,他其实是萧云祁安插在李澈身边的眼线呢? 结合李澈现在对萧云祁的彻骨恨意和若有似无的惊惧,他们之间在自己死后必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仟仟尛哾 而王承安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最关键的是,看李澈现在对王承安的重视程度,王承安在上一世是没有暴露出自己间谍身份的。 所以,李澈一定会非常信任他。 云初念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嘴角也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总算让她找到反击李澈的方法了。 第554章 任重而道远 天还没亮,云初念和萧云祁就出了城。 为避免引人注意,两人穿着非常朴素,并且没有带任何侍卫,悄无声息的隐匿在等待开城门的一众百姓中出了城。 城外十里地官道旁的一个小茶棚内,夫妻俩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一辆朴素的马车自官道尽头慢悠悠的走来。 王承安随行只带了两个小厮,但这两人极为机敏,下了马车后就若即若离的待在茶棚不远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着往来的行人,若发现异常,便立即给王承安报信。 几个月不见,王承安没什么变化,见到云初念也在,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着说:“世子成亲时,我不在京都,没能喝上你的喜酒,今日便以清茶代酒,祝贺世子新婚大喜。” “多谢!” 寒风凛冽,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来往匆匆,少有人驻足,老板看暂时没有客人,和老伴一起围在茶炉边上烤火。 简陋的茶棚下,三人聊的是苍生百姓,天下局势。 云初念很少插话,却在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问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京都天寒地冻,不知大人近来是否还在为头疾困扰?”qqxδnew 王承安一怔。 他多年深受头疾困扰一事除了两个自小服侍的近侍,鲜少有人知道,云初念是如何得知的? 云初念继续说:“若我没有猜错,大人应当罹患过寒症,后来虽然将寒症治好了,但这头疼的毛病却留了下来,且天气越冷头越疼。” 她确实没有说错。 王承安很快就恢复自然,只当云初念作为一个神医,自有一套她的厉害之处,当下回应道:“多谢夫人关心,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此症倒也不致命,头疼时喝上一碗安神汤浑浑噩噩睡上一觉便好。” “这其实是因为大人的寒症并未彻底根治引起的。要想治疗也并不难,只是需要大人吃些苦头。” 王承安苦笑:“不瞒你说,和这头疾比起来,别的痛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云初念能理解。 前世,她曾见过王承安头疾发作时痛苦的模样。和这比起来,治疗那点苦头确实算不上什么了。 云初念轻笑:“既然大人不嫌弃,那我便写一份药方给你。” 王承安让近侍拿来笔墨纸砚,云初念细致的写了两份药方交给他:“一份药浴一份内服,每天不能间断,如此持续至少三月,方能看到效果。” 他的病多年未愈,要治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王承安如获至宝,对云初念再三道谢。 云初念摆了摆手:“我帮你也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不知夫人想让我帮什么忙?” 云初念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说:“先前江家姑娘曾和贵府世子有过婚约,迎亲当日江姑娘却逃婚了。我听闻贵府的伯夫人和世子都非常生气,扬言不会轻易放过江姑娘。我希望大人能从中斡旋,帮江姑娘一把。否则……她往后是真不敢回京都了。” 江嫣然的事情一直如一根刺哽在她的心口,她也一直关注着英国公府的动向,却一直没有江嫣然的消息。 她一个养在深闺,没吃过苦头的大家闺秀,就这样无端从人间消失一般,没了踪迹。 事关永安伯府,云初念也只能寄希望于王承安身上,希望他能帮江嫣然扫清障碍。 “夫人放心,此事我定当妥帖处理,务必保全江姑娘的名声。” 云初念笑笑,说了句有劳了。 但她也清楚江嫣然的名声是恢复不了了,只希望没有了永安伯府的压力,英国公府不要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去伤害她。 双方是分开回的京都。 回到府上天已经快黑了。 萧震山有事,叫走了萧云祁。 萧云珊得知她回来了,欢天喜地的来找她。 云初念出门前悄悄答应了给她带醉香楼的酱肘子,她已经馋一天了。 害怕被母亲知道自己偷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萧云珊连忙让丫鬟去院子外面守着。 除了酱肘子外,云初念还另外还带了不少醉香楼的特色美食,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 等南枝将食盒里面的菜一样样摆上桌,萧云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先是长长的嗅了一口香气,接着在口水掉下来之前,猛地吃了一口油而不腻的猪肘子。 “你呀!”云初念无奈又宠溺的浅笑:“你想吃醉香楼的饭菜,告诉母亲一声,她还能不让你吃不成?” “嫂嫂你不知道,我上个月贪嘴,老是让人在外面带零嘴回来吃,结果几天前新做的春装送来,我差点穿不上去,母亲一生气,就命令我院里的人不准再给我零嘴吃,而且还让厨房每天都给我做一些清汤寡水的叶子菜,油珠都不见一颗。我吃了几日,现在嘴里淡出个鸟来,可馋死我了。” 云初念:“……” 陆氏拼尽全力想要规范萧云珊的规矩,试图让她做一个温文尔雅,进退得宜的端庄闺秀,萧云珊在她面前也在很努力的装作她喜欢看到的样子,但实际上…… 云初念看着萧云珊如饿虎扑食的豪放姿势,扶额长叹:母亲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啊。 不如趁早放弃。 萧云珊吃的正开心,嘴里包满了的东西叽里呱啦的同云初念说话,说的太含糊,云初念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正要细问,外面却突然传来丫鬟们请安的声音。 陆氏来了! 萧云珊脸色大变,犹如见了猫的老鼠,瞬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嘴里一边不停的念着‘惨了惨了惨了,死定了死定了!’一边手忙脚乱的试图将桌上的饭菜装回食盒里藏起来。 越忙越错。 萧云珊手一滑,竟然将盘子摔在地上。 她正要去捡,云初念却一把将她拉起来:“擦擦你的嘴巴。” 说着,粗暴的将盘子和残渣一股脑踢到桌布下面藏起来。 桌上的盘子和食盒也被一股脑的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还来不及做别的,陆氏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云初念神色从容的迎了上去,笑意盈盈的说:“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有休息?” 萧云珊就没她这么淡定了,磨磨蹭蹭的跟在她后面,眼神游移很没有底气的叫了一声:“母亲!” 刚说完,她就打了个嗝! 响亮的打嗝声让在场几人一阵静默。 第555章 送一份大礼 萧云珊赶紧捂住嘴巴,眨巴着眼睛很无辜的盯着陆氏。 陆氏的表情非常精彩,就在她要准备数落萧云珊的时候,云初念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萧云珊面前,将陆氏扶到窗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问:“母亲有什么事情让人通传一声便是,怎么还亲自受累跑这一趟。” 陆氏如何看不出来云初念这是在为萧云珊转移视线,不过儿媳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当即就坡下驴,接过她递来的茶说:“先前你给我说你庄子上有几眼热泉,正巧近来无事,所以我想着三天后我们一同前去住上几天,你觉得如何?” “那自是极好的,若祖母能和我们一起,那就更好了。” 萧云珊也兴奋起来,在旁边探头,想说话又不敢。 陆氏看她这副没规矩的样子直皱眉,正要训斥,又突然想起先前儿媳妇同自己促膝长谈时说过的话,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忍直视的别开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女儿身上转开。 得知她们要去上樊庄泡温泉,萧老夫人虽然心动,但迟疑一会儿后还是打消了一同前往的念头。 她已年迈,不喜舟车劳顿。 只不过,临出门前,她特意交代陆氏:“你儿媳告诉我,那热泉在一个庵堂里面,你去的时候帮我给我庵堂添一些香油钱。” 陆氏满口答应下来。 萧云祁原本要和她们一同前往,但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脚,他只能安排人护送。 萧云祁温柔的帮云初念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颇有些无奈的说:“你先去散散心,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去接你回来。” “好!”凛冽的寒风将云初念的脸冻的通红,她呼出一口热气,“这件事情摆明了是冲你来的,后面恐怕有诈,你自己小心一些,别着了他们的道。” 云初念的声音里除了担心,还带着隐隐的怒气。 昨日天快黑时,大理寺外突然来了一个垂暮老者敲鼓鸣冤,声称十年前被判抄家流放的工部尚书是被冤枉的,苦苦哀求大理寺还他一个清白。 快七十岁的老人在大理市外磕的头破血流。 大理寺众人怕落人口实,不敢怠慢,连夜来请萧云祁回去主持大局。 这个案情发生的时候,萧云祁还没有进入大理寺,要伸冤的人又说的语焉不详,所以他只能立即让苏阳立即去将卷宗翻了出来。qqxδnew 看完后,他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许久后,他突然轻笑一声:“倒真是难为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个案子给翻出来了。” 十年前,工部尚书因治理水患不力,导致三地河堤溃败,数万人死亡。之后有人举报他贪污,以此充好才让刚修好的河堤被大水冲垮。 一时间,民怨沸腾。 景仁帝为平息众怒,草草了结了此案,将工部尚书一家判处抄家流放。 而现在,这个鸣冤的老人家说她工部尚书乃是被人冤枉,为人背锅的,真正贪污的另有其人,希望大理寺能为其伸冤。 此事若是大理寺判的,那倒好办。 但偏偏工部尚书抄家一罪是景仁帝亲自定下的。 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岂能反悔? 若要为他伸冤,那就相当于是赤裸裸的一巴掌直接扇在景仁帝脸上,岂能有好果子吃? 若不能为他伸冤,那等她真拿出切实的证据,到时候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 无论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在给他下圈套。 但萧云祁还是答应了下来,告诉老人家,如若这位尚书大人当真是被冤枉的,他一定会还其清白。 云初念得知后,却并未怪罪他以身犯险,只是非常平静的说:“如果需要我帮忙,我可以留下来。” 她知道,萧云祁纨绔的表象之下,藏的是公义正道,是黎民百姓。当初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仍旧毅然决然选择了大理寺,只是因为他想要为黎民百姓主持公道的朴素正义感。 若让他袖手旁观,那违背了他的原则。 她的关心让萧云祁很受用,但他不想让云初念出去散心还不得安宁,当下笑着安抚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个案件一应卷宗齐全,当年去赈灾的人也全都还活着,虽过了十年,但抽丝剥茧,逐一调查,总能让真相大白的。他们想让我因这个案件脱层皮,焉不知最后受到反噬的人会是谁。” 他嘴上这样说着,但等云初念上了马车,看着她走远后,萧云祁脸上的笑容逐渐沉了下来,阴恻恻的对身后的玄逸说:“拿我的令牌去找苏阳,让他即刻带人去国舅府,把国舅爷‘请’到大理寺来喝盏茶。” 他可不会偷偷摸摸的查,要查就要让动静大一点。 最好闹得京都这些皇亲贵胄一个个人心惶惶才好。 马车上,云初念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冷硬的面容上一片肃杀。旁边的南枝心中戚戚,小心翼翼的问:“少夫人是在担心世子吗?” “我不担心他。”云初念摇头:“我只是在想,靖王接连送了我几份大礼,我也该回敬回敬他才对。” 南枝不解:“您准备怎么做?” 云初念垂眸,转动着腕间的翠玉手镯,淡淡的说:“靖王现在应当收到我这份大礼了。” 皇宫,金銮殿内,百官三呼万岁跪成一片,景仁帝掩嘴咳了两声,看着袖口的一抹血丝,他不着痕迹的将其掩去,淡淡的说:“众爱卿平身吧。” 待众人窸窸窣窣站起来后,他身边的李全飞得了他的授意,上前高呼:“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下方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掩下自己惊疑的眼神。 景仁帝虽算不上一个贤名的君主,但胜在勤勉,往常的早朝按部就班,少说也要一个时辰。 按最近这几日,都是地皮还没踩热,他就想要退朝了。 就在有人想要出来汇报有人想为十年前的旧案翻案的时候,一个站在最后方,很不起眼的男人却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下跪高呼:“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说!” “微臣状告三皇子殿下以权谋私,纵下杀人,侵占百姓良田等十余桩罪!” 他的手中拖着奏折,不卑不亢的跪在大殿中央,对周遭的窃窃私语和景仁帝阴沉的脸色恍若未觉。 第556章 不同的生活 一直到晚霞漫天,马车才慢悠悠的到了上樊庄的地界。 一早就收到信的庄头管事庞泰宁带着人迎接她的车驾,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上樊庄的百姓听说云初念要来,自发来迎接她的。 和去年一样,今年入冬的时候,云初念也给了庞泰宁一笔银子,让他采购一些木炭给庄里的老人家送去。 他们感念于云初念的恩德,想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报答她。 他们乌泱泱站一起,看起来有些吓人,隔壁庄子里的人再三向庞泰宁确定他不是带人来找茬打架的,才放下心来。 这磅礴的阵仗云初念早已习以为常,陆氏下了马车一看被吓了一跳,当知道都是来接自己儿媳妇的,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云初念两眼,心道自己儿子看上的女孩果然非同一般。 云初念一年没来了,庞泰宁有太多事情想要汇报,但他也想着云初念一行人舟车劳顿,所以按下了想汇报公事的冲动,先让人将备好的饭菜送上来。 “云姐姐!”一个小姑娘从外面跑来扑进云初念怀里,仰头笑嘻嘻的看着她:“您来看我了吗?” “对!”云初念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答应过你,会来看你的。” 她转头向陆氏介绍:“这是我从林州带回来的一位管事的女儿,叫林书锦。她父亲离京帮我办事去了,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都,所以我便送她到这里来,让庞管事夫妇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陆氏喜欢小孩,见林书锦又生的极为可爱,便向她招手,让林书锦到自己跟前来,和蔼的问:“你几岁了?” 林书锦脆生生的回答:“过了年便满六岁了!” “可曾启蒙?识得字否?” “在山上时,跟随夫子识得几个字。父亲原本想让我去女学,但后来身体不好便没有去成,现在蒙云姐姐大恩,让我可以每天跟着庄娘子识字读书。” 虽然才六岁,但说话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陆氏越看越喜欢,褪下手中的玉镯递到她手中。 这手镯一看就非常贵重,林书锦不敢轻易收下,回头望着云初念,直到云初念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她才腼腆的收下陆氏的手镯,说了声:“谢谢夫人。” 陆氏温柔的眼睛都能化出水了,抱着林书锦欢喜得不得了:“哎哟,这个小丫头,真是惹人喜欢,往后你回京都了,可要多多到我府上来陪我说说话。” 林书锦面满笑容答应下来。 外面院子传来一声叫喊,喊的是林书锦的名字。 “是隔壁二牛来找我了。最近清水河上游的山上化雪,连带着庄子里的那条河沟水位也涨了不少。昨天二牛在里面放了地笼,说是要抓鱼回来炖汤,这会儿指定是来叫我去收地笼了。云姐姐,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吗?” 陆氏和云初念都还没有表态,旁边的萧云珊两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地笼?什么样的地笼?” “就是那种竹编的长长的篓子,用几块大石头把它顺着水流压在沟里,过段时间去取,就能看见里面有一些小鱼小虾。二牛最厉害的时候网住了一条这么长的鱼。” 她边说边伸出手臂比划。 萧云珊眼热不已,巴巴的望着陆氏:“母亲……我也想去长长见识。” 陆氏眉心直突突。 但在来之前,她已经答应了云初念,只要萧云珊别太过分,她就由着她的性子玩耍。 但她万万没想到,现下饭没吃上一口,凳子都还没坐热,她就想往外面撒野了。 陆氏闭上眼,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情,叫来左右丫鬟,冷着脸叮嘱:“外头冷的刺骨,去看紧姑娘,不准她下水。” 萧云珊立即蹦了起来,恨不得扑上来亲母亲一口。 见她欢天喜地的跟着林书锦一起去看热闹,云初念抿唇笑了笑,对陆氏说:“反正离天黑尚有一段时间,不然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陆氏其实也被林书锦的描述说的有些心动,但她一向是极重规矩的,自然不会在两个小辈面前自己坏了规矩,所以即使心里很想去,面上还是很冷淡的说:“我就不去了,你若好奇,便一起去瞧瞧吧,顺道盯着你妹妹,免得她胡来。” “既然是出来游玩的,不如暂时将那些规矩放到一边,顺道去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况且,您若是不一起去,我可看不住妹妹。您往那一站,保管她规规矩矩的,生不出半点胡闹的心思。” 陆氏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起来,顺着她给的台阶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便陪你去逛一逛吧。” 外头非常热闹,除了她们外,还有临近的几户庄户也围在岸边看热闹,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萧云珊显然是那个跳的最高的。 不过陆氏被这氛围感染,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云初念笑着摇了摇头,对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现在对陆氏的脾气是摸的越来越透彻了。 她看似强硬,实则吃软不吃硬,只要顺毛捋,其实非常温柔好说话。但偏偏萧云珊是个没耐心的直性子,常常说没两句就和陆氏对着干,这导致陆氏的火气节节高升,到最后她把教训吃了,陆氏把自己气伤了,两败俱伤。仟仟尛哾 看来,之后还是应该教教萧云珊才行。 二牛一共放了五个地笼,每个里面都网罗了东西,细细分拣下来,小鱼小虾巨多,最大的一条也不过两寸的样子。距离林书锦方才说的六寸的大鱼差的远了。 饶是如此,萧云珊也非常兴奋了。 她大大咧咧的搂住林书锦的脖子,笑嘻嘻的说:“醉香楼的大厨炸的小河鱼最是鲜香,等你回京都了,我带你去吃。” “真的吗?有庄娘子炸的好吃吗?” 萧云珊黑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满眼期待的问:“庄娘子厨艺很好?” “嗯!” 她不相信的回头看云初念。 云初念点头:“庄娘子若愿意去京都开家酒楼,那什么珍馐楼,醉香楼,通通都要少一半的客人。” “……” 萧云珊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然后嘿嘿笑了起来,一把拎起竹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把这些拿回去,让庄娘子给我们加餐!” 她带着两个小孩一溜烟跑了,后面几个丫鬟婆子追都追不上。 陆氏板着脸,但过了几秒后还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颇有些头疼的说:“她这性子,也不知到底随了谁。” 看她笑起来,云初念彻底放了心。 近日,家里众人都绷得太紧了,能抛下一起烦忧出来散散心,感受天地的辽阔,挺好的。 第557章 意外来客 萧云珊在家里被拘了许久,到了上樊庄,总算能够解放自己的天性,她便如放归山林的猛虎,兴奋的浑然忘我。 隔了两日,云初念才带着她们去黑风庵泡热泉。 步入黑风山的地界,萧云珊掀起帘子望着前段郁郁葱葱的森林,兴奋的问云初念:“嫂嫂,这山里能打猎吗?” “你会骑射?” “那是自然!”萧云珊一扬下巴:“我们萧家人从太曾祖父起,就是在马背上打基业的,我若不会骑射,岂不是丢了祖宗们的脸面?虽说我比不上哥哥那么厉害,但猎点獐子什么的也尽够了。” “这黑风山有猛兽出没,你若真的想去,那就等过几日你哥哥来了,让他陪着一起去。” 有萧云祁保护,想来就算真遇上老虎豺狼等猛兽也能全身而退。 黑风庵换了一个新的住持,法号慈安,她身形虽娇小瘦弱,但眉眼柔和平静,如看破世间悲苦的菩萨,瘦弱的身体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令人望之心安。 陆氏给了黑风庵添了一大笔香油钱。 黑风庵地处偏远,所受的供奉多是来自于周围的百姓,银钱本就不多,再加上逢灾年收成不好的时候,庵堂经常向周边百姓们布米施粥,是以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陆氏添的这笔香油钱,可以抵得上庵堂三年的总支出了。 慈安师太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然后亲自带她们一行人去热泉所在。 萧云珊平日虽然跳脱,但在佛门清净地还算是非常收敛,乖顺的跟在陆氏身后,目不斜视。云初念看了不禁感到几分好笑。 泡了温泉出来,庵堂里已经准备好了斋菜。 吃过饭,又听住持讲了会儿经,一行人才启程离开。 上了马车后,陆氏才感叹道:“这小小的庵堂内,竟藏了这样一个佛法精妙的师太,真是不显山露水,令人刮目相看。回去后将她今日讲的经文告诉你祖母,兴许她会愿意来此与慈安师太辩一辩佛法。” 看得出来,她对今日之行非常满意。 “这么厉害的一位师太,不知道为什么在京都竟然没有听说过。” 这里离京都算不上很远,按理说不该这样才对。 云初念这才向她解释:“黑风庵先前卷入了宣王谋逆一案,之前那位师太已经去世了,这位师太原本只是一位不起眼的小僧尼,但因为悟性高,所以被庵堂里的人破格推选的。” 不想让婆母担心,所以她故意隐去了自己被连累经历了牢狱之灾还差点一命呜呼的事情。 陆氏点头:“原来如此。”她不禁有些嫌弃,撇嘴道:“好好地一个佛门清净地,怎的也卷入这些权利斗争中?真是辱没佛祖。” “其实那位住持也是被逼无奈,怎奈造化弄人,从她手上沾染上血腥起,就注定要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想到之前的那位住持,云初念也不免有些惋惜。 正说着,马车突然一震,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少夫人,前面山上的积雪塌下来,把路挡住了,得停下来将积雪清除干净后马车才能通过。” 云初念撩开马车帘子,果然见到前方堆了一人高的积雪,将整条路完全拦断。 竟然这么不巧吗? 远方浓厚的乌云仿佛下一秒就会承受不住重量,整片向大地压下来。 一场暴风雪正在酝酿。 云初念皱眉,叹息一声:“罢了,尽快清除吧,大雪马上就要来了,最好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陆氏让一众丫鬟婆子也帮着去铲积雪。 马车上没有铲雪的工具,便从林子里折了木棍,用长藤简单编织,做了个简易的工具。 萧云珊觉得好玩,不顾陆氏的反对,兴致勃勃的也冲上去挖雪玩。 陆氏不想枯坐,下了马车,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雪堆忧心忡忡:“这么倒霉的事情,怎么就被我们给遇到了呢?” 今日一整天的好心情都因此被破坏了。 云初念望着地上凌乱的马蹄印,又抬头看了看山上积雪垮塌的地方,眉眼间闪过一抹深思。 外面风大,担心陆氏染上风寒,云初念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回马车上等,但她才刚走到马车边,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队人马由远及近,几乎是走到云初念跟前才勒马停下来。 马儿不安的甩头打了个响鼻。 马上的人呼出一口热气,阴沉的脸上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么巧,在这里都能遇上云姑娘。” 云初念望着马背上熟悉的人,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刚才的那些怀疑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她冷冷一笑:“到底是不是巧合,靖王殿下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云初念在心里暗骂:苍蝇一样的家伙,竟然走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了,也甩不掉阴魂不散的他。 被她直截了当的拆穿,李澈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似笑非笑的说:“你早就猜到这雪崩是人为的了?” “路上这么多凌乱的马蹄印,显然是有人曾在此驻足,山上雪崩的地方按理说是有巨石和树枝做缓冲,不该有这么多的雪崩塌下来。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她先前没有想到做这一切的人会是李澈。 按理说,这会儿他应该在京都因为朝臣的弹劾正焦头烂额才对。 他怎么会有闲心跑这里来堵自己的路? 看李澈面色不虞,陆氏往前两步将云初念护在身后,冷着脸不卑不亢的对李澈说:“殿下如此大费周章,不知意欲何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但也绝不会任你胡来!” 萧云珊从马车上拿下自己藏在座椅下的长剑,也挡在云初念面前,和母亲并行而立,满眼防备的盯着李澈,啐了一口:“母亲何必和他说这些废话,他一定是当初求娶嫂嫂不成,心生嫉恨,所以故意趁着嫂嫂离京来这里堵人,想对嫂嫂不利。” 看着护在自己面前的一对母女,云初念心中一片酸软,眼眶发酸。 曾几何时,自己在梦中幻想过无数遍的共进退的亲情,现在也终于能拥有了。 第558章 反击 萧云珊这点反抗李澈并不放在眼里。他直勾勾的看着云初念:“借一步说话如何?” 萧云珊:“你休想!” 和她比起来,云初念要冷静不少。 权衡了两边的实力,她冷着脸说:“一刻钟!” 她们这边没带几个护卫,如果李澈要硬来,吃亏的只有她们,她不敢拿陆氏的安危去做赌注。 陆氏拉住她,不让她去。 “母亲安心,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做什么。”况且,有了上次被挟持的体验后,她现在的自保手段可多了去了。 云初念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和李澈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凉亭。 从下面网上看,视野受限,看不到上方的凉亭。但是从上面往下看,视野开阔,陆氏脸上焦急的神情变化她都一览无余。 她和李澈隔了一段距离,遥遥相对。她的眼底闪过一抹讥诮,满脸嘲弄:“殿下不必兜圈子了,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堵我,想必也不是叙旧的,有话不妨直说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李澈脸上沉稳的笑容一点点隐没,他下意识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顿了好一会儿后才问:“你把闻默闲藏在哪里了?” 云初念佯装诧异:“闻默闲是谁?我不认识他。” “忠毅侯曾救过他的命,你又从宣王手上将他救走,之后他就不知所踪了。你敢说你不认识他?” 云初念眉心微蹙。 自己从宣王手上救走闻默闲除了萧云祁的几个心腹外没几个人知道,李澈是如何得知的? 她心里充满狐疑,但面色不变,只淡淡的说:“原来那个老头就是闻默闲吗?他没告诉过我名字,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因他在牢里帮过我,所以我知恩图报顺道救他一命,那之后他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 她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谎。 但李澈也不生气:“你知道伪造皇子的印信是什么罪名吗?”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李澈从腰间拿出拿出一块玉佩,正是能代表他皇子身份的那块玉佩,上面缺了一个角,是之前云初念摔出来的。 “这枚玉佩,我只给过你一人,你说,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右佥都御史,为何手中会持有这枚玉佩的拓印?” “为什么?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这玉佩在我手上还没放热乎,就求皇上退还给你了,难道你觉得这么点时间,我有能力伪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吗?” 她澄澈的眸子,天真而又不世故,仿佛对这一切真的一无所知。 但李澈不会被她的表象欺骗,他很明白,自己被弹劾的那些事,除了她之外,还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澈握紧手,玉佩缺角的地方硌的他掌心生疼,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嘶吼:“你是没这个能力,但闻默闲有!都说闲人阁的老阁主最擅长伪造印信,如果有他相助,连玉玺都能伪造出一模一样的。” 说着,他往前逼近几步,将云初念困住,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阴恻恻的说:“云初念,把闻默闲交出来!我可以原谅你做的这些事。” “不然呢?” 云初念毫不畏惧,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笑靥如花的又问了一遍:“不然你要杀了我吗?” 李澈一怔。 喜欢的人近在咫尺,笑容神采飞扬,眼波流转间,宛如踏入凡俗的仙子,美的惊心动魄。 李澈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一把攥住,连呼吸也漏了几拍。 他情不自禁的微微垂头,鼻翼间传来她身上沁人心脾的香粉味道,李澈眼神一黯,哑声问:“你当真以为我下不了手吗?” “你已经杀过一次了,我怎么会傻到以为你下不了手呢?”云初念喃喃,眼神异常清醒。 李澈呼吸一窒,无从辩驳。 “李澈!”云初念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不退反进,柔弱的身子几乎贴到他身上,吐气如兰低声问:“你有忏悔过吗?” “我……” 李澈正要说话,却突然感到心脏一紧。 一瞬间,他仿佛承受了时间最大的痛苦,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捂着心口佝偻着身子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石凳上,另一只手颤巍巍的抬起来指着云初念:“你……你对我下毒?” “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我岂会这么蠢?”云初念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弯腰看着如死鱼一般的李澈:“只是调了一味香粉而已,我给这香粉取名叫‘追忆’,它会带着你整夜整夜的想起此生最为痛苦的事情,往后只要你睡着,就会回到那段噩梦中,无限重复,无法超脱。 她每说一句话,李澈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蚀骨钻心的疼痛仿佛在凌迟着他的血肉,脑仁更是仿佛被木棍捣碎成浆糊,痛的他想一掌拍晕自己。 他揪紧衣襟,忍住一波痛苦,哑声低吼:“解药!” “无药可解!” 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云初念面色凉薄,心中涌出无限的快意:“李澈,你不会真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主宰的傻子吧?” “这是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的代价,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不会马上杀了你,我会让你一点一点体会到我曾经所受到过的痛苦。” 她还不傻。 这个时候杀了李澈,那自己也得偿命。 这样折磨人的法子才是最好的。 刚才他和自己近距离说话的时间,那些香粉已经顺着他的鼻翼进入他的身体,与血液融合为一体,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这香粉似毒却又非毒,就算他找来全天下的大夫,都不可能查出他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李澈阴狠的警告:“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好怕啊!”云初念假意拍拍胸口,但转瞬又恶狠狠的低呵:“有种,你就马上回京告御状,说我给你下毒!你敢吗?” 李澈:“……” “你正被人弹劾,风口浪尖下还不知收敛,竟敢私自出京威胁朝臣的家眷,这件事情若闹到公堂之上,你只会再添一桩罪!更遑论你的目的是想找闻默闲……天下第一的制假高手,连玉玺都能伪造。有宣王谋逆在前,你猜皇上会认为你找他要做什么?” 她敢张扬的布这场局,赌的就是他投鼠忌器,不敢将事情闹大。 第559章 回来了 云初念是一个人回来的。 萧云珊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受到伤害后松了口气。 “正巧他们挖了一条路出来,马车刚好能通过,我们赶紧回去吧。” 李澈的护卫们见他迟迟没有回来,担心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拦在马车前面不让她们离开。 云初念冷眼扫了他们一眼:“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为难我们,不如趁早去救你们主子!” 侍卫一愣,随即脸色一变,连忙翻身上马往山上的凉亭奔去。 萧云珊小心翼翼的问:“嫂嫂……你不会真的把靖王杀了吧?” 她虽担心,但隐隐又有几分期待。 云初念失笑:“我还想活着回京都呢,怎么会杀了他?” 陆氏在旁边看到姑嫂二人有说有笑,眼底闪过一抹担心。 她本想问问靖王的来意,但又怕自己不安的情绪影响到云初念的心情,所以只能暗暗在心里担忧不已。 云初念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靖王此行只是向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世子他们在京都一切平安,您勿要担心。” 有她这句话,陆氏总算安心不少。 到家的时候暴风雪已经来了,一片一片似鹅毛般铺天盖地的往下飘扬,不一会儿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下了马车才发现庞泰宁带着人骑马要出来接应她们。 “我瞧着暴风雪来了,担心马车在半道上出事,所以想来接应。” “你有心了。” 云初念没有将路上遇上积雪拦路的事情告诉他。 风雪声肆虐,似鬼哭狼嚎,庞泰宁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上空的厚重乌云,连连叹气:“今年的天气真是反复无常,前段时间气温回暖不少,山上的果树有不少都发芽开花了,本以为会是丰收的一年,但今天这场雪一下下来,这些花全部都会被冻死。今年这些果树恐怕没什么收成了。更别说田里的麦子,眼看就快抽穗了,这说不定要受到冻害……” 百姓们都是靠天吃饭。 常常是辛辛苦苦大半年,却因为天公不作美而前功尽弃,颗粒无收。 云初念皱眉:“往年这样的情况常见吗?” “往年立春后总是会下上一两场雪的,但基本都下不大,还不等堆积起来,就已经化成水了。比之今年来说,气温要高上不少。” 云初念了然,沉吟几秒后交代他:“明日一大早,你多带上些人去盘点一下庄稼的受损情况,到时候按照受损比例给他们免除佃租吧。总不好叫大家辛辛苦苦一年,却吃不上饭。” 庞泰宁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抱怨了什么,他冷汗涔涔的向云初念告罪:“夫人,我不是想暗示您减租,我只是随口感叹几句罢了,您用不着这样。这两年,您对他们的帮助已经很多了,他们都对你感恩戴德……” 云初念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应该帮他们度过难关了。” 她盘过上樊庄的账目,这些年,在自己远在青州,只有庞泰宁一个管事主事的情况下,这些佃农也从来没有惹过事,每年都规规矩矩的上交佃租,从不弄虚作假。也因此上樊庄积攒了不少盈余。 是以,她也愿意投桃报李,为他们减轻一些压力。 庞泰宁眼眶发酸,向云初念深深一拜:“那我就再此代这些佃农们谢过夫人了。” 云初念坦然的受了他这一拜。 …… 又过了两日,天色将黑时分,一个玄衣男人带着斗笠,骑马到了上樊庄。 庞泰宁得了消息,以为是来找茬来,抄着家伙就出去了。 两刻钟后,他喜气洋洋的从外面进来,大声嚷着,让庄娘子赶紧去厨房再炒几个菜。 云初念听到热闹,出来一看,发现赫然是庞桓宇回来了。 他怕引人注目,只能乔装一番趁着暮色四合之际回来。 距离他上次回来,已经过去有一年了。 庞泰宁夫妇非常高兴,庄娘子更是背过身去,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才轻骂了一声:“夫人交代过,没有要紧事就暂时不要回来,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庞桓宇比云初念还要大上几岁,但是在母亲眼里,他仍旧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这不是想你们了吗?”庞桓宇这两年走南闯北,比之前黑了许多,此刻笑起来颇有几分憨厚:“我有要事要向夫人汇报,知道她在上樊庄,我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也想趁着这个时机见您二老一面,过会儿就要离开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怎么说也要住上一晚吧?” “没时间了,我是混在走镖的镖师中一起回京的,他们只在京都停留一晚,明日天还不亮就要离开。我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去。” 庄娘子直皱眉。 她见识短,懂的不多,所以也不发表意见。只是,儿子轻描淡写的语气下说的事听起来很是惊险,她作为一个母亲,难免担心。 庞泰宁闻言急了:“那你赶紧去给夫人汇报,不要耽误了正事。” “无妨!”云初念笑着说:“我又不是那等一点不通情达理的东家,再急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应当还没有吃饭,先去换身衣服,和父母好好叙叙旧,吃过饭后再来找我吧。” 庞桓宇来的很快。 云初念诧异:“你母亲看起来有很多话要和你说,怎么不多陪她们聊会儿?” “先将正事说完才好静下心来陪她们。” 庞桓宇接过云初念递过来的茶,酝酿了好几秒,然后才说:“您先前让我带的人,这会儿还在海外,我能帮他找的人脉都找的差不多了,听他的意思,想下次随我们的船队一起回来。我本来已经答应了他,但回京都后我发现有人暗中在寻找他的踪迹。不知还要不要带他回来。” 把人藏在海外是最安全的。 只要云初念不同意,他就算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也绝对不会带闻默闲回来。 云初念沉吟几秒:“你把京都的事情告诉他,如果他还想回来就带他回来。但是要注意多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人在暗中保护他。” 庞桓宇诧异:“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他都不怕死,你还担心什么?” 庞桓宇静默一瞬,挑不出这话有什么毛病。 第560章 麻烦找上门 “第二件事……我发现有人在暗中找我。” 云初念挑眉:“我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听风楼的探子耳目众多,如果有人在找他,自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因为对方不是在找‘庞桓宇’,而是在找一个叫‘君有白’的人。这是我早年间随商队出海时的化名!自从给您办事后,就没再使用了。” 云初念脸色凝重,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从未听庞桓宇说过自己还有这个化名。 也是此刻听他提起,她才突然想起来,前世那个在京都崛起的巨富确实姓君。 但是,这一世因为庞桓宇放弃了用君有白的名号经商,所以京都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所以,幕后找他的人答案很明显了。 李澈! 云初念的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先是要找君有白,后来又找闻默闲,这两人一个掌握巨额财富,一个能伪造出以假乱真的文书。 李澈想要做什么? 云初念又陡然想起萧云祁前几日说过,景仁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惊疑不定。 难道说,李澈想要造反吗? 她突然的动作吓了庞桓宇一跳,担心的望着她:“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云初念下意识摇了摇头,她现在的思绪太乱了,纷杂的线索剪不断理还乱,她扶着椅背慢慢坐了回去,迟疑几秒后问庞桓宇:“你回京一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他摇头:“除了随行的镖局,没有其他人知道。” “镖局的人信得过吗?” “镖师是我早年间在船上结识的好友,不会出卖我。” “他手下那些人呢?也信得过吗?” 庞桓宇顿了顿,才板着脸说:“我没有对他们坦明过身份,他们只知我是一个回家探亲的商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云初念的问题,显然也是对这些人没有信心。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人在砸门。 庞泰宁提了灯笼出去开门,但没过多久,外面的喧哗声变大,显然是发生了争执。 庞桓宇蹭的一下站起来,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站住!”云初念冷脸叫住他,“那些人可能是冲你来的。”qqxδnew 庞桓宇先是错愕,接着表情有一瞬的狰狞,想到自己前几秒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被人出卖,现在这么快就被人找上门来,属实有些打脸了。 “我一定要揪出出卖我的人,不会饶了他。” “这些都是后话,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庞桓宇想翻墙离开,但很快就发现宅子已经被人围了起来,对方人多势众,以他的身手毫无脱身的希望。 看他们的装扮,像是刑部的人。 庞桓宇黑着脸,有些懊恼:“抱歉,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云初念摇头:“你是一片好心想要帮我,何需道歉?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于事无补,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解决麻烦。” 她神色泰然,庞桓宇也逐渐冷静下来,扶额轻笑一声:“是我太沉不住气了。” 外院的骚动也引起了陆氏和萧云珊的注意。 两人赶紧来找云初念。 看到庞桓宇的时候,两人都愣了几秒。 云初念向她们介绍:“这是庞管事的小儿子,叫庞桓宇,现在在外面帮我做一些简单的生意。” 陆氏曾听萧云祁提过一嘴她身边有一个非常能干的管事帮忙照料生意,这会儿第一次见到本人,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竟然能以一人之力撑起那么庞大复杂的生意。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们在这里满满叙旧。 宅子里并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而且要提防对方每间屋子严密搜查,他们也不敢轻易找个地方藏进去。想来想去,云初念将庞桓宇往里面一推:“事急从权,暂时委屈你一下,扮一会儿我的丫鬟吧。” 对南枝说:“去找厨房的福婶借一身衣裳,记住,悄悄地,别被人发现了。” 庞桓宇身形高大,要扮女人,全庄也只有厨房帮工的福婶能借他衣服穿一穿了。 南枝一走,云初念又让陆氏身边的妈妈帮庞桓宇梳了个简单的头发。 他常年在外跑船,皮肤黝黑,脂粉糊了满脸也盖不住。 云初念看着速速往下掉的脂粉,嘴角抽了抽:“罢了罢了,也没律法规定黑皮不能做人丫鬟。” 南枝回来时不停的喘气。 庞桓宇换好衣服出来,正在喝水的南枝噗的一声将茶水喷出来,没忍住,转身捂着肚子闷笑。 其余人也纷纷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就连陆氏也好笑的摇了摇头,对云初念说:“这样可不行,这张脸太扎眼了,任谁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男人了。” 福婶虽然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但比起庞桓宇来说还是差了一截,她的衣服穿在庞桓宇身上,老气横秋就不说了,关键是手脚都短了一截,看起来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透着一股别样的滑稽。 云初念正要说话,外面的喧哗声已经逐渐走近,眼看着已经过了垂花门,马上就要闯进她们的院子里。 “来不及了!” 云初念找来自己用过的帷帽压在庞桓宇身上,低声警告:“乖乖站在我身后,别说话。” 虽然她们来时也带了护卫,但这次来的是官府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对方产生争执。 刚帮他把帷帽整理好,官兵已经在庞泰宁的阻拦下粗暴的闯了进来。 来的人并不是云初念眼熟的人,但别在腰间的腰牌表明,他们的确是刑部的人。 看到院里有这么多人,为首的那个官差阴恻恻的一脚踹翻庞泰宁,叱骂道:“不是说家里没有身份不明的人吗?那这些娘们都是死人吗?官府登记的户籍文书上,你们家里可没有这么几号人。敢阻挠官差办公,小心我按律将你押入大牢!” 身后的庞桓宇身上迸发出一股强悍的杀气。 云初念侧头,扫了他一眼,将他的怒气压了下去,然后才冷笑着对那位官差说:“大人好大的官微!三更半夜,强闯民宅,还动手伤人,不知你这又遵循的是哪国的律法?” 那官差这才将正眼放到云初念身上。 上下打量她几眼,那轻佻的眼神看的旁边的萧云珊眉心突突直跳,挡在云初念面前怒声呵斥:“瞎了你的狗眼,镇国公的家眷也是你能得罪的?还不快速速带人滚出去,否则饶不了你。” 第561章 怎么就是不听呢? “镇国公?”那官差重复了一遍,随机大声笑起来,回头和身后的下属嘲弄的说:“她还当镇国公府是什么了不起的门第呢?” 他拍着大腿大声嘲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一般:“我说,萧震山和萧云祁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你们几个小娘们也要落罪,现在还在这里和我横什么?” 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放声大笑,仿佛在嘲笑萧云珊的不自量力。 萧云珊母女脸色铁青。 云初念不至于被他这么几句话就刺激的自乱阵脚,淡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提醒他:“即便镇国公被削去爵位,只要皇后娘娘还是一宫之主,萧家人就轮不到你们来欺负。还是说……你们就是想和皇后璃王作对?” 对方收敛起笑容,阴冷的目光如毒蛇。双方对峙许久后,他才假公济私的拔高了声音说:“有人举报说你们庄子里藏了江洋大盗,我们依法搜查,一干人等不得阻挠,否则,刑罚伺候!” 他的手中拿出一张搜查令,上面明晃晃的盖着刑部的公章。 看众人被自己震慑住,他得意的收起搜查令,大喝一声:“给我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有了这个搜查令,云初念等人再也拿不出话来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粗暴的将庄子里的每一处角落盘查一遍。 宅子算不上大,两刻钟后,他们就全部搜查完毕。 就连偏院的那个枯井都没有逃过搜查。 没有查到想找的人,官差明显不悦。 线人明明是亲眼见到他走进这座宅子没有离开过才对。 人能跑哪里去? 他的目光阴恻恻的在院子里众人脸上扫过,当看到藏在暗处海棠树阴影之下那个鹤立鸡群的高大身影时,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狞笑着走了过去,直到行至她的面前,看着眼前的帷帽遮挡住下方的容颜,他似笑非笑的问:“大晚上的,戴什么帷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云初念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别开视线闭上眼,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看她们这幅神态,为首的官差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却也不急着马上拆穿,反倒像猫捉老鼠一般,悠哉悠哉的戏弄她:“帷帽摘下来!” 庞桓宇往后退开几步,微微侧开头,捏着嗓音小声说:“回大人,奴婢染上时疫,脸上的皮肉溃烂,大夫说会传染,不敢揭开帷帽,怕污了大人的眼睛。” 不得不说,庞桓宇常年行走江湖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这会儿装起女人来,虽说身形不像,但至少声音有八分相像。一般人绝对听不出这声音是从一个男人口中发出来的。 庞泰宁夫妻俩一眼就认出这个身形高大的‘女人’是自己儿子,听到这个声音也当场石化,不忍直视的默默别开了视线。 这个理由在官差看来非常拙劣,他冷着脸下最后通牒:“摘下来!” “奴婢不敢!” “不敢是吧?!那让老子来帮你摘!” 话音刚落,他伸出大手粗暴的抓住帷帽,一把掀开,然后再趁着人惊惧胆寒之迹,直接上手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后面的海棠树上。 入手黏腻,似抓到腐肉。 而面前的也不是画像上那张脸,而是一张溃烂不堪,带着一股腐臭味的脸。仿佛是一具从棺材里刚爬出来的腐烂尸体。 而现在,这具‘腐烂的尸体’对着面前呆滞的官差裂开嘴笑起来:“官爷,我都说了您会被我吓到您还偏不信。您说现下要怎么办才好?您这双手碰到了我的伤口,接下来可就要被我传染了。要不了多久,您也会像我一样全身溃烂,直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吹在官差的脸上,僵滞半晌的他这才如梦方醒,瞬间收回手。 看看面前这张难以描述的恐怖的脸,再看看自己手上沾染的黏腻血液,他胃液翻涌,捂着喉咙弯腰大吐特吐。 “大人,您没事吧?”庞桓宇非常好心的要上前帮忙。 看到这张脸突然晃到眼前,官差的心受到巨大的冲击,连忙闭上眼,摆手怒喝:“滚开!!!别过来!!!” 偏偏庞桓宇故意和他对着干,生怕他还吐不死一样,不停地往他跟前凑。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瞎掉才好。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 更惨的是,他刚才掐过脖子的右手这会儿从手心上来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个大大的水泡。 不疼,也不痒,但没过一会儿,那些水泡就鼓的外皮仿佛透明一般。 他下意识去挠了一下。 “别!”云初念想提醒。 但显然已经晚了。 他这一挠,瞬间抓破了几个水泡。水泡爆开,下面的粘液沾了两只手。 他有些呆滞的抬头,茫然的看着云初念。 云初念干咳一声,忍住心底的窃笑,摇了摇头,故作可惜的说:“这病有极强的传染性,一旦碰过要不了几分钟就能被染上。虽然不痛不痒,但它会不停地在全身冒水泡,等身上没几处好皮肉时,离死也就不远了。” “方才,我们都已经提醒了你多次,可是……你怎么就偏偏不听呢?”云初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就差把自作孽,不可活几个字写脸上了。 庞桓宇戴好帷帽,顺着云初念的话说:“我也提醒了你的?” 这官差吃了一个哑巴亏,可他现在却不敢动怒发火。只得陪着笑脸,讨好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我的错……还请二位给我解毒良方,给我一条活路吧?” 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他也可以不顾一切,直接将面前的人扣下带走。 但是……qqxδnew 人都是有私心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让他冒着得罪神医,被这诡异莫名的毒折磨的体无完肤小命不保的风险去抓人,他还没这么高尚。 是以,他非常卑微祈求云初念:“夫人,今日之事,之事一场误会。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冒犯。” 第562章 第二套计划 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嘲弄,但脸上却带着平和的笑意:“大人真是折煞我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担得起您这样的大礼?” 那官差知道她是在报先前的仇。 他心里恼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看手上的溃烂开始逐渐向手臂蔓延,他心慌的不行,一心只想抱住性命,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啪—— 一声脆响! 他重重的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谄媚讨好的笑着:“您瞧我这张嘴,不会说话!”说着,又接连打了几巴掌。 “大人……” 他的手下看他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有些不忍直视,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他,但刚开了个头,就被他疾言厉色的呵斥:“你闭嘴!毒没在你身上,你当然能说风凉话!” “夫人,您是神医,一定有办法解毒救人的,求您网开一面,给我解药吧!” “大人不是还忙着抓人吗?我还是不打扰您的公务了吧?” “夫人说笑了,贵府我们已经搜查完毕,没有找到犯人的下落,马上就要收兵离开了。” 云初念朝陆氏看了一眼,征询她的意见。 陆氏点了点头。 这些是刑部的人,现在不宜树敌太多。 得了她的同意,云初念也很爽快,扔给他一个瓷瓶:“这里面的药丸一天三次,一次两粒。这是两天的量,两天后我会让人将剩下的药送到刑部。还望大人信守承诺,否则……”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多谢夫人!” 他立马倒出两粒药丸急不可耐的咽了下去。 “我们走!” 他倒也信守承诺,得到解药就立马召唤属下离开了。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阴狠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还站在暗处的那抹高大的身影,许久之后才不甘心的收回视线。 “大人!我们要找的人分明就在里面,难道我们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出门上马,他的心腹手下尤不甘心的提醒他:“这可是在殿下面前表功的大好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是不是太可惜了一点?” “你难道没看见吗?她们也不是任我们宰割的木头。那云初念手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毒粉可以对付我们。你难道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吗?” “可是……” “先离开这里,其它的我们之后再另想办法。” 刑部的官差一走,院里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下来。 庄娘子双膝发软,却仍然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儿子身边,一点顾不上他身上的溃烂会传染,扑到他身上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悲怆的哭诉:“儿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疼不疼?” “母亲放心,一点也不疼的。您小心一些,别染上了。”他将头往后仰,避开庄娘子的触碰。 “看着这么严重,怎么会不疼?”庄娘子眼泪汪汪,只觉得他是想让自己安心,所以故意装作不疼的样子。 庞泰宁在旁边难为情的笑了笑,向云初念道歉:“夫人不要将她的胡话放在心上,她这是关心则乱,让您见笑了。” “呃……”云初念在边上挠头,难为情的说:“抱歉啊,当时情况紧急,我也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不像宁十三,在危急关头有一手几可乱真的易容术,她有的就只有各自稀奇古怪的毒药。 所以当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在征求庞桓宇的同意后,给他选了个看起来最能唬人,但实际上没太大痛苦的毒药。 “不过您放心,这毒药只是看着唬人,过半个时辰就不会继续扩散了,就算不吃药,也能痊愈的,只是到底皮肤溃烂了,之后伤口愈合会花费一些时间,还会发痒。” 不等庄娘子和庞桓宇说话,旁边的萧云珊惊奇道:“那嫂嫂你刚才给他的解药是什么东西?” 云初念轻笑:“哪有人把毒药和解药一并带在身上的?我给他的只是一些补气益血的药而已,吃不死人,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用奢望有什么效果了。” 所有人一愣,接着齐齐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笑过之后,云初念正色道:“对方虽然走了,但肯定还留有后手,我猜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折返回来抓你,你趁着现在立刻骑马离开。不要走来时的路,去下樊庄,过清水河往皇陵的方向走。绕一大圈后避开官道和城镇,尽快离开京都。” 庞桓宇也正有此意。 一听说刚回来的儿子马上就要走,庄娘子又掉了几滴眼泪,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去给他筹备了一些干粮和御寒的衣服。 虽说儿子在外的生意做得很大,但她仍旧不放心的往庞桓宇的包袱里面又塞了一包银子。 云初念给了他一些保命的药丸和防身的毒药。 离开之前,庞桓宇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众关心自己的人,皱眉不放心的问:“我倒是一走了之了,可之前他们回来抓人,找不到我怎么办?他们必定会为难你们……” 他不想给父母添乱。 “放心,这里有我!” 只要有她在,她就不会让上樊庄的人受到伤害。 庞桓宇望着她,几秒后重重点头:“那就有劳夫人了!” “你要小心,这些人今天没有抓到你肯定不会死心的,只怕之后还会顺着镖局给的线索来找你。你见机行事,如果实在没办法避无可避,那就执行我们的第二套计划。”她们刚才也没有闲着,趁着他梳头的功夫,又迅速商讨了另外一套应对之策。 庞桓宇面色凝重:“好!” 他不想执行第二套计划,但如果真的走上绝路,为了自保,他也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去做。 庞桓宇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庞泰宁夫妇一边高兴,又一边忍不住忧心。 但他们不想让云初念看出自己的担心,只强颜欢笑。 云初念如何看不出来他们怕庞桓宇出事,对于自己的计划,她心里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仍然要做出一副局势尽在掌控的从容,安抚两人:“放心,我向你们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刑部的人回来的很快。 庞桓宇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又一群人将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来的换了一批人。 除了刑部外,竟还有巡防营的人。 一行上百人,那凶狠的气势,不像是来抓人的,倒像是来屠村的。 第563章 贼喊捉贼 对方有备而来,直接就要见带帷帽烂脸女人。 云初念未见丝毫慌乱。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的女人带着帷帽从外面走进来,屈膝向云初念行了个礼:“夫人!” “大人,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为首的官差叫陆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 身形和打扮确实和先前来的人描述的一样。他想伸手掀开她的帷帽,但在最后关头又想起同僚的警告,讪讪的收回手,冷声道:“帷帽揭下来!” “是!”她细声细气的应道,非常顺从的将自己的帷帽摘了下来。 布满水泡的皮肤有些不忍直视,陆丰嫌恶的掩鼻皱眉,隔了老远再三确认她和描述中的状态一模一样,且不是作假后,他不免有些恼火。 他带了这么多的人来,本想立个功,却没有想到这下要闹笑话了。 关键是这么多人盯着,也没有找出来上樊庄有哪里不对劲。m 要不是那群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又何须来跑这一趟? “多谢夫人配合,都是误会一场!在下就不打扰了。” “慢着!”见他要走,正在喝茶的云初念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沉闷的声音砸在众人心上,生气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你们刑部的人好大的威风,这一晚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仅凭一句话就把这府上几十号人耍的团团乱转,现在连个说法都没有就想离开?未免也太不把我们镇国公府放在眼里了吧?” 陆丰皱眉,冷冷盯着云初念:“你想做什么?” “你们刑部这番做派,很难让人相信你们之后不会频繁的来骚扰他们。” “不会!” “口说无凭,我如何相信你?” 陆丰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云初念竟然还敢咄咄逼人。偏偏云初念还不准备轻易放过他,继续说:“先前那批来调查的人说是有人报信亲眼看到逃犯藏在上樊庄。谁知道到底是真的有人报信,还是你们刑部的人贼喊捉贼,公报私仇?!” 陆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脱口而出:“当然是真有人告密。” “是谁?” “是……” 他及时住嘴,惊出一声冷汗,暗骂自己这个猪脑子竟差点被她给牵着鼻子走了。 陆丰再不敢小看云初念,戒备的说:“这夫人就不需要知道了。” “这人栽赃嫁祸,差点让我的庄子背负上藏匿逃犯的罪名,我总得知道这个小人是谁,好提防提防一下,避免他日后又在背后搞小动作陷害我们。大人何不行个方便,卖一个人情给我?” 陆丰一脸正色:“他和上樊庄是否有恩怨我们刑部管不着,但他向我们提供线索,我们有保护他的义务,此事夫人休要再提!” 他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拒绝了云初念,冷脸带着人离开。 这么多人气势汹汹而来,两手空空离去。 云初念也不在意。 如果她非常轻易就放陆丰离开,他反倒会认为自己心中有鬼。现在自己不依不饶要让他给个说法,他反倒会觉得自己是真受了冤枉,会减轻不少的怀疑。 另外…… 也顺便从试探中确信了,的确是有人出卖了庞桓宇。 远方天光乍现,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宅子里所有人都没能好好休息。 “今日多亏有你。”云初念笑着让南枝将早就备好的鼓囊囊的钱袋递给福婶:“刑部的人后面还不知道会不会来附近打探消息,庞桓宇回来过的事情你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告诉,今天一整晚都是我们在一起,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中了毒,我帮你解毒。只要你咬死戴帷帽的人一直只有你一人,他们就不能伤害你。否则……你全家上下只怕都难逃刑部的刑罚。明白吗?” 庞桓宇男扮女装本来就扮的是福婶,所以他离开后,云初念直接让福婶换上了同样的装扮,来一个以假乱真。 幸好来的是陆丰。 他只听了同僚的描述,用画像做比对,总会有一些差错,没能看出端倪。 福婶不住点头:“少夫人放心,您和庞管事一家都是我们上樊庄的大恩人,这两年若不是您好心给我们赠送炭火,我老娘那身体早就扛不住冬日的寒冷驾鹤西去了,您早就想要报答您了,我死也不会出卖少爷的。这些银子我就不要了。” 她的脸上是淳朴自然的笑容,令人心生暖意。 这包银子,她们一家九口人就算一辈子不吃不喝恐怕也攒不了这么多,她却并不眼热,只嘿嘿笑着说:“能帮到您,便是我三生有幸了。” 云初念心中发软,亲自把银子塞进她的手中:“你拿下吧,我听说你儿子快要成亲了,家里要添人口了,要置办的东西还很多,便当做是我的一份心意,可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再三推辞不下,福婶感恩戴德的收下钱袋。 福婶离开后,云初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袭来,但看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床上小憩一会儿。 “少夫人快去躺会儿吧,您这熬了一整晚没睡,眼皮下的青影都快比那墨水还黑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让她帮自己拆下头上的珠钗,随口问道;“夫人那边没人去打扰吧?” “您放心吧,有您的安排在先,我特意让侍卫将夫人的院外牢牢把守住,不让人惊扰。” 先前在云初念的连哄带骗下,陆氏不放心的先去休息了。她没想到刑部的人会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否则她就算干熬着,也会一直陪在云初念身边,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困难。 精神一开始放松,云初念的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 临睡前,她还不放心的叮嘱南枝:“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守着我。”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可不会让自己吃亏,方才早就找机会打过盹儿了。这会儿精神的不得了。”南枝帮她掖了掖被子:“我得好好守着您,不让人来打扰您。” 庞桓宇逃了,这件事明显没完,她怕刑部的人贼心不死再找上门来。 云初念太累了,她该安安静静的休息。 云初念张口喃喃说了句话,南枝没听清楚,再凑近想问时才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呼吸清浅,眉头紧锁。 睡梦中也不曾安心。 第564章 故布疑阵 云初念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外面明媚的阳光洒进屋里,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她望着头顶的床幔,耳畔听到旁边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以为是南枝,沙哑着声音问:“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 熟悉的声音拉回云初念的思绪,她错愕的转头,看着床边锦杌上坐着的男人,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来的?” 竟是本该在京都的萧云祁。 “你刚睡下那会儿。”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这么沉,不忍心叫醒你。” 云初念坐起来,靠在萧云祁怀里:“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还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就来了!”他笑得没个正经。 若是以前,云初念一定会脸红,但现在她已经能做到见怪不怪了,嗔笑道:“别闹,我和你说正经的。” “我就是在正经回答啊。” “萧云祁!!!”见他还是不说实话,云初念恼怒的从他怀中坐起来,板着脸推开他,下了床叫外面的南枝打水进来,正眼也不给他一个。 “当真生气了?” 云初念侧身避开他的触碰,给自己倒了杯水。 南枝打来水,见屋里气氛不太对劲,屏气凝息垂着脑袋伺候云初念梳洗,大气不敢喘一个。 主仆俩很有默契的仿佛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她完全无视了他。 萧云祁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满眼无奈的说:“昨日因公务出了城,晚上也宿在客栈,等我空下来知道刑部带人来上樊庄时,已经快天亮了。我担心你,所以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天知道他收到消息时有多紧张。 那之后,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知道她聪慧敏捷,一般人等不可能从她这里讨得了好,但他仍旧不可避免的担心她吃亏。 一路不曾停歇,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上樊庄,亲眼见到她呼吸平稳的睡着觉,紧绷的情绪才逐渐冷静下来。 “方才你休息的时候,我已经从庞管事那里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辛苦了!放心吧,刑部的人无凭无据来找你们的麻烦,这件事情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你别冲动!”他松口坦诚后,云初念很快就消了气。 她从铜镜中望着他的脸,沉声说:“先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我现在心里有一个猜测,但还不太拿得准主意。你来的正好,一起帮我参详参详。” 萧云祁皱眉:“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云初念立即将之前从黑风庵回来时见到李澈一事告诉了他。 一听到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李澈,萧云祁的脸色明显很不好看。 “他倒是胆大包天!”萧云祁阴恻恻的冷笑:“那日他被人弹劾,列举了十数条罪状,皇上大为光火,当着群臣的面怒斥他一顿,之后更是被气的背过气去,好在御医救治及时,没什么大碍。之后就让刑部彻查此事,让李澈在刑部查清真相前在府中静思己过。” 大理寺现在在朝中的处境很尴尬,再加上李澈是景仁帝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这种重要的事情,景仁帝是不可能交给大理寺调查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敢堂而皇之的离开京都,倒真是不怕死!”萧云祁的周身裹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云初念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李澈在这里,已经被他一剑刺成筛子了。 “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来找你问闻默闲的下落,他难道也想造反吗?” 云初念点头:“先前我也和你有一样的疑惑,但现在我又不是很确定了。”仟仟尛哾 “怎么说?” “‘君有白’这个身份已经有两年没出现过了,更不可能犯事,刑部不可能莫名其妙要捉拿他,这背后必定有李澈的手笔。他想通过‘君有白’得到大笔的财富。” 萧云祁摊手:“这不是更能佐证李澈居心不良,生了异心吗?为什么你反而不确定了?” “因为他做的太明显了!” 云初念顿了顿,仔细想了想这两件事背后的细节,抽丝剥茧慢悠悠的说:“如果他真的有反心,那就不可能搞的这么大张旗鼓,让人一眼就能识破他的诡计。但事实是他做的实在是太刻意了,好像生怕我不知道他想造反一样。所以……我在想,事情会不会正好相反?” 萧云祁:“你是说,他故布疑阵,让我们以为他要造反,然后在我们想布局抓他把柄的时候,他再借机倒打一耙,将造反的罪名推到我们身上?” 云初念其实还没有想这么远。 但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却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茅塞顿开。 “对!你说的没错!”云初念一拍手掌,兴奋的往前倾了倾身子:“李澈这人诡计多端又生性多疑,若非如此,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冒进的。” 萧云祁点头,也认同她的推测:“那你之后想怎么做?” 云初念摇头:“暂时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着说:“我在等一个变数,等他出现后,京都的格局必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届时,璃王应该也已经回京了,他便只管捡这个现成的便宜就好。” 看她一脸神秘,萧云祁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宠溺的笑着说:“一切就按照你的计划来。” 他现在被工部这桩冤案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暂时也没有时间去盯着李澈。 不过…… 帮李澈推波助澜一番的力气倒还是有。 他想不想造反并不重要,只要景仁帝相信他要造反,那就足够了。 在上樊庄也住了多日,现在既然萧云祁来了,她们也就一并跟着回京了。 陆氏并没有意见,但萧云珊却非常舍不得,抱着屋檐下的柱子半天不愿撒手。 陆氏这几天好不容易都被云初念说服了,不再约束女儿的规矩,让她顺应天性,自由自在的过活。结果现在被萧云珊气的两眼一黑,叫嚷着让丫鬟将萧云珊的手脚给绑了,直接塞进马车。 刑部的人见过林书锦了,未免之后引来麻烦,她不能继续留在上樊庄,所以云初念将她也一并带了回去。 林强已经回京都了,只是最近时局紧张,他不方便将女儿带在身边。 思来想去,云初念征求了婆母的同意,直接将林书锦带回了国公府。 刚刚还耷拉着脑袋,跟得了绝症一样的萧云珊得知此事,瞬间活了过来,身上的麻绳也束缚不住她,咕涌着往林书锦那边挪,笑嘻嘻的说:“你别害怕,回去后你就住我院子里,放心吧,有我罩着你,家里没人敢欺负你。” 林书锦看着她被绑住的手脚,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下了对她的质疑,甜甜的笑着说:“谢谢云珊姐姐。” 第565章 为民请命 回到国公府,林强乔装成送菜的伙计,到萧家见了女儿一面。 自从遇上云初念,林书锦就一直按照她的药方吃药,现在身体已经调养的和寻常小孩无异。 林强对云初念有诸多感激。 除了见女儿外,他还有正事要和云初念相商。 他这一趟去帮云初念办事,除了给闻默闲送信外,另外还按照她的要求转道去了一趟青州。 他要说的事情正是关于青州的。 萧云祁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院子里灯火通明,但他到处都没有见到云初念的身影,他拉住经过的丫鬟皱眉问:“少夫人呢?” “不知道,午饭前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廊下转角处,南枝蹦蹦跳跳的跑出来,见到萧云祁,她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背到身后,谄媚的笑问:“姑爷回来了?” 说完,她挪着小碎步想离开。 “站住!”萧云祁危险的眯眼,走到她跟前,注意到她藏在身后的是个模样奇特,未曾见过的果子,皱眉问:“你怎么没跟少夫人一起出门?” 南枝平时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恨不得全天候贴在云初念身上,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乖乖留在家里? 南枝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说我肚子疼所以才没一起去,您相信吗?” 萧云祁冷笑两声不说话。 南枝无奈摊手:“但事实就是这样。” 萧云祁瞥了一眼她手上奇怪的果子,问:“今天谁来见过少夫人?” “林强!”南枝献宝一样把手里的果子递到他跟前:“这是林强给少夫人带来的,说是从海外运回来的,他带了一大箱,结果回到京都没剩下多少好的。少夫人给老夫人她们都送了一些,还剩了几个,给我们几个分了。” 知道是林强,萧云祁放心了一些。 至于她手上的果子,他并不感兴趣。 云初念回来的时候已是星宿满天,萧云祁坐在她平常最喜欢看书的地方,正拿着她的话本慢悠悠的翻着。 云初念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进门取下帷帽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猛灌。她神色疲敝,没注意到旁边的塌上坐了个人,所以被萧云祁从后面环住腰肢的时候,她被惊的差点跳起来。 “你吓死我了。”云初念娇嗔,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顺势往他怀里靠。 萧云祁将下巴抵在她的颈间:“去哪里了?这么累?” “林强带我去见了一个人,比较远,又怕带了太多人被发现,所以我一个人乔装去的。” “谁?” 云初念摇头:“他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我答应了要替他保密。” “我也是其他人吗?” 云初念转过身,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对我来说你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但对他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 她特意问了,对方表明了不能告诉萧云祁,所以她也没办法。 萧云祁本来只是想逗她一下,并不是真的很想知道。但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对这个神秘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她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儿饥肠辘辘的,不想让南枝再去麻烦厨娘另外做饭,只让她随意煮了一碗面将就垫垫。 萧云祁看的直皱眉。 等她吃完饭,萧云祁才开口说起正事:“我最近调查的那桩案子,有一些眉目了,大概就这几天就能出结果。这个案子牵连太大,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家里就交给你了。” 云初念娥眉轻蹙:“很严重吗?” 萧云祁揉了揉眉心:“那是数万条因灾枉死的人命啊。那之后,为了灭口,又有上百人因此死的不明不白。”他没办法袖手旁观。 “……”云初念不说话了。 她知道萧云祁如果这个时候想抽身还是非常容易的,但她实在说不出劝他的话。 半晌后,她依偎在萧云祁怀里,环住他精瘦的腰,哑着声音说:“冤情既然到了你的面前,那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要给那些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往前一步,很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在其位,谋其职。 他不能退缩! 为民请命…… 轻飘飘的几个字,要实践起来却重如泰山。 萧云祁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心满意足的喟叹道:“我应该是积了三生三世的德,才能如此有幸在这一世娶你为妻。” 事情的发展如同萧云祁推测的一样。 三日后,大理寺升堂,重新审理这桩陈年旧案。 他忙着整理卷宗,梳理各方的证据,没有闲暇事情去忙其他的。但云初念却多留了一个心眼,提前一天就让南枝悄悄去找以前认识的那些小乞儿,让他们在升堂前一个时辰在京都各处散播萧云祁要为冤案平反的消息。 素来喜欢看热闹的京都百姓如何会错过这样的热闹?听说后就吆喝着三五好友一起往大理寺去。 生怕去的晚了挤不进去。 还没升堂,大理寺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门口的石狮子和对面的几棵大树上都挂满了人。 就连萧云祁都被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就意会过来这后面有云初念的手笔。 想到早上出门前,她神秘的样子,不禁失笑。 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为这些儿女情长分心,很快,这个案件的苦主就被带上堂来。 垂垂老矣的太婆步履蹒跚,在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到了大堂中央,尽管萧云祁让她不用行礼,她还是执意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件血书高高举到头顶之上,哭着说:“大人,这是工部尚书被枉死之前留下的血书,他为了自证清白,留下血书后便投缳自尽了。请您过目。”m 萧云祁眉目一凛。 他知道这老人手里还留有证据,却万万想不到是工部尚书的亲笔血书。 在今日升堂之前,她一直守口如瓶,无论他如何试探也不愿意松口告诉自己这封血书的存在。 她想伸冤,所以当李澈找上门后立即就同意了揭露此事。 但她不信任大理寺,所以不到升堂的时刻,绝不亮出自己的底牌。 萧云祁叹息一声,却说不出任何怪罪她的话,只让人将血书呈上来。 第566章 公道自在人心 字字泣血的血书,书写着前任工部尚书谢如海被冤死的原委。 萧云祁看完心情非常沉重。 他调查出再细致的真相,也远没有亲眼看到这份血书来的震撼。 “老人家放心,若尚书大人真的有冤屈,我定当在今日还他清白。” 他让人搬来一张太师椅,扶老人家坐下,然后惊堂木一拍,让人将证人带上来。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很多证人都已经死的死,疯的疯,失踪的失踪,凡是明面上和此案相关的人,都没能落个好下场。 饶是如此,萧云祁仍旧抽丝剥茧,从海量的卷宗里面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并且瞒着所有人的耳目,让心腹星夜兼程将这几位证人悄悄带回了京都。 过了这么些年,这些证人早已不复当年年轻的模样,须发花白,脸上皆是饱经沧桑磨难的印记。 无一例外,五人的证词已经他们呈递上来的证据全部指向同一个人。 当朝国舅——赵胜武。 景仁帝的外公只是一个边陲之地的六品官员,家里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他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在选妃时被先帝看中,但在后宫并不受宠,旁的妃嫔在生了皇子后就能立马晋升妃位,而她却是在儿子快八岁时才晋升。 后来儿子坐了皇位,她则一跃成为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而今天被众人控告的赵胜武,正是仁德太后的同胞兄弟。 赵胜武背后有太后和皇帝做靠山,前些年一直非常嚣张跋扈,在京都的风头一时无两。但后来不知道是突然变性还是怎样,他收敛了许多,渐渐的就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了。若非偶尔宫中的宴会他还会露面,众人都快忘了景仁帝还有这么个舅舅。 现在算算时间,他修身养性的时间正是从工部尚书自尽后开始的。 一听说事情和国舅爷有关,外面围观的民众都沸腾了,纷纷窃窃私语,开始猜测这件事情萧云祁要如何收场。 太师椅上的老婆婆见到这样的景象,坐立难安,起身想要求萧云祁。 但她才刚起到一半,就听到上方的萧云祁冷声说:“虽然你们提交的证据非常完善,但本官也不能听你们的一面之词。事情既然后国舅有关,那就去国舅府请国舅爷来说道说道吧。”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紧接着,外面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好声。 百姓们总是愿意看到站在强权顶端的人也必须束于律法之下。 起到一半的老婆婆眼眶泛红,又重新坐了回去,悄悄抹眼泪。 马车上,南枝也难掩兴奋:“少夫人,姑爷真的能让国舅伏法吗?” 云初念撩开马车帘子,看到人群的角落有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大理寺的官差离开后也悄无声息的快速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云初念眉心微蹙,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萧云祁将玄逸等人留了下来保护她,她本想让玄逸去堵住那几人,不让他们去通风报信,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平复下过快的心跳,她放下帘子,听到南枝喋喋不休的碎碎念,无奈的笑了笑:“你们家姑爷的能耐你还不清楚吗?只要他想,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萧云祁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安排,自己不能节外生枝。 苏阳他们回来的很快。 国舅赵胜武也跟在他们身后。 从双方的表情来看,很明显先前有过一段非常不愉快的交锋。 不过,到底苏阳带去的人更胜一筹,就算对方是国舅也必须乖乖配合。 到了堂上,赵胜武神色倨傲的看着上方器宇轩昂的萧云祁,眉眼满是不屑和轻视:“萧云祁,你好大的官威!不过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竟然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当心我让你吃不着兜着走!” “我会如何就不牢国舅操心了。”萧云祁淡漠的回应他:“今日请国舅前来,是因为有人状告你在十年前侵吞赈灾银两,私贩修建河堤的材料并以次充好,致使溃堤后数万人死亡。还在事发后草菅人命试图洗脱自己的罪名……” 萧云祁神色凛然不可侵犯,威势如同天神,令人心生敬畏。 他字正腔圆,一桩桩一件件,慢慢细数赵胜武所犯下的罪行,最后惊堂木一拍,厉声质问:“以上种种罪行,不知国舅可认?” 人群之中一阵静默,所有人都屏气凝息的看着赵胜武。 他沉默了许久,阴恻恻的目光在堂上的几位证人脸上扫过,似乎在分辨他们都是什么人。许久之后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极尽轻慢鄙夷的反问:“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事情早已有了定论,皇上金口玉言定了谢如海的罪,萧云祁你现在是想给谢如海翻案不成?” “是又如何?” “你是想造反吗?”赵胜武的笑意淡下来,直勾勾的盯着萧云祁:“难不成,你连皇上也想审判不成?” 谢如海的罪是景仁帝亲自定的,要想翻案,那便是赤裸裸的打景仁帝的脸。 自诩贤明之君的皇帝,却昏聩到冤枉了臣子,让其为自证清白,自缢而亡,这必引来遗臭千古的骂名。 就算萧云祁有这个胆魄,景仁帝也不会坐视不理,让他成功的。 想到这些,赵胜武便越发得意洋洋,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自诩风流潇洒的说:“你要是还想要你这顶乌纱帽,就赶紧向我赔礼道歉,兴许我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今天的冒犯之举,否则……恶意诬陷皇亲国戚,那可是重罪,砍了你的脑袋都算是轻的。” 赵胜武的嚣张放肆让外面围观的百姓陷入一片死寂。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笼罩在上空,令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谢如海伸冤的老婆婆闻言绝望的闭上眼,鼻翼翕张,恨不得扑上去以自己这条贱民杀了赵胜武报仇! 但她不能。 她要让谢家满门洗脱身上的罪名。 要让谢如海清清白白的塌上黄泉路。 “呵!” 上方的萧云祁嘴角溢出一声轻笑,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胜武:“公道自在人心,国舅难不成以为这普天之下都是蝇营狗苟,贪生怕死之辈,就没有奉行公道正义,不畏强权之人了吗?” 第567章 谋杀 说罢,萧云祁双手取下头顶的官帽,放置在桌案之前,指着赵胜武的鼻子叱骂:“今日,我便是拼着丢了这顶乌纱帽,也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 现场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滞的望着公堂之上雷霆暴怒的萧云祁。 许久之后,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好!!!” 叫好声绵延不绝,声震云霄。 赵胜武心下骇然,被萧云祁的气场震慑的往后退开两步。他慌乱的回头,瞠目结舌的目光在一众百姓脸上扫过,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萧云祁倒也不着急,等围观百姓们的声浪逐渐平息,他才好整以暇的看着赵胜武,随手将面前厚厚一摞卷宗拿了一本出来,翻了两页:“幽州等地每年夏季深受洪涝困扰,十年前,国库拨了整整八十万两白银用于治水救灾,并让你和时任工部尚书的谢如海领旨前去幽州治理水患。 历经数月,终于在雨季来临前修建好堤坝,皇上对你们大加赞赏。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好事,但偏偏你贪心不足,以次充好,致使山洪来临时堤坝溃败,两岸数万来不及转移的黎民百姓在睡梦中死于洪流。” “那个时候国舅爷在做什么?”萧云祁用力将卷宗摔到赵胜武面前,怒声叱骂:“那个时候,你正沉溺在从幽州带回来的几个女人的温柔乡中。” 赵胜武不耐烦的打断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不成我纳几个妾室就能让这些堤坝垮了不成?你想给谢如海脱罪我不管,但你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吧?这么会编故事,我看你不该坐这里断案,应该去珍馐楼摆张桌子说书去。” 对于萧云祁说的那些罪名,他抵死不认账。 萧云祁早就猜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非常冷静的继续甩出自己手上的证据:“那国舅纳的这几个妾室的来历倒是有趣了。幽州刺史林易特意让百香楼的老丨鸨调教出来的女人,想来一定非常合你的心意。否则你怎么会在收下这几个女人的第二天就大开方便之门,不顾谢如海的反对,执意将修建河堤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林易去做?” 赵胜武想反驳,萧云祁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林易借其中一个女人的名义,在鼎泰银庄立了一个户,每月初一十五准时往里面存入两笔银钱。短短半年的时间,一共存了二十万两银子。” “谢如海被定罪后不久,林易被人发现死于某处人迹罕至的树林里,死因蹊跷却偏偏被官府定于悬梁自尽。而更令人捉摸不透的是,鼎泰银庄那笔钱他从来没有动过却不翼而飞,您猜……是被谁给取出来了?” 赵胜武神色不太自然:“你问我,我问谁去?” “没事,不着急。您不知道我就从头开始忙您慢慢捋一捋。来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几个大理寺的官差抬进来一具棺材,棺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层的木头因为埋放的位置不好,已经开始腐烂了。 “开棺!” 棺材盖打开,里面是一具早已腐败到只剩一具骨架的尸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在大堂之上弥漫。 赵胜武以手掩鼻,嫌恶的往旁边躲了躲。 他的眼睛不经意间从尸体的头骨扫过,那乌黑空洞的两个眼眶吓得他心跳停了半拍。 “真是晦气!”他嘴上小声的骂骂咧咧,闭眼挪开了视线。 “多年未见,国舅爷难道不想和故人叙叙旧吗?” 赵胜武恶声恶气的说:“老子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会?萧云祁佯装惊讶:“棺材里正是原幽州刺史——林易的尸体!”仟仟尛哾 “!!!”赵胜武想到了什么,逐渐瞪大眼睛。 见到他这副神色,萧云祁脸上闪过一抹冷意,嘲弄的笑道:“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萧云祁!你到底想做什么?”赵胜武的脾气突然变得非常爆炸,怒吼着:“你把老子叫到这里来,难道就是看这些晦气玩意儿吗?林易自知死罪难逃,畏罪自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现在把他的尸体挖出来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萧云祁起身慢慢踱步到棺材面前,从旁边的仵作手上接过一副手套带好,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林易的骨架,指着其中犯黑的几节骨头说:“卷宗上写明林易死于自缢,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喉咙处的骨头不该如此完整。相反,从现在来看,他的喉口到腹部这一节的骨头都是发黑的,这显然是中毒之症。从这些骨头发黑的程度来看,可以想象到是多么剧毒的毒药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那又如何?难道不能是他服毒后又悬梁自尽?”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萧云祁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问他:“那国舅爷要如何解释林易身上有五根肋骨骨折,大腿胫骨断裂,头骨有明显的撞击损伤?难不成林易有自虐倾向,在死之前还要找人殴打自己一番不成?” 赵胜武嘴唇嗫嚅,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话来。 萧云祁冷冷的盯着他:“林易是被人谋杀的!” “那又与我何关?”赵胜武不屑:“谁杀的他你就去找谁,来为难我做什么?” “因为他死了之后,就有人把他存在鼎泰银庄的钱全部取了出来。加上先前那二十万两白银,整整七十万两银子,悉数落入一个人的口袋。国舅爷……您猜,这个人是谁?” 赵胜武脸色煞白,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不见黄河不死心了,把证人带上来。” 很快就有两个身穿麻布粗衣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赵胜武并不认识这两人。 萧云祁非常好心的给他做解答:“左边这个是林易府上的管家,右边这个是鼎泰银庄之前的伙计。” 赵胜武眉心突突直跳,手心突然泌出一层冷汗。 第568章 救兵来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那又如何?” 萧云祁暗忖他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也不和赵胜武兜圈子,直截了当的将自己手上掌握到的证据一一列了出来。 林易在鼎泰银庄的钱取出来时全是这个伙计经手的,他识得赵胜武的心腹。鼎泰银庄背后关系复杂,这伙计先别人一步收到了消息,害怕惹祸上身,所以他在朝廷派去灭口的人到幽州之前就先一步假死逃走了,这些年改名换姓一直躲在林州。 除了证词外,他手上还留了一叠赵胜武的心腹当初写下的字据。 萧云祁让人另外拿了一些文书过来做字迹比对。 无需做太细致的比对,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一眼就看出来两份文书是一人所写。 “大理寺已经将这个人控制起来了,国舅需要我将人带来当面对质吗?” 赵胜武脸色灰败,心知大势已去。 见他不回答,萧云祁又让另一个证人说话。 林易的管家亲眼目睹了从京都来的暗卫将林易带走施虐下毒的经过,过了十年,他的手上竟然还留有证据。 他本来是担心自己被杀人灭口,所以暗中偷到了暗卫的令牌,想拿来保命,后来他侥幸捡了一条命,这张令牌就被他藏了起来,连身边最亲近的妻儿也不曾告知。 若非大理寺的官差循着线索找上门,他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 萧云祁把玩着手上的令牌,好笑的斜睨了赵胜武一眼,嘲弄道:“国舅爷手下的人办事不太干净利落啊,竟留下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人不是我派去的。” “那这令牌要怎么说?难道这不是国舅府的印记吗?” 赵胜武无从反驳。 但他也有苦说不出。 虽然他也想杀人灭口,但派去杀林易这件事还真不是他做的。 可是,下达命令的人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目的还是为了帮自己善后,他再不甘愿,也只能背上这口黑锅。 担下一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一旦出卖他,就算那位九五之尊是自己的外甥,事后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赵胜武倨傲的脑袋耷拉下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神气。 “这里还有很多能给你定罪的证据,你要让我将证人一个个请上来吗?”萧云祁厉眸微眯,盯着他:“本官再问你一句,赵胜武,你认罪吗?!” 外面有狂风吹过,卷的旁边棺木中林易破烂的衣摆也随之飘动,赵胜武目光迷离,一瞬间想起很多往事。 十年前,他曾让钦天监的人观看星象,推算出幽州那一年并无太严重的暴雨。 既然没有大暴雨,那何来洪涝? 所以他便生了别的心思,在利欲熏心下和林易合谋以次充好,用荒漠的沙子代替优质的河沙修筑堤坝,为了不让谢如海发现端倪,他们想尽各种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总算瞒天过海,将两岸的堤坝修建完成。 却不曾想,一切苦心经营最终毁于一场山洪。 其实钦天监也没有算错。 幽州那一年非常干旱,一直到雨季结束也没有下过几场大雨。 但上游却发生了几十年未曾遇见的超大暴雨,洪涝汇聚往下游奔流,到了幽州时,劣质的堤坝承受不住洪水的侵袭,很快就决堤了。 两岸的百姓死伤无数。 时至今日,午夜梦回时,他还是会梦到有人来找自己索命。 赵胜武闭上眼,面色颓败,颤巍巍的开口:“我认罪……” “圣旨到——”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呼声,打断了赵胜武还没说完的话。 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来传旨的人被层层叠叠的围观人群挡住去路,根本挤不进去,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法子想驱散开挡路的人。 此话一出,外面的百姓耸然一惊,很快便乌泱泱的跪成一片。 就连马车里的云初念主仆二人也不得不下了马车跪下接旨。 公堂之上,赵胜武紧绷的双肩突然松懈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喜出望外的往外疾走几步,恨不得马上去将传旨的人给背进来。 萧云祁皱眉,惊堂木一拍,赶在传旨的人进来之前厉声呵斥:“赵胜武,你既然已经认罪,就马上签字画押,具体刑罚待收监后本官再做定夺!”仟仟尛哾 有了救兵,赵胜武瞬间有了底气,一扫刚才的颓丧,非常神气的高扬下巴:“萧云祁,你死到临头了!” 饶是有人按着他想让他在供词上画押,他也抵死不从。 萧云祁暗恨。 正是因为担心景仁帝插手这件事情,所以他才会想要瞒天过海,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速战速决,尽快给赵胜武定罪,还谢如海清白。 他知道一旦让景仁帝发现,他必定会像十年前那样,再次保下赵胜武。 那自己这些天所做的全部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但他已经如此小心翼翼了,竟还是被景仁帝给赶上了。 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如海逍遥法外买? 就在公堂上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传旨的太监也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他原以为自己亮出身份,祭出圣旨,这些愚蠢的百姓就该慌乱的立马让道了。 却不曾想自己刚走几步,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就突然响起一声大喊:“他们是想阻止萧大人的审判,他们要包庇犯人!阻止他们,别让他们进去!让赵胜武伏诛!!!” 声音铿锵有力,浑厚清晰,一听就是个练家子发出来的声音。 百姓们一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啊,里面的赵胜武可是皇帝的舅舅。 他这个时候传旨来,除了想救人还能有什么目的? 可是……赵胜武可是害死了好几万的百姓,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帝的舅舅,也没有人敢让他绳之以法了吗? 人们的心中茫然又悲怆。 但很快他们又想到了什么,回头望着公堂上满脸肃容的萧云祁,心底又燃起了希望。 不! 有人敢!! 萧大人一定会为百姓伸张正义的!!!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坚毅起来。 人群自动聚集,自发的手拉着手组成一道道人墙,拦在宣旨太监的面前,把人挡在大理寺的大门之外。 “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杀人偿命!” “让赵胜武伏诛!” 人们各说各的,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第569章 瞌睡递枕头 宣旨的太监被百姓们逼着不断后退,骇然大喊:“你们想要造反吗?”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的高喊中,无人在意。 南枝害怕云初念被愤怒的人群殃及,护着她不断后退,到了安全范围后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有些担心的问:“少夫人,这不会出什么事吧?那可是皇上的圣旨,他们这样拦在前面,万一皇上真给他们定一个造反的罪怎么办?” 云初念摇头:“法不责众!这么多人,真要定个造反的罪名,那要死多少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皇上也明白这个道理。” 今日再此的百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不成景仁帝要将所有人抓起来不成? 顶多就是抓几个带头闹事的。 云初念的目光转向大理寺门口石狮后面藏着的人影。 最先喊出拦人的就是他。仟千仦哾 此刻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宣旨太监身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着面前的混乱,微微勾唇,显然对自己引发的这场骚动非常满意。 没过多久,他就趁着无人注意自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顺着墙根离开了。 “去盯紧他!”云初念立即命令随行的玄逸:“远远跟着别被他发现,查清他是谁,最重要的是……保住他,千万别让他死了!” 玄逸很快就领命离开了。 南枝不解的追问:“谁会杀他?” “谁安排他来搞事的,谁就会杀他!” 杀人灭口! 只要他活着,幕后主使就有暴露的风险,所以那人为了永绝后患,一定会杀他。 南枝看着自家少夫人,满眼崇拜。 明明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但她半点不着急,仍旧云淡风轻,尽在掌控的模样让人莫名感到心安。 “不知姑爷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闹成一团,她们根本就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放心,对手都给他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了,你们家姑爷一定会把握住的。” 幕后之人希望萧云祁给赵胜武定罪,所以故意派人在外面做出这样的引导。他以为这样萧云祁一定会因此得罪皇上,因此丢官甚至丢命。 但他死也不会想到,萧云祁也正是这么想的。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触怒龙颜,只想一心为冤案平反。 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能今天在公堂上为谢如海翻案。 这真是瞌睡遇上递枕头的。 正在发愁要怎么在圣旨到之前给赵胜武定罪,李澈就在暗中帮了他一把。 如果他知道了萧云祁的计划,恐怕会被气的吐血。 云初念脸上挂着笑容,心情非常愉悦。 南枝虽然不明白她在高兴什么,但想到自家姑爷今天这么风光,也与有荣焉,兴奋的垫着脚不断探头。 一切如云初念的猜测一样。 公堂之上,萧云祁也注意到了外面的骚动。 他微微勾起唇角,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赵胜武:“你看见了,这便是民意!就算你是皇上的亲舅舅,百姓们也不可能容忍你作恶多端,逍遥法外。” 赵胜武慌的脸色煞白。 他本想强撑着等到宣旨太监来就安全了。 但现在这个景况,恐怕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也脱不了身。 自己还能撑多久? 赵胜武惊惶的环视四处,这些大理寺的官差此刻仿佛是来自地府的修罗恶煞,就为了将他拉入十八层地狱。 他还想抗拒,但一应证据确凿,萧云祁可不会再给他脱身的机会,直接压着人让他签字画押。 “萧云祁,这不是我自己愿意画押的,你如此做,皇上不会饶了你的。” “那你就慢慢等着吧,稍后我就会亲自将这些证据上呈皇上,你最好在牢里慢慢祈祷你死之前,皇上真的会来将你从大牢放出去。” “你……你要杀了我?” “你的罪行罄竹难书,按照律例,当处斩首!并罚没一应家产。” 赵胜武绝望了。 “萧云祁,我是国舅,你不能这样对我……” “带走!” 萧云祁面无表情,并不给他留说话的机会。 一切尘埃落定,萧云祁起身走到老婆婆面前,躬身朝她一揖:“老人家,承蒙您愿意相信我,幸不辱命,总算将恶人绳之以法。待我将一应证据呈上去后,皇上一定会发公文还谢大人清白的。” 老婆婆早已是热泪盈眶。 她双膝一软,想要向萧云祁跪下道谢,但萧云祁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这可使不得!” “大人,您是个好官!我……我对不起您。”老婆婆哽咽着抹了抹眼泪,满心愧疚的向萧云祁坦诚:“有人告诉我,让我来找您伸冤,我也知道您很为难,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可是……可是我们谢家背负这个骂名十年了。我那可怜的侄儿也枉死十年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法外,我不甘心呐!” 她捶胸顿足,对萧云祁又感激又愧疚。 萧云祁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叹息一声:“在其位谋其职,我既是大理寺卿,就理当将公道正义还之于民。既然真的有冤案,那您就无需为此感到内疚。” 他早知老婆婆是被人给利用了,但他还是愿意迎难而上,此刻又怎么会怪罪她呢? 整个案子其实非常简单。 当年的卷宗漏洞百出,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能透过其中的漏洞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难点只在于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些证人。 以及赵胜武的身份。 他是国舅,有皇帝和太后袒护,没有人敢轻易给他定罪。再加上谢如海的罪名是由皇帝亲自定下的,谁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告诉皇帝,当年你昏聩无能,为了保住自己舅舅害死了无辜之人呢? 萧云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就该面对宫里的腥风血雨了。 景仁帝和皇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还有的闹腾。 但在这么多百姓的见证下,赵胜武的罪行被公之于众,景仁帝就算还想包庇,也得掂量掂量百姓们的的看法,以及后世史书中会如何书写这一笔。 第570章 猜中了 赵胜武被收押后,骚乱又持续了快半个时辰才逐渐平息。 几个来传旨的太监鬓发杂乱,帽子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身上的衣衫更是破败不堪,看着像是被人狠狠凌虐过一样。 “你们……你们……你们这群刁民等着!回宫后我必定禀报皇上,治你们一个抗旨不尊的谋逆之罪。” 这个罪名有些唬人,众人不禁发憷,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后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说:“皇上明察秋毫,乃一代圣明之君,萧大人今日惩治贪官污吏,他只会褒奖,又怎么会在意我等的冒犯?你这阉人休要再此危言耸听,抹黑皇上。” 二话不说,先给景仁帝戴一顶高帽子,再倒打一耙,把脏水泼到这几个太监身上。 为首的太监气不打一处来,扬言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但人群很快一哄而散,要想再将他们找出来可不太容易。 虽然已经晚了,但该宣的圣旨还是要宣,太监心里骂骂咧咧,表面上还要压抑着愤怒宣读圣旨。 没过多久,萧云祁和几个太监一同从大理寺走了出来。 他骑马要离开时,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扫向巷口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他没有想到云初念会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只片刻的时间,一个不着痕迹的别开视线,一个轻轻放下车帘,仿佛未曾见过对方一样。 虽一个字没说,但眼波流转间,胜过千言万语。 萧云祁顶着压力将赵胜武收押大牢的事情很快就在京都传遍了,陆氏心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一整天都担心不已。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还是不见萧云祁的踪影,她心急如焚,却还是强装作非常镇定的模样,到点苍斋来安抚云初念:“你别着急,他公务繁忙的时候,三五日不归家也是常事,兴许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你别等他了,早些歇息吧。” “嗯!”云初念点头:“母亲也早些休息。” 眼下,镇国公府越是慌作一团,对萧云祁的计划就越有利。 所以,就算知道萧云祁留了退路,云初念也只能忍下向陆氏坦白的欲望,满心愧疚的做出一副担心彷徨的样子。 陆氏越发爱怜的看着云初念,叹息一声,拍拍她的手没再说话。 婆媳二人相顾无言,各怀心事。 送走陆氏,南枝小心翼翼的打来水问她:“少夫人要休息吗?” 云初念打开槅扇,抬头望着头顶皎洁的月亮,轻声问:“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南枝无言。 没得到回应,云初念又问:“我要是真的现在就去休息,会不会被人骂没心没肺?” “……”南枝沉默几秒,很心领神会的又将水撤了出去。 外面的解秋看她原封不动的将水带出来,焦急的问:“少夫人怎么样了?” “哎!”南枝重重的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很难过的说:“少夫人担心姑爷,正在里面伤心难过呢,让我们不要打扰。” 解秋很是惆怅。 她忘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拉着南枝走到院外云初念听不见的地方小声问:“今日是你跟着少夫人一起出去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很严重吗?姑爷会不会有事?我方才送夫人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她和身边妈妈说的话,好像这会儿皇上非常生气,要重处姑爷,皇后娘娘跪在御书房外求情不仅没有效果,反倒还受到了牵连,被一并处罚了,甚至还动怒说要将皇后贬为答应,再打入冷宫。夫人担心少夫人知道这事会承受不住,所以才没有告诉她。” 南枝被吓了一跳,惊呼:“这么严重?皇后娘娘也受到牵连了?” “是啊!还说太后娘娘哭晕了好几次,一会儿求着皇上放了国舅,一会儿又憎恨的要处死姑爷,你说……少夫人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解秋满心不安。 南枝这会儿心里也沉甸甸的。 但她想到云初念那还算轻松的神态,又稍稍冷静一些,小声告诉解秋:“反正我们是少夫人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谨记护好少夫人就行,旁的什么都不要管。镇国公府这么大的门楣,皇上就算想要杀了姑爷,也得掂量掂量朝臣们会不会有意见,你先别自己吓唬自己。” 她安抚好解秋,好不容易把人劝走,连忙溜进房间里把刚才解秋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云初念。 云初念一怔。 让他猜中了。 景仁帝真的想借着这个机会先对皇后下手。 良久,她才闭上眼叹息一声:“你去把玄音找来,我有事要交代她去办。” 玄音来的很快。 她到的时候,云初念已经将信写好用火漆封起来。 她交代了几句后,玄音便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非常慎重的把信揣进怀中,拱手道:”少夫人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等她一走,云初念又让南枝去找萧老夫人。 “你去告诉祖母,便说我刚才小憩时梦到姑爷浑身浴血,害怕的不行,想要明天去慈恩寺为姑爷诵经祈福。” 南枝不明白她有什么目的,但并未质疑,小跑着出了门。 这一夜注定无眠。 萧云祁在宫里的遭遇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有人担心的夜不能寐,有人兴奋的辗转反侧,所有人都等待着第二天宫里会传来怎样的消息。 第二天天还未亮,镇国公府祖孙三代人愁容满面的在仆妇们的簇拥下出了门。 云初念特意让马夫另外找了一辆非常朴实的马车,已经很尽力的不引人注目了,但还是被人认出驾车的人是镇国公府的车夫。 昨夜,她说了今天要去庙里上香,立马便得到了家中女眷的支持。 所以今日一大早,萧老夫人和陆氏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特意让南枝给萧云珊院里的人也递了消息,所以她也闹着要一起去,还把林书锦也一并带上了。 行至城门口时,马车被守城的门将拦了下来,不怀好意的问东问西,迟迟不让她们出城离开。 云初念握住萧老夫人和陆氏的手,细声安抚:“祖母和母亲不要忧心,都说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给些好处便打发了。不会耽误太久的。” 果然,南枝递出一袋子碎银后,门将很快就放行了。 第571章 出事了! 比起护国寺而言,慈恩寺更远也更偏,但因为很多人说这里的菩萨灵验,所以也有不少人愿意绕远路到此处来上香祈福。 到山上时遇上了一场暴雨。 在山上吃完斋饭,又听住持讲了会儿经,等到雨势渐歇,她们才启程下山。 山路泥泞,马车并不好走。 行至一处缓坡时,不知为何马突然受了惊吓,嘶鸣一声开始拔足狂奔。马夫惊恐的想要控制住马,却突然被甩飞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失控的马车开始在山道上乱奔。 “怎么回事?” 陆氏惊恐不已,随着马车的震动东倒西歪,但仍旧极力护住萧老夫人。 云初念脸色铁青。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她们今天出门时特意没有带上护卫,原本想着只是在慈恩寺上个香就回去,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她撩开帘子看到车夫早已不知所踪,没有人控制发狂的马,早晚马车会倾覆。 此处地势险要,另一边是陡峭的山坡,如果翻车,那她们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母亲稍安勿躁,我去试试能不能控制住这匹马。” 南枝惊恐的拉住她的手:“少夫人……” 云初念拍拍她的手,非常平静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叮嘱她:“你要帮我照顾好祖母和母亲。” 南枝眼眶含泪,咬唇重重点头,不依不舍的松开手。 云初念踉跄着坐到马车的辕座上,双手死死的拉住缰绳,试图将发了狂的马拉停。 但她的力气和发了狂的马相比,犹如蚍蜉撼树,她手上都勒出了血痕,鲜血顺着缰绳不断往下滴落,但马却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刚下过雨的山路又湿又滑,在这样的高速中,马车东倒西歪,绵密的细雨模糊了云初念的视线,等她发现前面的路中间有一块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时已经来不及避让了。她只能死死的拉住缰绳,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试图让马拉着马车绕开这块石头。 但车轮还是直挺挺的撞了上去。 后轮猛地一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巨大的力气甩出马车,不受控制的顺着陡峭的山坡往下滚去。 她试图拉住山坡上的藤蔓稳住身形,但除了让身上有多出几道血痕外,毫无作用。 砰—— 一声闷响,她的额头磕在一块石头上。 眼前越来越模糊。 她的脑海中浑浑噩噩的,昏迷前,她望着头顶的漫天乌云,无声喃喃: 萧云祁—— 漫天的大雨洋洋洒洒,将这一切淹没于天地间。 没有人冒着这么大的雨上山上香,也不会有人发现有人落入山坳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初念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额头的疼痛让她痛苦的呻吟出声,她艰难的撑着地坐起身,甩了甩脑袋,好一会儿后思绪才逐渐恢复清明。 环顾四周一圈,再抬头看了看头顶陡峭的山坡,她不禁苦笑一声:“万幸没有摔断腿,不然只能在这里喂狼了。” 也不知道祖母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云初念顾不上去思考太多,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当下也不指望有人来救自己了,疲惫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旁边折了两根树枝,一瘸一拐的拄着树枝艰难的从山坳从爬了上去。 爬上来后,她早已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裙被划的破破烂烂,华贵的烟笼纱这会儿早已布满泥水,连丝线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云初念顺着山道往下,大约过了两刻钟,她就看到马车安安静静的停在山道中间。 她长松一口气,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还没走近,她就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地上也有一大滩殷红的鲜血被雨水晕染开,顺着山道汇成一条小河,往下流淌。 云初念的心跳几乎骤停。 “祖母!!!” 一声凄厉的嘶吼,云初念仓惶的扔掉手中的木棍,踉踉跄跄的奔向马车,越靠近,就越彷徨。 走到马车面前才发现刚才发狂的马已经被割喉毙命,倒在山道上,那汇成河的血水就是从它喉中流出来的。 撩开马车帘子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云初念先是长松一口气。接着又开始担心起来。 从这匹马的状态来看,明显是有人杀了它,而这一大家子女眷就这样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上凭空消失了,她们会不会也遇上什么不测了? 如果她们是被人救了,一定会马上安排人来找自己,或者给自己留下一些信号,避免自己担心。 但她这一路走来,并未看到有人的迹象。 这只能说明,她们遇上的人恐怕来路不明,目的不纯。 是谁? 对方目的是什么? 马受惊是不是对方造成的? 云初念又是淋雨又是受伤,还强撑着走了这么久,这会儿早就昏沉沉快要撑不下去了。她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理不出头绪。 她靠在马车上,闭上眼,忍过头上一阵比一阵猛的疼痛。 不能晕倒在这里。 要尽快回京,安排人去救她们。 云初念猛地咬了一口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思绪清明了一些。 刚走出去几步,就看到远处突然悠悠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 刚下过雨,又是快傍晚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上山? 云初念觉得奇怪,但眼下周围也没有能供她躲避的地方,她只能绷紧了神经,等着对方的马车靠近。 那车夫先是看到了地上的血水,然后注意到了远处死相凄惨的马,逐渐放慢了车速,还没想好要不要掉头离开,马车已经走到了跟前。 云初念还没有认出这是谁家的马车,对方却仿佛认出了她,大声向里面惊呼:“夫人!那似乎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那华丽的马车帘子很快被人撩开,从里面漏出一张英气的面容。 那张脸云初念也认得,先前在萧云祁姨母的生辰宴时见过。 广威将军的女儿——徐柔! 得救了! 她紧绷的情绪蓦地一松,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软软倒下去。 彻底昏迷前,她的眼前是徐柔布满担心的脸。 第572章 求告无门 等云初念再次醒转过来时,广威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回到了京都城内。 “你终于醒了!”徐柔笑得眼尾弯弯,“我们正准备送你去医馆。” 云初念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广威将军夫人也在马车上。 身上的每一处皮肉都在疼痛,但她仍旧很勉强的笑着说:“多谢相助,我不去医馆了,您在这里放我下去就好。” 徐柔的母亲很不认同的皱眉摇头:“你身体伤的这么严重,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下去?就算你不想去医馆,好歹也让我们把你送回国公府吧?” 云初念沉默下来。 广威将军夫人几番欲言又止,很想问问她怎么会如此狼狈,她身边的仆妇丫鬟又去了哪里? 但看到云初念心不在焉的样子,最终还是很体贴的什么也没有问。 …… 刑部尚书龚长信正优哉游哉的将腿搭在前面的矮凳上,让长随给自己捏腿,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铜鼓重锤的响声,惊的他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怎么回事?何人不长眼在外面击鼓?”他连忙将官帽带好,加快脚步往外面走。 刑部虽然主管复核审理全国重大案件,一般不直接参与案件审理。刑部门口那个铜鼓是从前朝延续下来的,一直没有撤走。平日京都的百姓们有冤情都会自发去大理寺击鼓鸣冤,从来不会来刑部。 今天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外面的知事匆匆走来,听到他的问话,小心翼翼的回答:“大人,击鼓之人是镇国公家的世子夫人。” 闻言,龚长信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掉头就想回去。 现在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道镇国公府要大难临头了?都想离得远远地好明哲保身,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招惹萧家的任何人。 但他没走出两步就被人拦住:“大人,那女人在外面击鼓,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了。以那萧家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您若不理,只怕会被百姓们戳脊梁骨唾骂啊。” 龚长信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人。 却说云初念并没有让广威将军夫人将自己送回萧家,而是在刑部门口下了马车。 她满身伤痕,身衣衫破败脏污,一看就是遭了大罪的。 刚一下马车,立马就有人认出了她,好心的上前问她是否遇上了歹人。 云初念没有说话,沉默的敲响了刑部门口的铜鼓。 鼓声传出很远隔了几条街都能听到。 京都之人还没听见刑部这面鼓响过,不少人闻声跑来围观。 等云初念被刑部的人客客气气请进去的时候,刑部外面的一条街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龚长信听说后脸色不怎么好看,连带着对云初念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为何要击鼓?” “大人!”云初念屈膝行了个福礼,哽咽道:“民女携家中长辈前去慈恩寺上香,回程途中家中长辈下落不明,请大人帮忙救人。” 接着,她就将下山时发生事情一五一十向他陈明。 龚长信眉头直皱:“既下落不明要救人,你应当去大理寺外击鼓鸣冤,跑来刑部做什么?” 他在心里不断腹诽,旁人不明白其中的区别就罢了,你分明是大理寺卿的夫人,难不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大理寺卿进宫一直未归,大理寺其它人也被委派了别的公务离京了,现在偌大一个大理寺内空空如也,调不出人去救人了,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求大人您体恤民情,速速救人。”云初念说着说着,哀恸的哭出声:“若再晚一些,只怕她们被贼人所害,遭遇不测。” “去去去!这本非刑部分内之事,轮不到我去救人,你自去大理寺找人,再在此处搅扰,当心我治你的罪。” 换做是平日,他是不敢对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态度这么恶劣的。 但现在皇上和太后的态度摆在那里,他要是再客客气气的,必定会被人认为是镇国公的同党。 他还想在这个位置安心做到告老还乡,不想惹事,所以恨不得马上和云初念撇清关系。 他说完就让人把云初念赶了出去。 外面的百姓们不知道刑部内发生了什么,但看云初念狼狈的被赶出来,不禁觉得义愤填膺,有胆子大的,高声在外面说一些酸话,听得里面的龚长信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涨。 云初念垂眸,啜泣道:“多谢大家仗义执言,只是家中长辈无缘无故被人掳走,生死不明。大理寺的官差们不知为何一大早就被调出京都办差了,好几日都不能回来。素闻刑部龚大人嫉恶如仇,我救人心切才出此下策来叨扰龚大人。今日他不愿意帮忙救人,想来是也是有苦衷的,希望大家不要苛责龚大人。” 苏阳他们被调走办差是今天一大早才知道的。 早上去上香时,双方曾在城外见过短暂的一面。 从苏阳他们被调走,到祖母她们失踪,自己求告无门,这一切仿佛是无形之中有一张大网,将她们笼罩在其中,无法挣脱。 围观百姓闻言不禁万分同情于她。 但也有思维活跃的人立即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来,诧异的问:“怎么会发生的这么巧?什么大案用得着将大理寺的官差都调走办差?看起来倒像是故意要让您求助无门一般。” “就是就是!萧大人昨天才为民除害,今天家里人就遭此不测,该不会是那国舅家里人蓄意报复吧?” “那就难怪龚大人不想管了,那国舅就算落罪了,但到底背后有靠山,谁敢轻易去得罪国舅的家里人啊?哎……像萧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还是太少了。” 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说的越来越没边际了。 云初念垂首时不时啜泣一声,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黝黑的瞳仁,没有人注意到她眼波流转间流露出怎样的算计。 龚长信虽然把人赶走了,但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这话不禁眼皮一跳,直觉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圈套。 可是…… 他一时又说不出来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思虑再三,他连忙叫来长随,低声在他耳边说:“立马去向靖王殿下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要快,不得耽误!” 第573章 太后召见 云初念没来得及去大理寺报案。仟千仦哾 刚离开刑部不久,她就被一队宫中带刀侍卫拦住去路。 “世子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不知是哪位太后?” “仁德太后。” 云初念皱眉,仁德太后乃是皇帝生母,也就是赵胜武的亲姐姐。她在这个时候想见自己,恐怕目的不纯。 瞬息间,云初念的脑子里已经闪过几个年头,她从容得体的向对方福了福身:“还请大人稍后片刻,容我回家梳洗一番再行进宫拜见太后娘娘。” 她现在孤身一人,本想先拖延时间,回家做一些安排再进宫。但这几个侍卫来势汹汹,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只催促道:“夫人还是莫要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云初念别无他法,只能无奈的跟他们进宫面见太后。 等人走后,街上的百姓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指指点点,有人满脸担忧,好心的说:“萧大人昨日进宫后一直没有出来,他的夫人这会儿进宫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们要不要去国公府递个信?就算他们不能进宫去救人,但至少也帮忙把国公夫人她们被人劫持的消息带到吧?” “你不要命了?看萧家这个样子分明是要大难临头了,你去给他们通风报信,被上头的贵人记恨上,有你好果子吃。” “昨天你还那么大胆在大理寺外拦宣旨的太监呢,这会儿怎么这么胆小怕事?” 边上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没有被别人听到这话后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你笨啊?昨天那么多人,大家都不说,谁能知道我们也跟着闹过?但现在镇国公府被这么多人盯着,你敢去通风报信,要不了多久,就该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那人一听觉得也有道理,缩了缩脖子悻悻的打消了念头。 但心里不免还是觉得惋惜:“奸人当道,要做个好官可真难。” 云初念上了马车才知道,这些侍卫先去了萧家,没有找到人,然后又闻讯赶去刑部,刚好和自己失之交臂,最后才顺着百姓们的指引找到自己。 太后不是只召见自己一人,她要召见的是萧家的所有女眷,只是因为祖母她们下落不明,所以侍卫们只能带自己一人回去交差。 云初念轻咬贝齿,思考着待会儿进宫后要如何应对。 到了宫里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宫里点起了灯笼,御花园内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煞是美丽。但匆匆的行人却无心为这美景驻足。 太后所在的永寿宫非常安静。 从昨日起,永寿宫的太监宫女都小心翼翼的绷紧了神经,生怕在太后跟前触她的霉头,惹来大祸。 大殿之内空荡荡的,太后遣退了多余伺候的人,只余下两个心腹嬷嬷在身边。一个身着月白素衣的女人直挺挺的跪在殿内,云初念一眼认出那是皇后。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跪了有多久。 云初念垂眸,掩去眼底的嘲弄。 虽然皇后已是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但在太后面前,她也只得乖乖听话。 难怪太后将宫女太监都遣走了,她将私愤泄在皇后身上,传扬出去到底不好听。 云初念从进城后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衫,虽然在马车上做过简单的清洗,但整个人仍旧十分狼狈。 皇后见到她这幅模样,满眼诧异,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话都没说——有太后在,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云初念平静的别开视线,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波动。 她恭敬的在皇后身边跪下行礼:“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她这样子把太后也吓了一跳,但见到来的只有她一人,又忍不住生气,也不叫她起来,冷声质问:“怎么?你们萧家人现在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连哀家的召见都可以视而不见了吗?” 她的声音里隐隐带着薄怒,云初念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回答让她不满意,她可能直接会将自己大卸八块。 “太后娘娘恕罪。”云初念叩首,伏在地上哑声的说:“臣女随祖母,婆母和妹妹一同上慈恩寺拜佛,回来的路上遇上歹人……她们皆下落不明。虽然臣女已经到刑部报了案,但刑部的尚书大人说此案不属他管辖,不愿去救人。” 说着,她便期期艾艾的小声啜泣起来。 闻言,满座皆惊。 皇后惊骇的侧头看她,失声问:“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什么人干的?” 被劫持的是她的母亲,嫂嫂和侄女,她如何能不心慌? 太后原本也感到惊骇,但看皇后这幅模样,她的眸色冷下来,阴恻恻的撇嘴笑了笑:“那倒真是巧了,正好在哀家要召见你们的时候突然失踪。莫不是你们自知做错了事,害怕被蓄意报复,所以故意演这么一场戏来蒙骗哀家吧?” 云初念未见半点心虚慌乱,只脸上的表情更凄苦了一些,抹着眼泪说:“太后娘娘明鉴,家中长辈却是被歹人劫持了,至今生死不明。若真是做戏,臣女何至于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去往慈恩寺的半山腰上,出事的马车和臣女滚下山坡的地方都还有印记,臣女也是侥幸碰上广威将军夫人,这才坐了她的马车回京。您若心存疑虑,大可派人去查。只是……还请太后娘娘开恩,安排宫中御林军去尽快救人。” 她说话时,太后一直盯着她的脸,见她不像是在撒谎,太后沉吟几秒,随后向身边的一位嬷嬷递了个眼色,那位嬷嬷立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她也不说话,闭上眼任由另一个老嬷嬷给她揉肩。 沉默的气氛在大殿之中蔓延。 云初念和皇后静静地跪在下方,没有人叫她们起来,她们也不敢有所动作。 太后摆明了是要给她们教训,好给自己的弟弟出口恶气,云初念心知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索性安安静静的不言不语。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刚才出去的嬷嬷再次回来,俯身在太后耳边小声嘀咕:“已派人去广威将军府问了,确如她说的这般。且现在这事已经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人人都知道镇国公的家眷被劫持,官府却不闻不问的事情了。都说……” 她顿了顿,后面的话不敢再说。 “说什么?” “说是国舅的亲人为了报复萧大人的公正不阿,故意派人掳走他的亲人,蓄意报复。” 这个亲人说的很暧昧,妻儿是亲人,亲姐亲侄儿也是亲人。 这话背后在暗示什么,太后这样在宫中浸淫几十年的人如何听不出来? 她蓦地睁开眼,眸中凶光毕现,怒不可遏的低呵:“愚不可及!!!” 第574章 一命抵一命 发完火,太后就沉默下来。 她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直勾勾的审视着云初念,眸中的情绪不断变换,过了许久后她才对身后的嬷嬷说:“先带她去内殿换身衣服,梳洗一番,再找个御医来给她包扎。” 这态度突然来了个大翻转,云初念和皇后对视一眼,都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初念有些迟疑,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但老嬷嬷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夫人,请吧。” 她看起来非常恭敬,但实际上对云初念的嘲弄都快填满脸上的每一块褶子了。 云初念别无他法,只能乖乖跟去换衣服。 等她梳洗完出来才发现皇后已经离开了。 她绷紧了神经,不知太后支开皇后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太后让人给她搬来一个锦杌,就坐在自己跟前,声音温和的说:“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出了这样的事,你也受苦了。天可怜见,这么好看的脸蛋都划了几条伤,要是让世子看见,定该心疼了。” 她关切的模样,好似家中平易近人的长辈一般。 如果不是刚才她还在对自己冷嘲热讽,尖酸刻薄,云初念或许真要被她这副假象给糊弄过去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谨小慎微的回答:“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妇这只是一点皮外伤,不足挂齿。臣妇更担心的是家中长辈眼下是否还安全。”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又开始稀里哗啦往下掉。 “世子曾叮嘱过我,一定要照顾好家中长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世子。我情愿被掳走的是我,也不希望祖母她们出事。” “你也是个有孝心的。”太后劝慰她,“放心吧,哀家已经让人通知了皇帝,让他派御林军去寻人。无论是谁策划的这一切,那伙贼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定会将她们找出来,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云初念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了顿,仅片刻就恢复自然。 太后话里有话,她知道太后还是在怀疑自己贼喊捉贼。 “多谢太后,臣女铭感五内。” “哀家也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她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掀起眼帘看向云初念,似笑非笑的说:“萧大人是国之栋梁,深受百姓们爱戴,他的家眷朝廷自然会加倍重视。否则,若是惹的他不高兴了,让那些眼窝子浅的人们联合起来,怕不是要踏平这皇宫给他出气。” 云初念噗通一声跪下来,脑袋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臣妇惶恐!” 她在心里喟叹一声,有些无奈的想,太后这是将百姓们阻挠圣旨这笔账算到萧云祁头上了。 “你惶恐什么?该惶恐的是哀家才是。哀家只问你,要怎样才能为国舅翻案。” 太后不再兜圈子,直接说了自己召见她的目的。 萧云祁直接当着天下百姓给赵胜武定了罪,现在就算她是太后,要想为弟弟脱罪,也得再三掂量,不敢轻易触怒百姓。 前朝的败落就是从皇室宗亲间的腐败开始的。 先是利用职权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后又利用身份心安理得的逃脱刑罚,还将想讨公道的百姓反咬一口,以污蔑皇亲国戚为由,诛其九族。 这件事点燃了那些受压迫的人的怒火,也成为各地揭竿而起的导火索,群雄逐鹿,最终由她们李家先祖夺得了江山,改国号为大周。 有前车之鉴在先,所以太后才不敢小看民意,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和百姓们对着来。 “臣妇不知。” “哀家听闻,萧大人与你感情甚笃,你说……若哀家要以一命抵一命,他会同意吗?他找个由头给国舅翻案,哀家也放你活着出宫。” 云初念的内心一片平静:“娘娘太高看我了,和国舅的命遥遥对立的是那枉死的上万人,臣妇一人的性命轻如鸿毛,如何能和国舅抵命?” “娘娘若是为了国舅要杀了我,那便动手吧。但有些话臣妇不吐不快。”她叩首,声音平静,不悲不喜:“您不只是国舅的姐姐,更是整个大周的太后娘娘。若将国家比做一个人,那律法便是支撑国家的骨架,天下苍生便如同人身上的血肉,没有他们人便无法存活。国舅犯了重罪,应当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否则,国将不国!” “放肆!!!” 太后暴怒,将手边的茶盏砸向云初念。 她一激动失了准头,茶盏落在云初念的身侧,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身上,白皙的肌肤立马浮起红痕,但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坚定的看着太后,不卑不亢的继续说:“娘娘爱弟心切想要救人是人之常情,可那些枉死的百姓家人同样也希望恶人被绳之以法。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更遑论他只是一个国舅。” “反了反了反了! 仁德太后养尊处优几十年,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她一时怒火攻心,差点被云初念气的撅过去。 她颤抖着手指着云初念:“你当真以为哀家不敢杀了你是不是?若是国舅当真被判死刑,那哀家也让你死无全尸。” 云初念不说话,没有半点要求饶的意思。 太后阴恻恻的盯着她,许久之后怒火平息了几分,一反常态笑了起来:“把她带去见萧云祁!” 她倒要看看,萧云祁当真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去死吗? 原本她是想将萧家的女眷全部召进工作作为谈判的筹码,勒令萧云祁为国舅翻案的。 但萧家另外几个女眷命大,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落不明。 这个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巧合,她不相信不是萧家人策划出来的。仟千仦哾 所以,她让人去将侍卫长找来:“带人去查查和萧家有关的人,看看他们这几天有无什么异常的动向。再查查京都周边的客栈等等,看看有没有在今天接纳来历不明的人投宿。” 第575章 我不会后悔 “如果萧云祁也冥顽不灵,不肯放了国舅,那就当着他的面,把那女人杀了!” 她也要让萧云祁尝一尝,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以泄心头之恨。 关押萧云祁的地方在浣衣局旁边的一处偏殿,此处毗邻冷宫,人迹罕至。 外面安排了非常多的御林军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萧云祁倒是半点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话本,怡然自得的躺在塌上看的兴起。 云初念有些粗暴的被人从外面推了进去,带路的老嬷嬷阴阳怪气的说:“太后仁慈,让夫人和萧大人团聚,您就好好想一想太后娘娘的话,劝一劝萧大人该做怎样的选择。聪明的话就别白白搭进了自己的小命。” 云初念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膝盖撞在凳子上,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子,回头淡漠的对那老嬷嬷说:“案子已经判了,我如何能左右结果?太后娘娘身居高位,真想救人只需一道懿旨就能将人放出来,又何必来为难我一个女流之辈?” 老嬷嬷气的咬牙切齿。 若非顾虑太多,太后早就将人放出来了,又何必来找她? 萧云祁听见骚动坐直了身子,看到云初念狼狈的被人推进来,眸色一沉,带着些许恼怒的低吼:“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初念干笑着挠头:“那个……是太后娘娘让我来的。” 他愤怒的目光看向老嬷嬷,她板着脸将太后的目的重复一遍。 萧云祁肉眼可见的恼怒,如同一头暴走的狮子,周身缠绕着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 那老嬷嬷不愿多待,带完话就溜了。 送走人,萧云祁冷着脸对外面看守的侍卫说:“去拿壶水来。” 那侍卫皱眉,满脸的不耐烦,很显然是先前就已经被萧云祁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给折磨过一遍了。 对方回来的很快,不过他显然也带了怨气,带回来一壶完全冷掉的凉开水。 幸好现在已是春日,天气暖和起来,若放在两个月前,这水非得把人牙齿冻掉不可。 萧云祁接过水,不客气的把门砰的一声关上,拉过云初念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咬牙切齿的低呵:“云初念!你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我现在真该狠狠的打你屁股一顿。” 声音粗鲁,但手上的动作却非常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的检查着她身上的伤口,恨不得将她的衣服剥掉,好检查衣服之下还有没有伤痕。 云初念扁嘴,有些委屈的说:“我都这么疼了,你还凶我。” 萧云祁话哽在喉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大手揉捏着她的双肩,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我哪里是在凶你,我疼得心都快碎了。” 两人耳鬓厮磨一番,浓情蜜意,总算冲淡了几分他的愤怒,他冷静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 “出了一点点小意外。” 云初念迅速将暴雨马车出事的事情告诉了他,末了叹息一声:“好在遇上了广威将军夫人,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回京,只是那日突降暴雨,不知为何她会在那个时候上山?” 萧云祁闻言却并未见脸上有太多的难过,他对祖母和母亲妹妹被劫持一事好像并不意外,只点点头向她解释:“广威将军的夫人有一个早夭的孩子,去世后供奉在慈恩寺内,所以每月初九这一天她都会去慈恩寺上香。 “那就难怪了。”看来他是连这也算计好了。 云初念:“也不知祖母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她的声音里是难掩的惆怅。 萧云祁也叹息一声:“她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等我出去,抓住那歹人,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他说话间,云初念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指尖沾了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勿忧。” 外面耳目太多,内力深厚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将声音压得再低也难防有人不会听见。所以有些话他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用这种方式向她传递消息。 太后的猜测的确没错,萧家的女眷会突然失踪的确是萧云祁和云初念计划好的。 萧云祁一早就预见到了他将赵胜武绳之以法后,皇帝和太后不会放过自己,未免她们拿家人来威胁自己,所以他才布下这个局,想将人从京都转移走。 未免走漏消息,所以这个计划只有萧震山和云初念知道。 也正因为这个计划,所以她才会一个侍卫都不带,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带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山上上香。 只是,在他一开始的计划中,云初念也要一起离京的,所以刚才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他才会满眼震惊,以至于情绪失去控制。 “那场暴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云初念摊手,无可奈何的说:“若非意外滚下山坡,我应当不会和祖母她们失散的。” 按照计划,接应的人藏在半山腰,只等她们下山的时候把人带走,再伪造出劫持人的乱象。 但被因为这场事故,倒不需要她们再做更多的伪装了,那惨不忍睹的现场,换做是谁看了都不会怀疑。 “你真的是……胡闹!” 云初念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带着些许讨好的笑着说:“我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你休想赶我走。” 萧云祁还想板着脸训斥她,但被她接连亲了几口便有些绷不住了。 心爱之人坐在怀中,他又不是柳下惠,哪里能做到坐怀不乱? 他气息迷乱的抱着她,很是无奈的提醒她:“进来之前你也看到外面的景况了,现在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会后悔的!” 萧云祁:“太后那边虎视眈眈,要不了一日,如果我还是不松口给赵胜武翻案,她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我知道!不过她不会杀我的。” 萧云祁挑眉。 云初念笑着将头埋进他的胸口:“我既然敢留下来,就有自保的手段。对我来说,眼下宫里反倒还安全几分。且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了。” 看她胸有成竹,萧云祁知道她定然做了别的安排,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沉默的收紧了抱住她的手。 风起云涌的京都,此刻唯有怀中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第576章 保命符 两人有太多话想说。 虽然这里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但两人仍旧力所能及的用自己的方式交换自己手上掌握到的消息。 “我回京时听广威将军夫人说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同意让父亲回荆州了。圣旨下的急,也许等我回去,父亲已经启程离开了。”m 萧云祁眉头轻蹙:“父亲的奏折递上去许久了,皇上却一直压着不批。没想到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同意了。只怕这一路不会太平。” 云初念安抚他:“父亲足智多谋,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萧云祁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的问:“今日靖王府可曾有什么动静?” “我让玄逸盯着靖王府的动向,但眼下还没和他碰过面,具体我也不知。” 听到有玄逸盯着,萧云祁放心了一些。 父亲身边带的叔伯们都跟了他几十年,身手了得,正面硬碰硬等闲之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萧云祁担心李澈趁机玩阴的。 正说着,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门打开后,李全飞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从外面走进来,躬身向云初念行了个礼:“世子夫人,皇上有请。” 云初念没有急着说话,倒是边上的萧云祁混不吝的问:“这大半夜的,皇上突然召见臣妻,这恐怕于礼不合?” 严格说起来,就连他这个外男被囚于宫中也不符合礼制。 李全飞不愧是在景仁帝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了,脸上笑容不变:“皇上龙体抱恙,听闻世子夫人恰好在宫中,便请夫人前去请个平安脉。未保全夫人的名声,皇上特意允了世子一同前往。” 龙体抱恙? 云初念和萧云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隐忧。 靠着在宫里的眼线,他们倒是一早就知道了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的事情,但景仁帝对外一直瞒着此事,现在却突然要召见云初念了,难道是他的身子已经糟糕到快撑不住了吗? 有李全飞在,两人没办法说太多话,沉默着到了永福宫。 永福宫内热闹非凡,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围在这里了,一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除了皇后和庄妃外,竟连太后也被惊动了。 看来景仁帝的病情是真的非常严重了。 太后看到云初念和萧云祁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恼恨的低吼:“是谁让她们过来的?拖出去砍了!” 龙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景仁帝老态龙钟的声音从床幔后面响起:“母后息怒,是朕听说她被你召进宫了,让人带她来给朕治病的。” 太后阴狠的目光在屋内众人脸上扫过。 她召见云初念一事并未张扬,她知道定然是有人在皇帝面前多嘴,所以他才会知道云初念进宫的事情。 可是,就算她想置萧家人于死地,却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受病痛的折磨。 这病宫里的御医看了那么久也一直不见好,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云初念身上了。 太后阴恻恻的盯着云初念,笑得如看到尸体的秃鹫:“皇上既然信任你的医术,那你就要尽心尽力为皇上治疗。若是你不能将皇上的病治好,那哀家就赐你的死罪!你可有不服?” 云初念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她就是想杀了自己。 只是,如果自己治不好皇帝这稀奇古怪的病,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杀了自己,还让人无可指摘了。 算盘倒是打的响亮。 但景仁帝这病就是自己的护身符,云初念想不同意也不行。 “太后娘娘放心,臣妇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治病。” 云初念心底也觉得好笑。 景仁帝这病由来已久,若是自己未出阁时,恐怕他早就召见自己进宫治病了。 可是他忌惮提防镇国公府,连带着也不再信任嫁入萧家的自己,所以,就算他受病痛折磨已久,他也从没想过召自己进宫。 今日若不是有人在他跟前递了话,又恰逢他病发痛苦难耐,恐怕他还是不愿意让自己为他治疗。 寝殿内药材苦涩的味道和熏香甜腻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很难以言喻的气味,云初念刚走进去,就被这股味道冲的脑门发昏。 但里面长期身处其中的人倒是未曾察觉。 她默默的掩鼻,命人去将殿内的所有熏香全部熄了,然后再将烧的非常旺盛的火炉撤走。 “可是,皇上非常畏寒,这火炉撤了,皇上的身体恐怕受不了寒气。” 他们在里面早就被火炉烤的汗水涔涔了,可皇上还是不断喊着冷,命他们又多点了几个炉子围在龙床边上。 就这样,皇上的手脚也是冰凉的。 云初念只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做。 果然,火炉撤走没一会儿,景仁帝的身体就被冻的直抽搐,他一边打哆嗦,一边不断念叨冷,显然已经被冻的神志不清了。 他浑身的关节仿佛也被寒气冻的凝结起来,云初念叫来萧云祁帮忙,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蜷缩的手臂掰直。 景仁帝的脉搏非常微弱,弱到几乎感觉不到,若非他还在不断喊冷,云初念差点错认为自己在给一具尸体把脉。 号完脉,她又用力撑开景仁帝的眼睛检查了一番。 好一会儿后她才叹了口气走出来。 太后急切的往前走了几步,问:“皇帝怎么样了?” 云初念没有搭理她,只对边上的太医院院正说:“劳烦借金针一用。” 院正不敢怠慢,亲自帮她将药箱提了进去,之后便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瞪大眼睛紧盯她的一举一动。 云初念知道他是想偷师,也不介意,非常顺口的使唤起他来。 金针迅速扎破景仁帝的指尖。 她扎的非常深,一滴圆润的血珠很快就挂在指尖,但之后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挤不出更多的血了。 事情比自己想的还严重,云初念的眉头打结,让院正给自己递来匕首。 院正将匕首放在她的掌心,小声说:“皇上这是气血两亏之兆,我们先前也用过放血疗法,但根本不起不用。” 云初念抬头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那是你没用对方法。” 第577章 治疗 说完,云初念将匕首掉了个头,下一秒,眼睛也不眨的抬手往自己的左手手腕用力划下。 满殿皆惊。 萧云祁离她最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腕上迅速晕染开一团殷红的血液。 他的心跳几乎停滞,目眦欲裂的盯着她,咬紧牙关,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云初念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大约过了一分钟,她细嫩的皮肉突然拱起,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 周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有胆小的宫女畏惧的别开眼,不敢再看。 下一秒,破裂的伤口中钻出来一条浑身雪白的胖虫子。 它好像还想重新钻回去,但云初念速度更快,用镊子将它夹了起来。 没有了血液的滋养,很快它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变小。 云初念不慌不忙的用同样的方式在景仁帝的手腕也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景仁帝浑身的血液好似凝结了一般,这么深的伤口竟然也没流出几滴血。 旁边的人正想怒斥她伤了龙体,就看到她将那条胖虫子放到皇帝的手腕上。 那条肉虫一开始还很懒惰,躺在景仁帝的手腕宛如死了一样,但当云初念将景仁帝的血滴到它身上时,它仿佛瞬间活过来,咕涌着顷刻间的功夫就钻进景仁帝的伤口,很快消失在它的皮肉之下。 这一幕过于骇人,殿内亲眼见到的众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云初念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 她这一天又是淋雨,又是坠崖,这会儿又割腕,流了太多的血,这会儿脸色发白,脑袋一阵阵发晕。 萧云祁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最先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一把扶住她,让她放心的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 仁德太后一把推开她,扑到龙床边抓起景仁帝手上的手臂仔细端详半晌,直到确定那条肉虫是钻进她的血肉了,才愤怒的转身,怒瞪着云初念:“你对皇帝做了什么?” 云初念被她吵的头晕目眩。 不等她回答,床上一直非常萎靡的景仁帝突然坐了起来,捂着心口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这一幕吓住了众人。 太后双膝发软,往后面倒去,被她身后的两个嬷嬷扶住。 几个太医手忙脚乱的想要给皇帝把脉检查。 一室慌乱中,只有云初念骤然松了口气:“好了,吐出这口淤血之后就能轻松一些了。” 太后一怔。 再转头去看景仁帝,果然见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一点血色。 “这……这算是治好了吗?”太后讷讷的问,只觉得一切好像做梦一样。 “当然没有。”云初念缓了口气说:“皇上的经脉淤堵,要想治病只能先将经脉打通,这条蛊虫以我的血喂养的,等过个三五日,它将皇上全身血脉都过了一遍后,再将它取出来,另行采取别的治疗方法。” 太后闻言眸色沉下来,危险的盯着云初念,很久没有说话。 她自然听得出云初念的潜台词。 她这是在暗示自己现在还不能杀她。 云初念垂眸,气定神闲的样子,好似没有察觉到她吃人的眼神。 两人僵持着都没有说话,直到后面的御医战战兢兢的上前来打破气氛:“启禀太后,皇上的脉象较之前已平稳许多,也没先前那么畏寒了。” 太后眉头一松,但随之而来的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恨不得现在就将刀架在云初念脖子上,威胁萧云祁将自己亲弟弟放了。但躺在床上的人是她的亲儿子,眼下除了云初念外,其余人都不能有效的治疗他的病。 没有哪个亲娘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受罪吃苦。 她只能将自己的愤怒压抑下来。 “皇上的病情既然稳定了下来,那你也算有功,哀家今日就暂时不为难你了,等再过些时日,如若你不能将皇帝治好,那就别怪哀家翻脸无情。” 说完,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先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景仁帝也悠悠转醒。 庄妃见状想要扑上来表露衷肠,狠狠博一波皇帝的怜惜,但还没等她靠近,云初念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正好将她给挡在了后面。 庄妃抓耳挠腮,恨不得将她给一把推开。 但有萧云祁这尊门神在旁边,她心底也不禁发憷。 太医院院正很简练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景仁帝讲了一遍,景仁帝抬眸,很复杂的看着云初念,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中尽是无奈:“有劳你了,今日你们夫妻也受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就是愿意放她和萧云祁回去了。 云初念却并不着急着谢恩离开,笑了笑问太医院院正:“我回去要翻医书为皇上拟定药方。不知先前是哪些御医为皇上诊治的?可否借一步说话,我好了解一些先前的情况。” 院正有些为难的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迟疑着说:“原本是我和张大人为皇上治疗的,但情况并不见好,靖王殿下后来不知在何处寻来一位神医,之后便基本都由他为皇上治疗的。原本那神医手段了得,皇上的身子好的极快,喝完药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但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药效就变差了。到近日,这药喝了就跟没喝一样。” 他说着,还非常贴心的将药箱中的一张药方拿了出来,递到云初念手上:“这就是那位神医开的药方,我们几位研究了一下,这是药方本没有问题。” 云初念扫了一眼就将药方还了回去。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忧心忡忡的说:“那就难怪皇上的身子这么久也不见好,原来是被庸医耽误了。” 上一世李澈就给景仁帝寻过‘神医’,这一世他同样找来了一个不靠谱的神医。 她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故意从院正这里套话,好给李澈挖坑。 果然,听到她这句话,殿内众人齐刷刷朝她看过来。 景仁帝的眼底迸发出一记凶光,急切的看着她,喘着粗气,只等着她说完后面的话。 第578章 蛊 云初念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扭捏许久后才小心翼翼的说:“这药方的确非常好,固本培元,补气益血,能非常有效的治疗皇上畏寒之症。但他忽略了皇上的身体没办法承受这么强的药效,这反倒让您的血脉经络堵塞,以至于药效越来越差,您的身体也随之越来越糟糕。” 说的直白一些,他的病会这么严重,都是那个神医一手造成的。 景仁帝的眼底布满血丝,眸中尽是压抑的恼怒。 无论他对李澈有再多的偏爱,这段时间被病痛折磨的也该消磨完了。 旁边的庄妃急了。 她听出了云初念话里的深意,也看出了皇上的憎恶,急忙干笑着为李澈解释:“靖王心系皇上,那位大夫既然有神医之名,必定也有几把刷子,兴许是他还有别的治疗手段。” “娘娘说的没错。”云初念没有反驳她的话,反倒顺着她的话帮腔道:“毕竟是靖王殿下特意为皇上请来的神医,想来医术一定了得,兴许他后续还有别的治疗手段,只是我医术浅薄才未能窥探出其中深意。” 边上太医院众人侧目望她,心道她如果算医术浅薄,那他们太医院的人就赶紧找个湖闭眼跳下去算了。 庄妃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景仁帝和她同床共枕多年如何看不出来? 他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朕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朕看的头晕,你先回去休息吧。” 庄妃脸色僵硬,还想说话,但接触到景仁帝阴冷的眼神她心底升起一阵寒意,猝然低下头,胆战心惊的说:“臣妾告退!” 皇后在旁边一直说不上话。 这两日她被太后磋磨,起色明显萎靡许多,但她仍旧强撑着挺直脊背,半点不让落皇后威风。 景仁帝今日毕竟承了云初念的情,难免要对萧家人有所表示,所以就算他还恼着萧云祁的不识相,但仍旧和颜悦色的说:“皇后近日也受累了,也早点休息吧。” 虽然和对庄妃说的话意思相同,但语气天差地别。面对皇后时如沐春风,柔情蜜意,和对庄妃的不耐烦截然不同。 能在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心思活络,惯会见风使舵的,这会儿不禁偷瞄了皇后几眼,只叹萧家果然还是能力卓绝,皇后这还没受冷落几天,这下又不容小觑了。 皇后宠辱不惊,脸上没有明显的喜色,仍旧是气度从容的模样,大气的向景仁帝福身告退。 离开前,她担忧的看了云初念和萧云祁一眼。 云初念嘴角含笑,微微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殿内很快就没剩下几人。 景仁帝也确实累了,困意袭来,没过多久便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云初念又写了药方交给李全飞,并叮嘱了太医院院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才随着萧云祁离开。 萧云祁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吻,笑说:“倒是没有想到,竟是沾了你的光才逃出生天。” 云初念坦言:“我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在今天发病。” 她确实是因为有这个保命手段,所以才敢回到京都。但她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景仁帝竟然在今天发病。 “或许这是你平日为百姓们伸冤,所以老天垂怜,让我们撞了大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到只有萧云祁才能听得清。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传了出去,就算她今天救了皇帝的命,那也够她吃一壶的。 宫门早已落锁,按理说是不能再打开的,但因为有皇帝的命令,所以值守的宫门的侍卫很快就开门送他们离开。 回到萧家,门房见到世子和少夫人居然回来了大喜过望。 但萧震山果然已经离开了。 他给萧云祁留了一封信,不善言辞的他并未说太多话,只对家中一些琐碎事务做了交代。 看完信,萧云祁的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 萧云祁将信递给她:“父亲也觉察到了这次回荆州的危险,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心离开的。 这封信里就差没将自己的后事一并交代了。 云初念词穷,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还好,只能环住他的腰,小声说:“父亲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到达荆州的。” 只消到了荆州的地界,一切便好说了。 萧云祁将头抵在她的头顶,两人相拥无言。 许久之后,他突然拧眉推开云初念,板着脸指了指她手腕上的纱布:“你还没有解释过,这是怎么回事。” 萧云祁想到那条胖虫从她的皮肉下钻出来的骇人一幕,便又心疼又生气。 更多的是最自己的恼怒。 她在自己体内养了蛊虫,而自己作为她最亲密无间的人,竟然毫无所觉。 手腕的伤口早已止了血,云初念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当着他的面将纱布一点点拆下来。 先前还可怖的伤口,这会儿已经只剩下一条肉粉色的疤痕,看这个样子,再过一两个时辰,一切就能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样子。 萧云祁挑眉,目露惊骇:“这……怎么回事?” 见多识广的他,也有词穷的一天。 “之前梅玄机他们来京都朝贡,曾派巫医和我比试了一场,他们在你的体内种了蛊虫,那之后我便对这些巫蛊之术来了兴趣,悄悄找了不少书籍翻阅。后来又借着自己装病,那巫医来给我治病的时机,旁敲侧击从她那里打听了不少消息。” “后来我去了青州,那里毗邻南疆,只要有门路,便能找到巫医。我这条蛊虫就是那个时候在一位瞎眼婆婆那里买的。我按照她教的法子,用自己的血喂养它。” 萧云祁的眉越拧越紧。 他也曾了解过南疆那边的巫蛊之术,自然知道种蛊的人,大多都会受到反噬。 云初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你放心,我可不会傻到做伤害自己的事情。除了舍一点血来喂养它之外,它并不会伤到我分毫,相反,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得益于它的帮助,伤口速度愈合加快了不少,甚至可以利用它为皇上治病。” 事情当然没这么轻松。 这蛊的确好处很多,但种蛊的时候才是最凶险的,她也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才和这条蛊虫共生的。 只是,未免萧云祁担心,她故意隐去了那些凶险的片段。 第579章 关切 她知道景仁帝会有此一劫,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萧云祁听了却只觉得心脏被人攥紧,泛起一阵酸软。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平静的话语之下,藏了怎样的暗潮汹涌。 她不愿意说,他也不追问。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只化作一个轻柔的吻。 “抱歉!”他声音喑哑,“让你也跟着受苦了。” …… 萧云祁虽然是半夜回来的,但京都那些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还是在天还没亮就收到了消息。 萧家的女眷失踪,萧震山又奉命离京,现在只余下一对小夫妻,往日交好的那些人免不得要上门关切一番。 最先来的是外祖母和舅母。两人眼窝乌青,看到云初念后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放心下来,接着又好生安抚了她一顿。 “你放心,昨日我得到消息后,就派了府里的侍卫去慈恩寺那边循着线索找人了。咱不靠着那些狗官。” 云初念不能告诉外祖母真相,只能满心愧疚的点头。 待外祖母她们离开后,其他客人也陆续来访。 云初念虽然带着伤,仍旧得体的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这里面有人虚情假意,有人情真意切,好在之前陆氏手把手教过她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面对一众夫人,云初念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谈吐进退得宜,对每个人都应对的非常妥当,倒是让那些想来看笑话的人失望了。 林氏也来了。 一看到云初念身上的伤,她就眼眶泛酸,抹起眼泪。 好半晌后她才稳住情绪,拉着云初念纤细的手,难过的说:“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呢?那贼人当真是可恶,若抓住他们,定当碎尸万段。” “你放心,你婆母她们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还好你没事!我昨天得到消息后一整夜没睡好。现在看到你平安才总算放心下来。你大姐姐也让人给我递了信,很关心你的情况。她今天本来要随我一起来的,但孩子还小,离不开她,我就没让她来。” 这几天的提心吊胆,在林氏毫无保留的关心下仿佛都化为了泡影。 关心过云初念后,林氏又带来了云家的近况。 分家过后云家三房人的命运便开始逐渐走向不同的道路。 大房的云远山继续稳稳当当的在工部任职,因为曾经救过皇帝,所以虽然云家现在官司缠身,但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处处敬着他。再加上他的女婿现在在工部也开始得到重用,连带着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仟仟尛哾 二房的云远舟自从分家后便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后来不知道靠着什么手段,竟然攀上了七皇子李执,靠着他另谋了一个差事。但之后又出了一点事,导致他被七皇子厌恶,命人将他给赶出了京都。 那七皇子以前是和萧云祁厮混的。 萧云祁是装纨绔,而他是真纨绔,是京都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混不吝,云远舟想拜在他的门下,可没那么容易。 “至于你父亲……算了,他不说也罢!也省的你听了烦心。”林氏叹息一声,耳根子泛红,带着些许恼怒说:“不过,另外一件事我却是不吐不快了。” “自从陆婳死后,你那庶妹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她住在恭王府上一事在京都的夫人中传的沸沸扬扬,没名没分的,人人私下都在骂她不知廉耻。你父亲一开始还想靠着恭王重回朝堂,可后来大抵也是被骂的抬不起头来,放弃了这个念头,跑去找了云悦薇几次,可她就是铁了心不愿意离开。” 林氏的奚落中更多的是庆幸。 幸好云兰馨和云初念都已经出嫁了,且夫家都是和善知礼的人家,否则还不知道要因为云悦薇的丑事在夫家遭受多少奚落和白眼。 “若是恭王对她真是情真意切非她不可,要娶她为妃,那也就罢了。可偏偏我瞧着那恭王不过是迷恋她的姿色,等到新鲜感一过,只怕她落不得好。这……到时候只怕你也会受到连累。” 一个没有名分还被王爷扫地出门的女人,谁敢娶回家?她最后必定只能回去依靠父母兄弟。 云远庭是不靠谱的,且到底是长辈,待她百年后便只能依靠云初阳。 云初念淡笑,喝了口茶后才不疾不徐的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日后是富贵还是贫贱,都与我等无关。她要是胆敢上门来干扰我和弟弟的生活,我就亲自拿笤帚把她赶出去。” 她对云悦薇没有半点同情。 上一世,她怂恿着自己自奔为妾,没有名分跟了靖王。 这一世,她却走上了和曾经的自己同样的路。 这大概就是现世报吧。 至于父亲…… 他那样急功近利的人,会因为觉得丢脸就放弃了依靠恭王重回朝堂? 云初念不觉得他有这样的魄力。 只怕,是因为恭王发现自己被云悦薇利用了,连带着也恼了他,对他不再搭理了。 他热脸贴了冷屁股,要不了几次自然会灰溜溜的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 正说着,萧云祁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了,见到林氏在这里,他愣了两秒才向她问好。 打过招呼后,林氏笑着要起身告辞。 就算云初念要留她吃午饭,她也笑着拒绝了:“你大姐姐还在家里等着我给她报信呢,我早些去,她也能少担心一会儿。” 话都这样说了,云初念也不好再留,只能亲自将她送上马车,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离开。 送走大伯母,云初念回到点苍斋的书房,萧云祁正在翻找着东西,见她进来,大喜过望:“你来的正好,前几日王承安不是辗转给我写了一封信吗?你帮我收到哪里去了?” 自从云初念嫁进来后,他从来不避着她,那些密信看过之后需要销毁的就当场销毁,暂时还有用的,就全部交给她保管了。 云初念回到房间,在自己的陪嫁妆奁中打开一个暗格,从一摞书信中找出王承安送来的那份,递到他手里问:“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虽然是他们一手策划了萧家女眷们的‘失踪’事件,但为了迷惑众人,她们不得不做戏做全套。 萧云祁昨夜都没有休息过就连夜去了大理寺,带了人出城寻人,到这会儿才回来。 “差不多吧,现在不管是谁去寻人,只会顺着线索一路往衢州而去。根本不会想到我就把人藏在林州早已被剿灭的烟云寨中。” 烟云寨是林强的根据地,他对那一片山林非常熟悉,有他带着手下做接应,旁人不可能在那里找到祖母她们。 第580章 杀鸡儆猴 暗中找她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就连靖王也派了人想抢先一步找到人。 萧云祁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确定几路人马都没有往林州而去时,他才松了口气。 云初念听他这么一说也放心下来。 烟云寨被剿灭后,男丁多被收编,剩下一部分负隅顽抗的当场斩杀,但那些老弱妇孺却不好安排,最后征求了她们的意见,愿意留下来的仍旧住在烟云寨中。 祖母她们去了烟云寨,一定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萧云祁重新看了一遍信,确认没有疏漏后就将其放在烛台上烧了,然后拿起斗笠戴好,哑声交代她:“我今晚上不一定回来,你不必等我。” 送走了萧云祁,云初念骤然闲下来,只觉得偌大一个府邸空空荡荡的。 但她只惆怅了一阵就很快振作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容不得她懈怠。 …… 太医院严格按照云初念教的法子给景仁帝的治病,他的身体眼看着逐渐好起来,虽然病根还未根除,但精神头看着好了许多。至少现在每天上完早朝,能有精力批一个时辰的奏折了。 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愿意见李澈了。 先前,在云初念出宫的第二天一大早,李澈就立马进宫请罪。 但那个时候景仁帝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心生烦闷,所以避而不见,让人将他赶出宫去。 现在身体好转,他心底的怒火也消散不少,便让李全飞去召见李澈进宫。 李澈在府里忧心了多日,骤然接旨,也不敢耽搁,立即将他请回来的‘神医’捆了,一并带进宫请罪。 李澈跪在下方说了半晌,景仁帝一直在批奏折,眉毛都不曾抬一下。 等他说完之后,才没什么情绪的说:“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了,你用心至诚,确实辛苦了。” 他并未惩罚李澈,甚至还褒奖了他一番,然后下令将那神医就地斩首。 可怜那已过花甲的神医,被堵住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临死前双目赤红,挣扎着不甘心的看着李澈。 手起刀落,一股温热的血液溅了李澈满身。 他闭上眼,拢在袖口的手微微颤抖,跪在地上说:“父皇,儿臣识人不清险些酿成大错,请您责罚。” “你也是一片孝心,朕罚你做什么?”景仁帝淡漠的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往后,你要擦亮眼睛,不要再被这些阿猫阿狗给欺骗了,否则,这样头脑简单的你要如何才能担当大任?”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李澈的头伏的很低,掩去了他眸中的阴冷肃杀。 他知道父皇心里什么都明白,所以他连那神医的一句辩驳也不听,就这么在御书房直接处死了他。 父皇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自己。 尽管没有受到责罚,但李澈知道这一次自己是怎的踩到父皇的逆鳞了。 从宫里出来,李澈身边的亲信见他孤身一人且脸色阴沉,没敢追问那神医去了哪里,只小声说:“衢州那边的探子回报,还是没发现有镇国公家眷的下落,虽然有几处有嫌疑的地方,却因为背后的主人不好招惹,他们不敢贸然打草惊蛇。” 衢州? 李澈沉吟几秒,过了这么多天,他仍旧想不通贼人去衢州有什么深意。 “无论对方背后有什么靠山,只要有线索就继续往下追查,找到人后先不要声张,找漕帮的人帮忙把她们送回京都藏起来。” 看亲信领命要走,他又把人叫回来:“另外还有一个人,你去帮我除掉!” 他薄唇微启,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人名。手下听到后耸然一惊,察觉到他正高深莫测的盯着自己,猝然垂头,梗着脖子说:“属下遵命!” 所有人都想要找到镇国公的家眷。 但派出去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这几个女人就好像泥牛入海一般,竟然完全消失了音讯。 镇国公府的气氛一片低迷,有交好的人上门安抚云初念,只见她整日以泪洗面,精神也一日比一日萎靡。 萧云祁也每天玩命一样在外面找寻亲人的行踪。 原本还有不少人怀疑这件事是他们自导自演,但现在看他们这样的反应,又开始不确定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赵胜武的案子倒是被暂时搁置下来,迟迟没有宣判。 宫里的皇帝和太后都暂时松了口气。 原本太后也安排了心腹去寻人,但现在这个情况,她反倒希望那几人永远都找不到才好。就这样一直牵制着萧云祁的精力,让他无暇顾及其它。 日子就在这一片暗潮汹涌中一天一天的流逝。 这日云初念天还没亮就醒了,外面一片漆黑,她却了无睡意。 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但醒来后她却将梦里的内容忘了个一干二净,只依稀记得自己一直在不断奔跑,好像后面有什么怪物在追逐自己。但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反正也睡不着,她想早些起来对对账册。 小心翼翼的抓起萧云祁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想要挪开身体。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惊醒了萧云祁。 萧云祁收紧手臂,将她再次揽入怀中,头抵在她的脖间,哑声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 萧云祁咕哝笑了一声:“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 云初念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耳根一红,手肘往后一撞,听到他吃痛的闷哼声后才恼怒的低骂:“不正经。” “哪个正常男人和自己媳妇儿睡一块能正经的?”萧云祁不以为意,翻身压到她身上,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反正都睡不着,不如我们做点别的有益身心的事吧?” “萧云祁!”云初念双手抵在他的心口,还未说出口的话逐渐隐没在唇间,抗拒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红被翻浪,一室春香。 云初念最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天已大亮。 萧云祁早已不知所踪。 云初念翻身趴在床上愤恨的怒捶枕头。 外面的解秋听到声响,连忙打了水推门进来。 第581章 山雨欲来 云初念坐起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解秋帮她穿衣时,看到她锁骨间的红梅,小脸一红,不太自然的别开视线。 云初念也察觉到了,一边在心里暗骂萧云祁的孟浪,一边干笑着说:“这套色彩太艳了,换另外那套月白色的吧。” 虽然又被拉着睡了个回笼觉,但云初念的心里仍旧沉甸甸的,早饭也没什么胃口,囫囵喝了几口粥便让解秋撤了下去。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狂风阵阵,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今年立春后雨水极多,三不五时就要下两场雨,镇国公府东院两排无人居住的屋子被用来堆放杂物,进来因为年久失修有轻微的漏雨,云初念担心出事,让解秋安排人去检查一遍。 解秋刚走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很快就牵成一条线,天地仿佛也因此被连了起来。 雨势太大,云初念担心萧云祁早上离开时没带雨具,又叫来小厮让他去大理寺跑一趟。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玄逸略显狼狈的淋着雨冲进院子:“少夫人,世子让我接你离开。” 云初念的心猛地往下落,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她还从来没见到玄逸脸上有这么慌张的时候。 “今晨早朝,有人弹劾忠毅侯在驻地公然违反皇命,草菅人命,致使皇上派去青州的几十人全军覆没。” 云初念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天地间嘈杂的声音好似全部消失,她看着玄逸翕动的唇,思绪纷乱如麻,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从今晨起就一直非常不安的心,在此刻却仿佛终于落到了实地。 她的第六感没错。 果然出事了! 她神色慌乱,既担心外祖父遭逢大难,又担心外祖母和舅母在京都会先遭殃。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剧烈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云初念知道如果只是如此,萧云祁不会如此着急的要送自己离开,她深呼吸一口,颤声问玄逸:“还有呢?还发生什么事情了?” “皇上派去蜀地那边调查的人也回来了。” 蜀地那边…… 那就是之前自己和李恪勾结谋逆的事情了。 看玄逸的表情,很显然调查的结果并不好。 出乎自己的意料,云初念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着急,反倒非常轻松的问他:“怎么样?难道是认定谋逆属实了?” 玄逸点头,咬紧腮帮子,咬牙切齿的说:“那群孙子,伪造了证据,现在认定了您帮助李恪造反谋逆。” 云初念若有所思。 玄逸以为她在害怕,立即安抚她:“少夫人别担心,世子收到消息后马上就进宫了。只是他担心皇上会对您不利,所以让我来护送您先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云初念直皱眉:“你不该回来!” “啊?” 她揉了揉眉心:“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我,是你家世子!” 玄逸更加不明白了。 云初念撑开伞,大步往外面走去。边走边向他解释:“对方会伪造证据栽赃嫁祸,只因为我是萧云祁的妻子,我谋逆,就相当于是萧云祁谋逆。若不是想要扳倒镇国公府,对方何至于费尽心思来对付我?” 这一点,当初她和萧云祁已经有了共识。 萧云祁当时也派了人去蜀地,就是为了防备有人暗中动手脚。 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了。 云初念虽不意外,但不代表她不担心。 玄逸捋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脸色大变,磕磕绊绊的问:“那那那……那世子现在进宫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你家世子可不是会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云初念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亏?” 玄逸一想也对。 焦躁的心情总算冷静不少。 云初念是在安抚他,同时也是在安抚自己。 泥水溅起,沾湿她的裙摆,但云初念恍若未觉,大步往外走去。 但她并没能成功离开。 就在玄逸来报信的这会儿功夫,宫里已经派御林军将镇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牢牢围了起来。 也就是因为突降暴雨,路上的行人都找地方避雨去了,否则这动静非得被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堵的水泄不通不可。 “世子夫人还是回去好生休息吧,皇上怜悯国公府遭逢变故,特意命我等前来保护您不受贼人伤害。” 那御林军头领含着笑,恭敬有礼的将云初念请了进去。 玄逸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骂骂咧咧的:“说的好听,我看他们才是那最大的贼人。” 云初念倒没有他那么生气。 她回望大门一眼,外面的御林军气势肃杀,对府中众人严防死守,连个小厮也不肯轻易放出去。仟千仦哾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思考着现在京都的形势。 谋逆这件事情现在一旦被坐实,那对镇国公府的打击将是巨大的。但现在‘证据’呈了上去,皇上还没有发话下最终定论,那一切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萧云祁的人当初在蜀地也调查了不少有趣的消息,但他一直引而不发,就是为了应对现在这样的情况。 但是…… 那可能会造成两败俱伤的情况。 如何在保全萧家的情况下,又给对手致命一击呢? 云初念眉头紧皱,想的脑仁都炸了。 另一边,玄逸像只无头苍蝇,在府里绕着国公府转了几圈,然后很是沮丧的回来汇报说:“来的人太多,连西跨院那边的狗洞都有人盯着,我要想将您带出府是绝无可能了。” 他的武功虽然还不错,但想要在几百个御林军的围守下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云初念突围出去,那是不可能办到的。 云初念正在奋笔疾书,听到他的牢骚也没时间回应。待写好信后,她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一并交给玄逸:“我能不能出去不重要,只要你自己能想办法出去就行。” “这是……” “朝露巷往里走,左数第七道门,进门后院子右侧有一个堆放杂物的屋子,进去搬开里面的草堆后会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小门,从那里进去就能找到我要你见的人。把这封信交给他,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她说的太复杂,玄逸听得瞠目结舌。 第582章 活下去,报仇! 朝露巷地处偏僻,玄逸花了一些功夫才找到。 虽然取了一个朝气十足的名字,但实际上朝露巷附近一带居住的多是贫苦百姓,三教九流都有,鸡鸣狗盗之辈更是数不胜数。也因此寻常百姓为免惹事,就连白日也鲜少出门晃荡。 玄逸按照云初念的指示,终于在搬了半晌的草堆后找到了那处半人高的小门。 打开小门,里面是一处向下延伸的台阶。 台阶很长,从上往下看,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玄逸从墙上拿下火把,用火折子点燃,随着台阶一路往下。 密道很复杂,转过几个弯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宽大的密室。 “什么人?!” 里面的人察觉到带人是个内力深厚的练家子,提剑飞身逼来,玄逸猝不及防连忙挥剑格挡开他的攻击。几招之后,两人才打了个照面。 “是你?!”玄逸声音惊异,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夫人在密室内竟然藏了个男人。 而且还是宫里的侍卫。 玄逸经常跟着萧云祁进宫,对景仁帝身边的侍卫他非常眼熟,所以立即就认出来眼前的是景仁帝派去青州调查的侍卫之一,名叫韦舟。 韦舟也认出来人是谁,冷着脸收回剑,背过身拄着手中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回旁边的桌上,给玄逸倒了一杯茶。 “今天送饭菜的人还没来,这茶水是昨日剩下的,已经凉了,你将就着喝吧。” 玄逸半晌没有动作。仟千仦哾 他瞠目结舌的上下打量着韦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左腿空空荡荡的,倒茶的姿势也显示出他的手上行动不便。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玄逸一脑袋问题,“不是说去青州调查的人全军覆没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京的?” ——和我们家少夫人又是什么关系? 后面一句话他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 “你们大理寺的人都是这样,见面就跟调查户籍一样盘问人的吗?”韦舟斜睨他一眼,自顾自的喝了口冷茶,没有继续回答。 玄逸急了,扑到他面前拔高声音说:“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 “不然你觉得我这样连离开这里都困难,还能做什么?” “……”玄逸一噎。 “是云姑娘让你来的吗?” 玄逸一愣,一拍脑门心道自己差点忘了这茬,连忙将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他:“你口中的云姑娘,现在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了。” 他们离京前,世子还没有成亲,他以为韦舟并不清楚内情。 韦舟撇嘴,没有辩驳。 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上的内容,他的眉峰不自觉拧紧,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叹息一声,当着玄逸的面捞起自己的裤腿,露出完全大腿断裂处狰狞可怖的伤疤:“你也看到了,我的左腿被人砍断了,若非云姑娘的侍卫舍命相救,我早已命丧青州。回到京都后,又是云姑娘亲自救治,让我堪堪从阎罗王手中捡回一条性命。”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玄逸看到他身上的伤疤,眼皮抽了抽,仿佛感觉自己的左腿开始隐隐作痛。 “如你所说,和我一起去青州的人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苟且偷生。” “你们是朝廷派去的人,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子对你们动手?”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 他站了起来,动作僵硬的拿起旁边的斗笠带好遮住自己的面容,然后拄着拐杖慢慢往密室外面挪动:“走吧!” “啊?”玄逸茫然,“去哪里?” 韦舟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很是不解的问:“萧大人到底是如何忍受将你留在身边的?” “……”玄逸恼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蠢。” “嗯,听得出来潜台词,看来还不算太笨。”韦舟继续往外走,告诉他,“既然云姑娘让你来找我,自然是到了需要我出来揭露真相的时候。” “我也该去为我的兄弟们报仇了!” 从青州的大逃杀中捡回一条命后,无数次徘徊在生死一线间时他痛苦到了极致,都曾自暴自弃的想要不然就这样死了算了,否则断了一条腿的自己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可他又不甘心。 如果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那那些真相便再也无人能知了,死去的兄弟们也全都白死了。 所以,他不能死。 要活下去,为兄弟们报仇! 抱着这样的信念,韦舟渡过无数次危机,沿途无数大夫已经宣判他必死无疑了,但他硬是强撑着一口气拖到了京都。 进城时,他已经迷迷糊糊昏睡了数日,眼看连水都喝不进去了。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但云初念救了自己。 这条命与其说是自己侥幸捡回来的,不如说是云初念医术精湛,从阎王手上抢回来的。 所以,除了报仇,他还想报恩。 玄逸恍然大悟,大步追上去,乐呵呵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你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害我猜了半天。” 韦舟被他这一巴掌拍的差点吐出一口血,他怒瞪玄逸一眼,怀疑他是在报自己嘲弄他蠢的仇,但还不等他说话,玄逸就蹲在他面前,坦坦荡荡的说:“我背你出去,你这劳什子拐杖哪里有我好用?” 韦舟:“……” 好吧,是自己太敏感,小人之心了。 玄逸虽然将韦舟从密室背了出来,但韦舟之后便拒绝了和他同路。 “是我一人从青州侥幸逃回京都的,和镇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你是萧云祁的心腹,我们道不同,还是各走各的道更好。” 韦舟冷着脸,说完也不等玄逸说话,他自顾自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雨幕之中。 “欸……”玄逸欲言又止,伸手想拦住他,但最后挠挠头还是作罢。 他就算脑袋再不灵光,也知道韦舟的意思。 他是皇上派出去调查少夫人的侍卫,如果被人知道他和镇国公府的人有关系,那他之后所说的任何证词都没有丁点可信度。 第583章 勾结 但玄逸也不敢真的放韦舟一个人离开。 他离得不远不近,一直藏在暗处,看着韦舟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御书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 太医院院正踏进御书房便察觉到气氛的肃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他知道景仁帝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稍有不慎就可能触他的眉头,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提醒景仁帝:“皇上,该喝药了。” 黑乎乎的药水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景仁帝喝了大半月,这会儿一看到这药汁就犯恶心。 他看了一眼跪在下方请罪的萧云祁,怒从心起,端起药碗劈头盖脸朝着萧云祁的脑袋砸去。 但他被病痛掏空了身子,气力不济,药碗在萧云祁面前的地毯上摔落,药水溅了萧云祁一身。 已经冷了的药水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萧云祁看到面前的污渍,下意识的皱眉。 这是云初念熬了几天才研究出来的药方,却被他这样浪费。 “萧云祁,朕已经算是由着你胡来了。若非看在你萧家这些年为大周付出良多以及你姑母的份上,以你往昔做的那些荒唐事,够你死十次了。你却不知满足,还想得寸进尺!”景仁帝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气。 “当初你不顾一切要迎娶云初念,现在她配合李恪谋逆的证据就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御医自景仁帝砸了药碗起就扑通跪了下来,现在听到这些话他只觉得自己来的太不是时候,竟然卷进这种麻烦事之中。 他正绞尽脑汁思考要用什么也的借口告退,就见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小太监,惨白着脸色神色惊惶的向景仁帝汇报:“启禀皇上,韦侍卫在殿外求见。” 韦侍卫? 景仁帝一怔,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太监口中说的人是自己跟前的侍卫韦舟。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就连萧云祁也没有想到去青州的人竟然还有活着回来的,满眼错愕。 惊愕几秒后,景仁帝慢悠悠的坐了下去,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沉声说:“宣!” “宣韦舟觐见!” 太监高亢尖细的声音让人心生烦闷。 等韦舟进来后,他身上肉眼可见的变化令御书房内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景仁帝叹息一声:“你辛苦了,正巧御医在这里,让他给你检查检查。” “多谢皇上体恤!” 韦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让御医给自己检查。 御医一开始还心情忐忑,但没过几秒便开始啧啧称奇,到最后满口赞叹:“大人身上多处致命伤,却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真是神迹!不知是哪位大夫为大人疗伤的?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上门拜访,和对方好好讨教讨教医术。” 韦舟平静的说:“幸得一位游方大夫所救,他为我治好病后便再次去云游四方了,他生性高洁,治病救人不图回报,未曾留下姓名。” “那真是可惜了!”御医扼腕叹息,“民间竟还有这样厉害的大夫,真是了不起。若他们愿意报效朝廷,那真是江山社稷的福祉。” 既然韦舟没事,景仁帝便摆摆手让御医先行离开。 院正在心里长松一口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轻松愉快的退出御书房。 景仁帝原本想让萧云祁一并出去,但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挥手让他起身,也站在一侧旁听。 韦舟腿脚不便,景仁帝让江何给他搬来一把凳子,居高临下的问他:“说吧!青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朕派出上百位精兵,为何就只回来了你一人?” 还是以这么惨烈的姿态回来的。 “属下办事不力,请皇上降罪!”韦舟跪了下来。 “情况险峻,你能活着回来已是不易,朕恕你无罪!”景仁帝上一秒还宽宏大量,下一秒便双目凌厉,阴恻恻的盯着韦舟质问:“只是,随你一起去的人死了这么多,你总得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吧?你们调查出了什么,竟引得如此凶残的屠戮?” 韦舟不慌不忙,冷静从容的回禀:“臣等遵照皇上的命令,细细的调查了忠毅侯被刺杀的真相,以及云姑娘去青州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一查,确实查出了一些线索,发现大周朝廷中有一股势力竟然暗中和南疆之人有所勾结。” 话说到这里,景仁帝脸色大变,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他失声质问:“是谁?” 在他登基之前,大周和南疆交好,是姻亲关系。但他登基后,许是心中有愧,便从各方面切断了和南疆的往来。 现在听说朝中有人和南疆人勾结,他如何能不心惊? “属下无能!臣等顺藤摸瓜,就在即将查出对方的身份时,却被对方察觉,遭遇刺杀。幸得忠毅侯的大公子搭救,臣和几个同僚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那为何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因为我们刚离开青州城不久,就又遭遇了一次袭击。这一次,只有微臣一人逃脱。” “……” 景仁帝沉默良久。 他的眉心突突直跳,强烈的愤怒在胸口堆积,致使他的脸色阴沉不定。 过了许久,他才阴恻恻的追问:“当真没有查到一点线索吗?” “只知道是在京都非富即贵的人,在朝为官。忠毅侯被暗杀一事也和他们有关,他受伤一事是那人暗中授意的。”韦舟很是遗憾。 只要再多给他们十天的时间,他一定可以顺藤摸瓜,查出那幕后真凶。 可时间不能重来。 他不仅没有查到太多有用的线索,反倒因为冒进导致兄弟们枉死。 “第一次来刺杀我们的人是南疆某个部落的王族之人!打斗中臣扯下了他们的一块腰牌,这上面的花纹臣看着有些眼熟,但臣见识有限,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景仁帝接过腰牌,也和他有一样的感觉。 他又把腰牌递给萧云祁:“你在大理寺查案多年,见过的东西也多,你来看看可曾认得这腰牌?” 第584章 你威胁我? 萧云祁接了过来,只一眼,他就拧紧眉毛,周围围绕着一股欲杀人的戾气。 但他暴躁的情绪转瞬即逝,沉溺在思绪中的景仁帝并没有捕捉到。 “这腰牌上的是北凉皇室专用的纹路。” 景仁帝错愕的抬头,面容有一瞬的狰狞:“你是说北凉贼心不死,还想和南疆勾结起来吗?” 大周和北凉是世仇,北凉因地势的原因,不如大周富饶,尤其是冬日大雪封山时,北凉多会靠骚扰大周打秋风渡过漫长的冬日,所以也不怪他会这样想。 “微臣不知,只是不排除会有这样的情况。”萧云祁垂眸,掩下眼中复杂的情绪,提醒他:“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揪出朝廷勾结外贼的叛贼,否则,继续让他们这样里外勾结,恐怕国将不国啊。” 他说的道理景仁帝如何不明白? 他眉毛几乎拧成一道死结,阴恻恻的盯着韦舟:“你既查到是朝廷的人,那总得有线索支撑你这个判断吧?把你查出来的消息都说来朕听听。” 韦舟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硬着头皮说:“因为他们之间的信件往来是随着驿站呈递的奏折一并送到京都的。在忠毅侯受伤前两个月,这些信件便放弃了这个渠道寄送,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他越说,景仁帝的脸色越难看。 “混账!!!”景仁帝暴怒,一把将桌上的奏折扫落在地,御书房内的宫女太监乌泱泱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这群无法无天的逆臣贼子,当朕死了是吗?竟敢如此藐视朕。” 这些信夹在奏折中掩人耳目,到了京都后再送到那人府上,这一路上不知买通了多少人帮忙掩护,这些人全部都是大周的蛀虫! “查!必须给朕彻查!”景仁帝怒不可遏,气的额头青筋暴跳,他指着萧云祁恨声说:“你马上暗中带人去青州,顺着线索给朕好好的查清楚,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勾结南疆,若是有人胆敢反抗,不配合调查,朕允许你先斩后奏!” 说完,他又指了指韦舟:“你随他一起去。” 韦舟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他对这件事情更为熟悉,有他帮衬,萧云祁的调查也能顺利一些。 这给到的权利实在是非常诱人。 但萧云祁却眉头都不曾动一下,面无表情的拒绝:“皇上,微臣戴罪之身,恐怕不适合去青州执行这么重要的公务。” “什么戴罪之身?你怎么会是戴罪之身呢?”景仁帝故意装傻,仿佛先前申斥萧云祁的另有其人一样。 萧云祁似笑非笑,提醒他:“青州的事情固然紧要,但蜀地的事情也也不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下定论。” 景仁帝脸上的笑容隐没,厉眸微眯,冷声问:“你是要威胁朕吗?” “微臣不敢!只是皇上也不该听信那些一面之词。正巧微臣之前调查一桩旧案,也派了人去蜀地收集证据,他们带回来不少有意思的消息,我想皇上还是应该先看看这些东西再下定论比较好。” “什么东西?” 萧云祁将自己带进宫的一叠证据呈到他面前,然后才说:“宣王去了蜀地后和靖王来往密切,探子在他所住的那个院子找到了三条密道,其中一条密道通往靖王府。皇上难道觉得这只是巧合吗?” 景仁帝:“……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靖王才是和宣王合伙谋反的逆贼吗?” 一听到这件事情和靖王有关,他的脸色便肉眼可见的不悦起来。 尽管萧云祁早已知道了他心有偏袒,此刻仍旧暗暗叹了口气:“皇上明察!一应证据皆已在此,是非曲直皇上一看便知。” 景仁帝漫不经心的随意翻了翻面前的一叠证据,也没有仔细看,有些敷衍的说:“若靖王当真也参与了此事,朕自然不会轻饶。只是宣王已经伏诛,这件事情眼下并不重要,你还是尽快去青州将另一伙逆贼的事情调查清楚更为要紧。其余的……等你回来之后再说。” 事关李澈,他只想将这件事情拖过去。 萧云祁微哂,眸中尽是奚落。 李澈早就把能毁的证据全部毁掉了,他也没指望依靠这些证据就给李澈定罪。 只是看到景仁帝这般维护,他难免感到心寒。 “皇上,臣妻……” 景仁帝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回来之前,朕不会动她,这样你可满意了?” 他心里压着怒火。 他早就想借着李恪这件事狠狠压一压镇国公府的威风,可不知是萧家烧了高香还是怎样,每当他们面临危机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事情,让自己不得不去仰仗他们。 若非现在朝廷缺人,且萧云祁又确实极有能力,这件事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胜任,他是真的不愿意再受萧云祁的牵制。 云初念坐在廊下看书,她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外面,半晌过去了,手上的书页也没有动过。 “少夫人!”解秋打着伞自外面奔跑进来,她大口喘着气,指着外面兴奋的说:“围在外面的人撤走了!” 这么快? 云初念诧异,蓦地坐直了身子,沉声问:“世子呢?他回来了吗?” “没有!” 云初念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放下手上的书,她大步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说:“备马车,我要进宫!” 解秋没来由的感到紧张。 跟在云初念身边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去过皇宫。 解秋没有经验,不安的问:“可是……没有贵人们召见,我们要怎么去呢?” “拿我的帖子,就说拜见皇后娘娘。”她是皇后的娘家人,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宫拜见她。 但没等她有机会进宫,马车刚刚从巷口拐出去,就看到玄逸骑马回来。 只有他一人。 “世子呢?” “世子奉皇命去青州办差,走的太急,没时间回来见您,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玄逸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道:“皇上分明就是故意不让世子回来和您道别的,否则什么差事需要这么着急?” 云初念的心瞬间空了。 她有一瞬的茫然,但没几秒后又振作起来,命令车夫:“马上去城门口。” 她想去送他。 第585章 等我回来 一路加急赶到城门口,却得知萧云祁他们已经离开了。 云初念的心底升起无限的惆怅。 站在城墙之上,狂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放眼向远处眺望,只看到往来的百姓们行色匆匆,丝毫没有萧云祁的身影。 旁边守城的将士见她目露不舍,没忍住多了一嘴:“世子刚出城两刻钟,随行有一辆马车,应当走不了太快。” 云初念一愣。 随即展颜笑起来,敛衽向他道了声谢,小跑着下了城楼。 “少夫人……” 玄逸迎上来正要说话,就听到云初念说:“借你的马一用!”然后飞速从他身边跑过,一踩马镫,利落的翻身上马。 “你们先回府,我一个时辰后回来!” 话音落下,用力一挥马鞭,身下的马开始扬蹄狂奔,留下众人呆立在原地瞠目结舌。 玄逸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暗骂自己两句,让马夫立即解下马车的马套,赶紧追了上去。 还是那处简陋的茶棚。 她到的时候萧云祁已经倒好茶不知等了多久。 云初念的脚步很轻,看到他云淡风轻的面容,不知怎的,竟眼眶发酸。 “你知道我会来?” “是!”萧云祁笑,“我知道你想见我,一如我如此迫切的想见到你。” “那你不回家?就这么悄悄走了?” “皇上不让我回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是他的眼线,瞪大眼珠子就等着要寻我的错处呢,我也情非得已。” 云初念在心里暗骂景仁帝多事。 她左右环顾一圈,并未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好奇的问:“那那些人这会儿去哪里了?” “在前面的林子里修整,先前在这里落脚时,我故意将腰牌遗落在了这里,借口回来寻找才暂时甩脱他们的盯梢。” “……你这一路也不容易。” 有这么多皇帝的眼线,他打个喷嚏都有人往上报信,日后要做些什么必须加倍小心。 云初念:“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玄逸知道的也不多,连猜带蒙的给她说了一遍,云初念越听越糊涂。 萧云祁遂将宫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末了安抚她:“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要处理比较麻烦。而且事情牵连到你外祖父一家,让别人去我也不放心。” “韦舟也和你一起?” “嗯!” 云初念顿了顿,喝了口茶,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见她对韦舟这么熟悉,萧云祁也有几分错愕,不确定的问:“你认识?” 他和韦舟就算说了几句话,也还是关于公事的,边上人多口杂,他们也没有机会聊别的,所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韦舟是在玄逸的帮助下进宫的。 但萧云祁是何等敏锐的人? 不等云初念回答,他心底就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算了算时间,这个念头在心里越来越强烈,他眯着眼有些迟疑的问:“难道说他就是你之前悄悄去见的那个人?” 她瞒着所有人,就连自己也保密,细细推算起来,除了韦舟,也想不出别的人选了。 云初念颔首:“你猜的没错!” 她将林强如何在青州救了韦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云祁:“韦舟是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他。” “既然如此,青州的情况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了?”萧云祁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摩挲着茶杯的杯壁,若有所思,“我总觉得韦舟还隐瞒了很多重要的信息没有向皇上汇报。按照他的说法,他应该对幕后之人有眉目的。” “是有一些眉目,只是他不能说!” 萧云祁抬眸。 云初念很平静的望着他的眼睛:“他这一路回来虽然故意隐瞒了姓名,但一个断了腿的人实在太惹眼了,皇上若想去查,只要多花一些时间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我们头上。这样的情况下韦舟如果照实禀告,皇上不仅不会相信,甚至可能认为他被镇国公府收买了,是我们授意他恶意栽赃陷害的。所以……他手上就算有线索也不能说。” 这是为了保全韦舟,也是为了保全镇国公府满门。 萧云祁眸光一动,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他直勾勾的看着云初念的眼睛,静默几秒后突然嘲弄的笑了起来:“你担心的对,皇上是够偏心的。” 两人并未直接说明那人的名字,但以两人的默契,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萧云祁不能久留,两人又交换了一些信息,终究到了离别的时候。 云初念看着他翻身上马,担心的说:“皇上这么大张旗鼓的调查,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好!” “到了青州记得去侯府,外祖父他们对南疆很熟,兴许能帮上你。另外,舅舅喜欢喝酒,但酒量和酒品都不太好,你千万不要别把他给灌醉了,表哥喜欢舞刀弄枪,如果让他发现你的身手比他厉害,他肯定会每天来找你切磋,你要不想麻烦就记得先示弱……”仟仟尛哾 她一边担心萧云祁这次任务有危险,一边又担心他面对舅舅他们时吃亏,再三叮咛,恨不得拿纸给他将注意事项一一写下来。 萧云祁满眼温柔,安静的听着她不停的碎碎念。 “念念!”他含笑打断她。 “啊?”云初念茫然抬头。 萧云祁勾住她的后脑勺,弯腰以吻封口。 云初念蓦地瞪大眼睛,脚趾下意识抓紧。 这可是在官道上,有零星的信任经过,后面的茶棚还有老板两口子。 但是,看着面前萧云祁纤长的睫毛,害羞的云初念破天荒没有推开他,由着他胡来。 等他终于放开时,云初念已呼吸紊乱,心跳失序。 萧云祁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一脸餍足,肆意张扬的笑着说:“等我回来!” 说完,萧云祁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离去。 云初念的心仿佛一瞬间就空了,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只担心的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逐渐变小。 直至完全看不见时她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第586章 花卿羽的过去 回去的路上,玄逸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快要进城时他突然加速追了上来,压低声音说:“有人在盯梢。” 云初念面色不动,微微侧眸,果然见到路边的摊贩中有几个时不时往自己张望一眼。 “别管他们。” 偌大一个镇国公府,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人,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云初念挺直脊背,由着这些人盯梢。 快到家时,云初念突然开口:“我想见一个人。” “谁?” 云初念薄唇轻启,默默吐出一个名字,玄逸诧异的猛眨了几次眼睛,脑子像是被人抡了一记重锤,下意识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少夫人,这……您要相信世子,世子以往都是逢场作戏……” 云初念侧目,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很是无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找她是有要事相商。” 玄逸汗颜,干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属下马上去安排!”他还以为少夫人这是趁着世子离京,要开始解决他以前为了营造纨绔的表象时,招惹的桃花了。仟千仦哾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小心眼,是非不分的人吗?” “那当然没有!” 玄逸心虚,害怕自己嘴笨多说多错,在云初念再次发问之前,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清早,玄逸才将人带来。 来人取下帷帽向她见礼:“少夫人安好!” 帷帽之下,赫然是群芳阁的花魁——花卿羽! 她仍旧和之前见面时那样,美艳不可方物,也难怪会在京都稳坐花魁之位,多年屹立不倒。 “听玄逸说您找我有事,您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定全力以赴。” “卿羽姑娘别客气。”云初念温柔一笑,亲自为花卿羽斟了一杯茶:“今日请你过来的确有一件要紧的事想麻烦你。” 另一边玄逸和解秋非常识相的关门离开。 云初念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我曾听世子说起,你与七年前被罢官的吏部侍郎展鸿颇有渊源?”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花卿羽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笑说:“既然世子已经告诉您了,那我对您也无甚好隐瞒的。的确,我和展鸿之间有一段无人可知的渊源。他是我的养父!” 提到养父,花卿羽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她满眼怀念的向云初念娓娓道来,将自己和展家的渊源一五一十的告诉云初念。 连带着展鸿当年被罢官的来龙去脉也全盘托出。 云初念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在纸上写下一些关键信息。 展鸿原本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县令,为官十二载才终于被调到京都任职吏部侍郎。 他为人公正廉明,不与人同流合污,而这也成为他被攻讦的原因之一,最终他只在京都不到一年就因犯错被罢官。 展鸿为人豁达,所以对此番遭遇也不曾怨天尤人。没想到回乡途中却在客栈熟睡时意外遇上大火,最终葬身火海。整个展家七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展鸿进京赴任时,花卿羽突患恶疾,不宜远行,所以便留了下来。 没想到这反倒让她成为了展家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 “那起大火来的蹊跷,官府给的理由是天干物燥,不小心便烧起来了。但当时适逢梅雨季节,到处都湿哒哒的,就连家具都散发出一股霉味,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稀里糊涂就烧起来呢?” “我觉得其中有猫腻,但官府又不管,见我闹得厉害,还把我绑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板子。我本来以为这是他收了客栈老板的钱想大事化小,就想去找客栈老板理论。没想到却发现他们一家在家中暴毙。” “那时我才知道事情不简单,开始害怕起来。为了调查出整件事情的真相,我变卖了家中的所有田产,只身一人上京,试图调查出义父他们真正的死因。” 展鸿性格孤僻,和同僚格格不入,所以他家里具体的情况也无人得知,这些人并不知道他在老家还有一个年幼的养女。 “一个孤女想独自进京太不容易,在一次性命垂危之时,幸得世子相救,他将我安全送到京都,并赠了我安身立命的银两。再和他见面时,我已经是群芳阁的头牌。” 她容貌艳丽,如盛开的牡丹,令人见之难忘,所以并没有废太大的气力便靠着容貌在京都立足了。 “我以为他会骂我不知廉耻,自甘堕落。但没有想到他并没有责怪我,只是叹了口气,问我要不要和他合作。在我同意后,他帮我付了一大笔赎金,再帮着我创立了群芳阁,群芳阁的姐妹们没有一个人是愿意自甘堕落的,只是各有各的难处,这个世道给女子的选择太少了,大家身不由己。” 云初无声的拍拍她的手,满眼怜惜。 花卿羽掩嘴轻笑:“群芳阁创立的当天,我将我的故事告诉了世子,当时他的眼神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容貌就是我的武器,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想为养父母报仇,便只有用这样的法子。烟花柳巷之地是消息最灵通之地,那些来寻欢的男人,三杯酒下肚便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往外蹦。” 花卿羽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本是官家小姐,家道中落被迫和这些浪荡子虚与委蛇,心中自然有诸多愤懑。 “我亲生父亲是个赌徒,败光了所有家产,最后将田产也全部赌输了,母亲和他争吵的时候,被怒火攻心的他失手杀死。他被判死刑后,我便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赌坊的人要把我卖去花楼抵债。是义父将我从泥潭中拉了出来。所以,为了替他查清真相,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在老天保佑,这些年的确让我查到了一些线索。” “当年义父之所以被罢官,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那些人害怕他将事情揭露出来,所以先一步将让他罢官,把他赶出京都,甚至为了彻底掩盖这个秘密,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花卿羽的眼底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展鸿胸怀天下,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上京都赴任前,曾对未来有过美好的畅想。 没曾想,他的抱负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扼杀了。 第587章 流言 花卿羽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要想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付出代价无异于螳臂当车。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一个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云初念:“少夫人今日找我来,应当不只是对这些往事好奇吧?世子先前曾提醒我,说时间快到了,不知您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呢?” 云初念喝了口茶,看着花卿羽缓缓勾起唇角:“那就要看卿羽姑娘愿不愿意合作了。” 两个女人压低声音小声密谋。 玄逸远远守在屋外,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四周,任何一个形迹可疑的人经过都要被他审视半晌。 花卿羽离开之前,留给她一份名单。 云初念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意兴阑珊的拿毛笔在上面圈出几个人。 …… 萧家进来命途多舛,这纳进新妇还不到半年,偌大一个家族竟然走到分崩离析的边缘。 京都开始逐渐产生一些风言风语,言说云初念是个扫把星,在云家时蒸蒸日上的云家倒霉,在嫁进萧家后如日中天的萧家败落。 虽然也有人为云初念辩解,但这点声援在更多的诋毁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流言蜚语一旦形成,便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席卷整个京都。 解秋这日从外面回来,气呼呼的板着脸,下面新来的小丫鬟不慎犯了点小错就被她训了小半个时辰,直把小丫鬟训的面红耳赤,泪水连连。 云初念在书房听到她的声音,微微皱眉,把她叫进来:“怎么回事?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变得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那新来的小丫鬟不懂规矩,你训两句便罢了,何至于一直揪着不放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呢?” 解秋垂着脑袋,跟着锯嘴葫芦一样,无论云初念怎么问询,她也不说自己为何生气。 云初念柔和了视线,耐心的说:“这府里比你有资历的人多了去了,你跟在我身边办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想寻你的错处。你若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日后总有落人口实的时候。到时候事情闹大,这些小丫鬟都记恨着你,没人帮你说好话,你说我要如何把你留下来?” 解秋眼眶发酸。 云初念越是温柔,她就越是为她感到不值得。 她噘着嘴,闷闷不乐的小声嘀咕:“我就是不服气,他们怎么能那样编排您?京都的人有不少是受过您恩惠的,他们不思感恩便罢了,怎么还这样诋毁您了?” 云初念愕然,不明白她说的什么事。 又是一通询问后,解秋才将自己今天在胭脂铺买东西时,顺耳听到的流言蜚语告诉她。 和她预想的不一样,云初念听到这些恶言恶语后,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噗嗤一声笑起来,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没好气的说:“你这小丫头,我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惹了你生气,值当你如此大动肝火,原来就是这等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怎么能是微不足道的事呢?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少夫人,却对您满腔恶意,污了您的名声。” “那嘴长在他们身上,要怎么说都由着他们去,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和和美美的便好了。若真要因为那些人的评价就怄气,那我还不被直接气死?”m 解秋仍旧义愤填膺。 但看到云初念好像真的半点也不生气,她的怒火也逐渐消弭。 等到她完全冷静下来,云初念才招来刚才挨骂的小丫头。 小丫头不过十二岁,入府还不到半月,这还是她第一次挨这么狠的责骂,到现在眼眶里都还蓄着泪水。 解秋在她的授意下道了歉,小丫鬟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自己确实做了错事,应当责骂,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件事便算是就此揭过了。 不过这件事倒给云初念提了个醒。 她找来玄逸,让他去查查这个流言是如何冒出来的。 她就是操控舆论的高手,所以太清楚这一招了。 无风不起浪。 若非有人故意在背后引导,京都这些百姓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冒出这么个话题? 果然,没过两天玄逸就来汇报,说是有人故意在茶馆提了这个话题,他去找到那个人,发现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无妻无子,懒惰成性还是勾栏赌坊的常客。 原本穷困潦倒的他在十天前突然得了一大笔横财,当天就去老相好那里摆了一顿阔,然后在赌坊流连了几日。 等他找过去的时候,那笔银子已经输了个精光。 云初念凉薄一笑,冷嗤道:“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又给了他一笔钱,他告诉我,那些话都是一个姓周的男人教他的。不过京都姓周的男人太多,短时间还查不出是谁,您若是想知道,我多找几个人一起调查。” “不用了,此事就此作罢。” 不用查也能猜得出是谁。 京都和自己有仇的左右就那么几个,稍微推断一下就能将范围缩小到某个人身上了。 她现在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懒得为这种小事消耗精力。 玄逸皱眉,但看云初念坚持,他也就没再继续劝说。 只是从点苍斋出来,他想了想还是想不通,决定再跑一趟,去问问那个男人这个姓周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非得把人揪出来,看看敢造谣镇国公府的人是什么货色。 …… 又过了几日,这个流言传到了宫里。 皇后召见云初念进宫。 这些日子她过的煎熬,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她一见到云初念就连连叹气,怜惜的拍着云初念的手:“让你受委屈了。” 云初念看着她这个样子,也心底泛酸,反过来笑着宽慰她:“娘娘勿要忧心,如今镇国公府一切都好,您在宫里也要保重好凤体才行。” 皇后长叹一口气,微红了眼眶:“家里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如何能安心?” 失踪的那是她的生身母亲和嫂嫂,侄女。 自从她们失踪的消息传回来,她就整日整日做噩梦,梦到她们身首异处。 所以她才会消瘦的这么快。 第588章 鸣冤 云初念回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正是因为如此,您才更应该保重好身体,否则,若有朝一日祖母她们回来看见您这个样子,该心疼了。” 听声音她已经快要哭了。 但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云初念俏皮的向皇后眨了眨眼睛。 皇后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件事情或许另有内情。 一抹狂喜自心底升起。 她正要说话,云初念却突然收紧了手,捏的她手腕一疼,眼底迅速氤氲出一抹水汽。 她明白云初念这是不让她露出破绽的意思。 皇后深呼吸一口,脸上很快又恢复之前愁容满面的样子。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请安的声音。 景仁帝竟然来了! 他大步自外面走进来,外面乌泱泱跪了一片宫女太监。 皇后和云初念连忙起身行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景仁帝大步走到上方坐下,笑着说:“朕听闻云神医来皇后这里了,便想着来瞧瞧,也让神医给朕把个平安脉。” 他身体的沉舸诸多,进来仍然一直在按照云初念的药方喝药。 太医院的几个御医每天要请三次平安脉,但他似乎仍嫌不够,执意要让云初念给他把脉。 云初念心下了然,知道他定然是知道皇后召见自己,担心她们在密谋什么,所以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她并未流露出异样的神色,乖乖给景仁帝把了脉。 “皇上的脉象较之前更加有力,想来身体已经康健了许多,只是看您刚刚匆匆走进来,却冒了一层汗,应当还是有些气虚,接下来的药方还要据此再做调整。” “是了,进来确实偶尔会觉得很累。” 皇后连忙叫来宫女:“去,给夫人准备笔墨纸砚。” 云初念很快就写好了药方。 李全飞双手接过递给景仁帝,他只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就还给李全飞:“拿去给太医院的人瞧瞧。” 脉也把了,景仁帝却并不急着离开,和皇后闲聊起来。 不过,看得出来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生分了,生拉硬拽出来的话题干巴巴的,稍微有些智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云初念垂眸,在边上被晾了半个时辰后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很识相的准备告辞。 但还不等她开口,外面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进来,小声在景仁帝耳边嘀咕了几句。 “荒唐!” 景仁帝勃然大怒,一把扫落矮桌上的茶水。 他的额头青筋暴跳,再也顾不上皇后和云初念,恼怒的拂袖而去。 皇后皱眉,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引得他如此生气。” 她心底惴惴不安,只担心事情会不会殃及到镇国公府。 国公府现在已是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任何摧残了。 云初念若有所思:“若皇上这么生气,看来要么是边关又发生战事了,要么就是朝中哪位大臣又犯了什么大罪被人揭发了吧?” “也只有这样的可能了,只希望不要是战事才好,大周的百姓再也经不起战火的摧残了。” 这几年天灾频频,一面要赈灾,一面又要抵御北凉那边的不断进犯,大周的国库早已空虚,这个时候要是再起战事,她只担心吃败仗。 皇后派了身边的心腹出去打听。 没过一会儿,她脚步匆匆的回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皇后摒退了殿内其余的宫女太监,那嬷嬷才压低声音说:“听说是一位极漂亮的花魁娘子在大理市外击鼓鸣冤,要为她的养父伸冤呢。” 皇后还在纳闷这位花魁娘子是谁时,听到后半句,脱口而出:“她的养父是谁?” “七年前因为犯了庄妃娘娘的忌讳,被皇上一怒之下罢官的吏部侍郎展鸿!” 旁边的云初念听闻后缓缓勾起唇角。 花卿羽这个击鼓鸣冤的时间倒是妙,正好解了自己的围。 皇后没有察觉到云初念的小动作。 她眸色茫然,被嬷嬷提醒一句后她才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在庄妃生辰那日送了一只鹦鹉的展鸿?” 当年庄妃生辰,又时逢各地丰收,税银收归国库,皇上龙颜大悦,为她宴请百官,大肆操办。 旁人都送的奇珍异宝,唯独那个展鸿与众不同,送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这只鹦鹉的毛色极为漂亮,庄妃一看便心生欢喜,当即就让太监拿到跟前逗它说话。 谁料,那小东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语出惊人,不停的喊:“去死!去死!去死!” 声音高亢,吓傻了殿内所有人。 庄妃更是直接气血上涌,撅了过去。 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要赐死展鸿。 最后还是靖王求情,才让皇帝收回成命,只罢了他的官。 这件事情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凡是参加了那场宫宴的人都印象深刻。 “可不就是那个展大人吗?”嬷嬷附和她,“当时那展大人拼命辩解,说他没有教过鹦鹉说这话,但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 况且,不管他教没教过,他送出去的鹦鹉做了这种冒犯皇妃的事情,那他就罪该万死! 皇后惋惜的叹息一声:“听说那个展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因为这种事情被罢官,实为朝廷的损失啊。只是……那花魁娘子说为他伸冤,伸的何冤?” “娘娘有所不知,那展大人回乡途中全家几口人全在客栈葬身火海了。那花魁娘子说那场大火是人为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所以在为展大人伸冤呢。说是要控告吏部尚书刘从义买凶杀人,贪污渎职!连带着还说当年展大人的那只鹦鹉是被人掉包过的。”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 她很快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急问:“你刚才说她是在大理寺门口击鼓鸣冤?那可曾有其它百姓看到?” “那当然有了!那个花魁娘子是群芳阁的头牌,平日里不知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求她一见。她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去大理寺陈情伸冤一事,这会儿早就传遍京都了。” 皇后了然:“难怪……” 难怪皇帝会那么生气。 若展鸿真有冤情,那这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589章 死了才好 “哎,那个姑娘也是个可怜人。”那嬷嬷叹息一声:“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姐,却因为这等变故,沦落风尘。” 花卿羽在京都名气非常大,就连宫里的嬷嬷也有所耳闻:“奴婢以前也听过这位花魁娘子的名号,听人说她沦落风尘也不怨天尤人,仍然保持着善良的本性,每月都会接济那些寡居的贫苦妇人。” 皇后:“若真如你说的这样,那希望她能得偿所愿,还自己养父一个清白吧。” 云初念安静的在一旁听着,未曾插话。 皇后关心此事的进展,继续让人盯着。 从皇宫出来,云初念对马车夫说:“大理寺那边被围的水泄不通,换另一条路走。” 车夫点头,驱使马车走上另一条路。 这条路会绕一大段路,但是正巧要经过靖王府。 云初念上了马车后就在闭目养神,但她并未真的睡着,只是在思考花卿羽这一次能拉多少人下水。 快到靖王府时,旁边的解秋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小声提醒:“少夫人,您猜的没错,吏部尚书果然来找靖王了,马车就在靖王府外面停着呢,另外还有几辆马车看不出是什么人的。” “嗯。” 云初念点头,并未感到奇怪,只是想到李澈在七年前就有这样的心计和狠厉了,不免感到几分心惊。 这样的人,平日里却将本性藏得好好的,这么多年也鲜少有人发现,当真是可怕得很。 “出来了出来了!吏部尚书出来了!” 云初念神色微动,撩开帘子往外看去,果然看到满头银发的吏部尚书刘从义满脸沮丧的从靖王府出来,在他身边还跟了几个人,云初念一眼就认出都是从吏部调去别的位置的官员。 刘从义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连路都没看清,被靖王府的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边上立即有人想扶他起来,但他趴了许久才挥开同僚的手,一个人颤巍巍的站起身。 云初念的马车已经拐进了另一条路,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再也看不见。 她问旁边为自己保驾护航的玄逸:“刘从义的家人可安顿好了?” “放心吧,除非将京都掘地三尺,否则他们绝对找不到人。” 她稍稍安心了一些。 玄逸问:“需要我去保护刘从义那老匹夫吗?” “不用了!” 玄逸惊诧:“你不怕他被杀人灭口?” 云初念冷笑,满眼凉薄:“他死了才好。” 多行不义必自毙,刘从义作恶多端,就算是被人灭口,也算是白白便宜了他。 当年展鸿的死若真有李澈在背后主导,那以他对大理寺的排斥,必定不会让这个案子在大理寺审讯,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景仁帝把案子交到刑部审理。 那样他就有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间了。 但如果二品大员被控告后稀里糊涂的死了,那皇上就算是为了给百官一个交代,也肯定会异常重视这个案子。 三司会审,这大概是最终会有的结果。 她不会动手杀了刘从义,但她也不会圣母心泛滥,去救他一命。 玄逸听了她的分析,挠头问:“那万一他们不杀刘从义呢?” “他的妻儿老小都在我们手里,要策反他还不容易吗?况且……对方肯定也担心他反水,一定会杀他的。” 以李澈阴柔狠辣的个性,刘从义就活不过今晚二更天。 “你应该也深谙此道,要想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杀’可太容易了。” 玄逸嘿嘿一笑:“那倒是真的,就刘从义那虚的不行的身体,随便一根白绫就送他上路了。” 经过群芳阁时,云初念注意到群芳阁的大门紧闭,外面有几个人正搭了架子要将群芳阁的招牌拆下来。 她诧异问:“群芳阁不开了吗?” “花卿羽担心被人寻仇,这几日已经先将群芳阁内的姑娘们全部安顿好了,把铺子也低价转让了出去。” “群芳阁的花娘和丫鬟们加起来百多口人,她们之后要怎么讨生活?” “那您就别担心了,花卿羽早就给她们找好了退路,离了京都,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都是苦命人,所以花卿羽给了每个姑娘一大笔遣散银子,让她们离开了京都。 听他这么说,云初念放心不少。 晚上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醒来,果然听说刘从义在自家书房上吊自杀了。书房的桌上还留下了一封忏悔信,自诉自己当年是如何陷害展鸿,又如何心怀叵测,派人暗中放火烧了他一家的。 景仁帝看了忏悔信后,在御书房勃然大怒:“这个刘从义,当真是无法无天。有这样的蛀虫存在,当真是朝廷之耻!你们一个个平时难道都没人察觉吗?” 下面站了一众臣子,一个个低垂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不敢喘一个,生怕他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父皇息怒!”李澈站出来,叹息一声:“如今罪魁祸首已经畏罪自杀,当年的事情也已经有了论断,眼下还是当尽早将刘从义的罪行公布天下,还展鸿清白,给他家人一个交代才好,也只有这样才能平民愤了。” “靖王说的没错!”另一边,刚从荆州回来没几日的璃王李钰也站了出来,先是附和李澈的意见,但他接着又话锋一转,满脸忧心的说:“只是儿臣觉得刘从义之死太过蹊跷,还是应当派大理寺的人先调查他的死因有无隐情才好。不能稀里糊涂为平息冤案,再造出另一起冤案。” 一听到大理寺几个字,李澈的眉心突突直跳。冷笑一声:“满京都之人谁不知道那萧云祁是花卿羽的入幕之宾?大理寺上下惟萧云祁马首是瞻,难保他们不会沆瀣一气,偏袒花卿羽。这样又何谈公平?” “那依靖王的意思,刘从义之死就这样轻飘飘的当做自杀结案吗?”李钰再往前两步,满脸恳切的向景仁帝汇报:“无论刘从义做了什么恶,他到底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他就这样死在自己家中,朝廷若是不给出一个能说服人的调查结果,只怕会寒了百官的心啊。” “是啊是啊!” 后面一些官员看景仁帝脸色松动,也立马跟在李钰后面点头说:“不调查清楚,只怕人心惶惶啊。” 李澈目露凶光,立马就要回击。 但还不等他开口,李钰就淡然一笑,轻飘飘的问:“竟然如此执着的要将刘从义之死定为自杀,很难不让人怀疑你的动机呀。” 第590章 谈判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澈不善的盯着他。 眼看兄弟二人就要当着众臣的面吵起来。 “够了!”看着两个儿子争执不休,景仁帝的脸色非常难看:“朕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不把朕放在眼里!多大点事值得你们兄弟二人吵嚷不休?” 刚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人齐刷刷跪下来,异口同声道:“儿臣鲁莽,请父皇责罚!” 景仁帝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 平心而论,面前的一个是各方面能力都非常出众的儿子,另一个却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生的儿子,他们各自那点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 若换做是其他事情,他还可能会有所偏袒。 但这件事兹事体大,关乎社稷稳定,就算他是皇帝也必须力求稳定。 景仁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钰一眼,沉声说:“璃王所言深得朕心,纵然刘从义作恶多端,但他身为朝廷命官,不允许死的不明不白,即日起,刘从义之死连带着展鸿那桩冤案一并交由三司会审,着璃王和靖王协助督查,若有任何人胆敢徇私枉法,一律不得轻饶!” 下面的人大呼圣明。 李澈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压下心底的那口气,随着众人一起三呼万岁。 没过多久,景仁帝这个决策就传到了云初念面前。 “嗯。”她的手上慢悠悠的翻着账册,不时在算盘上拨弄几下,头也不抬,只对玄逸说:“该让刘从义的家人回去给他伸冤了。” 玄逸诧异:“现在?您就不担心她们出卖您吗?” “这个时候,就该有人出去闹腾一通,将这潭水搅的越浑越好。没有谁能比刘从义的妻儿更合适了。”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但是……刘从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们要是聪明点,不想也死的不明不白,就该知道这个时候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 不巧,她这两年和京都这些深宅贵妇打了不少交道,刘从义的妻子那可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精,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这些内宅妇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少,但刘从义的妻子永远都能在风暴中心安然度过,还能落得个纯善温柔的美名。 若没有相当的心计,一般人也做不到这样。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刘从义的妻子竟然想见自己一面。 她只想了几秒,便同意了。 不过未免被人发现,她选了一个非常隐秘的见面地点。 刘从义的妻子魏氏是一个人来的。 她已年过花甲,这个年纪都能做云初念的祖母了。 但见到云初念从外面走进来,脱掉头上的帷帽,她便立即局促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说:“多谢您救了我们,若非是您事先将我们带走,那日我们应当也活不了。我知道这个时间提出要见您实在是不太妥当,只是我还是想当面向您道一声谢!” 云初念在心里喟叹一声。 魏氏办事周到妥帖,也难怪她会美名在外了。 “您谬赞了,我会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救您。”她也不邀功。 “我知道,但仍旧非常感谢了。”她抹了抹眼泪,一声长叹:“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真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只是我的儿孙他们何其无辜,若真卷入这些纷争中,那我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她的话里别有深意。 云初念沉默一瞬方才淡笑着说:“您都知道了?” “我就是一个内宅妇人,刘从义这些年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唯一清楚的是,如果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官,那以他那点俸禄,是绝对支撑不起府上这庞大的开支的。我不懂,他也不允许我过问,但我知道那些银子来历不明,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我也不无辜,所以就算真的死了也只能算我罪有应得。这些年,我不断去庙里施香火钱,又广开粥棚,赠米施粥,就是想通过这些法子多少给他赎一点罪。只可惜……看来他罪行太深,菩萨也救不了。” 云初念沉默,心道泥菩萨们这会儿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渡他? “我大概能猜到您这个时候放我们回去是想做什么,我可以按照您的要求做,只是,此行凶险,必定树敌无数……不知少夫人能不能答应我,无论我出现什么也的意外,都请护我的儿孙们周全?” 刘从义如果真是枉死,那就代表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在操弄着一切。 自己去和他们抗衡,指不定会迎来怎样的报复。 她不怕死,但儿孙是她的软肋。 只要安顿好他们的后路,她可以听凭面前这个小丫头的安排,指哪打哪。 云初念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谈条件。 厅内一阵寂静。 云初念慢悠悠的喝着手里的茶水,直到还剩下半盏时,她突然开口:“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不是答应帮你……” “你说错了,你不是帮我,你是在帮自己。作为刘从义最亲密的人,你说你不知道他做过的事情,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你对他们而言就是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而我既然敢放你回去,就肯定还留有后手。” 云初念的脑子飞速转动,边思考边说:“你得让我看到你的价值我才能帮你保下他们。否则……我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惹一身腥的事情呢?” “……” 魏氏冷汗涔涔。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是笑看着这个小丫头。 她还以为云初念年纪小,能被自己忽悠。 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云初念狠狠拿捏了她的软肋,现在自己提条件不成,反被胁迫了。 她咬紧牙关,颇有些不情不愿的说:“我有一本账册,详细记录了这些年来刘从义和京都各官员的人情往来。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把这本账册交给你。” 云初念挑眉,有些诧异。 但她一直没有说话,魏氏以为是自己提的条件还不够打动她,连忙补充说:“刘从义私底下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确实不知,但那些官员和他之间的金钱往来多是通过这种送节礼等方式过了明路的。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早已无从查证。但我这本账册却详细列明了,什么时候,哪位官员,送了他多少银子或别的奇珍异玩,这其中不乏外任的那些官差。” 第591章 狗急跳墙 吏部掌管官员考核,这实在是一个捞银子的好位置。 也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吏部。 “你若是想知道有哪些人和刘从义过从甚密,这本账册应该可以帮助你少走很多弯路,有它在,你就掌握了这些人的弱点。” 若没人告发,平日也没人会想着去查一个尚书大人的人情往来。 谁能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敢用这种法子正大光明敛财呢? 云初念承认,自己心动了。 但她还是故意做出很迟疑的样子,犹豫了许久才叹息一声,不情不愿的说:“看您的样子,也确实拿不出别的条件作为交换了。那就这样吧,我答应你,一定会保全你儿孙们的性命。” 她只说保全性命,可没说保证他们不受伤。 送走魏氏,玄逸忧心忡忡的问:“您准备要怎么保护他们?您和世子派了很多人去保护老夫人她们,现在可挪不出太多人去保护刘家的人了。” 云初念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玄逸背上浮起一层冷汗,往后退开几步,大声呵斥:“您可想都不要想,世子离开前将您的安危交给我们保护,若我们去保护刘家的人了,那您有危险怎么办?” “我没想让你们去,我只是在想办法。” “什么办法?” “还没想到。” 玄逸:“……” 所以,她刚才是在空手套白狼吗?仟仟尛哾 不过眼下刘从义的妻儿老小刚回来,正是在京都最受关注的时候,暂时不会有人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对她们动手,所以云初念还有充裕的时间慢慢做安排。 魏氏很守信,回去后就将那个账册悄悄送了过来。 云初念如获至宝,没日没夜的研究。 这份账册里面有太多熟人,和之前花卿羽给的那份花名册对得上号。 云初念一手托腮,看着自己最终整理出来的名册,最终在最前面的马佳才的名字完全涂黑。 三司会审本就严密,再加上璃王和靖王之间的权利博弈,还有魏氏不断上门要求寻找真相,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脑袋都炸了。 谁也不敢得罪,又怕自己办事不尽心被人在皇上面前参一本,以至于这两桩案子都没办法藏污纳垢,很快就调查了一个七七八八。 刘从义之死确实有猫腻,但杀他的凶手也已畏罪自杀,线索查到这里便断了。 到底是谁派凶杀人,不得而知。 景仁帝得知此事后大为光火,责令大理寺和刑部必须在十日内查出真相,否则那大理寺少卿和刑部尚书也都别干了。 这座大山压下来,刑部尚书满脸沮丧,苦兮兮的对苏阳说:“现在什么线索都断了,十天哪里够?” 萧云祁不在京都,大理寺的一应事务继续由苏阳打理。 和刑部尚书的如丧考妣比起来,苏阳冷静多了。 他怜悯的拍拍刑部尚书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提醒他:“大人怎么能说线索断了呢?不过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罢了,只要上面有人愿意放放手,我们马上就能查到了,那样大人也不用丢了这顶乌纱帽。” 刑部尚书龚长信呵呵干笑两声,在苏阳面前装傻:“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半点都听不懂?” “大人浸淫官场多年,又身居高位,看事情自然比我更加透彻。想必您与我一样,对这个局面心中都了如指掌,只是我人微言轻,在大人物们跟前说不上什么话,最后真要丢了乌纱帽也只能自己认栽。可大人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属实不易,眼看快能告老还乡了,若就此被罢官,那真是太可惜了。” 龚长信不住点头。 苏阳接着又叹息一声,佯装为难,不动声色的提醒他:“其实……前两日大理寺已经查出一些线索了。只是这件事情牵连实在太大了,若当真披露出来,朝中大臣近半数都要受到牵连,就连内阁的马大人也深陷其中,所以我迟迟不敢将真相披露出来。” 龚长信骇然,不免心虚:“你这样做是对的,你要是愣头青一样直接揭露出来,只怕这会儿你都没命和我在这里说话了。” “可不就是吗?” “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等老夫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咱们还是尽快交差比较好。” “那就有劳大人了。” 看着龚长信脚步匆匆的离开,苏阳笑得眼尾弯弯,像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他边上的一位下属纳闷的问:“万一龚大人想半晌后决定要让我们将证据直接披露出来怎么办?我们根本就没有线索啊!” “且等他去慢慢想吧,我们只管静观其变,捡现成的便宜就行。放心吧,要不了三日,证据就会自己长腿走到我们面前的。” 那个下属满脸疑问,不解其意。 苏阳也不准备和他说的太明白。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诈龚长信的。 但龚长信不过就是个传声筒。 他真正的目的是龚长信背后的人。 刘从义的死对方办的很干净,那个杀人的是个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死士,杀完刘从义就自己找了个乱葬岗自尽了,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案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陷入僵局,别说十天,就是再给十个月,他们也查不出线索。 所以,他要倒逼幕后之人心急。 狗急跳墙! 只要让他们以为自己手上有线索,那他们自然会弃卒保车,推一个替死鬼出来将此事摆平。 至于旁的……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下属思考了一会儿,逐渐从中琢磨出一些味道来,他满眼崇拜的看着苏阳:“大人真是厉害,兵不厌诈,您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到这样的办法。” 苏阳脸上高深莫测,实则心里不断苦笑。 这哪里是他厉害? 分明是他背后提出这个计谋的云初念厉害。 “妄想靠这些就扳倒靖王和他的党羽那是不可能的,逼得急了,可能还会被他们反咬一口。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狗急跳墙,不得不自断其臂来自保!” “再凶猛的野兽,只要一条一条斩断他的四肢,最终也不足为惧。” 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直接让李澈倒台。 她要的,就是让李澈身边的助力一点点消失。 而内阁的马佳才,就是她帮李澈挑选出来要舍弃的人。 苏阳一旦流露出他知道马佳才有问题,李澈就不敢再留下他了。 第592章 弃卒保车 事情的确按照云初念和苏阳的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龚长信从苏阳这里得知他查到了一些线索后,立即就火急火燎的去了靖王府,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靖王。 马佳才正好也在靖王府。 听完龚长信的话后,李澈面目阴沉,冷声问:“你怎知苏阳不是在故意诈你?” “可从始至终整件事情都和马大人没什么关系,苏阳要不是手上真有线索,怎么会莫名其妙提到马大人?” “……”李澈皱眉沉思。 龚长信不禁冷汗涔涔,如坐针毡,他开始后悔自己卷入夺嫡这场纷争中。 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刑部尚书,最终谁做皇帝就效忠谁不好吗?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李澈一直没有说话,倒是边上的马佳才爽朗一笑,起身朝李澈作了一揖:“不过是小事一桩,何至于让殿下如此困扰?” 李澈:“马大人可有应对良策?” “既然苏阳查到了我的身上,不如就由我出面,将这些罪责一力担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殿下您不被牵扯进来,输赢还未有定论。” 他倒是洒脱。 边上的龚长信眼前一亮。 他心里其实也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只是这种话由他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薄情,马佳才能有这样的觉悟,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但李澈听了却眉头紧皱:“这怎么可以?马大人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怎么能推你出去顶罪?容我再另外想对策。” “殿下如此说,卑职铭感五内。只是,眼下璃王那边死咬着不放,就是想趁机斩断殿下的所有羽翼,那花卿羽手上的证据对我们太不利了,璃王如果以此借题发挥,我们只会损失更加惨重。” “您是我的老师,我不能这么做!”李澈摇头,还是不同意这个计谋。 马佳才记得往前走了几步,急切的说:“殿下!要成大事就不能妇人之仁。您的身后有这么多的支持者,您还得为他们想想啊!” “父皇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出来认罪,父皇不会饶了你的。” 马佳才笑了笑:“大不了就被判个秋后处斩,现在离秋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呢,这也够殿下扳倒璃王了。等殿下成功后再为卑职翻案,那还不容易吗?这期间,您若怜惜卑职,便将卑职关到刑部大牢去,有龚大人坐镇,卑职也吃不了什么苦头。” 他倒是洒脱,仿佛将要赴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毫不相关的人。 李澈满脸痛心,迟迟做不了决定。 龚长信在旁边心急如焚,恨不得出面帮他做决定。 好半晌后,他才悲恸万分的闭上眼,沉声说:“那就辛苦老师了!” 马佳才脱下头上的官帽,撩袍向李澈行了个大礼,头重重磕在地上,视死如归的说:“往后卑职不能为殿下办事了,卑职在此祝殿下早日得偿所愿,继承大统!” 李澈亲自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红了眼眶,哑声不能成言。 送走马佳才和龚长信后,李澈站在窗边,望着院外花园荷塘里逐渐开始冒头的莲叶发怔。 陈升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后:“马大人是肱股之臣,在皇上面前又能说得上话,让他去认罪确实是我们的一大损失,殿下也莫要为此忧心,切莫因哀思伤了身体。” 李澈回头看着陈升,凉薄的扯起嘴皮笑了笑:“这个案子由马佳才去认罪正好,敢买凶杀刘从义的必然是个位高权重的人。马佳才职位高,又因为教导皇子的关系,深受父皇倚重,朝中大臣都忌惮他。由他认罪才能说服人。” “他虽是我的老师,但也同样教过其他皇子的功课,在外人眼里,我和他之间并无过多的交集,反倒是璃王对他一直非常恭敬。他去认罪,最终璃王也要惹一身骚。” 他的眼底满是算计,淡漠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悲痛的样子。 陈升心下一惊,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半分异样。只恭敬的垂头夸赞:“殿下所言极是!” …… 第二日早朝,马佳才未穿官府,仅着一袭白色粗布麻衣,在大殿之上高声请罪,自述了自己和刘从义勾结敛财,被展鸿发现后暗杀他一事,并交代了他买凶杀害刘从义灭口的详细细节。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整个金銮殿如同马蜂窝,所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这个爆炸一般的消息。 景仁帝坐在龙椅上,将下方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那两个督查此案的儿子,李钰眉头紧锁,李澈满脸痛心。 他没来由一阵烦躁:“璃王和靖王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钰迟迟没有动作。 李澈率先站了出来,满脸凛冽决然:“此案事关多条人命,如若马佳才所言属实,那绝不应当姑息,当从重处理,以儆效尤。” 他一副义愤填膺深恶痛绝的样子迎来不少人的附和。 另一边的李钰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了马佳才一眼,然后才满脸痛心的拱手对景仁帝回报:“儿臣认为,此事尚还需要继续调查,不能仅因马大人的一面之词就立马给他定罪。而且这些年马大人一直贤名在外,深受百姓们爱戴,如若不能给出完整的证据链,恐怕也难以服众。” 景仁帝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你说的倒没错,此案不能如此草率的下定论。” 下方的李澈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给身后的龚长信递了个眼色,龚长信心领神会,站了出来:“皇上且放心,刑部定会对马佳才的供词进行详细的调查,必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坏人。只是……”qqxδnew 他看了看前面争锋相对的两位皇子,目露迟疑。 景仁帝不耐烦:“只是什么?有话你不能直接说?” “只是马佳才曾是诸位皇子们的老师,和璃王等几位皇子关系匪浅,未免他们心有偏袒,卑职认为诸位皇子还是应当避避嫌比较好。” 第593章 各有追求 他这话就差指着李钰的鼻子,骂他刚才是故意在偏袒马佳才了。 李钰一派的人闻言,愤怒的盯着龚长信,直在心里骂他老狐狸。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璃王和靖王就不必再参与了。此案继续由三司会审,若马佳才的供述属实,那就直接判其秋后处斩,此案查明真相后需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马佳才跪伏在地上,对这个判决没有异议。 李钰闭上眼,掩去自己的失望。 待散了朝,李钰看到马佳才佝偻着苍老的身子,步伐缓慢的往前走。 他的身边只有两个看押他的御林军。 周遭那些往日和他关系很好的大臣这会儿对他避如蛇蝎,离的远远地,生怕稍微靠近一些,就被别人认为自己和他有勾结。 李钰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马佳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淡漠的收回视线,绕开他沉默的继续往外走。 “老师!”李钰再次追上去,痛心疾首的质问:“为什么?” 马佳才当年连中三元,状元及第,景仁帝非常重视他,一入官场就被委以重任。后来李钰开蒙后,景仁帝更是直接让马佳才来教导皇子功课。 李钰非常仰慕他的才华,和他的关系也很亲近。 但他万万想不到,看着两袖清风的老师,会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而且…… 李钰的视线看向远处的李澈,心底明白马佳才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认罪。 这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殿下,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的追求,您又何必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马佳才一扫往日的慈眉善目,对他的情绪非常冷淡:“您还是离我远一些吧,小心别污了您的名声。” 李钰喉头酸涩,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恶言恶语,会控制不住情绪质问他,这些年和自己的和睦难道都是在从自己这里窃取消息,再向李澈报信吗? 李钰心中萧瑟,只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 …… 马佳才认罪后,顺着他给出的线索调查,整件事情很快就查的水落石出。 除了他之外,连带着还牵扯出好几个小官。 不过这些人都无足轻重,所以也没人在意。 展鸿一家被害一案也水落石出了,当年纵火的人,还有包庇凶手的县官等一应人等悉数落罪,被判秋后处斩。 晚些时候,宫中传了个消息出来。 景仁帝遣散了御书房的所有宫女太监,连李全飞也没留,单独召见了李澈。 父子两关在御书房内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根据在外面守着的小太监回忆,李澈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神色怆然,眉眼间又隐隐带着一股狠劲。 而景仁帝怒火未熄,迁怒于身边的宫女太监,一口气罚了二十多人的板子。 云初念觉察出不对劲,立马安排人连夜送花卿羽出城。 连带着还有刘从义的儿孙们。 虽然不知道景仁帝说了什么,但想来马佳才这件事景仁帝必定还知道一些内情,他心知事情和李澈有关,虽然没有处罚他,但怒火难消,该有的责骂是半点不会少。 李澈这次吃了个大亏,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花卿羽和刘从义的儿孙们难保不会遭到报复。 还是尽早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为妙。 这些人的消失如同一杯水消失在了大海里,一般人根本不会关心。只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动手却发现已经晚了。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萧云祁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 马佳才入狱后,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永安伯府的世子王瑨安,因为在花楼和人争风吃醋打伤了人,被打的好巧不巧是宫里妃嫔的兄弟,被妃子在耳边吹了一通枕边风,景仁帝大怒,褫夺了王瑨安的世子头衔,改立永安伯庶长子王承安为世子。 王承安有能力,深得皇帝重用,人人都看得出来往后他就算不继承爵位,自己也能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这爵位反倒只是锦上添花。 再加上那王瑨安实在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所以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太过于巧合,但也没人提出异议。 尤其王家的人,除了王瑨安母子外,其余人都松了口气,心道以后王家的富贵总算不用葬送在王瑨安这个草包手上了。 这个事情百姓们也不在意,只茶余饭后闲谈的时候奚落王瑨安几句活该,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云初念得知此事后,问了玄逸几句便心下了然。 王瑨安那个傻子,估计是被人给下套了。 看来马佳才入狱一事确实让李澈憋了一股闷气,所以立即就要提拔自己身边的人,从别的地方挽回损失。 虽然王承安不依靠伯府也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但李澈需要有伯府这样的噱头来帮他拉拢更多的人。 不过……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突然非常迫切的想看到李澈知道自己辛苦筹谋一场,最终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时那精彩万分的表情了。 这日,云初念收到了从青州送来的信。 信是随军情一同进京的,比驿站要快不少时间。 解秋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云初念看着信笑得眼尾弯弯,脸上一片柔情似水。 “少夫人,外面有个小厮来给您送信,言明要亲自交给您。” “是什么人?” 解秋不知:“未曾见过,不过他说茶棚一别,已许久未见了。” 茶棚? 云初念一怔,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谁,连忙将萧云祁送回来的信贴身放好,脚步匆匆的往外走去。 来人是王承安身边的侍卫。 未免被人发现王承安和镇国公府有来往,所以他做了易容,看起来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 若非对了暗号,云初念也认不出来。 见到云初念,他并未多话,只恭敬的将手中的信双手呈到云初念手中:“少爷又要离京了,姑娘托他办的事情已经办妥。若有麻烦,可用这信里的东西解决。” 第594章 有人想你了 云初念诧异。 王承安会离京她并不意外,毕竟他现在在朝中非常受器重。 但他留下这封信,她却想不通其中的深意。 王承安大约是猜到了她会茫然,所以侍卫很快又解释道:“皇上在安排少爷离京后,他便向皇上讨了一张圣旨,说是等他回来后,永安伯府便会分家,二爷到时候只会从伯府分走一部分家产,您可以不用再担心朋友受他的钳制。” 云初念这才意会过来王承安的用意。 “代我向他道声谢。” 虽然现在还没有江嫣然的下落,但有了王承安的帮助,等她回来后,江家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她……吧? 送走人,云初念心里越发惦记此事。 她叫来解秋,让她悄悄去英国公府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有没有江嫣然的线索。 解秋虽然不像南枝那样鬼点子多,但她办事沉稳老道,下午天色渐晚时,她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匆匆步入点苍斋。 “少夫人!”她微喘着气,向云初念福了福身。 云初念递给她一杯茶:“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解秋猛点头:“听说前几日,就在永安伯世子易位闹得沸沸扬扬时,英国公夫妇就有江姑娘的下落了。” “人在哪里?带回来了吗?”云初念急切的站起来。 “没有回来!”解秋摇头:“听说江姑娘的父母收到消息后就立马找了过去,却发现她是跟男人私奔了!当时就气的要和她断绝关系,要把她逐出家门。” 本来以为江嫣然是不想嫁王瑨安,所以逃婚了,现在王瑨安没了世子之位,他们想着把女儿接回来,重新择一个家世相当的女婿。 结果到了那处偏僻的小村落,竟发现女儿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夫妇两当时就气急攻心,直接撅了过去。 等清醒过来后,江嫣然的父亲就大声叫嚷着要把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逐出家门。江嫣然的母亲又心疼女儿姻缘不顺,又怨恨她败坏了名声,不敢反驳夫君,只能在一旁捏着帕子嘤嘤掉眼泪。 “当真断了吗?” “没有!”解秋的脸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说:“闹得正厉害的时候,隔壁的大婶见她受委屈,牵了两条恶犬出来把人吓走了。” 云初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但笑过之后,她又不免担心。 她太知道女子一旦背上私奔之名,会背负怎样的骂名。 往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那现在呢?可知道英国公府那边要怎样做?” “不知道,现在在那边,江姑娘就是个禁忌,谁要是提起她的名字,都会被杖刑。” 云初念皱眉。 这样讳莫如深的态度,只怕英国公府那边为了保全名声,不会轻饶江嫣然了。 “可知那男子是谁?” “他们去的时候那人正好不在家,只有江姑娘一人。”但家里住了个男人,那是掩饰不住的,从那些陈列布置一眼就能看出来。 “打听出来江嫣然人在哪里了吗?” “没人敢说。” 那就实在是太棘手了。 云初念不免惆怅,她只能让玄逸去调查调查江嫣然的父母前段时日去过哪里,试图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那边江嫣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边云初念也遇上了麻烦。 自从萧家女眷们‘失踪’后,她为了做戏给别人看,每隔三日都会去慈恩寺上香祈福。 另外,这段时间,慈恩寺外的粥棚也一直架着,往来上香的善男信女都能随意取用。一是为了祈福,二是为了向人们打听消息。 之前一直都没有出事,但今日她却在上山时遇上了刺客。 幸好玄逸每次都会带上一队侍卫随行,所以一番搏斗后,还是平安将她带回了京都。 不过这香自然没有上成。 玄逸受了伤,并不严重,不过伤在右手,之后一段时间用剑肯定会有影响。 看云初念细致的帮自己包扎,玄逸只觉得如坐针毡。 “今日让少夫人受惊了,您放心,三日内,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动的手。” 外面有个小丫头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云初念净了手,又接过来她递来的帕子,淡淡的说:“现在京都想让我死的人可不少,防得过初一,防不过十五。”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那难道就不管?” “那当然不是!只是,还需要一个稳妥的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什么办法?” 云初念却没有急着回答,只说:“我马上要出门一趟,大概要三日后才回来,你现在受伤不方便,去安排一下吧。” 人都是有脾气的。 她本来想循序渐进,慢慢瓦解敌人。 但他们似乎更着急,逼着自己加快进度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玄逸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服气的说:“这点伤算什么?就算右手不方便,我还能用左手。少夫人不知道吧,我的左手剑可比世子还厉害。” 云初念斜睨他一眼:“是吗?” “那当然是真的!我的左手剑可是特意练过的,就为了遇上右手受伤时也能自保。” 反正萧云祁眼下不在京都,自己就算吹牛也没人拆穿自己。 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 萧云祁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裴承骁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毒日头,打趣笑着说:“看来是有人在京都想你了。” 萧云祁此刻胡子拉渣,一副落魄南疆人的装扮,却仍旧难掩他身上睥睨一切的气势。 他一想到云初念正在千里之外牵挂着自己就嘿嘿笑起来,满眼漾满温柔。 裴承骁只觉得他这副荡漾的样子实在没眼看,摇摇头颇为嫌弃的转移话题:“再检查一遍装备,然后进山。这是南疆采药人之间才会使用的一条小道,顺着这里偷偷溜进南疆境内,查到你想查的东西,尽快回京,别让表妹一个人在家等久了。” 萧云祁逐渐慎重起来。 少顷,一队七八个南疆采药人打扮的人从青州无人的边境深一脚浅一脚的迈入茂密的丛林,不过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充斥满浓雾的山林中。 无人察觉。 第595章 在一起了? 为了避人耳目,云初念一行人天色渐暗才从国公府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 然后踩着关城门的最后一刻的时间点出了城。 毫不起眼的马车追着月光在小道上疾驰。 晚上在一个小镇的客栈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玄逸已经换好了马车,四下检查无人跟踪后,她们才再次启程。 马车越走越偏僻。 快下午时,马车停下来,玄逸在外面说:“路被挖断了,马车过不去。” 无奈,云初念只能下来走。 所幸马上就到了,走了不到一刻钟,转过一处急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十几户人家错落有致的散落在眼前。 到了! 云初念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汪!汪!汪!” 刚靠近,还没走进院子,旁边突然窜出来两条大黑狗,呲牙咧嘴的对一行人狂吠。 云初念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两步。 几个侍卫拔剑挡在她面前,严防死守,大有这狗要是敢扑上来,立马让它毙命的气势。 “招福!旺财!是不是又有人来找麻烦了?”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洪亮的声音。 不多时,一个拿着锄头的女人气势汹汹的从外面走出来。 她一副要干架的样子,但在看清楚玄逸他们的气势比自己更骇人后,她蹭的将手中的锄头扔到墙角,嘿嘿干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不愿和他们起冲突,农妇呵斥着两条狗进了院子。 关上门后,云初念都还能听到她的碎碎念:“你们两个傻不傻?他们这么多人看起来是好惹的吗?你们以为都像上次那伙人一样,随便你们欺负吗?幸好我出来的快,要不然你们要被人砍了烫火锅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两条狗呜咽着,满脸委屈。 云初念哭笑不得,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的目的地就在这个大婶的隔壁。 隔壁的院子用竹篱笆围了一圈,篱笆边上种了一排牡丹,正值春日,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云初念诧异的挑眉,暗忖道:看不出来宁十三还有这样闲云野鹤的爱好? 进入院子,玄逸高声问:“有人在吗?” 连问了几声,里面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大声回应:“稍等,马上就来!” 云初念:“???” 她和玄逸对视一眼,都非常震惊居然能在这里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而且…… 她眉头紧蹙,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点耳熟,仿佛先前在哪里听到过。 她正疑惑间,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双方看清对面的脸后,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叫: “云姑娘?” “江嫣然???” 双方都好像见鬼一般。 时间仿佛在此凝固。 两刻钟后,云初念坐在屋内,不断看着坐在身侧一直垂着头,局促不安摆弄着自己手指,自进来后就再也没开口说过半个字的江嫣然,表面平静的她此刻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她是死也不会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江嫣然。 和她一起私奔的男人,竟然是宁十三。 虽然她知道两人都对对方有意,但是……这还是太出乎意料了。 她一直以为宁十三是理智且克制的,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云初念不断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心里的震惊,不一会儿就喝光了一壶水。 江嫣然心虚,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 好在这个时候,在外面接到消息的宁十三匆匆赶了回来。 一看到他,江嫣然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两眼放光,长松一口气,瞬间挪到他身后藏了起来。 宁十三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她:“别紧张,她不会生气的。” 他们两人这些亲密的小动作气的云初念直瞪眼。 想象中久别重逢的画面没有出现,她现在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她突然有些理解了江嫣然父母为何会那么生气。 换做是自己千辛万苦赶来接女儿回去,却只见到她全心全意依赖着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她也会被气的半死。 她干咳一声,提醒这对有情人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江嫣然又害羞了,又往宁十三身后缩了缩。 “少夫人有话让人带个信就好,怎么突然亲自来了?” 云初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虽然憋了一股气,但仍旧没忘了自己来这里的正事,放柔了语气说:“我来实现我对你的承诺了!” 宁十三诧异。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来,鼓着眼睛看她,好半晌后他复杂的心绪才逐渐平静下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江嫣然说:“我们要谈一些正事,你去里屋等我。” “嗯。” 江嫣然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云初念,小声答应了。 但走到门边时她又突然折返回来,张开双臂挡在云初念面前,不顾一切的说:“是我执意要缠着他,以命相逼让他带我走的,你要怪就怪我,别罚他!” 云初念被她给气笑了。 她扫了宁十三一眼,宁十三红着耳根把江嫣然哄去了隔壁,然后才回来。 云初念也已经遣散了周围的人。 屋内只剩下她,玄逸,宁十三。 云初念虽然很平静,但宁十三看得出来她在生气,立即维护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少夫人别生她的气。” “我确实在生气!”他不提还好,一提云初念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不善的说:“但我不是气她,我是气你!” “此事我确实考虑不周,我甘愿受罚。” 结果他的认错反倒激发了云初念的怒火。 她蹭的站起来,憋着一肚子火在屋里来回踱步,好一会儿后才说:“你们一个是我最信任的侍卫,一个是我在京都唯一交到的朋友,都是我亲近的人,结果现在你们互相维护,搞的我好像成了那个要拆散你们的恶人。我能不生气吗?” 宁十三:“……” 他也没想到这是云初念生气的点。 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只得无奈的将求救的视线看向玄逸。 玄逸双手一摊,摆明了自己也没辙,让他自求多福。 第596章 我不后悔 面对云初念的怒火,宁十三有些束手无策。 他知道云初念是一片好心,不免也过意不去:“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但这件事关乎到她的名声,我不后悔。” 再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隐瞒。 他这么坦诚,云初念的怒火反倒消散不少。 她沉吟几秒后问:“你想清楚了?你的身上还背负了血海深仇,稍有不慎,你可能就会尸首无存,这样的情况下,你确定要把她牵扯进来吗?” 她不想做拆人姻缘的恶人,但她希望宁十三想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失败的后果。 宁十三沉默,许久后他才哑声说:“我当然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但是……英国公府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如果连我也抛下她,那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说着,宁十三幽幽说起江嫣然的事情。 他原本的确是准备将这段感情放在心里,不去打扰江嫣然的。 但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他听了云初念的命令,悄无声息的离开京都,躲到这个偏僻的小村落,当时刚住进来有太多东西需要安置,他骑马去镇上采购东西,正巧碰到逃婚出来流落至此地的江嫣然被一群小混混调戏。 他暗中帮江嫣然赶走了那群混混,却并未露面见她。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江嫣然是逃婚出来的,所以只想不打扰,暗中保护她直到她和丫鬟汇合。 但他没能等到江家的人,反倒发现她身上的钱袋被人偷了。 身无分文的她连个馒头都买不起,更别谈去客栈投宿了。 大晚上的,她一个貌美的姑娘家还流落街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宁十三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没办法袖手旁观。 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江嫣然被吓得放声尖叫,以为是跟踪自己的登徒子,抡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木棍就往他头上招呼。 宁十三对她没有防备,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闷棍,被敲晕过去。 等他清醒过来,再找到她的时候,她用锅底灰涂脏了自己的脸,和一群乞儿在一处破庙躲避风雪。 宁十三当即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江嫣然看到他追到这里来,吓得语无伦次。 这一次她再想偷袭就没办法奏效了。 “安静点!是我!”宁十三将尖叫不断的她搂在怀中,压低声音警告:“我不会害你!” 熟悉的声音让江嫣然安静了一瞬。 但她抬头看到面前这张陌生的脸,还是满眼防备。 这里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宁十三把她带出破庙。 “我现在不便露面,所以易了容,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江嫣然眸光一闪,心跳漏了几拍,不太确定的小声问:“宁十三?” “是我!” 她有些呆滞,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外面风雪肆掠,宁十三特意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 他事先在马车上准备了火炉,里面暖洋洋的,驱散了她满身寒意。qqxδnew 宁十三又将汤婆子递到她手里,再给了她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你应该早就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江嫣然低头看着手中香气扑鼻的包子,喉头酸涩,她想到了什么,抬头问:“先前帮我赶走登徒子的人也是你?” “是!” “那……那你之后也一直跟着我?” “对!” 江嫣然脸一红,一想到自己之前那些窘状都被他看到了,就羞愤的想死了算了。 他的头上还有一道血痕,一看就是自己刚才偷袭时打的,江嫣然又心疼又后悔。 但咬了一口包子后,她的心底又泛起一股隐秘的甜蜜。 会逃婚是早就计划好的,她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没想活着回去。 但她没想到老天如此厚待自己,竟然让自己遇上了心爱之人。 宁十三看着她乖巧的侧颜,心中暗涌翻腾,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轻飘飘的问:“你的丫鬟呢?她们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你吃完后我先送你去客栈住一晚,明天一大早送你回京。” “我不回去!”她的声音闷闷的,“你要是想送我回去,不如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就当没见过我。” 宁十三拧眉:“你不回去想去哪里?” “反正让我回去,不如现在你一刀杀了我。” 他怎么舍得杀了她?但对她的无理取闹,宁十三眉心突突直跳,想训斥她胡闹,却又舍不得对她说重话。 反倒是江嫣然先开口了,低头看着火炉里旺盛燃烧的炭火,闷闷的说:“我昨天成亲了。” 宁十三脸色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扯起一抹虚伪的笑容,言不由心的说:“恭喜!” 江嫣然突然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执拗却坚定的说:“但是我逃婚了!” 宁十三错愕。 一抹狂喜涌入心尖。 当他发现自己的脸上无意识扬起笑意时,他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不敢去看她。 “王瑨安现在应该恨死我了,我父母也会以我为耻,你现在送我回去,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以保全名声。那还不如让你杀了我呢,好歹是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上,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宁十三大受震撼。 他再次失语。 面对江嫣然炙热猛烈的爱意,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感觉此刻的自己狼狈的无处遁形。 他的态度让江嫣然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难过的垂下视线,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今天谢谢你了,但是请您往后都不要再管我了,不要再给我希望,任我自生自灭就好。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后悔!” 与其嫁给自己厌恶至极的王瑨安,她宁愿在外面潦倒的过活。 她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快要下马车的时候,从后面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我。” 他不是宁十三,他是秦裕承! 他是被抄家灭族的人,身上背负了血海深仇。 也许,她知道这些后,会非常失望,甚至对自己避如蛇蝎。 第597章 我们有一辈子 “那又如何?不顾一切救我的人是你,悉心照料我的人是你,会帮我出气的人也是你,在我被家里人忽视的时候安慰我的人还是你……或许我对你了解不够多,但你又怎么能否认我喜欢的这些不是真实的你?” 宁十三闭上眼,脸上带着几分认命的释然,苦笑道:“这是你自己选的,日后要是再想后悔也没机会了。” “我说了,我不后悔!”她再次重申。 话音落下,宁十三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 她已经往前迈了这么多步,如果自己再畏畏缩缩,裹足不前,那就不是男人了。 江嫣然的小手揪住宁十三的衣襟,她心脏狂乱的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拼了命才压住自己的狂喜,小声的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要他亲口说出来。 下一秒。 宁十三低头,吻上她的唇。 江嫣然逐渐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但江嫣然却被震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也喜欢你。” 他的表情万分虔诚,仿佛拥抱着的是自己此生的至宝。 她长睫一颤:“我不要你施舍的喜欢。” “没关系,我会慢慢向你证明的。”宁十三知道自己往日的退缩对她伤害太深了,她现在不愿意相信也正常。 但他不着急。 来日方长。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让你相信我的爱。” 一辈子……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词。 江嫣然的心上涌过一阵暖流,她小心翼翼的偷瞄他,不想却被宁十三逮个正着。 “以后想看可以大大方方的看,不过现在我们要先离开这里。”他今天在镇上逗留太久了,虽然易了容,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盯上,还是尽快离开要安全一些。 江嫣然很乖巧,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她全然的信任着宁十三,就算看他将自己带离镇上,越走越慌乱,也不曾有过半点慌乱。 直到到了宁十三落脚的地方,她环顾着干净整洁却没有丁点生活气息的院子,发出今日的第一声疑问:“你现在就住在这里吗?” “对,是简陋了一些,不过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江嫣然倒不觉得委屈。 比起破庙,这里要好上数百倍。 她隐约间能猜出宁十三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 看他忙前忙后帮自己收拾屋子,江嫣然不好意思在旁边傻站着,也要一起收拾,但她刚搬起一个凳子,就被宁十三劈手夺了过去:“你乖乖坐着就好,这些放着让我来。” “我想帮你。” 宁十三在她面前蹲下来,握着她冰凉的手,抬首望着她澄澈的眸子:“你愿意抛下一切跟我受苦,但我又怎么舍得真让你吃苦?你安心坐着就好,很快就能收拾好。” 这间屋子没人住,积了很多灰尘,他动作利落,没过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江嫣然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像条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 一直到休息前,江嫣然看着他的脸,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伸手戳了戳,小声问:“你以后都要一直顶着这张脸吗?” 宁十三沉默了很久。 就在江嫣然以为他不会回答,想要打个哈哈将这个话题揭过去的时候,他才哑声道:“嗯,短时间内,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真正的面容。” “哦。”她乖巧的点头,没再追问。 宁十三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 看到她纯真的样子,他只觉得非常愧疚。 因为她先前看到的那张脸,也是假的。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太多不确定。 不知道自己原来的样子,是否能让她喜欢? 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接受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她有欺骗和隐瞒? 由爱生惧。 自信如他,现在也开始生出太多的彷徨和惧怕。 江嫣然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下来,两人对外说是从外地来此投奔亲戚的夫妻,关上门来却各睡一个房间,谨守规矩,未曾越雷池半步。 …… 听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云初念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好像也确实不能怪宁十三。 “之前她的父母来找过她,他们认出你没有?” “没有!那日我和隔壁的大哥去山里打猎,没有在家。等我回来时,她父母已经离开了。 云初念点头,垂眸沉思。 现在多了个江嫣然,事情开始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宁十三要面对的是万丈深渊,如果把江嫣然牵扯进来,她将会面对超乎想象的危险。 和那些危险相比,逃婚私奔这样的流言都算不足为据了。 沉默许久后,她才说:“你得想个办法把她送回英国公府。”qqxδnew 如果是之前,她还能让江嫣然在镇国公府,但现在连她自己都在遭受刺杀,江嫣然留下来只会更危险。 英国公府再不济,至少能护她的安危。 不会有人想到和她私奔的人是秦国公府的小公子。 这算是眼下对她最好的安排了。 只是…… 宁十三的眼底闪过纠结痛苦。 但最后他还是咬紧牙关点点头,答应下来。 云初念不知道他会如何同江嫣然沟通,和他商讨过计划后,她就先一步回京了。 同样是像先前那样小心谨慎的回城,这一次遇上了一点波折,在进城的时候,好死不死和靖王府的人撞上了。 李澈认出玄逸,骑在高头大马上,和马车并驾齐驱。 “真是巧了,竟然能在这里碰上。” “……”云初念沉默,没有回应。 隔了一道车帘,他看不清云初念的脸,但他似乎能想象得到她听到自己声音时候那厌恶且不耐烦的样子。 里面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李澈听不太真切。 但前面驾马车的玄逸转头假意对他笑道:“靖王殿下恕罪,我们家少夫人身体不适,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马鞭一扬,将李澈远远甩在后面吃灰。 李澈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那种求而不得的焦躁再次席卷他的心,握着缰绳的手收紧,强压下想要毁灭掉她的冲动,对身后的属下说:“去查查她们去哪里了。” 第598章 欠你们的 又过了两日,宁十三才在天黑之后悄无声息的回到萧家见云初念。 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都安排好了吗?” “嗯。”他哑声说:“我看着她进了英国公府的大门才回来的。” 只是,那道高墙之内,她在家里会受到怎样的委屈,他却不得而知了。 一想到她的父母对她的辱骂和奚落,他就恨不得立即折返回去,带着她远走高飞。 他脸上那点情绪波动瞒不过云初念的眼睛。 “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让她受委屈,但是你知道你之后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凶险,如果她跟着你,整个英国公府都脱不了干系。” 秦国公府的小公子秦裕承,那是被皇上下令斩首的死囚。 这样一个人死而复生,景仁帝必定不会轻易饶过相关人等。 宁十三也清楚这点,所以忍着心痛把江嫣然送了回去。 云初念皱眉,突然问:“你是怎么同她说的?” “你放心,我没有把我们的计划向她泄露分毫。” 他只是说要离开京都,往后或许都不会回来了,而带她在身边只会是一个负累,让她忘了自己,好好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所以亲自斩断了她的所有念想。 若往后侥幸活着,而她还愿意原谅自己,再去向她请罪。 若她不愿意原谅…… 那他就用往后余生来赎罪。 云初念听完后长长叹息一声,一脸没救了的样子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我是让你想办法送她回英国公府,不是让你说狠话把她气回英国公府。”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她要是不愿意原谅你,那也是你自己活该!我要是她,明天我就找十个媒人到家里来说亲,趁早嫁给别人气死你算了。” 宁十三脸色灰败,没有半句反驳。 不过江嫣然显然没有她这么狠心。 等了两日也没有媒人去英国公府。 云初念一直让解秋盯着英国公府的动向,只知道江嫣然回去后就被父母关押了起来,每天除了三餐有人定时送去外,不让她见任何人。 但她像是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斗志一般,对送来的饭菜视而不见,怎么送去的就怎么拿走。 她这招绝食并未吓到她的父母,只放话说她败坏家风,当真死了那还算好事一桩,甚至还主动让人停了给她送饭。 云初念得知此事后咬紧牙关,眉心突突直跳,低声叱骂:“这还是亲爹亲娘呢,怎么能如此狠心?!” 亏得先前京都不少人盛传江嫣然在英国公府作为最小的女儿,极为受宠。 看着阵仗,看来这英国公府也是锦绣华富丽裹满了虱子。 外表看着光鲜,内里一片糟乱。 江嫣然看着柔弱,但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女孩,如果放任不管,她是真的会饿死自己。 但宁十三现在已经不宜在露面了。 想来想去,云初念也只得头疼的叹息一声:“合该是我欠你们的。” 当天下午她就让解秋去英国公府递了拜帖。 虽然现在镇国公府各种麻烦事缠身,但到底皇后这个后台还没倒下,英国公府不敢对其视而不见。当日英国公夫妇虽然避而不见,但江嫣然的父亲作为世子,却还是不得不出来见客。 得知云初念是来见女儿的,他脸上本就虚假的笑又淡了几分,冷哼一声:“小女身体不适,恐怕不适合见客,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等改日再来,只怕人都已经饿成骨架了。 云初念心里嘲弄,但面上仍旧笑意盈盈的说:“那真是巧了,我正好精通岐黄之术,让我为江姑娘诊治一番,兴许还能让她药到病除。” “已经让大夫看过了,让她卧床静养,不能见客。” “是吗?”云初念诧异,追问:“不知江姑娘所患何病?哎……那日她回来的时候我在街上和她匆匆见了一面,见她活蹦乱跳的,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怎么这才两天,就病的这般厉害了?” 江嫣然的父亲心脏猛地一跳,眼睛心虚的别开,生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异样。 云初念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又再次提醒他:“那日江姑娘这么大一个人走进英国公府可是不少人都看见了的,若她真的因为‘生病’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您不好堵住悠悠众口啊。” 她的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他眼底一片惊惧慌乱,甚至不安的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他说完,又猛地捂住嘴巴,只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竟然被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唬的失去冷静。 云初念颔首点头。 心底,她却不禁叹息,难怪英国公府开始日落西山,一日不如一日了。 老英国公府身体不济,眼看着大限之日就这两年了,但他的一众儿子却没有一个能撑起偌大一个门庭的。 江嫣然的父亲已经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但也是草包一个。 只怕,过不了几年,英国公府就要从京都的贵族圈除名了。 也难怪他们全家现在都急着想依靠儿女的亲事来维持这份荣华。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让丫头带云初念去见江嫣然。 江嫣然所在的院子外面守了十几个带刀侍卫,院门用手指粗的铁链上了三道锁。 等开了院门,里面慌乱的景象映入眼帘。 明明是草长莺飞的春日,这个院子却一片荒凉败落的景象,一看便是有几个月都没有人打理了。 看来英国公府是真的恨透了她的逃婚,否则何至于如此决绝? 云初念留了解秋在外面盯着,不让英国公府的任何人靠近。 江嫣然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听到外面有人进来,她烦躁的大吼:“我都说了我不吃饭了,你们还来?烦不烦啊?反正我饿死了不是正好如你们的意吗?滚出去!”仟千仦哾 话音未落,一个枕头从里面砸了出来。 不过大概是她太久没吃饭,身体没有力气,那枕头没扔多远就掉了下去。 云初念将手上的餐盒打开,把里面喷香的饭菜一盘一盘摆在桌上,一边摆一边说:“你想饿死我倒是没有意见,不过我怕我的侍卫跟着你殉情,那我就真的要苦恼了。” 床帘被蓦地拉开,露出江嫣然消瘦憔悴的脸。 饿了两日,她肤色暗淡,眼窝深陷,但她听到云初念的声音仍旧目露兴奋。 但很快她又想到自己受了怎样的委屈,扁扁嘴,抠着自己的手指,自怨自艾的说:“你想多了,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我殉情?” 第599章 赐婚 看她红了眼眶,满脸委屈,云初念也能猜到宁十三劝她回来时没有说什么中听的话。 “他也是有苦衷的。”云初念在床边坐下,握住江嫣然骨瘦如柴的手,叹息一声:“他身上背负了血海深仇,不想连累你,所以才口出恶言赶你离开。他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体谅他的一片苦心。” 江嫣然眨了眨眼。 刚才还咬牙切齿,对情郎满心恼恨的他,这会儿又突然心疼起来,急问:“那他也会很危险吗?” “嗯。”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我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如果好好同我说,难道我还能不顾大局和他闹腾吗?” “事情太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况且……他希望能成为你的羽翼,护你周全。又怎么肯轻易放下自尊向你示弱?” 江嫣然吸了吸鼻子。 虽然还是觉得难过,但明显好受多了。 “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吗?” “……嗯。”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一两月,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江嫣然心里一紧,往前倾了倾身子,急的红了眼眶:“他会死吗?” “可能会吧。”云初念不敢向她打包票。 江嫣然从床上下来,急的在屋里团团转。 她现在满腹身心都在为宁十三担心,哪里还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他担心你会放不下他,让我转告你,若还能有机会,某天他会高头大马到英国公府提亲,风风光光的迎娶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养好身体。别到时候做新娘子的时候,瘦的一阵风就把你吹跑了。” 江嫣然被她说的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对云初念话中描绘出的未来心驰神往。 但她想到宁十三的血海深仇,又被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来:“要等多久呢?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这些是不是他为了骗我活下去,故意编来蒙我的?” “……一年!”云初念咬牙,狠下心肠说:“一年后,如果他没有回来,那你便当他死了吧。” 江嫣然心一颤,泪眼朦胧:“好,我等他一年!”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对宁十三所背负的血海深仇追问过半句。 她在乎的只有他,至于别的,她都可以不在意。 云初念心中酸楚。 但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拉着江嫣然到桌边坐下,指着一桌子饭菜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面前摆着的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式。 江嫣然不相信事情真有这么巧合,云初念送来的能全部对上自己的口味。 她知道这一定是宁十三告诉云初念的,思及此,眼眶越发酸涩,连忙接着吃饭的时机掩下自己的泪意。 云初念没有久留。 哄好江嫣然后不久她就离开了。 离开江家之前,她再一次去见了江嫣然的父亲。 他先前在云初念面前吃了瘪,这会儿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满脸不耐烦:“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见我还想说什么?” 云初念倒也不恼:“先前惦记着去见嫣然,竟然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他不以为然:“什么事?” 云初念浅浅一笑:“有件喜事要先恭喜大人了。” 江嫣然的父亲最近因为女儿的事情正窝火,一听到‘喜事’几个字就眉心突突直跳,以为云初念是在拿江嫣然和男人私奔的事情在嘲讽自己,蹭的一下站起来,怒声叱骂:“什么喜事?休要胡说!” “咦?” 云初念佯装惊讶,接着有些苦恼的皱眉说:“前两日我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同她聊起我和嫣然的友情,她听闻英国公府正为了嫣然的婚事发愁,笑着说要为嫣然指一门极好的亲事。” 江嫣然的父亲一怔,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去的话哽在喉咙间,犹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鹅,鼓着眼睛盯着云初念,滑稽又可笑。 “皇后当时还提了几个适龄却还未婚嫁的公子,只说姻缘关乎女儿家一辈子的心腹,她要为嫣然好好考虑考虑,不知道她心中最后会属意谁。” 能被皇后随口说出来的适龄却还未婚嫁的公子家世必定非常显赫,整个京都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 无论皇后最终属意谁,那都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和他们比起来,永安伯府那个被废了的前世子王瑨安又算个什么东西? 江嫣然的父亲心一跳。 刚才还对云初念嗤之以鼻的他这会儿突然带着讨好的笑容:“你方才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大人说笑了,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背后借皇后娘娘的势,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云初念诧异的看着他:“大人竟然都没有听说吗?” 他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只说公务繁忙,没来得及听说。 “宫里的消息一向是传的最快的,我还以为大人您早就有所耳闻了呢。”云初念笑着提醒他:“只是……这件事情暂时还未定下来,大人可不要心急去四处打听,闹得人尽皆知。哎……永安伯府那边,王瑨安这会儿心里必定还对嫣然有不少怨气,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嫣然的名声也毁了。” “皇后娘娘的性子大人应当也很了解,她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让她知道这些糟污的事情,惹得她不快了,兴许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样反倒误了嫣然的姻缘。” 江嫣然的父亲忙不迭的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他冷汗涔涔,幸好云初念提醒了他,不然他还真会托人去打听这件事情。 他都快忘了,王瑨安那边现在还像条疯狗一样,逮着英国公府就想咬上两口。 此事绝对不能被他给搅黄了。 “我刚才去瞧了嫣然,哎……好好地一个人怎么生了一场病就瘦成这幅模样了?这样可不行,万一皇后娘娘哪天要召见她进宫,你说这怎么能去见人?” 第600章 喜事 江嫣然的父亲干笑两声,对云初念倒是改观了不少。 她见了江嫣然自然就知道她那是绝食被饿的脱了相,但她还愿意顺着自己先前扯出来的借口全了自己的脸面,倒是让人没有想到。 他心里惦记着皇后娘娘的赐婚,心里挠心挠肝,现在只想把江嫣然当成全家的活菩萨供起来,又哪里肯让她再吃苦头? 当下,他拍着胸脯向云初念打包票:“你放心,我一定让人好好照顾她。下次你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必定白白胖胖的。” “您是嫣然的父亲,自然会为她着想,那就有劳您了。” 云初念也懒得拆穿他见风转舵的狗腿子本性,只打着哈哈将他哄的开开心心的。 如此,她才放心的离开江家。 回去的马车上,解秋忧心忡忡:“少夫人,皇后娘娘可从未说过要指婚的事情,您这样难道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假传懿旨可是杀头的大罪。 她们家少夫人也太胆大妄为了。 “所以我才威胁他别不知死活的去四处打听。” “那万一他不听您的话呢?” “我已经把利害关系给他说清楚了,他总不至于这么蠢吧?况且王家那边也该知道嫣然回来一事了。王瑨安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他们上门一闹,江家怎么还敢去打听?” 王瑨安现在不是永安伯府的世子了,以他在京都的名声,想再有一门相当的亲事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必定会借着和江嫣然未能完成的亲事生事。 江家为攀上更好的姻亲,肯定会吃亏安抚王瑨安,以保证事情不闹大。 他不敢出去打听的。 “况且,过几日进宫,我会向姑母请罪,她宽宏大量,一定会原谅我的。” 这实在是无路可走的权宜之计。 若是不让英国公府众人知道江嫣然身上还有利可图,他们怎么可能会善待她? 解秋还是担心,但看云初念游刃有余的样子,又将担忧压了下来,笑着说起别的事情。 …… 天气眼看着炎热起来。 今年的温度异常奇怪,前两日一场暴雨让温度骤降,还需要烧炭火取暖,结果才过两天,就突然开始了暴晒,毒日头炙烤着大地,让人头晕目眩。 云初念近来精神不济,很是贪睡。 反正现在没了晨昏定省,她索性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起床后仍旧是昏沉沉的,连吃饭都没什么精神。 只吃了几口她就放下筷子:“往后让厨房只做一些清爽的菜就行了,这些油腻的菜就先停了吧。” “是!” 解秋小心应了下来,看小丫头们将吃剩饭菜撤走,她不禁有些担心:“少夫人最近一段时间吃的也太少了,眼看您都瘦了,要不然让厨房炖些滋补的汤来,您喝一点?” 云初念摇头,笑了笑说:“近来天气反复无常,没什么胃口,做了也喝不下几口,也别去麻烦他们了。” “要不然,我去找个大夫来瞧瞧?” “傻丫头,你是不是忘了,我就是大夫?” “可是,不都说医者不自医吗?我怕您身体有恙,自己没能及时发现。”解秋苦口婆心的劝说:“世子之前交代了我们一定要照顾好您,若让他回来看到我们把您照顾瘦了,定会责罚我们。您就当心疼心疼奴婢,请个大夫看看好不好?” “没事,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解秋迟疑,顿了几秒后才小心翼翼的问:“少夫人……您会不会是……有喜了?” 云初念神色不变:“怎么会呢?你忘了,我半月前才来过月事。” “对哦。”解秋后知后觉的点头:“当时您还让我去帮您买甜菜,说是要调制安神药。” 云初念垂眸,勾唇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声响,解秋出去很快就提了一篮食盒回来:“南街的糕点铺把今天的糕点送来了。” 云初念最近迷上了那家糕点铺的芙蓉糕,几乎每天都会遣解秋去买上一些。 那家铺子的掌柜是个极会做生意的,见状便提出说让伙计每天送一份刚出炉的糕点到国公府。 如此倒是让解秋清闲不少。 云初念捻起一块芙蓉糕轻咬一口,软糯香甜的味道让她满足的眯起眼睛,像只魇住的猫咪。 空荡荡的胃被几块糕点填补,原本还慵懒提不起劲的她总算活了过来。 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云初念比谁都早发现。 自然,她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贪睡和食欲不振是因为什么。 云初念的手无意识的抚上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的葵水向来准时,但上次却迟了小半月也没来。 当时她就多了个心眼,给自己把了个脉。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孕了。 算算时间,正是那日清晨萧云祁胡来一通时有的。 云初念心中暗恨,将萧云祁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时自己就该意志坚定些,一脚把他踢下床,不该稀里糊涂由着他随心所欲的。 虽然自己也挺舒服的。 但是…… 和眼下要面对的这一团糟乱比起来,当时的那点欢愉也算不得什么了。 京都现在风波频起,无数的人在背后虎视眈眈,欲将镇国公府撕碎,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只是…… 这是自己和萧云祁的孩子。 只要一想到他的身上流着自己和萧云祁骨血,云初念的心脏就泛起一阵暖意,只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这孩子。 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拼尽一切护他周全。 现在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所以她连解秋都瞒着,以调安神药为由,让解秋去买了一些甜菜,再用提炼过的甜菜汁液抹在月事带上伪装血液。 她有心隐瞒,就连解秋也没有发现异常,只当自己的葵水照常来了。 只是…… 现在月份不大尚且还能这样隐瞒。 等肚子再大一些,只怕就不好伪装了。 云初念心里发愁,思考着要怎样才能保全自己和孩子。 她思绪翻腾,过了好一会儿后对解秋说:“去安排一下,明日齐国公府的宴会你随我一起参加。” “您先前不是说身子不适,不想去吗?” “齐国公府如今圣眷正浓,贸然推了,只怕会引来祸事,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挑我们的错处,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第601章 齐国公 相比镇国公,秦国公,英国公等这些跟着开国皇帝一起在马背上打江山才挣得显赫荣誉的家族,齐国公府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第一代齐国公原本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佃农,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了一辈子,连镇上也没走出去过。 但合该他有富贵命。 先帝年轻时意气风发,曾带了亲近的人微服出巡,想要体验大周各地风土人情。 结果到了衢州地界时,却遇上麻烦落了难。 幸得一位姓齐的老农所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但那老农的父母妻女皆因此惨死,全家十口人,最后只剩下他和儿孙以及儿媳四人。 先帝回到京都后,感念老农一家舍命相救的恩情,直接将他封为齐国公,赐了府邸和无数的金银田产。 籍籍无名的齐家三代人从此鲤鱼跃龙门,成了京都的新贵。 齐国公不习惯京都的生活,又惦念老妻,没有享几年福就因积郁成疾去世了,死后爵位由儿子继承。 现在的齐国公已经七十岁高寿,今日的宴会正是齐国公世子为他祝寿,京都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邀请。 云初念备了厚礼,被小厮引导着去了后院。 许是因为之前云初念的那番话让江家众人想明白了,所以现在也没有再拘着江嫣然,竟然让她跟着母亲一同来赴宴了。 江家和王家泡汤的婚事在京都也热闹过一阵子,有消息灵通的也听说了江嫣然逃婚的事情。 都以为她就算回来了,也会羞愧的不敢出门,没想到她竟然还能从容的盛装打扮出席这样的寿宴。 往昔那些和她关系颇好的姑娘这会儿也迟疑着不敢上前同她说话,就算接触到她的视线,也只是仓惶的别开,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江嫣然难免感到沮丧。 这种失落一直持续到看到云初念款款从远处走来。 “幸好你来了,要不然我今日还不知要出多少糗。”江嫣然亲昵的挽着云初念的手臂,娇憨的同她撒娇。 “你很好,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那样活得太累了。” 养了几日,江嫣然的状态好了许久,云初念放心不少。 两人聊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花园内一众女眷不明所以,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想看看到底有怎样的热闹。qqxδnew 有胆大的,直接遣了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 不一会儿,丫鬟就小跑着回来,压抑着兴奋说:“是太后娘娘来了。” “说清楚,哪位太后娘娘?” “仁孝太后娘娘。” 满座皆惊! 自从先帝去世,新帝即位后,仁孝太后就鲜少在人前露面了,就连宫里的宫宴也难得参加,今日竟然会亲自到齐国公府来为齐国公祝寿,这对齐国公府而言,是何等的荣耀? 不过也有年长一些人很快意会过来,叹息一声,对身边的小辈感叹:“太后娘娘是个重情的人,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惦记着齐国公府当年的恩情。当初先帝落难,娘娘也情深义重的陪侍在一旁,不离不弃,若非有老齐国公,只怕先帝和仁孝太后都逃不过那一次劫难了。” “今日过后,齐国公府又该显赫一阵子了。” 先帝在位时,一直惦记着这份恩情,齐国公府也因此显赫多年,荣宠不衰。齐家那些宗亲也因此沾了不少光,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毫不为过了。 但先帝驾崩,新帝即位,齐国公府的处境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景仁帝倒也没有疏远齐国公府,各种赏赐仍旧是如流水一般往齐国公府送。 人人都说齐国公府圣眷正浓,但只有熟知朝堂局势的人才能一眼看清,齐家现在在朝中的局势不太好。 齐家根基太浅,虽然这些年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但到底没有实打实的权利,若是长此以往,要不了多少年,齐家就会成为一个外表光鲜的空壳子。 但今日仁孝太后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先前就听说太后有意提携齐家,想让他们填补秦国公倒台后的那些空子,当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些传言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骤然听到秦国公几个字,云初念不由得像旁边多看了几眼。 但这个名字太过于敏感,那位老夫人也只是提了一嘴便闭嘴没有再说了。 云初念觉得没劲,意兴阑珊的收回视线。 没多久,太后就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后院。 和旁人想往前凑不同,云初念不断往后缩,恨不得将自己完全藏起来才好。 江嫣然不解,问她在躲什么。 云初念叹息一声:“你有所不知,我和这位太后娘娘曾有过过节,我怕她见到我后又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徒增麻烦。” 若早知仁孝太后会来,她今天一定不会来。 “可是我祖母说仁孝太后性子极好,从不为难人。” “呵呵!”云初念干笑:“那可能是她特别看不惯我吧。” 两人在角落里的碎碎念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另一边,齐国公夫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仁孝太后身边,小心翼翼应承着。 相比起这些宾客,她才是最紧张的那个,生怕说错了话,惹得太后娘娘不悦,给全家招来祸事。 坐下后,仁孝太后握着齐国公夫人的手,感叹道:“一晃眼都过了快五十年了,你我都老了,也不知道以后这样坐下来闲聊的机会还有多少。” 当初她和先帝落难时,齐国公夫人已经嫁进齐家,救人的事情她也有份,所以太后对她也颇多感激。 “娘娘您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 “我在宫里孤家寡人一个,活的太久了反倒是痛苦。”太后满脸怅然,“近日来,我总是梦到先帝和誉王,他们早早的离我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尘世间苟活,兴许,早些去了,对我而言反倒是解脱。” 誉王是仁孝太后唯一的儿子,也正是那个被陷巫蛊案,在狱中枉死的人。 如若不是这起巫蛊案,那现在大周的皇帝便会是他。 第602章 闹事 今日大喜的日子,她却说出这样颓丧的话,若换做是别人,定然会惹得主人不快。 但现在说这话的是太后,齐国公的家人也只得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还要宽慰太后。 “多亏了有你们。”仁孝太后拍拍齐国公夫人的手背,叹息一声:“若不是有你们陪着,这些年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挺过来。” 齐国公夫人也明白失去至亲的感受,也感同身受的红了眼眶:“誉王殿下至纯至孝,他若泉下有知,知道娘娘情绪如此抑郁,定然会非常伤心的。就算是为了殿下,您也要保重好身体。” 关系亲近的几个世家大族的夫人也在一旁附和。 云初念躲在最角落,听到双方的对话,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接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再看仁孝太后的时候,她的眼底隐约多了几分怜悯。 云初念小声对解秋嘀咕了几句,解秋环视四周一圈,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消失在人群之中。 但仁孝太后注意到了。 她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在云初念的脸上看了几秒,眉心不自觉的收紧,好一会儿后才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她今天似乎只是想要有人陪着一起追忆誉王殿下,所以她就算发现了云初念也并未为难她。 少顷,一个女人从外面进来,她身后还跟了一对漂亮的女儿。 “祖母!”女人是齐国公夫人最小的孙女,已经出嫁,今日是回来给祖父贺寿的。在她身后的是她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已经五岁了。 “快来见过太后娘娘。” 女人立即带着女儿屈膝向仁孝太后行礼。 仁孝太后看着她,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 “这是不是就是和誉王妃同一天生产的那个女人?” “对,就是她!叫齐晗。” 仁孝太后望着她,想到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孙儿,颜色越发温柔。她向齐晗招了招手,待她走到跟前后,仁孝太后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亲自戴到她的手上,叹声道:“都已经这么大了。” 齐晗连孩子都五岁了,若孙儿还活着,是不是也像她这般大了?自己是不是也已经做曾祖母了? 仁孝太后目光悠远,满眼怀念。 齐晗受宠若惊,不敢收下这么重的礼物,但旁边的祖母无声的冲她点了点头,她才惴惴不安的收下手镯。 边上不少夫人姑娘看的眼热不已。 仁孝太后非常喜欢齐晗,一直让她作陪。 原本只准备露个面就离开的她硬是待到了最后寿宴散了才离开。 齐家满门恭敬的相送。 到这时云初念才发现李澈也来了,只是他是男宾,所以一直在另一处。 云初念收回视线,垂眸催促解秋:“看起来似乎要下雨了,我们快些回去。” 李澈也看到了她,有意过来,但他刚走出几步,影壁之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嚎啕大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大喜的日子,有人在大门口痛哭,实在是件晦气的事情,齐家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齐国公世子呵斥着身后的小厮:“去看看怎么回事,赶紧把人赶走!” 但是外面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死死抱住门口漆红的柱子,打死不松手。小厮拉的狠了,她就放声大喊:“杀人了杀人了!齐国公杀人了!” “大伙都来看看,齐国公仗势欺人了。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被他们齐家害的家破人亡,现在他们又要赶尽杀绝了!没天理啊!”叽里呱啦说完,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她还带了两个儿子,听她哭,也跟着玩命似的哭起来。 声音高亢,极具穿透力。 齐家人这会儿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众人心里虽然也好奇这是在唱哪一出,但到底当着太后的面,也无意窥探齐家的阴私,是以赶紧告退。 云初念也趁着这个机会加快脚步离开。 出了大门,她才看清外面的三人长什么模样。 那女人皮肤被晒得黝黑,一身粗布衣裳打了几个补丁,两个儿子身上穿的衣服还短了一截,脚上的一双草鞋也破了个洞。 看起来比那街上的乞儿还不如。 她常年务农,力大无穷,齐家那些细胳膊细腿的小厮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想上前把她拖走,反倒被她利落的踹翻在地。 她丝毫不惧周围人嫌弃或憎恶的眼神,反倒是对每一个向自己看过来的人说:“齐家仗势欺人,居心不良,草菅人命,我夫君死的冤枉啊!” 仁孝太后轻松的脸色沉了下来,扫了齐国公世子一眼,抿着唇什么都没说就上马车离开了。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李澈也冷嗤一声,拂袖而去 齐家人气的跳脚。 但为了不继续丢人,还是要先处理好这个女人的事情。 但那女人非常狡猾,眼看着一个个衣着华贵的大人物们都坐上马车走了,她也带着两个孩子一溜烟混在人群中跑了。 云初念白白看了这么一场戏,笑起来:“去告诉玄逸,让她调查调查这个妇人的来历。” 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个妇人口中说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那妇人极为滑溜,在京都没有认识的人又居无定所,就算是手腕了得的玄逸也到了第二天才来回话。 玄逸一五一十把那妇人的来历告诉云初念,末了喟叹道:“我还以为她就是个农妇,没想到竟然也是官眷。这一路的折磨摧残,竟让她完全换了副模样。” 云初念也满心敬佩:“她确实让人钦佩,这么大的事情齐家竟然有能力压了整整三年,那可不是他们一家能做到的。还敢对她们一家赶尽杀绝,可怜她硬生生带着两个儿子东躲西藏,吃糠咽菜,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来到京都为夫家伸冤。” “那少夫人准备怎么办?要帮她吗?” “帮?怎么帮?齐家都以为她们一家死绝了,她这个时候跳出来,齐家现在只恨不得把京都翻个底朝天,把她找出来杀了灭口。若是被齐家察觉到我们帮了她,只会惹一身腥。” “可是看您倒不像准备袖手旁观的样子。” “这件事情牵扯到大大小小不少的官差,所以她才不敢直接去官府报案伸冤。就连大理寺接到报案也不敢私自做定夺,必须网上呈报。萧云祁不在,苏阳权限也不够,最后事情还是会被压下来。要想事情有转机,还得继续等。” “等多久?” “快了,三五日吧。” 第603章 意料之外 尽管说着帮不了忙,云初念还是想办法让那母子三人搬去了南柳巷。 又过了三日,是景仁帝在护国寺祭天祈福的日子。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一大早,去往护国寺的路就围满了百姓,人人都想一睹圣颜。 镇国公府如今只有云初念一个主事的在京都,所以就算她想找个借口缺席也没办法。 看得出来景仁帝的心情非常不错,在护国寺一众高僧的簇拥下,乐呵呵的往祭台的方向而去。 祭天祈福的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丝毫差错。 就在景仁帝要走下祭台时,对面护国寺的那座巨大的铜钟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轰鸣。 所有人的视线顺着钟声看了过去。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身玄衣,衣摆随风肆意翻飞,为他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仿佛没有察觉到广场上的骚动,他仍旧孜孜不倦的撞响铜钟。 悠扬沉闷的钟声在护国寺上空不断飘扬,如同一声声悲鸣,令人心情沉重。 “何人撞钟?!”隔得太远,他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景仁帝脸色阴沉。 边上护国寺的住持冷汗涔涔:“这……贫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么重要的日子,护国寺早就经过不知多少轮的清查,就为了不让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进来。 这个人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进来的。 幸好他只是撞钟,若是他的目的是刺杀皇上…… 住持不敢往下细想,只觉得自己这条命或许已经走到尽头了。 很快,御林军就把撞钟的人带了过来。 那人昂首阔步,器宇轩昂,虽然被人拿剑抵着脖子,手还被缚在身后,但他半点不见沦为阶下囚的狼狈。 有认出他的人面露惊骇。 但更多的人不认识他。 景仁帝也觉得面前的男人有几分眼熟,但他思索一番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他沉声问:“你是何人?为何撞钟?” 他的声音里是隐含的薄怒,若换做是平日,面前这人早已身首异处。但今日祭天大典,不宜杀生。 况且……护国寺外还有无数的百姓也听到了这莫名的钟声,他总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所以不得不耐着性子问询一番。 “草民姓秦,名裕承,乃是被判抄家灭族的秦国公幼子。”说话的人声音清亮,只是在他刚开了口后,广场上便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看鬼一样看着他。 秦国公的后人。 众人心思各异,有和秦家交好的人暗暗激动,庆幸好友还留有后人。有和秦家交恶的人恶意陡生,只恨不得现在立即置他于死地。 站在云初念身边的江嫣然突然抓紧她的手臂倒吸一口凉气。 云初念吃痛皱眉。 江嫣然急切的踮起脚尖,伸头往前面张望:“我怎么觉得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虽然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声线更为低沉沙哑,不如这人清亮,但她就是有莫名觉得有几分像。 可是,她又很确定自己不认识那张脸。 女眷所在的地方离的太远了,她恨不得冲到台上去仔细端详那人的脸。 云初念的脸上没有露出破绽,笑着说:“听闻英国公府以前和秦国公府的关系很亲近,你和秦家的小公子应当是见过面的,会觉得熟悉也很正常。” “是这样吗?” “不然呢?” 这潭浑水太过危险,为了保护她,云初念也不得不隐瞒她。 宁十三就是秦裕承,他忍辱负重只为了今朝为家人鸣冤雪耻。 云初念和他等了那么久,终于掌握了关键证据,就是为了能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让他能有机会直接面见皇帝,当面伸冤。 景仁帝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秦国公……”他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狰狞的笑容:“既然你是他的儿子,那你为何会在此处?朕记得大理寺可是带回了你的尸首,说是你畏罪自杀了。” 他的目光往下方一扫,先是看了看云初念一眼,后面又落到大理寺少卿苏阳的身上。 苏阳面皮一紧,上前几步硬着头皮说:“当日那具尸体确实和犯人秦裕承的特征对得上,虽然被一把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了,但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玉佩,且身量和身上的几处剑伤也完全对得上号,所以我们才认定那具尸体就是秦裕承。” 他不禁庆幸,幸好当初冒名顶替秦裕承的那具尸体是自己去找的,否则这会儿还真是两眼抓瞎。 “萧云祁玩忽职守,懈怠大意,等他回来之后朕再好好的责罚他。” 景仁帝暗暗生气。 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处罚萧云祁,偏偏他人远在青州,自己想迁怒也没机会。 “至于你……秦国公通敌卖丨国,罪证确凿,你既自投罗网,那就不该轻饶。押入天牢,三日后东门菜市处斩!” “皇上!”秦裕承噗通一声跪下来,双手捧上一叠信纸高高举过头顶,大声说:“我父亲乃是被人冤枉的,通敌卖丨国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请皇上明察!” 说完,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沉闷的撞击声,令众人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景仁帝皱眉。 他身后的李全飞已经从秦裕承手上拿过信纸递到他手上。 景仁帝淡淡的扫了一眼,越看,眉心拧的越紧。 他掀起眼帘看了一眼秦裕承,阴鸷的眸子里杀气腾腾。 他粗暴的把信纸扔回李全飞手上,怒声说:“朕焉知这信是不是你伪造的?” “那通敌卖丨国之人今日……”秦裕承刚开口,下面却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他:“皇兄,此案兹事体大,事关国体,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依我看,不如把他先关押起来,再慢慢调查。” “嗯,你说的对。”景仁帝沉吟几秒后说:“既然如此,那此案就交给你调查好了。” “臣弟定不辱命!” 说话的人赫然是平素懒散不管朝政的恭王。 云初念眉心紧蹙,不明白这个档口,这尊大佛突然来这一出意欲何为。 她对恭王的了解不多,但经过先前那起乌龙的绑架事件,她也清楚这个人懒散的表象之下是最讨厌被人利用拿捏的。 他会出面,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发展。 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第604章 要坏事 “皇兄可否把他交给臣弟看押?” 景仁帝摆摆手:“你看着办吧。” “皇兄也知道,我一向懒散惯了,还不曾正经办过什么差事,这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多少有点手生,要不然您再拨几个人给我用用吧?”恭王得寸进尺。 这话让旁人说或许会觉得不好意思,但他坦坦荡荡,半点不觉得丢脸。 景仁帝向来对这个弟弟是有求必应,当下就遂了他的意,直接给了他随意从御林军中调人查案的权利。 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 下方的文武百官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此举不妥,但又不敢做出头鸟,却反驳景仁帝的决定。 “父皇!”李澈先站了出来,“事关国体,皇叔一人恐怕忙不过来,不如让儿臣协助皇叔调查,尽快将此案调查个水落石出。” 他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看的景仁帝直点头。 正要同意李澈的请求,边上的恭王笑着抢先一步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不如让璃王和老七也一起来协助我好了。”仟千仦哾 景仁帝立即答应下来。 若非另外几个儿子年龄还太小,他甚至想让弟弟把他们一并带上。 李钰和李执立即领命。 李澈皱眉。 若是别的皇子也就算了。 偏偏是李钰和李执这两个夺嫡路上最大的对手。 只怕要坏事。 先前在蜀地时,棋差一招,竟然被秦裕承侥幸捡回一条命。这大半年他一直派人在暗中搜寻他的下落,却毫无线索。 万万没想到人竟然就藏在京都,还躲开这重重守卫,闯入这场盛会中。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和云初念脱不了干系。 若非她从中作梗,秦裕承仍旧会像上一世那样为自己所用。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阴恻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秦裕承,眸中杀气腾腾。 前方的恭王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微微侧头,含笑扫了他一眼。 李澈心惊,连忙将自己外放的情绪收敛起来,默默垂首,又做出那副无害的样子。 云初念离得虽远,但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李澈的身上,自然将他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她嘲弄的笑起来。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他就会看到一座沙丘是如何一点一点坍塌的。 他要是现在就开始自乱阵脚,那还有的他头疼的时候。 秦裕承最终被恭王的人带走了。 今天这场祭天祈福产生了这样的波折,景仁帝明显不悦,连护国寺安排好的斋饭也没吃,冷着一张脸上了御辇离开了。 但在马上就到城门口时,又出现了波折。 当御辇停下来时,正闭目养神的景仁帝恼怒的问:“怎么回事?” 外面伺候的李全飞冷汗涔涔的小声说:“启禀皇上,前面有人拦路伸冤。” 景仁帝被气笑了。 “怎么?朕看起来很像那包青天吗?一个个都来找我伸冤?” 李全飞陪着笑:“惊扰了皇上真是罪该万死,奴才这就让人把她赶走!” 外面很快就传来一阵骚乱声,伴随着女人和小孩儿高亢凄厉的尖叫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杀人了。 景仁帝撩开帘子,看到边上围观的百姓在窃窃私语,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得到没说什么好话。 他没来由一阵烦躁。 他向来最好面子,如何能容忍自己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一个暴君? 景仁帝按捺下不耐烦的情绪,从御辇中走出去。 “住手!” 低沉的呵斥声让侍卫们的动作停了下来。 被钳制的那个女人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痕,她身边的两个小孩儿也非常狼狈,但三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不符合自身气质的坚毅狠劲,宛如草原上的狼崽子,野性难驯! 李全飞拿来脚凳,景仁帝慢悠悠的走下御辇。 两侧的百姓们齐刷刷的跪下来,三呼万岁。 那个女人呆滞了半晌,一直到景仁帝走到自己跟前,她才带着孩子噗通一声跪下来,头重重磕在地上:“民妇参见皇上!” 景仁帝大手一挥,免了所有人的礼。 “朕听说你在喊冤?”他在李全飞搬来的凳子上坐下,“说说吧,你有什么冤情?” 皇帝都下了马车,其余人又怎么敢继续坐在马车上? 在他说话的同时,跟在御辇后面的那些官眷也陆陆续续下了马车,当齐国公府的人看到景仁帝面前喊冤的母子三人时,心脏猛地一跳,纷纷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妇人抬起头,泪眼朦胧的说:“民妇为我夫家伸冤,我的夫君因为撞破齐国公卖丨国求荣,导致全家十余口人死于非命,民妇与两个儿子因为回娘家探亲才侥幸逃过一劫。” “哦?齐国公???”景仁帝的尾音上扬,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浮起一股笑意,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边上的李全飞瞧的心惊,下意识往后面看了一眼,向李澈递了个眼色,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李澈皱眉,直觉不太妙。 从看到那妇人起就开始不安的齐国公心一沉,跌跌撞撞上前,噗通一声在景仁帝跟前跪下:“微臣冤枉,皇上明察!” 景仁帝看都不看他一眼,任由他跪着,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农妇:“你可知道冤枉朝廷命官乃是死罪!若你所言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朕可以将你千刀万剐!” “皇上明察!”农妇没有丝毫惧怕,又砰砰磕了三个头,“民妇有证据!” “呈上来!” 她毫不避讳的当众脱下自己和孩子破破烂烂的外衣,撕开里面的夹层,露出藏在其中的布条。 布条是用血书写的陈情书,乃是农妇的夫君所写,另外还有几张用油纸包好的信。 景仁帝接过来慢悠悠的看起来,越看他的脸色越凝重。 齐煜在一旁直冒冷汗。 趁着景仁帝看信的时候,那农妇还在大声说:“我的夫君本来是在军营里掌管伙食的,三年前,他在机缘巧合下发现大周朝廷内有人和邻国大戎的人有信件往来,后来又发现军中的粮草不对劲。原本朝廷拨来的粮草质量都还不错,但后来某一天起,发来的粮草就总有大半会变成发霉腐败的粮草,马吃了都要拉肚子,更别说人了。” 第605章 伸冤 “这样的粮食如何给士兵们吃了?我夫君想向上司反应,但上司却以他管理粮草不善,导致粮草生霉为由,打了他五十板子,并把他革职,逐出了军营。” “我夫君是个不服输的人,他被冤枉了就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不查不要紧,一查才发现是朝廷运粮的人将优质的粮食卖了出去,再低价从大戎买一些发了霉的粮食回来运到军营以次充好,以此谋利。赚了的钱他再拿出一部分来打点各个官差,自然有的是人帮他隐瞒。也正因为此,所以我夫君发现不对劲后,立马就被人给赶出军营。” “那个人就是齐国公!是他见钱眼开,为了私利,竟然枉顾朝廷的安危,不把军营数十万人的安危放在眼里,和敌国勾结谋利,这和卖丨国丨贼有什么区别?!” “可怜我夫君他一腔热血,想要为朝廷肃清这样的蛀虫,却不想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被人盯上了,还不等他上报,就被人灭了口。满门十三口人,上到八十老妪,下到牙牙学语的稚童,通通没有放过。” “民妇和两个孩子回娘家探亲才侥幸逃过一劫,但后来他们发现我还活着,便继续派杀手想杀人灭口。民妇这一路上带着孩子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才侥幸来到京都。这是老天庇佑!是天佑我大周,让我苟延残喘也要把这种祸国殃民的蛀虫揪出来!”m 农妇悲怆的嚎啕大哭:“皇上!我的夫君一家死的冤枉,求您为他们伸冤!!!” 说完,她重重的叩首,久久没有直起身子。 两个孩子也学她的姿态,向景仁帝叩首,高声呼喊:“求皇上为父亲伸冤!” 稚嫩的声音随身一吹,飘散到所有人的耳中。 有感性的人闻言已是鼻腔泛酸,眼底涌起一阵泪意。 两侧围观的百姓被她的话煽动,人群一阵骚动,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上前来帮她将齐国公就地正法。 景仁帝皱眉。 他这才发现这个农妇此举真是聪明至极,她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如此清楚,自己现在就算不秉公执法也不行了。 人们总是会更愿意同情弱者,眼下,这个看起来粗鄙不堪的农妇俨然已经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一时不察,自己竟然被她给算计了。 景仁帝厌恶被人操纵,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半点不耐烦,将手上的血书砸到齐煜的头上,冷声质问:“三年前确实是你在管运送粮草一时,不如你来解释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煜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就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后面的李澈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父皇,此事不管真相如何,终究是一桩丑闻,恐怕不宜当着这么多的百姓审讯。不如我们将这位夫人带回宫,再慢慢审讯。等有了结果,再公告天下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便是了。” 景仁帝抬眸扫了他一眼。 “你说的倒也没错。”他的表情有了松动。 正要说话,跪在面前的齐煜却仿佛终于学会了说话,急切的说:“皇上,臣也是冤枉的!臣……臣当时虽然管的是运送粮草,但臣对一切毫不知情。粮草都是完好无损运送至军营,经过军营验收的。这一切都有文档记录,皇上可以随时查验。” 景仁帝的注意力被齐煜抢了回去,他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她栽赃陷害你了?” “这……这其中或许有误会。”他声音迟疑,小心翼翼的说:“当时……衢州那边的军营是秦国公在掌管……这……他和大戎宰相来往的密信早已有了铁证。和大戎勾结的人分明是秦国公。这位夫人兴许是听岔了,把秦听成了齐……” 听到他提到秦国公,景仁帝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他盯着齐煜看了半晌,抿唇沉默了许久后才目光奇异的问:“你的意思是说卖了粮草以次充好的人是秦国公?” “臣也不知……只是臣当真是冤枉的,皇上明察啊!” “你胡说八道!”那农妇只觉得齐煜脸皮比城墙还厚,憎恨的抬头怒瞪着他,叱骂道:“秦国公在衢州驻扎多年,爱民如子,一直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对大戎更是嫉恶如仇,他怎么可能会勾结大戎的人?” 她这话一说出来,场面寂静几秒。 齐煜问她:“既然他和将士们同吃同住,那为什么他没有发现粮草发霉的事情?还是说……他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就算知道发霉也不会上报?” “这……”农妇语塞,一时找不到别的话反驳。 齐煜脸上一扫之前的紧张,变得得意洋洋,向景仁帝说到:“皇上,此案分明是这个农妇搞了个乌龙,冤枉微臣,请您不要被她的妖言惑众迷惑。” 景仁帝仿佛是看了一场大戏,突然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有冤,都让朕明察。呵……这倒真是有趣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并查了吧。” “既然你们说这件事情和秦国公有关,那不如就两案并做一案,一起交给恭王调查。待日后水落石出后,朕决不轻饶犯事之人,你们可有异议?” 农妇一听要调查,虽然搞不清楚恭王是谁,但既然皇帝发话了,那她也没有异议了,当下忙不迭的磕头谢恩。 齐煜虽然不安,但面对皇帝的威压,他也不敢表现出异状,连忙也跟着谢恩。 他起身后站在李澈的身后,看着李澈的侧颜,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有靖王协助恭王调查,他一定会保住自己的。 不会有事的。 齐煜不断自我安慰。 他阴恻恻的盯着那个农妇,心里盘算着待会儿一定要叫人跟紧她,找机会把她杀了灭口。 李澈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借着回马车的时机,压低声音警告他:“不准轻举妄动,那个女人若是死了,神仙也保不住你!”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齐国公有仇的情况下,她不仅不能死,还必须得好好活着。 否则,就算不是他动的手,别人也只会怀疑她。 其余浑身冒出冷汗,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第606章 带你离开! 连续两起‘冤案’如同平地起了狂风,让京都一众当官的彷徨不安,生怕自己受到波及。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以恭王懒散的个性,他一定不把这两起案子当回事,只是挂个名罢了。 没想到恭王非常上心,里外一把抓,大大小小的证人他都亲自提审,发现了任何线索他都亲自带人去调查。 而且,众人这才发现,纨绔放荡的恭王一旦办起正事来,手腕果断狠辣,丝毫不留情面,就算是三朝老臣他都不放在眼里,该打板子还是照样打板子。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虽然他让三位皇子协助自己,但李澈他们根本帮不上忙,那些证人都被关押在恭王府的地牢中,他们连面都见不到,更别说想要从中作梗了。 连续在恭王那里碰了壁,李澈就满腹焦虑。 尤其是在得知恭王带着李钰去审问秦裕承时,他的焦虑到达了顶峰。 云悦薇接到李澈送来的口信,悄无声息带着贴身侍女从恭王府后门离开了。 “殿下!”云悦薇推开门,看到李澈背对着自己,她眼眶一红,大步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精瘦的腰,哑着声音小声抱怨:“您终于愿意见我了。” 李澈眉心微蹙,大掌覆在云悦薇的手上,等回过身时,他的脸上的愁绪尽数散去,眉眼间一片心疼和柔情。 温热的大手抚摸上云悦薇细嫩的脸颊,也哑着声音隐忍着痛苦说:“让你受苦了。” 云悦薇眼眶里蓄满泪水,但仍旧倔强的摇了摇头:“能够帮殿下做事,我一点也不辛苦。” “恭王那里,有没有什么异动?” “恭王处处防备着我,我什么都打听不到。”云悦薇噘着嘴,仰头期盼的看着李澈:“殿下,您带我离开好不好?恭王好像察觉到什么了,已经很久没来找我了,而且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害怕。” 最近,她总觉得自己在恭王面前,仿佛就是一具尸体。 她很不安,日日都在害怕恭王杀了自己灭口。 “您说过很快就会带我离开的。” “现在的我还不受父皇重视,我人微言轻,还没有办法让云大人官复原职。这个时候带你离开,我没办法给你名分。” “没关系,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我可以不要名分的。” 云悦薇急切的表露真心。 在恭王身边待的越久,她心底的不安就越深,总是会担心自己往后没有办法脱身。 云悦薇的撒娇让李澈眼底闪过一抹不悦的情绪,但他的面上一点没有表现出来,非常温柔的把云悦薇揽入怀中,手摩挲着她的肩膀,像是要将人嵌入自己的骨血中:“乖,事情还没有办完,等办完后我就会接你离开,并向父皇请旨迎娶你,我想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你,而不是无媒苟合,让你受天下人耻笑。” “我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带你离开,可是我不行!皇叔深受父皇宠信,而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就算我现在带你离开,我也没办法保全你。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受到伤害,你知道吗?” 他深情的话语让云悦薇的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云悦薇泪流满面,满心憎恨的说:“若非恭王从中作梗,将我强掳进恭王府,殿下您就不用这样里外为难了。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帮助您的。” 她心中有恨,有怨,恨不得让恭王付出代价。 “放心吧,就最后这一件事,只要你能帮我办到,到时候就算是和皇叔为敌,我也要带你离开。” 云悦薇激动起来:“什么事?” 李澈俯身,在她的耳边小说说了两句话。 云悦薇的瞳孔逐渐放大。 她倒吸一口凉气,磕磕绊绊的说:“这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我……我办不到的。恭王处处防备着我,别说杀人了,我连接近地牢都没办法。” 她只觉得李澈是疯了。 李澈一阵烦躁。 “我知道这太为难你了。算了……”他沮丧的叹了口气,松开云悦薇焦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好几秒后才无奈的说:“罢了,大不了就是最后我被贬为庶民,那样的话我倒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和你双宿双栖了。这样也挺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殿下!” 云悦薇急切的握住李澈的手:“您别放弃,会有办法的。我……我试试呢,天无绝人之路,会有办法的。” 云悦薇被他感动的一塌糊涂,云里雾里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只恨不得马上答应他。 而且…… 一想到李澈可能会被贬为庶民,她就升起一阵慌乱。 她喜欢李澈,但如果要和他一起做平头百姓,吃尽苦头,那还不如继续留在恭王府内,恭王虽然年龄大了一些,但好歹可以一直锦衣玉食。 两人相拥在一起,却各怀鬼胎,盘算着各自的利益。 …… 恭王大刀阔斧,很快朝中就有不少人被卷进这两起案件中,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还有不少人受到牵连,被一并调查。 这些当官的,就没几个是绝对干净的,只要一调查,就总能查出一些问题。 每天早朝,景仁帝都能听到恭王汇报又有几个人被查出有问题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要是再让恭王这样查下去,早晚把所有当官的都拖下水。 景仁帝不得不压着怒火提醒他把重点放回秦国公和齐国公的案子上。 “姑娘!”云悦薇的贴身婢女从外面进来,小声告诉她:“恭王殿下带着人出城了,听说今日不回来了。” 云悦薇的心一跳,抬头看她:“谁告诉你的?” “靖王殿下身边的人来报的信,靖王也跟着一起去了。我刚才来报信之前先在府里逛了一圈,发现恭王的那些侍卫都不见了。应当是跟着一起出城了。” 云悦薇站起身,急切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姑娘!您别犹豫了,今日就是绝佳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往后就没机会了!” 第607章 陷阱 云悦薇望着她,久久拿不定主意。 她心里还是害怕。 但婢女一直在边上催促:“姑娘之前不是说想离开恭王府,和靖王殿下双宿双栖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您怎么又退缩了,这可是靖王殿下特意为您创造的机会,您难道要辜负他吗?” 云悦薇被她一蛊惑,一颗真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好!”云悦薇深呼吸一口,总算下定决心:“你帮我去厨房准备一些吃食,然后随我走一趟。” 她豁出去了。 等到婢女走出去后,她想了想,找了一把匕首藏在自己身上。 刚刚做完这一切,冬梅就拿了食盒从外面进来。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我来找姑娘前,就先让厨房备着了。” 恭王府的地牢入口在恭王所住的院子旁边,外面有侍卫把手。但今天地牢外面却空无一人。 云悦薇觉得不安,脚步踟蹰,不敢上前。 “姑娘怎么不走了?”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云悦薇迟疑的往周围张望一圈:“往日地牢外面一直有人严密看守,今日怎么我们走到这里都没看到一个人?” “我在西厢那边放了一把火,把人引开了。快点,我们最多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西面确实有浓烟滚滚。 云悦薇蹙眉,难怪这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几个人。 但她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这之前,她好几次想在附近打探虚实,但每次都是离的老远就被人客气的赶走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么顺利,风平浪静的走到门口。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婢女已经找到了机关,打开石门。 “姑娘,您难道不愿意帮助靖王殿下了吗?” 云悦薇瞪大眼睛,呼吸一窒,好几秒后她才干笑道:“当然不是。” 这个婢女是李澈派来保护自己的,她只忠于李澈,云悦薇也忌惮她,怕她回头在李澈跟前告自己一状,惹得李澈不高兴。 两人顺着地牢的台阶一路往下。 阴暗的地牢内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伴随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云悦薇面有菜色,极力忍耐着想要呕吐的欲望,哆哆嗦嗦的往地牢深处走去。 前面有人看守,婢女小怜拎着食盒假装是来送饭的,去将人引开了。 云悦薇趁机偷溜进去。 一直到最里面的牢房,她终于看到一个狼狈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他面对着墙壁,云悦薇看不清他的脸,但整个地牢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云悦薇没有丝毫怀疑,靠近后颤巍巍的问:“是秦国公家的公子吗? 男人背对着她不说话。 “我是来给您送饭的。”云悦薇打开餐盒,将里面的饭菜一碗碗拿出来从栅栏的缝隙递进去摆放好:“您要不要先过来吃饭?” 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云悦薇急的不行,频频往外面张望。 不一会儿终于看到小怜步履匆匆走了过来。 她的手上拿了一串钥匙,走近后一把一把尝试,很快就打开了锁扣。 “看守的人呢?”云悦薇问。 “被我灌晕了。” 云悦薇跟在小怜身后走进牢里面,将秦裕承的身体转过来。 看清楚他的脸后,云悦薇失声惊叫:“你不是秦裕承!” 婢女小怜脸色大变,急切的抬眼看她。 云悦薇的心脏也绷紧,惶惶不安的说:“我曾经远远见过秦裕承一面,他不长这样。” 但整座地牢只关了这一个人。 如果他不是秦裕承,那秦裕承被恭王藏在哪里? “这是陷阱!!!” 小怜脸色大变,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横在那个男人脖间,意图杀了他。但还不等她得手,那个男人就往后一退,险险的避开她的刺杀。 云悦薇的心上突然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的背上浮起一阵寒意,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就感觉脖间一凉,一把锋利的剑刃紧紧压在脖子上,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悦薇浑身冰凉,头皮发麻。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强烈的惊惧让她的喉咙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 云初念是被一道惊雷声吓醒的。 等她起来时,屋檐下的雨滴已经连成了线。 空气中有着暴雨时带起的泥土腥味,云初念闻着只觉得胃里有些不太舒服。她让人将窗户关上,又点了一炉香散味。 “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云初念惊诧,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难怪腹中空空如也。 “怎么不早些叫我?” 小丫鬟委屈:“解秋姐姐不让。” 少夫人近来的睡眠越来越好了,早上她们想叫少夫人起来,却被解秋拦了下来,只说她最近忧思过重,难得能有一天好睡眠,就暂时不要打搅她了。 云初念沉默几秒后说:“往后最晚巳时就要叫我起来。” “是!”小丫鬟忙不迭答应下来。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解秋将油纸伞放在屋檐下,进门向云初念回报:“少夫人,外面有人想要见您。” “谁?”云初念慵懒的提不起劲。 “云家三爷。” 云初念眸光微动,看了解秋一眼,沉默几秒后才问:“他来做什么?” “他没有说,只说是非常要紧的事情想找您帮忙,还说您如果不愿意见他,他会一直等下去。” 他还会用这种手段威胁自己了? “呵!”云初念冷笑,“他倒也知道自己讨人嫌。” 云初念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说:“那就让他慢慢等着吧。” 解秋不敢有异议。 云初念之后仿佛就忘记了云远庭的存在一般,吃过饭后就让解秋将昨日送来的账本拿来,在雨滴声的相伴下,慢悠悠的算起账来。 外面不知道有没有催促,但解秋一直没来打扰她。 一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来,云初念才伸了个懒腰问:“人走了吗?” “没有,还在前厅等着呢。” “把账本收起来,我先去会会他!” 前厅的云远庭一直焦躁的直抖脚。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他的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但镇国公府的下人仿佛看不见他一样,也没人前来招呼应酬。 云远庭憋了一肚子火。 他想过自己会受到云初念的冷眼,但他没想到就连这些下人也要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正要动怒,外面却传来一阵骚动。 云初念来了! 他呼吸一窒,下意识紧张的站起身,搓着手不安的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 第608章 撕破脸 他总觉得云初念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云初念正眼也没看他一下,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漫不经心的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她这样轻慢的态度让云远庭噎了一下。 他有心想要训斥她两句,摆摆自己父亲的谱。但一想到自己的来意,他心底又有些烦躁,只得将自己的不悦压下来,放低姿态说:“我联系不上你妹妹了。” “您说笑了,我只有一个弟弟,哪里来的妹妹?” “就是薇儿!这……不管怎么说,她与你还是有血脉上的牵绊,你做姐姐的,能帮她的时候还是搭把手,别光顾着自己享福……” 云初念看他说话越来越没边际,冷笑一声,不悦的打断他:“您今日如果是来教训我的,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无福消受。解秋,送客!” 她起身就要离开。 云远庭这才如梦初醒,打了自己的嘴巴一巴掌,讨好的笑着说:“怨我怨我,一说起来嘴上就没个把门了,又惹的你不高兴了。” 云远庭急切的站起来,绕在云初念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很是为难的解释:“实在是我已经两天联系不上薇儿了,我花钱问了恭王府倒夜香的婆子,说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这……她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那您不该问我,应该去问恭王。” “可是恭王高高在上,哪里是我说见就能见的?” 他倒是想见,但求见的帖子不知递了多少次,恭王也没有回信。 一想到恭王向自己承诺的那些话,他就心急如焚。 他也是走投无路,才腆着脸来找云初念的。 “那我就没办法了。” “你现在怎么说也是镇国公的儿媳,如果你愿意递一张帖子,说你想见薇儿,恭王总要给几分面子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这个忙?” 云初念冷眼相对:“云悦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不放两串鞭炮庆祝就算好的了,我是脑子抽风了才会去帮忙找她。” “可她到底是你妹妹……” “妹妹?!”云初念拔高了声音,“什么妹妹?是在背后编排我坏话的妹妹?还是暗中派人给我下药的妹妹?又或者是想剜了我的心的妹妹?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妹妹?” “这……这……”云远庭语塞,过了好几秒,他才一咬牙,胀红着脸说:“你就看在我是你父亲的份上,帮帮我吧,我只是想知道你妹妹是否还好好活着,就看在我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帮我这一次行不行?” “你说错了一件事。”qqxδnew “什么?” “带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是母亲,是她含辛茹苦,忍受着孕期的诸多不便,给了我这条生命。也是她教我读书识字,教我明事理。相比起来,你做过什么?从我有记忆以来,你都是面目可憎的,永远都在为了偏袒陆婳,给母亲脸色看。你现在怎么有脸对我说这些话?” “……”云远庭面露难堪。 云初念却觉得还没有说够。 “你现在对云悦薇满心关切,可是……你当真是在关心她吗?”云初念步步紧逼,怒瞪着云远庭心虚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拆穿他虚伪的真面目:“不对!你只是在关心你自己的前途。” “恭王一定答应过帮你重回朝堂,做回你的兵部尚书吧?代价是什么?是不是献祭云悦薇?供他玩乐?你同意了不是吗?你现在会担心云悦薇,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官复原职,你害怕自己丢了西瓜还捡不到芝麻!” 云远庭被她逼得步步后退,狼狈的跌坐在椅子里。 他目光游移,不敢直视云初念的眼睛,没什么底气的给自己辩解:“那是我的女儿,我当然是因为关心她……” “呵……你这么虚伪,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云远庭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云初念如此不顾脸面的戳穿,他只觉得厅内那些丫鬟小厮似乎都在暗中耻笑自己。 他索性也不装了,怒声大喝:“我是她的父亲,这些年我给了她无尽的宠爱和荣华,她难道就不该为了我的前程做些什么吗?还有你,你和你娘一样自私。她分明都已经嫁给了我,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我只是娶了一个妾,她就要死要活的。旁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凭什么我就要看她的脸色?” “我会丢官,都是被你害的,现如今你在国公府享尽荣华,我却失了一切,还要担心这条小命不保,让你帮我找个人你还推三阻四的。你个不孝女,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他怒火中烧,扬起手就想打人。 解秋眼疾手快,连忙挡在云初念面前。 但厅外的侍卫动作更加利落,云远庭的手还没挥下来,就被人牢牢抓住。 云初念彻底对他失去了耐心。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来见他这一面真是浪费时间。 离开之前,她冷冰冰的留下最后一句话:“时至今日,我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不管她自己有怎样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我给过她无数次机会,若非她自己贪心,与虎谋皮,她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至于你……我们早已断了父女恩情,你从未对我尽过一天的父亲责任,今日也别妄图拿那点生恩来绑架我。今天来见你这一面已是足够,往后,镇国公府的大门你也别想再踏进来半步了。” “送客!” 云初念多余的眼神也不给他一个,说完就大步离开。 云远庭还想撒泼,却被人粗暴的抬起手脚,直接给扔出了镇国公府。 “往后,这人要是再来,就拿笤帚把他赶走!”侍卫离开前,交代门房几句,接着对云远庭啐了几口,骂骂咧咧的说:“我们家少夫人神仙一样人,怎么就遇上你这样垃圾的爹。真是晦气!” 云远庭起身,指着镇国公们的门楣破口大骂。 街上有人认出云远庭,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耻笑他。 云远庭失了面子,以袖口遮面,狼狈的一瘸一拐离开了。 第609章 想救她 回到后院,云初念找来了玄逸,问他:“你最近一直在暗中盯着恭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秦裕承自从被恭王带走后,就彻底失去了音讯,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现如今调查的怎么样了。 恭王这次这么积极,他到底是敌是友? 外面迟迟没有关于此案的具体消息,云初念心底难免没底。 玄逸想了想:“确实有一件事情,在犹豫着要不要向您汇报。” “什么?” “昨日,恭王和靖王他们昨日原本要出城办差,但据我们的探子得知,昨日在马车上和靖王一起出城的人根本就不是恭王。所有人都以为他出城了,但他只是独自去喝了盏茶,然后就回了王府。” 云初念坐直了身子,瞠目结舌:“这……他这是想做什么?” “现如今的恭王府就和铁桶一样,我们也查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云初念来回踱步,细细思量着其中的门道。好一会儿后,她才问:“他是什么时候去找云悦薇的?” “昨日天快黑的时候。” “这之前,恭王府有没有什么人进出?” 嘻嘻嘻嘻嘻 “就下午有送菜的进出过,您难道觉得是那个送菜的把云悦薇带走了吗?这……没道理吧?不是说恭王非常宠爱她吗?不太可能这么做吧?” 云初念冷笑:“恭王府是什么地方?他们会吃下午不新鲜的菜?” 玄逸如梦初醒,拍了脑门一下:“是了,我就说那人形迹可疑。但跟踪了他一路,见他确实是往菜市而去,就没多想。” 玄逸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懊恼不已,不等云初念说话,他就自请去调查那人的动向。 他一直到快子时才回来。 云初念已经睡下,但她先前告诉过解秋有消息一定要叫醒自己,所以玄逸回来后,解秋第一时间就摇醒了她。 “少夫人猜的没错,云悦薇的确被那个买菜的人藏在推车里带走了。现在人被安置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 云初念并不意外,淡漠的撇唇笑了笑:“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多少也能猜出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看管的严不严?有没有办法把人救出来?” 玄逸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吐出来,难以置信的拔高声音反问:“您想救她?” 要他说,现在就该趁着恭王对云悦薇厌弃的时候,直接送她归西,省得后患无穷。 云初念一声叹息:“到底是我的妹妹,怎好真的撒手不管呢?” “少夫人,您这……这种时候就没必要以德报怨了吧?” 云初念不理会他的劝诫,很坚持自己的主意:“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把人带走!” “那自然是能的,恭王压根没把她当回事,一共只派了三个人看管。轻易就把人带走了。” “那你去把人带出来吧。” 玄逸耷拉着脸,不怎么情愿。 “救出来后,帮我把她送去见一个人。” 云初念薄唇轻启,面无表情的说出一个人名。 玄逸愣了几秒,随即噗嗤一声笑起来:“放心,包管办到!” 他再也没有犹豫,大步朝外面走去。 …… 云悦薇胆战心惊的在屋里来回踱步,被送到这里快过去一天两夜了,她现在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但她半天不敢睡过去。 外面的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被吓得跳起来。 她害怕自己睡过去后,外面的人就会闯进来把自己杀了灭口。 昨天下午,小怜就死在这伙人手里。 她如何也想不到,本该和靖王一起出城的恭王竟然会出现在家里。 那一切就是个圈套,就是为了引她上钩的。 小怜就这样毫无反抗能力的死了,温热的血液溅了自己满脸。她被吓得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云悦薇以为恭王也会杀了自己,但他却把自己送到了这个破败的院子里,似乎要让自己自生自灭。 外面一片寂静,能听到墙角蛐蛐儿的叫声。 温柔的月光从窗户缝洒进来,在地上镀上一层银色的纱衣。 她总觉得外面安静的似乎有些过分了。 先前还能听到有人在院外来回踱步巡视的声音,这会儿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云悦薇又侧耳停了好一会儿,确认真的没有声响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瞬间划破夜的宁静。 外面拖拽着尸体,正准备将其扔进井里的黑衣人循着声音望了过来。 云悦薇汗毛倒竖!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想要放声尖叫,但那人已经迅速飞身到了跟前,大掌死死捂住她的嘴巴,沙哑着声音恶狠狠的警告:“我是来救你的,你要是敢叫出来,我就把你也扔井里去,听到没有?!” 云悦薇慌乱的点头。 那人黑衣蒙面,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之后确实没有再伤害自己,这才让云悦薇稍稍安心下来。 一直到他妥善处理好尸体,才继续说:“我送你去见靖王殿下。” 云悦薇心下一紧,压着自己的雀跃,万分娇羞的问:“是靖王殿下派你来救我的吗?” “你说呢?” 一定是他! 云悦薇心底柔情万分,认定了一定是李澈知道自己有难,来救自己了。 黑衣人之后再也没有说话,不过云悦薇也不在意了,她看着马车逐渐靠近靖王府,脸上的笑容再也按捺不住。 不过黑衣人并没有带她送正门进去,而是在无人的角落里翻墙进去的。 对此,黑衣人解释道:“毕竟是从恭王那里把你救出来的,眼下不是和恭王为敌的时候,只能暂时委屈你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了。” 在这之前,每一次去见李澈的时候,她都是偷偷摸摸的,所以现在她也不疑有他。 “靖王殿下就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说完,他轻轻将她往前一推,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云悦薇现在满腹心思都放在李澈身上,压根不在意其余人的去向。 她推开书房的门,果然见到李澈正坐在长桌之后,手上拿了一封信,正眉心紧蹙,脸上杀气腾腾。 云悦薇没觉得害怕,情不自禁往前又走了几步,才哑着声音颤巍巍的呼唤:“殿下!” 第610章 好狠的心 熟悉的声音令李澈下意识皱眉。 抬头看到竟然真是云悦薇时,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但转瞬,他就恢复了自然,站起身,大步走到云悦薇面前,将她拥入怀中:“事情我都听说了,让你受惊了。” “能为殿下分忧,妾身……” 云悦薇正要说话,却突觉腹中传来一阵剧痛。 她讷讷的低头,看着自己腹部只露出手柄的匕首,难以置信的抬眸看着李澈,转瞬间,双眸满含热泪,颤巍巍的问:“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为她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这么狠心? 李澈面无表情的拔出匕首,一股鲜血瞬间往外溅射,李澈的脸上身上全部沾染上斑斑点点的血滴。他嫌恶的撇去自己唇上的血渍,啐了一口,阴狠的说:“要怪就怪你自己,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觉得我还能放心的留你在身边吗?” “你连你亲爹亲姐都能背弃,这样的人,难保某天不会背弃我。” 云悦薇双手捂住伤口,试图阻止血液往外涌出。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不一会儿,她的衣裙就被血液染透。 “我……我爱你呀,我怎么会背叛你?”云悦薇泪流满面。 她兴高采烈的来见李澈,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难道说…… 他派人来救自己,就是为了亲自杀了自己吗? “你……你好狠的心!” “狠心?那怎么比得上你?”李澈的脸上闪过一抹癫狂的狞笑,他毫不留情的又将匕首刺入云悦薇的胸口,甚至还充满恶意的将匕首转了一圈,似乎要将她的心脏碾碎成渣。 距离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云悦薇却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脸色煞白,口中也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澈,瞳孔也开始逐渐涣散。 “痛吗?”李澈轻声问,另一只手充满爱怜的抚摸上云悦薇的侧脸,贴心的将她将脸上凌乱的碎发撩到耳后。 云悦薇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下一面,柔情和爱意荡然无存。 李澈恶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手上越来越用力,恨声警告:“这些苦,都是她承受过的!若非你是瞒着我把人关在地牢,让她受尽煎熬折磨,她现在又怎么会这么恨我?你害我至此,我要让你尝遍她受过的痛苦!” 云悦薇艰难的摇头。 她不懂李澈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求生欲让她艰难的抓住李澈的手腕,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就在她眼球凸出,脸色因为缺氧而胀成猪肝色的时候,李澈终于松开了手。 他鄙夷的将云悦薇扔在地上,拿手帕嫌恶的擦拭手上的血渍,在外面叫了两个侍卫,冷声说:“把她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再调查清楚,看看是什么人把她带来的。” 侍卫不敢质疑,连忙将云悦薇抬了出去。 月亮仍旧高高的挂在天穹,散发出温柔的月华。 云悦薇涣散的瞳孔望着头顶的月亮,光彩逐渐消失。 …… 天气越来越炎热,穿的衣服越来越薄,肚子也开始慢慢鼓起,眼看着有孕的事情就快要瞒不下去了。 云初念把姜妈妈调回了国公府。 云初阳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府里那些丫鬟小厮还是需要一个厉害的人压着,所以云初念就派了姜妈妈在那边坐镇。 只是,眼下的情况,不把她叫回来是不行了。 姜妈妈眼睛毒,回来还不到半天就发现了云初念的不对劲。 趁着屋里没有其他人时,她带着几分欣喜又满眼担心的小声问:“少夫人可是有身子了?” “我就知道瞒不过您的法眼。” 姜妈妈张望了外面一眼,见没有人偷听,她才稍稍安心一些:“这……虽是喜事,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终究还是太危险了一些。若是被心黑的人知道了,只怕您会有危险!” “要不然,您搬回侯府吧?有老夫人她们照看着,总能安心一些。” 此举虽然不妥,但思前想后,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云初念摇头:“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我不能回侯府。” “那要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云初念握着姜妈妈的手,“解秋年纪小,没有经验,玄逸他们到底是外男,这种事情更不方便照顾。这国公府里虽然有那么多老人,但我都信不过。幸好外祖母将您给了我,让我现在能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总算安心不少。”qqxδnew 姜妈妈心底一暖。 在青州时,云初念就是她照看着长大的,她们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现在见她这么依赖自己,姜妈妈的心中也暖洋洋的:“您放心,我必定把您照顾的白白胖胖的。” “嗯,您办事,我惯是放心的。” 姜妈妈抱怨道:“您说皇上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个时候把世子派去那么远的地方?若是有他在家里,那倒是能安心不少。” 云初念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开始微微鼓起的小腹:“我已经暗中让人给他送了信,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收到信了。他知道后一定会想办法尽快办完差事,提前回来的。” 想到萧云祁收到信知道自己要当爹的时候,会有的表情,云初念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可惜了,不能亲眼见到他的反应。” 而此刻,被她惦记的萧云祁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第一时间就看到信。 潜入南疆的一行人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是各自行事,他化名萧砚尘,观察了一段时日后,决定将迦南部落大祭司的儿子作为突破口。 大祭司的儿子叫邵逸轩,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整日斗鸡打牌,赌钱遛马,没闲下来的时候。 萧云祁作为京都众人皆知的纨绔,对这些玩乐的手段自然不在话下。他稍微露了几手就很顺利的和邵逸轩搭上了线。 邵逸轩一直自诩高手,却在萧云祁的手下没赢过。不服气的他当即拉着萧云祁,死乞白赖的要把人带回家慢慢玩。 萧云祁初时并不同意,被他缠了三天后才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他,到祭司府上小住几日。 邵逸轩高兴不已。 与此同时,一直暗中有联系的裴承骁也将这个大祭司府上的详细情报送到了萧云祁手中。 第611章 试探 邵逸轩他爹对此明显有些不悦,但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一贯是由着他胡来,所以对这个陌生人的留宿也未曾说什么,只警告了邵逸轩几句,让他看好萧云祁,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邵逸轩笑嘻嘻的答应下来,看起来并未将亲爹的警告放在心里。 萧云祁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沉声问:“他说的不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书房,还有东面那一片厢房都不行。另外还有几个库房也不能去。不过这些地方都有重兵把守,你想去也进不去。” 萧云祁往他说的方向看了几眼。 邵逸轩没有发现他眼神的锐利,自顾自的带着人往前走,嘀嘀咕咕的碎碎念:“我家老头你别见他看起来很凶,但其实他是个心软的人。不过他最近正是心烦的时候,连我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所以你没事还是最好别和他碰面。别自找麻烦。” “好!” 萧云祁乖顺的答应下来,但过了一会儿,他又状似不经意的问:“你爹不是大祭司吗?还能有什么好心烦的?我看他对你挺宽容大度的,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还不是那个大周的杂种造成的?”邵逸轩撇嘴:“现在整个南疆的部落都因为他烦的不行。” 听到‘大周’两个字,萧云祁目光一凝,皱眉盯着邵逸轩。 邵逸轩还在自顾自的说:“这些年,南疆和大周朝廷的关系一直不好,青州的驻兵每年都在增加,大周那边明显就在防着我们。大周国力强盛,我们南疆这么多部落联合起来,也没办法和他们抗衡,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了这么些年的太平日子,是疯了才会想不通跑去挑衅大周。” 他是个只知道享乐的纨绔,偏偏家底厚,也供的起他挥霍一辈子,所以邵逸轩是最讨厌打仗的。 “但偏偏那几个杂种要蛊惑着我们发兵攻打大周,我爹进来就在发愁这件事情。他才不想出兵。” 萧云祁的心逐渐往下沉。 对于邵逸轩口中的‘杂种’是谁,他已隐约有了猜测。 算算时间,那人从北凉逃脱后,确实应该回南疆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如此心急。 萧云祁叹息一声,佯装做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啊,要是开始打仗,那我们的安稳日子就没了。哎……希望在大祭司的坚持下,能避免这一场战争。” “那估计是避免不了了。” “为何?” 邵逸轩挠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同萧云祁说:“我告诉你,你别同别人说啊,不然我爹知道了一定会把我大卸八块。” “嗯!我的为人这几日下来你还不了解吗?我是那种会出卖兄弟的人吗?” 邵逸轩被他口中的‘兄弟几个字给逗乐了,嘿嘿笑了两声后才说:“其实,我爹之前就和别人有过盟约了,他是要帮那个人的。怎么能被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杂种驱使呢?” “和谁有盟约?” 邵逸轩突然警醒,皱眉问萧云祁:“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这不是好奇吗?”萧云祁面色坦然,从容不迫的笑着说:“您刚才说的这些,可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八辈子也接触不到的,换做是谁能不好奇啊。要是这不能说那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我可不想因为听了不该听的消息而小命不保。” 说着,他捂着耳朵闭上眼,做出一副我什么都不想听的样子。 邵逸轩一听,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当下立即打消了那些疑虑,又笑嘻嘻的说:“你就算想知道也没法,连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谁。这些消息还是我那天在书房外面不小心偷听到的。不过,那人看起来应该是大周的某个大人物,看那气度就不是寻常人。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萧云祁的心里转过无数个心思。 他心里有怀疑的人,但这些怀疑没办法对那人造成任何伤害。 这些空口说的话,没办法作为证据。 而他要拿到铁证,将那人一击击倒。 看起来,这个大祭司背后肯定藏有不少秘密,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书房,库房,以及东面整片厢房到底藏了什么?值得大祭司这么小心?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到他们的信任,先留下来再说,之后再找机会调查。 萧云祁的心思转了几转,笑着说:“哎呀,别管那些了,真要打仗了,到时候你可要多照拂我,只要我一直跟着你,想来应该不会有危险。” 被他这么一捧,邵逸轩不禁觉得飘飘然,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只要小爷我活一天,就一定让你也能有口气呼吸。” “那就先谢谢邵大公子了。” 萧云祁嘴贫的像个市井混混,以邵逸轩的脑容量根本看不出来他满腹的坏心思。 他连忙让人找来骰子,招呼着萧云祁说:“快快快,你先前不是说要教我摇一柱擎天吗?别浪费时间了。” 晚上,他被安排在远离东厢的西厢,夜深人静的时候,萧云祁突然惊醒,锐利的眸子盯着头顶。 一些细碎的声响传入耳中。 萧云祁勾唇笑了起来。 只几秒,他又闭上了眼,重新睡了起来。 少顷,他翻身将被子压在身下,嘴里嘟嘟囔囔吆喝着:“四五五,十四点,大!我赢了!该你喝酒了!” 说完,他砸吧砸吧嘴,又嘿嘿笑了两声,接着又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房顶上的黑衣人看了许久,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见他的确没有半点反应后,才将挪开的瓦片重新放了回去。 之后他又开门潜入进去,试探了几番,然后才离开。 书房内,黑衣人卸下面罩,正是白日里大祭司身边的贴身护卫。 “大祭司!” “怎么样?看出什么猫腻没有?” 黑衣人把自己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的汇报,末了又说:“我还用一把匕首试探了他,那匕首贴着他的脖子扎了下去,划破了他的皮肉。但他也只以为是蚊子咬他,挠了挠后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说着,他将自己试探用的匕首递到大祭司面前。 第612章 抄家 “所以,你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个市井混混,不是大周那边派来的人?” “他完全没有发现我的潜入,对于我的试探,他没有察觉到半分,要么是他完全不会武功。要么……就是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以至于能克制住自己求生的本能,任由我在他脖子上留下伤痕。” 他是迦南部落武功最好的人,放眼整个南疆,能比他还厉害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的人了。 公子带回来的这个萧砚尘流里流气的,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井混混,怎么可能比自己还厉害呢? 大祭司沉吟几秒,他紧蹙的眉心也放松了不少。 他很清楚自己的人武功有几斤几两,所以他不禁也对萧云祁多了几分轻视。 但天性的谨慎又让他不敢掉以轻心,叮嘱道:“继续派人暗中盯着,不管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我。如果他真是混进来的奸细,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点破绽都不漏出来。” “是!” 侍卫领命离去。 大祭司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信,眉心紧蹙,喃喃低语:“这个萧云祁到底是多么厉害的人物?竟然让他这么忌惮,竟然不顾暴露的危险,特意送来这么一封信让我小心?” 他看着随信封而来的一张画像,朗目星眉,丰神俊朗,看着倒是和今天见到的那个混混没有半点相像的。 他揉了揉眉心,暗忖自己难道真的是草木皆兵了? 这才连一个不着调的混混都怀疑。 仿佛是察觉到了大祭司对自己的怀疑,萧云祁住下来后一直非常‘乖巧’,他整日和邵逸轩厮混在一起,打牌赌钱,斗鸡斗蛐蛐儿,只要是邵逸轩喜欢玩的,就没有他不会的。 他每天都非常专心的围着邵逸轩转,对旁的事物没有半点关心。 那些跟踪他的人一连跟了十来日,慢慢也觉得没意思,逐渐懈怠下来。 但萧云祁知道,他要等的机会还没有来。 …… “少夫人!少夫人!”解秋在外面边跑边喊,等进来后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有消息了。” 云初念正闲来无事,在临摹萧云祁的字帖,见状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没好气的笑说:“什么事情有消息了,值得让你这么兴奋。” “您先前让留意的,秦国公那件案子有消息了。” 云初念手上动作一顿,将毛笔放回笔架上,问:“有什么消息?” “恭王刚刚带兵去抄了齐国公家,齐家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等候发落。就连齐家那些旁支也没能避免,全都被抓起来了。听说这会儿京都的几座大狱塞满了人。为了腾出牢房,甚至把一些刑期快满的犯人给提前放了。”仟千仦哾 “还有,听说从齐家抄出来上百万两白银,那些珍宝古玩,精美瓷器,绫罗绸缎,名贵药材,装了两三百个箱子都还没装完。”解秋咋舌,感叹道:“往日齐国公家看起来也并不算富贵,一家子在京都素有勤俭节约的美名,没想到背后竟然敛了这么多的财,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云初念沉吟。 齐家会有这样巨额的财富,她倒并不意外。 破船还有三千钉。 这些年,齐家不知得了先皇多少赏赐,更借着先皇的宠信,收了不少朝臣的好处,还有别的敛财手段,加起来,这些财物都算是少了的。 “恭王只抄了齐家吗?” “是啊!” 还不够! 光是倒台一个齐国公还不能撼动李澈的根基。 云初念想了想,让玄逸把苏阳找来见了一面。 听到她说要把手上掌握的那些线索交给恭王,苏阳迟疑:“这恐怕不妥!恭王先前和世子爷有过过节,这么重要的证据全部交给他,若他要继续和我们作对,那我们会很被动。” 这个案子皇上不允许大理寺插手,否则早就结案了。 他现在看着恭王整日不着四六的调查一些不相干的人,急的抓耳挠腮,但又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况且,我们手上这些证据,秦小公子也都知道,只要恭王认真审问了,他必定泄了一些底。但过了这么久,恭王却只对齐家下手。我看他根本就不想让这件事情水落石出。” “你说的也有道理。”云初念想了想,从一叠名册中挑了两个出来,扔到桌上:“先试探试探吧,把这两个人的底泄给恭王,看他会帮着隐瞒,还是秉公执法。若是后者,那就把手上掌握的所有证据都交给他,若是前者……那也无需担心,还会有其他人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这个人的份量甚至比恭王还要重。 就算曾经是敌对,但现在自己手上掌握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她相信那位大人物一定会愿意帮助自己的。 苏阳看着这个两人的名字,都和恭王关系匪浅。 他瞬间明白云初念的意思。 只是…… 秦国公一案是个烂摊子,眼下这个局面,他还真想不到还能有谁愿意帮忙。 送走苏阳,云初念交代姜妈妈和解秋:“三日后我要去护国寺上香祈福,会在护国寺小住一日。你们去准备一下!” “护国寺这么近,您也要在那里住一日吗?”解秋问。 不等云初念说话,姜妈妈就在边上笑呵呵的说:“少夫人怎么说,我们只管乖乖照做就行,问那么多作甚?” 解秋点头:“那我去收拾行李。” 解秋出去后,云初念揉了揉发酸的腰,压低声音对姜妈妈说:“我要给皇后娘娘写一封信,稍后你借着出去帮我买胭脂水粉的幌子,帮我把这封信送到璃王府,亲自交到璃王手上,让他帮我递给皇后娘娘。” “少夫人怎么不亲自去宫里见皇后娘娘?” “这个时候进宫太惹眼了,我们还是不要太招摇,别给皇后娘娘招来嫉恨才好。”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徒惹是非。 姜妈妈心疼她,想到她有孕在身却不能休息,还要整日忧思便不免眼眶发红:“您放心,我必定亲手把信交到璃王手上。” 第613章 搜查 晚上下起了暴雨,伴随着阵阵惊雷声,一直到第二日天亮了也没有停。 廊下的雨水连成线,天地仿佛都要被这细密的雨水缝成一片。 云初念昨夜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但睡醒后脑子浑浑噩噩,完全想不起昨夜梦到了什么。 她的精神不太好,用冷水泼了脸才总算清醒了一些。 她这一天什么都没做,静静地待在书房里,翻看着萧云祁收集的那些游记。 吃过早饭后,雨势小了一些,清脆的砸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显得越发静谧。 外面正在进行的腥风血雨好似和她无关。 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玄逸才踩着满地的雨水匆匆走来。 “少夫人!” 云初念合上书,抬眸望他:“现在能确定恭王的立场了吗?” “陈周两位大人已经伏法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恭王带着人去抄家。” 玄逸的眼色非常复杂。 事情严丝合缝的按照少夫人的计划发展,但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虽然这几乎可以确定恭王是站在真相这一边的,不会和李澈狼狈为奸,但事情太顺利了,他总觉得其中有诈。 云初念诧异:“伏法了?” “是的,恭王拿到线索后,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给两位大人,就直接将他们诛杀了。名义上说是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是……他话里话外却把火往镇国公府身上引,暗示别人秦国公的冤案,有我们家国公爷的手笔。我瞧着他确实不像会帮靖王的样子,他是想看着靖王和镇国公府斗的头破血流,他好在背后渔翁得利。” 云初念沉思。 恭王此举她并不意外,他要真的不把镇国公府拖进这潭浑水里,那才奇怪。 不过萧家行的正坐得端,就算他们真要来查,她也不怕。 她要的是恭王不会帮着李澈这个立场,至于他和萧家是否作对,并非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就在她思绪不宁的时候,玄逸继续说:“靖王从中抓到了国公爷的错处,正扯了这张大旗,带着人往这里来,放话说就算把萧家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国公爷通敌卖丨国的证据。” 玄逸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现在就提剑去和李澈那厮拼命。 云初念蹭的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玄逸挠头:“我这不是怕您到时候两眼抓瞎,要把前因后果都给您说清楚吗?” 云初念:“……” 她无从反驳,只能无奈的扶额叹息一声。 送走玄逸,云初念让姜妈妈给自己重新换了一套宽松一些的衣服。行走间,她的身姿看起来和平日无异,就算是姜妈妈也看不出她是个有孕之人。 等换好衣服,解秋已经将府里的管家和各管事婆子全部叫了过来,板着脸交代了他们一些要紧的事情,末了非常严肃的说:“此事非同小可,如若让他们趁虚而入,栽赃陷害,那我们谁都别想活命。我年纪轻,诸位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日里你们不服从我就算了,但今日之事若谁还想仗着自己的身份拿乔,给我惹出祸事,我定不会饶过他。” “你们的身契都在我手里,还有不少人是家里所有人都依附萧家而活,谁若拎不清给我惹了祸事,之后就别怪我心狠了。这世上有不少不需要取人性命,却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云初念嫁进萧家这么久,平素都是和和气气的,见谁都是笑意盈盈。 这还是她第一次板着脸说这么种的话。 一众管事心里发憷,你看我我看你,终究还是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没过多久,李澈就带了上百号人包围了镇国公府。 “把这里里里外外都给我围起来,所有门全部把守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连狗洞也别放过。” “萧家所有人全部找出来!” “其余人,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证据!” “是!” 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御林军齐声回应,声震云霄。 镇国公府那些丫鬟小厮瑟瑟发抖,被这个阵仗吓得慌了神。 府里的侍卫拔剑相对,拦着御林军不让他们动手。 李澈目光如毒蛇一般阴冷,对这些人的反抗只觉得可笑:“奉皇命调查,谁若敢阻拦,便是和皇上作对,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心底发虚,握剑的手都没那么稳了。 “慢着!”就在李澈大手一挥,御林军要开始动手的时候,收到消息的云初念终于在院里丫鬟们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玄逸给她搬了一把太师椅,云初念大马金刀的在门前坐下,从容不迫的说:“这里是镇国公府,不是能容忍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今日谁若敢在此放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澈见到她盛气凌人的出现,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还是如记忆中一样。 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却再也不会深情款款的凝视自己了。 云初念眸中盛满的恨意让李澈清醒过来。 眸中的深情和怀念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大胆,有人状告镇国公污蔑秦国公,证据确凿,现在本王要调查线索!尔等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速速配合。” 面对他的愤怒,云初念轻蔑的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说:“要搜可以,可有朝廷的搜查令?” “这是奉皇上口谕,调查秦国公一案……” 云初念不耐烦的打断他:“那也需要搜查令!” 她和李澈四目相对,两人针尖对麦芒,锐利的目光相接,谁也不肯退让。 李澈此行还带了刑部尚书,见状趾高气扬的站出来:“不就是要搜查令吗?本官给你!” 刑部的确有这样的只能。 但是,现写的搜查令递到云初念手里,她却看都没看一眼,就将其撕成了碎片。 刑部尚书急了,胀红着脸破口大骂:“你这无知妇人,可知损毁官方文书是和重罪?” 云初念斜眼看他,冷笑一声,沉脸肃容:“那你作为刑部尚书,又可知无皇上御笔亲写的搜查令,就带兵擅闯国公府是何重罪?!” 这是开国皇帝赐予他们的权利。 第614章 挖坑给他跳 刑部尚书一怔,下意识看向李澈。 李澈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微笑,但眼底带着森冷的杀意。 他一直不说话,刑部尚书只能干笑两声,硬着头皮放缓了声音说:“这……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情况紧急,还望夫人体谅,予我们开一扇方便之门。” “若是我不愿意呢?这是圣祖定下的规矩,难道你要违抗圣祖的旨意吗?” “这……”刑部尚书心虚不已。 他仓惶的擦拭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心道自己来这一趟真是吃力还不讨好。 李澈突然冷笑一声,阴森森的问:“若是我非搜不可呢?” 云初念面露为难:“殿下如此强横,在我的多番提示下,仍旧强硬的要搜查。这番公然藐视皇权,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当真可恨至极!” 李澈现在不吃她这套:“你如此阻拦我们办公,莫非是想在此耽搁我们的时间,想趁乱消灭证据?” “殿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今日是不让你搜查也不行了。”云初念见状,哀婉的叹了声气: “现如今,婆母和公公都不在,夫君也为皇上远去青州办差,府上没有一个能当家主事的人,可怜阖府上下只剩下我一个女流之辈,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只能无用的任人宰割。殿下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说不定还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就算为了全家着想,我也是不敢得罪您的。您若执意要搜查,那我自然不敢有半句怨言的。” “只是……我公公他行得正坐得端,为大周多次身先士卒,鞠躬尽瘁。还望殿下您不要让那心肠歹毒之人污蔑了他,让他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云初念说完这番话,捏着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微微泛红的眼尾,和蓄满泪水彷徨无依的眼眸勾起了不少人的怜惜之情。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镇国公府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一直在探头探脑的看里面的热闹。 云初念这孤苦无依被人欺凌的样子落入他们眼中,一个个气的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能上去把这些仗势欺人的坏蛋给揍一顿。 “王爷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呀!” “就是,带这么多人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镇国公一生戎马,为保护大周的疆土,多次打退敌国进犯,不知受了多少伤,他怎么可能会通敌卖丨国?他和秦国公相识多年,就更不可能陷害他!” “谁说不是呢?哎……这些在京都只知道享乐的人自己不敢上战场,回头还要欺凌英雄的家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还以为靖王殿下当真是个贤良之人,我以前还希望皇上能立他做太子呢,现在看来,当真是我瞎了眼。” “……” 外面围观的人不加掩饰的闲言碎语悉数传入李澈耳中。 他气的想吐血。 他苦心经营多年,才终于在百姓心目中留下一个贤良的印象,可现在被云初念三言两语就扭转了。 他本来想为了名声放弃这次搜查。 但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若是错过这一次,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派去暗杀萧震山的人没有得逞,萧云祁武功高强,滑溜的跟条鱼一样,也不好动手,若等他们回京,局势就要变成自己受他们钳制了。 思前想后,李澈还是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秦国公一案事关国体,至关重要,既然皇上已经给了我们先斩后奏的权利,尔等就只管乖乖配合。” 云初念起身,朝着李澈盈盈一拜:“既然皇上给了殿下这么大的权利,您的态度又如此强硬,那我也不敢再做推脱。只是,府上的东西很多都是公婆心爱之物,若是损毁了,我往后恐怕不好交差。还望殿下准许,让我府上的管事婆子们在一旁看着搜查。有他们照看着,定然不会毁坏了公婆的心爱之物。” 李澈皱眉。 他心知云初念诡计多端,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还不等他说话,云初念就抢先一步朝他盈盈一拜,小心翼翼的问:“这么小小的请求,殿下难道都不敢同意吗?” “也是!”她哀婉一叹:“殿下胸有沟壑,有万千算计,哪能让这么管事婆子们看出来呢?倒是我痴人说梦了。哎……搜查过后,有任何结果我都只能认了!” 她这番话意有所指,就差指着李澈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会趁机栽赃陷害了。 李澈的眉心突突直跳。 他突然发现自己被云初念给带进坑里去了。 外面那些百姓又开始闲言碎语了。 李澈闭上眼,压下自己想杀人的念头,硬着声音说:“旁观可以,若有人胆敢干扰官兵搜查,本王定杀无赦!” “殿下放心,府上的人都有分寸,一定不敢干扰的!” 计已得逞,云初念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下令让府上的护卫让开,由着御林军去搜查。 先前已经被安排好的管事婆子们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样,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些人的每一个动作。 任谁被这么看着,都会束手束脚。 那些御林军也不例外。 先前接了差事,准备趁搜查的机会,将证据放在萧震山书房的人全程被两个人盯着,让他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他冷汗涔涔,心慌意乱之下竟然一不小心摔碎了萧震山的一个青花瓷瓶。 云初念让人在账上记了一笔,笑盈盈的对李澈说:“这笔损失,不知殿下准备如何算?” 李澈面沉如墨,捏紧了拳头,从牙缝间挤出声音,一字一顿的说:“记在本王账上!” 一个时辰后,那些御林军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铩羽而归。 李澈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能恼恨的带着人离开。 走出去几步,他又回头望了云初念一眼,彻骨的不甘中又隐隐带着一抹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懊悔。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云初念紧绷的情绪突然松懈下来。 她的身子软软的往后倒去,还要崔妈妈一直担心的盯着她,这才及时扶住她。 “少夫人……” 云初念朝她摇了摇头,手死死握住崔妈妈的手腕,深呼吸几口后,才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她现在是镇国公府的支柱,她绝对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脆弱。 第615章 敲打 云初念气定神闲的笑着,做出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对一众管事婆子说:“大家都做的不错,待会儿让账房支出一笔银子,每人赏银十两。” 她深谙用银子收买人心的道理,所以毫不吝啬。 今日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很快也传到景仁帝的耳中。 听到传信的人一五一十将李澈和云初念的对话说完,景仁帝脸比锅底还黑。手中的奏折也看不下去了,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心底的失望和暴戾的情绪,沉声说:“宣李澈进宫!” 李澈来的很快。 还没来得请安,暴怒的景仁帝就抓起手边的砚台朝他脑袋上砸过去。 李澈不敢躲闪,硬生生用额头接下砚台。 四溅的墨汁洒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狼狈至极。 “你如今是越来越能耐了,半点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连圣祖定下的规矩都敢肆意打破?这才半晌的功夫,到这儿来告状的人都快把这御书房的门槛给踏破了!你告诉朕,朕该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进宫之前,李澈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他是做了被训斥的心理准备来的。 但他仍旧低估了景仁帝的怒火。 他咬紧腮帮望着景仁帝,满眼的隐忍和不甘,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最卑微的求情:“父皇息怒,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罚你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臣民是怎么说你的?嚣张狂妄,仗势欺人,目无尊长,欺压弱小……” 景仁帝被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突然开始捂着心口大声咳了起来。 越咳越厉害,胀红着脸,差点背过气去。 李澈赶紧上前扶着他,满脸焦急慌张的帮着顺气。 “父皇,您别生气。叫御医,还不快去叫御医?”他急的声音里都带着泣音,仿佛很害怕景仁帝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景仁帝仰躺在龙椅上,缓过气后疲惫的摆摆手:“不用叫御医了,都是旧毛病了,他们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被这个插曲一打岔,他心里的怒火好像消散了不少。 看着守在身边的儿子,急的眼睛发红,脸上一片惶然不安,景仁帝在心里喟叹一声。 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有经历过磨炼,心性不够,太过冲动了。 好在他孝心一片,至真至纯,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责难儿子了。 景仁帝语重心长的说:“往后,你行事要稳妥一些,细细思量,不要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需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旦你在百姓心目中留下了不少的印象,往后再想扭转就难了。” “私心里,朕是希望你能继承大统的,但是……如若你以后还像现在这样不知分寸,嚣张狂妄,那朕如何能相信你能带领大周百姓走向更加富庶繁荣的未来?到时,朕就只能将皇位传给你大哥了!这些年,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是有目共睹的,你应当向他好好学学才是。”他沉声警告李澈。 说着说着,他心里都平息的怒火又莫名窜了上来。 “父皇的教诲,儿臣谨记于心!”李澈的恭顺的应承下来。 只是,他低头回应的时候,嘴角却浮起一抹不以为然的森冷笑容。 景仁帝没有察觉到儿子那些阴暗的心思。 他现在只觉得累了,也不想再见到李澈想起烦心事,摆摆手让他先离开。 离开御书房后,李澈脸上的关心和彷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阴冷和嗜血的残忍。 回头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他满眼的不屑,嘲弄的嗤笑一声。 对于景仁帝说的,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话,李澈是半点也不相信的。 上一世,他因为收到了李钰和萧云祁没死,还集合了一股势力盘踞在荆州一带,他为了永绝后患,带了大队人马远赴荆州,准备歼灭他们。 两个心腹大患没能杀掉,还没能见到景仁帝的最后一面。 他后来登基后,曾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是皇帝临终前几日,也听说了李钰还活着的消息,准备把人找回来,传位于他。仟千仦哾 只可惜,还不等找到李钰,他就在那些经年累积下来的毒药面前先没了性命。 登基后,他曾暗中调查过,父皇临终的三日前,他确实派了几个人离京。 虽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找李钰的,但为了永绝后患,他还是派人暗中杀了这几人。 也因此,除非自己坐上了皇位,否则他对景仁帝这些随时可以变卦的安排半点不信。 远处,李钰正满腹心事的匆匆走来。 李澈藏在暗处,他并没有发现。 一直到看着李钰走进御书房,李澈才从暗处走出来。 等了许久,李钰也没有出来。 李澈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庸人自扰了。 既然上一世自己能用那样的手段坐上皇位,这一世也未尝不可。 只是,云初念不能再留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纠结和不舍,但很快就被狠辣代替。 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云初念,自己又何必再念念不忘? 和这万里江山相比,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留恋。 想通了这些,李澈脚步轻快的离去,他像是终于卸下了包袱一般,只觉得浑身轻松。 晚些时候,景仁帝开始觉得胸闷,召御医把脉后,吃了一些药,情况缓和了不少。 皇帝身体不适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皇宫。 稍微受宠一些的妃嫔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到他跟前来露露面。 但景仁帝只见了庄妃一人。 庄妃坐在床沿边上,握着景仁帝消瘦的手,默默垂泪。 景仁帝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爱怜的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别害怕,我这不是死不了吗?方才御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快别哭了。” 庄妃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澈儿让您这么失望,您就该狠狠责罚他一顿。” 提到儿子,景仁帝沉默了半晌。 他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庄妃的掌心,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和璃王相比,他处事太不冷静了,我知道他心里盘算的是什么主意,目的是好的,但这种落人话柄的事情能这么做吗?他这不是上赶着给那些政敌递刀子吗?” “他是你生的儿子,我自然要让他继承皇位,只是……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好好磨练磨练他的心性。是以,对他说了很多重话,这非我本意,却又是不得不做的。你是他母妃,往后你也该多多提点他,该教训就教训。太溺爱纵容就是害他!” 第616章 贵客 庄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顺的点头小声应了下来。 景仁帝浑浊的目光缱绻的望着她,怕她担心,嘴角努力扬着一抹笑意。 面前的人虽然出身不好,原本只是一个小宫女,但这偌大一个皇宫,只有她才是自己选的。 皇后以及其他那些妃嫔,都不是他心甘情愿纳的。这些人背后牵扯了太多的利益纠葛,他身处这个皇位,为了权衡利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只有庄妃是清清白白的,不被任何朝臣裹挟,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喜爱而选择的。 为了在这个波云诡谲的皇宫中保护她,一开始他甚至不敢让人知道她有孕的事情,直到她生下孩子,自己才勉强给了她一个封号。 可那之后他也不敢和她太过接近。 直到自己逐渐站稳脚跟后,他才仿佛像是突然想起这么号人一般,慢慢宠爱起她来。 “这些年,朕对你们母子亏欠良多,你放心,朕会给你们铺好路,让你们以后不用再像我这样,看人脸色。” “皇上!您别说这些话,您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您答应过我,要陪我到白首的。” 景仁帝将她揽入怀中,笑了笑没再说话。 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云初念虽然帮忙治好了自己的病,但到底还是伤到了根本,寿数必定会受到影响。 …… 处罚很快就下来了。 景仁帝原本有意让李澈掌管京都巡防营,圣旨都已经拟好了,只等他办好秦国公一案后,作为奖赏颁布。 结果就出了这样一档子事。 事不算很大,但为了敲打李澈,让他能长点教训,景仁帝直接改了主意,把李澈派去执掌城门巡防。连带着随他一起去的刑部尚书也受到牵连,被连降三品。 置于刑部尚书一职,则由原来的刑部侍郎担任。 李澈再不甘心也只能笑着接受。 这明晃晃的打脸,让他心中不忿。原本滋生的那些阴暗算计,现在也越发没了顾虑。 与此同时,秦国公一案也终于水落石出。 恭王雷霆手腕,一气抄了十多个朝中大臣的家,抓起来的人把京都的大牢都塞满了。 秦国公当年被奸人陷害,污蔑通敌卖丨国,无辜惨死,秦国公夫妇为证清白,自戕而亡。秦家几个儿子也已处死,至于其余人,则被判向西流徙五千里。 现在整个案子真相大白,景仁帝震怒,凡是参与陷害的人全部被判秋后处斩,罚没家产,男人流放,女人沦为官妓 至于秦家,他恢复了秦国公的封号,由唯一活着的儿子秦裕承继承,秦家流放的那些人也都被放了,返还其家产,回京后官复原职。 大约是为了心安,景仁帝除了让秦裕承继承爵位外,还破格让他顶替了空出来的刑部侍郎一职。 初入朝堂就直接正三品,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朝中自然有很多人不满这个安排。 当即就有不少人上奏表示不妥。 但景仁帝力排众议,直接拍板决定。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此案就这样定了下来,参与调查的恭王和李钰都收到了嘉奖,唯独李澈因为太过冒进而被狠狠罚了。 李澈在府上大发雷霆。 自己被罚也就罢了,偏偏这次被罢官处斩的人中有不少是他的人。 这些人倒台后,自己就像是被折断了一侧羽翼,往后在朝堂上再也没有了能和李钰抗衡的资本。 他怒不可遏,所过之处犹如狂风过境,地上一片狼藉。 撒过气后,他的面色逐渐冷静下来,用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脏污,面无表情的说:“去!把云初念带来,我要见她!” 声音清冷,仿佛不过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但,他的人没有把云初念带来,反倒回报说她一大早就去护国寺了。 朝堂上的那些纷扰云初念并未放在心上。 事情发展至此,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推波助澜,恭王和李钰也足够善后了,所以她毫无负担的带着人去了护国寺。 上过香后,她又在后面的厢房听了会儿大师讲解经文。 得知她要留宿,大师让小沙弥带她去东面的厢房。 护国寺受了京都不少贵妇人的香油,所以特意建了只接待女客的厢房。 云初念不解,笑问:“听说护国寺女客留宿的厢房在西面,今日大师怎么把我安排到东面去了?” 这一东一西,隔的可就远了。 大师念了句佛号:“施主有所不知,西厢今日有贵客留宿,不便打扰。只怕要委屈施主在东厢房将就一晚了。” 云初念没再继续追问,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大师暗暗松了口气。 西厢的人身份太尊贵,他是真害怕云初念打破砂锅问到底。 东厢的背面是成片的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将阳光完全隔绝起来。白日还好,此处清凉幽静,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但到了晚上,这里便显得过分冷清了,那些树叶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在月光的照耀下,鬼影森森。 解秋从外面进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仿佛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云初念轻笑:“你这丫头,平日看着胆大包天,怎么一点点树影就把你给吓到了。” “少夫人可别打趣我了。”解秋的声音还有几分僵硬:“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阴森恐怖的东西。” 她随口向云初念讲起自己小时候遇到的诡异事件。 正说着,姜妈妈也从外面进来。 “怎么样?”云初念问。 “少夫人神机妙算,果然没有说错。西厢那位尊贵的客人,果然是宫里那位。” 西厢有重兵把守,她完全没法接近,寺里的人又守口如瓶,她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厨房一个烧火的小沙弥那里打听出来那位贵客的零散消息。 不过,她们这些在京都讨生活的,对这些尊贵的人最是熟悉,那些零散的消息也足够让她拼凑出那位的尊贵身份来。 云初念面色平静。 她就是冲着那人来的,所以对此并不意外。 她拿剪刀将烛花剪掉。 沉默许久后才让人把玄逸找来。 玄逸来时表情很轻松,但一听到她要让自己去做什么后,当下吓得差点跳到桌上去。 他像只暴躁的公鸡一样,抱着柱子尖着嗓子大吼:“我不去!你杀了我我也不去!!!” 第617章 绑架 别说是他,就连后面的姜妈妈也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惊骇的盯着她,怀疑是不是自己人老了,出现幻听了? 否则怎么就听到自家少夫人嘴里说出这么离谱的事情呢? 云初念知道自己提出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了,也早就猜到了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非常平静的说:“我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你不去也行。” 说着,她往外面走。 玄逸纳闷:“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去西厢!想办法把人带回来!” 玄逸头都炸了,连忙拦在她面前,苦着脸:“姑奶奶,西厢那位的身份,您让我去把她绑回来,还不如现在就往我脖子上来一刀,这样我投胎还能来的快一些。” 云初念静静地看着她,毫不退让。 两人对峙半晌,最后还是玄逸败下阵来。 他抹了一把脸,狠狠的说:“行!世子让我一切听你安排,那我就豁出去了,舍了这条命也要帮你把事情办妥。” 云初念笑起来:“放心,死不了。” “那我可不相信。”玄逸小声嘟囔,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姜妈妈在旁张了张嘴。 虽然她知道云初念必定是很有把握才敢安排玄逸去做这件事情,但这事稍有不慎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贸然行动还是太冒险了。 她想要规劝,但也知道云初念主意已定后,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只能叹息一声,暗暗在心里担忧不已。 云初念遣走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留下来,煮上一壶茶,静静地等待。 玄逸回来的时候,肩上扛了一个麻袋。 他小心翼翼的将麻袋放在床上躺着,颤巍巍的说:“我的手脚都在发抖,我觉得我的心跳快要停了。” 太刺激了。 他觉得自己往后这辈子很难再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了。 “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 “你……”玄逸看云初念满脸平静,又是佩服她的魄力又是担心她会真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要不然,我还是留下来吧,我总得把人送回去吧?” “你说的也没错,那你过半个时辰再来吧。” 她摆明了不想留下任何人,玄逸想了想,反正一个被下了药的人也没办法伤害她,索性就听了她的话,先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云初念才将麻袋解开。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早就醒了。 只是,她身上中了软骨散,这会儿不仅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口,除了恶狠狠的瞪着云初念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抱歉,担心惊扰到其他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出此下策,让您受惊了。” “……” 轻飘飘的道歉听不出多少诚意,更消弭不了对方的怒火。 “您放心,这软骨散半个时辰左右就自动失效了,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看着面前这个一早就想杀了自己的人这会儿鼓着眼睛怒视自己,一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模样,云初念不仅没有被吓到,反倒轻声笑了起来。 “原本是该我来向您请安的,只是我知道您对我有成见,必定不会愿意见我,所以才让人将您请过来。他也是听我命令行事,别无选择,事后您若要降罪,还望只惩罚我一人才好。” 她脸上笑容不变,一点不像是担心被处罚的样子。 “如果您听完我讲的故事后,还是要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恨。那我也毫无怨言。” 软倒在床上的人眸光微闪,诧异又茫然的看着她。 眼底的愤怒散去一些,看起来总算是能沟通的样子了。 “请您前来,是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小忙。”云初念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来,“我想要离开京都,但皇上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希望您能帮帮我。另外……夺嫡之争日渐激烈,我希望您能弃暗投明,帮璃王殿下一把。” 听到她的话,床上的人面露不屑,看得出来对于她提出的两件事,她一点也不想帮忙。 “我知道李澈许诺了你什么,放心,我能给你的,绝对比他能给的更让你满意。” 云初念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提起李澈的名字,对方惊愕的看着她。她的唇颤巍巍的,想要说话,但软骨散的作用除了让她发出‘呃,呃’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满眼懊恼,又将这股憋闷的气全部记在了云初念头上。 等药效散去,她一定要诛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九族。 她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云初念看的一清二楚。但她并未慌乱,反倒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了一件往事:“去岁忠毅侯遇刺,我曾去过青州一趟。那之后,我见到了一位故人……” 她刚刚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细响。 云初念眉头一皱。 自己要说的话太过重要,稍有不慎就可能颠覆大周的朝局,所以就连最亲近的姜妈妈她也没有留下来。 她早已交代过任何人不准靠近这里,所以现在外面的声响定然有问题。 云初念仅迟疑两秒,就拉过被子直接将人囫囵盖了起来,然后拉下床罩,又遮挡了一层。 烛光昏黄,若是不走近了仔细瞧,根本不会发现床上还躺了一个人。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去,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这里。 竟然是李澈! 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在心里暗骂了几句。 心思百转千回,几个转念间,她就勾唇笑了起来。 李澈来的正合适。 正好能帮自己把这台戏唱起来。 云初念回到床边,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在她眼前晃了一圈。 床上的人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急切的瞪着她很努力的想坐起来掐着云初念的肩膀质问她是从哪里来的这枚玉佩。 可是她动不了,只能用眼神看着云初念,目露祈求。 方才的滔天杀意荡然无存。 此刻的她,也只是一个垂垂老矣,心系儿孙的老人。 云初念很平静的说:“您只需要安静的配合我看完这场好戏,我自然会告诉您这枚玉佩是在哪里得到的。” 说话间,她将玉佩重新收了回去。仟仟尛哾 “你若是答应我的要求,就眨眨眼。若还是想杀我,那待会儿软骨散的药效一散,你尽可以大声呼救。” 她不知道李澈是什么来意。 所以,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两人对视许久。 直到脚步声已在门外响起,床上的人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连眨了几次眼睛。 第618章 互相试探 云初念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她还真怕她不顾一切的要让自己付出代价。 李澈进来的堂而皇之,仿入无人之境。 他是一个人进来的,当他看到云初念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桌边时,微微一怔,满眼错愕。 云初念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从容的倒了一杯热茶,往前一递:“贵客来临,有失远迎!” 李澈挑眉:“你知道我会来?” “李澈!”云初念毫不避讳的直呼他的名字:“我比你想的更了解你!”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话让李澈沉默了几秒,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她们也曾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只是,比起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情感,自己对她忽略太多,以至于现在想想,很多时候都看不透她的想法。 也是因为这样,才让他处处受到她的掣肘,以至于朝中势力被逐步削弱。 若再让她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只怕自己这条命也要没有了。 李澈深呼吸一口,很快就清醒过来。环视周围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笑了一声:“知道我要来,连个侍女都不留下来?到底是你太相信我,还是太小看我?” 云初念的手心已经泌出一层冷汗,但她的表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慌乱,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然后才笑说:“你想杀了我吗?” “你说呢?” “呵!”云初念轻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一直到李澈有些恼怒了她才好笑的看着他问:“你真觉得仅凭自己一个人就能杀了我吗?你觉得我知道你会来,会一点准备也不做吗?你是不是忘记了之前在我这里吃过什么亏?” 之前…… 想到不愉快的往事,李澈的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 云初念身上稀奇古怪的毒太多了,让他不得不忌惮提防。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云初念慢悠悠的提醒他:“说不定在你踏进这扇门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我的毒。” 李澈:“……” 他脸上闲适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阴恻恻的盯着云初念,仿佛要从她平静的眸子里看出这话里的真假。 但云初念盈盈笑着,没有露出丁点破绽,只将方才那杯茶又往前推了推:“这是殿下喜欢的雨前龙井,殿下不想尝尝吗?” “还是说,害怕我下毒,所以不敢喝?” 李澈咬紧牙关。 但他仍旧没有动那杯茶。 云初念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自己刚倒的茶,他才像是不想被她看笑话一样,心一横,喝了一口茶。 云初念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李澈突然又开始担心了。 就连刚刚喝进去的茶水都仿佛变得苦涩起来,似乎带了一股奇奇怪怪的毒药味道。 一室的沉默中,外面吹起一阵狂风,外面茂密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随着烛光跳动。 李澈突然如梦初醒,连眼神也变得清明。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从进门起,他就一直在被云初念牵着鼻子走。明明自己今天是要来消除这个敌对的隐患的,但到了现在,自己反倒被她带到沟里去了。 他狠狠的将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咬牙切齿的低吼:“云初念,别给我搞这些有的没有!你要是真有那能耐,就在这里毒死我,否则……这一次我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了。” 云初念静静地望着他,许久之后突然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但凡你有过一点心慈手软,今日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李澈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所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江山稳固,我也是迫不得已了。” “阴险狡诈者,总是为了自己心安,会对自己的恶行有诸多解释。” 云初念拿剪刀剪掉蜡烛的烛花,顺便不经意的看了看对面的滴漏,暗暗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与此同时,她的思绪也在不断翻转。 “其实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你想要杀了我永绝后患是吗?但就算是我死了,萧云祁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会为我报仇,会让你永堕地狱,死无葬身之地!” 骤然听到萧云祁的名字,李澈的眉心浮起几丝郁气。 “放心,我亏欠你这么多,会尽快送萧云祁下来陪你的。” 他的眸中杀气腾腾。 云初念:“你派了人去青州杀他?” 看到她的脸上流露出慌乱焦急的神色,李澈这才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说不定萧云祁现在已经在地府等你了,你黄泉路上走快一些,还能追上他。 如他所愿,云初念更急躁了一些。 “你放他一条生路好不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哀求,起身急切的看着李澈:“我……我知道你在暗中寻找誉王流落在外的儿子,我知道他的下落。如果你能放过萧家,我就把他的下落告诉你。” 听到‘誉王’两个字,不仅是李澈,就连后面软倒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人也眸色一动。 李澈仅仅只愣了两秒,眸色便阴沉下来:“你竟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看来我更加不能留下你了。” 他如同炼狱来索命的恶鬼,面目狰狞,步步逼近。 云初念不断后退。 一直到撞上坚硬的柱子,退无可退了,云初念才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彷徨不安的问:“难道你不想知道李玄的下落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一个死人的下落?” “他死了?”云初念尖叫。 “快了!”李澈冷冷一笑:“等他一死,誉王一脉便彻底死绝了,就算那份传位圣旨重现天日,也没人能对我造成威胁了。不过……你居然连李玄的事情都知道,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了你!” 说话间,李澈突然近身,狠辣的掐住云初念的脖子,手指收紧,恶狠狠的说:“我已经传了信,让人暗中杀了李玄!你就和萧云祁一起去地府找他去吧。” 空气突然被隔绝,云初念涨红了脸,死死抓住李澈的手指,长长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中,带来一道道血痕。但这点痛楚无法撼动李澈分毫。 他目眦欲裂,只想将眼前的人除之后快。 原本他还有几分不舍,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带去哪里藏起来,囚禁一辈子。 但听到她口中提到李玄的名字,他就知道云初念绝对不能留了。 李澈满腹心思全部放在云初念身上,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别的动静。 “住手!!!” 第619章 你毁约了! 随着一声怒叱,李澈只觉得眼角闪过一道阴影,下一秒额角一阵钝痛,脑子晕乎乎的,眼睛也看不太清前面的东西。 云初念趁机摆脱了他的钳制,往后退开几步,捂着喉咙大声咳嗽,大口喘气。 “我的太后娘娘,您要是再晚几秒,我就真的只能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她是掐着软骨散的药效来套李澈话的,万万没想到这位矜贵的太后娘娘还是比自己预想的要晚一些。以至于自己被掐的眼冒金星,以为真的要死翘翘了。 “如若不是留着你尚还有用,哀家会看着他掐死你!”被云初念‘请’来的仁孝太后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将手中随手拿起来的凳子扔到一边。 云初念讪笑。 另一边,毫无防备被砸了后脑勺的李澈晕眩着绊倒在在地上,好半晌后他才缓过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面前意料之外的人,他的眸色越发阴沉:“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看云初念,又看了看仁孝太后,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云初念的圈套。 仁孝太后 仁孝太后不想解释自己来这里那段耻辱的经历,冷声说:“若非哀家在这里,还不叫你的奸计得逞?害她一条性命?” “李澈!”仁孝太后厉眸微眯,看着他的眼睛很严肃的说:“你毁约了!” 李澈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张张口想解释,但回想到刚才和云初念的对话,他一时哑口无言,知道不管自己解释什么,太后都不可能相信了。 他恼恨的盯着云初念,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算计我!” “兵不厌诈!” 云初念已经缓过气,站起身耸了耸肩,得意又有些俏皮的说:“吃过这么多次亏,怎么就学不会教训呢?” 李澈气炸了! 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收紧。 他往前走了几步,但又很快停了下来。 云初念满眼防备,只要他敢再往前逼近两步,她就不会客气。 李澈的心里天人交战。 他默默细细思量着今日之事被太后知道后,自己和李钰之间的抗衡还剩几分胜算,又权衡着杀人灭口后自己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但无论哪一条路,都是一片糟糕。仟千仦哾 仁孝太后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她背过身:“你走吧,今天哀家不为难你。” 但也只限于今天。 云初念皱眉,对此颇有微词。显然很不满她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走李澈。 仁孝太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云初念识相的闭嘴。 她身上还背负着绑架太后的罪名,她也不敢继续嚣张,真把太后惹急了,自己也吃不到好果子。 李澈来这一趟,虽说是想杀了云初念,但他又不忍心让她死在别人手里,所以连贴身侍卫都没带,想要自己送她上路。 没想到,人没杀不说,自己还得罪了仁孝太后。 这位太后脾气古怪,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往后指不定她会在背后使什么绊子。 李澈心事重重,盘算着这之后的计划,不甘心的离开了。 他一走,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云初念小心翼翼的看着仁孝太后,她的面上一片悲怆,哀伤的看着跳动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安静的看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将她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 云初念本来想重新解释一下自己的目的。 但仁孝太后一回头,看着她,哑声问:“你当真见过他?” 往昔的倨傲不复存在,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儿孙下落的老人。 “你是说李玄吗?”云初念点头,扶着太后坐下:“我确实见过他,而且他过的远比你想象的好。” “他在哪里?”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在应该在南疆。” 梅玄机被杀,他被巫启白救走。以巫启白的野心,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眼下的南疆的各方势力只怕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南疆?难道他当年被他外公救走了?” 这个猜测刚冒出来,就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 当年誉王那起巫蛊案爆发了猝不及防,自己在宫里得到消息后想要去帮他已经来不及了。彼时皇上缠绵病榻许久,整日昏沉沉,清醒的时候并不多。 案子是交给当时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景仁帝去办的。 从被揭发到锒铛入狱,只用了半日。 之后更是雷厉风行的在三日内就下令要处死誉王。 为了自证清白,誉王在牢里自缢,誉王妃撞柱而亡,只有李玄和那道传位圣旨下落不明。 而她在宫里,被人软禁起来,什么消息也递不出去,等再收到外面的消息时,儿子一家已经支离破碎。 整件案子疑点重重,一看就是有人暗中陷害。 可对方有备而来,竟让他们没有机会进行反制。 虽然后来皇上为誉王平反,还派了大量的人去寻找李玄,但早已来不及了。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甚至没来得及另外再立一道传位圣旨,就撒手人寰了。 当时的局面一片混乱,大周眼看着就要因为争权夺位陷入暴乱。 但最后是镇国公萧震山和林阁老力排众议,以强硬的手段支持景仁帝即位,才总算避免了一场流血的战争。 她作为誉王的生母,还是被封为太后,这些年在宫里深居简出,只能在暗中托人寻找李玄的下落。 可至今一无所获。 当时事发后,自己在京都这么近都没能帮到任何忙,李玄的外公当时远在南疆,又怎么来得及救走他? 如果是他逃出生天后去南疆投奔外公,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一点消息不传回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说着,云初念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末了叹息一声:“任谁也不会想到,被满天下追杀的皇孙,竟然会换了个身份,一跃成为北凉国的太子。” 北凉的皇帝也是个为爱疯魔的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也做的出来,甚至为此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过,眼下北凉朝堂的混乱,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应。 第620章 合作 仁孝太后的唇微微颤抖。 整件事情太离奇了,她听了只觉得完全不可置信。 “我……我要如何相信你说的话?我怎知你不是编个故事来欺骗我?” 云初念将怀中那枚玉佩又拿了出来,塞进仁孝太后手心:“我记得,皇子皇孙们一出生,皇上都会命人为其打造独一无二的玉佩,代表其身份。您是他的祖母,应当对这枚玉佩再熟悉不过了。我可以编造一万个故事,但总不能在这枚玉佩上造假。” 手中冰凉的玉佩吸引了仁孝太后的所有注意力。 看着通体翠绿的玉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颤巍巍的抚摸着玉佩,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觉,自己一用力,这场幻梦就醒过来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急切的翻过玉佩,直到看到玉佩上面有几道很不起眼的划痕时,她的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将玉佩重重压在心口,喃喃道:“是他,是他!我的玄儿还在,他还没死!” 她又哭又笑,终于相信了云初念没有欺骗自己。 誉王平素没别的爱好,唯爱雕刻印章。李玄幼时看着只觉得好玩,曾趁着众人不注意,偷摸进誉王的书房,用他的刻刀在这枚玉佩上划划刻刻。 索性被发现的及时,才没让他毁了这枚玉佩。 但毕竟是御赐之物,没有人敢将此事外传。 因此,就算是天下最精湛的造假大师,也不可能在仿造玉佩的同时,将这几道划痕也一并还原。 这就是她的孙儿之物。 仁孝太后细细的将玉佩贴身收了起来,放柔了声音对云初念说:“多谢你愿意将这件事情告诉我。若不是你,只怕李澈那贼子害死他我也不知道。” 一想到此,她只觉得后怕。 她的态度明显软化,云初念彻底松了口气。 “先前在宫里的宴会上,我先前那样针对你,差一点让你身败名裂,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件事情?”太后看着云初念的眼睛:“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这样以德报怨的人。” 她虽在宫里深居简出,但不代表她完全不问世事。云初念所做的那些事,她也非常清楚,并且比很多人都要看的透彻。 这可是能设下圈套,逼着亲爹和自己决裂的人。她当真能这么好心? 云初念心里一紧,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考验。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非常实诚的说:“一码归一码,我心里对您当然有怨,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这点个人恩怨完全可以先放在一边。” “方才靖王的话您也听到了,您要助他夺位,但他却恩将仇报,只想将誉王世子除掉。他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所以……”云初念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眸亮晶晶的望着她:“我们合作吧!” 仁孝太后嘲弄的笑了笑:“是和你合作,还是和璃王合作?” 她会答应帮助李澈,除了想要找李玄外,另外还有一些别的目的。 当年那起巫蛊案来的蹊跷,至今幕后主使还逍遥法外,她一直怀疑是当时很不起眼的景仁帝暗中做的。 毕竟,整个案子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所以,她帮李澈还存了报复的心思。 皇帝不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吗?那她就偏偏要让他看着自己最厌恶的儿子登上皇位。 “有区别吗?”云初念笑得眯起眼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澈的秘密被您知道了,您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仁孝太后心口一窒。 云初念帮她分析:“李澈先前想要让借您的权势,所以瞒下了李玄的下落。但现在您猜他会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直接将李玄的下落禀报给皇上?多年来,皇上在也暗中寻找李玄,他得位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找到人后必定会杀了永绝后患。” 说话间,云初念的手上也配合着做出一个斩首的手势。 太后心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太后娘娘,你我都知道,是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您在暗中寻找小皇子的。李澈随时可能在背后将您一军。到时候您又该如何自处呢?如果您在宫里出了什么事,那李玄又该怎么办呢?” 仁孝太后:“……” 云初念越说,她的脸色就越白。 “你说的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太后捏着自己的裙摆,哑声问:“你可是在怪我刚才这么轻易就放走李澈?” 云初念没说话,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我虽贵为太后,但当今皇帝到底不是我的儿子,真要为了出口恶气,私下处罚皇子,事情闹大了对我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今夜先忍下这口气,往后总有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 能在皇宫里活下来的女人,谁又没点心机? “你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对我如实相告,我非常感激。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云初念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往前倾身,在仁孝太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太后目光游移:“这……能行吗?” “您相信我,一定没问题的。” 自己太了解李澈了。 他刚愎自用,自负又自卑。景仁帝自以为自己是在磨炼他,所以对他不假辞色,殊不知,以李澈的个性,这会儿只怕已经在盘算着要怎么篡位了。 今天晚上太后撞破他的野心这件事情或许会成为一道催化剂。 他害怕太后的报复,在终日的彷徨不安中,一定会采取措施,尽快让自己从泥潭中脱身。 抓住这次机会,就能让李澈永堕万劫不复之地。 至于李玄……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握着太后的手安抚她:“您放心,我已派了人暗中潜入南疆,想办法和小皇子见面,若有机会,一定会将他带回来,让你们祖孙重逢的。” 虽然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但仁孝太后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重逢的那一幕,眼眶一酸,泪水再次涌上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她当初为放走了李玄而懊恼不已,没想到现在竟然要借住他来拉拢仁孝太后。 当真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为了能见到孙儿,仁孝太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下连忙点头答应下来:“放心吧,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云初念也许下重誓,并且和太后在月下三击掌,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做完这一切,云初念让玄逸将太后送回了东厢。 只是,这一次她不敢再像之前那么粗暴了,恭恭敬敬的,玄逸甚至还跪下扇了自己两巴掌,才求得太后的原谅。 第621章 是你? 第二天,云初念刚睡醒,就听解秋说西厢那位贵客离开了,声势浩大。还说她离开之时似乎非常不高兴,惹得护国寺几位大师在送走人后连连叹气,一脸大难临头的倒霉样。 云初念抿唇笑了笑。 估计仁孝太后昨夜回去后除了对马上就能和孙子重逢感到高兴外,还对自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绑架感到窝火不已。 尤其是一大早起来发现周遭的婢女侍卫都不知道有人堂而皇之的闯了两次,她必定更加生气。 也难怪会沉着脸离开。 云初念没有急着离开。 吃过斋饭,她又去上了几炷香,虔诚的在佛前跪了许久,然后才离开。 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南柳巷。 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过许嬷嬷了,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精神矍铄。 见到她来,许嬷嬷喜不自胜。 她眼睛毒,从云初念走路的姿态上就觉察出了她有了身子,但她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和云初念身后的姜妈妈对视一眼,见姜妈妈摇了摇头后,她脸上笑容不变,拉了张椅子过来:“少夫人快请坐,我马上去隔壁看看陆家有没有人在。” “有劳您了。” “少夫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许嬷嬷笑了笑,“隔壁新搬来的那位老夫人,她的眼疾瞧了那么多大夫也不见好,我求到您跟前,您不仅不嫌弃,还纡尊降贵三不五时就送一些药来,我们都感激着您呢。您是神仙般的人物,我帮着跑跑腿而已,算不得什么。” 没过多久,许嬷嬷就和一个小丫鬟一起搀扶着隔壁的陆家的老婆婆来了。 老婆婆花甲之年,身子老态龙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不少。 先前为她治病时,她曾说过自己前些年日子过得非常苦,儿子死在一场矿难中,儿媳去讨要公道,却被人打得半死,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也没能挺过来。只留下一对儿女便撒手人寰。 这些年,全靠她夜以继日的做些绣品贴补家用,这才将孙子孙女拉扯长大。 孙儿出息,在官服谋了个差事,后来又得到上面的重用,调到了京都来做官,连带着把她和孙女也一并接了过来。 不过她喜欢清静,也害怕自己上不台面,丢了孙儿的脸面,所以死活不肯搬去孙儿的宅子。 孙儿拗不过她的执着,最终同意让她在南柳巷定居。 会选南柳巷,也是因为一场巧合。 和孙女刚到京都时,人生地不熟,曾受过几个小乞儿的帮助,后来得知她在找房子后便带她来了南柳巷 许嬷嬷虽然恶名在外,不受附近邻居的待见,但莫名和她投缘,她当时就决定在这里住下来。 “又麻烦您为我多跑一趟。”老夫人在云初念对面坐下,满脸感激:“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无以为报。” “您言重了!” “阿蛮!”老人欣喜的朝院外叫了一声:“你快进来,这就是我先前给你说过的那位神医。” 过了几秒,被她唤做‘阿蛮’的人从外面进来,身姿挺拔,气势逼人。 “是你?” 进来的男人声音低沉,一双鹰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云初念,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满是对她的审视。 云初念下意识站起身,满脸意外:“竟然是陆大人?您认得我?” 这个叫‘阿蛮’的,赫然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陆骁。 陆骁微哂:“镇国公府娶媳声势浩大,在下想不认得也难。” 他低头看了看自家祖母温和的脸庞,抿唇沉默几秒后说:“没有想到祖母提过的神医竟然是你。” 他不禁有些懊恼。 自己早就该想到的,祖母的眼疾不知多少名医看了都束手无策,整个京都除了云初念外,又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医术? “神医不敢当,只是侥幸帮了老夫人一把。” 云初念嘴角噙着笑,说完这话后便没再你会陆骁,给陆老夫人把完脉后又撑开她的眼皮,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睛。 “近来开始能感受到一些光亮了,虽然还是看不见东西,但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一团漆黑了。”老夫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笑容,“不过,最近这几日眼睛会觉得微微刺痛,而且又干又涩,酸胀不已。” “这是治疗中会正常产生的反应,您无需担心。”云初念一边为她施针,一边说:“我提炼了几瓶药水,之后您按照早晚各一次的频率用这个药水清洗眼睛。刚开始可能会有些痛,习惯后就好了。” 她连连点头。 在她身后的小姑娘看起来应当是陆骁的妹妹,模样娇俏可人,她在心里几下后笑着说:“夫人放心,有我盯着,定会日日让祖母擦药,不辜负您的一番好心。 检查了一番,又重新开了一份药方,云初念起身告辞。 陆骁双手环胸散漫的倚靠在柱子上,看着自家祖母和小妹相携去送人,等送走了人回来后,陆家小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人都已经走远了,哥哥怎么还在看?人家可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您千万别起歪心思。” 她还以为是云初念美貌惊人,自家哥哥喜欢上她了。 陆骁没好气的敲了她的脑门一下:“你把哥哥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陆小妹捂住额头,噘着嘴不高兴了。 “你们和云初念认识很久了?” “还好吧,搬来这里后不久,隔壁的许妈妈听说祖母的眼疾一直不见好,便好心帮我们找了云夫人。她心肠好,就算不知道我们和你的关系,也二话不说就来帮祖母看病了,每月来一次,今天这是第四次。” 陆骁挑眉。 算算时间,祖母刚到京都不久,就和云初念认识了。 “她是堂堂国公府少夫人,岂是隔壁的许妈妈说见就见的?” “许妈妈是很厉害的绣娘,以前云夫人还没有出阁的时候她们就见过面了,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等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借着布庄去国公府量衣的时机见到了云夫人,只提了一嘴,她就马上答应了。” “那这几次见面她可打听过什么?你们每次都聊的什么内容?” 第622章 圣旨 陆小妹偏头想了想:“云夫人话不多,每次来都只问祖母的身体情况,别的从来不多问。倒是我和祖母问了她不少问题,但她不仅不嫌我们啰嗦麻烦,每次都非常耐心的回答我们,和京都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一点也不一样。哥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云夫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她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会不会伤害你?” 她害怕自己和祖母在不经意间给他惹上麻烦。 “虽然她的医术真的很厉害,但如果她真的要伤害你。那……那我就劝祖母不要治了!” 陆骁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安抚她:“哥哥只是怕她伤害你们,所以才多问几句。别担心,让祖母安心治疗,她的医术是皇上都赞不绝口的。能得到她的治疗,是我们一家的幸事。” 听他这么一说,陆小妹才放心下来。 但陆骁回头望了望南柳巷的尽头,眉眼间的思虑却并未消散。 他瞻前顾后小心谨慎才终于走到如今的高位,他不相信这件事情当真这么巧合。 云初念,你到底想做什么? 马车还未靠近,国公府守门的小厮就加快脚步迎了上来,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焦急的说:“少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云初念诧异:“等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茶水都换两壶了。” 那可真的是许久了。 云初念提起裙摆,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来人是李全飞。 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他的脸上有丝毫的不耐烦,仍旧是满脸堆着笑。 等云初念走近了,他双手拖了一道明黄的圣旨,朗声高呼:“皇上有旨,云初念接旨!” 解秋立即搀扶着云初念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幽州等地瘟疫肆虐,百姓哀鸿遍野,兹闻云初念有神医之名,特遣其即刻前往幽州祛除疫病,造福一方百姓。钦此!” “臣妇领旨谢恩!” 云初念双手举过头顶,从李全飞手上接过圣旨。 李全飞又说:“皇上另有口谕,少夫人此趟是奉皇命出京,山高路远,皇上特意派了五十个侍卫为您保驾护航!祛除疫病乃是重中之重,这一路若有官员胆敢挑事找茬,导致疫病持续蔓延,您可先斩后奏。” 这可是钦差大臣才能有的待遇。 看的出来,景仁帝真的非常重视此次瘟疫。 上一世,这个时间点大周境内并没有疫病发生。 大约两个月前,幽州大疫的奏折就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都,景仁帝将宫里的御医派了大半前去幽州,但显然收效甚微。否则他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云初念一个弱女子身上。 “幽州这会儿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刚刚送回来的奏折说已经开始波及到临近的州郡了,还望少夫人早些动身才好,能早一天到达,就少一部分人死亡。” “大人放心,我省的。还请大人回宫后代我回禀皇上,便说我明日一大早就出发。” 在南柳巷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就算再紧急,也万没有让云初念摸黑出门的道理。 所以李全飞也没有说什么,笑着答应下来。 送走李全飞,云初念深呼吸一口,找来府上的管事交代事情。 解秋本想去帮着收拾箱笼,云初念却留了她:“这次你就不随我一起去了。” 解秋大惊,正要说话,云初念就阻止了她:“我离开后,府里就没有主子管事了,姜妈妈到底刚从弟弟府上回来不久,这些人不一定能服她。你是我的贴身婢女,她们怎么也要给你几分面子。所以你留下来帮我照看着。府上若有什么事你就去找我大伯母,她会帮忙的。若是连她也束手无策,你再去找璃王殿下。” 听到她这么说,解秋总算安静下来,乖乖听着她的安排。 “我把管家对牌一并交给你,若府上有人在我不在期间生了异心,胆敢对萧家不利,你便把人绑了关起来,等我回来定饶不了他们。” 解秋先前一直跟在她身边,学了不少东西,这会儿听到她的安排,触类旁通,学起来也极快。 等解秋离开后,屋里只剩下云初念和姜妈妈两人。 今天在马车上坐了许久,这会儿腰酸腿疼。 姜妈妈轻柔的为她捏着腿,满眼心疼:“您还有身子,幽州的瘟疫那么严重,您去那里怎么能行?要不然您就去向皇上求个恩典,让他派别的人去可好?” 瘟疫这玩意儿比刀剑还可怕,就算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进了疫区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娇气的孕妇。 她是真害怕云初念在幽州有个三长两短。 云初念叹息:“若让皇上知道我怀有身孕,只会更迫切的把我送去幽州。” 这是萧家的种,以景仁帝对萧家的忌惮,他能容留? “况且……如果幽州的疫病其他人就嫩解决,就不会拖这么久了。那到底是活生生的人,我若能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她只杀该死之人。 但对于弱者,她永远心怀怜悯。 “再说了!” 云初念低头喝了口水,笑得意味深长:“我废了这么大的劲才把戏台搭好,若我不尽快离开京都,剩下的人又怎么会把这场大戏唱起来?” 姜妈妈不解其意。 云初念也不解释,满眼神秘。 还有一件事让她放心不下,不得不亲自去幽州。 幽州毗邻青州,若不尽快将疫病控制住,那青州也早晚陷入水深火热之境。 南疆那边还有人在虎视眈眈,青州一定不能出事! 璃王也得知了消息,连夜赶来和她见了一面。两人关上门在书房聊了一个时辰。 璃王离开时,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袱。 除了云初念外,国公府上下一整夜都没有休息,总算将一切打点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云初念送出了门。 景仁帝虽然派了五十个御林军护卫,但玄逸不信任这些人,又从听风楼调了几十个好手伪装成镇国公府护卫的样子,一并随行。 马车之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百多号人,声势浩大,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哪位皇子皇孙出巡。 出了城后二十里地,官道旁一个青衣小厮拦住她们的去路。 “夫人,我家主子想见您一面。” 第623章 想帮你 云初念给骑马护在侧方的玄逸递了个眼色:“烈日炎炎,走了这么远大家也累了,前面茶棚歇会儿吧。 玄逸心领神会。 这么多人,小小的茶棚坐不下,所以玄逸让人就地休整,然后再护送云初念去茶棚。 茶棚内坐了一个人,再没有别的客人。 “陆大人!” 云初念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陆骁,笑着说:“让你久等了。” 她这般自若的姿态,让陆骁心底那点疑惑越发浓厚。 “昨日夫人离开后,妹妹向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还要多谢夫人的救治,祖母用了两次药后,今日眼睛已经舒服了许多。想来往后总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老夫人身体硬朗,好好养着,定能福寿绵延。” 陆骁轻扯嘴角,他把玩着手中粗糙的茶碗,沉默好一会儿后才挑眉看向云初念:“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不如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再绕圈子了。” 云初念但笑不语。 “我妹妹她们心思单纯,不清楚京都局势汹涌,只认为夫人是纯良心善,但我却觉得没这么简单。”陆骁的眸色逐渐冷下来,“你故意接近我祖母,到底意欲何为?” “陆大人这话说的好生没道理。我是伤了陆老夫人性命,还是害了你的前程?怎么听你这话,好像是我不安好心?” “有没有存好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我倒是存了大大的好心。” “你果然是故意接近她们的。”陆骁捏紧拳头,恼怒的质问:“你有什么目的?” 云初念并不否认。 陆骁的额头青筋暴跳,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祖母和妹妹是他的逆鳞,谁也不能触碰。若非云初念是个女人,他现在已经提剑要砍人了。 云初念看着他勃然大怒的样子,没有害怕,反倒笑了起来:“陆大人孝心一片,日月可鉴,令人动容,我与陆老夫人颇为投缘,所以想帮您一把。” “别废话!” 他火爆又直接,不畏强权的脾气让云初念莞尔。 云初念之前听陆小妹说,陆骁当初是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到村里掳掠的十几个山贼,并且看了山贼头子的脑袋,给衙门交了投名状才混了个衙役的差事,之后才慢慢崭露头角,平步青云。 不过,就算如此,陆骁一个衙役想要在七年时间从一个衙役一跃成为掌管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他运气好,遇上了好的机遇。 大概四年前,景仁帝派了钦差微服出巡,因缘际会下,认识了陆骁,也看出了他是个嫉恶如仇,一腔热血的人,回京后便将两人相识的事情禀报了景仁帝。 至此,他才算是入了景仁帝的眼,慢慢成了他不为人知的心腹之一。 “陆大人就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要把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这样的要职交给你吗?” “自然是皇上看中我的能力,对我委以重任。” 云初念轻笑一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笑里的不以为然还是让陆骁感到恼怒。 “皇上确实非常看重你,但在这之前,你只是一个六品通判,在你之上,比你更配得上这个位置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心思通透,真的没细想过皇上的深意吗?” 他这么小心翼翼,连自己接近他祖母都能敏感的察觉到其中有猫腻。 景仁帝心里盘算着怎样的小九九,他当真不明白吗? “……” 陆骁沉默下来。 云初念也不逼他,安静的等他自己消化。 “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背景干干净净,如白纸一张,和京都那些权贵没有利益往来。皇上这是在为下一任帝王铺路。” 纵观这两年在朝中受重视的人,要么是像陆骁这样的寒门,要么是像王承安那样,虽家世显赫,却因自身不受宠,反倒和家中关系不睦,和别的权贵没有利益往来的人。 陆骁皱眉:“这有什么不好吗?” 云初念愣了两秒,随即在心里有些无奈的叹气。 陆骁在公事上或许非常厉害,对祖母和妹妹也非常细心,但他高升的太快了,以至于没有经历过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所以对朝中的局势极端不敏感。 换做是其他人听到突然聊到储位之争,哪里还能有他这么淡定? 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云初念也终于确信李澈还没有拉拢他。 这尚算喜事一桩,所以她又暗暗松了口气。 “璃王贤德,母亲是皇后,舅舅是镇国公;靖王的母亲是庄妃,母族没什么根基;七皇子李执虽然还没有封号,但他的外祖父乃是当朝大学士,在文官清流中颇有声望。剩下几位皇子也各有优势。在你认为,皇上有意让哪位皇子继位?” 陆骁支支吾吾,迟疑好半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难道不是璃王吗?他在民间声望挺高的,百姓们都希望他做皇帝。” 其实他也希望。 但听云初念的口吻,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云初念摇了摇头,也不瞒着他,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三’字。 陆骁倒吸一口凉气,震惊的抬头看着云初念:“这……不太合适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声音艰涩的说:“不过,好像……确实是你说的这样。” 他突然想到近来皇上安排自己暗中去办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好像确实是在给靖王铺路。 陆骁对靖王没什么了解,但从他进京起,这位皇子好像就没遇上过好事,动不动就被皇上责骂教训。和贤明的璃王比起来,他真的更适合做皇帝吗? 陆骁眉头紧锁,突然开始为国家的未来担心。 听到他的话,云初念微哂:“你身居要职,李澈难道都没来拉拢过你吗?” “倒是派人来请过我去吃酒,我只去了一次,实在厌烦京都这些乱七八糟的宴请规矩,吃顿饭束手束脚的,后来他再让人来请我都被我找借口给推了。再之后就没人找我了。” 云初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第624章 不是一个好皇帝 李澈想拉拢陆骁,可惜他没搞清楚陆骁的秉性,不懂对症下药,反倒吃了瘪。 陆骁这才后知后觉:“难道靖王那是要拉拢我吗?” “嗯哼!”云初念点头。 “那他不直说?弯弯绕绕问了一大堆,我还以为你们京都之人喝个酒都这么婆婆妈妈的。” 云初念好笑的问:“现在知道了他想招揽你,你有没有后悔?” “……” 陆骁沉默几秒后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茶,然后闷闷的说:“靖王不会是一个好皇帝!我不会辅佐他去夺位!” 云初念挑眉,脸上戏谑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来。 她很意外看似大大咧咧的陆骁会有这样的念头。仟仟尛哾 陆骁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陷入回忆中:“在来京都之前,我曾见过璃王和靖王一面。那段时间衙门出了一件杀人大案,我们因为追凶去了隔壁的衡州,非常倒霉的刚好遇上衡州的洪灾,皇上派了璃王和靖王赈灾。璃王非常亲民,和灾民同吃同住,亲自上危险的河堤监工,缺少人手的时候他还一起动手帮忙修筑河堤,灾情过后,他雷霆手段,直接将尸位素餐的狗官斩首示众。当地的百姓对他称赞有加。” “至于靖王……” 陆骁眸光一闪,面色有几分犹豫:“其实璃王做事的时候,他也一直如影随形。虽然做着一样的事,但是……不一样。他的姿态看起来对那些灾情充满了厌恶,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小人之心了,所以就多了个心眼,按照想印证一下这是不是自己的偏见。” “没想到我见到了他在对自己的下属大发雷霆,大骂璃王道貌岸然。” “璃王是不是道貌岸然我不知道,但他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姿态,才是真的道貌岸然。” “这样的人,我不认为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所以,我不会辅佐他!” 他有自己的原则。 云初念愣怔的望着他,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她突然低头扶额笑了起来。 陆骁莫名其妙的盯着她:“你觉得我很可笑?” “不是。”云初念连忙摇头解释:“我就是觉得……我实在是庸人自扰了。若是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一定不会这样拐弯抹角去接近陆老夫人。” 她帮助陆老夫人,多少是存了几分想挟恩图报的心思的。 笑过之后,还是要说回正事。 不过,这一次就顺利多了。 陆骁是有主意的人,之后的沟通都非常顺利。 尤其是听到云初念提出五城兵马司有内鬼时,他的脸色格外凝重。 云初念不能多逗留,又过了一刻钟,她戴好帷帽起身,最后提醒陆骁:“以李澈的谨慎,他后面或许会主动来找你,那就是一次信号,你务必小心。” 之后,她就上了马车,一行人继续往幽州而去。 陆骁看着马车在视线中逐渐消失。 云初念说的那些话太过惊世骇俗,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还消化不过来。 许久之后,陆骁深呼吸几口,起身离开茶棚。 马车上 姜妈妈皱眉看着云初念:“少夫人,那么重要的事情,您就这样告诉陆大人吗?我们对他的了解太少,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如今的局势,牵一发动全身,陆骁所处的位置太重要了,又是皇上安插在那里的,万一最要紧的关头反水了,那她们所做的一切谋划都付诸流水。 “安心吧,我既然会找他,自然是对他的人品有几分信任的。” 况且…… 她在昨日和璃王沟通的时候就事先提醒过他盯着陆骁。如果陆骁最后还是生了异心,要投靠李澈,那就杀了他! 她不会心慈手软。 李钰更不会! …… 接到圣旨后,云初念立即就安排了人往林州送了一封信。 景仁帝派了这么多人盯着,她也不敢脱离队伍去烟云寨,只能在客栈投宿时,和萧云祁的祖母母亲见一面。 “祖母,母亲!”一见到乔装后的几人进来,云初念眼眶发酸,哑声问:“你们可好?” 陆氏也红了眼,连连点头:“好,好,都好!我们在这里吃好喝好什么都不用操心,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这才多久没见?怎么眼看着又瘦了这么多?你没好好吃饭是吗?” 她上下打量着云初念,本想捏捏她的腰腹,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肉,结果就摸到了有些发硬的肚子。 陆氏的动作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傻愣愣的看着云初念,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也是生过两个小孩的人,如何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祖母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关心的问:“你怎么了?” 陆氏下意识摇头,想收回手,又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接着傻乎乎的嘿嘿笑起来问:“你……你有身孕了?” 话音落下,屋内所有女眷齐刷刷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 云初念赧然,微微点了点头。 祖母深呼吸一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说话间,她的眼底也蓄满了泪水,只深深的望着云初念,满眼温柔。 边上的萧云珊没她这么感性,她更多的是兴奋,也挤到陆氏的身边想摸摸云初念的肚子,但手刚伸过去,就被陆氏不客气的一巴掌大力拍开:“你毛毛躁躁的,手下没个轻重,别把你嫂嫂和肚里的孩子吓到了。” “我哪有您说的这么笨?”萧云珊噘嘴。 不过她只抱怨了两句又很快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对云初念问东问西的。 陆氏嫌她吵闹,惹得云初念不得清净,把她赶去一边的椅子上,亲自坐到云初念身边,握着她的手问:“萧云祁知道了吗?” “他现在在青州,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萧云祁去青州前,路过林州也曾秘密见过她们一面。陆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云初念,然后又高兴的说:“萧家添丁进口是喜事一桩,回头我就找人写一封信去告诉你父亲和萧云祁,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母亲只管给父亲写信就好,夫君那里……我想亲自告诉他。” 陆氏愣了两秒,随即意会过来,知道这是小两口的情趣,她乐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就不告诉他了。” 第625章 幽州 云初念之后将京都的局势给她们讲了一遍,两人听完沉默许久。 祖母满眼爱怜:“真是辛苦你了,你腹中还怀了孩子,却要为了萧家忍辱负重,远赴幽州。幽州瘟疫横行,你到了那里可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嗯,孙媳知道。” “老夫人放心吧!”随行前来,却一直没能插上话的南枝终于开口,拍着胸脯保证:“我随少夫人一起去幽州,一定把她照顾的好好的,保证回来时比现在丰腴。” 云初念错愕,正想让她留在林州,就听到祖母满意的点头:“嗯,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有你在身边陪着,她心情也要愉悦不少。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闻言,云初念也就不再拒绝了。 重逢的喜悦逐渐被对未来的隐忧覆盖,祖孙三代人聊了许久。 离开之前,祖母和母亲又交代了许多。一直到送走她们,姜妈妈去厨房帮她熬汤,屋里只剩下云初念和南枝两人。 “姑娘!”南枝鼻子发酸,刚开口眼底的泪水就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傻丫头,怎么哭了呢?” “我就是觉得,您在京都肯定受委屈了,不然怎么瘦成这样,一阵风都能把您给吹走。”她最是了解自家姑娘,知道她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所以刚才她一直压着情绪,帮她隐瞒。 “哪有那么夸张。”云初念笑:“只是这孩子磨人了一些,吃不下去饭。” 南枝不相信只是因为这样,但她也不拆穿。闷闷不乐的说:“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掉下去的肉一点点补回来的。” 云初念笑着点头。 南枝要跟着一起去幽州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她经常跟着云初念出入皇宫,那些御林军熟悉她的样貌。而在之前萧家女眷上香失踪一案时,南枝也在官府报了失踪。 所以,她肯定不能不明不白就这样出现在云初念身边。 想了想,她们商量着演了一出戏。 第二日离开时,玄逸非常‘意外’的见到了路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南枝。主仆二人上演了一场催人泪下的重逢,南枝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哽咽着讲出来,说明了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流落至此,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南枝留了下来。 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那些御林军并未放在心上,无人置喙。 出了林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没有别的事情耽搁,除了晚上休息之外,其余时间都在马不停蹄的赶路。 南枝和姜妈妈一直很担心云初念,每天趁着投宿客栈的时间,变着法的给她补身子。 如此,用了二十天才终于踏入幽州的地界。 在离幽州还有百十里地的时候,他们就感受到了路上行人的萧条。停下来找人一打听才知道疫病竟然已经往外蔓延了。 稍微有些能力的人都害怕染上疫病,举家搬走避难去了。 一路上时不时有倒下后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就那样横陈在路上,任由漫天的苍蝇虫子攀爬。 越靠近幽州城,这种情况越严重。 云初念看的直皱眉头。 其余人也心事重重,面有菜色。 来之前无论有过怎样的心理建设,在亲眼见到这样人间炼狱的景象后,都无法轻松起来,更没人敢保证自己能在这场疫病中全身而退。 南枝握紧云初念的手臂,心里被担心和不安占满。 幽州比京都的温度要热一些,云初念穿的轻薄,怀孕快五个月,微凸的腹部终于无法遮掩。 随行的御林军首领莫楠看到后神形呆滞,好半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回过神来后,他的眼底是油然而生的对云初念的敬佩。 她有孕在身还愿意来幽州救万民于水火,路上为了赶路,从来不抱怨半句辛苦。这样的女子,真真是当世英雄。 幽州刺史赵利来迎接时,也傻了眼,不禁在心里嘀咕皇上莫不是昏了头?怎么派了个有身孕的妇人来此。 但到底是奉皇命来的,他心里有再多的鄙夷和不屑,也只得强压下来,谄媚的笑着向云初念请安。 云初念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对于他邀请去官府参加接风宴的提议置若罔闻,板着脸面无表情的问:“为何不将幽州封起来?还放任身患疫病的人往外跑?” 赵利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眉头紧锁,做出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这……不是下官不愿意,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他们要往外跑。我又如何拦得住?” “糊涂!”云初念怒不可遏。 她恨不得给赵利一巴掌。 若非他前期应对不及时,这疫病怎么可能传染的这么快? 她也看清了赵利自私虚伪无能的本性,索性不再理他,直接对身后之人下令:“莫楠,你执我的印信,去青州找忠毅侯求助,请他派兵以幽州往外五十里地的距离将幽州死死的圈禁起来,这之后严防死守,只能进不能出,违令者,杀!” 再不尽快将幽州隔绝起来,这疫病迟早要祸害临近的三个州郡。 到时候,距离整个大周变成生灵涂炭的炼狱也不远了。 必须快刀斩乱麻。 最快的方法就是去青州调兵,之后外祖父再协调临近州郡的帮助,把幽州隔绝起来。仟千仦哾 有外祖父协助,自己可以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然后安心的将全副身心投入到祛除疫病中去。 莫楠面色凝重,双手抱拳:“属下遵命!” 他不敢耽搁,翻身上马,扬鞭远去。 云初念目光森冷的扫了赵利一眼:“疫病中心在哪里?带我去!” “属下立即派人……” 云初念不耐烦的打断他:“幽州都成这样了,想来也没什么公务可以处理了,赵大人难道抽不出时间吗?” 赵利干笑:“那倒不是。” “那就好!我要让赵大人亲自带我去疫区中心。” 她得先去了解了解这场疫病有何征兆,才能摸索着对症下药。 云初念说完就冷脸继续往前走了,多余的目光都不看赵利一眼。 赵利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看着云初念远去的背影,突然就感受到了皇上这次派来的人并不是个善茬,不是他能随意左右的。 他不禁有些担心 第626章 人间炼狱 疫病的起源地原本不在城里,在一个叫天回的小镇上。 此处背靠连绵的群山,群山之后是南疆的地界。但因为山势险要,且布满瘴气,所以无论是天回镇还是南疆的百姓都不敢往群山深处而去。 天回镇地处偏远,他们在沿途的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快午时才赶到。 整个天回镇一片死寂,她们进城走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倒是路边时不时能看到模样凄惨的尸体,一群苍蝇围在尸体上,有人经过受惊乱飞,嗡嗡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地腐臭味。 所有人都面有菜色,对这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只觉得胆寒。 尤其是云初念。 自有孕起,她就闻不得各种奇怪的味道。 先前她一直隐忍,但进了天回镇,这浓烈的气味让她再也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南枝急的连忙帮她拍背顺气,又是喂她喝水漱口,又是拿熏香给她闻闻祛除异味。 云初念摆手摇了摇头。 现在这个状况,什么熏香都不管用了,只能靠自己适应。 等到了镇上的衙门才终于见到了活人。 一听说刺史大人带来的是朝廷派来的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只是看到云初念一介女流时,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赵利:“大人……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南枝觉得气愤,只觉得他们有眼无珠。 云初念倒么什么反应,她早就习以为常。 一直到云初念亮出圣旨,县令才放心下来,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噗通一声跪倒在云初念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朝廷可总算是派人来了,再晚一些,我们天回镇的人就要死绝了。” 云初念淡漠的扫了赵利一眼。 赵利面色不自然,在心里将这没眼色的县令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这话换个意思不就是说自己这个幽州刺史不作为吗? 云初念问赵利:“朝廷不是派了御医来幽州吗?人呢?” “都在幽州城里,那里现在的情况也很不好,而且人群更密集,我不得不为了大局着想,让他们先留在幽州。” 云初念冷笑一声。 她懒得拆穿赵利那些小心思,她环视周围一圈,整个衙门萧索冷清,角落里已经知满了蛛网,地上堆积的落叶和灰尘也能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打扫了。 看得出来,自从瘟疫爆发后,衙门应该就无心打理了。 云初念心中有了计较,问:“我看到路上有很多尸体,就那样倒在路边,都已经开始腐烂了,为什么没有及时拉去掩埋?” “大人明鉴,刚开始去世的还有人给好好下葬,可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就只能随便用草席一卷,挖个坑埋了,但后来连挖坑的人都没有了。衙役们都派去收尸了,可没过多久,连衙役们也染了病,人越来越少……最后就成了眼下这样的状况。” 说着,他又抹了抹眼泪:“我如何不知这样不好,可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云初念沉默了一瞬,接着无奈的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衙门现在还有多少人?” “原本一共有十一人,但现在加上我和师爷也只剩下四个人了。师爷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已经卧床不起了。” “先带我去看看师爷吧。” 师爷就住在衙门后面的一排厢房。 还没走近,先闻到一股浓浓地药味。 一名小厮正端了一碗药走来。 “不是说幽州所有药材都耗尽了吗?”这是来的路上赵利的原话。 “这是在镇后方的山里采回来的,一直没有等到朝廷派的人,我们总要想办法自救,所以就按照镇上一个老大夫的指导,在山里采了药回来熬。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 “山上的药材很丰富吗?” “天回镇上的百姓多以采药为生,山上的药材应有尽有,只要愿意花费功夫,数量上倒是不愁。” 只是他们现在人手严重不足,所以每天采回来的药草也有限,只能紧着严重的病人用。 “这倒是挺好。” 皇上虽然也让她们带来不少药材,但到底不知道最后能用上哪些药,万一要缺了那么几味药,也能去山上采。 师爷的状况果然非常严重。 除了寒颤和高热外,还伴随着胸痛和咳嗽,且咳痰中带有明显的血丝。他的脖子腋下等处肿大,且皮下伴有明显的瘀斑,似皮下出血的征兆,除此之外,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下口气是否还提的上来。 见到有人来,他想说话,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先捂着嘴没命似的咳了起来。 云初念并未避讳,为他把了脉,又喂他吃了一粒药丸,然后起身净了手往外面走去。 县令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镇上其它病人也是这样的症状吗?” “对!最先染病的时候也是寒颤高热,到后来皮下出血溃烂,然后过不了几日就一命呜呼了。病程又短又急,从染病到去世也就五到十日,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 云初念直皱眉。 这些症状,让她想起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看她的样子,县令小心翼翼的问:“夫人可有对策了?” “大人太高看我。”云初念无奈一笑:“我先开一副方子,你让人明日就按照这个方子熬药,用大锅熬煮,镇上所有活着的人不管症状轻重必须喝。但这方子只能暂时延缓病症,不能救命。之后容我翻看医书,多推敲一番,再看看药方需要做怎样的调整。” 虽然她说这不是治病的方子,但县令仍旧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高兴的连连答应。 “不过这还是后话,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大人帮忙。” “夫人您只管说,但凡是在下力之所及,绝不推脱。” “那些尸体不能就这样放着,必须尽快掩埋。需知眼下天热,这些尸体就这样露天放着,要不了两日就开始腐败,这极其容易引起其它的疫病,万一到时候一症未平,一症又起,那便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了。” 第627章 收拾赵利 “可是,实在是没有人了。” “我此行带了百来号人,可供大人差遣。” 县令喜出望外,不断喃喃:“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云初念交代他:“现在这种情况是做不到给每个人挖坑立冢了,只能挖一个大坑,将所有人的尸体一并放进去彻底焚烧。连带着这些人身前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物也要全部焚烧干净。你挨家挨户将这些人的名字登记下来,等瘟疫过了之后再给他们统一立一座碑,这样也好让活着的后人能有个追思的地方。” “往后若有病死的人,也必须在第一时间按照此套流程严格处理,绝对不能让一具尸体停留超过一个时辰。” “夫人想的周到,下官必定妥善办理。” 玄逸他们都去帮着搬尸体了,赵利说着要监工,也一并去了,他这次也带了一些人来,见云初念这样安排,他也不好袖手旁观,治好让自己的人一起去帮忙。 云初念就近住在县衙。 她也暂时没有准备离开这里,让南枝她们将行李一并搬了下来。 见姜妈妈准备收拾箱笼,云初念阻止了她:“先别忙着收拾,去厨房熬两锅药水,回头先将这院子里里外外全部喷洒一遍,我们带来的箱笼也不能放过。这些衣服一件一件放药水里面浸泡过再熨烫。务必不能有疏漏的地方。” 南枝:“啊?那这样这些衣服还能穿吗?” 她那些衣服都是精贵的绫罗绸缎,哪能被这么粗暴的对待? “不能穿就找县令夫人要一些干净的粗布棉衣。” “哦!” “另外再找县令夫人在衙门腾几间屋子出来,从今天起,凡是从外面回来的人,都必须先在里面用药水沐浴过才能进衙门。” 云初念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深呼吸一口。 幽州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她要尽全力保证自己不染疫病。m 一直到太阳完全夕落,焚烧尸体的深坑才挖完。 一百多具无人处理的尸体连带着他们生前所用过的东西被一并扔进深坑中,又放了许多柴火,然后由县令一把火点燃。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好似一轮落地的太阳,连月亮在它的面前也失去了光华。 云初念站在院中,望着远处那一片橙红的光亮,神色怔然。 “少夫人,您怎么又出来吹风了?”南枝给云初念披上一件外衣,不停碎碎念:“这里靠近深山,夜晚寒凉,您可千万别染上风寒了。今日县太爷不是说了吗?这些染病的百姓都是最先从寒症发热开始的征兆。您千万要保重好身体。” “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着凉的。” 南枝稍稍安心下来。 很快,她的注意力也被远处的熊熊火光吸引,看了好一会儿后忧心忡忡的问:“都说这场疫病是从天回镇最先染上的,可是天回镇以采药为生,人人都略通医理,您说,他们怎么就能让这疫病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呢?” 下午收拾院子的时候,她向来帮忙的县令夫人问了问,这才知道这天回镇所剩的人还不到十分之一了。 她们要是再晚来半月,说不定就真死绝了。 云初念回头看着南枝不说话。 南枝被她看的心底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问:“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云初念突然笑起来:“我们南枝现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一问就正中靶心。是啊……这场疫病到底怎么就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呢?” 看赵利的样子,对这场疫病是根本不关心。 她很怀疑,在自己来幽州之前,赵利说不定整日缩在府里,还没见过一个患上疫病的人。 他是真不怕朝廷秋后算账,还是……他有所倚仗? 云初念眸色转冷。 不管如何,她希望这场疫病真的只是意外导致,而不是有人在背后搅弄风云。 那么多活生生的人,不该成为他们上位的踏脚石。 这场火烧了足足一夜。 难言的气味在天回镇的上空蔓延。 云初念闻着不舒服,一整夜翻来覆去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起来脸色青黑,吓的南枝赶紧给她炖了一盅燕窝。 “你要见那些御医?!”赵利拔高了声音质问她。 云初念头也不抬:“对,有什么问题吗?” 赵利干笑:“这……当然没有问题。”他顿了顿,又说:“只是,眼下幽州别的城镇瘟疫也很严重,幽州城内还有那么多人,您不管就算了,怎么能让这些御医离开呢?他们现在可是这些百姓心目中的主心骨,他们一走,那还不天下大乱了?” 他说的振振有词,终于引得云初念抬头看他。 “赵大人这话说的我惶恐不已,幽州城内的百姓是人,天回镇的百姓也是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管他们了?” “这……这里的人这么少……” “所以他们就该去死对吗?”云初念拔高了声音,面色震怒。 赵利支支吾吾。 心中所想被她拆穿,他胀红脸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云初念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凉:“那些御医来的更早,我需要从他们那里询问一些更详细的信息。赵大人若是不愿意去把人接来天回镇,我自会派人去接。至于幽州城,我自然会派人做应对。就不牢赵大人费心了。” 云初念面无表情的叫来玄逸,冷声说:“赵利玩忽职守,即日起,暂卸他的官职,把他关起来着人看守,不得任何人探视。” 赵利傻眼。 他没想到云初念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对他这个朝廷命官动手。 “竖子岂敢!”他怒目而视,“我乃朝廷命官,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关押我?小心我……” 玄逸一脚踢向他的膝窝,赵利不受控制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想要抬头起身,却被玄逸摁在头上,饶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反抗不了分毫。 云初念淡漠的喝着茶,冷眼看着他挣扎,直到他满头大汗完全脱力,云初念才将茶杯重重的放回桌上,冷嗤一声:“朝廷命官?呵……好大的官威啊!我今天收拾的就是你这个朝廷命官!押下去!!” 她甚至懒得向他解释皇帝给了自己先斩后奏的权利。 第628章 无法无天 未免赵利的手下通风报信惹出事端,连带着那十几人也被一并关了起来。 玄逸离开的时候,还带着云初念之前用的防治疫病的药方。 他一路快马加鞭,但也耗了不少时间,用了足足两天才将剩下的几位御医带来。 这几位御医都是之前在宫里见过的,彼此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也不需要过多的介绍。 只是,他们的状况看起来比云初念想象的还要狼狈许多。 面色青黑,形同枯槁,比那千里奔波的难民还要凄惨。 云初念嘴角一抽:“诸位大人怎么……这般狼狈?” 几人臊眉耷眼满脸怒容,却又支支吾吾不发一词。 云初念把视线转向玄逸。 “我是在幽州的地牢找到几位大人的。” 云初念诧异的看向几位御医,他们胀红了脸露出一脸苦相,终于坚持不出,满脸委屈骂骂咧咧的把赵利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云初念冷笑:“这个赵利,倒真是小看他了。竟敢私自圈禁诸位大人,当真是无法无天,难怪幽州的疫病这么久了也没有起色,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那赵利说幽州山高皇帝远,他就是王法。他还威胁我们,说如果敢不配合他,就把我们杀了,他只需要向朝廷汇报说我们也染上瘟疫病逝了,幽州因为这场瘟疫死了那么多人,朝廷也不可能派人来查证事情真伪。” 一想到这一个多月来自己在牢里吃了怎样的苦,他们就老泪纵横。 “来这里的路上,听说夫人您想向我们询问这场瘟疫相关的问题。真是惭愧,我们来这里这么久了,所见过的病人说不定还没有您多。” 云初念:“……” 她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况。 “那其余几位大人呢?我记得皇上一共派了十三位御医来。” “病死了四位,不愿服从赵利的命令,又被杀了四位。现在就只剩我们五个人还苟延残喘。我们几个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没有他们那样舍生取义的胆识,只能在牢里苟且偷生” “梁大人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见他羞愧,云初念安抚他:“几位大人还能活着乃是百姓之福,这场瘟疫来势汹汹,还指望着几位大人能用毕生所学,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不敢当不敢当!”梁大人连连摆手:“夫人乃是当世华佗,医术超绝,我等这点医术如何敢和您相提并论。” “人多力量大,多个人想办法,能早一个时辰把救命药方确定下来,也能多救几个人。”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们再浪费时间了。 云初念带着几位大人去城外的安置处。 在他们来之前的两天时间里,云初念让人在天回镇外宽阔的土地上搭建了几排简易的茅屋,然后将整个天回镇还活着的百姓全部集中挪到了此处。 城里经过了几遍的药水喷洒清洗,尚还健康的人住在里面,云初念会每日为这些人把三次脉,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即将人送到外面的安置处。 她希望用这种方法,将这些还平安的人保护起来。 几位御医见到了云初念这个办法,交口称赞。 云初念眉头紧锁,不敢掉以轻心:“时间只有两天,暂时还看不出这个办法有没有功效,希望能有用吧。一旦确定有效,就要立即将这个办法推行到幽州全境内。到时候还要劳烦各位大人驻守各个安置点。” “责无旁贷!” 这个病从发病到去世只有短短几日,病程又快又急,所以这个办法不需要等太久就能初见成效。 如此又过了三日。 城外安置处每日还是有病情严重的人去世,但新增加的病人在后两日明显有所降低。 云初念松了口气。 她立即派人开始推行这个办法。 别的那些小城镇倒还好,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挠就开始实行了。 反倒是幽州城内,去传令的人不仅没能推行这个办法,反倒被多方人马联手打的浑身是伤。 幽州城内乃是重中之重,但城里的各方势力全根错节,都听赵利的,云初念派去的传令官,就算人们知道是朝廷派来的,也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云初念见到回来报信的人这么惨状,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凛冽的笑起来:“让我去会会这些人,看看他们到底是吃了什么豹子胆,竟然这么胆大包天。” 天回镇这里的情况眼看着暂时控制了下来,接下来只要等她治病的药方研究出来就行了,所以云初念给县令耳提面命一番后,让人套了马车,绑了赵利,张扬的回幽州了。 云初念将赵利五花大绑,架在木头桩子上,堂而皇之的立于队伍的最前方,凡是她们所过之处,百姓们见状无不指指点点,诸多议论。 守城的门将远远见了,大惊失色,连忙命人回城里报信,他则屁滚尿流的从城墙上下来。 “尔等放肆!竟敢如此薄待刺史大人!大人别急,属下马上救您下来。”门将焦急的迎出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想上前帮赵利解绑,但还没有靠近,就被玄逸近身折断了手臂。 清脆的骨头破裂声音响起,令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啊————” 刚才还很嚣张的门将痛的五官拧成一团,惨叫声如杀猪一般凄厉。 “赵利狼子野心,枉顾万民的性命,其罪当诛!怎么?你还敢来救他?难道你是他的同党?”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壮士饶命!!!” 玄逸冷脸把人踹翻:“滚开!谁再敢上前阻拦,下次就不是断一条手臂这么简单了。” 玄逸冷着脸如阎王一样。 其余人心惊胆战,掂量几秒后心有戚戚然的不断后退,再也不敢贸然上前来拦路。 赵利被臭抹布堵了嘴,见到这副景况胀红了脸不断唔唔唔的挣扎。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对云初念骂骂咧咧,云初念垂眸并不搭理,他除了在自己身上留下几道被麻绳勒出的血痕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629章 威胁 云初念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她今日摒弃了马车,而是张扬的骑在马上高调的路过往昔繁华的街道。 和初到天回镇时见到的惨状不同,幽州城内虽然也一片萧条,但至少路上没有见到正在腐败的尸体。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但云初念知道在那些紧闭的门扉后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玄逸等人紧紧跟在她身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死死的防备着各个角落。生怕有人冒出来刺杀云初念。仟仟尛哾 如此,一行人到了东门菜市的刑场上。 赵利及其下属被绑在刑场上,跪了几排,云初念坐在上方,手里翻着一本医书,一直没有说话。 毒辣的日头晒得人头晕目眩,赵利没一会儿就被晒得口干舌燥。 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云初念有挪地方的打算,原本藏在暗处的赵利妻儿终于忍耐不住,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哀嚎一声便哭喊着朝赵利奔去。 还未靠近,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大人!您这一生为了幽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底是犯了谁的事,竟让那黑心肝的人这样对待您?” 她就差指着云初念的鼻子臭骂了。 来的人衣着光鲜亮丽,仿佛和那些形同枯槁的百姓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一看就是没有因为瘟疫吃过任何苦的样子。 云初念皱眉,心生厌恶,疾言厉色的呵斥:“打出去!” “住手!”赵利的夫人见人真要动手,她尖叫一声,往后退开几步,直到确保自己有人保护,不会被打后她才高声质问:“大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夫君乃是朝廷命官,你胆敢这样对他,我已经让人往京城递了奏折,参你一本。到时候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是吗?”云初念轻笑:“我倒真怕你不敢写这一份奏折!” 云初念把医书放到一边,好笑的看着她:“赵利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按理说,现在应该把你也绑起来,等待午时处斩!” 赵利夫人心惊,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这会儿离午时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了,这个女人口中的‘处斩’是不是认真的? 云初念慢条斯理的说:“不过,念及你并非朝廷命官才放你一马。若你再敢在此大放厥词,那我不介意让他们把你们一家子全部绑起来。用你们的血来为那些因为赵利的野心而枉死的百姓祭奠!” 说着,她抬起手,就要下令绑人。 云初念的表情不似作假,而且赵利做的那些事情她心里也门清,所以她一时只觉得心虚。 她也不敢再去看赵利,低垂着脑袋缩了缩脖子,只想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儿子不懂事,十一二岁的小孩儿,还什么都不知道,见她闭了嘴,咋咋呼呼的喊着要救父亲。 “要死啦!”赵利的夫人用力打了他一巴掌:“你爹找死,你也想跟着一起去送死是吧?赶紧和我回家。” 说完,推搡着骂着儿子就离开了。 赵利瞪大了眼睛,在后面不断挣扎。 他估计到死也想不到,自己亲密的枕边人,竟然如此凉薄,竟然连多一眼也不愿意分给自己,就这么把自己给抛弃了。 云初念嘲弄的看着赵利,好整以暇的说:“你囚禁御医的奏折我已经遣人送回京都了,你的夫人只要不蠢都知道继续跟着你早晚是死路一条。不如现在就让你去死,平了众人的怒火,换她和儿子一条活路。” 赵利一怔,随即奋力挣扎,目眦欲裂的想朝云初念扑过来。 但他下一秒就被人踩着脊梁骨死死按下,他的脸紧贴着刑场冰凉的地板,身后刽子手的铡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令人胆寒。 云初念并不着急,慢条斯理的问:“城外的安置处搭好没有?” “夫人先前交代过后就已经在着手搭建了,幽州城百姓多,一共寻了十处地势平缓且开阔的地带,同意搭建好了屋棚,简易的生活用具也全部准备妥当,只等将病人转移过去进行安置了。” “那就按照之前的计划,拿我的令牌去将病人送至十处安置处。若有人胆敢反抗,一律严惩。” 幽州城很大,虽然因病死了不少人,但也还剩了不少人,要挨家挨户排查,将病人转移走不是短时间就能马上办完的事情。 但云初念并不着急。 计划之所以在幽州城内受到阻碍,乃是因为遇上了刺头。 只要将那几户阻挠最厉害的人摆平,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没有在那些贫苦百姓身上。 刑场上一片寂静,只听得知了在旁边的树上没命似的嘶鸣,让本就炎热的天气更添了几分烦闷。 南枝轻巧的为云初念打着扇子,生怕她中了暑气。 没过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少顷,两拨人气势汹汹的带着抄着家伙的家丁从街道两侧走来。为首的人身着华贵罗衣,富贵非凡。 赵利仿佛见到了救星,激动起来,唔唔唔的热泪盈眶。 “姓云的!你什么意思?我们家的病人在家里好好地,多得是人照顾,大把的药材流水式的喂,你为什么非得要把人送去那劳什子的安置处?让她们受那样的苦?原本在家还可能有一条活路,送去安置处还能活下来吗?你要把人逼死才安心是不是?” “对啊,云初念!你让其他人搬过去我没意见,但是我老爹老娘都七十了,本就时日无多,只想在家里闭眼,你为什么要逼我们送他去安置处?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 “老子告诉你,我们哪里都不去!谁要是敢抢人,老子和你们拼了!” “别以为你背后有萧家撑腰就敢在这里胡作非为了!告诉你,这里是幽州!天高皇帝远,这里是我们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惹急了,让你有命来没命回!” 两人恶狠狠的警告云初念。 他们带来的人加起来也一两百号人,此刻肃容将刑场包围起来,压迫感十足。 第63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威胁的云初念嗤笑一声,不屑的反问:“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来我这里撒野之前,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云初念长这么大怕过谁?!” 她根本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我说了,在疫病面前一视同仁,无论你们是谁,我也不管你们背后有谁撑腰,只要你们家里有染病的病人,就必须立即送去城外的安置处统一治疗,谁要是敢阻拦,那就是干扰我的工作,我有权利对你们做任何处罚。” 这两人乃是城中的超级富户,家里有几个人在京都做大官,所以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幽州是嚣张惯了的,平日里就连赵利见到他们也要点头哈腰,小心翼翼。 他们被捧惯了,此刻骤然遇上云初念这样的硬茬,一时间竟然被她的气势给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如梦初醒,怒火更甚:“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不好意思,我什么酒都不吃!” 云初念气势凛然,神圣不可侵犯。 “好!是你自己要把路走绝了的,那就别怪我们心狠!”他一抬手,身后带来的手下就拿起武器,要准备动手。 刑场四周原本紧闭的门窗此刻也被瞬间打开,无数拉紧的弓弦对准云初念,只等对方一声令下,这些箭矢就会瞬间将云初念射成筛子。 南枝倒吸一口气,张开手臂挡住云初念。 但四周都有弓箭手,她挡得了左边就挡不了另外三侧。 玄逸等人也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 偏偏只有风暴重心的云初念最为冷静。 她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抬眸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滴漏。待到时间到了,她突然站起来,张开手臂大声呼喊:“幽州刺史赵利,玩忽职守,囚禁朝廷派来幽州的御医,致使疫病失控,无数无辜百姓枉死,以上种种证人证据确凿,赵利其罪当诛!今日……我奉行皇令,替天行道,判起即刻处斩!” 景仁帝给了她先斩后奏的权利,她一点不准备浪费。 云初念的话音落下,手也重重挥下。 令牌落地,声音清脆。 早就安排好的刽子手高扬起手中的铡刀,下一秒,手起刀落,赵利的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滚到来找茬的两个人面前,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 惊恐的眼珠死死的盯着两个人,犹在诉说着临时之前的不甘心。 温热的血溅了他们满脸。 他们没有想到云初念一个女人竟然敢胆子这么大,二话不说就敢动手斩朝廷命官。 一时间,被云初念的这股气势震慑住,双腿都在打颤。 沉默的气氛在刑场蔓延,许久都没有人敢说话。 云初念慢悠悠的坐了下来,在一片寂静中,她轻笑一声,反问道:“现在,你们要不要配合我?” 她挑眉望着两人,那双狡黠的眸子里满藏狠厉。 他们无比清楚,云初念这是玩真的。 如果自己再敢阻拦,下一个被斩首的可能就是自己。 她连朝廷命官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自己就算再有背景,靠山再强大,但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在此刻的幽州,什么用都没有。 云初念不怕自己。 而他们要是真敢杀了她,别说皇上是否降罪,光是镇国公府和忠毅侯府的怒火自己都吃不消。 这个认知让两人嚣张的气焰被瞬间浇灭,沉默良久后灰头土脸的带着人离开了。 周围的弓箭手也齐齐撤走。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 几乎吓傻的南枝双膝一软,连忙扶住旁边的柱子,哭丧着脸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没办法!”云初念苦笑:“如果我有更充裕的时间,我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冒险的方法。” 时间太紧迫了,如果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在劝说这些人身上,那还不知道要让多少无辜之人染病。m 但这些人不动身,那其余以他们马首是瞻的家族必定也不会离开。只要城里有病人存在,那就会有人不断被传染。 天知道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也害怕这群人土皇帝做惯了,自己这点招数吓唬不了他们。 还好。 奏效了! 杀鸡儆猴是她短时间内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去,抓紧时间帮他们把人送出去,为了避免这些人互相撺掇起来闹事,记得把他们分开送往不同的安置处。” “是!” 南枝扶着云初念起身。 云初念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站了好几秒才迈开步子离开刑场。 从接到圣旨起,她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动,就连睡觉的时间也在梦里思索着破局之法。 这轮博弈虽然以自己的胜利告终,但她的心里却升起一股浓浓地疲惫感。 她抬首望着头轮明晃晃的烈日,惆怅的叹息一声。 …… 幽州城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和天回镇试验时的情况一样,自从分开管理后,幽州城内的情况也逐渐好转起来。新感染的人数比之前有了大幅度的降低。 为了尽快找出最适合的药方,云初念对每一个安置处所使用的药方都不一样。 她满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疫病消灭。 但现实往往天不遂人愿。 “姑娘!出事了!!!”南枝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急的连称呼都叫错了。 姜妈妈刚给她送来饭菜,云初念端了碗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她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南枝猛灌一大口水,指着城外的方向,满脸怒容:“城外有大量的病人闹事,正在集结在一起想闯进城!” 她气的直跺脚。 “怎么会这样?”云初念眉头紧锁,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岔子。 “玄逸他们呢?” “已经去城门口帮忙镇压了。” 云初念沉吟几秒后放下碗筷,站起身催促:“快,给我更衣,我出去看看。” 局势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如果真让他们闯进来,那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部功亏一篑了。 第631章 不公平! “少夫人!”姜妈妈叫住她:“您好歹先吃几口饭再去。” “没时间了!让厨房温着,等我回来再吃。” 姜妈妈看她步履匆匆的往外走,伸出手想再劝劝,但云初念主意已定,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了身影。 姜妈妈看着桌上的饭菜,叹息一声,无奈的又将完全没动过的饭菜重新收回厨房。 出了门,云初念停下脚步,对后面的一个侍卫说:“你找几个人去敲锣打鼓的呼喊,警告城里的人不准出来看热闹,谁要是和城外的病人有过接触,无论是否染病,之后一律送到城外的安置处。” 城外的人有理由闹事,可能不好安抚。但城里的人这几天眼看着刚过上安生日子,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也该知道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 还离了几条街就已经听到了城门口传来的巨大喊叫声。 等走近了,才看到玄逸正带领着城里仅剩的能调动的两百来号人拼命抵抗城外那些闹事之人的强闯。 按照云初念的要求,南枝拿了一面铜锣,咚咚咚的敲起来。仟仟尛哾 刺耳的铜锣生很快就盖住了这些人的叫喊。 人群逐渐变得安静,朝她们看过来。 南枝清了清嗓,板着脸道:“少夫人来了!” 这里面多得是从没见过云初念,只听说过她的铁血手腕的人,原本都还以为她像个母夜叉一样。 没想到竟然只是个身怀有孕的弱女子。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云初念面无表情望着他们。 来的人比她想象的还多,小小的城门口一眼望过去,乌泱泱仿佛没有尽头。 她估摸着没有一万,起码也来了八九千人。 疾病让他们面黄肌瘦,形同枯槁,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但就算这样,他们仍然强撑着不适,拖着病体要来讨个说法。 微风吹过,云初念消瘦的身体显得更加羸弱,已经显怀的腹部也越发夺人眼球。 她静静地站着,瘦小的身躯仿佛带有雷霆万钧的气势,令人不敢小瞧。 人群的骚动逐渐安静下来。 云初念这才开口,慢条斯理的说:“你们这么多人,我一个人也没办法一一听你们讲自己的诉求。这样吧,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你们自己推选几位代表出来给我说说你们的诉求。” 说罢,她在玄逸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南枝在后面帮她打扇。 人们面面相觑。 没过两分钟,边上就站出来几个身形壮硕的男人,中间那位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的眉骨一直划到右耳,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另外几人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是唯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其余人看他的眼神都畏畏缩缩的,更不敢对此提出任何意见。 云初念心下了然,笑了笑:“说吧,你们今日带着人来闹事是为何?” “夫人此言差矣,百姓们心中有不满,自发前来讨公道,怎么能说是我们带人来的呢?” “各种缘由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些话骗骗不知情的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云初念眸色冷下来。 刀疤咬紧腮帮,阴恻恻的看着云初念。 这么近的距离,面前的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自己可以随时要她性命。 但是…… 他忌惮的往云初念身后看了看。 玄逸双手抱剑,闲适的站在云初念身后,仿佛对眼前的事情漠不关心。 但刀疤很清楚,自己要是敢有丁点异动,他怀中的剑能在顷刻间砍下自己的脑袋。 动物不是对手,他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咬牙切齿的说:“我们要搬回城里。” “不可能!”云初念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们只有这一个要求。” 外面无数人齐刷刷点头。 这其中有年迈的耄耋老人,有懵懂的稚童,他们都深受病痛折磨,不知自己还能再活多少天。 云初念对这些百姓冷硬不起来,叹息一声说:“现在城里还有两万八千人,这几日城里新染病的人越来越少。他们眼看着就能逃过此劫了。若我答应让你们现在搬回来,那这些人不知要死多少。我不能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 “那我们就活该去死吗?!”刀疤面目狰狞,恶狠狠的质问:“距离我们搬去城外马上就四天了!病情严重的人已经死了一批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各个安置处都在盛传你把我们赶出去是准备放任我们去死。等我们死绝了,一把火烧了,疫病自然就消失无踪了。” “到时候你拍拍屁股回京都受皇上嘉奖,而我们就成为你荣华富贵的踏脚石。凭什么?!这公平吗?” “不公平!” “不公平!!” “不公平!!!” “……” 后面的人情绪受到感召,齐刷刷的真臂高呼。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玄逸往前想要镇压,但云初念抬手阻止了他。 “让他们发泄吧,” 她理解这些人心中的彷徨和不安,若非眼下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大约过了五分钟,人们的呼声才逐渐平息。 云初念这才开口说:“我不会不管你们,我会尽快找出药方为你们治病,我……” “什么时候呢?”刀疤激动的打断她的话:“十天?一月?还是一年十年?说不定等你找出药方,我们都已经化作黄土了。到时候这药方还有什么用?” “三天!!!” 云初念高声说:“三天内,我会找出药方。”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如果三天后我没有拿出治病的药方,我把脑袋给你们!” 人群响起一阵吸气声。 南枝和玄逸焦急的想劝她收回这句话。但云初念主意已定,无论他们怎么劝说都没用。 刀疤也被她的气势震慑住,目光游移的往城外看了几眼。 云初念知道真正唆使这些百姓的主谋此刻就混在城外的百姓中,她暗暗向玄逸递了个眼色,玄逸心领神会,不着痕迹的向她点了点头。 “不行!”刀疤硬着头皮反对:“那万一你三天后跑了怎么办?那我们去哪里找人?” 第632章 有头绪了 “我会搬去安置处,和你们同吃同住!” 仿佛早就猜到了他会有这样的质疑,云初念面色非常平静。 “不行!”刀疤还未说话,南枝先急了起来:“少夫人,您还有孕在身,怎么可以……” “要让大家相信我不会抛弃他们的性命,当然要拿出诚意。”云初念冷笑着看向刀疤:“如何?现在可满意了?” 刀疤讪讪。 他都已经想好云初念拒绝后,自己要怎样才能把事情闹大,但现在戏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角儿却不干了。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云初念竟然会同意这个过分的要求。 好一会儿后刀疤才咬牙说:“三天后你拿不出药方,到时候我再来找你的麻烦!” 说完,他掉头离开。 外面的百姓们面面相觑,没有了人带头,他们便是一团散沙,很快便悻悻的离开了。 姜妈妈在家里提心吊胆,等看到云初念平平安安走进门才放下心来。但当她听到南枝说云初念答应了要搬去城外住的时候,她的脸被吓得煞白,不住喃喃:“这……这怎么可以呢?这不可以的。” 但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姜妈妈很快就含着泪帮忙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服。 要出发的时候,南枝背着一个小包袱气鼓鼓的跟上来:“我要和您一起去。” 云初念皱眉:“你是不是傻?你以为那安置处什么好地方不成?人人都拼了命的想离开那里,你又没病,跟着一起去做什么?” “我不管!”南枝很倔强,“如果您不让我一起去照顾您,那我马上就去找城里新染病的人,把自己也染上病,这样不需要您批准,我也可以去城外了。” “反正我是铁了心要跟着您,您别想把我撇下。” “……” 云初念眼眶发酸,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南枝也心软,放缓了语气劝说:“我担心您,害怕您忙于疫病照顾不好自己,您就答应让我陪着您好不好?” “傻丫头!”云初念叹息,沙哑着声音说:“你想去就去吧。” 除了南枝外,玄逸也执着的要跟她一起。 云初念现在也懒得阻止了,由着他去 刀疤回到安置处后,等了两个时辰都没有等到云初念,他还以为云初念打退堂鼓了,正阴暗的盘算着明日再带人去城门口继续闹一场。 就在他正和人商量的时候,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远处悠悠驶来。 从车上下来的人不是云初念还能有谁? “呵!”刀疤咧嘴笑起来:“倒真是有种!” 幽州城外的安置处一处就有两三千人,虽然有人维护,但环境仍旧非常恶劣。 这些患病的人只要还能行动,都拖着残破的身体坐在屋棚外面,就算被烈日暴晒也不愿意挪动身体。 这样的太阳,他们不知道自己晒了今天还有没有明天。 这些人麻木的看着云初念从面前走过,一双双空洞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 空气中仿佛都流动着悲观的气息。 安置处外左侧架了十几口大锅,日夜不停的熬着药草。往右则挖了巨大的坑,用来焚烧去世的人。 一面生,一面死。 得知云初念来了,御医梁大人急匆匆的赶来见她。 梁大人的情况不太好,看起来虚弱了许多,走起路来也无精打采的。 云初念皱眉:“大人也染病了?” 梁大人虚弱的摆摆手:“惭愧惭愧,我虽小心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抗得过这狡猾的病。夫人离我远一些,不要被我也传染上了。” 云初念强硬的让他伸出手,为他把了个脉。 情况和别的那些病人一样。 “大人应该多休息,不要再这么劳累了。” “见到这些百姓的惨状,我如何休息的下去?”医者仁心,他见不得这些人受苦。 “夫人立下的誓言我刚才也听说了,您不该这么冲动的。”梁大人很生气的说:“那伙人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您不该理会的。” “这个局面,总要给这些生病的百姓们吃下一颗定心丸才行,要不然,早晚都会出事的。” “那……夫人现在对治病良方可有想法?” 云初念很坦然的摇头。 梁大人倒吸一口凉气,他头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安慰云初念,但又觉得她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害怕自己一说反倒引得她不安起来。 说话间,她们走到了焚烧尸体的深坑。 坑里还有几具尸体还没来得及焚烧。 怕云初念动怒,梁大人连忙解释:“近来为了焚烧尸体,柴火用的太快,所以现在为了节省,我们都是每天一大早焚烧一次。这次尸体是早上烧完后才送来的。” 云初念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离开之前,她看到焚烧坑里有几只硕大的老鼠正窸窸窣窣的在几具尸体之中流窜。 云初念没当回事。 走出去很远之后,她突然站定脚步,回头望着身后的焚烧坑。 “怎么了?” 云初念没有说话,急切的折返回去。 她环视周围一圈,让南枝搬来极快石头,往下面扔去。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起了深坑里的无数老鼠四处逃窜。 玄逸眼疾手快,在云初念的一声令下,扔出手中的长剑,钉住一只老鼠。他跳下坑拔起长剑,连带老鼠一起带了上来。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这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老鼠?” 云初念面沉如墨,沉声问身后的玄逸:“你之前看他们搬运尸体的时候有见到过老鼠吗吗?” “是有!但不像这么多。我以为这样的环境出现这么多老鼠很正常,没当回事。” 不! 不正常! 云初念细想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她除了每天抽出两个时辰帮人诊脉,其余时间都关在房里翻看医书,调整药方。并未在意过周遭有什么生物。 饶是这样,在她的记忆中仍然记得自己曾在角落里见到过几次这种老鼠成群出没。 幽州城的老鼠多到了随处可见的地步。 这些老鼠一个个吃的皮光水滑,并不怕人,甚至还敢成群和猫狗抢食。 云初念一直在想这场疫病是因何而起。 现在好像有头绪了。 第633章 鼠疫 她让玄逸找了个幽州本地的士兵过来问话。 当知道云初念要问这些老鼠的问题时,那士兵摇头否认说:“幽州以前哪里有这么大的老鼠呀?” “以前?”云初念注意到他话中的关键点。 “是啊,幽州的老鼠提醒虽然也大,但和这种老鼠一笔还是小巫见大巫。好像也就是最近这几个月才慢慢多了起来。应该是顺着这后面的大山,从南疆那边迁徙过来的吧?老鼠本来就繁殖的快,没过多久就满大街都能见到了。” “这些老鼠食量大,不断潜入农家偷粮仓的粮食吃,所以后来百姓们忍无可忍,集结起来准备扑杀。确实是有成效的,但没过多久瘟疫就爆发了,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 云初念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好像知道这次的疫病是怎么来的了。 回去就遇到了刀疤带着人来幸灾乐祸。 云初念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和他呈口舌之快上,冷着脸命令玄逸:“把他扔出去!” 云初念住的地方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屋棚,很小,仅仅能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破旧的四方桌。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她带的行李不多,其余全是医书。 刚一回来,她就全副身心投入到这些医书中。 南枝半夜睡醒,看到她正坐在桌边轻轻地翻动医书。 夜风吹进来,烛火跳动,她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跃动。 南枝本想叫她,但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云初念身边,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云初念这才发现她醒了,忙问:“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南枝摇头,双手托腮看着她,轻声问:“您一直都没有睡吗?” “睡了一会儿,一直做梦睡得也不安稳,索性起来看看医书。你不用管我,等我把这几本书找完,我就去休息了。” 南枝看了一眼她手边厚厚的一摞医书,心说这全部找完天都亮了。 “少夫人想找什么?不然我帮您找吧。” “我想找找以往关于鼠疫的一些记载。” “鼠疫?”南枝拔高了声音,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幽州的疫病是鼠疫?” “嗯。”云初念点头:“之前我一直在想这次的疫病这么久了也不见好转到底是什么原因,直到今天我看到焚烧坑里那些老鼠,终于明白了。这场瘟疫就是这些老鼠带来的。” “可是这些老鼠不是从南疆来的吗?那为什么南疆那边没有瘟疫呢?” “傻瓜!这些老鼠在南疆过的好好地,怎么可能突然穿过层峦叠嶂的大山,突然跑到幽州来?” 南枝瞪大眼睛:“您的意思是说这些老鼠是有人故意带到幽州的?” 云初念点了点头,她合上手里的医书:“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南枝:“???” 哪里又说得通了? 云初念:“你还记得吗?二十多年前,誉王因巫蛊术锒铛入狱,后来染上时疫,病重不治后在狱中自尽而亡。” 南枝点头:“记得啊,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今天回来前,我曾悄悄向梁大人打听过,当年誉王的病症和今日的鼠疫一模一样。”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南枝沉默了一会儿,消化了一阵后才不解的问:“可是这次的鼠疫来势汹汹,如果誉王当年也是患的鼠疫,为什么京都没有传染开来呢?” 云初念摇头:“可能是因为当年的京都没有这些大老鼠做传播,也可能是因为誉王提前自尽,导致病情还没有发展到传染性最高的时候。过了太多年,已经不可考察了。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给幽州带来这场瘟疫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让誉王染病的人。这两者之间必定有所牵连。” 南枝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跨越二十多年,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突然有了联系,她很难不怀疑幕后之人到底有怎样的阴谋诡计。仟仟尛哾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场瘟疫是鼠疫,心里对治病的药方也有了大致的方向。现在我们需要做两手准备,一是先按照现在的药方给大家熬药,二是从医书古籍中找到前人治疗鼠疫的文献,然后再根据他们所用的药方进行调整。” “只要找出相关文献,相信这场瘟疫很快就能控制下来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慢慢试错了,双管齐下才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 南枝一听,终于精神起来,也拿了一本医书翻看起来:“我陪您一起找。” 主仆二人挑灯夜战,不知不觉天际就泛起鱼肚白。 屋棚外面逐渐热闹起来。 云初念第一时间就将新的药方交给玄逸,让他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送到各个安置点。 然后她又找来身边的侍卫,让他们张罗人开始打鼠。 不过光是靠人力打太麻烦了,云初念又调配了一剂非常猛烈的毒药,让人熬煮后将粮食在里面浸泡半个时辰,然后放在这些老鼠平时出没的地方。 一上午的时间,云初念接连发了几道命令。 原本那些跟着她而来的侍卫被全部调动了起来,马不停蹄的去执行她的命令。 有心思叵测之人在暗中看着这一切,阴暗的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云初念吃些苦头。 忙碌中很快又过了一天。 晚上,云初念觉得有些寒凉,掩嘴清咳了几声。 南枝从外面进来,听到她的咳嗽声,脸色大变,连忙抽走她手中的医书,将她赶到床上去,用两床被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带着几分哀求的哭着说:“少夫人,我求求您自私一点好不好?就算您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府中的孩子想一想,若是您也染上了瘟疫,那孩子怎么办?” 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往下掉。 “世子一直让我好好照顾您,是我无能,连这点要求也做不到。”说着,她给了自己一巴掌。 云初念心疼的握住她的手:“你打自己做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吗?只是一点小小的风寒而已,明日灌一碗药就好了。不是瘟疫,你别担心。” 第634章 救命的药方 她一直都很小心翼翼。 就算到了这安置处,她也严格按照自己的标准,屋内凡是能碰到的地方,全部都喷洒了药水。除此之外,还每天都要喝药性温和的药水来防止染病。 出门给病人们诊治,她也会以丝帕掩住口鼻,手上也会裹着丝巾,绝不直接接触病人。 进屋前,她还要先在外面的小房间里药浴更衣。 她自问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所有细节,如果这样还是不幸染病,那她也认了。 “话是这样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南枝不放心:“您就乖乖休息吧,我帮您翻找医书。” 云初念皱眉。 但南枝难得强硬一次,根本不放她坐起来。 僵持一会儿后她败下阵来:“好吧,那我先睡两个时辰,然后换你休息。你昨夜也没有好好休息,也不能一直熬着。” “嗯嗯,好!”南枝漫不经心的答应下来,心道待会儿等她睡着了,自己不叫醒她,由着她睡个舒服。 云初念以为自己没有睡意。 但听着南枝翻书的声音,没过几秒就沉沉睡了过去。 南枝起身为她掖了掖被子,想了想,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床边,就这样伴随着云初念清浅的呼吸声继续寻找典籍中记载的药方。 云初念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睡梦中的她只听到一声兴奋的尖叫,下一秒她猝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南枝正拿着医书兴奋的手舞足蹈。 “怎么了?找到药方了吗?” “嗯!”南枝猛点头,献宝一样把手中的医书递到云初念面前:“我找到一本前朝的古籍,上面详细记载了一场鼠疫的始末,那些症状和幽州的病人一模一样。里面写了两副药方,但我不懂医术,不知道这两幅药方有没有用。我瞧着和您开的药方大差不差。” 云初念急切的接过医书,一行行细致的看着上面的记载。 这本古籍有些年头了,书页早已泛黄,文字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真切,云初念让南枝将蜡烛拿近一些,终于分辨出上面的药方是什么。 “水蛭……竟然是多了一味水蛭!” 云初念的药方里已经加了几位活血化瘀的药材,若是再加上水蛭这样药效刚猛的药材,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 考虑到一些病人身体很虚弱,所以她犹豫之后并没有把水蛭加上去。 没想到古籍里面写明了此病到了后期,温补的药没有任何作用,就需要下猛药才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难怪我那副药刚患病的人吃了有效,但病情严重的人吃了却没有多大益处。” 古籍中另外还记载了瘟疫过后,要用怎样的药方熬水出来洒扫清除。 但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看看库房的药材是否足够。 云初念喃喃,着急的下床床上鞋袜:“去问问梁大人,现在药房里能用的水蛭有多少,如果不够多,就让他立即带人去田间地头找,务必要多准备一些。”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但因为云初念突如其来的问题,整个安置处逐渐热闹起来。 水蛭并不是一件常用的药物,所以各个药房的存货都不多,忙活了半天,也只找出来不到两斤。 所幸幽州的田间地头能找到不少这样的水蛭,找回来用火慢慢烘烤干后也能入药。 时间经不起耽搁,云初念立即发动所有还有力气动的人出去抓水蛭。 有了经过验证的药方,之后的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 每天死亡的人数在一点点降低,新增的染病人数也不断变少。 她调出来灭鼠的毒药也非常有效。不过几日,城里的大老鼠就少了大半。 幽州的瘟疫正在好转的时候,云初念却突然病倒了。 庆幸的是只是一场风寒。 但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她整日昏沉沉的倒在床上,见到一点风就头痛欲裂,别说出门了,连下床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她怀有身孕,只能吃一些温补的药,药效来的慢。 但现在也只能这样慢慢养身体了。 云初念这个病人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南枝和姜妈妈心疼的不行,整日见到她就红眼眶。 “你们该庆幸这场风寒还算比较识相,一直到现在才病倒。要是在找出药方之前病倒,那这些天幽州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您才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我们自然是更心疼您。”南枝噘着嘴:“若是让世子知道了,一定会非常心疼。” 一想到萧云祁,云初念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眉目间满是思念。 南枝和姜妈妈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抿唇偷笑。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动声:“少夫人!不好了,少夫人!”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忙让南枝伺候自己穿好衣裙,急促的走出去追问玄逸:“什么事这么着急?是不是瘟疫又有什么变化了?” “没有,不是……”玄逸大口喘着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是什么事?” 玄逸一直跟着萧云祁,见惯了多少大风大浪?寻常事情是不可能让他这么失态的。 云初念的脑子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担心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是天回镇那边的人来报信了。”玄逸顺了口气后才说:“进来城里的草药消耗的太快,天回镇的百姓就组织着进山挖草药,然后他们就在山里救回来几个人。几个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不适合长途跋涉,又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所以便来问我该如何处理。”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碎的只剩下指甲大小的一块玉佩,递到云初念面前:“这枚玉佩是他们带来的,我瞧着纹饰有些眼熟。很像是……很像是忠毅侯的家徽。” 云初念呼吸一窒,颤巍巍从玄逸手中接过玉佩。 她自小在裴家长大,对于裴家的家徽是再熟悉不过的,眼前这枚玉佩的纹饰她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玉佩上有一个旧了的缺口。 那是当初自己刚到青州时,大表哥拿玉佩哄自己玩,不小心被自己磕出来的。 第635章 重逢 云初念的眼眶里迅速氤氲满泪水,颤巍巍的问:“他现在人在哪里?还……还活着吗?” 她屏气凝息,生怕自己听到了噩耗。 “听说情况不太好,身上的骨头碎了好多,天回镇那边的大夫正在治疗,只能算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只是,裴承骁是武将,这之后他还能不能骑马打仗就不知道了。 云初念蓦然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感谢诸天神佛 “我要去天回镇!” 她也顾不上自己还风寒未愈了,急切的让南枝收拾东西,马上要去天回镇。 南枝知道裴家人就是她的命,也不敢阻拦,备好马车后又从里面将所有缝隙全部堵死,确保不会漏进一点冷风后,才把云初念严严实实的从屋里接了出来。 去天回镇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云初念的脑子浑浑噩噩的。 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胡思乱想。 她不明白,为什么表哥会出现在幽州的深山老林中,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州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可是,前段时间,莫楠去青州求外祖父调兵相助的时候,青州还一片祥和,并没有任何异状。 这才过了多久?能发生多严重的事? 马车在路上狂奔,云初念一路惴惴不安,终于在晚霞漫天的时候提前两个时辰到了天回镇。 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同,天回镇的瘟疫已经完全控制下来,活下来的百姓们回到了自己的家,正是饭点时分,从远处看,炊烟袅袅,好一副静谧安宁的田园画卷。 得知云初念来了,县令带着衙门所有人出来迎接,当知道她是为了从山里带回来的几人而来时,县令忙说:“人就安顿在县衙里,下官马上带您去。” 云初念一秒也不愿意多等,加快脚步走在最前面。 “少夫人,您慢点。” 她哪里慢的下来? 县令把人安排在县衙后面的一排厢房。 隔得很远,云初念就依稀看到有一道玄色身影站在院里的梧桐树下,背着她们仰头看头顶伴随着晚霞显露出来的一轮月牙。 云初念呼吸一窒,心跳几乎停滞。 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一直到云初念不小心踢到了门槛,南枝小声惊呼一声,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来。 伴随着漫天灿烂的晚霞,朝思暮念的心上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 一切仿佛一场幻梦。 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眼前人。 云初念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意,眼前的人也随之变得模糊。 相比起她而言,对面的萧云祁更为震惊。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云初念的肚子,呆滞了许久才傻愣愣的抬头看着云初念,下一秒,他傻傻的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初念跟前,抱起她大笑着转圈。 “啊——” 云初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尖叫一声,煞白着脸色用力拍打萧云祁。 “抱歉,我只是太高兴了!”萧云祁害怕伤害到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能依依不舍的放她下来:“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嘿嘿笑着,像个傻子一样,情难自禁的在云初念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云初念面红耳赤,拍了他的心口一巴掌:“不正经!” “正经又不能当饭吃。和自己媳妇儿一起,需要什么正经?” 说话时,他的眼睛不断向云初念的肚子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几个月了?” “七个月吧。” 不知不觉,和萧云祁已经分开这么久了。 萧云祁算了算时间,立即也意会过来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 他控制不住,又趁着云初念不注意亲了她一口,带着些许得意的说:“老子真厉害!” 听到他的粗口,云初念拧眉,只觉得有些怪异。 但看着他胡子拉渣的沧桑样子,云初念不用想也知道分开的这段时间,他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致使他连说话的习惯都变了,一时还改不回来。 她好奇的问:“我给你写的信你没有收到吗?” “没有。我没有在青州待多久就离开了,你送来的那些信应该全部都送去了侯府,交到了外祖父手上。” 云初念了然。 她忍不住问:“那你离开青州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这般狼狈?为什么会在山里面?表哥呢?我见到了他的玉佩了,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还有你……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先看看!” 云初念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 边说,她边对萧云祁上下其手,想扒开他的衣服看看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这幅关切的模样,看的萧云祁心痒难耐。 不过后面还有人盯着,他也只能叹息一声,抓住云初念的手,放柔了声音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先带你去看表兄,其余的之后再慢慢同你解释。” 云初念点头,只能暂时按捺下自己的满腹疑问。 裴承骁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和萧云祁的生龙活虎相比,裴承骁的情况实在是糟糕。 断了六根肋骨,左手手臂粉碎性骨折,右边大腿有一道贯穿伤,琵琶骨也被铁钉钉穿,身上其余大大小小的鞭伤不计其数。 那些伤口有些时日了,又没有经过细致的治疗,外层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云初念只看了一眼便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虽然天回镇的大夫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但经过一场瘟疫,这里的草药早就所剩无多,能用来给他治伤的更是没两样。 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但云初念顾不上难过。 幸好来之前她多带了一些药草,天回镇后面的大山也能找到很多能用的药草,这方面应该不用担心。 她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完全治好裴承骁。 他是个武将,如果治疗途中稍有不慎。那裴家这一脉在军中就无人了。 云初念的手都在发抖。 萧云祁握着她冰冷的手,用力捏了捏,宽慰她:“别紧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就把他当做是一个寻常的病人,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那都不是你造成的。轻松一点!” 第636章 奸细 云初念的心里涌过一道暖流。 她抬头看着萧云祁,重重点头:“嗯!”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镇定。 那些皮肉伤都还好,愈合后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最严重的是几处严重的骨折。 她必须一点一点帮他将骨头接上,半寸差错都不行。 云初念完全沉浸其中,忘了周遭的一切。 萧云祁向玄逸招了招手,把他叫去外面。 一连忙了两个时辰,云初念才长长的出吐出一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了,你去熬药吧,熬的浓浓的,凉了后就给表哥灌下去。喝完药应该就能醒了。” 他太虚弱了,以至于刚才自己给他接骨时,那么疼痛的情况他都没有醒过来。 “世子呢?” “我在这儿!” 萧云祁在外面听到她的声音,踏步进来,看她的眼神中满是爱怜。 刚刚趁着她给裴承骁治疗的时间,他已经从玄逸那里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京都发生的种种事情。 除了满满的心疼外,更多的是无尽的愧疚。 “情况怎么样?” 云初念满眼疲倦,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尽我之力做到了最好,接下来就只能看表哥自己的造化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恢复过程。 要想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以后更多的是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 “抱歉!”萧云祁沉默许久后,满怀歉意的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为了任务,耽搁了一点时间才去救他,他也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我把他带去南疆,却没有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我愧对于你们。” 他自信的以为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中,却没有想到南疆那些人对青州的将领早就恨之入骨,一见到裴承骁就恨不得将他凌迟。 是他的刚愎自用,害的裴承骁差点没了这条命。 云初念心情复杂。 “裴家人没有孬种!”云初念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萧云祁:“我了解表哥,他一定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随你一起去南疆的。就算重来一次,让他选,他也绝对不想让你为了救他一人而毁了整个任务。” 萧云祁一怔。 他这些天虽然表面上看着很坚强,但实际上内心深处一直在被浓烈的愧疚折磨。 但云初念这番话奇异的抚平了他的焦躁。 他将云初念揽入怀中,无声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借以平复自己汹涌的内心。 云初念放松的靠着他,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沉声问:“你们去南疆了???” 萧云祁心虚的点头。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推开他坐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萧云祁,只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萧云祁:“李澈的人善后工作做得很好,当时的局势,继续留在青州已经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们只能去南疆才能拿到靖王和南疆勾结的证据。所以才冒险潜入。表哥说他对南疆更熟,执意带我们前往。我们都易了容做了伪装,也事先准备好了稳妥的假身份。没想到他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云初念却只觉得心惊肉跳。 “你给我说清楚,你们在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初念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命令他。 萧云祁怕她气坏了身子,不敢有所隐瞒,连忙一五一十的把南疆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十天前。 萧云祁在大祭司府上逗留了许久,凡是能拿来教邵逸轩的,他都教的七七八八了。眼看着再也没有理由继续在邵家逗留。 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大祭司的人暗中来试探过无数次,都无功而返。 而他想要摸进书房也一直没有机会。 萧云祁知道继续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那大祭司一直防备着自己,只要自己在这里一日,他就不可能放松警惕。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寻个借口离开一段时间。 所以,当下他就收拾了包袱告辞,不管邵逸轩怎么挽留,他都执意要走。 离开没多久,萧云祁就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自己。 他冷笑一声,转头进了旁边的赌坊,在赌桌上厮杀了三天三夜。众人眼看着他赢了一箩筐的银子,然后又在一夜之间将其全部输了个一干二净。 所有围观的人都感同身受的觉得可惜,但萧云祁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狼狈的被赌坊的人赶了出去也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还好我留了一锭银子,先找个地方睡觉去。” 他打了个哈欠,吊儿郎当的进了赌坊隔壁的青楼。 “他当真什么也没做?”听到手下回来汇报萧砚尘的行踪,大祭司阴沉着脸,一脸不敢置信的问:“他离开了这么多天,就只去了赌坊和青楼?” “是!现在都还在青楼里面呼呼大睡呢。”报信的侍卫满脸嫌恶:“属下回来之前曾让花娘进去试探过他,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根本叫不醒。他从府上带走的所有东西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 他已经跟踪了这么久,对他这张脸都快比对自己媳妇儿更熟悉了。 他不相信一个人真的能装这么久。 “依属下看,这个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街头混混,不过是仗着有点下三烂的奇淫技巧,才唬的少爷对他追捧不已。他这些日子,在少爷这里得了几千两银子的赏赐,出去后只用了三天就全部输进赌坊了。” 他说起来都觉得心疼。 大祭司揉了揉眉心。 他最近确实在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混混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连正事都耽搁了。 他沉吟几秒后才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既然你们跟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异常,想来他确实没有问题。把人撤了吧,我这里另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你们去做。”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非常着急的来报信。仟千仦哾 人进来后就满脸严肃的说:“我们抓到了一个大周混进来的奸细。” 此话一出,大祭司脸色大变,后面的话都来不及听了,急切的站起来说:“带我去见他,其余的我们边走边说。” 第637章 救,还是不救? 那些监视的眼线撤走的第一时间,萧云祁就察觉到了。 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了,他才在青楼最热闹的时候,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的离开。 南疆没有宵禁,晚上也非常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像过节一样。 萧云祁没有心思看这些。 他迅速在人群中穿梭,半个时辰后,摸进一个破烂的小院。 “世子!” 里面早已等了几个人,正愁容满面,一见到他进来纷纷激动的站起来:“您可算出现了,我们找了您许久都没有找到您的踪迹。” “我看到你们留的暗号就立马过来汇合了。”萧云祁阴沉着脸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裴小将军的身份被识破了,人已被捕,这会儿生死不明!” 萧云祁蹭的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他的身份怎么会暴露?” 这些日子他对裴承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都说武将大多粗心大意,但裴承骁不一样,他非常小心谨慎,而且目光长远,无论做什么计划,都会事先安排好退路。 他这样小心了,怎么会被人察觉出来? “具体细节我们也不甚清楚,消息是两个时辰前传出来的,听说他们准备明日将裴小将军处斩!我们一收到消息就联系您了,不知世子准备怎么办?要救他吗?”仟千仦哾 “救!当然要救!!!”萧云祁想也不想的回答。 但有人有不同意见:“世子可要想好了,如果我们去救裴小将军,那我们所有人的身份都会暴露。您可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要如何在南疆复杂的地形中逃回青州?还有……我们来这里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难道要因此无功而返吗?那之后我们要如何回京复命?”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 “那世子准备怎么解决?” “人要救,任务也要完成!”萧云祁咬紧牙关,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先制定好之后的详细计划,然后我们想办法查出他们把裴承骁关在哪里,我去把要找的东西拿回来。” “怎么拿?您花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的东西,现在一天时间就能找到?” “可以!”萧云祁斩钉截铁:“这段时间我已经把大祭司府上的所有巡逻时间都摸得清清楚楚出,只要你们帮我创造一些机会,我就可以趁乱摸进书房,把要找的东西找出来。” “那您有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要放话出来,把行刑的时间地点都说的一清二楚,生怕我们不知道一样?他们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想去送死没人拦着你,但你别想拉着我们一起死。” “……” 萧云祁沉默下来,目光诡异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重新坐了回去,往椅背上闲适的一靠,摊手一副无赖的样子说:“所以呢?你要是贪生怕死,可以现在就自己离开,不和我们一起去救人。但是我要提醒你,皇上派你们来跟着我,你就该听我的命令,别说我现在要让你配合我救人,就算我现在让你去送死给我们争取时间,你也必须去!违令者,斩!” 那人咬紧牙关,满脸怒容,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反驳。 萧云祁嘲弄的笑了一声。 “其他人还有意见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意见,那我们就来合计一下之后的安排。” 萧云祁的效率很高。 这段时间跟着邵逸轩他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布好了局,只等查出裴承骁被关在哪里后就可以动手救人。 至于刚才提出意见的人,他不可能留着这样的隐患和自己一起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所以他直接把人弄去安排撤退的路线。 他还特意留了三个心腹和他一起,目的就是为了看紧他,不要坏事。 这些人都是景仁帝在御林军里安排来的人,轻易也不能得罪的太狠了。 萧云祁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暗暗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把御林军里这种贪生怕死之辈肃清。 萧云祁对邵家的一切都非常熟稔了,那些侍卫多久换一次班他一清二楚。 就在邵家正要换班的时候,外面来了突然起了一阵骚乱,有十几个妇人带着孩子披麻戴孝在邵家门前哭诉喊冤,不一会儿功夫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人一多就容易被煽动。 萧云祁安排的人混迹在人群中三言两语就引得那群热血青年不顾一切的冲上前砸门,要让大祭司出来给这些妇人一个说法。 妇人当然也是萧云祁安排的。 这大祭司这么多年手上也不干净。 只要有几件冤案,自然就有人来喊屈。 几个门房应付不来,管家连忙找了几十个侍卫过来镇压。 萧云祁看准了邵家正混乱的时间,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 他身上换了邵家小厮的衣服,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大祭司的书房外面。 换岗的侍卫还没来得及赶过来。 萧云祁估摸着自己有一刻钟的时间,不敢耽搁,连忙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溜了进去。 书房很大,里面有上万册书,要想找到大祭司和大周秘密往来的信件谈何容易。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摸查,他很确信大祭司把信藏在书房里。 这么重要的信件放在这里,一定有密室或者暗格。 听风楼是刺探情报的组织,萧云祁作为创建人,对这些机关密道自然熟的不能再熟。 很快,他就从书桌下面找到了机关,发现了藏于其中一个书架之间的暗格。 里面果然有一叠信件。 他正要伸手去拿,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 萧云祁脸色大变。 这才过来半刻钟,竟然就有人回来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将机关复原,敢在对方推门走进来的一瞬间,身形灵巧的翻身上了房梁,屏气凝息的藏在上面。 进来的是大祭司。 他满脸怒容,一进门就恼怒的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沉浸在愤怒中的他并未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第638章 亡命天涯 “大祭司,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姓李的小白脸骑在我们头上撒野吗?您看他刚刚的态度,分明没有把您放在眼里。若是让他继续嚣张下去,往后您的话就更没人听了。”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满脸怒容,也被气的不轻。 “一个大周的杂种,就凭他也想骑到我头上来?不过就是借着他外祖父当年的势力狐假虎威了。我当初能暗中灭了他外祖一族,难道还能怕了他不成?他一个病秧子,根本不足为惧,过段时间找个手脚利落的把他了结了就是。” 大祭司平复下自己的怒火道:“不过,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还真当我是怕了他。你亲自去请他过来,让他明日随我一起去观摩处死裴承骁!那可是他大周英勇的将军,他眼睁睁的看着裴承骁死,还要对我笑脸相迎,想想就很解气不是吗?” “还是大人这招诛心之策厉害。他做梦都想夺回大周,可只要他敢眼睁睁的看着裴承骁死,那他就再也别想夺回大周了。如果他想要救下裴承骁,那他也别想在南疆混了。”m 理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两眼放光,立即站起身:“属下马上去办。” 书房内很快又安静下来。 萧云祁在这里耽搁了一会儿,错过了外面换班的时间,不得不又多等了一个半时辰,才借着下一次轮班的间隙,拿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迅速离开。 “世子!” 外面有人接应。 马车上,萧云祁动作利落的更换自己身上的东西,向接应的人解释:“出了一点意外,姓邵的老贼提前回来了,多耽搁了点时间。等会儿你先去和他们汇合。” “世子呢?你不一起吗?” “我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去办,晚了就来不及了。” 换好衣服,萧云祁要走,想了想又坐了回去:“算了,你随我一起去。等我把人绑来后你立马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去和他们汇合,然后不要等我们,立马离开南疆!” 萧云祁表情凝重,下属的正色起来,下意识问:“世子要找的人是谁?如此重要?” “非常重要,不过现在知道他的身份对你而言没有好处,这是杀头的死罪,不要瞎打听!” 他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的点头:“属下知道了。” 大祭司府上一直有眼线盯着进出的人,萧云祁很快就摸到了之前从书房的人离开后去了哪里。 趁着对方的马车拐进一条小道时,他向周围埋伏的手下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瞬息间将马车包围住。 都是高手,下手快狠准,根本没给对方呼救的机会,就已经横尸一片。 自从北凉那夜船上一别后,萧云祁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李玄。 他更没想到李玄还真有这个本事蛊惑的南疆皇帝答应帮他拿回大周的皇位。 看着被自己一掌打晕的李玄,萧云祁眸色一冷:“留三个人善后,你们两个马上带人离开南疆。我去和他们一起救裴承骁。之后见机行事。务必要想办法留住他的性命。” 李玄失踪一事瞒不了多久,他们的时间越来越紧迫。 所幸关押裴承骁的地方已经确定了。 萧云祁一秒钟也不敢停留,和人汇合后,当机立断,伪装成两个送饭的衙役,潜入地牢中。 裴承骁被囚禁在水牢里。 在他们来之前,已经经受了几轮惨无人道的折磨,这会儿被锁了琵琶骨泡在水牢里,奄奄一息。 萧云祁呼吸一窒,目眦欲裂。 看他们在水牢面前停了下来,另外几个看守的衙役催促:“不是来送饭的吗?怎么不继续走了?” 萧云祁双目赤红,一道寒光闪过,他抽出藏于腰间的佩剑,一剑封喉,了解了那衙役的性命。 突如其来的刺杀令其余衙役惊愕了两秒,反应过来后立即抄起佩剑打了上来。 原本被关在牢里那些‘犯人’也突然暴起,纷纷拿了自己的武器,打开牢门打了上来。 姓邵的以裴承骁做饵,就是为了引他们来此,这地牢里的犯人早就被他转移走了。 整座地牢,除了裴承骁外,其余全是他安插于此的高手。 萧云祁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般,迅速了结了离自己最近的几人,然后一剑将水牢的锁扣斩断,对手下说:“你带着他先出去,我断后!” “世子……” “别废话!” 这些都是高手,就连萧云祁面对这么多敌人都讨不了好,留他断后无异于让他送死。 “外面现在肯定也已经打成一团了,你出去后别管他们,按照计划执行,我们之后再集合。” “好!”下属咬紧牙关答应下来:“属下拼了命也会平安护送裴小将军离开。” 萧云祁断后,只身一人守住出口,任何想要越过他追过去的人都在他手下讨不了好处。 但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在这个狭窄的地牢里,饶是他武功再好,也要受到限制,身上不一会儿也受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 萧云祁不敢掉以轻心,又耗了两刻钟,然后才且战且退,慢慢往外走。 地牢之外尸横遍野,显然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大战。 能撤走的都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萧云祁环视周围一圈,见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气息。 他一咬牙,飞身上马,扬鞭往远方而去。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萧云祁根本没有时间为死去的下属难过,就要忙于逃命。 大祭司安排了比他推算的还要多的人围堵,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人早晚会因为疲于奔命而被抓到。 要另外想法子才行! 萧云祁沉眸,一边避开身后射来的利箭,一边在脑子里思考。 几秒钟后,他的手勒紧了缰绳,突然调转马头,往旁边的狭窄的巷子骑去。 他这段时间将南疆的都城地图背的烂熟于心,他知道从这条巷子穿过去,就是都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那里,是邵逸轩最常去的地方。 第639章 博弈 “萧凶!!!” 邵逸轩刚从赌坊靠着萧云祁教的法子赚了一大笔出来,抬头就看到萧云祁骑马从赌坊对面的小巷子疾驰而来。 他兴奋的挥舞手臂,向萧云祁打招呼。 萧云祁在瞬息间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邵逸轩还没来得及说的下一句,萧云祁就弯腰抓起他的领子把人拎上马横在前面。” “江湖救急,帮我个忙怎么样?” 邵逸轩本来还对他的粗暴一肚子怨言,突然听到萧云祁这样说,他又突然涌出一股正义感,拍拍胸脯说:“你是我兄弟,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兄弟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绝不推脱。” 萧云祁笑起来。 邵逸轩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但总还算有点可取之处的。 “那就得罪了!” 话音落下,邵逸轩还没来得搞清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只觉得脖颈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秒,他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城门在之前有人强闯出关时就已经关上了。 萧云祁骑马赶到这里,看着紧闭的城门,突然笑了起来,一点没有被围困的苦恼,拎着昏迷的邵逸轩扬声说:“姓邵那个老贼的独子就在我手上,谁要是敢轻举妄动,我马上就杀了他!” 这个威胁非常有效。 所有人都知道邵逸轩对大祭司的重要性,没有人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立即有人去给大祭司报信。 听说儿子被掳走了,大祭司心急如焚的赶了过来。 他急的发冠都歪了,一看到萧云祁,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破口大骂:“果然是你有问题!” 自己才把盯梢的人撤走,他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拿邵逸轩来威胁自己。 “瞎眼的东西,你不是说他没问题吗?”大祭司气不过,拿身边的人泄气。 他只恨不得把这没用的下属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萧云祁狂妄的笑了起来:“我给了你们这么多次机会,你们都没敢杀我,那能怪谁?” 大祭司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低吼:“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人?!” “撤回你这些追杀的狗腿子,放我出城!” “不可能!” “那我就杀了他!” “你杀了他,那你手上没有筹码,就更别想活着离开了。” “是吗?”见他还想和自己谈条件,萧云祁挑眉:“那不如我们试试?” 说完,他手上用力,锋利的剑刃在邵逸轩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大祭司的眉心突突直跳,心脏差点骤停,急切的低吼:“你别伤他!” 萧云祁脸上的笑意加深。 他知道,这场博弈是自己赢了。 只要他在乎邵逸轩这个儿子,迟早会被自己拿捏出。 他松开剑,好笑的看着对方:“还不开城门吗?” 周围所有人都在劝他不要如萧云祁的意,不能放虎归山。 他也知道,放萧云祁和裴承骁回大周,对南疆而言不是好事。 但是…… 那是他的儿子啊! 唯一一个儿子! 如珠如宝的养大,什么苦头都没有吃过,连油皮都没破过一块,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姓萧的杀死? 双方僵持下来。 萧云祁的心里也着急,但他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仍旧非常闲适的样子:“要不然我还是杀了他算了。反正你正值壮年,回头生两个儿子就是了。也省得你现在如此纠结。” 大祭司:“……” 他还是还能生孩子,至于这么多年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吗? 就连这唯一的独子都来之不易,不知吃了多少药,拜了多少佛才求来的。 他不甘心。 但眼下的局势他别无他法。 “开城门!” “大祭司……” “我说,开城门!!!” “……” 众人别无他法,再不甘心也只能照做。 厚重的城门一点点开启。 “城门已经开了,快放人!”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要是现在就放了他,那你们临时反水了我还玩什么?” 大祭司的脸上一片狰狞:“那你想怎么样?” “一个时辰内不准派人追上来。等我到了确定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他!如果你胆敢暗中派人追杀,一旦被我发现,我立马杀了他!” 萧云祁也不和他们废话,放完狠话,扬鞭拍马离开。 有人提出要追,被大祭司一脚踹翻在地,怒叱:“那他妈是老子的儿子!!!他要是死了,我让你儿子也跟着陪葬!” 这话一说出来,其他人瞬间偃旗息鼓,不敢再提追击的事情。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也足够萧云祁和下属汇合了。 众人不敢耽搁,连忙启程离开。 邵逸轩在半道上就醒过来了,他难受的哼哼唧唧的,却没有开口求饶。 萧云祁有些意外的多看了他几眼。 他没有准备杀了邵逸轩灭口,在确认后面没人追踪后,他找到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就把邵逸轩放了下去。 邵逸轩闷闷的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世子,你难道不杀了他吗?”下属一脸不认同。 “兔子急了会咬人,真杀了他,惹得他爹破罐子破摔,必定会调派大量的兵力追杀我们,到时候我们想离开南疆就更不容易了。”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说的有理,其余人也没有再挑错。 “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和他说几句话。” 等人全部走远后,萧云祁才开口:“你回去吧,这里离都城很远,以你的腿脚,估计要走四五个时辰,不过我估摸着再过一会儿你父亲的人就会找来了。你也吃不了什么苦。” 邵逸轩嘴一扁,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真的是因为别有居心才接近我的吗?” “是!”萧云祁也不隐瞒:“你父亲和大周的人勾结,意图挑起战争,渔翁得利。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想要阻止。”m 邵逸轩整日只知道玩乐,对自己老爹在做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萧云祁说的这些,他也隐约听说过。当下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战争是不好的,如果你真的能阻止这场战争就太好了。算了,反正你也没有真的伤害我,那我就原谅你对我的利用了。” 萧云祁有些意外。 他没有想到邵逸轩会这么洒脱。 第640章 后会有期! “你不生气?” “生气啊!但是仔细想想,我也没产生什么损失。而且你也没有为难我的父亲,我要是计较太多那不是很小心眼吗?” 他看得出来,萧云祁那些下属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若不是他刚才那番话解围,自己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他虽然不通政务,但他不是傻子。 好赖他还是分得清的。 萧云祁轻笑一声,突然就多了一抹释然。仟千仦哾 “那个……”邵逸轩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所以,你的真名是什么?反正你都暴露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大家相识一场,好歹也算是半个朋友了,你总不至于现在还要瞒着我吧?” “萧云祁!”他非常郑重的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邵逸轩,解释道:“砚尘是我的表字,论起来也不完全算欺骗你。” 邵逸轩一听高兴起来,最后那点别扭也烟消云散。 他非常认真的记下这个名字。抬头灿烂的笑起来,冲萧云祁摆摆手:“我记下了,你快点走吧!不然等我父亲追来你就跑不掉了。” 他是真的把萧云祁当做是朋友。 虽然走到这一步,但总算还保留了一丝情意。 “告辞!” 说完,萧云祁调转马头,快速离去。 邵逸轩看着骏马狂奔远去的背影,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浑浑噩噩活了十九载,身边跟着的都是巴结奉承的人,他知道那些人表面吹捧自己,实际上心里根本瞧不上自己。 但萧云祁是不一样的。 他不会因为自己是大祭司的儿子就阿谀奉承,也不会因为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轻蔑自己。 在萧云祁面前,邵逸轩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是怎么样的感受。 只是,这样的朋友,往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的心口涌过一阵热流,一股强烈的念头萦绕在心尖。 终于,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往前跑了几步,将手拢成喇叭状,对着视线中只剩下一个黑点的背影大声呼喊:“萧云祁,后会有期!!!” 声音顺着风,传出去很远。 邵逸轩也不知道萧云祁有没有听到。 但喊出这句话后,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而视线中那个背影,也终于在沉默许久后,抬起手,背对着他挥了挥。 似在回应。 又似在告别。 邵逸轩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心情愉悦的在路边找了根棍子当拐杖,一瘸一拐的往都城的方向走。 只走了半个时辰,他就碰上了带兵找来的父亲。 邵逸轩一看到救兵,立即扔下棍子,哭的稀里哗啦的奔上去,抱着亲爹的大腿哀嚎:“爹!你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那姓萧的的不是个好东西,呜呜……我以为我要死了。你一定要抓到他,杀了他给儿子报仇!” 他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一点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会不会太丢脸。 大祭司上下打量着儿子,心都揪成了一团。 “你别怕,爹一定抓到他,把他凌迟给你泄愤!”大祭司搂着儿子,细声哄着他:“所以,萧云祁扔下你后往哪个方向去了?爹马上带人去追。” “那边!” 邵逸轩抹了把鼻涕,伸手往左手边一指,哼哼唧唧的说:“我装昏迷的时候,听到他们商量说要从那边的水路坐船离开。还说这样您就找不到线索追踪了。” 大祭司眉头一沉。 仔细想想,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留下十几人照顾儿子,自己翻身上马带着人往左边而去。 邵逸轩看着亲爹离开的背影,有些心虚,眼睛下意识往右边层峦叠嶂的山林瞟了几眼,心里暗暗道:萧云祁,这就算是我作为朋友能帮你的最后一把了。能不能有命逃回去,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云初念听完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萧云祁的身上确实有很多道剑伤,虽然他自己不在意,但她刚才给他上药的时候只觉得触目惊心,不敢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恶战。 “之后呢?你们有遇上追兵吗?” 萧云祁摇头:“知道我们要回青州,所以沿途的城镇都设了重兵把守,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没有走来时的路,而是取另外一条道,从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绕道幽州,再返回青州。只我们请的那个向导不太行,进入深山老林没多久就迷失了方向,害的我们一直在山里打转,找不到正确的出口。若不是正好遇到天回镇进山采药的人,我们可能会被耗死在大山里。” 山里地形复杂,不仅沼泽瘴气遍布,而且还不时有猛兽横行,他们一行人在里面吃尽了苦头。 不过总算命不该绝,还是活了下来。 云初念听了却只觉得一切巧合的仿佛是老天爷有意为之。 幽州鼠疫导致大量药材缺失,而有几味救命的草药生长在这深山密林里面,为了救命,所以天回镇的百姓们比平日采药时更加深入,这才能凑巧遇上萧云祁他们。 她心中感慨万分。 但很快她又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皱眉问萧云祁:“你方才说,你把李玄也一起带回来了?” 提到李玄,萧云祁的脸色非常难看。板着脸点了点头:“他心思不正,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他永绝后患的,不过最后还是留了他一条命,把他给带了回来。” 云初念大松一口气:“幸好你没有杀他,我留着他还有用。” 说着,她将自己和仁孝太后之间的交易一五一十给萧云祁说了一遍。末了有些好笑的说:“我正发愁要用怎样的办法才能把李玄从南疆带回大周,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被你给带回来了。” “说明我们之间心有灵犀。”萧云祁把云初念拉到自己的怀中坐下,握着她的手在手背上烙下一吻:“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之间是修了百年的缘分,怎么能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呢?” 云初念耳根爆红,捶了他的胸口一下:“不害臊!” 第641章 喝口汤解解馋 正说着,云初念的小腹一紧。 她早已习以为常,萧云祁却整个人石化住了,又惊又呆的看向云初念,磕磕巴巴的说:“他他他他他……他在踢我?!”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握住他的手重新放回肚子上。 没过几秒,她的肚子一紧,肚子上鼓起一块。 萧云祁又是一震,瞪着云初念的肚子又新奇又惊恐。 “这是胎动,孩子这会儿正在和你玩耍呢。” 萧云祁闻言,又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她的肚子。似乎在回应他,没过几秒,云初念的肚子里再次传来明显的胎动。 虽然已经到了怀孕后期,但云初念仍旧很消瘦,除了腹部鼓起外,她的身上好像没有长肉一般,身形看起来竟比有孕之前还要纤薄几分。 也因此,萧云祁甚至能看到她的肚子上印出一个足印。 这次不需要云初念解释,他也看明白了。兴奋的大喊:“他在踢我!” 他突然来了兴味,凑在跟前和肚子里的孩子玩了起来。 云初念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乐此不疲。 过了好一会儿,萧云祁抬起头问云初念:“他每天都这样折腾你吗?” “嗯,大约四个月左右便能够感受到一点轻微的动静。后来随着月份增大,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有力。每天傍晚时分,他的动静是最大的,就像刚刚一样,他兴奋起来甚至能看到他的脚印。” 一开始,云初念也对此兴奋不已。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受。 早在有身孕之前,她就从医书上知道了女子孕期会产生怎样的身体变化。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那些书本上冰冷的文字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样样在自己身上变为现实,成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她只觉得太神奇了。 但这种感觉在萧云祁面前,却成了满腹心疼。 他无法亲身感受她受过的苦,但从她消瘦的身形和行动时的不便也能想象得到这大半年来她吃了不少苦头。 “臭小子,我是你爹爹!你在你娘亲肚子里可要乖乖的,别让她吃苦头。否则等你出来,看我不打你屁股!” “说什么傻话呢!”云初念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孩子都还没出来呢,你就惦记着要教训人了。” 萧云祁正色道:“谁让他欺负你呢?不教训他教训谁。” 云初念又气又笑,耐着性子同他解释:“这样才是正常的,这才能表明我们的孩子是个健康的孩子,若是他哪天当真消停了,那我反倒要开始害怕担心不安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是大夫,没事骗你做什么?” “那就好!”萧云祁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秀发,感叹道:“我只是有些紧张,我怕你受苦,怕你委屈,怕你难受却又不肯同我说……” 他的声音黯哑低沉,云初念听得心里发痒。 她回身揽住他的腰——硕大的肚子挡在前面,她想抱他有些困难,萧云祁大手一揽,主动抱紧她。 云初念安心的在他心口蹭了蹭,笑意盈然:“说没有委屈那是假的。先前在京都形势最紧张的时候,我半夜噩梦惊醒,恨不得咬你一口。我无数次想,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间了,他选在了我们自顾不暇的时间前来,我为了那些琐事耗费了太多精力,以至于长长忽略他。” “但是,我又很感激他选择在这个时间成为我的孩子。因为有他,我仿佛充满了用不完的勇气。他是我的软肋,同时也是我的铠甲。” 云初念的手细细的摩挲着肚子,满眼温柔。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喜爱,掌心下又传来一阵轻轻的踢动。 云初念的笑意加深,抬眸亮晶晶的看着萧云祁:“这是上天恩赐我的礼物,我不会觉得自己在受苦,你也不必觉得紧张。” 萧云祁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不过,他调侃道:“这关老天什么事?分明就是你夫君我技巧了得,给你的礼物。” 看他正经没两句又开始说些浑话,手上也开始不规矩,话题开始隐隐跑偏,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云初念皮笑肉不笑的狠狠掐了他的腰一把。 “南枝!” 她当机立断的推开萧云祁,叫来南枝:“世子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回头你把我的行李安置在隔壁的房间,不要搞混了。” 南枝:“啊???” 她傻眼,下意识看了一眼萧云祁,见到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黢黑。 南枝挠挠头。 她还以为世子和少夫人小别胜新婚,必定会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没想到这才刚见面,世子就惹少夫人生气了。 南枝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的,无条件站自家少夫人这边,所以当下也不管萧云祁怎么递眼色,她只当没看见,大声应道:“好!” 说完,立马就把放在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包袱给拎走了。 萧云祁:“……” 他可怜兮兮的望着云初念:”我们分开这么久,你忍心让我独守空闺吗?” 云初念没忍住,差点噗嗤一声笑起来。 云初念掩嘴干咳一声,一副非常正经的模样,叹息道:“世子这么有能耐,让我好生不安。可是我现在月份大了,理应和世子分房睡才行。否则伤了孩子可不好。” 萧云祁眨了眨眼。 他作出一副非常诧异的样子:“夫人想哪里去了,为夫岂是这么孟浪的人?我只是分别太久,想要多抱抱你而已,怎么会伤到孩子?” “……” 他一脸我很纯洁,都是你思想不单纯的样子,让云初念一时哑口无言。 “我们都大半年没见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不想让我多陪陪你?” 想! 怎么不想? 相思惹人狂! 不过…… 云初念极快的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俏皮的笑着说:“想归想,但这不妨碍分房睡。” 就该给他的口无遮拦一个教训。 萧云祁眼看自己的哀兵政策无效,叹息一声,环住云初念的腰给了她更为你绵长的一吻。 云初念被亲的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萧云祁一脸餍足,坏笑着说:“吃不了肉,喝口汤解解馋也挺好的。” 云初念:“……” 得! 心里最后那点心软也烟消云散。 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抱着铺盖枕头睡去吧。 第642章 赚翻了 近来太过劳累,今日又受了惊吓,再加上风寒还未痊愈,云初念刚一倒床就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但她睡得很不安稳。 她一直不停的做噩梦。 刀光剑影,满地残肢,唯一幸存的萧云祁以一人之力对抗千军万马,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口,体力也渐渐不支。 云初念反复惊醒,再浑浑噩噩睡去,又反复做着同一场噩梦。 梦里又是一支利箭从暗处射向萧云祁的背心。 “不要!!!” 云初念大喊一声,再次惊醒。 她坐起身,惊魂未定的大口喘着气。 “是不是做噩梦了?!” “嗬!!!”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云初念脸色一白,接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萧云祁,她捶了他一下,微恼:“你吓死我了!” 萧云祁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云初念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困意再次涌了上来,她闭着眼含含糊糊的问:“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想的睡不着,就过来了!” 其实他是在隔壁听到她不安的梦呓,担心她才过来陪伴的。 “我明明锁了门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溜门撬锁也是必学的手段。” 云初念闷笑一声:“下次我再把柜子搬去抵在门后,看你怎么进来。” 萧云祁也笑了一声,然后才问:“梦到什么了?” 云初念抱着他精瘦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都是一些庸人自扰的梦,不值一提。” “抱歉!”萧云祁声音低沉,满是懊恼的说:“一定是我之前给你说的事情吓到了你,所以你才会做噩梦。” 云初念下意识想反对。 但萧云祁却抢在她前面说:“刚才我问过梁太医,他说妇人孕期容易多思多虑,情绪不稳定,不宜受到惊吓。我本来没太当回事,但刚才见你陷入梦魇中时才知道我那些话还是对你造成了影响。都怨我!” 他应该避重就轻,只把最终结果告诉她就行。 不该让她知道自己受到过那些伤的。 “我没那么娇气!” 云初念想反驳,但话说出口又开始词穷。 好半晌后她才闷闷的说:“你解释清楚,我顶多后怕两日也就过去了。但如果你选择避重就轻,那我只会不断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你自以为的为我好,不一定就是我想要的安排。” “……” 萧云祁沉默半晌。 就在云初念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紧了紧手臂:“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有萧云祁在身边,云初念格外安心。 他刚换过药,身上还有一股草药的气息,对别人而言或许会觉得不习惯,但对整日都和草药打交道的云初念而言,却只觉得格外放松。 “睡吧!”萧云祁动作轻柔的安抚她:“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嗯!” 困意袭来,云初念很快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萧云祁一手托腮,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安静的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许久之后俯身在她唇上烙下一吻,然后将她揽入怀中,也跟着陷入睡眠中。 在南疆的那些日子,他一直绷着神经,每天晚上都要防备着那些探子来试探自己。所以他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直到现在,心爱的人怀了自己的孩子,就这样安静的依偎在身侧,萧云祁才终于卸下心防,放心的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裴承骁醒的时候,云初念刚刚净了手准备吃饭。一听说他醒过来,连饭也顾不上吃,步履匆匆的赶了过去。 县衙的小厮刚伺候裴承骁喝完药。 见到云初念撑着腰大腹便便的走进来,裴承骁也瞪大双眼,满脸震惊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后他才抬头看着向老母鸡一样护在云初念身后的萧云祁,好笑的说:“这么大的一件喜事,你竟然一直瞒着我们,难怪你这么拼命的想尽快完成任务回京都。” 换做是他,他也不舍在妻子孕期远行。 萧云祁摊手,满脸无辜:“我说我也只比你早一天知道,你相信吗?” “你说呢?” 萧云祁叹息:“但事实就是这样!我要是知道她有身孕,那我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留她一个人在京都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的。”他会拼了一切也要把她一起带到青州,周密的保护起来。 裴承骁想了想,总算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度。遂不再继续追究萧云祁隐瞒的事情。 清醒过来也只能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的身体能不能恢复如初,一切还需要时间的验证。 云初念红了眼眶,将他身体受伤的情况一五一十向裴承骁说了一遍。 裴承骁并没有半点难过,听完后立即爽朗的笑了起来。 云初念错愕。 他笑着揉了揉云初念的头发,宽慰道:“从身份暴露被抓起来的那一秒起,我就以为自己死定了。我现在还能活着,已经算是从阎罗王手上抢回了一条命,算是我赚翻了!至于往后还能不能继续从军,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虚长云初念七岁,又是一起长大,她那些敏感的小心思,裴承骁如何看不出来? 所以,他放柔了声音说:“你别难过,也别认为是自己医术不精才害了我。我还能活着已经非常感激你了。男子汉志在四方,难道离开军营,我就不能靠其它营生活下去了吗?况且,事情不一定就有那么糟糕不是吗?我们不要庸人自扰,好吗?” 他豪迈狂放,洒脱不羁的性格让云初念心底最后那点不安也逐渐消失。 她红了眼眶,重重点头:“嗯!” 裴承骁受了重伤,刚醒过来就说了这么多话,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又说了几句后就精神不济的再次沉沉睡去。 云初念重新帮他换了药然后才离开。 走出房间没几步,玄逸从远处黑着脸匆匆走来。 “出什么事了?”萧云祁问:“谁惹你了?” 玄逸咬牙切齿,压着怒火汇报:“少夫人,李玄想要见您?” 萧云祁低头,和云初念对视一眼。 第643章 别管他! 云初念嘲弄的冷笑一声:“且晾着他,别管他!” 她并不准备现在去见李玄。 他现在被拿捏在手里,该急的不是自己。 李玄之后又试了几次,但不管是找人传话,还是自己想来见她,无一例外,都被人挡了回去。 云初念一直晾着他,却暗中让人往京都送了封信,告诉仁孝太后她已经想办法把李玄从南疆救了出来。 虽隔了千万里,但听风楼每隔半月都会送密信来告诉她京都发生了什么。 现在京都的局势并不好。 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人人自危。 李澈先前吃了几次大亏,左膀右臂被杀的杀,贬的贬,折损了大半。偏偏景仁帝为了磨炼他的心性,还处处打压他。 李澈心里憋了一团火,趁着萧家的人都不在京都,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李钰虽然一直防备着李澈,但他嘀咕了李澈的疯狂,一时间竟然也吃了几次闷亏。 上一次收到消息已经是十多天前,朝堂局势瞬息万变,现在的京都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换做是别人,这个时候可能会尽快杀回去,压压李澈的锐气。 但云初念却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只在给仁孝太后的信中淡淡的提了一嘴对京都局势的关心,只字没有提起李澈。 李玄现在就在自己手上,仁孝太后只要脑子没病,就能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裴承骁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良于行,所以考虑再三后,萧云祁决定在天回镇多待半个月,等裴承骁的皮肉伤康复后再启程回青州。 幽州的鼠疫已经消灭,连那些病情最重的人也在陆续康复。 云初念虽然不准备回京都,但先前来的那些御医不得不抓紧时间回去复命。 云初念将这里的一切非常详细的写入奏折中,其中尤其详细的写了自己对这场瘟疫会在幽州爆发所产生的怀疑,并且写明了自己不能及时回京复命的原因。然后将奏折交给梁大人,请他帮忙带回京都交给皇上。 几位还活着的御医都对云初念充满了感恩。 他们深知如果不是云初念,他们早晚越会染上疫病,然后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所以对于云初念的这点请求,梁大人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帮忙把奏折递上去。 等裴承骁身上的皮外伤都愈合结痂,脸上也逐渐养出了血色,可以乘坐马车时,云初念一行人才从天回镇启程,准备回青州。 她们离开的消息除了天回镇的县令知道外,并未告诉其他人。 但当她们即将离开幽州地界时,却突然发现官道两侧人山人海的百姓翘首以盼。 当看到马车从远处悠悠驶来,一个个扑簌簌的跪在两侧,高声呼喊:“恭送神医!” 萧云祁紧张的护着云初念走下马车。 她看着众人,鼻尖泛起一阵酸意,眼眶微红,手足无措的说:“大家快快请起,我何德何能,能受到这么大的礼?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大家快不要折煞我了。” “神医太谦虚了,其实,这几个月,幽州这场瘟疫这么蹊跷,我们也不是傻子,都把一切看在眼里。就算不是感谢您为我们治病救人,我们也要感谢您帮我们除掉这个勾结恶霸,鱼肉乡民的狗官。您受得起我们的跪拜!” “是啊是啊!您就是活菩萨在世,我们已经在商量着之后就为您建生祠,以此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云初念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拒绝。 但大家热情似火,她这点微弱的拒绝根本阻挡不了大家的热情。 萧云祁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看到她如此受到大家的爱戴,浅浅笑着,只觉得与有荣焉。 从青州调来支援的将士在瘟疫控制住之后就撤走了。 幽州和青州毗邻,没过两日他们就到了青州的地界。 她们不想在外面多耽搁一宿,所以连夜赶路,只想快些回家,等到了青州城外,已经是半夜子时。 守城的门将得知马车里的是裴小将军,不敢阻拦,连忙打开城门相迎。 得知孙子和外孙女都回来了,忠毅侯府灯火通明,早已歇下的侯爷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就迎了出来。 “祖父!” “外祖父!” 裴承骁和云初念异口同声。 裴泽海先是见到被萧云祁护在身前的外孙女,还没有来得及为她怀有身孕一事高兴,就看到了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孙子。 他瞪大眼睛,目眦欲裂:“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木轮椅是为不良于行的人准备的,他的孙儿怎么会坐在上面?而且,他还消瘦了这么多,一看就非常羸弱的样子。 “祖父!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裴承骁声音沉重:“但是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什么?” 裴承骁和萧云祁对视一眼,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萧云祁深呼吸一口,代替裴承骁说:“我们在南疆潜伏的这段时间,发现南疆的大祭司和我朝皇子勾结,有意掀起战争。幽州的瘟疫就是他们的手笔。青州和南疆大面积接壤,对方一旦进攻,只怕会从青州下手,还望侯爷小心为重!” 此话一出,裴泽海脸色大变。 他驻守青州多年,护得青州百姓安宁祥和,不受战争之苦。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他是绝对不愿意再次见到战争之火在这片土地上点燃,不想让百姓们再受战火流离之苦。 “你们放心,我会加派兵力,日夜巡查,一旦发现南疆那边有任何异动,我绝不会让他们好过!”裴泽海目光坚毅,冷笑一声:“和平了这么多年,他们南疆难道以为我青州大军的刀枪都生锈了不成?还容得他们来挑衅?哼!这些南疆小儿莫不是忘了当年是怎么被我打得龟缩回去的了?胆敢肖想我大周的江山,那也要问问我青州大军的兵器同不同意!” 他霸气十足,虽已年迈,但气势不减当年,让人仿佛从他坚毅的眼神中看出他当年骁勇的风采。 第644章 不安 他很快就下发了一系列命令。 沉寂许久的青州因此活泛起来。 因为地理原因,在青州城内做生意的南疆人也不少,战火一旦点燃,这些异族人便是极为不稳定的不确定因素,要提防着他们里外勾结,让青州大军腹背受敌。 不过,对此他也有所准备。 “还要感谢你之前的提醒。”一切安排妥当后,裴泽海终于有时间和外孙女说上几句话:“你上次离开青州之前同你表哥说的话我们都认为很有道理。所以那之后我们就在最快的时间内将青州城内所有的南疆人都登记在册,并找了青州的保人作保。若非如此,这次要让我们短时间将这些南疆人的底细查清楚,还真的不容易。” “这都是外祖父您和舅舅他们的功劳,我就随口提了一句,可不敢居功!” 裴泽海失笑。 他关心了云初念几句后,才终于问起远在京都的老妻。 “您放心吧,外祖母和舅母在京都都一切安好。”为了让他放心,云初念报喜不报忧,笑着安抚他说:“现在局势混乱,皇上还要仰仗裴家驻守一方安宁,不会为难外祖母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裴泽海哪里看不出她这是在捡好听话安抚自己,只是他也不想拆穿外孙女,顺着她的话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云初念又有孕在身,寒暄了一阵,见丫鬟收拾好了房间,便各自休息去了。 但云初念暂时无心睡眠。 外面的月光洒进来,她能透过月光看到床顶上华丽的浮雕。 她知道萧云祁也没有睡,侧身托腮看着他,轻声问:“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证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 “你觉得呢?” 云初念垂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京都局势不稳,应该早一些回去。” “你说的没错!”萧云祁点头,也侧身望着她恬静的面容,“但你放心不下青州,是吗?” “被你看出来了。” 萧云祁心说她的担心就差刻在脸上了,自己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因为我也担心青州。我不知道外祖父他们现在对南疆的兵力有没有了解,但以我这段时间在南疆潜伏时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南疆的兵力早已是今非昔比。真要打起来,恐怕是个硬骨头,不是那么好啃下来的。说不定还会因为轻敌而吃大亏。” 他知道忠毅侯带兵打仗了得,但青州和平太久,贸然打起来,肯定会很被动。 云初念急了。 她蓦地坐起来:“当真很厉害吗?” “你先别急,当心动了胎气!”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萧云祁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护着她,确定她和孩子都没有事后才有些无奈的说:“放心吧,明日我会随外祖父一起去军营,将我这些天探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提前做出应对,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经他这么一说,云初念安心不少。 她用力捏紧萧云祁的手臂,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抱歉,吓到你了。” “你只是关心则乱。” 云初念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在不安。 云初念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但从踏进青州的地界起,她的心底就始终萦绕了一股郁气,不安和烦躁不停的折磨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但她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所以一直故作安宁,没有表现出丝毫异状。 就连最亲近的萧云祁也被她精湛的演技给蒙骗了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不安越来越浓重。 她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坏事将要发生。 云初念本不信神佛,但当她重生之后,她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就多了几分敬畏。 她抱着萧云祁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哑声说:“要不然我们还是早些回京都吧?你也不用去军营耽搁了,只消明天将你知道的情况给外祖父说一遍就行了,他会知道怎么安排的。” 萧云祁失笑:“虽然确实要忙着回京复命,但也不急于这一日两日的。我去军营也耽搁不了太久。三天吧,三天后我们就启程回京。” 萧云祁握着她的手亲了一下,笑着问:“在京都时,你不是总惦记青州吗?趁着这几日让南枝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然,等下次再来,不知道又要过多久了。” 回京后要不了多久她就该生产了,往后有孩子这个牵绊,她轻易也出不了远门。再重逢确实不知是何年何月。 经他这么一说,离别的哀伤短暂的冲淡了她心里的不安。 “嗯,那就三天后启程。” 第二天天还没亮萧云祁就随忠毅侯一起去军营了。 云初念起床的时候只见到他留下的一封信。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伴随着狂风大作,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 果然,造反还没吃完,她就听到头顶的小青瓦上响起滴滴答答的响声。 这场雨下的又大又急,没过几秒,外面廊下的一片雨幕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炎热夏日暴雨时特意的土腥味。 云初念皱眉,望着外面的雨幕陷入怔忪。 南枝冒着雨从外面匆匆跑来。 她刚才去给裴承骁送药,没想到回来的半道上遇上这场暴雨,浑身淋的湿透了。 “快去换了衣服,没染上风寒了。” 南枝很快就换了清爽的衣服,出来时正好看到院外有一个打着伞的小厮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在少夫人外面偷看。说!谁派你来的?!” 她拎着那人的耳朵,将他揪到云初念跟前。 “我认得你!”云初念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擦了擦嘴角,不冷不淡的问:“你不乖乖盯着人,跑来这里作甚?” 他是昨天外祖父派去伺候李玄的小厮,那会儿南枝去帮着收拾屋子去了,所以不认识。 “表姑娘!”那小厮苦着脸跪在她跟前:“非是我要来扰您清静,实在是那位公子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匕首,这会儿正拿刀横在脖子上,寻死觅活的闹着一定要见您。” 第645章 做个交易 云初念皱眉。 李玄那么惜命的人,她实在无法将‘寻死觅活’几个字和他联系在一起。 不过,晾了他这么多天,眼看就要回京都了,也是时候和他见上一面了。 “你去把他带过来,就说我给他这次机会。” “啊?” 小厮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错愕的盯着她。 南枝微恼,叱骂道:“啊什么啊?难道还要少夫人说第二遍吗?还不快点麻溜去办!” 没过多久,李玄就过来了。 这是自北凉一别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和之前相比,他又消瘦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色也非常不好,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好久不见了,太子殿下!”云初念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上次匆匆一别,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见面的机会。” “好久不见。”说完,他就掩嘴没命似的咳起来。 云初念下意识皱眉。 她从萧云祁那里知道李玄的身体很虚弱,但没有想到是这样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他这样……还能活着回到京都吗? 云初念冷着脸,强硬的给李玄把了个脉。 李玄倒也坦荡,很平静的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云初念微恼:“又有人给你下毒?”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李玄收回手,自嘲的笑道:“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云初念沉默。 有什么想不到的呢? 他这么敏感的身份,现在的南疆不知有多少人希望他去死,只是给他下毒都算是轻的。 北凉皇后多年给他下的毒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虽然她后来帮忙解了毒,但也只能帮他暂时续命。 他的寿数本来就不到三五年了,现在又中了新的毒,神仙难救。 云初念斟酌着要怎样告诉他。 但李玄不等她说话,就先开口说:“我不需要你救我。” 云初念挑眉。 “落到你们的手上算我倒霉,我知道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但我不甘心就这么白白去死!”他现在连说话都困难,说不了几句就要大口大口喘气,顿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大周本来该是我父亲的,景仁帝那个伪君子,他陷害我父亲,抢走了他的皇位。我不甘心!!!” “所以你就想集结南疆的军队攻打大周,想夺回皇位?区区一个南疆,你觉得能得逞吗?” “如果还有北凉呢?” “什么?” “别忘了,我可是北凉的太子!”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部署好了,他也不怕告诉云初念。 李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疯狂:“我承认你当初那招釜底抽薪确实很妙,让北凉陷入内政纷争中。可是我这二十年也不是在北凉吃白饭的,我培养出来的亲信足以在内乱中掌控北凉的朝政。”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南疆的皇帝也不可能傻傻的听他的游说,愿意出兵攻打大周。 云初念隐忍着心底的愤怒,咬牙切齿的质问:“你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吗?就因为你个人的仇恨,你就要让这些无辜的将士们枉死吗?他们也是有家人的,他们的爹娘妻女也在家里日夜期盼着他们能平安回家。” “那又如何?是他们对不起我在先!我父亲当年代掌朝政的几年,励精图治,轻徭役,减税赋,但他们做了什么?在我父亲被冤枉的时候,这些愚蠢的人不仅没有相信他,甚至还落井下石在背后污蔑他!”李玄的表情逐渐狰狞。 当年事发时,他还不到五岁。 但是在逃亡中,看尽了人间冷暖。 这股怨恨在他的心底盘踞了二十多年,生根发芽,让他日夜难寐。 云初念不认同的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杀了造成自己苦难的始作俑者,而不会拖无辜的人下水。你要是有骨气,就去京都,一把剑杀了你的仇人!那样我倒是会高看你一眼。”qqxδnew 她嘲弄的笑起来:“以你的身体,不干预至多再活两个月。就算我给你用药续命,也活不过半年。你不会以为半年内,南疆和北凉能一路打到京都,让你有机会直面皇帝,亲自报仇吧?你一死,北凉和南疆的联盟早晚瓦解,大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各个击破。到时候,你成为一堆黄土,而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享受万人敬仰。” 李玄一怔。 半年…… 自己只能活半年了吗?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悲怆,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咬紧牙关说:“那又怎么样,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只有半年,难道你不想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吗?”云初念的目光柔和起来:“京都还有人在日夜期盼着你能回去,你难道不想去见一见她吗?” “谁?” “你忘了吗?你还有一个祖母!” 祖母…… 李玄仿佛受到了触动,目光飘忽,思绪飞远。 “我答应过仁孝太后,会将你活着带回京都和她相聚。”云初念往前倾了倾身子,满眼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殿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李玄下意识问:“什么交易?” “我帮你续命,让你能够活着回京都见仁孝太后,甚至你想要为誉王殿下报仇,我也可以帮你。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得到!” 她说的这些太诱人,李玄咽了口口水,满眼防备的问:“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很简单,对您而言只是一点举手之劳罢了!” 外面的暴雨还在继续,檐下的一缸盛开的莲花在狂风暴雨中依旧挺直茎秆,没有弯腰。 云初念非常有耐心,喝着参茶静静地等待李玄的答案。 “我……” 许久之后,他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磨磨蹭蹭的开口。 咚——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鼓声。 鼓声越来越密集,在整座青州城的上空盘旋,向远方传去。 云初念脸色大变。 她在青州长大,比谁都要清楚这个鼓声意味着什么。 第646章 突发 她仓惶的站起身,急切的往外面走去。 仓促间,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上,莹白的茶盏摔得四分五裂。 云初念的眼皮开始剧烈的跳个不停,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心的不安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少夫人!”南枝慌张叫了一声,连忙挡在她面前:“外面下着大雨,您不能出去!” 云初念死死的握着南枝的手臂,惨白着脸望着城门的方向,颤巍巍的说:“去,快找人去城门口看看是怎么回事。快!!!” 南枝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连忙冒雨找人去打听消息。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云初念不想在屋里干等,不顾姜妈妈的阻拦,打伞去了前厅。 裴承骁也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 他面色凝重,但在见到云初念后,还是佯装出一副非常冷静的样子,宽慰她:“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你回去休息吧。等会儿有消息了我让人来告诉你。” 云初念摇头。 她脸色惨白,沉声说:“城楼上的那面鼓,只在有敌军进犯时才会敲响,做警示用。我在青州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这面鼓响起过。” 她知道表哥是不想自己担心。 但事到如今,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眼看没办法骗过她,裴承骁沉默几秒,过了许久,他望着外面的漫天雨幕,心情沉甸甸的说:“只怕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云初念也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外面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浑身淋着雨,狼狈的从马上翻下来,仓惶的跑进前厅,跪在裴承骁面前,颤巍巍的说:“少爷,表姑娘,南疆率兵在外攻城!” 云初念和裴承骁脸色大变。 虽然她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猜测被证实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但旁边还有人比她们更着急。 跟着她一道前来的李玄瞠目结舌的质问:“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攻城?” 云初念侧目。 李玄脸上的惊愕不似作假,他满脸愤怒,咬牙切齿的说:“再过半月,是那狗皇帝的寿辰,按照往年的传统,这一日大周普天同庆,各处城防会薄弱许多。我们原本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青州守卫最薄弱之时进攻的。为什么他们会提前出兵?” 云初念满眼怜悯:“南疆的局势远比你想的复杂。有人答应帮你出兵,但也有人另有算盘。虽然都是攻打青州,但目的可大不相同。你该庆幸萧云祁把你从南疆掳走,否则这会儿南疆会拿你的血来激励士气。” 还有什么比战前杀了敌国皇孙更振奋人心的事情呢? 而且,先前李玄在南疆时,南疆的皇帝或许还会纠结一番,不知听从哪一方的意见。但他现在人都不在了,那南疆的大祭司自然要趁这个机会动手。 而且,隔壁的幽州刚因为鼠疫元气大伤,没办法增援青州。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李玄踉跄着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云初念:“现在,你应该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事情了。” 李玄面色青灰,苦笑一声:“我还有得选吗?”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云初念满脸遗憾:“似乎没有了。” 裴承骁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 他搞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细问。 他沉声问报信的人:“可知对方有多少人?” “估摸着有五万人。” 五万…… 裴承骁的脸色越发难看,沉吟几秒后他对身后的侍卫一招手,面无表情的安排:“挑一些身手好的人,等雨停后,从密道护表姑娘离开青州。” 青州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城外,这条密道是二十多年前挖的,只有裴家人知道。 这条密道原本是当年战争时挖出来向外传信的,后来战争结束便一直荒废了,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云初念送出青州,便只能寄希望于这条密道了。 他已经为云初念谋划好了一切,谁知,云初念听完后却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不行,我不走!” 裴承骁皱眉:“你还怀有身孕,别任性!” “正是因为我怀有身孕,所以我更不能离开了。” 看他不认同的样子,云初念的语气软化下来:“表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条密道存在二十多年了,难保没有其他人发现它的存在。眼下这个局面,青州很显然是出了内鬼,万一对方笃定我们要借密道逃命,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真的从密道逃出青州城,但之后呢?我真的能平安离开青州吗?” 云初念一连抛出几个问题,裴承骁沉默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许久之后才声音艰涩的问:“你觉得,青州有内鬼?” 云初念点头:“而且,这个人对侯府了如指掌!” 她细细同他分析:“你们从南疆离开这么久了,南疆那边却一直没有动作。但在你们刚回到青州,他们就突然发兵攻城。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她摇了摇头:“只怕,对方就是在等萧云祁和外祖父离开青州这个机会。他们一走,你重伤在身,行动不便。外祖父和舅舅以及一众叔伯都去往西郊军营了,整座青州城内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便犹如一盘散沙。”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开始攻城,成功率极高。” “所以,青州城内必定有人在往外面传递消息。昨夜我们定下今天要去军营时,对方就开始行动了。” 裴承骁认同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西郊的军营离这里不过四十里地,他们难道就不怕外祖父他们带兵支援吗?” “既然南疆敢动手,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只怕……现在军营那边也自顾不暇,腾不出空往回支援了。” 裴承骁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他有些懊恼的看着自己的双腿,恨恨的砸了一拳:“都怨我!若不是我没用,现在就能带兵打出去!” 第647章 我会留下来! 他身上的皮外伤虽然好了,但腿上和手臂上的骨折让他这几个月内连自如的行动都是个问题。 “这怎么能怨你呢?对方时间比我们更充裕,算准了这一点才动的手。但我们虽然受制于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打赢这场仗。” 裴承骁现在的思绪完全被颓丧和懊恼占据,他沮丧的问:“怎么打?你刚才也听到了,对方有五万人。而我们就算将衙门的捕快,以及巡防队的人一并加上,也不过才近千人。” 一千对五万,要怎么才能打赢? 而且,这些人并未经过训练,就是一盘散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饶是他带兵打仗再厉害,面对这样的局面,也只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 这些日子以来,表哥虽然面上一直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但云初念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副破败的身躯是如何的颓丧。 她知道他难过,却没有想到他意志消沉,竟连心气也被磨灭了。 她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她硬着心肠,冷声说:“所以呢?你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吗?” “我当然没有这样想!!”裴承骁连忙震声反对,胀红着脸说:“我就算成了一个废人,那也还是青州的将士,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拿剑抗争到最后。只是……” 他的声音又软化下来:“城里太危险了,这一战胜算渺茫,我想让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但他不想让云初念留在这里一起送死。 云初念皱眉,目光幽幽的看着他,抿唇许久没有说话。 外面雨势变小,天色也逐渐变得明亮。 云初念望着檐下的风铃,过了许久后,她突然冷声开口:“玄逸!” “少夫人!” 玄逸一直守在暗处,听到她的呼唤,身形如鬼魅一般冒了出来。 云初念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说:“表少爷行动不便,你带他离开侯府,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他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找到他!” “是!” 对她的命令,玄逸一点也不质疑,直接就答应了。 裴承骁瞠目结舌。 他以为云初念是在说笑,没想到玄逸直接动手要把他扛走。裴承骁胀红了脸一巴掌拍开玄逸的手,皱眉怒斥:“你想做什么?” “表哥,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果我是南疆人,我会命令安插在城里的眼线在最短的时间内绑架你,以此来威胁城里的守将开城门。为了避免这样腹背受敌的事情发生,所以要委屈委屈你吃点苦头了。” “我不走!我是青州的将士,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怎么能做一个逃兵?我要是一走了之,谁来指挥他们迎敌?” 她的推测很有道理,但他不能离开。 “放心,我会留下来,带领大家守卫青州城!” 云初念长身玉立,气势凛然。 裴承骁怔怔的看着她,过了好几秒后才下意识摇头:“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下巴微抬,睥睨一切的看着他:“外祖父教你兵法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偷听,你看那些兵书我也在一边陪着你学习,我是什么样的水平你比谁都要清楚。” 裴承骁沉默。 他眉毛拧的都快打结了,绞尽脑汁想要阻止云初念。 但他没办法否定云初念的能力。 这些年来,他和云初念的沙盘对决一直是她占上风。 他一直认为,若她是男儿身,无论是沙场还是朝堂,必能干出一番事业。 “你要是没有身孕,或许我会同意!但你挺着个大肚子,我是疯了才会让你去冒险。”他笑着说:“我要真的答应了,回头萧云祁还不打死我?” “他不会!” 裴承骁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萧云祁的表现,知道她说的没错。 在她面前,萧云祁毫无原则可言。 迟疑许久后,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非是我一定要阻止,但你比谁都清楚,按照青州的军令,女子不可带兵打仗。” 他这句话勾起了云初念一些久远的回忆。 沉默许久后她才幽幽开口:“当年,外祖父以军令不允许女子进军营而拒绝让我和表姐靠近军营。这些年,我一直非常不服气,认为凭什么你们男人可以,而我们女人就不可以?后来萧云祁告诉我,在荆州,只要有能力,人人都能带兵打仗!我一直非常羡慕。现在,是该我向外祖父证明的时候了!我要让他看看,他的这条军令是错的!” 裴承骁的心里浮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他沉声警告她:“你有孕在身,我们又与敌军兵力悬殊,这一战是九死一生,胜算渺茫。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岂能看着你去犯险?” “谁说我们要打赢他们了?”云初念转身,望着城门的方向,意气风发的说:“我们只需要守住城门,尽量拖延时间,等到萧云祁他们回来支援就可以了。” 地势原因,青州的军营离青州城四十里地,这中间还隔了一条宽阔的青衣江,这才给了南疆的军队可乘之机, 但只要萧云祁他们找到机会带兵突围出来,往回支援,那这五万人便犹如瓮中之鳖,只能任他们宰割。 危险与机会并存。 她们并非毫无机会。 她相信萧云祁。 一如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守住青州城。 “表哥,时间不多了,暗处不知有多少南疆的眼线想要抓住你,多逗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险,青州的百姓们还需要我们守护,如果你执意要留下来,那我还要派大量的人来保护你。”云初念硬着心肠,很认真的看着裴承骁,说:“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不要添乱!” 她这话说的太狠,完全不顾及裴承骁的脸面,就连边上的玄逸听了都不认同的皱眉。 但裴承骁却奇异般的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取下自己腰间的令牌递到云初念面前:“好!我相信你!” 第648章 叛徒 “这是我的令牌,持这个令牌可以随意调遣青州的将士。” “之后外祖父如果要怪罪,那我会一力承当任何后果!” 违抗军令,当以军法处置,就算他是忠毅侯的亲孙子也必须遵守。 云初念用力握紧手中的令牌,笑了笑没有说话。 雨停了,趁着这个机会,玄逸带着裴承骁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侯府。 他离开后,云初念就以最快的速度召见了侯府的管事和侍卫首领。 她自小在侯府长大,她在裴家的身份地位府上没有人敢质疑,所以现在她接管了侯府也没有人敢提出意见,对于她的命令,所有人严格执行,不敢泄露消息。 城外的南疆将士还在不停的叫阵。 守城的士兵每隔两刻钟来报一次信。 云初念没有急着赶去城门口,她只让人去将城里巡防的人和各衙门的侍卫全部集结起来,等候她的命令。 城里的百姓也陆续知道南疆在城外叫阵,胆小的人哭天喊地,不知该怎么办,胆大的人已经收拾好包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找机会离开青州城出去逃难。 侯府外面有不少人想要求见。 这些多是家族显赫之人,想要寻求侯府的庇护。 云初念谁也没有见。 侯府大门紧闭,看似一片平静,实际上里面已经是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混乱中,云初念静静地坐在前厅,手里拿的是青州的城防图。 她离开两年,青州城的整体布局还是和记忆中差不多,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思索着眼下的局势,时不时在地图上圈出几个红点。 一个半时辰后,侯府的管家从外面匆匆进来,毕恭毕敬的说:“表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将最近一月在侯府进出过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果然查到了几个行迹可疑的人,我们按照您的安排进行了一番审讯后,终于揪出了一个有问题的人。” 话音落下,他大手一挥,立即就有侍卫将五花大绑的人押了上来。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到扔到大街上他能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异常。 这样寻常的人不受人注意,最适合被安排去做眼线,难怪南疆会派他到侯府来卧底。 管家痛心疾首的说:“年后府里放出去一批身契到期的丫鬟小厮,之后又找人牙子买了一些人补充。” “这人就是那个时候进府的,叫王奇,说是从别处逃难来青州投奔亲戚的,谁知道那个亲戚早就死了,他无处可去只能卖丨身为奴。我瞧他老实本分,体力又好,身上带着的户籍也没问题,就把他留了下来。平日就在府里做一些杂务。谁曾想他那些经历都是骗人的,他实则狼子野心,入府就是为南疆的人打听消息。” “昨夜他得知侯爷他们今天要去军营,就趁着府里众人入睡时从狗洞钻出去,找人报信,但是昨夜城门关了,他没办法离开,今天开城门前就一直暴雨不停,他害怕这个时候出城太引人注目,所以一直藏在一处破庙里面,这才被我们的人抓了个正着。” 要是没有这场暴雨,这个黑心肝的人这会儿早就已经出了城,逍遥法外了。 想到这半年以来,侯府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出他的伪装,管家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踹了他一脚。 王奇的嘴里被塞了一张破抹布,他瞪大眼睛唔唔的想说话。 云初念抬手让人把他的抹布拿下来。 “表姑娘!冤枉啊!明日是我姑母的忌日,我先前就向管家告了假,想要今日出城去祭奠姑母。谁知今天遇上暴雨,我没办法只能先在庙里避雨。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侯爷要出城呢?表姑娘您明察,我真的没有出卖侯爷!!!” 说完,他砰砰砰的不断给云初念磕头。 云初念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一直到他磕的头破血流了,才不疾不徐的微抬下巴,身后的南枝心领神会,让侍卫摁住王奇,然后走上前掐住他的下巴,往他的嘴里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云初念:“南疆人还在城外叫阵要攻城,这个节骨眼上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我没时间去分辨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刚才给你灌的药叫‘断肠’,顾名思义这是一味穿肠毒药。你要是聪明点能戴罪立功,那我就给你解药。否则那你就等死吧!”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听的王奇脸色大变,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不停的高喊自己是冤枉的,不停求饶。 但没有人搭理他。 不到一刻钟,他刚才喝下的毒药开始起效,他痛的满头大汗,在地上哀嚎打滚。 他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像是在被一万只毒虫啃噬,他全身的皮肉仿佛要被撕裂,痛的他眼前发黑,恨不得一锤子砸死自己。 但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半刻钟不到,王奇终于忍受不住身上的痛苦,颤巍巍的哀求:“我说!我全都说!” “早点招认不就能少受点苦了吗?”南枝堵嘴,不满的给他一粒解药。 王奇像一头野兽,粗暴的扑到南枝跟前抢过她手上的解药,一口咽了下去。 解药起效非常快,他很快就感受到身上剧烈的痛苦一点点消退。 王奇坐在地上,好似重新活了一场,笑了起来。 “这不是解药,只能暂时压制你一个时辰的痛苦。真正的解药等确认你招认的一切属实后,我自会给你。要是你敢有半点隐瞒……那你也别想要解药了。” 一想到自己之后还要继续经历刚才那样的痛苦,王奇恐惧的打了个哆嗦,颤巍巍的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不敢隐瞒,目光陷入回忆中,慢悠悠的说:“我没有骗人,我确实是逃难来青州投奔亲戚的,当时入府时并没有半点欺骗隐瞒,大概五个月之前,就在萧云祁到达青州后没多久,突然有人找到了我,给了我很多银子,想要让我做他们的眼线,为他们传递消息。” 第649章 反击 “一开始我其实并没有答应。但是……但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王奇咽了口唾沫,想到他们给自己的一万两银票,仍旧万分心动的说:“我拼死拼活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这也不能怪我啊。” “而且,他们一开始也没有打听太要紧的事情,我一时贪心就答应了。” “谁知道……后来他们想知道的消息越来越吓人。那个时候我已经后悔了,想把银子还给他们,当做没这回事。但他们说我做的事情要是被侯爷知道了也是死路一条。我……我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听他们的命令。” 王奇说完嚎啕大哭:“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出卖侯爷的!我以为他们就是和侯爷有仇,想趁他去军营时刺杀他。我真的没想到他们是南疆人,要趁机攻打青州!我要是之前知道他们的目的,那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他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但周围却没有人对他有半点同情。 所有人怒目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亲自给他两刀,才好泄心头之恨。 云初念垂眸:“你刚进府,可能还不太清楚我的性格。”她咧嘴笑起来,目光残忍冷酷:“我这人惯是睚眦必报,有仇会十倍百倍的报回去。” 王奇不懂。 云初念却不再和他废话,冷声说:“绑起来!” 雨已经完全停了,乌云散去,阳光撒下来,明媚且耀眼,天际浮现出一轮巨大的彩虹。 城外南疆的叫阵还在继续。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百姓们关在家里纷纷向上苍祈祷,希望这场战争不要持续太久,祈祷战火不要波及到自己。 城墙之内,先前云初念召集的人早已等候在此,云初念和他们打过照面后激励了几句,然后在南枝的搀扶下,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城墙。 城外的叫骂声还在不断继续。 五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从视觉上看起来就很有威慑力。 城墙下面铺了一地的箭矢,还有十几具尸体。 早在一个时辰前,南疆人就布了箭阵进行了一波攻击。他们在城墙上奋力抵抗,但仍旧折损了十几人。 局势非常糟糕。 城里能调用的人都被带走了,剩下近千人要如何和这么多敌人对抗? 城墙上的守卫军门一个个如丧考妣,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半点力气。 还没有开打,他们已经认为自己必输了。 云初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的心里也很着急,但不敢表现出分毫。反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容的安抚大家的情绪。 事情没有裴承骁想的那么糟糕。 守城的守卫军们并没有因为云初念是女人就对她有什么排斥。 反倒因为她的到来,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松了一口气。 “表姑娘!”首领赵阳苦笑一声:“敌军现在已经在准备投石车了,接下来他们要是开始攻城,我们这么多人如何抵抗的住?” “别急!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开始动员百姓们帮忙了!我们的将士虽然少,但我们有整座城的百姓做后盾,军民同心协力,一定能守住的。” 赵阳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 外面的南疆人也发现有人来了,叫阵的人骂的越来越起劲。 那些污秽的言语实在太难听,赵阳听得眉心突突直跳,强忍着愤怒说:“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 “别上他们的当!”云初念很平静,并没有因为那些污言秽语有半点的情绪波动,反倒安抚赵阳:“这些人骂的这么难听,就是想刺激你们受不了侮辱,开城门迎战。要真是那样,才真的是上了他们的当!” “我知道。”赵阳声音闷闷的,不甘心的一拳锤在城墙上,怒骂道:“我就是生气!等有机会迎敌了,我一定要多杀几个人,让他们知道我们青州大军不是好欺负的。” “保持这份血性,会有机让你实现的。” 云初念招手示意,后面侯府的侍卫将王奇押了上来,将他的脑袋摁住探出城墙外。 高耸的城墙让王奇头晕目眩,腿脚发软。他想求饶,但嘴被抹布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视线都看着他。 云初念就站在他的身侧,目光凛然的看着城外的五万兵马,凛冽的风吹的令旗呼呼作响,她的裙摆也随风飘扬,如同一只振翅的雄鹰,令人心生敬畏。 下面南疆的副将压低声音对将军说:“城墙上这个女子就是忠毅侯的外孙女,也是那萧云祁的发妻。听说她极善谋略,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出发之前,大祭司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小心她,不要大意。” 旁边的将军听了不以为意的冷嗤一声:“再善谋略也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你们一个个被一个女人给唬住了,说出去丢不丢脸?” 副将被他这样一嘲弄,面上无光,干笑了两声,想再劝说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开口。 那将军轻蔑的看着云初念,大声说:“城墙上的人听着,我们知道裴泽海把城里的将士都带走了,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现在马上打开城门投降,老子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声音顺着风传了上来,引得众人怒容满面。 云初念摊手,身后的南枝立即将背上的弓箭递上去。 箭尖上裹满了火油,云初念面无表情的在旁边的烽火台上点燃火油,然后搭箭,弯弓瞄准那草包将军的脑袋,看对方胆寒的往后退了几米,她轻蔑的冷笑一声,弓箭偏了偏,目光凌厉的松开弓弦。 熊熊燃烧着的箭矢破空急速射去,将南疆的那面战旗射个对穿。 那面南疆的战旗瞬间被火焰包裹,顷刻间便化作灰烬。 所有南疆人都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举,惊愕的看着只剩下一根光杆的战旗,心底升起一股惊骇。 五万南疆人你看我我看你,人心浮动,再不似刚才那样不可攻克。 云初念放下弓箭,冷声嘲弄:“不过如此!” 第650章 攻城 城墙之上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万军从中,焚烧敌军战旗,这是何等厉害的事情,大大增长了己方的士气。 城墙之上一阵阵奚落的哄笑声,被外面的叫阵骂了一天,受了一天的窝囊气,现在他们总算借着这个机会大大出了一口恶气,所以加倍的嘲讽回去。 南疆的将士们吃了闷亏,想骂回去却又没什么底气。 刚才还对云初念百般瞧不起的那个将军这会儿再也不敢小瞧她,阴狠的盯着城墙上的人,谋算着要怎样让她付出代价。 云初念对环伺的危险仿佛没有察觉。 她把弓递还给南枝,震声对下面的敌军喊道:“下面的人听着,我大周的军队历来大肚宽容,你们现在速速带兵离开,我们还可以既往不咎,如若还想心存歹念,妄想攻城,那我们也不会再心慈手软!必让你们付出代价。” “哈哈哈!” 听到她的话,敌军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哄笑声。 “她居然好意思说要让我们付出代价!”刚才还很忌惮的她的将军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她还当真以为自己会耍两根箭就能守住城了?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了。” 就连边上之前还提醒他小心的副将也没忍住笑了起来:“整座青州城现在能数得出五百个将士吗?难不成她还要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在前面送死吸引战火吗?” 所有人都没有把云初念这番话放在眼里。 就连城墙上的青州将士也有些听不下去,小声提醒她两军现在兵力有多么悬殊。 云初念但笑不语。 她并不害怕被敌军嘲笑。 他们越是轻视自己,之后就越会因为自己的轻视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打嘴炮是赢不了的。 到底是不是有真材实料,待会儿打起来就能见真章了。 从城墙上下来,正好碰上玄逸骑马从远处而来。 “已经将裴小将军送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了。”他翻身下马,立即向云初念汇报:“他说的那一处密道我也去看了,如你猜测的一样,出口处有上百人守株待兔,就等有人从那里自投罗网了。” 他不禁庆幸,还好云初念多留了几个心眼,没有顺着裴承骁的安排从那处密道离开。 否则,他没把握能护着她在那么多人的包围中全身而退。 云初念心里如明镜似的,闻言点了点头。 她思索了片刻,问玄逸:“如果是你一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有把握平安离开青州城吗?” “难!对方设了不少陷阱,随便一个都是致命的,要想从那里离开,难如登天。” “那就难办了。”云初念脸色不太好看:“如果没办法出城报信,我担心敌军会利用我们和军营的信息不互通作怪。” 她还想趁着夜黑风高之时,想办法送人出城,去军营报信。 现在这个情况,军营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南疆有意将两方孤立,逐个击破,长此下去,双方不知道对方的情况,不是个好消息。 她揉了揉眉心:“而且,眼下最要紧的是应该尽快派人将青州发生的事情向皇上汇报。否则……如果有人利用这场战争,在皇上面前煽风点火,那对我们而言太不利了。” 京都还有一个李澈在虎视眈眈。 南疆发动这场战争,李澈必定脱不了干系。 远在青州,谁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会在皇上面前说什么。 玄逸闻言,脸色也变得格外凝重。 “晚上我可以去试一试!” “不行,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会陷入危险不说,还会打草惊蛇,让敌军的防范更严。这件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另外想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天色眼看着逐渐变暗,云初念望着城外的方向,知道现在的平和都是表象。等夜幕降临,才是青州城最难熬的时候。 城门内支起了几十口大锅,城里受到她的感召,自愿前来帮忙的百姓们正不断提来水和油,一锅一锅烧的热气腾腾。 有人烧水,有人赶制竹箭,有人哼哧哼哧往城墙上搬去大石头…… 所有人各司其职,都在为守护青州城而努力。 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尽自己的努力帮忙。 云初念站在旁边,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静静地看着这军民齐心协力的一幕,满足的说:“你看,虽然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但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做后盾,这一仗,我们怎么可能输?” 南枝也觉得热血沸腾,重重点头:“还是少夫人您的点子多,等想到请全城的百姓帮忙这个法子。” “这都是外祖父的功劳。他爱民如子,这些年对青州的付出百姓们都看在眼里,他们是爱戴外祖父,所以才愿意相信我,愿意冒着风险来帮这个忙!” “那也得少夫人您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才能说动他们来帮忙呀!” 在南枝眼里,自家姑娘就是最厉害的。 云初念抿唇浅笑,难得感到有些腼腆。 夜色降临,一轮圆月挂在天空。 万籁俱寂,所有人严阵以待,不敢有半点懈怠。 寂静中,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锣鼓声音。 南疆开始攻城了! 数架云梯在顷刻间搭上城墙,身披厚重盔甲的士兵手脚并用的开始在云梯上攀爬,速度之快,一看就是事先经过无数次训练。仟千仦哾 云初念脸色一沉,冷静的指挥:“别着急,按照计划,用开水泼!看看是他们的皮硬不硬,抗不扛得住这些滚烫的开水。” “是!” 一声令下,下面大锅里烧的滚烫的开水被一桶一桶提上城墙,对准敌军的脑袋泼了下去。 滚烫的开水一旦碰到皮肉,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一声声高亢的惨叫声响彻夜空,剧烈的疼痛让这些敌军没办法继续攀爬,一个个狼狈的摔下云梯。 开水只让他们受了点皮外伤,但这么高的距离摔下去,却让他们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敌军的进攻被暂时遏制下来。 第651章 压制 眼看这一招奏效,城墙之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第一轮宫进攻就吃了瘪,那南疆将军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恼怒的低呵:“换人,上盾牌!” 很快,新一轮的敌军一个个举着厚重的盾牌,再次顺着云梯往上攀爬。 举着盾牌让他们的行动变慢了许多,但城墙上倒下去的开水淋在盾牌上,被挡了个彻彻底底,再也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眼看这一招没用,云初念并没有浪费时间,举手示意众人停止往上提水。 眼看敌军已经爬到半中央,云初念咬紧牙关,沉声说:“用石头砸,我倒要看看看看是他们的盾牌硬,还是我们的石头硬。” “是!” 青州的将士们全都一条心,没有人质疑云初念的安排,全都严格按照她的命令执行。 百姓们之前搬上来的石块派上用场,将士们看准了云梯上攀爬的士兵脑袋,一块块巨大的石头砸下去, 盾牌虽然能抵抗石头砸到自己的脑袋,但落下时巨大的力道却让他们脆弱的双手无法抵抗,一个个很快就在躲避中失去平衡,惊叫着从云提上滚了下去。 摔下去的瞬间,盾牌没来得及挡住自己的身体,沉重的石块铺天盖地砸在肉身上,只听得一声声痛苦的哀嚎,那些士兵一个个被砸的头破血流,皮肉模糊。 但是,南疆士兵众多,倒下了一批,很快又有另一批补上。 不断有人顺着云梯往上攀爬。 城墙上放手的青州将士不敢懈怠,拼命一切阻挡人上来。 偶尔有漏网之鱼顺着云梯爬上城墙,立即就被他们一剑刺穿胸膛,然后将尸体丢下城墙。 时间在攻防之间慢慢流逝。 城墙之下,很快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尸体。 “将军,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白白看着将士们去送死!”副将先急了,试图劝说。 “继续攻城!”将军不理会他,大手一挥,号令身后的士兵们:“青州城里资源有限,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准备多少石头,继续攻城,总有他们把石头耗光的时候。到时候,这些石头都会成为我们攻城的利器!” 他阴恻恻的笑起来,告诉身边的人:“去把投石车挪到前面来!” 青州这些傻子,扔了这么多石块下来,正好可以让他们的投石车利用。 “弓箭手准备,放箭掩护攻城的人。” 他井井有条的布防,并未见半点挫败或慌乱。 南疆的将士们在他的安排下很快就列好阵型,投石车和弓箭手开始掩护云梯上的人攻城。 城墙上的将士们脸色大变,开始慌乱的躲避偶尔射上来的弓箭和石块。 南枝护着云初念往后退了几步。 云初念咬紧牙关,面色凛然。 湖蓝色的罗裙在夜风中翻飞,她目光幽幽的望着下方的敌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表姑娘,准备的石头马上就要用完了!”出不了城,城里能用的物资有限,支撑不了太久。 赵阳咬紧牙关,恨恨的说:“敌军的压制太猛,我们的弓箭手找不到机会还击。” 其实就算有还击的机会也没用。 他们的人太少了,擅用弓箭的就更是寥寥无几,能向云初念那样万军从中精准命中目标的更是一只手都不到。 能坚持到现在,不过就是占据了地势优势。 可一旦对方的投石车将城墙砸出窟窿,这点优秀就会荡然无存。 “表姑娘!要不然您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和敌军一战吧?我们虽然只是守城的,但也是经过严密训练的人,您让我带人出去,一定诛杀十倍于我们的敌人!” “然后呢?”云初念面无表情的问。 “杀出去好歹能重重的杀杀他们的锐气!他们只要忌惮了,总能安分一段时间。” 赵阳脸上的青筋暴跳,压着怒火的说:“我们愿意为了青州而死!在您没来之前我们就商量过了,我们都愿意为青州的百姓们拼了这条命!” “死了又能如何呢?”云初念冷笑着质问他:“就算你们能以一敌十,你把这里所有人都带出去,也最多能诛杀一万敌军。但剩下还有四万人,你又当如何处理?是要让城里那些弱妇孺上城墙来抵抗吗?” 她深呼吸一口,压着自己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对赵阳说:“城里兵马和物资都非常短缺,我知道你们打的憋屈,这一战看起来是必败无疑,还不如开城门出去痛痛快快的杀一场。这些想法我都明白。但是……你们不能死!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得给我好好守着这座城!” 城外的敌军搬来了粗壮的木头,几百人抬着,开始在外面撞击城门。 沉闷的撞击声和敌军整齐划一的喊口号声音交错,击打着所有人脆弱的神经。 城门虽然厚重,但能抵抗的了几时? 赵阳组织手下去城门后面抵挡。 但还不等他们下去,就看到城内的壮硕青年们一个个抵在城门后面,用血肉之躯抵抗敌军的撞击。 有人看到了云初念,笑着大声说:“表姑娘只管在上面指挥就好,下面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让这些王八蛋进城的!” 背后的千万家庭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女,他们是在守卫青州城,也是在守卫自己的家人。 云初念眼眶泛酸,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她自认自己并不是感性的人,但是在这一刻却被这些朴实的百姓们打动了。 多么可爱的人。 就算是为了他们,自己也要拼尽一切守护这座城不受战火侵蚀。 赵阳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因此哭花了脸。 怕被云初念笑话,他连忙转身把眼泪擦干,哑着声音说:“表姑娘尽管吩咐!我们绝不会再意气用事了!” 云初念笑起来。 敌军攻城的声音越来越猛烈。 但她的心里却奇异般的冷静下来,前所未有的轻松过。 她很清楚,直到现在,青州的将士和百姓才算是真正融为一体,成为坚不可摧的城墙,守护着身后的万千灯火。 第652章 等一个机会 “列队!盾牌掩护,上火油!” 有了百姓们的激励,将士们仿佛凭空多了力量,所有人井井有条的按照云初念的要求列阵。 厚重的盾牌在高墙之上竖立起来,敌军的箭矢和投掷的石头轻易攻不进来。另外的将士把火油顺着云梯往下倒。 敌军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开始玩命的攻击盾牌的缝隙,试图将探头出来泼火油的人杀死。 但在云初念的指挥下,这些人非常有技巧的躲避这些攻击,非常艰难的把十架云梯全部泼满了火油。 烽火台上早就燃起了熊熊篝火,云初念拿下一支火把,厉声说:“点火!!!” 说罢,她率先将火把掷下。有火油助燃,熊熊烈火很快就顺着火油点燃了整架云梯。 城墙上一片火海。 下方几十个着火的小人惨叫哀嚎,在地上打滚,试图压熄身上的火焰。 但刚才火油从上倒下来,他们的身上也沾了不少,岂是这么容易就熄灭了? 空气中弥漫着火油燃烧的气味,烈火让人望而却步,敌军眼看着用云梯攻城变得困难重重,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撞城门的人身上。 巨木撞击城门的重响声在黢黑的夜空下,仿佛重锤砸在人心上,令人一阵胆寒。 云初念面色肃然:“弓箭手准备!全力阻止敌军攻城。” 夜很漫长,这场攻防之战才刚刚开始。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敌军才停止进攻。 一直到退兵的敌军在视线中消失,城墙上的众人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守住了! 云初念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 “表姑娘……你说,他们还会马上折返回来吗?”赵阳的脸色发懵,紧绷了一整晚,看到敌军离开,他还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害怕对方趁着自己松懈的时候,又杀个回马枪。 那样,他们可就真的没办法抵抗了。 云初念摇头:“白天应该不会回来了,传令下去,大家轮班休息。调整好精力,晚上可能还会是一场恶战!” 南疆的将士从昨夜收到消息后就日夜奔袭感到青州城外,一直没有休息过, 他们也不是铁打的身躯,也是需要休息的。 今夜这场攻城,到了后半段,对方的将士眼看着体力和精神都大不如前了。 所以云初念大胆猜测他们在白日不会再回来攻城了。 她们也可以趁机修整。 云初念提醒赵阳:“南疆今夜的进攻没有得逞,下一次,他们一定会组织一场更强势的进攻。等会儿你找人盘点一下我们的物资,看看能用的还剩下多少。我之前安排了一些人在赶制竹箭,但这些都是城里的百姓,之前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制作出来的竹箭肯定有一部分是不能使用的。你安排人挑选挑选。把能用的全部搬到城楼上,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现在我们出不去,商队又进不来,这场战争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城里的粮食有限,我们需要算计着安排,不能一开始毫无节制,后面大家都啃树皮。你先盘点一下军中现在所剩的粮食有多少,完了给我一个数,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筹备一些。” 眼光要放长一点。 如果外祖父那边被南疆的大军拖住,没办法及时回援,那城里的物资早晚有耗光的一天。 到时候城里这么多人该怎么办呢? 所以,一定要未雨绸缪,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能拖多久拖多久。 赵阳脸色凝重:“我马上就去安排。” 云初念之后又交代了一些,然后才坐上马车回侯府。 她跟着将士们守了一夜,未曾合上过眼,这会儿已经非常疲惫,刚上马车就沉沉睡了过去。 南枝在边上,心疼的不得了,连忙让前面驾马车的玄逸稳一点。 在她为青州城内的局势操心不已的时候,暂时撤兵的敌军营帐内,副将军很不解的问:“青州城里面现在就那么一千多将士,我们耗了他们这么久,他们的精力已经很疲乏了,我们眼看着破城有望,将军刚刚为何要撤兵?”m 他很不能理解,烦躁的在营帐里走来走去,恨恨的说:“若是我们不走,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撞开城门了。” 将军饶毅挑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青州的将士疲乏了,但青州城里面的百姓可还精神着呢。你之前没看到吗?这青州城里的百姓和他们一条心,还帮他们抵抗我们的进攻。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我们当真破开城门,也是和这些百姓有一场恶战!” “青州城里的将士是只有千余人,但百姓可是有十多万,在他们抵抗欲最旺盛的时候和他们打起来,那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临行前,大祭司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尽量保存兵力,力求以最小的损失拿下青州。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副将脸一红。 他确实忘了。 他现在一腔热血,只想快点攻下青州城,别的都抛在脑后了。 现在被饶毅这么一提,他冷静不少,深呼吸一口问:“那依将军的意思,我们难道一直就这么和他们耗着吗?”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城里的百姓们断粮的机会。” 副将满眼疑惑,饶毅好心的给他解释:“按照探子回报,上一次青州城有粮队进城是七天前,按照以前的规矩,粮队应该在昨天再次送粮进城补充存货。但是因为我们昨天大军围城,粮队不敢前来。所以,现在青州城内就只能靠之前囤积的粮食抵抗了。但是……青州城里面这么多人,你猜那些粮食能吃多少天?” “富人有钱,所以肯定想多囤粮食抵御风险,就算放粮仓里喂老鼠也行。穷人没钱,但他们也不想被饿死。你瞧着吧,他们现在是团结一心,但等到缺粮的危机开始暴露,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先乱起来。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巴不得我们快点带兵进城,还结束他们的苦难。” 第653章 最坏的情况 “那个时候,我们再加大力度攻城,你说还会有人帮着一起抵抗吗?” 副将一愣,仔细想了想,眼底泛起精光,万分佩服的说:“将军好计谋,这样我们就只需以逸待劳,等待时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据青州城,到时候只要我们给那些百姓们粮食安抚好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怎么努力,他们就会选择归顺我们。” 饶毅面如春风,享受着副将的吹捧。 “但是……”副将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问:“万一忠毅侯他们那边打了胜仗,带兵回援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如同瓮中之鳖?” “你才是鳖!”饶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脸‘呸’了三声:“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副将打了自己一巴掌,嘿嘿笑了两声:“将军您能懂我的意思就行。” 饶毅招来外面候着的人,问他:“裴泽海那边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我们炸毁了青衣江上游的大坝,滔天的洪水如我们所愿,冲到了青州军营,毁了他们的粮仓,还淹死了不少人。之后趁他们还没来得及休养之际,我们率领大军突袭,又斩落不少人头。现如今,青衣江上的桥已经被我们毁了,要想重新搭建一座桥,一个月内绝不可能做到。” “而且现在正逢雨季,青衣江水势凶猛,水下暗流密布,往年这个时节,江面上都无人敢摆渡撑船,所以,将军可以放心攻城,不必担心青州大军从后包抄。” “裴泽海那个老匹夫死了没有?” “这……这倒是没有。” 饶毅冷嗤:“他倒是祸害遗千年,挺能活。” 他从军多年,一直都是青州大军的手下败将,心底对裴泽海恨到了极点,这会儿巴不得他赶紧死。 “怎么样?”饶毅挑眉,问面前的副将:“现在你可放心了?一个月内总能攻得下青州城吧?” “能能能!”副将大喜过望:“桥被损毁,那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就可以慢慢和他们耗着了。” 他不相信青州城内的米粮能够撑的了一个月。 不过…… 青衣江的桥虽然被毁了,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有另外一座桥,离青州虽然很远,但那里还是能通过的。 副将想了想,又很快推翻了自己这个念头,漫不经心的想:那座桥在深山老林里,早就年久失修了,过一两人还行,要想带大军经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那里距离青州这么远,傻子才会想从那里回来。 …… 云初念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酉时才醒。 等洗漱好,外面已经是晚霞漫天, 云初念心里惦记着事情,片刻也闲不下来,趁着吃饭的时候问南枝:“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南疆的军队又来了吗?”仟仟尛哾 “没有!城外什么都没有,少夫人您就安心休息,等城外有情况了,会有人来通报的。” “我怎么能放心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城里这么多人,我要是松懈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外面有他们帮衬着,一时半会儿也乱不了套,但少夫人您还有身孕,再不好好休息,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南枝愁眉不展。 还有两个月左右,云初念就要临盆了,她现在身形消瘦,衬托的肚子大的吓人。 南枝见识过很多因为肚子太大,生孩子难产的例子。她害怕自家少夫人也不幸遇上这样的事情。 但她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害怕反倒吓着云初念,只能自己暗暗担心害怕。 云初念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苦笑一声:“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遇到这么多大事,往后长大了必定是个冷静的性子。也幸好他的脾气倒是稳定,没让我吃什么苦头,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撑过这十个月。” “所以您就算是为了孩子,再多休息休息好不好?” 云初念摇头:“不能再休息了,你别看城里现在一片平静,实际上平静的表象之下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不出五天,城里的百姓们就该聚众闹事了。” 南枝咋舌:“有这么严重吗?” “事关各自的生计,非常严重!” 云初念吃饭的速度非常快,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填饱了肚子,然后召见了赵阳派来汇报情况的几个士兵。 她边听边在纸上记录,等他们说完,她也对眼下的情况大致有了了解。 送走他们,云初念又找来玄逸:“怎么样?我先前让你找人去打听的事情问清楚了吗?” “问了,粗略估算了一下,以青州现在的人口,城里所有的粮食加起来,还能吃个七八天。如果控制食量,那也最多能多撑十天。” 南枝看云初念眉头紧锁,比先前更加焦虑了,不解的问:“半个多月的时间,姑爷他们怎么都能回来了吧?您怎么反倒开始不安了?” 先前敌军攻城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样不安过。 云初念摇头:“情况太糟糕了!” 这估算的是最乐观的情况,这都只能撑半个月。 而最坏的情况…… 云初念想都不敢想。 她问玄逸:“知道现在城里的粮价怎么样了吗?” 玄逸黑着脸,咬牙切齿的说:“有良心一点的店家涨了两三成,黑心的直接涨了六成。而且这个价格还在不断往上攀升。这会儿说不定都翻几倍了。” 南枝倒吸一口气,没忍住,怒骂道:“这些人怎么心这么黑?他们这样抬价,那那些穷苦的百姓怎么办?饿死吗?这些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玄逸冷笑:“他们本来就没想管穷苦百姓的死活,这会儿那些有钱人正不要命一样往家里买粮食。照这样下去,那些穷苦百姓不出三天就要开始断粮。”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气,遏制住自己蓬勃的怒火,对玄逸说:“我要马上见城里粮店的掌柜。在我和他们商议完之前,城里所有粮店不准售卖一粒米!谁要是敢违抗命令,私下售卖,立即封店!” “是!” 玄逸领命离开,南枝忧心忡忡的问云初念:“少夫人,这怎么办?” 云初念揉了揉眉心,很不确定的说:“只能慢慢想办法了,现在我们一定不能乱,要是连我都乱了,那青州才是真的玩完了!” 第652章 针对 第652章 针对 她现在心里一团乱麻,有很多念头涌上来,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要想一个万全的计策,除了要缓解眼前的困境之外,更要紧的是要断绝未来城里会发生骚乱的可能。 或许是猜到了她要做什么,那些掌柜们并不配合,各自找寻借口拖延着不愿意前来赴会。 云初念等到夜深也只来了三个人。 眼看就快到子时了,那三个掌柜见云初念还不愿意放人,也如坐针毡,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的想寻个理由离开。 但云初念并不准备放人。 她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的对玄逸说:“先礼后兵,既然那几位掌柜这么不配合,那你就亲自去请剩下的几位掌柜,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要让他们今夜亲自来一趟,就说我们会一直等他们前来赴会。” 玄逸也早就压了一股怒火,闻言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三位掌柜面面相觑,知道没来的那几个等会儿有苦头吃了,不禁庆幸还好自己很配合,乖乖来了。 云初念的面容又柔和下来,噙着一抹笑安抚在座的三位掌柜:“几位稍安勿躁,感谢大家的配合,我铭感五内,一定会记着几位的恩情,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云初念的手边有一本册子,这是先前调查过的城内粮铺的详细情况。 来的这三位,无一例外都是目前粮价涨幅不大的商家老板。他们的铺子规模不大,多是靠老主顾维持生意,赚些钱,所以不敢涨价太狠,害怕得罪老主顾,等战争后自己的生意做不下去。 剩下没来的那些掌柜,都是大商行下面的铺子,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敢坐地起价,也敢下云初念的面子,对她的传召置若罔闻。 她对这一切了如指掌,所以她的脑海中升起一个计谋。 这个计策一定会得罪不少人。 却能最有效的解决青州眼下的困境。 “三位可以先离开了!” 三人精神一振,但心里又浮起浓浓的迷惑,小心翼翼的问:“表姑娘不是说叫我们来商议要事吗?这……人都还没有来齐,我们现在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诸位只管离开便是。” “但是,要是待会儿几位掌柜看到我们不在,那岂不是要记恨我们?” 商人对局势的嗅觉很敏锐,他们也都知道城里如今面临怎样的困境,害怕自己被其他商家记恨上,等这一难过去后,被联手抵制。 “表姑娘,我们就是想安安分分做点小生意,您要做什么我们都可以配合。但是我们真的不想太显眼出头。” 云初念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将三位掌柜的心吊起来后,她才不疾不徐的说:“我以高于战争前两成的粮价收购你们手上所有的粮食,有多少要多少!” 三人面色犹豫。 这会儿城里的粮价最低都开始翻倍了,她这只高两成……那未免也太低了。 云初念知道自己现在这么提,他们心里肯定不愿意,不等他们回答就意有所指的提醒道:“我是看你们这么配合,才让你们有点赚头。至于其他人,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你们害怕被别的店家联合抵制,但你们到底是在青州城里做生意,更该站在哪个阵营,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她眉眼微掀,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 众人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下。 想到她之前说的‘先礼后兵’,几人都坐不住了,害怕如果自己拒绝,渡过这次危机后,侯府会变着法的为难自己。那才是真的做不下去生意了。 与其如此,不如先卖她一个好。 这样兴许日后自己还能得到侯府这一个靠山。 那时,若那些铺子要抵制自己,也先得看看能不能过侯府这一关。 想通这一层利害关系,三人都高兴起来,连忙讨好的笑着说:“青州城有难,我们自然是愿意帮忙的,一切就依照表姑娘所言执行,我们一定配合。” “别耍花招,你们手上有多少粮,我心里清楚。” 她敲了敲自己手边的小册子,三位掌柜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知道云初念不好拿捏,三人收起了那点小心思,乖乖答应下来。 送走三人,南枝愁容满面的问:“少夫人,您到底想做什么?这样挑起粮铺掌柜们的对立,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云初念揉了揉眉心:“为了缓解青州的压力,也只能这样了。” “南枝!”云初念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对我而言,青州才是我的娘家,我在这里长大,我曾看过城里的花草树木春秋更替,路口的馄饨店,西街的糕点铺,东门的肉饼店……这么多地方都有我的回忆。我不想看着青州沦陷,不愿看着这些淳朴的百姓们受战争之苦。所以……无论付出多少,我一定要保下青州。只要有我在,无论和多少人为敌,他们都别想让青州乱起来。” 南枝喉头哽咽,蹲下身看着云初念:“姑娘,青州也是我的家,我想帮您!您不要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云初念越坚强,她就越心疼。 “倒真的有需要你帮忙的。”云初念目露精光:“这件事非常重要,之后可能会遇上一些麻烦,你确定你要做吗?” “要!”南枝忙不迭的答应:“别说只是一点麻烦,就算让我去死,只要能帮到您,我也愿意。” 云初念的眼尾漾起一抹笑意:“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你呀,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行。” 趁着那些掌柜到来之前,云初念耐着性子一一将自己的计谋讲给南枝听。 南枝听得瞠目结舌,看着自家姑娘,几次欲言又止。 到最后,她满心敬佩。 “姑娘!我代替青州的百姓们谢谢您。” …… 子时过后,夜黑风高,剩下的七位粮铺掌柜才终于姗姗来迟。 一个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不停地打着哈欠,一看就是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云初念面上不动,心里却不断冷笑。 自己在这里等了他们几个时辰,他们倒真是睡得着。 第653章 博弈 第653章 博弈 “诸位掌柜睡得可好?”她笑着问。 几个掌柜俱都抄着手,把脑袋偏向另一边,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她。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不接受侯府的拉拢,所以今天各自寻了借口拒绝了云初念的邀约。谁能想到就在晚上睡得正舒服的时候云初念身边那个侍卫竟然强闯卧室,把自己从睡梦中拉了起来。不顾反对,硬是用武力威胁,强迫他们来了侯府。 但人虽然来了,他们的态度却没有半点软化。 云初念也不在意他们这样的态度,继续说:“青州如今的局势,几位掌柜想必比我更清楚……” “夫人言重了!”一个胖掌柜冷嗤一声,不悦的打断云初念的话:“我等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平头百姓,哪能看得清城里是什么局势?” 其余人纷纷附和。 “是吗?”云初念轻笑一声:“可是我看各位店里的粮食涨价倒是挺快,这不是挺敏锐的吗?我听说有人店里的粮价都快翻几倍了,这对局势的分析可比我厉害多了。” 云初念目光灼灼的看着其中一位掌柜,他被盯得一阵心虚,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少顷,那胖掌柜咋咋呼呼的说:“夫人这话说的就冤枉我们了。我们都是生意人,该有的生意嗅觉还是要有的。自南疆攻城后,城里的百姓便开始了哄抢粮食,这么多人买,那我们肯定要涨价啊。傻子才有钱不赚,对吧?” “所以为了赚钱,就可以不顾百姓死活了?” “我们也没有拒绝售卖啊。这明码标价,多得是愿意买的人,倒是夫人您下午叫人来了一趟,不让售卖后,不少百姓没有买到粮食,怨声连连。” 他一脸自己很无辜的样子,还将脏水一个劲的往云初念身上泼。 云初念身后的丫鬟侍卫一个个气愤不已。 倒是云初念面色不动,并未被他这三言两语激怒。 “那倒是我的错了。” “我可没这么说。而且,虽然我们涨价比较多,但城里也还有一些粮铺价格只涨了一点点,他们要是买不起我们家的粮食,那也可以去那几家铺子买嘛。” 他说着,在周围环视一圈,想狠狠的瞪那几个不愿意和自己配合的掌柜一眼。 但他很快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几个人都不在这里。 怎么回事? 不是说那几人进了侯府后就一直没有出去吗? 现在人怎么不见了? 胖掌柜心里一惊,心中突然惴惴,直觉感到不太妙。 肯定是发生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了。 “按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是没错。” 云初念心如明镜,连连冷笑。 这胖掌柜说的涨价幅度并不高的,就是先前那三个掌柜,他们的铺子现在都只涨了四成,所以自然有很多百姓一窝蜂的想去他们那里买粮食。 或许是不想太早‘低价’卖完,又或许是良心未泯,想让更多的穷苦百姓能买到粮食。所以这几家店都是每日限量售卖一千斤粮食,且每个人一次只能买两斤。 如果其他店家也能效仿他们的做法,那云初念根本不用为粮食的事情着急。 可偏偏有人坐地起价,不断拉高粮价。 那些恐慌的百姓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生怕晚了自己就买不到粮食了,更害怕自己去迟了价格一再攀升。所以不管价格多高,都咬咬牙买了一些。 “不过……诸位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云初念向边上的侍卫递了个眼色,只见他一招手,从外面一窝蜂涌进来几十个严阵以待的侍卫,手持武器将七个掌柜团团围了起来。 没想到云初念胆子这么大,一言不合就叫侍卫,几个掌柜惊惧的站起身,脸色煞白。 胖掌柜颤巍巍的低吼:“云初念!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青州虽地处偏远,但这里也是有王法的!不是你们侯府任意妄为的地方!!!你……你要是敢杀我们,那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哦?” 云初念笑起来,悠闲的往椅子上一靠,等看尽了他们的洋相后才漫不经心的嗤笑着反问:“原来你们还知道王法啊?” “我还以为你们狗胆包天,视律法如无物呢。” 胖掌柜心里咯噔一声,直觉感到不妙。 他好像一时不查,着了她的套了。 看他们都开始慌起来,云初念才继续说:“七个月前,朝廷颁布了一条律例,言明粮铺涨价,以十天为期限,一次最多只能上涨五成,否则便是恶意哄抬物价,扰乱市场。当严惩!” 受之前水患后难民蜂拥至京都,导致短期内粮价暴涨,饿殍漫野,朝廷也束手无策这件事情所致,之后没过多久,朝廷便开始商议着增添律例。 一开始,朝廷只想给两成的限制,但也知道逼的太狠了,反倒会引起逆反,会在动荡的时候造成争端。所以最后给了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涨幅。 价格不至于一下上涨的太快,而商人也能从中得利,愿意放开粮食售卖。 终于,在七个月前,这条新的律例颁布,昭告天下。 有人严格执行,而有的人却当做这条律法不存在,继续涨价。 云初念这话一出,几个掌柜瞬间慌乱起来。 他们当然知道这条律例,但之所以还敢这么做,不过就是仗着大家都联合起来,法不责众。 而且现在青州受战争之苦,就是一个法外之地。他们认准了这个时间众人都只想着抗敌,没人会深究粮价这件事情。 都想着趁机捞一笔。 那几个小铺子的掌柜不愿意配合,他们也不在意。反正也不是多大的铺子,囤的粮食有限,要不了几天就卖完了。到时候还不是任自己随便坐地起价吗? 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云初念就查到了这上面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慌乱和不安。大家害怕云初念拿这件事情做由头,狠狠惩治他们。 “这……我们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律例……”胖掌柜支支吾吾的推脱。 第654章 谈判破裂 第654章 谈判破裂 “真的吗?” 几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讨好的笑着:“真的真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夫人您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他们现在只想找个借口免于刑罚。 但他们心里那些算盘云初念门清,这一次,她可不会惯着他们, 她漫不经心的从袖口掏出一张文书,摊开放到桌面上:“可是,我这里有一份衙门的文书,上面言明朝廷的新律法颁布下来后,立即就有人召集了青州所有粮铺的掌柜,将新的律法向你们传达了。这文书上面还有你们当时的签字画押。” “这白纸黑字写着,你们现在要想装傻,当做不知道这条律法,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 云初念的声音不疾不徐,淡定从容的看着几位掌柜。 她像是掌控一些的神仙,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无论对方找出什么借口,都能拿出东西来反驳他们的说辞。 胖掌柜狼狈的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干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前签字的时候他也没当回事,随手就签了。 青州的地理位置大部分时间都是风调雨顺,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早在,粮价一直非常稳定。 他们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用到这条律法的时候。 那会儿谁能想到青州还能遭此等劫难呢? 过了这么久,连他都忘记自己签过这个字了,没想到云初念竟然能从衙门把这份文书翻出来。 群狼环伺,现在自己要是再不合作,好像真的就要大难临头了。 胖掌柜咬紧牙关,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低声下气的问:“你到底想做什么?明人不说暗话,你就不要兜圈子了!不如直接把你的目的说出来。” 云初念的目光平静的在其余几个一直不说话的掌柜身上扫过,暗暗在心里喟叹一声。 她还希望这里面有人能清醒过来,向自己投诚。 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所以,她也没有再心软,直接说:“你们将手上的所有粮食原价卖给我,违反律例这件事情我就既往不咎。” “你怎么不去抢!!!” 胖掌柜瞪大眼睛,面目狰狞的往前走了几步,恼恨的瞪着云初念:“那几家店都涨价了四成,你却让我们原价卖给你?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云初念也不在意他的冒犯。 相反,他越是跳脚,云初念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她耸肩,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可惜了,人家是在律法规定之内经营,我就算想为难他们也找不到由头啊。谁让你们违法在先呢?” 胖掌柜眸中精光一闪,厉声质问:“是不是那几个人出卖了我们?他们小铺子赚不了几个钱,就想靠着扳倒我们来赚钱是吗?好阴险毒辣的人!难怪先前找他们的时候不愿意配合,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 难怪云初念会知道有这份文书的存在。 必定是他们出卖的。 胖掌柜的心里闪过几个阴暗的念头,打算之后就想办法让他们的铺子在青州开不下去。 “你把我当成是傻子吗?”云初念冷笑:“我在青州生活了十多年,朝廷颁布新律例时,衙门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新律法公布出来,并对相应的人群进行统一传达。你以为我连这些都记不住吗?” 她先前交代了玄逸很多事。 让他去衙门找这份文书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该庆幸敌军今夜没有来攻城,否则这会儿你们已经全部被押入大牢,所有家产全部充公了!哪里还由得了你在这里胡乱攀咬人?” 云初念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如果你们先前愿意配合,那我还会让你们多少赚一些。但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我们不同意,难道你还能强买强卖不成?”胖掌柜咬紧牙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就算让这些粮食在仓库里面腐烂,我都不卖给你,难道不行吗?” “对!既然你不让我们赚钱,那我们就闭店,谁都不卖了。至于全城的百姓吃什么,那是你要考虑的事情,饿死人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之前安静的几个掌柜纷纷开始说话。 但都是站在胖掌柜那一边负隅顽抗。 云初念在心里连连冷笑:还真是见钱眼开,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也不和他们啰嗦,点点头,挥手下令:“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都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至于他们的家产全部没收充公,粮铺也封起来,着人看守,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开仓!” 侍卫们应声而动,很快就把他们全部扣押起来。 手臂被反剪在身后,痛的他们呲牙咧嘴。 胖掌柜不服气的大声嚷嚷:“云初念!随便你怎么做!反正按照律例,我们顶多受一点皮肉之苦,但只要我们不同意,你休想拿我们的粮食去救人。我倒要看看,全城的百姓能饿着肚子撑几天。到时候,我要你捧着银子跪在我面前求我高价卖粮给你” 他也是仗着云初念不可能杀了自己,破罐子破摔了。 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尽敛,怒意勃发:“谁说我要打你们了?忘记提醒你了,城里没有粮食,最先克扣的就是牢里的犯人们的口粮。往后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那你们的口粮就省出来吧,能多几个贫苦百姓吃口热饭也是好的。” “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满脑肠肥,能在牢里饿几天!” 饥饿和皮肉之苦可是不一样的。 一天,两天,三天…… 饥饿会逐渐蚕食他们的意志,再稳定的合作,到时候也该土崩瓦解了。 “云初念!你这样对待我们,等我们出来了,不会放过你的。” “你还是先想好自己能在牢里撑过几日吧!”云初念眉眼一凛,厉声呵斥:“带下去!” 胖掌柜还在不服气的不断叫嚣,但他很快就被侍卫强硬的拖走,声音也逐渐远去。 云初念,怒气难抑,一把将手边的茶碗扫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第655章 动乱 第655章 动乱 “告诉衙役,一口水粮也不准给他们,谁要是敢偷摸违抗命令,一律大刑伺候!” 这些人有钱,难免有衙役忍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被买通给他们送水送粮。 她既然敢出这步棋,就要彻底断绝这种可能性。 “少夫人!这样真的有用吗?” 云初念轻笑一声:“你且看着吧,最多四日,这几个人里面就该有人妥协了。只要有人先投诚,剩下的人也就不是问题了。” 南枝还是隐隐不安,但云初念成竹在胸。 “那三家店的粮食加起来也够成三天了,明日起,开始统一在衙门门口限量卖粮,一天卖九千斤,按户籍购买,一户限购三斤。” “那那些大户人家怎么办?他们的府上主子加下人少说也有几十口人。两斤米还不够塞牙缝的。” 云初念冷笑:“这些人一个个人精一样,从昨天敌军叫阵起,恐怕就已经暗中囤了不少粮食。粮仓怕是早就装满了,吃三个月都吃不完。” 她盘算着,如果粮铺的粮食全部吃完了,而青州之围还没有解决,到时候还得想办法从这些豪绅富户手中抠一些粮食出来才行。 不过眼下暂时还走不到那一步。 “此事事关重大,需要有我信得过的人坐阵,玄逸还要帮我做别的事情,只能由你去了。” “好!”南枝慎重点头。 云初念提醒她:“或许会有买不到粮食的人枪粮闹事,等牢里那些人出来了,他们心里不平,肯定会暗中雇一些混混来惹事,这些都非常危险。你要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好这些粮食。不要让那些人有机会得逞!” 南枝深呼吸一口:“少夫人放心,必定不辱使命!”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寅末了,云初念又累又困,简单的洗漱后倒床就睡着了。 在她还没休息的时候,青州城内的百姓们已经早早起床,开始在粮铺面前排队。 云初念她们连夜商量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公布,所以百姓们也不知道发生了变化,只是按照自己之前的计划,挑选便宜的粮铺排队。 越是穷苦的人,来的越早。 若不能抢到便宜的粮食,那全家都只能一起喝西北风。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不安。 随着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众人的脸色才开始产生变化,开始向前探头探脑,试图看清队伍的最前方有没有开门。 但今天却让他们失望了。 一直到巳时正,几家粮铺都没有开门。 人群中不断冒出几句抱怨。 经过之前的暴雨,今天的太阳升起的很早,温度不断上升,晒的人皮肉都在疼,但没有人敢离开。 都害怕万一自己离开后,粮铺就开门了怎么办?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 “到底怎么回事?还开不开门了?” “是不是城里没粮食了?” “我们家已经没米下锅了,昨天就没有买到米,今天再买不到,家里孩子都快饿死了。” “那些有钱的,昨天一个个玩命的往家里买米,是不是他们把米买空了?” “要真是那样,那我们就抄家伙去他们府上把粮食抢过来。反正他们买粮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我们的死活?” “你说得对,眼下青州城都要完了,这个时候谁还能顾得上那么多?我们只是想活下来!我们没有错!” “对!我们没有错!!!” “抄家伙,抢粮食!!!” “抄家伙,抢粮食!!!” “……” 长时间的等待和饥饿让百姓们群情激奋,众人双手握拳,大声吆喝着要一起去豪绅富户家里抢粮食。 一个人或许不敢,但这样大的一群人联合起来,再胆小的人也勇气倍增! 锄头,镰刀,菜刀…… 底层的百姓们能拿出来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捡一根棒子就雄赳赳气昂昂随着大众一起去抢粮食的。 近千人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有不想惹事的门户得知后紧闭门扉,生怕抢到自己家里来。 他们也不敢去找往日就很霸道,家里有不少护院的豪绅,只敢去找平日里和善纯良的富户。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的时候,从街道的远处骑来一匹红棕色的马,马上一个衙门的捕快放声大喊:“城里的粮食都被侯府征收了,半个时辰后在衙门口以原价卖粮,以户籍限购,先到先得!” 同样的话,他一连喊了三遍,确认众人都听清楚后,他继续拍马,赶往下一个地方传达消息。 百姓们面面相觑,愣了好几秒。 等反应过来后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人们喜极而泣,但也来不及对侯府说上一句感谢,就忙不迭的加快脚步,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衙门。 云初念给南枝安排了二十多个侍卫保护,又在侯府找了三十多个小厮维持秩序。 废了一点功夫,才终于在衙门前的空地上支起一个临时的米铺。 她今天一大早就去那几家粮铺的粮仓里面清点粮食了。但因为粮仓很远,一来一回耗费了不少时间。 所以才拖到了现在才来。 百姓们一开始还不相信真的是原价购粮,等到开口问了确定是和之前的粮价一样的之后,纷纷喜极而泣,再三感谢南枝。 “我可不敢居功,你们要是真的想谢,那就谢我们家少夫人。是她以高于市场两成的价格收购粮食,然后自亏两成,以原价卖给你们。” 南枝心道:虽然其他家的粮食少夫人准备原价收购,但这三家粮铺的粮食少夫人确实是以高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收购的,自己这么说也不算是骗他们。 “少夫人说了,青州有难,大家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大家先前帮着守城的恩情她都记在心里,一定不会让大家无粮可吃的。” 前面的人听了连声感谢云初念。 南枝的声音不大,但很快就经由百姓们口耳相传传出去老远。 后面的百姓们听了后一个个红了眼眶,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和云初念一起为了守护青州城而奋斗到底。 第656章 扛不住 第656章 扛不住 又过了两日。 云初念正在书房翻看兵书,玄逸匆匆从院外走来。 “牢里那七个有人先扛不住了,要见您。” “带过来吧。”她眉毛都不曾抬一下。 不一会儿,玄逸带着一个矮胖的掌柜走进来。 云初念看出来的是谁后,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竟是你最先扛不住。” 这胖掌柜是这些人的首脑,剩下的人唯他马首是瞻,先前他义正言辞,连番反驳自己,导致她以为这胖掌柜多么有骨气。 想到,其他人都还在硬撑,他倒是先投降了。 胖掌柜自己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再这么这么被云初念嘲弄几句,他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他真的饿的受不了了。 连续三天水米未进,他现在两只眼睛都是花的,恨不得抱着桌子腿当鸡腿啃。 他不想再回地牢继续受这种苦了。 所以当即腆着脸笑着说:“夫人说笑了,您先前提的事情我这几日已经仔细思考过了,我认为您的提议非常好,青州城是我们的家,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应当齐心协力,共同度过这个难关。先前是我目光太浅薄了,看的不如夫人长远,这才被猪油蒙了心,做了一些蠢事。” “您放心……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愿意按照夫人说的,以原价将粮食卖给您。不仅如此,我还会游说那几家粮铺的掌柜,让他们也乖乖听话。” 他说的非常坦然,骂自己也非常顺口。 那油滑的模样让云初念看了有些反胃。 她微微蹙眉,意兴阑珊的摆手:“既然如此,那就签下这份合约,待我拿到粮食后,就放了你。” 他心机深沉,不能不防,所以云初念早就草拟好了一份合同。 胖掌柜将合同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个女娃年龄不大,却当真是欺人太甚,一点赚头不给自己留,而且,先前有十几家富户交了定金,自己还没来得及把粮食给他们送过去。 现在这些粮食要全部充公,那自己光是定金就要赔不少银子。 毛笔就在手边,但他蘸了墨后却迟迟落不下去笔。 云初念在一旁凉凉的问:“我也不逼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你该去哪里就还是去哪里好了。” 胖掌柜:“……” 她当然不着急了,饿的又不是她,当然可以坐在这里说风凉话。 胖掌柜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因为太饿,他现在连笔都拿不稳。 他之前已经饿出幻觉了。 如果再回地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尽管万分不甘心,但为了能活着,他还是一咬牙,颤巍巍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云初念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挑了挑眉,从外面叫来一个侍女,努努嘴说:“让厨房做些吃的送来。” 说完才对胖掌柜一笑:“先吃点东西吧,否则等会儿去当说客没精神。” 胖掌柜忙不迭的点头。 对于一个饿极了的人来说,等待吃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胖掌柜搓着手,焦急的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头往外面看几眼。 他不禁有些后悔。 不该在这里等的,刚才应该跟着那个丫鬟一起去厨房,先寻点东西垫垫肚子。 过了好一会儿,丫鬟才送来饭菜。 虽然是三菜一汤,但菜的品色并不好,让人不禁怀疑厨子是不是拿了中午吃剩的剩菜来糊弄人。 不过胖掌柜现在饿的能吞下一头牛,只要能让他吃饭,什么剩菜剩饭他根本没精力去在意。也不顾自己的面子,扑上去直接用手抓起一只鸡腿就往嘴里塞。 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将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 完了,仰躺在椅子上,摸着鼓起的肚子好无形象的打了个嗝,仍觉得还有些不过瘾。 “既然已经吃饱了,那就去牢里让其他人把字也签了。”云初念将自己刚写好的合同递到他面前,笑意盈然的提醒他:“别忘了,合同上写明了,如果有一个掌柜不同意签字,那我就将收购价往下压一成,如果有两个不同意,那就压两成……剩下还有六个人,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了。” 云初念的这句提醒成功让胖掌柜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不过云初念可不管他现在生不生气,转身冷声说:“带他回地牢!” 胖掌柜很快就回到地牢。 云初念之前特意让人将七个掌柜分开关押,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也不给水不给粮,三天下来,所有人都精神萎靡,不成人样。 不少人的态度已经软化,迟疑着要不要立马低头答应云初念的要求。 但是又害怕自己是第一个低头的,回头受人耻笑,生意被人挤兑。 就这样硬撑着,直到牢头把他们带到同一个牢房里面,几人面面相觑,很快就发现少了一个人。 这个时候,胖掌柜才磨磨蹭蹭的走进牢房。 他看起来精神多了。 胖掌柜尴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说:“兄弟们,我……我合计了一下,觉得现在形势比人强,我们这样强撑只会伤敌八百,自损一万,实在划不来。不如……不如我们就依了她的话,就把粮食卖给她怎么样?” 有人憋着闷气,嘲弄的笑了一声:“秦老弟吃饱喝足,给那个女人当说客来了?” 其余人也义愤填膺的点头。 胖掌柜面上无关,胀红了脸:“这……这怎么能这样说呢?只不过是形势逼人至此,我也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呀。难道你们肚子不饿吗?” “……” 众人摸了摸肚子,俱都沉默下来。 饿肚子是一回事,但谁先低头,那势必会被人当做叛徒口诛笔伐。 胖掌柜也深知这一点,可他也没办法。 他人太胖,平日最重口腹之欲,一顿饭少吃一点都浑身不对劲,更别说现在三天连口水都没喝到。 这怎么能怪他呢? 见众人沉默,他松一口气,打铁趁热,压低声音继续说:“而且,我寻思着,那女人嘴上说着要收购我们手上所有的粮食。可是……她又不知道我们手上到底有几个仓库,囤了多少粮食,到时候随便卖她一些。然后再趁着半夜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贩卖不就行了?” 第657章 心眼 第657章 心眼 “虽然麻烦了点,但总能有得赚。” “现在城里这么多人要吃饭,她又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为了保证这点粮食能够吃久一点,她肯定会限量售卖。那必定就会有很多人买不到粮食。这些人饿的狠了,还不得乖乖到我们手上来花高价买粮?” 众人沉默。 许久后,不知是谁的独自‘咕噜’叫了一声,打破这份宁静。 终于有人站出来说:“你说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有很多可以供我们操作的空间。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办吧。不然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对!我看那女人心狠手辣,我们要是不服从,她是真的想致我们于死地。我们一死,家里的妻儿还不被她给撕来吃了?” 看众人都同意,胖掌柜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带来的合同拿出来让几人签下。 如他所想,这些人看到合同上的内容一个个气的破口大骂,连带他也被牵连:“我说老秦,这种合同你也签的下手吗?你爱有没有点骨气了?那女人这样逼我们,你还给她当狗是吧?” 胖掌柜被骂的狗血淋头,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冷声问:“那不然怎么办?你要是不愿意签字,那你留下来好了,到时候我们回去吃香喝辣,你就一个人在这牢里和那些耗子作伴吧。你看她会不会放过你。” 其余人眼看他们要闹僵,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我们要是闹翻,那才是真的如了那个女人的意。还是先从这里离开,其余的回去后再慢慢商议。” 胖掌柜就坡下驴,也缓了语气,压低声音劝说:“南疆大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攻城。只要他们攻城,那个女人就顾不上城里,到时候我们多得是法子可以把这几日在她身上受的窝囊气给出了。” “你说的也没错!”刚才骂人的那个掌柜眸子阴沉,狞笑道:“总得给她找点麻烦才行。” 想到到时云初念焦头烂额的样子,他的脸色稍稍缓和,吐出一口气,不甘心的在合同上签字画押。 胖掌柜绷着的心在看到他盖上手印后彻底放松下来。 来之前他是真的怕这些人还倔强的不肯签字。 一个人不签字,自己的粮价就要降一成,算下来可要亏不少钱。 拿到合同,云初念如约放人。 “送他们回去吃顿饭,然后开始带着去仓库点货,如果数量有误,就再扔回牢里让他们吃点苦头。” 玄逸心领神会,立即照做。 几个掌柜还不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云初念猜到了,点货时一个个装作万分不情愿的样子,实际每个人都隐没了几个库房没有汇报。 玄逸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满脸奚落却并未拆穿他们。 等到最后一个库房点完货后,玄逸合上账册,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漫不经心的问:“都点完了?” “点完了!” “确定就账册上这些,没有遗漏了?” “没有没有!绝对不敢有任何遗漏!” 玄逸点点头,轻笑一声,脸色突然冷下来,对身后的侍卫一挥手:“把他们带回衙门,杖行伺候!” 话一出,十几个侍卫立即冲上前将七人摁住。 几个掌柜满脸惊骇,奋力挣扎,破口大骂:“我们都把粮食全部卖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样?你们别想仗着自己有忠毅侯做靠山就为所欲为!” “全部?” 玄逸不屑的嗤笑,从怀中掏出另外一本账册,翻开后幽幽念道:“秦有田,名下一共有七间粮铺,敌军攻城前一日刚刚补过货,十万斤粮食分别储藏在四个库房。分别位于城东槐树巷,城南白云巷,城西红梅巷,城北铜锣巷。而刚刚你却只带我盘查了城东和城南的两处库房……怎么?另外两个库房囤了五万斤粮食,秦掌柜竟然不记得了吗?” 玄逸的声音低沉黯哑,不疾不徐,每说一个字,胖掌柜脸上的冷汗就多几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扑通一声跪在玄逸面前,冷汗涔涔的不敢说话。 他知道云初念的人打听过城里粮食的情况,但他当时并未如实告知。 他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她的人这样手眼通天,竟然全部都查的一清二楚,连每个仓库有多少粮食都清晰明了,却隐忍不发,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们一群人蹩脚的演技。 玄逸好笑的看着其余人:“诸位还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所有人脸色一白,都跟着跪倒在玄逸面前,哆嗦着求饶:“大人,我们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自己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玄逸又问:“天色也不早了,看来还要劳烦诸位掌柜再陪我多耽搁一会儿才行。” 谁敢说一声不呢? 众人心里惴惴,不安的跟在玄逸身后,看着他带头去往一间间被隐瞒起来的仓库。 他熟稔的模样显然之前就已经来过了。 一直到子时过后,才将剩余的仓库全部清点完毕。 看到最终账上的数字终于对上,满意的点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辛苦诸位掌柜了,往后若遇上什么问题,还望诸位掌柜鼎力相助才是。” 众人打着哈哈满口答应。 实际上,一个个都在心里嗤之以鼻,将玄逸和云初念骂了个狗血淋头。 云初念并不在意这些骂名,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到玄逸送来的账本,满意的点头:“安排府上的小厮去把粮食搬到衙门,令派重病严加看管,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得离人。二十米内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若有违抗,一律打入大牢,等战后统一清算。” 这样的铁血手腕镇压,使得这些掌柜不得不卖粮,她知道他们不服气,势必会想在背后玩弄心眼,搞点小动作出来。 不过…… 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这些是救命的粮食,谁要是敢借它们生事,决不轻饶! 第658章 士气大振 第658章 士气大振 南疆一连几天都没有来攻城。 城里其他人欢欣鼓舞,放松不少。 但云初念却越来越担心。 她可不认为南疆这次会轻易善罢甘休,这么安静,只怕是在酝酿更大的杀招。 她不敢松懈,日日都要到城墙上巡防,鼓励将士的同时不断提醒他们要警醒。 与此同时,南疆的军帐里面也正烦心不已。 “怎么回事?”将军饶毅烦躁的在军长内来回踱步,不时看向青州城的方向,皱眉不解的问:“这都第八天了,城里怎么还是没有半点乱象?难道粮食的问题他们已经解决了?不该啊……人性的弱点岂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的?就算真的靠衙门镇压,那些商人难道会服气吗?怎么没有人闹事呢?” 这些天,他一直按兵不动,只等着城里发生骚乱后自己再趁虚而入捡个大便宜。 可他现在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为什么剧情没有按照自己设想的发展。 这些青州商人难道真的这么团结,全都愿意放弃自己到手的利益吗?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叫几个人从那条密道进城打探打探,看看城里现在情况如何了!” 副将在一旁也觉得青州这些日子以来的平静很不同寻常,闻言连忙说:“我亲自带人去!” “小心,别暴露身份!” “将军稍安勿躁,属下去去就回!” 这些年,南疆借着通商的机会,暗中将青州城的布防摸的一清二楚,这条密道是几年前一次特大暴雨导致城中内涝,他们在无意中发现的。 自开始进攻起,密道就一直有专人看管。 原本以为能捉到从中潜逃的裴家人做人质,结果过了这么多天,连只苍蝇都没看见。 饶毅在军营里焦躁的等了半晌,才等回副将。 “怎么样?”他急问:“城里现在是什么光景?” 副将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他们从里面把密道封了!我们没能进城!” 饶毅一愣:“封了?” 他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答案。 “我们尝试破开那堵新砌起来的墙,但太厚了,我们没能砸开。用炸药又担心将密道炸踏,不得已,只能先回来向将军汇报!”副将屈膝半跪在饶毅面前领罪:“属下无能,请将军责罚!” 饶毅摆手:“你事先又不知道,我怪罪你做什么?起来吧?” 这个消息让他的情绪冷了不少。 想了想,又问:“青州军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今天还没有消息传回来,算算时间,应该要不了多久探子就会回来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声音。 探子回来了。 “昨日我军和青州大军有过两次小规模战斗,但最后都是我方大败。裴承骁如今虽然受伤不在军营,但那萧云祁带兵打仗极其厉害,我们多次无法在他手上讨到任何好处。” 饶毅惊骇:“他当真如此厉害?” “用兵如神,兵法奇诡。” “到底是镇国公的儿子,难怪被大周的百姓们称为‘战神’!裴泽海和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我们对他的用兵手段多少有些准备,可是我们对萧云祁这厮一无所知,有他在,我们这一仗只怕一定能占到便宜。” “将军担心的正是李将军担心的。”探子忧心说道:“先前我们放水冲了青州军营的粮食补给,他们死伤无数,士气大减。所以的几次交战都由我方大胜。可这才过了几日,近来几次突然改由萧云祁带兵,连续胜了几场,就又让青州大军低迷的士气振作起来了。” 饶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继续让青州大军这样威风下去,这一仗他们必败! 前线败了,等他们带兵回援,自己也讨不了好。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这……需得尽快想个办法才行啊,李将军那边怎么说?” “几位将军已经在商议对策了,李将军让属下提醒您,青州大军已经恢复生息,必定会想办法回援,让您一切小心。” 饶毅心里烦的不行,摆摆手:“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又任何消息及时回禀。” 送走探子,饶毅和副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好半晌后,饶毅没忍住,黑着脸爆了句粗口。 饶毅不敢懈怠,等探子一走,便立即召集了几个副将,开始进行部署。 青州城内,云初念看着天边厚重的黑云,预感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 她的眼皮跳的厉害,连忙叫来玄逸问:“南枝那边怎么样了?这两日还有没有小混混去闹事?” “没有,之前来过三批人,没讨到好还都挨了板子,之后就没人敢来了。” “城门那边呢?你今天巡视过没有?” “你之前吩咐的东西都已备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吓得云初念一哆嗦,脸色煞白。 豆大的雨点稀里哗啦的由远及近,没过一会儿就在屋檐下连成了串。 云初念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她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正要交代玄逸几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比一声更急促的鼓声。 南疆开始攻城了!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在阴沉的天幕照的明亮。 云初念和玄逸对视一眼,双方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攻城,必将让他们吃点苦头!”玄逸咬紧牙关:“让我去会会他们!” “我随你一起去。” “雨势这么大,你身怀六甲就别冒险前去了!” “不行,我……” “少夫人!”玄逸的语气加重,目光沉沉的望着她:“虽然世子交代我一切都要听您的安排,但这一次我不能让您去犯险了。” 暴雨倾盆,狂风将树干压弯了腰,豆大的雨点被风吹得糊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环境可比上次攻城要恶劣多了。 “我知道您对青州感情深重,想要拼尽全力守卫这座城池。但以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去之后我们反倒要分神照顾您。不如放心的交给我,耐心在家里等候我们的好消息。” 玄逸咧嘴笑起来:“您相信我,我跟在世子身边多年,只要能在他身上学到三成计谋,就足够我对付敌军了。” 第659章 惨烈 第659章 惨烈 云初念沉默着看他。 “你说得对,我不该任性。”她才深呼吸一口,重重点头:“好!那我就将整座青州交给你了!” 玄逸想解释说她这不是任性。 相反,她能将全城百姓的安全放在自己的安危之前,这非常让人敬佩。 只是,外面鼓声阵阵,越来越急促,他没有时间安抚云初念的个人情绪,咬咬牙,掉头离开。 ……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自玄逸离开后,云初念就一直不安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敌军安静了这么多天,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发起袭击,只怕是来势汹汹。 而且这么大的雨,火油这些根本用不上,他们若是强行用云梯进城,己方准备好的反制手段根本不能对他们造成太大的杀伤力。 这就像是老天都在帮助他们一样。 云初念心里很清楚,敌军只怕是之前观过天象,就是特意在等暴雨来临的这一刻。 自己准备的还是太少了。 云初念闭上眼,双手合十,默默在心里向诸天神佛祈求庇佑青州。 暴雨下了两天一夜,这一场攻防战也持续了两天一夜。 雨停后,敌军撤兵,还活着的人疲惫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又一次守住了! 玄逸衣衫也被血污染透,他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 他眺望着远方的敌军,发现敌军的营帐往前逼近了许多。 许久之后才回头吩咐:“受伤的人立马送去医治,其余人两个时辰换一次班,轮换着休息。随时戒备,敌军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袭击。” 一听说敌军会卷土重来,众人咽了口口水,满心不安。 玄逸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侯府。 夕阳如火。 云初念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正焦急的在前厅来回踱步。 看到玄逸回来,云初念大步迎上去,急问:“情况怎么样?” “守住了!我估摸着,至少诛杀了两千敌军。另外受伤的还有无数。” 云初念却没顾得上高兴,她看着玄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我们呢?” 玄逸沉默了许久才叹息一声:“死亡近两百人,受伤三百多人。虽然远没有敌军多,但因为我们的兵力本就有限,所以算得上是死伤惨重。” 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沉。 但她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换自己去指挥,说不定会死伤的比这还多。 “我们现在还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一千二百八十七人,不过这里面有一百九十六人是受了伤的,只是伤势不重,还能在侧翼射射箭帮忙打掩护,我一并给算上了。”这是他回来前统计过的。 云初念再次沉默,这个数字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云初念猝然抬头。 玄逸有些不忍心的说:“城门虽然厚重,但经过这两次攻城的撞击,应该承受不住几次了。像这次这样的攻城,再来两次,城门必破!” 这还是他说保守了。 如果下次攻城时,南疆的人放弃使用云梯,铁了心撞城门,那下次无论里面有多少人支撑,都会被撞破。 云初念的面色越发凝重。 她深呼吸一口:“容我再想想要怎么办。今日辛苦你了,你也累了这么久,早点去休息吧。” 玄逸摇头:“这算什么辛苦?往日跟着世子一起查案的时候,追查凶手最多的时候三天三夜没睡觉。少夫人搞的这样郑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云初念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不让自己有心理负担,笑了笑。 她赶紧把人赶去休息。 等玄逸一走,云初念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望着城门的方向,眉头紧锁,只觉得头疼不已。 城门的问题刻不容缓,不能再耽搁了。 否则,一旦城破,南疆的大军逼近,双方必定有一场恶战。 现在,她还能动员城里的百姓在里面用人墙抵着城门,不让它倒下。 可等城门再也撑不住的时候,她难道还能让这些百姓拿着锄头镰刀跟着一起冲锋陷阵吗? 没这样的道理。 姜妈妈备好了晚饭,来请她过去吃饭,正好就看到她上了马车正要出门。 “少夫人要去哪里?不如吃了饭再去吧?” “放着等我回来再吃。”云初念摆摆手,让车夫出发。 姜妈妈看她也没带个丫鬟在身边,放心不下,连忙追上去,好说歹说,云初念终于同意带上她一起。 云初念去找的是城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木匠。 她在酒楼设宴,所幸这几位老师傅都非常给面子,很快就来赴宴了。 云初念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明自己的目的。 她想要请他们从里面加固城门。 对这些老师傅而言,这并不是太难的工艺,但难就难在木头上面。 城门厚重,对木材的选择非常严格,通常都要去往深山老林,选取高大粗壮的百年巨木用来制作,通常会选用枣木或者榆木。但青州当初为了让城门固若金汤,直接采用了更坚固的铁桦木。 但很不凑巧,放眼整个青州城,虽然有枣木榆木,但那些树都太弱小,根本不能拿来制作城门。 至于铁桦木,那就更别提了。 青州制作城墙的铁桦木,当年在山里找了半个月才找够。 现在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 而且,就算有材料,要修复城门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极有可能他们才刚开始,敌军就攻来了。 众人劝云初念放弃这个念头,另想别的办法。 虽然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心理准备,但听到几位老师傅这样说,她还是难免感到有些失望。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举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众人一杯。 这一趟没有获得丁点收获,这让云初念的脸色更凝重了。 回去的路上,姜妈妈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沉思模样,想要劝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有用。 就在姜妈妈绞尽脑汁的时候,城门口突然冒气漫天火光,在昏暗的夜幕中,照亮了半边天。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战鼓再次如雷般响起。 敌军去而复返,仅仅休战了两个半时辰,就再次卷土重来了。 第660章 摆烂了 第660章 摆烂了 云初念急切的催促车夫:“快,调转马车,马上去城门口!” 姜妈妈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她仍旧强稳住心神,抓着云初念的胳膊,颤巍巍的问:“少夫人,要不要派人回去找玄逸?” “不用了!”云初念很快就拒绝了:“别去打扰他,他已经够累了,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等上了城墙,值守的士兵已经严阵以待,开始破解敌军的攻势了。 但城墙上的士兵明显少了许多。 “玄侍卫让我们轮班休息,刚刚才换过班,去休息的人还没来得及赶过来。” 云初念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往下看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了诡异之处。 敌军带来的人,好像比之前她见过的要少了一半? 但他们的阵列后面多了几十辆推车,上面盖了草垛,又隔得太远,她看不清这些推车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沉声说:“敌军这是要分成两批次轮班来攻城了!” 赵阳认同的点头,咬牙切齿的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们将不得安宁。”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们的人本来就少,要如何应对敌军这样的车轮战?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云初念脸色铁青,看着城楼下方的一片火海,再看着敌军开始行动起来的小车,闭上眼很沉重的说:“他们改换策略了。” 不再一根筋的用传统方法攻城门,而是采用火烧的方法。 城墙建立的基石是石头,他们倒上火油,在下方用大火炙烤城墙,接下来再用冷水往烧过的地方泼,这些石头刚被烧的滚烫又骤然受冷,之后就会变得极其脆弱。 用这样的方法来回试上多次,城墙非常容易就一层层破开。 而远方那些推车,全部都是水车,车斗里面装着的是全是刚从河里运来的凉水。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说法,敌军用木桶从水车里不断提水泼在城墙上。 滚烫的石头受冷后的滋滋声她们在城墙上都能听得到。 云初念苦笑一声:敌军改换策略,看来自己不用再绞尽脑汁去思考城里有没有适合用来加固城门的木材了。 “阻止他们!”云初念厉声说:“不能放任他们这样烧下去! 赵阳连忙吩咐下去,一边叫人射箭阻止敌军靠近城墙,一边安排人去打水,试图将敌军点燃的每一处火浇灭。 但这里离水井太远了,一桶一桶的水提上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先前两天一夜的战斗中,他们的竹箭损耗太快,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继续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军烧城墙。 赵阳把这件事情告诉云初念:“我们想着他们上一次隔了那么多天才来攻城,这次应该不会马上就来,将士们都辛苦的不行了,就想等他们都休息好之后再出去将能用的竹箭回收回来。但是没想到……” 城内物资有限,他们也只能采用这样勤俭节约的办法,能多回收一些竹箭,守城的胜算就能多增加一点。 没想到这次敌军杀了个回马枪,隔了两个多时辰就卷土重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云初念深呼吸一口。 她发现自己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已经走到绝路了,其余的噩耗也不会比现在的局面更糟糕多少。 “由着他们烧,别浪费竹箭了!”云初念突然开口。 赵阳惊愕。 正要反对,就听到云初念说:“他们只有这几十辆水车,水用完了,他们自然就会退兵,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商量对策。” “那城门……” “这么厚的城门,也不是几十辆水车的水就能轻易炸穿的。” “可以现在的情况,他们要不了几个时辰又会卷土重来。难道我们每次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吗?那还不如现在马上开城门投降。” 一开始,对守城完全没有信心的他,经过这几次和城里的百姓同心协力战斗,已经做好了战死在此的准备。 结果他没想到云初念反倒先退缩了。 云初念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没有急着解释。 她看了一眼下方的情况,估算着这样的做法,估摸着至少也要重来六七次才能将城墙炸出个能轻松进入的口子。 “两天!” “什么?” “如果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最多两天,他们两天就能把城墙搞出一个洞口。” 周围所有人的脸色猛地一变。 云初念继续说:“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我们能用的物资已经不多了。要怎么阻止?” “我有办法!” 云初念目光灼灼的望着远方,眼神变得坚毅。 赵阳满脸不解,可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焦躁的心情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立即下令众人停手,由着敌军在外面捣鼓。 看城楼上的人突然停手,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笑声。 “怎么怂了?这就开始害怕了?” “没骨气的怂货们,继续反抗啊?怎么就停了?” “要是害怕了,不如就赶紧打开城门请爷爷进来啊!” “……” “……” 各种羞辱的话语从敌军口中不断传来。 将士们一个个被气的胀红了脸,握紧手中的武器,恨不得马上出去和他们打上三百个回合。 云初念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不要被这些污言秽语影响,就是故意说来刺激你们的。他们大老远从南疆跑来,且等他们再嚣张一会儿,要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听到这话,不少人嘿嘿笑起来。 气氛总算缓和不少。 “要是实在心里憋得慌,你们也可以和他们对骂!竹箭没有了,嘴总还有的吧?泄泄愤也是好的。” 他们平日同僚闲聊的时候也会说一些污言秽语,但现在当着云初念的面,让他们敞开了和下面的人对骂,又总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磨磨蹭蹭好半晌,赵阳啐了一口,恨铁不成钢的大步上前,探出脑袋对着下面挑衅的敌军大声喊道:“龟儿子在下面鬼叫个啥?有本事就上来,看爷爷不砍了你的脑壳当尿壶!” 平日看着儒雅的人,竟然开口就是这样生猛的话。 云初念刚喝进口的茶噗的一声吐出来,瞠目结舌的看着赵阳。 愣了好几秒后,周围将士们也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老大,真人不可貌相啊!” 赵阳面子上挂不住,干咳了两声胀红了脸在边上佯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不过,经他这么一带头,其余人再也无所顾忌,也跟着探出头和下面的人对骂起来。 各种污秽的言语你来我往,打的火热。 云初念抬头望天,手摸了摸肚子,无声的在心里喟叹:孩子啊,为娘的也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你可千万别学啊。 第661章 威胁 第661章 威胁 如云初念想的一样。 对方现在显然一门心思只想用这种方式攻城,并没有做其它准备。 等水车里的水全部泼完后,他们就鸣金收兵了。 将士们松懈下来。 但云初念目光沉沉的看着敌军离去的背影,提醒众人:“别高兴得太早,等他们重新装好水,还会再来的。” “表姑娘刚才说的办法是……” 云初念起身,摆摆手:“交给我就好,我会尽量往后拖延时间。”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她的心里也没有底。 回去后,云初念抓紧时间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城门的战鼓又响了起来。 睡足了觉,云初念这会儿精神抖擞:“走,去会会他们!” 敌军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套路,先火烧城墙,再泼冷水。 赵阳满脸担心:“城墙已经脱落的凹进去一大片了,这次可不能由着他们继续了。” 云初念点头,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玄逸说:“把人带上来。” 没过几分钟,玄逸就拖了一个羸弱的男人走上城墙。 男人骨瘦如柴,脸颊凹陷,城墙上的风猎猎作响,吹在他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吹散架。 赵阳不认识他,茫然的看着云初念,不解其意。 玄逸将人押到城墙边上,云初念拿剑抵住他的喉咙,看着下面的敌军将领,大声说:“饶毅,你可认得这是谁?” 这一次带兵攻城的是饶毅。 而上次来的是他的副将,这也是她上次忍到结束也没有用这一招的原因。 饶毅眯着眼,仔细分辨城墙上的那人是谁。但看了半晌也没认出来。 他压低声音问自己身边的人:“你认得那人吗?” “不认得,没见过!” 饶毅又多问了几人,都是这样的回答。 他心中稍定,趾高气扬的大声回应:“谁知道你从哪个犄角旮旯找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出来想糊弄我?我知道你们现在就是强弩之末了,还是赶快开城门投降吧。” 云初念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饶毅恼怒:“你笑什么?” “我笑你南疆打着为誉王殿下平反的名号,要助誉王世子夺回皇位,却连誉王世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说你可不可笑?” 誉王当年迎娶的是南疆的公主,说起来,南疆算是誉王世子的外祖家。 虽然现在南疆的王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但为了师出有名,他们总是要找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 正好巫启白把李玄带回了南疆。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理由更好呢? 所以,这一次南疆发兵打的旗号就是对外宣称誉王才是大周正统的皇帝,有传位圣旨为证据,作为誉王唯一的儿子,李玄应该名正言顺登基。现在大周落入景仁帝的手中乃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要帮誉王世子拨乱反正。”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一般人还真找不到话反驳。 但,可笑的是,他们竟然不知道誉王世子长什么模样。 饶毅一愣。 感受到身后士兵们的窃窃私语,他知道不太妙,但现在他要是阻止众人议论才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 见他不回答,云初念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我也不要求南疆退兵,只要你带着兵马退到青衣江之外,我就把他交给你。”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杀了他!” 饶毅压着怒气冷笑一声:“你说他是誉王世子他就是了?骗鬼呢?!” “他是不是誉王世子,你随便找个认识的人来看看不就得了?”云初念脸上的笑意加深:“还要谢谢你们,若非你们寻了这样一个借口,那我现在还真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对抗了。” “你说……如果我现在杀了他,情况会变得怎么样呢?” 如果她手里那个当真是誉王世子,那他一死,南疆这次借着他的噱头集结起来的大军势必溃散。 这不是个好势头。 饶毅心里门清,但嘴上却满不在乎:“要杀就杀,赶紧动手,你威胁谁呢?” “好啊,既然饶将军不在乎他的死活,那我就成全你!”云初念耸肩,手上一用力,锋利的剑刃在李玄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殷红的血很快就染红了李玄白如雪的衣襟。 饶毅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她都这样说了,要是真让她就这么杀了那个男人,事情被传出去,那男人不是誉王世子还好说,只当死了个阿猫阿狗。 可万一那个真的是誉王世子,那自己要怎么办? 不行! 不能这样! 饶毅暗恨! 他知道自己是着了这个女人的圈套,但眼下为了让自己能置身事外,不得不被她牵着鼻子走。 饶毅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出口阻止:“住手!” “怎么?你不想杀他了吗?” 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饶毅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顺过气后,他才咬牙切齿的问:“无凭无据,我要如何相信他就是誉王世子?” 云初念推了推李玄:“告诉他!” 李玄脸色煞白,仍做出一副强行镇定的模样,颤巍巍告诉饶毅:“李将军……李晖将军和我有过数面之缘,他认得我!” 这话说完,饶毅的眼神就变了。 正在和青州大军周旋的那位,正是李晖将军。 难道他真的是誉王世子? 饶毅深沉的审视了李玄半晌,过了许久才沉声说:“行!我会找人来确认你说的是否属实,在这之前我不会攻城!如果你敢骗我,那我就让这满城百姓为你陪葬!” 他并不墨迹,大手一挥就命人鸣金收兵。 等敌军走远后,云初念才放下剑,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李玄:“多谢你愿意帮忙!” 李玄淡漠的收下瓷瓶:“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果青州城破了,那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还想回京都见祖母,不想留在这里和你们死一起。” 所以,昨夜云初念半夜来找自己,说要合作时,他没犹豫就答应了。 而且,还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在南疆这段时日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第662章 逗你玩的 第662章 逗你玩的 云初念很聪明,很快就从他的话语中推断出南疆派了谁带兵,并且制定了这起计划。 “你不怕我真把你交出去?” “你又不傻,青州的物资将要耗尽,你现在就我这么一个底牌,你会轻易把我交出去?” 云初念挑眉,笑起来:“你倒是不笨。”难怪在北凉时,他能招揽那么多朝臣。 李玄:“我就当做你是真心在夸奖了!” 他无意在这里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云初念知道饶毅短时间是不会再来了,也准备先回去,但转身就看到赵阳瞠目结舌的脸色,傻愣愣的看着她。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刚才见云初念说的话太过离谱,担心事情无法收场,所以他提前将人支走了。 “怎么?有什么话想说吗?” 赵阳吞了口口水,强压着自己的不安,低声问:“那位公子真是……是誉王的儿子吗?就那个突然失踪的小皇孙?” 云初念点头。 似乎是怕他还不够震惊,继续给他曝了个猛料:“而且他还是北凉国的太子拓跋聿。” “!!!” 赵阳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整个事情在他看来实在是太离谱了。 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小皇孙,摇身一变成了北凉的太子??? 赵阳下意识觉得云初念在骗自己。 可她的脸色无比认真,哪里有半点说笑的模样。再不敢置信,赵阳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他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问云初念:“我曾听闻,当今圣上在暗中追杀这位小皇孙。您……您就这样将他带在身边,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肯定是不敢的。但现在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但是我们现在也不是完全到绝境了。这这这……您现在这样轻描淡写的把他的身份说出来,就算我们保住了青州,日后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那也是要治你死罪的。” 他觉得云初念这个做法太冒险了,完全没给自己留退路。 可是她这样的做法又完全是为了青州,所以就算知道不妥,他也只是为云初念担心,不忍苛责她。 “那就别让别人知道不就行了吗?” “啊?” “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为了拖延敌军,故意找人演了一场戏,给敌军设迷雾阵。至于他的身份,全是瞎编乱造的。” “啊???”赵阳更傻眼了:“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 赵阳有些想哭:“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那不是你问了吗?” “……”赵阳沉默,他完全无法反驳,但有些想哭。 这个秘密实在是太沉重了,他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以后被人灭口。 看他有些幽怨的盯着自己,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放心吧,我刚才逗你玩的。我原本就打算带他回京后直接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了。我心里有数,不会连累青州的。” 或许会有些麻烦,不过李玄到底命不久矣,他那个皇叔——现在的景仁帝也为了面子,也不会太过计较的。 而且…… 京都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等解了青州之围再回到京都,局势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 赵阳眨眨眼,看云初念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他在后面回味着她这番话,直觉感到事情没她说的那么简单。 可是,青州至少能缓和两日了,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好消息。 为了养精蓄锐,他连忙安排了一部分人去休息。 另一边,副将看到刚离开不久的饶毅带着将士们折返回来,大惊失色,担心的大步迎上去,急问:“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以为饶毅吃了大亏,战败了。 饶毅:“的确出了点事。” 他一跃下马,把缰绳递给最近的士兵,走进营帐。 副将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什么事?” 饶毅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喝完后思索一番,然后才问:“你可见过那位誉王世子?” 副将讪笑:“将军您说笑了,我和您每天在军营操练,哪有见外人的机会?那个誉王世子又是王都的贵客,岂是我能随便见到的?” 誉王世子的名号他并不陌生,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情,但他却没有见过,不知道本人长什么模样。 饶毅眉头紧锁:“可是我今天见到他了。” “啊?”副将瞠目结舌,怀疑自己理解错他的意思了。 饶毅继续说:“就在青州城墙上,那个女人推了一个瘦削的男人出来,告诉我那是誉王世子。” 接着,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副将讲了一遍。 末了重重叹了口气:“也不是我怕了那个女人,实在是我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真的是誉王世子,那他就这么死了,我们估计要吃不了兜着走。”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身为南疆的子民却非常清楚。 南疆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平。 各个部落间虽然效忠于皇上,一个个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但实际上各自为政,谁也不服气谁。 这次出兵的人中有不少是誉王世子外祖父的心腹,他们是看在这位小皇孙的面子上,才愿意出兵相助的。 而大祭司利用了这件事情,在小皇孙失踪之后,仍旧诓骗他们出兵,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如果誉王世子就这样死在众人面前,被那些人知道了,势必会引起一场不小的争端。 到时候部落之间生了嫌隙,这场进攻必定无疾而终。 那他们一定会首当其冲,成为大祭司问责的对象,要直接承担他的怒火。 怎么想这样都不合算。 “那将军准备怎么做?就听那个女人的,带兵退到青衣江外吗?” 饶毅摇头:“我得先想办法确认那个小皇孙是不是真的。”万一是假的,那他现在就是庸人自扰。 “备马!我要离开一趟,去找李晖将军。那人说自己和李晖将军相熟,他肯定认识。” “那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攻城吗?” 饶毅眸色一黯。 他们之所以突然加快了进攻节奏,是因为得了上头的命令,让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可现在…… “按兵不动,等我回来再说。” 再不甘心,为了保全自己,也只能先这样了。 第663章 我来迟了 第663章 我来迟了 短暂的平和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趁这个机会,云初念动员了能找到的所有人,拼尽全力赶制竹箭等物资。 她知道自己的计谋只是缓兵之计,最后终归还是要真刀实枪战斗的。 夜色浓重,南枝见云初念呼吸均匀睡着之后,掖了掖被角,然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掩上房门。 “怎么样?睡着了吗?”姜妈妈关切的问。 南枝点头,压低声音说:“我们小声点,别又吵醒了少夫人。” 姜妈妈连连叹气:“少夫人这几日劳心劳力,现在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太平能维持几日。哎……你说好好地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南枝这几日也一直在为云初念忧心,不过她也很无奈:“一开始我还想着早知如此,应该让少夫人和御医们一起回京都,可是这几日我看到青州的一切,又不禁庆幸,幸好少夫人在这里稳定军心。否则……青州现在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表少爷虽然还在城里,但他现在不良于行,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又怎么能兼顾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呢? “谁说不是呢?”姜妈妈连连叹气:“只是,苦了少夫人。谁家身怀六甲的妇人有她这样操劳的?”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沉默。 云初念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浑浑噩噩的一直在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噩梦。 又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她正想去倒杯茶喝,却骤然发现床边坐了一个黑影,被吓了一跳,惊惶的往后倒去。 她并没有如预想那般撞到床柱上。 那团黑影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扶着她的肩膀忙说:“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令云初念微微一怔。 萧云祁? 短暂的迷茫后,云初念猛地挣脱开他的手臂坐起来,上下仔细检查,连连急问:“你怎么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萧云祁抓住她的双手放在胸前,柔声安抚她:“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多日不见,无尽的相思和担忧在此刻亲眼见到对方后总算是放心下来。 云初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是怎么回来的?城外有大军驻扎,他们时刻派人盯着城门的方向,一旦察觉到有人出去,就会立即出动。之前敌军退兵的时候,我让玄逸悄悄出城,试图绕路去军营找你们。可是……他出城没多久,就被大军包围又退了回来。” “今天晚上天上云层很厚,星辰月亮都看不见。我借着夜色的掩护,让守城的将士为我开的门。” 云初念皱眉:“他们就这样毫无防备给你开了?” 这万一来的是敌军,也借这种手段进城呢?那不就坏事了吗? 萧云祁闷笑一声:“放心,他们警觉的很,是你外祖父给了我一封印信,我用剑射到城墙上,他们看了信确认上面的印章是属于你外祖父的无误,然后才给我开门的。” “哦,那还好。”她松一口气。 “只可惜,为了不引人注目,我没办法带太多人随行,只能一个人回来。” “你能回来,已经是如虎添翼了。” 她虽然能指挥大家一起抗敌,但到底有孕在身且身为女子有诸多不便。 但萧云祁不一样。 他身手了得,又用兵如神。有他的到来,青州一定会迎来转机。 “青州这几日的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个,云初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依偎在萧云祁的胸前,哑声说:“你走之后不久南疆就攻过来了,守城的将士加上衙门的侍卫和侯府的侍卫等一共也才一千多人。总算占了点地利的好处,艰难守到了现在。我很担心你们。” 云初念声音哽咽,一五一十将这段时间城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她的双手紧紧环抱住萧云祁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脖间:“我知道你们如果平安,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援,但过了这么多天,你们却一点消息都没哟。我以为……以为你们出什么意外了。” 一想到此,她就心魂俱裂。 她害怕其他人被自己的情绪影响,所以这些天一点不敢将自己的担心表现出来,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在无人的时候,是多么的煎熬。 萧云祁听着她的委屈,心都要碎了。 紧紧抱着她,几乎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抱歉……我来迟了!” 云初念摇头:“我明白,如果不是有事情困住了你,你早就回来了。” 她的大度和明事理没有让萧云祁感到轻松,反倒更心疼了。 “确实遇上了一些麻烦。” 云初念坐直身体,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军营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外祖父和舅舅还好吗?” 萧云祁眸色一黯,隐隐带着几分愤怒。 “在我们到军营之前,就先出事了!” “敌军炸毁了上游的湖,滔天的洪水冲向青州军营,将士们死伤了一部分,但粮草却被洪水毁了半数。幸好外祖父向来小心,担心夏天青衣江涨水,所以并没有把军中的粮草存放在一处,在山上剪了个仓库,囤了一半的粮草。若非如此,这次光是粮草不足就足以拖垮青州大军。” “不过虽然如此,后来筹集粮草也花费了不少精力,但和战争比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南疆的大军就是趁着洪水退去,我方还没有修整过来的时候突然攻过来的。”萧云祁闭上眼,呼吸粗重,忍耐了许久才沉声说:“等我们到达军营的时候,敌军已经撤退了。那一仗,我们死伤无数!” 云初念脸色煞白。 “我们担心城里出事,所以带了五千人马准备折返回来守城,但是到了青衣江却发现敌军把往来的唯一一座桥给毁了!而且沿岸一直有敌军巡逻,没办法我们只能回到军营。这些天,敌军一直不停的在骚扰我方,有时候一天都能打上三场。一开始我们因为受到洪水影响太大,一直在吃亏,但后来调整过来后也逐渐开始回击,现在敌军也不敢贸然再开战了,情况就这样僵持下来。” 第664章 开始反击 第664章 开始反击 “怎么样?”云初念看着南枝递过来的一碗豆浆,着急的问萧云祁:“你认为,我们的胜算如何?” 萧云祁也不瞒着她,非常直接的说:“如果继续按照之前的剧情发展,那胜算为零!” 云初念咬唇,脸色沉下来。 “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寻求办法?” “要怎么主动?你也看到了,现在城里剩下的将士,连战场都没有上过,其中甚至有一小半是从侯府和衙门调来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佩服你竟然能带领他们守了青州城这么久,而且城里竟然一点动乱都没有。辛苦你了。” 还在军营的时候,他们一担心青州城破,而担心青州城勉强守住了,但城里因为没有物资发生动乱。 但他今天早上来这里时观察了一圈。 城里虽然萧条了许多,但路上人们的精气神看着都还算不错,而且没有半点打砸抢的情况发生。 这一定是她耗费了大量精力维护的。 因为曾经见识过动乱,所以萧云祁更能明白做这些事有多么不容易。 云初念本来没觉得自己不容易的,但现在被萧云祁这么一夸,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委屈,连带着眼眶也红红的。好半晌后才小声说:“大家都很团结,我没有费太多精力。” “我回来了,之后守城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你就在家里好好休养安胎。” “好!” 萧云祁摸了摸她的肚子,长叹一口气:“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恐怕是等不到回京都他就要出来和我们见面了。” 正好传来一阵胎动,像是在回应他这番话一样。 云初念温柔的笑起来:“就在这里生也挺好的。” “青州当然也很好,只是时逢战乱,委屈你了。” “还有两个月左右才出生呢,指不定这场战争哪天就结束了。” “你说的对!”萧云祁想了想,告诉她:“外祖父已经往临近的两个州写了一封信禀明青州的情况。如果他们愿意增派援兵,这场战争应该比我们想象的更快结束。” 云初念不认同的摇了摇头:“旁边的幽州刚因为鼠疫元气大伤,只怕调派不出兵马支援。至于另一个……”云初念抿唇沉默几秒,讥笑一声:“你有所不知,早些年舅舅和那位永安侯有过过节,若没有上面的圣旨,他应该不会派兵增援的。” 萧云祁确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 “战争刚开始,外祖父就往京都送了八百里急信,算算时间这会儿信也差不多到了。青州乃是要塞,对方又打着的是誉王世子的名号,皇上不会坐视不理的。” 云初念想了想京都的局势,却没他这么乐观。 不过眼下她也没有继续给萧云祁泼凉水,笑着说:“但愿如此。” 知道她是在不安,萧云祁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安抚:“别担心,就算皇上不派增援也无妨,只靠着我们也能为青州争得一分生机。既然坐以待毙不是长久之计,那我们就主动出击。刚才我已经和赵统领商议过了,今天晚些时候,我会趁着夜色带一队人马潜入敌军的营帐,烧了他们的粮草。” 他咧嘴笑起来,眼底满是肃杀的冷意:“你在城里经历过的困局,我要让他们也感受一次。” 粮草辎重才是行军打仗最为重要的。 只要烧了他们的粮草,他们必将元气大伤。 若是能就此退兵,放弃攻打计划,那就更好了。 云初念眼睛亮了起来,兴奋的说:“先前我们也有过这样的计谋,可是我们缺了一个能随机应变的指挥,所以一直没有动手。” 玄逸的身手很好,但他适合执行严密的命令,不适合指挥。 就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不是一块带兵打仗的料,没办法撑起这样的重任。 “玄逸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帮我处理一些杂事,鲜少出去历练,所以确实缺少了几分领导能力。等回了京都,也是时候让他和其他人换换,让他出去吃吃苦了。” 尚在外面检查物资的玄逸还在为自家世子回来而高兴。 他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自己之后就要去受苦遭罪了。 夜,寂静。 云初念坐在院里,手上捧了一杯参茶,望着头顶皎洁的月亮,眉眼间满是闲适和从容。 另一边,城墙上,萧云祁已经挑选了十个身手非常好,且身形瘦小便于隐藏的精兵。 所有人都穿了夜行衣,方便藏匿于黑暗中。 厚重的城门打开时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未免被敌军发现,所以他们在隐秘处从上往下放下一截麻绳,一个个身形灵巧的借着麻绳做助力,很轻便的出了城。 等他们一走,麻绳立即被收了上来,赵阳板着脸提醒值守的将士:“盯紧了,待会儿如果没有对暗号,任何人都不能放上来。” 这是萧云祁的要求。 南疆那边会各种奇诡秘术的人太多,他怕敌军军营有擅易容的人,趁机伪装成他们的样子,潜入青州城和敌军里应外合。 骑马太引人注目,所以萧云祁他们只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靠近敌军。 这几次青州的抵抗明显越来越羸弱,南疆的将士都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一时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再加上饶毅不在军中,军纪松散,又休息了两日,所以萧云祁他们从暗处偷摸杀了两个人,换上衣服混进军中,竟然都没有人发现。 他只带了玄逸一人,让其他人守在外面,如果出现意外,让他们在别处帮忙制造骚动声东击西。 这里只是个几万人的营帐,不算太大,两人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存放粮草的地方。 玄逸拿出火折子,准备点火。 但萧云祁摁住了他:“别着急!” 玄逸历来听他的话,闻言也不问为什么,乖巧的等着。 远处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其中一人似乎看到粮草后面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但当他走近了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那人挠了挠头:“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 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怀疑,重新回到巡逻队,跟着一起走远。 第665章 是你放的 第665章 是你放的? 等人走远后,萧云祁压低声音和玄逸说:“抓紧时间。” 玄逸也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谨慎的点头。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每一堆粮食点燃了。 完事后,萧云祁安静的看着火苗逐渐变大,然后突然作出一副非常惊慌的模样,找到值守的人,指着另一边大声说:“我刚刚看到那边有黑衣人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敌军要混进来刺杀将军?” 他的模样不似作假,而且他指的方向的确是将军们营帐的方向。 所以值守的人也没有怀疑,立即招呼了一群人,顺着萧云祁指的方向赶了过去。 萧云祁看他们走远,退了两步,准备趁机离开军营。 但刚走了几步,他就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对面下马走来的两人。 李晖!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到达? 萧云祁没想到今天会和李晖打照面,所以并没有易容。 两人之前在战场上见过面,他怕被李晖认出来,所以连忙仓促的低下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身形高大,气质出众,从他身边经过,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两人走到他身边时,其中一人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眉头紧锁。 旁边随行的饶毅心一跳,以为李晖是发现了自己管理的疏忽,连忙板着脸冷声质问:“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值守?其他人呢?” 萧云祁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埋头毕恭毕敬的说:“禀将军,刚才有黑衣人潜入军营,往您的营帐方向去了。他们都去抓黑衣人了,留我一人在此值守。” 饶毅大惊。 “怎么回事?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 察觉到李晖怀疑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没挪开过,萧云祁的头又往下面低了几分。 饶毅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来和自己一起回来的李晖,正要禀报就见李晖摆手:“你先去处理正事,其余的容后再说。” “好嘞!” 饶毅走的干脆,根本没发现李晖脸色有任何不对劲。 李晖往前走了两步,意有所指的开口:“抬起头来我看看。” “……” 萧云祁知道自己引起李晖的怀疑了,磨磨蹭蹭的没有抬头。 身份暴露,一旦自己在这里和李晖打起来,其余士兵必定会全部出动。 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也不知道玄逸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 如果他带着其他人全身而退了,那自己孤身一人,倒是还能冒险试试强闯。 萧云祁的目光扫向刚刚李晖骑回来的马,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而李晖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回应,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冷声重复:“抬头!” 萧云祁握紧手上的长枪,正要抬头。 “着火啦!!!” 军营里突然想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粮草烧起来了,快救火!” “打水!快打水来!!!” 刚才还安静的营帐瞬间热闹起来。 李晖眸色一凌,突然拔出腰间的长剑向面前的人攻去。 萧云祁早有准备,向后弯腰,险险避开他这一剑,提起手里的长枪一个横扫,将李晖逼退。 “我果然没有看错!”李晖的脸色黑的能拧出水来,阴狠的质问:“萧云祁!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萧云祁游刃有余的格挡开李晖的攻击。 “火是你放的!” “是又如何?”萧云祁回答的理直气壮:“有本事你就抓了我!” 话音落下,他一反刚才避战的姿态,开始了凌厉的反击。 他虽更擅长用剑,但枪法乃是镇国公亲自教导出来的,等闲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李晖的身手是很好,但在萧云祁面前,不过十招就落了下风。 萧云祁的眼底是凌厉的杀意。 李晖如果死了,敌军必将大乱,那就是他们反击的时间。 他想杀了他! 萧云祁的杀招越来越凌厉,李晖逐渐感觉自己招架不住,身上开始挂彩。 军营里的人都急着去抢救粮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这边的打斗,连忙开始叫人支援。 见他来了帮手,萧云祁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远处的天际绽放开一朵璀璨的烟花。 萧云祁知道这是玄逸放出来的信号。 他们已经到达安全的地方了。 “可惜了!”萧云祁收起自己的攻势,边打边退,放肆的笑着说:“先留你一条命!” 说完,翻身上了李晖的马,双腿一夹马腹,顷刻间就窜出去很远。 后面的士兵们射出去的箭矢也根本奈何不了他。 李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萧云祁骑着自己的马嚣张离去。 他一口气憋在心里,脸色比墨汁还黑,过了好一会儿才拂袖转身,先去处理粮草的事情。 这几天连续出了几个大太阳,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就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水车玩命的打水,车轱辘都转猫眼了,也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跺粮草在熊熊烈火中逐渐化为灰烬。 为了避免飞起来的火星子波及旁边的营帐,他们甚至还拆了十几个帐篷。 累了半袖,最后看着一片灰烬,所有人陷入无尽的沉默。 饶毅看着李晖绷着的脸,心里惴惴。 比他更紧张的是几个副将。 饶毅在时一直风平浪静,他这才离开没两天,粮草就被人烧了个精光,这让他们找谁说理去? 李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他之前已经和萧云祁交手过好几次,知道萧云祁的厉害,他知道他们只是一时疏忽大意,没想到萧云祁竟然回来了,自己不应该太过苛责。 但…… 看到面前还在冒烟的灰烬,李晖只觉得心疼的直抽抽。 许久之后,他咬牙切齿的说:“今天巡防的人全部杖责五十军棍!其余人罚俸一月。” 五十军棍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惩罚了,身体底子弱一点的根本就活不下来。 但对其余人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就连饶毅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按理说,他这个将军擅离职守才是罪责最大的,但李晖却没有处罚自己,连他都觉得意外。 第666章 以小博大 第666章 以小博大 南疆的粮草被烧,第二天一大早,云初念就让人把这个好消息写在告示上,在城里的大小街道全部张贴满。 所有人欢欣鼓舞,庆祝这个好消息。 南疆的攻城因此受阻,但萧云祁却不准备就这么闲着坐以待毙。 他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精神焕发的点了五百个士兵出了城。 南疆那边因为粮草被烧,无法顾及其它事情,根本没人发现。 萧云祁带足了干粮,一直到三天后的凌晨,他才带着人回来。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下巴上胡渣丛生,看着像山里的野人一样。 云初念嫌弃的不行,连忙让人打水。 萧云祁不耐烦让别人伺候,只留了云初念一人。 平日没发现他这么粘人,云初念只觉得好笑,但等他脱下外面的黑衣后才发现他的左肩上受了一道箭伤。 伤口看愈合程度,有一两天了,但因为只是经过简单的处理,所以愈合的不是很好,他刚才骑马回来,又将伤口弄裂了,这会儿正一点点往外冒血。 “你受伤了怎么都不给我说呢?”云初念的声音立马就急了,连忙找来自己的药箱,呵斥道:“坐好,别乱动!” 萧云祁被训了两句,讪讪的坐回浴桶,看她满眼焦急,连忙安抚:“就是中了流箭,不算严重,当时就包扎好了。也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这会儿已经不痛……嘶!” 萧云祁正说的起劲,没想到云初念伸手用力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下。 当即就痛的他呲牙咧嘴。 云初念:“不痛了?” 萧云祁:“……” 好半晌,他才讪笑着给自己找补:“我这不是没有防备吗?”要是他能预知到云初念会这么‘心狠’,他咬碎牙齿也要忍住,不让她担心。 “要是早知道你会这么担心,刚才我就不留你在这里了。” 云初念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检查着手下的伤口。很快就得出结论:“是伤的不严重,但之前的包扎没处理好,这两天你的这只手又没有休息,所以伤口化脓了。需要重新挑开表层的伤疤,把脓水挤出来后清创。” “条件有限,只有一个人会简单的包扎,带的药也不多,所以没处理好。” 云初念已经做好了准备,深呼吸一口提醒他:“城里剩余的药不多了,没有麻沸散,会很痛,你要是受不了的话就叫出来。” “你放心弄吧。比这还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至于叫出来。” 云初念知道他的忍耐力向来了得。 但知道归知道,真到上手包扎的时候,她还是心疼的不得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 察觉到她的紧绷,萧云祁忍着疼痛,换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若不是逗留了这么多天,被敌军追查到了我们的驻地,我们还不会回来。” 云初念很快就被他的描述吸引了注意力,问:“这三天你们都做了什么?” 萧云祁闷笑:“我把五百分成了三组,藏匿于三个地方,每隔两个时辰轮换着去骚扰对方,也不和他们打,反正他们追我们就退,他们没有粮草,刚开始还能追一下,但后面饿了两顿体力就跟不上了。再加上我们一直骚扰,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好好休息。” “就这样持续了三天,我换了计策,在一处隘口出设下陷阱,引诱他们上钩,在哪里埋伏杀了他们近四千人!而我军损失了二十五人” 嘶—— 云初念倒吸一口凉气。 以二十五人的伤亡,诛杀了敌军四千人,这是怎样恐怖的作战计划? 云初念充满了好奇,连忙问:“你是怎么埋伏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萧云祁咧嘴一笑,眼底一片肃杀。 “他们先前让上游决堤,害的我军将士死伤惨重,所以我用同样的办法,引了青衣江的水,等他们到了我们埋伏的峡谷时,再让人把堵水的堤坝毁了。峡谷的地势本来就低,浩荡的水冲下来,如同灭顶之灾,他们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 而且这些人本来就是饿了几天的,身上穿的盔甲又重,在那样的环境下,根本没办法从滔天洪水中保全自己。 仅有少数人侥幸活了下来,但也被他们后面诛杀了。 “真厉害!” 云初念双眼亮晶晶,想到那样的场面,不禁对萧云祁连连称赞。 萧云祁本来没觉得这是什么厉害的计策,但被她这样一夸,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脸上的笑意加深:“不过后面他们的粮草很快就要补上了,到时候这样的法子就不能用了,只能另外想办法。” “已经很厉害了。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不能再慢了,继续这样消耗下去,对我们太不利。到时候我们也会因为断粮走到这一步。所以还是要速战速决。” “那你想怎么做?” 萧云祁沉吟几秒,突然说:“先前你和饶毅达成协议,如果确认李玄在我们手上,他就退守青衣江另一侧对吗?” “嗯!” “确定李晖是会为了李玄答应我们的要求吗?” “确定!”云初念慎重的点头:“我问过李玄,李晖是他外祖父捡回来的养子,他一直想报答恩情,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李玄死的。而且李玄现在还想回京都见仁孝太后,他没理由骗我们。” “这样就有办法了。”萧云祁笑起来:“我们先借李玄把他们逼到青衣江之外,然后再想办法里应外合。” 云初念挑眉。 萧云祁笑意加深,意有所指的说:“也不知道外祖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云初念恍然大悟:“我懂了,饶毅退到青衣江之后,距离青州军营就近了,到时候外祖父那边可以分出兵力来对付他。” 萧云祁点头。 “其实我们这个计策一点也不高级。如果换做是别人,我们这样的计策肯定不管用。但南疆这次出兵各怀鬼胎,这些人并不团结。这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第667章 从此两清 第667章 从此两清 高不高级云初念并不在意。 只要能救青州之困,那就是好计策。 已经快二十天了,城里的粮食所剩无几了。 所有人都在勒紧裤腰带等待生机,不能再拖了。 萧云祁让人给李晖递了信,约了一处见面地点,言明他不能带任何人,否则就杀了李玄。 第二天,他带了李玄前去赴约。 如李玄说的那样,李晖一见到他就热泪盈眶。 在了解了他在王都的遭遇后,李晖把大祭司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本他想连着萧云祁一起骂的,但因为人就在眼前,所以想了想还是把那些唾骂咽了回去。 只是,对于萧云祁提出的退守青衣江之外一事,李晖却不愿答应。 “十里!我们只能再往后退十里!否则一切免谈。” 萧云祁一点不意外他们的出尔反尔:“我想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情,现在他人在我手上,我可以随时杀了他。而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没有命从这里活着回去了。””李晖挺直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会一个人前来? “你以为我就是一个人来的?” 李晖嘲弄一笑:“整个青州一共只有多少将士?你就算全部带出来又能有多少?能和我的几万大军比?” “哇,好吓人啊,你们竟然有几万兵马。”萧云祁佯装做出一副非常害怕的模样,转瞬又变了脸色,冷嗤道:“既然这么厉害,为何昨天还折了几千人在我手上?” “……” 萧云祁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晖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李将军!”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玄突然开口:“南疆现在是在利用你们,你明知道他们目的不纯,还是愿意助纣为虐吗?” 李晖:“我是南疆人!”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表明了自己身不由己的立场。 他也想为了报答恩义付出一切,但他同时也是南疆人,敌对的立场让他势必要背叛一方。 萧云祁:“如果我说你们这一战必败呢?你还要留下来做无谓的挣扎吗?” “我在南疆时也听闻过萧大人带兵攻打北凉的事迹,知道你带兵打仗的能耐。但是现在我们各方面都占据了优势,萧大人就这样说,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真的是这样吗?”萧云祁的笑意加深:“李将军独自离开军营多日,还这么有信心吗?你就不怕两军交战,你方群龙无首惨白吗?” “不怕!”李晖笑得从容:“这一仗,你们必败!” 他说的非常笃定,好似窥探了天机的先人,成竹在胸。自己短暂的几次失利根本没有影响到他半点的心态。 萧云祁皱眉。 他直觉感到不太对劲。 李晖太冷静了,他一定还藏了后手。 可是在南疆潜伏的这段时间,南疆的兵力大致是个什么模样,他多少有数。虽然是比青州的兵力要雄厚,但还不至于多到让李晖这么有信心的地步。 萧云祁迅速在脑子里盘算着,但嘴上仍旧不依不饶的说:“青衣江,不能再往前更进一步了。” “不可能!” “这可是饶毅先前答应好的。” “他答应的你去找他,但只要我在一日,就绝不可能?” “是吗?那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不退守青衣江也许。可是你能做到吗?” 李晖:“……”他当然不能留在这里。 另一边还有四十万大军等着自己回去呢。 但是…… 如果退守青衣江,那他们这围城之策还有什么用? 而且,青衣江北侧离青州军营太近了,几万人马驻守在那里,无意于是在明晃晃的告诉裴泽海,让他带兵攻打。 李晖在心里不断的暗骂饶毅那个猪脑子,居然答应了这样的条件。 萧云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提醒道:“将军可要想清楚,人无言而不信,你身居高位,毁约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李晖:“……” 他当然可以毁约。 但当日那么多人听到了饶毅的承诺,如果自己堂而皇之的毁约,只怕以后在军中不好立威。 “殿下已经忘记了和我的约定吗?”他看着李玄。 李玄沉默好半晌,硬着心肠说:“将军只当之前没有见过我。那些狂妄之言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青衣江就青衣江……”李晖咬紧牙关,没有看萧云祁,而是对李玄说:“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我就带兵退守青衣江。但是至此之后,我欠义父的恩情就算是两清了,往后若是和殿下战场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李玄喉头微动,好半晌后,他才哑声道:“好!至此……两清了!” 李晖很快就离开了,留下一声叹息,走的洒脱。 李玄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微热。 他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李晖这一退,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从他那里借兵攻打大周夺位了。 但是眼下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了,在短暂的生命中,他的所有心气都没磨平,只想平平安安拖着这具残躯回京都再见祖母最后一面。 至于别的,他不想去争了。 萧云祁神色复杂。 他没想到最近竟然是这样解决的。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李玄羸弱的身体在马上摇摇欲坠,时不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咳嗽,他心里破天荒的升起一股同情:“殿下还是好好养身体吧,等他们退到青衣江对岸后,我找机会让人带你走小道离开青州。你回去见太后一面吧。” 在北凉潜伏时,两人也有过不少交集,算得上是熟人了。 李玄苦笑:“我想走,但以我现在的身体,根本走不了。”说着,他又咳了起来。 “我这具身体,现在就靠着你夫人每隔五天给我扎一次针续命。离了她,我可能活不过半个月。” 还不等他回到京都,就先病死在路上了。 萧云祁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的病竟然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他想劝慰几句,但看着他的病容,又觉得这个时候什么安抚都是苍白无用的。 第668章 糟糕的预想 第668章 糟糕的预想 李玄并没有自怨自艾,说完后神色又恢复自然,调转马头:“回去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 萧云祁和他并肩骑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开口:“年幼时,我父亲偶尔会提到誉王殿下。 李玄一怔,愣了几秒后才错愕的抬头看向萧云祁。 萧云祁看向前方,继续说:“他告诉我,誉王仁爱臣民,事必躬亲,励精图治,当年先帝身体抱恙,由他代为掌管朝政,那几年,大周在他的带领下商业农业军事稳步发展。在那之前,南疆北凉和大周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几年,百姓们苦不堪言。但在他的铁血手腕下,这些战争却很快就平息了。” “百姓们是感激誉王的,他们并不是一味愚昧,只是,他们人微言轻,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可能就会为家人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没有人敢怀念他……” 李玄眼尾发红,眼眶里积蓄满泪水。 “你有过那样的经历,想要为父母报仇,我觉得无可厚非,只是这些百姓们是无辜的。在强权之下,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随风飘摇,誉王殿下仁爱世人,他应该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景象。” “现在这样挺好的,南疆出兵并不是为了你。我想,誉王殿下在天有灵,应该也能轻松一些了。” “我并非要让你放弃自己的仇怨,而是希望你能活着回到京都……活着回去讨一个公道。” “李玄眨眨眼,哑声说:“你说得对,我是准备回去讨一个公道。” 当年那起巫蛊案,虽然最后给誉王平反,但说的却是语焉不详,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会以为是誉王一家已死,皇上念及父子亲情不再追究。所以导致誉王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你放心吧!”李玄深呼吸一口,笑起来说:“我现在比谁都惜命,还不想死。” “是吗?”萧云祁侧目:“可我看刚才李晖离开时你那自嘲的苦样,还以为你以为自己大势已去,有了死志。” “难怪……” 李玄了然。 难怪萧云祁会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这些事情。 他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想了想说:“你和你夫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天定良缘。” 劝人时用的理由都大差不差。 萧云祁得意的微抬下巴:“这还用你说?” …… 敌军退的很快。 发现他们开始拔营后撤时,云初念理解让人骑马在城里将这个消息大声宣告了出去。 青州城的百姓们压抑了大半个月,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迸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有人喜极而泣,双手合十感谢菩萨保佑。 “什么菩萨保佑啊。”边上的人笑着打趣道:“应该感谢表姑娘和全城的将士们才是!是她们抵住了压力,拼死守卫了青州城!” “对对对!要感谢她们才对!” 人们欢欣鼓舞,庆祝太平,但云初念她们现在却不敢放松。 萧云祁回来将李晖的话告诉了云初念。 云初念也皱眉不解:“为什么李晖这么有自信,认为我们必败无疑?他难道还有什么底牌没拿出来吗?” 萧云祁摇头:“这就是我想不通的点,以我在南疆潜伏时了解的来看,南疆的底牌所剩无几,不过就是兵力比青州的驻兵要多上不少而已。但打仗不完全是看兵力多寡,调兵遣将才更重要。这一点上,他已经在我手上吃过几次亏了,按理说,他不该有这样的自信才是。” 两人对视一眼。 如果南疆那边的底牌没了,那他的自信还能来自哪里? 两人心里都有了一个答案。 云初念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深呼吸一口:“我一直在想,李澈到底给了南疆什么样的筹码,才能说服他们愿意出兵相助。但现在似乎有点想法了。” 萧云祁也脸色阴沉,但他还是勉强压抑着怒火,安抚云初念:“事情也许还不到那么糟糕的时候,外祖父送回京都的军情应该很快就能有回复了,我们过几天看看再说。” 云初念胡乱点头。 她现在的脑子很乱。 萧云祁和她一样。 “虽然李澈和南疆的人狼狈为奸,但我不相信李澈敢拿大周的疆土来做筹码……” “不!他敢!”云初念打断他的话,满眼冷酷:“他就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不过是拱手送出几座城池,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他这种阴狠毒辣的性子,等登基后再随便寻一个由头,夺回来便是了。” 她揉了揉眉心,心里的那点担忧越来越强烈。 “你知道京都现在是什么局面了吗?” 萧云祁:“不太清楚,去往南疆之前,我为了避免他们寻不到我,曾说过在我联系他们之前,不要给我发密信。” 所以他很久没有收到过京都的密信了。 “我也很久没收到过了!” 但和萧云祁不一样的是,她要求过,每隔半月左右就要给自己送一封信汇报京都的局势。 在这之前,她一直能如时收到那些密信,对京都的局势发展也算了如指掌。 可是,大约一月前,京都送来的密信就断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被困在青州的原因,但现在想想,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萧云祁握着她的手,这才发现她双手冰凉,在微微颤抖。他满眼怜惜:“你是在担心吗?” 云初念先是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我离开之前京都的局势就非常紧张了,我担心出事,所以做了一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我想……如果事情镇的发展到失控的地步,我做的那些准备应该能帮上忙。可是……如果走到那样的穷途末路,对整个大周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萧云祁正要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准备,值得她这么忧虑,外面就传来一阵疾跑的声音。 玄逸走进书房,递上一封信:“世子,侯爷送信来了。” 夫妻俩精神一振。 没想到敌军这才退了半日,外祖父的信就能送进来了。 第669章 歉疚 第669章 歉疚 不过信是之前送出来的,那时候外祖父还不知道南疆退兵的事情。所以里面的内容没太多参考价值。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饶毅的确是退兵了,但他不是乖乖退守青衣江,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几万人马和李晖的大部队汇合了。 对她们而言,敌军这样做的好处是马上就能和青州大军汇合了,坏处是要不了多久,南疆一定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进攻。 现在有萧云祁在,云初念可以把这一切放心的交给他。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城里这么多张嘴还在等一口吃的。 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让粮队进城,填补城里粮食的空缺。 她现在大腹便便,不适合出远门,所以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了玄逸。 玄逸自知这个任务非常重要,从侯府带了二十个侍卫就出门了。 又过了五日,一直待在军营的忠毅侯回来了。 他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青州大军也拔营了,就驻扎在青州城附近,牢牢的守卫着后面的城池。 他看到城里一片井然有序的样子,老怀甚慰,对云初念连番夸赞:“你做的很好!我就知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巾帼不让须眉,你一定可以把青州城保护的很好。只是,辛苦你了。若没有这些波折,现在你应该安心待产才是。” 云初念眼眶泛酸,带着浓浓地鼻音说:“您过奖了。” 忠毅侯郑重的拍了拍云初念的肩膀:“城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进城后赵阳已经告诉我了。我想……我应该给你道个歉。” 云初念抿唇没说话。 他叹息一声:“你自小要强,一直不服气我不让你去军营学带兵打仗。当时我以你是一个女孩拒绝了你,并且添了一条军令,不允许任何女人踏入军营。现在想想,是我刚愎自用了。你比谁都要做的好,若是当年我没有自大,说不定你现在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他的声音里满是遗憾和对云初念的愧疚:“这些年,委屈你了。”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云初念对这件事情已经差不多释然了。 虽然事前她嘴上说着要让外祖父改观,但实际上她压根没有想过外祖父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更想不到他会直面当年的偏见,为自己道歉。 云初念的心酸软一片。 幼时那些想不明白的委屈在这个时候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她吸了吸鼻子,又哭又笑的说:“能得到您的肯定,我就心满意足了。” “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说几句就哭起来了?”忠毅侯嘴上说着笑,眼底却闪过一片黯然。 云初念现在表现出越多的委屈和乖顺,就让他越觉得对不起她。 吃过饭,他还有正事要办,先离开了,云初念准备盘一盘账。 城里的粮食在昨日就已经完全售空了,今天全城的人都在饿肚子。外祖父让人从军营挪了一部分军粮出来应急,她得算算粮食有多少,该怎样分配才能渡过这次难关。 但她刚开了个头,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喧哗声。 南枝脸色非常慌乱的从外面跑进来,惊慌失措的说:“少夫人,南疆出兵打过来了。” 云初念手上的笔掉在地上。 “外祖父呢?” “侯爷带着人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云初念急急的往外走,南枝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但走没几步,云初念又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坐在椅子上缓过一口气后说:“军营有舅舅在,他自有办法,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快派人去找外祖父,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南枝猛地点头,小跑着出了门。 但没过几分钟,又更慌张的跑了进来。 云初念这会儿的腹痛已经缓解,看南枝着急的样子,沉声问:“又怎么了?” “宫里来人传圣旨了。” 云初念一惊:“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宣旨?” 早不来玩不来,前线南疆刚刚开始宣战,他们就来宣旨了。 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云初念从来不相信巧合。 太过巧合,那便是有意为之。 云初念心下不安,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来的人你认识吗?” “没见过。” 南枝跟着进了这么多次宫,皇帝皇后身边那些太监宫女她也见了不少次,没道理她认不出来。 想到自己这些天的不安,云初念死死握住南枝的手臂,压低声音说:“你不用跟着我,去找个身手好一点的人立刻从后门离开,马上去找世子!让他尽快回来。” 南枝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但看她如此慎重,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谨慎的点头:“好!” 想了想,云初念回去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又磨蹭了一会儿,眼看没办法再拖下去了她才款款走到前厅。 她先在屏风后面观察了一番。 那两个来宣旨的太监一高一矮,看着都面生的很,先前从未在宫里见过。 宣旨是大事,景仁帝向来只会让身边心腹执行,往常不是李全飞就是江何。 自己离京也没几个月,这两人何德何能就取得了景仁帝的信任,得到了这样一个差事? 云初念一边在心里思索,一边走出屏风向来宣旨的两位太监屈膝行礼:“真是抱歉了,小妇人刚刚在午睡,耽搁了一会儿才来,让两位大人久等了。” 两人的茶都换了三盏,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但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云初念挺着硕大的肚子,一看就是快要临盆的样子,顿时什么气都只能憋在心里撒不出来。 她要不是个孕妇,自己还能摆摆谱训斥她一顿。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万一自己话说重一点冲撞了胎气,在青州这个地界,自说不定都没办法活着回去。 “夫人言重了,您的身子为重,这点时间我们还是等得的。” “大人是要现在宣旨,还是等我外祖父回来再宣?” “还是等侯爷回来吧!”其中一个矮一些的太监笑着说:“不过皇上让我等为夫人也送来一样东西,还请夫人过目。” 第670章 抗旨 第670章 抗旨 话音落下,身后随行的小太监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一个装满了酒的精美杯子。 “夫人,皇上吩咐我们看着您将其喝下去!” 云初念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俩,好半晌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闲庭信步的走到那小太监面前,拿过那杯酒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几个太监的心瞬间绷紧了。 就在他们以为这么轻松就能让她喝下去后,云初念又重重把酒杯放回托盘上,满眼嘲弄的说:“你家主子倒是了解我,知道寻常的鸩酒我这里有解药,就混合了十余种毒药在这里面。倒是煞费苦心了。” 她说的是‘你的主子’。 而不是‘皇上’。 这其中微妙的区别,他们两个如何听不出来,纷纷变了脸色。 “你是想要抗旨不尊吗?” “我看还是你们假传圣旨的罪行要来的大一些。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侯府的人令行禁止,根本没有因为他们是来传旨的人就有片刻犹豫,云初念的话音刚落下,立即涌上来一群侍卫把他们扣了起来。 两个太监没想到自己会遭到这样的待遇,大声叫嚷:“反了反了,你们要造反了!” “何必说的这么严重呢?”云初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让人把他们带来的圣旨打开,看清上面写的内容后眸色一黯。 她薄唇紧抿,脸上盛满愤怒,过了好半晌后才说:“我时常在宫里走动,对皇上身边的人了如指掌,今日看你俩面生,怀疑你们是敌军派来的奸细,意欲动摇我方军心,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强词夺理!” “那又如何呢?不服气你回京告御状啊!” “……” “若不是和敌军勾结,为什么在敌军进攻的时候来传旨?这种巧合说出去你相信吗?万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你们两个形迹可疑,我是对你们抱有怀疑才冒犯了你们,我想就算是回到京都在皇上面前辩驳,他也是能理解我的做法的。” 他越说,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本以为自己来传旨,必当备受礼遇,没想到却踢了个铁板,只喝了几盏茶水就瞬间沦为阶下囚。 正说着,收到消息的忠毅侯从外面进来。 两人以为自己有救了,眼睛瞬间亮起来,连番向裴泽海求饶。 但他从外孙女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冷笑一声:“把二人押入大牢,待日后随萧大人一同回京,交由皇上定夺。” “裴泽海!圣旨在此,上面盖有玉玺可以证明我二人身份,你这样对待我们,是想造反吗?!” 忠毅侯打开圣旨一看,上面的印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玉玺,这可不是能轻易伪造的。 可上面书写的内容却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视线瞬间变得坚定,大手一挥:“带走!” 不管两人如何叫嚷谩骂,都改变不了他们被打入大牢的命运。 “外祖父……” 裴泽海抬手,阻止云初念说话:“你放心,这里是青州,他们想把手伸这么长来伤害你,我是决不允许的,就算拼得不要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他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怜惜:“当初,我就该冒着违抗圣旨的风险,将你留在青州的。京都那个龙潭虎穴,你一个姑娘家,没有人给你撑腰,每一步都走的举步维艰。” 他不是不知道外孙女在京都要面对什么。 只是,现在亲眼看到人想要赐死她,才更直观的感受到她的不易。 “都过去了!”云初念红着眼眶:“现在的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忍气吞声的我了,谁要是想杀我,那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裴泽海叹息一声,拍拍外孙女的肩膀,一时无言。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这份圣旨,外祖父要按照这上面的命令执行吗?” 裴泽海眸色一沉:“你认为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云初念打开圣旨摊放在桌上,明黄的圣旨上,赫然写着‘降,退守’等几个大字。 意思是让他们避战放弃青州城,带着大军往后方撤退。 云初念的手府上右下角的玉玺印:“这玉玺印看着确实不像作假,可我却只觉得这封圣旨非常荒唐。自古以来,哪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我们这位皇上,这些年在朝政上虽然没什么建树,但对敌国可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不给半分好脸色的,外祖父,您认为皇上会突然换了性子,让您不战而降吗?” “你觉得……是有人假传圣旨?” 云初念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也说不准,但我觉得这件事情太诡异了,稍有不慎,我们可能就入了套。” “这也是我担心的。”忠毅侯忧虑重重:“若没有皇上允许,谁敢去碰玉玺?” 云初念眉头紧锁。 “那外祖父要撤兵吗?” “不!!!”裴泽海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他收起圣旨,咬紧腮帮子,视死如归的说:“我们撤兵走了,青州城里的百姓们怎么办?” 这么多人,不可能根本一起弃城离开。 “这几年,两国的和平都是表象。实际上,往前推二十多年,南疆人恨死了青州。一旦他们有机会入主青州,一定会开启屠杀。到时候,我们就是千古罪人!” “我不会抛弃他们,相反,我要和他们一起共同战斗,一起守卫青州城,就算最后被扣上抗旨不尊的罪名身首异处,我也绝不后悔。” 云初念仰头看着他,满眼崇敬。 “好,我和您一起。” “不,傻丫头,你不用和我一起冒这份风险。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等萧云祁回来后马上跟着他离开青州。抗旨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等你们走后,我会杀了那几个传旨太监,府上的人都守口如瓶,不会有人知道你在此的。” 他要想办法保住云初念。 “我现在这样挺着个大肚子,说不准哪天就要生了,您让我去哪里?” 裴泽海的眉头拧的都快打结了。 他看着外孙女的肚子,无奈的叹息一声:“你现在这样确实不适合舟车劳顿。” 第671章 刺客 第671章 刺客 收到云初念消息的萧云祁也很快赶了回来。 他看了圣旨,和云初念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相对于云初念而言,他有更多的担心。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反过来安抚云初念:“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前面扛着。” 安抚好云初念,萧云祁去了地牢见那几个太监,试图从他们口中问出一些细枝末节。 萧云祁这个大理寺卿精通各种刑讯手段,有的是办法让人受尽痛苦,身上却看不出一丁点伤痕。 那几人的嘴比蚌壳还紧,萧云祁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有人承受不住痛苦,开始招认。 但随行而来的那些小太监根本不知道太多有用的消息,问来问去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那两个大太监倒是有骨气,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 从牢里出来,萧云祁立即找了个心腹回京都打探消息。 另一边战场上也传来捷报。 主帅虽然不在军中,但他离开前做了完全的计划,南疆的大军压境并没有取得预料之内的胜利,反倒吃了大亏。 如此又过了几日。 城里的粮食眼看着又要告罄,但出去买粮的玄逸却一直没有音讯。 为了应急,她特意叮嘱了玄逸先在就近的城镇采购。 算算时间,五六日完全足够来回了。 但现在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三天,玄逸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少夫人,您别担心,兴许是路上耽搁了。也可能是临近的几个城镇粮食不够,他去更远的地方买粮了。”南枝安抚她:“玄逸武功高强,又带了那么多高手,等闲人奈何不了他,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云初念揉揉眉心:“我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也是在担心城里的百姓们。朝廷为了让我们撤兵,刻意压了我们的粮草迟迟不发,这样的情况下,军营那点粮草连自身的吃食都保障不了,更别说继续接济城里的百姓了。但城里的这么多张嘴,如果没有粮食,难道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吗?” “我真不明白。”南枝闻言愁眉不展:“您说,朝廷那些人在想些什么呢?难道我们青州的将士就不是大周的子民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牺牲这二十多万人又能怎样呢?”云初念心底发凉:“对那些人而言,人命便如同草芥,只是争权夺利之路上的筹码。”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南疆退兵那日,我暗中送了一封信出去。”云初念搅动着她递来的燕窝,淡淡的说:“去年旱灾一事解决后,他结识了不少粮行的人,做这一行,只要有门路之后就很好上手了。所以他扩张了生意,现在我们的粮铺加起来也有上百间了。我们的仓库肯定有囤粮,所以我给他写了信,让他安排人帮忙筹备粮食。” 她没有坐以待毙,完全把希望放在朝廷和周边的市场上。 现在需要的是如果熬过这段过渡的时间。 “难怪少夫人您之前一点也不着急,原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云初念无奈叹息:“我当然着急,只是现在一味着急也没用。还是早点想想解决办法比较靠谱。” 晚上,云初念和萧云祁相拥而眠。 突然,萧云祁的眼睛蓦地睁开,凝神倾听。 房顶上有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如果不是他内力深厚,一定不会注意到。 看着云初念恬静的睡颜,萧云祁蹑手蹑脚的下床披上衣服,再将床帘拉上,拿起旁边架子上的剑,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后。 他躲在暗处,看着门缝中冒出来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轻巧的挑开门闩。 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张望一圈后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外面还有几个人在望风。 “阁下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萧云祁的身形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走到那黑衣人的身后,一柄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只消用一点力,就能让他顷刻间毙命。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黑衣人吓出一身冷汗。 他动作利落的躲开萧云祁这一剑,迅速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阴毒的目光看着面前闲适从容的男人,咬牙切齿:“萧云祁!” “哦?认识我?那看来是冲着我来的了?” “既然你在这里,那看来那个女人也在了。” 一听是冲着云初念来的,萧云祁的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同一条毒蛇,阴鸷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找死!!!” 在他眼里,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 外面的人也听到动静,一窝蜂冲了进来。 云初念近来一向浅眠,这样的骚动成功惊醒了她。 萧云祁察觉到她坐了起来,沉声说:“别出来!等我片刻,很快就解决了。” 云初念很听话,闻言立即就收回自己撩床帘的手。 有萧云祁,她一点也不慌乱,很平静的提醒他:“留活口!” “好!” 萧云祁的眼尾漾起笑意,他真是爱死云初念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冷静。 但两人这目中无人的姿态触怒了几个杀手,低呵一声:“别小瞧了我们!” 话音落下几个人同时向萧云祁发起攻击。 他们今夜的目标是杀云初念,所以目的非常明确,五个人拖着萧云祁,另外有一个人一直游离在战场之外,试图找机会突破萧云祁的防守,冲到里面杀了云初念。 萧云祁自然也看出了他这个念头,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萧云祁武功高强,往常鲜少遇上敌手,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次来的这六人,身手也不弱。 虽然一对一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他一时间也不能奈何。 屋里的打斗并没能引起外面护院的注意。 似乎是察觉到萧云祁的疑惑,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别想等救兵了,你以为我们会只来六个人吗?这会儿外面估计都快杀干净了。” 第672章 恐怖的实力 第672章 恐怖的实力 萧云祁和云初念的心直往下掉。 “谁派你们来的?!” “你别管!你只需要知道今天你们必死无疑就行了!” “李澈派你们从京都远道而来,难道就只为了杀我?”云初念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听到她这么直接的提起李澈的名字,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黑衣人心下一惊,萧云祁寻到他的漏洞,手腕一翻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黑衣人回应过来,想要格挡却已经晚了,手筋被萧云祁挑断。 废掉的手承受不住长剑的重量,重重砸在地上。 萧云祁挑眉:“看来她猜对了,果然是李澈派你们来的。” 眼看自己失去了战斗力,黑衣人立即就想自杀。 但萧云祁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立即挑断他另一只手的手筋,再鬼魅的近身,卸了他的下巴。让他没有机会服毒自尽。 可他防的了这人自杀,却防不了其他人想要杀他。 还活着的黑衣人见状,立即加快了对他的进攻,剩下一人趁着萧云祁无暇顾及之时,一剑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看着已经咽气的黑衣人,萧云祁怒气勃发:“这是你们自找的!” 反正留活口都会被他们自己人杀了,所以萧云祁开始无所顾忌,手下没有丝毫留情,剑剑杀招。 剩下五个黑衣人脸色大变。 他们来之前就知道萧云祁武功高强,所以挑选的是暗卫中武功最好的来对付萧云祁。 刚才他被压制住了,他们还以为萧云祁是虚有其名。 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用出全部实力。 这就是萧云祁的恐怖实力吗? 这是几人死之前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萧云祁浑身浴血,看着最后还活着的黑衣人,拖着剑一步步走过去,犹如来索命的暗夜修罗,笑着说:“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家夫人说了,要留活口!” 黑衣人瞪大眼睛,满眼惊骇。 他身上只受了一些轻伤,分明还能提剑抵抗,但他现在却没有半点反抗的心,只想求死。 他想提剑自刎,被萧云祁直接削断一只手腕。 他咬碎藏在口中的毒药,但萧云祁一点不担心,慢悠悠的说:“没事,我家夫人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只要她不宣判你的死亡,阎罗王来了都带不走人。” 萧云祁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 毒药开始发作。 但云初念看战局已定,已经披上外衣走了过来,几根金针扎下去,黑衣人呕出一口黑血,痛的在地上满地打滚。 “都和你说了服毒没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云初念的声音里满是遗憾。 黑衣人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想要说话,却痛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急!之后有的是你说话的机会!” 萧云祁把人绑了起来。 “抱歉,让你受惊了。” 云初念没好气的说:“又不是你找人来打搅我睡觉的,你说什么抱歉。”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你还要再睡会儿吗?” “不了,我们先出去看看吧。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外面也潜入了杀手。” 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云初念有孕后喜静,搬到了侯府最偏的一个院子,所以没听到任何声响。但两人走到快花园的位置时,就听到了兵器碰撞和人们的哀嚎惨叫声。 越往前走,路上的惨状就越让两人心惊。 路上倒了不少丫鬟小厮,一个个死不瞑目。 浓浓的血腥味让云初念胃液翻涌。 她掩住口鼻,极力忍住作呕的欲望。 萧云祁脸色一沉,小心翼翼的把云初念护在身后:“别怕,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嗯!”云初念抓紧他的衣服。 越靠近花园,尸体越多,除了丫鬟小厮外,侯府的护院和黑衣人的身影也随处可见。 两人越看心越沉。 “出动了这么多人,难道就只是为了杀我一人吗?他未免太看得起我一点。” 粗略算算,今夜他们起码派出了五六十人。 就连萧云祁也不免感到心惊。 “只怕,不只是为了想杀你这么简单。否则这些人会全部来刺杀你,不可能分成两拨。” 云初念:“……” 虽然他分析的没错,但听了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按照原来的计划,这会儿外祖父应该还在城里。”萧云祁提醒她:“如果不是舅舅突然染上风寒卧床不起,外祖父要明天才会启程回军中。” “你说得对!”云初念点头:“他们除了想杀我,还是冲着外祖父来的。外祖父违抗圣旨,没有投降撤兵,所以他们就想刺杀外祖父,让青州大军群龙无首。好歹毒的计谋。” 云初念暗暗心惊,她不禁庆幸外祖父提前回军中了。 军中守卫森严,那些人就算想刺杀,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潜入进去。 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黑衣人看萧云祁和云初念还活着,而己方又死伤惨重,知道自己的计划今夜不会有什么结果,立即就开始组织后退。 不一会儿,就全部撤的无影无踪。 “别追了!”云初念叫住准备追上去的护院,冷静的说:“检查一下,把受伤的人搬回屋里,去找几个大夫来为他们医治。另外统计一下死了的人,给他们家里发放高额的抚恤金。” 活着的人很快开始忙起来。 云初念看着一地狼藉,脸上满是隐忍的怒火。 “真是欺人太甚!!!” 萧云祁点头,满眼忧虑:“看来京都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李澈没有胆子这么明目张胆。” 虽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李澈派来的人。 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也只有他才有如此的野心,也只有他才对云初念如此恨之入骨,隔了千万里也要取她的性命。 “要不然我们回京都吧。” “青州这样的情况……” “这里有外祖父在,他会守护好青州的。但京都没有你可不行。”云初念忧心忡忡的说:“如果宫里真的出了什么事,那璃王只怕也凶多吉少,万一真让李澈将整个京都掌握在手中,那对我们而言太不利了。” 云初念:“只要李澈手中还握有权势,刺杀就不会有终结的一点。不如我们暗中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673章 失踪 第673章 失踪 萧云祁摇头:“如果京都真的出事了,我贸然回去,反倒可能会落入圈套。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静观其变,等掌握了京都足够多的情报后,再谋下一步。急不得!” 他当然也归心似箭。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责任重大,必须冷静。 “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安排暗卫回京了,还让他们到林州时顺带去烟云寨送封信。” “你担心母亲她们有危险?” “那倒不是,烟云寨地理位置特殊,等闲人找不到那里去。况且有林强在,我无需担心。” “那你送信做什么?” 萧云祁叹息一声,一手握住云初念的手,一手抚摸着她的肚子:“眼下这个情况,孩子大概只能在青州诞生了。这里别的都挺好,就是缺了能照顾你的人。” 云初念失笑:“南枝和姜妈妈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你这样说,她们该不高兴了。” “这怎么能一样?寻常女子生产,家中婆母也是陪在身边的,她们应该来。虽然我侥幸投胎为男儿身,不用体验女子生产之苦,但我也听说过女子生产是怎样凶险的情形。我想……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有经验的长辈在身边陪伴安抚,应该能让你安心一些。姜妈妈她们很好,但到底隔了一层,我不放心。” “如果外祖母和舅母在青州,那倒是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比起我母亲,她们应当会让你感到更轻松。” 萧云祁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吻:“我不能代替你的痛苦,但我想尽我所能为你做一些事情。让我可以在你生产那日显得不那么无用。” 云初念心中酸软。 她没再阻止,笑着说:“只是,要劳烦母亲长途跋涉了。” 萧云祁冷哼:“这点路途对她而言算得了什么?她想抱孙子很多年了,收到我的信只怕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 他的声音里多少有一点对这些年被催婚的抱怨。 云初念噗嗤一声笑起来,多少消减了一些被这场刺杀引起的烦闷。 萧云祁说不回京,就真的一点也不心急。安抚完云初念,他立即就去审问那些活下来的刺客。 不过这些都是经过非常严格训练的死士,轻易也问不出来什么。 云初念则往军中报了个信,提醒外祖父和舅舅一切小心。 她相信敌人的手段不止这么一点。 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卷土重来的。 但我方在明地方在暗,下一次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再来呢? 不知为何,云初念的心脏一紧,浮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萧云祁也同样担心对方再次进行刺杀,所以根本不敢让云初念离开自己的视线。每日除了审问刺客,别的时候全都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对夫妻俩而言,这竟是他们婚后少有的能这样甜甜蜜蜜的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虽然也有一些不安全因素存在,但对相爱的两人而言,只觉得这段时日太美好了。 不过两人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情爱,就不顾大局的人。 两军对战,有外祖父和舅舅坐镇,一直没有让南疆的人讨到好处,所以萧云祁这才能放心的留在城里保护云初念。 倒是粮食的问题让云初念操心不已。 又过了三天,玄逸还是没有音讯。 云初念终于坐不住了,和萧云祁商量一番,决定先不等玄逸了,她们亲自去隔壁镇上采买一些粮食回来应急。 因为要等着运粮回来,所以云初念每日都会派人巡查这条路。 她是确认不会有危险,又有萧云祁作陪,才敢亲自前去的。 马车走了一天半才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小镇。 到了粮铺,知道她是来买粮的,不仅买的多,给出的价格还非常可观,掌柜的喜笑颜开,连忙把她们当成是座上宾,请到后院好水好茶伺候着。 一听说她们是青州来的,掌柜随口打听:“不知道青州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哎……听说这次南疆派了整整四十万兵马,誓要拿下青州。我们镇上不少人害怕青州沦陷后自己遭殃,能找到人投靠的都带着家小离开了。你们要是再晚来两日,我也准备先跑路避风头了。” 云初念:“那南疆的兵马虽多,但都是临时凑齐的,原先分属不同的部落。不过就是一团散沙,不成气候。你倒也不用那么担心。” “真的吗?那就好!先前也有一个青州前来采买的客人这样说过。要不是信了他的话,我早就关店走人了。” 云初念眉心一跳,和萧云祁对视一眼后才谨慎的问:“先前来采买粮食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长什么样?” “大概有十来天了吧?反正挺久了,长啥样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高瘦挺拔,一身黑色衣衫,腰间配了一柄长剑……” 对上了! 云初念立即确定他说的人是玄逸。 她旁边一直沉默的萧云祁急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掌柜的想了想,又说:“他们是半夜到镇上的,一行有不少人,一来就说要买下我们铺子的所有存粮,还给了一笔定金,让我们点好数后第二天来运走。结果我千辛万苦把粮食清点好,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看来,一定是那天晚上从这里离开后,玄逸又发生了什么,这才导致他失约,没有来运送粮食。 “镇上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比如……杀人案,失踪案啥的?” “那没有!”掌柜的毫无疑心的笑起来,颇有些自夸的说:“不是我吹,我们镇靠近青州,也受了忠毅侯思想的影响,我们镇可以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别说失踪案杀人案了,平时就连邻里间骂架都非常少。要真出了大事,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传的满镇的人都知道了。”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作假。 可是,玄逸连同他带来的二十人就这样莫名消失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674章 神秘的主仆 第674章 神秘的主仆 反正粮食要清点装车需要一点时间,今天是肯定走不了了 两人索性向掌柜打听了玄逸他们当时入住的客栈,决定住一晚调查调查玄逸失踪一事,明日一早再离开。 玄逸他们一行人在镇上采买物资非常高调,所以不少人都对他们有印象。 这一打听,很快又问出一些细节。 但这些细节都是他们到达那夜在镇上做的事情,至于他第二天为何消失,还是没有人知道。 晚上吃饭时,他们聊起这件事,旁边倒茶的瘸腿小二听到他们在聊这件事情,随口插了一句:“客官说的是从青州来的那伙人吗?他们第二天就不见了,和他们一起不见的,还有另外几位客人。” “什么意思?”萧云祁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皱眉追问:“另外失踪的人是谁?” 瘸腿小二张嘴正要说话,客栈的掌柜突然冲上前来,把他挤到一边,满脸横肉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客官别听他瞎说,他就喜欢吹牛,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满嘴胡话。” “掌柜的何必这么着急?”萧云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家就是闲聊而已,是不是胡话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云初念在边上帮腔,似笑非笑的说:“先前我们找掌柜你打听的时候,你可没有告诉我们店里还有其他失踪的人。不知是不是掌柜的有意隐瞒?” 掌柜的心里惴惴,不安的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他干笑了两声,嘟囔着小声说:“你们也没问有没有其他人失踪啊?我不说也不能怪我吧?” 萧云祁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回桌上,掌柜的心脏也跟着不断往下沉。 “掌柜的每日迎来送往,想必这认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我们不愿意暴露身份,难道你就当真看不出点什么吗?” 萧云祁的气势压迫感十足,掌柜的承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颤巍巍的说:“两位的气质谈吐不凡,又是从青州来的,在下虽然猜不出两位的真实身份,但想来也还是非富即贵,不是我能招惹的。” “既然如此,还不说实话?” 掌柜的狡黠的眼珠子转了几圈,连忙小心翼翼的求饶:“还请两位贵人原谅,我之前不是有意想要隐瞒,只是……只是这有人在我们店里失踪了,我们也怕惹上官司,所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所以才不敢告诉二位。我们小本经营,赚的也不多,实在不敢拿前途去赌啊。” 他哭天抢地,拼命解释,就怕面前的贵人处罚自己。 “所以真的有人失踪?” 掌柜的点头如捣蒜。 “几个人?” “两个!” “什么来历?” “不知道,不过不是附近几个州的口音,像是从京都来的,穿的很邋遢,但行为举止颇有章法,看起来应该是从富贵人家的出来的。” 京都! 萧云祁和云初念对视一眼,都精神一振。 “把你知道的详细说一下!” 掌柜的局促的搓了搓手,回忆了一下才说:“大概二十天前,半夜无人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灰头土脸的人来投诉,我原先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想把人赶出去,但其中一个年轻点的男人给了我一锭金子,让我给他们准备一间上房。” 说到金子,掌柜的脸都笑开了花:“这两人形迹可疑,动不动就出手这么阔绰,一看就是麻烦缠身的样子,其实如果是其他时候,我是不愿意让他们住下的。但最近青州有战事,我正想筹钱去逃难,又怎么会抗拒这锭金子呢,没怎么犹豫就让他们留了下来。” “两人中一个年龄稍长的人不知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在屋里躺了几天没出来过。那个年轻人沿医问药,把他伺候的极好。” “再后来,就在那伙青州来的人入住后,晚上又有一伙人摸到了客栈,应该是冲着那两个神秘人来的。那个年轻人和对方打了起来,但明显打不过。眼看着他就要落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从青州来的那伙人突然介入这场战斗,像是在保护那个年轻人。我害怕被杀人灭口,听到声响后就躲起来了,等动静平息后出来一看,才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 “他们在客栈里打架,砸坏了我不少桌椅板凳,就连这楼梯都被一掌劈断了,前几天才刚修好。为此影响了我好几单生意。算下来,那锭金子也没剩下多少了。” 说到底,他的声音里满是遗憾和惆怅。 云初念眉头紧锁。 从京都来的主仆,贵气十足,还被人追杀,而且玄逸认出对方后还要救人。 所以那两人是谁? “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吗?可听到过他们怎么称呼对方?” “不知道!那个年轻人的话很少,除了使唤我们之外,从来不在我们面前多言。至于后来……他们打的太吓人了,我根本不敢靠近,哪里知道他们怎么称呼对方的。” 这说的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 掌柜的挠挠头:“就……我开客栈几十年,迎来送往也见了不少主仆。他们这对主仆的关系和其他人不太一样。那个年轻人好像非常畏惧他的主人,说畏惧也不太对……反正就是我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说的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 眼看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萧云祁从他这里打听到当时为他们治病的大夫后就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是吃了饭去还是明日一大早去?” “吃了饭就去吧。”云初念面色凝重:“只怕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许多,还是越快查清真相越好。” 云初念仔细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也实在想不出从京都被追杀至此的主仆会是谁。 瘸腿小二一直在边上伺候,听到这话,回头确认了一遍掌柜的不在后,凑近了小声说:“其实,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他们打起来了,而且我看到他们往哪个方向逃了!” 第675章 陷阱 第675章 陷阱 !!! 萧云祁精神一振:“往哪里逃的?” 店小二指了指西边的方向:“我看他们保护着那个老头,一开始想往南边跑,但那边有人把守,把他们堵了回来。后来就往西边那个方向逃了。镇的西面有一片山,地形很复杂,有点经验的人藏进山里,轻而易举还真不好找到。” 萧云祁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一座山矗立在远处,在明亮的月光下,影影倬倬。 “那座山隔了那么远,你怎么就确定他们往山里去了?” “我这不是好奇吗?”他不好意思的挠头笑起来:“我太想知道这伙人是什么来头了,所以每天下工后就四处打听。后来终于在一个来贩卖野物的的猎户口中得知,最近有一伙人跑进山里不出来,惹得那些野物也不怎么出来活动了。” “我听他的抱怨就知道那伙人一定进山里藏起来了。” 店小二有些得意。 听他的口吻不像是在说胡话,云初念和萧云祁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萧云祁蓦地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包钱袋扔到店小二怀里:“还记得那个猎户吗?去把他找来。如果能帮我们找到那伙人,另有重赏。” 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有很多钱。 店小二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趁着他去找人的空档,萧云祁也还有正事要安排。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人不算多,犹豫不知道对手有多少人马,所以他不打算贸然行事,准备去县衙找一些帮手一同前往。 县衙不算远,因为担心对手在镇上还布有眼线,所以萧云祁不敢把云初念留在客栈,带上她一起去的县衙。 他是大理寺卿,身后有皇后做靠山,这里又靠近忠毅侯的管辖区域,所以萧云祁要借调人没有多费一点功夫,道明来意后县令就非常爽快的让他把县衙所有捕快都带去了,另外为了在上司面前挣点好感,他还主动帮忙在城里富户家里借了不少护院。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百来号人。 云初念看了不免哭笑不得,同萧云祁说:“没想到你这大理寺卿的名头这么好用。” 萧云祁的眼尾漾满笑意,同她解释:“你要是让我去别的地方借人,这个头衔大概是没用的。但各地衙门有义务配合大理寺查案。就算他想拒绝也不行。” 店小二的效率也很快,那个猎户被找来的时候脑子发懵,下意识问:“我要是帮忙找到人,真的能拿很多赏钱?” 店小二被吓了一跳,生怕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惹恼了贵人,小心翼翼笑着解释:“贵人别生气,他就是穷怕了,所以才这么在乎银子……” 萧云祁不理他,沉着脸对猎户说:“只要你能帮忙找到人,功名利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店小二的眼睛也瞬间亮起来。 猎户也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很快就挠挠头说:“我也不是个当官的料,功名利禄对我来说没啥用。我就想要很多的银子,让一家子能过上好日子就行。” 倒是个实诚人。 萧云祁满意的点头:“行,那我就许你很多银子。让你未来一辈子都可以吃穿不愁。” 店小二又羡慕,又觉得猎户目光短浅,不争气。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猎户骑在马上,大致描述:“我一直靠在山里打猎换钱养家,所以每天都要进山,寻常时候不说每天都能有收获,但至少我是能见到那些野物的。可是大概在半个月前,我进山就很少见到野物出没了。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当是被别的猎户抢先了。” “但后来我开始在山里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某天我遇上一处陷阱差点丧命,还好我们平日在山里怕踩到别的猎户的陷阱,每一步都非常小心,这才没有直接触发陷阱。” 说到这里,猎户脸色煞白:“那个陷阱极其凶险,不像是用来抓野物,倒像是在用来杀人的,只要我不小心触发,只有死路一条。那之后我又见到几处类似的陷阱,我害怕惹上麻烦,不敢在山里多待,很快就离开了。后来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进山,也不知道那伙人还在不在山里面。” “在不在山里,找一下就知道了。”萧云祁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山,目光坚毅。 云初念的状况不适合进山,萧云祁把她安排在猎户家中等待,另外留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保护。 无数的火把几乎照亮整片夜空。 猎户熟门熟路的带着萧云祁一行人找到了自己之前遇到陷阱的地方。 “喏!”他指了指前方一处不起眼的平地,心有余悸的说:“我就是在那里遇上第一个陷阱的,之后又在前面见到好几个。你们小心一点!” 萧云祁向身后的人一点头,他很利落的借旁边树上的藤蔓扎了个草人,然后绑了块石头在上面,接着用力一掷。 几乎是草人沾到地的一瞬间,一处锋利的竹箭布成的陷阱就自动启动,顷刻间的功夫,藏匿在暗处的竹箭就将那个草人扎成一个刺猬。 猎户倒吸一口凉气,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这这这这……我上次见到的陷阱还不是这样的!!”他不禁庆幸还好自己这次够谨慎,隔了这么远就开始指位置。否则自己就要被竹箭射成筛子了。 “嗯,我知道!”萧云祁面色平静的往前走,没有被他的胆怯影响:“如果之前就是这个陷阱,那你绝无生还可能。” 猎户打了个寒颤。 确认陷阱不会再触发后,萧云祁一行人走近了一些,看清了整个陷阱的布局。 “这应该就是玄逸他们的手笔。” “嗯!”萧云祁点头,从那个藤蔓假人身上取下一支竹箭,端详了一下箭头的打磨痕迹,很平静的说:“是荆州那边常见的竹箭制作手法。” 也就是说,那个店小二和猎户都没有撒谎。 玄逸他们确实在这座山里。 或者说,曾经来过这座山。 第676章 围猎 第676章 围猎 “继续找!” “世子!”属下小声提醒:“玄逸他们一直在山里不敢出去,就代表那伙刺客也藏匿在山里牵制着他们。我们动静这么大,恐怕已经惊扰了他们。您一定要小心。” 山里黑灯瞎火的,这点火把只能照亮眼前的道路。 如果暗处有人偷袭,对他们而言是很不利的。 萧云祁身份尊贵,他要是出什么意外,他们是万事难辞其咎。 萧云祁却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目光阴鸷,冷冽的笑道:“这不是正好吗?最好这些祸首现在就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看萧云祁并不放在心上,下属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更加谨慎的走在萧云祁前面,浑身戒备,生怕远处突然射来一枚暗器。 越往山里走,就能发现更多人为生活的痕迹。 一路上遇到的陷阱越来越多。 又是一处陷阱,几人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去查探陷阱。 萧云祁环视四周的环境,远处的枯树枝犹如从地底深处的手臂,要将那片天穹抓下来。 周围一片死寂,连鸟雀都销声匿迹。 没有人认为这样的静谧有什么问题。 微风浮动,萧云祁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对!” 他突然开口。 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突然拔剑挡在前面,几个剑花唰唰唰拦下飞射而来的箭。 有人受伤。 但好在只是被竹箭穿透手臂,没有伤到要害。 众人大骇,纷纷拔剑盯着四周,进入戒备状态。 “什么人?别藏头露尾的,出来!!!”萧云祁厉声呵斥。 空寂的山林中只有树叶的沙沙声,没有别的动静。 但萧云祁可不会因此就掉以轻心。 那几十支箭不像是因为他们误触了陷阱诱发的。 更像是有人在暗中盯上了他们。 “桀桀!” 突然,四周响起一阵怪笑:“瞧我在这里发现了谁,竟然是镇国公家的世子大人,真是失敬失敬。”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离得很近,又仿佛离得很远。 萧云祁低声提醒:“对方有很多人,小心!” 他从青州带来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对这样的阵仗早已习惯,并未见慌乱。 但是之前县衙帮忙召集的人却被吓得惶惶不安,惊恐的乱成一团。 萧云祁皱眉。 不过局势容不得他多想。 他眉眼一凛,突然飞身出去,一剑刺向隐在暗处的灌木丛。 叮——的一声脆响,藏匿在暗处的人险险格挡开他攻势凌厉的一剑。 犹如一个信号,下一秒,四散在各处的敌人也瞬间祛除伪装,齐齐向他们攻击而来。 “杀了萧云祁,回京后就是大功一件,以后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这句话一落下,周围的敌人瞬间放弃原先的缠斗,朝着萧云祁攻来。 萧云祁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带着银质面具的黑衣男人站在树干上纵观全局。 很显然,他是这群人的首领。 萧云祁裂开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反手将和自己打斗的人一剑割喉,然后不顾那些想来取自己性命的人,径直向着那个首领飞身而去。 擒贼先擒王。 他倒要看看,这伙人的首页是何方神圣。 那人似乎没想到萧云祁能从这么多人的包围中突围出来,惊骇的避开他凶狠的攻势,有些狼狈的提剑抵抗。 “哪里来的鼠辈,连以真面目示人都不敢?就这还想取我的性命?就凭你们也配?!”萧云祁一边攻心刺激对方的情绪,手上的攻势半点不减。 他很快就发现这首领的武功极好。 只是先前他低估了自己,所以落了下风。 现在他已经调整好心态,两人逐渐打平,一时间谁也没办法从对方手上讨到好处。 萧云祁面色不动,但心里难免对这人高看几分。 不会他傲慢自大,而是这些年来他也鲜少碰到像今日这样不分伯仲的对手。 难怪对方能把玄逸他们逼到这般绝境。 萧云祁带来的人虽然多,但绝大部分都是散兵游卒,面对这些武功高强的刺客,根本没有太多的抵抗能力。 时间一长,这些人就是白白送命。 萧云祁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沉声说:“你们先带人撤出去!” 下属领命,护着人且战且退。 山里的地形复杂,黑夜更是让他们的撤离困难重重。 不断有人倒下。 “怎么?名满天下,人人夸赞的战神萧云祁,就是个只知道逃命的胆小鬼吗?”那个首领狞笑着,疯狂的嘲讽萧云祁。 萧云祁抿成沉默,不作回应。 一直到退至一处山坳处,萧云祁突然停下后退的步伐,轻笑一声:“到了!” 到了? 什么到了? 那首领脸色一片茫然,没有意会过来萧云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没有好事。 他害怕有诈,足尖一点,往后掠开三丈远,和萧云祁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 他仓惶的往四周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还四处逃散的对手,现在已经呈现出一个包围的姿态,将他们围在山坳中。而刚才的尖叫声来自于自己的下属,他不知踩中了什么陷阱,竟然被锋利的利刃斩断了一条腿。 血腥味在夜晚的山林中弥漫。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萧云祁,你使诈!” “怎么就叫使诈呢?你们不也是挖了不少陷阱吗?我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他不是一味冒进的毛头小子,这山里地形复杂,敌人在里面盘踞了这么多日,早就对地形了如指掌了,而自己贸贸然闯进来,真要打起来半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在进山之前,他就和众人暗中商量好了计策。 他们趁着排查陷阱的空档,也暗暗布下了自己想要布置的陷阱。一旦和敌人交手,便借着后退的机会,将人引到此处,借着陷阱诛杀他们。 萧云祁笑得肆意飞扬:“你对我这么熟悉,想必应当是个熟人,既然如此,那我就邀请你感受一下,我在荆州时,是怎样围猎敌人的!” 说完,他大手一挥,厉声喊道:“动手!” 第677章 居然是他! 第677章 居然是他! 陷阱启动。 瞬息之间,战局逆转。 刚才还追着他们肆意虐杀的敌人,此刻在这庞大的陷阱阵之中,毫无还手之力,无论他们逃往哪个方向,面临的都是更为残酷的攻击。 萧云祁压根没有准备给这些人留活口,所以布的全是绝杀的陷阱。 几十个黑衣人逐渐倒下。 到最后只有几人受了重伤,勉强捡回一条命,苟延残喘。 “萧云祁,今日之仇,我若不报,誓不为人!” “哦?这么有自信自己能从这里活着回去?” “不如你试试!” 他恨恨的盯了萧云祁一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后飞身而去,顷刻间,他的身影就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有人想去追,萧云祁叫住了他们。 “穷寇莫追!” 这些人在山里不知布了多少陷阱,贸然追上去,最后可能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眼看这一夜就要过去。 萧云祁下令原地修整,清点一下还活着的人,再给受伤的人做简单的包扎。 一片忙碌中,突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世子?!” 萧云祁眸色一凛,顺着声音看过去。 暗处一个人影走出来,不是他们正在找的玄逸还能有谁? 玄逸眼含热泪,语无伦次:“世子……我……你……我们……您终于来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带粮食回去,世子一定会亲自出来采购粮食,顺便打听自己的消息。 以萧云祁的缜密,他相信萧云祁一定会找来。 看他要跪下去,萧云祁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问:“怎么是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在不远的一处山洞里,我是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出来打探消息的。” “带我过去!” “好!” 路上,萧云祁问起玄逸:“你从客栈带走的人到底是谁?” 玄逸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憋了好半晌后才闷闷的说:“您去见了就知道了。” 萧云祁拧眉盯着他。 玄逸:“保管给您一个大惊喜。” 也可能是大惊吓。 萧云祁多看了他一眼,笑笑没再说话。 玄逸说的山洞确实不远。 有他带路,一行人很顺利的避开所有陷阱,所以很快就到了山洞外面。 洞口值守的人看到萧云祁带来这么多人,也喜出望外。当得知敌人已经被杀了个七七八八后,更觉得解气。 一边带着萧云祁往里面走,玄逸一边黯然的解释说:“我带来的二十人,现在只剩下六人了。说实话,如果您再不来,我们剩下这点人也撑不了多久了。” 萧云祁了然:“难怪没见到有几个人。” 前方隐约有火光传来,萧云祁先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接着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山洞内空间封闭,一丁点的声音也被放大。 萧云祁只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人就在里面,世子往前再走一些就能见到了。”玄逸不准备一起进去。 他还拦下了随行而来的其他人。 萧云祁眉头紧蹙,每一步腿上都像是灌了铅。 离得越近,咳嗽声越清晰明了。 转过一个弯,山洞里面巨大的洞腔豁然开朗。 里面厚厚的草垛上半靠了一个人,正捂着心口咳得撕心裂肺。 萧云祁的视线从下往上一点点移动。 待看清那人是谁时,他的瞳孔放大,呼吸一窒,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去。 饶是一贯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他,现在也大惊失色,失声惊叫:“皇上!!!” 之前,萧云祁将自己在京都认识的人猜测了一个遍。 但他死也不会想到,那个被人一路追杀的人,竟然会是当今天子! 本该端坐于明堂之上,享受万人朝拜的人,此刻却像个落魄的阶下囚,困于这处昏暗杂乱的山洞,不见天光。 他不知道景仁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一路到底经历了多少凶险? 萧云祁的心思转过几个圈,复杂的跪在地上行礼:“臣萧云祁,参见皇上!” 景仁帝面色灰败,唇色惨白。 他无力的摆摆手,颤巍巍的说:“这里不是宫里,你就不要有这么多虚礼了。” 萧云祁脸上的惊愕之色未消,看了眼跟在景仁帝身边伺候的江何,拧眉问:“皇上怎么会……如此狼狈的来青州?京都可是出了什么事?那些追杀的人是什么来头?” 江何见到了萧云祁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抹了抹眼泪说:“事情说来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皇上这一路奔波,染了重病,萧大人还是先想办法将皇上救出去,之后奴才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向您阐明。” 他说的有道理。 萧云祁揉了揉眉心:“抱歉,我一时太过震惊,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件事情的冲击力太大,他现在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理不出个头绪。 他和云初念早就想过京都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不然也不会送来那么离谱的一份圣旨。 但是,他真的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光景。 萧云祁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叫来几个下属,临时制作了一个担架。 担架用树枝和藤蔓组成,再扑了一层外衣,实在算不上舒坦。 “此地条件有限,委屈皇上将就一下了。” “我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哪里还敢挑三拣四,不必太过迁就我。” 经此大难,景仁帝似是大彻大悟,脾气平和了不少。 他看着萧云祁,想到自己以前对萧家多番打压,变着法的想要削弱萧家的力量。可到头来,自己真心以待之的人是披着羊皮的饿狼,反倒是萧家的安排救了自己一命。 未免引起轩然大波,景仁帝的身份没有公布。 县衙带来的人只当这是京都一个身份了得的贵人,见找到了人,都在暗暗高兴回去后能得一笔非常可观的赏钱,根本没有人想去打听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至于萧云祁带来的暗卫,虽然认出了这个形销骨立的人是当朝天子,但是在萧云祁的眼神授意下,都心领神会的没有表现出来。 第678章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第678章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从山里出来已经快午时了。 云初念在猎户的家里等的着急。 她在家里坐不住,让人搬来椅子坐院外忧心的张望。 当看到萧云祁他们回来的时候,终于放心下来,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萧云祁见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怕她不小心摔了碰了,疾步上前把她揽入怀中:“别担心,我们平安回来了。” 云初念胡乱点头,问:“怎么样?被追杀的是谁?” 她只看得见担架上抬了人,但她认不出那是谁。边上跟着的人看着倒是眼熟,但离得太远,对方狼狈落魄的样子让她又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 萧云祁神色复杂。 萧云祁追问了两声,他也没有回答,只支支吾吾的说:“待会儿他们走近你就知道了。” 他现在算是明白玄逸之前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做派了。 虽然有点坏心眼,但他也很想看看云初念发现被追杀的人是景仁帝后,是怎样惊愕的样子。 萧云祁表现的神神秘秘,云初念心里疑窦丛生。 “待会儿你可一定要稳住。”萧云祁扶着她,脸上憋着坏笑。 云初念越发好奇,偏萧云祁打死不肯透露半个字。 她气的掐了他的腰一把,也不让他搀扶了,自己一手撑着腰,往前多走了几步。 待走的近了,云初念终于看清担架上抬着的人是谁。 不管再怎么落魄,也没有人敢怠慢景仁帝,所以他虽然形销骨立,但一张脸干干净净,云初念一眼就认了出来!!!! 和萧云祁一样,云初念也是满脸惊愕。 而边上一直小心伺候的那个人,不是江何还能有谁? 云初念的心中翻过惊涛骇浪。 但她很快就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回头狠狠剜了萧云祁一眼,然后才上前敛裙行了个福礼:“让大人受惊了!” 她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不需要有谁给她递点子,也知道景仁帝的身份现在不能暴露。 一国之君沦落在外朝不保夕,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轻易不能外传。 受到惊吓的其实不只有云初念。 景仁帝也同样惊愕。 他鼓着眼睛看着云初念即将临盆的肚子,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过了好半晌后才傻愣愣的收回视线,心不在焉的将视线落回到云初念脸上,讪笑着说:“辛苦你也来找我了。” 算算时间,她分明是在京都就已经有孕几个月了。 可她竟然瞒的如此之好,以至于自己特意遣了人暗中盯着镇国公府也完全不知情。 如果…… 如果自己早早知道她有身孕,一定不会让她离京。 不过这都是过往的情绪了。 到现在,景仁帝只觉得万分庆幸。 庆幸云初念瞒的这么好,庆幸自己为了黎民百姓,放下对萧家的意见,派她去幽州解决疫病一事。 一切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正是因为这些无数的巧合,所以最后她的侍卫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镇上,和自己投宿同一间客栈,并救了自己。 否则,自己在那一夜的刺杀中就已经死透了。 景仁帝的心情非常复杂。 但更多的是一抹释然。 他憔悴的眼尾漾满一抹温柔的笑意:“先前在京都时竟不知夫人有了身孕,待回到京都,我定要为夫人送上一份天大的贺礼才行。” 云初念错愕。 几秒后浅浅笑了起来,摸了摸肚子说:“那我就先谢过大人了。” 人心是肉长的。 经受过苦难后,看人看事的角度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他的样子,想必现在应该是大彻大悟,看清了谁才是对自己忠诚的人。 众人心里各有所想,一时无言。 还是云初念先反应过来,提醒道:“先回镇上吧,这次出来的匆忙,没有随身携带丹药,先回镇上,容我为大人把一把脉,再抓一副药路上吃。 景仁帝:“你看着安排就好,我悉听尊便。” 既然他没有意见,那一切就非常好办了。 萧云祁离开前,先给了那领路的猎户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江何也在景仁帝的授意下,给他塞了两锭金子。 猎户原本想着自己能得几百两银子就谢天谢地了。 在看到这样厚重的谢礼,高兴的差点没晕厥过去,带着妻小跪在地上连连向他们磕头道谢。 景仁帝让江何搀扶起他:“该说谢谢的是我,现在我虎落平阳,能给你的有限。你且放心,等我回到京都,必另有重谢!” 说他是救命恩人也毫不为过。 景仁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对于这位救命恩人,若不是现在逃亡在外,他一定马上给他加官进爵,让他家子子孙孙都享受到这无尽的荣华富贵。 猎户又是连连拜谢。 除了猎户一家,这次进山的其余人也全都得到了非常丰厚的奖赏。 受了伤的人赏赐加倍。 至于不幸死于打斗中的人,除了奖赏外,又另外补贴了一笔非常高昂的抚恤金。 这只是景仁帝现在能给的出手的。 回到镇上后,景仁帝提醒萧云祁,让他从县衙那里誊抄了一份这些人的名册。他日后还要昭告天下,再行奖赏。 萧云祁知道他这样做,多少是心里憋闷了太多天,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银子,也不需要自己去欠人情,他乐的轻松自在,压根就懒得提醒他这样的奖赏已经是非常优越了。 这两年,景仁帝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太好了,现下又在逃亡路上餐风露宿,担惊受怕,这让他的情况比看起来的还要糟糕。 云初念一把脉,心就逐渐往下沉。 不过她并没有在景仁帝面前表现出来。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惶惶不安的模样,她云淡风轻的笑着说:“皇上不必忧心,等到了青州后,多吃几副药,慢慢调理就好了,急不得!” 这里没有外人,所以云初念又将称呼改了回来。 景仁帝信任她的医术,听她这么一说,紧绷的心才终于落回原位:“一切就有劳你了。” 云初念颔首。 从房间里出来后,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深呼吸一口,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第679章 都能满足你 第679章 都能满足你 云初念给景仁帝把脉的时候,萧云祁也没有闲着。 事关重大,他写了一封密信送去军营,将这件要紧的事情告诉忠毅侯。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去问云初念:“情况怎么样?” 云初念摇了摇头:“不太好!虽然尚算能治,但寿数肯定会受影响,万幸找到的还算及时,不然才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她说的算非常保守了。 萧云祁从她的脸色也能看得出来情况不乐观,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说:“粮食已经全部装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等皇上喝了这碗药就启程吧,你不是说敌人跑了几个吗?继续在这里逗留恐怕对我们不利。” 对方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再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一切小心为妙。 等到了青州,再有人想刺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景仁帝对这个安排没有意见。 他之前已经在玄逸那里知道了青州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对云初念她们此行的目的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好奇。只是上马车时,看着队伍后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粮车,叹息一声:“辛苦你们了。” 刚到青衣江,远远就看到忠毅侯独自在翘首等待。 等碰面后,他故作镇定的安排:“你们先带着人护送粮食回去。” 等人全部走远,留下的全是自己人后,忠毅侯才不顾形象的狂奔到马车外面,半跪在地上,拱手行礼:“臣裴泽海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接到萧云祁派人送来的信后,他大惊失色。 若非兹事体大,萧云祁也不敢拿这种事情胡说,他还以为是在恶作剧。 他原想将此事告诉军中的几位副将,并率领大队来迎接圣驾。 但思前想后一番,却又觉得此举不妥。 最后他连亲儿子都没告诉,一个人就来了。 “爱卿事先不知情,何罪之有?”景仁帝一说话便觉得气短,没忍住又咳了几声:“相反,你首位青州有功,应当奖赏才是。” “臣愧不敢当!” 江何掀开帘子,景仁帝从里面探身走了出来。 见他是一个人来的,景仁帝满意的点头:“朕来青州一事,眼下确实不宜大张旗鼓。你做的很好。” 忠毅侯把头埋得更低了,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萧云祁在信里对皇帝为什么会被追杀到青州一事也没有说的太清楚,以至于他现在的心中浮现出各种猜测。 更多的,还是对大周的担心。 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可从京都到青州,千里迢迢,两个被追杀的人一路躲躲藏藏来到这里,花费了这么多天的时间,京都那边却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煞有介事的送来圣旨,让他们投降。 很显然,京都那边有一双无形的手,暗中压下了一切。 如果对方是怕朝堂大乱,有人造反倒还好。 怕就怕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刺杀皇帝,自己取而代之。 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诡异。 但既然皇帝到了自己的地界上,那便是自己的责任。 付出所有代价也要保他平安。 忠毅侯深呼吸一口,也不乱打听,只说:“微臣护送皇上……” “不用了!”景仁帝意兴阑珊的摆手:“既然已经决定要要隐瞒身份,就不需要对朕太过特殊了。你一个侯爷特意小心翼翼护送我回去,这在别人眼里像什么话?往后,你就只当我是从京都来的一个寻常人,无需太过拘谨,别让人看出端倪。” 这是他和萧云祁他们商量后,一致认为最好的办法。 无论京都的人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至少现如今,其他人都还以为皇帝好好地在宫里活着。 只要皇帝还‘活着’,那便天下太平。 反之,大周恐怕就要陷入无尽的战乱中。 不仅可能引起内政混乱,周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只怕也会借这个混乱的机会出兵,趁机分口肉吃。 “微臣遵命!” 忠毅侯看景仁帝满脸疲惫,没再继续追问,侧身恭敬的看着马车从跟前缓慢离开。 先前大批量的粮食运回城里,城中百姓们都看到了,纷纷高兴的奔走相告。 现在看到侯府的马车回来了,百姓们都大胆的在外面欢呼,大声赞赏云初念,感谢她对青州的付出。 原本闭目养神的景仁帝睁开眼,目光灼灼的扫了平静的云初念一眼,然后撩开一点窗帘缝隙,往外面看了一会儿。之后神色复杂的对云初念说:“听说你是忠毅侯亲自教养出来的,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云初念很虚心:“皇上谬赞了,我在青州长大,于我而言,这里才是我的娘家,如今青州有难,我身为大周的子民,自然应当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这里没有外人,你也无需这么谦虚。” 云初念抿唇浅笑,心说你就是最大的一个外人。 “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过了许久,景仁帝突然又开口说:“在山里那段时间,玄逸已经把你们离京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我汇报了一遍。” “旁的都先不说了,只说幽州的疫病和守卫青州城两件事,你对大周而言,是确确实实立了大功的,说吧,你想让朕赏赐你什么?”景仁帝直勾勾的看着她:“朕给你一次提要求的机会,除了这个皇位,别的不管你想要什么,就算想做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子异姓公侯,朕都能满足你。” 这实在是天大的荣耀。 换做是普通人,这会儿恐怕已经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要索要怎样的荣华富贵。 景仁帝也笃定了云初念会提出这一的要求。 但云初念却并不心动。 她非常平静的摇了摇头,笑着说:“臣妇隐瞒了一件天大的事情,皇上能饶我一条性命,已是感恩戴德。不敢再奢求赏赐。” 景仁帝拧眉:“什么天大的事情?” “等皇上到了侯府,自然就知道了。” 云初念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抹隐忧。 李玄的身份可是一件足以被诛九族的天大秘密,原本打算着回京后先做一些安排再揭开这个秘密,好规避砍头的风险。 谁料这个秘密竟然会以这样无法预料的方式被揭开? 云初念回来这一路一直忧心忡忡。 一想到景仁帝马上要和李玄碰上面,她就头都大了。 第680章 针尖对麦芒 第680章 针尖对麦芒 景仁帝拧眉看着她,又看了看萧云祁。 萧云祁神色不变,显然也不打算提前说什么。 他心里疑窦丛生,虽然可以用权势压着两人坦白,但他现在显然不准备这样‘恩将仇报’,想了想还是压下自己的好奇。 马车在忠毅侯府外面停下。 门房看到云初念回来,小跑着进去通知。 不一会儿,裴承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迎了出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李玄。 两人正一起下棋,听到门房的汇报,就一起出来迎接了。 隔得老远,李玄就看到和云初念她们一起进来的另外两个人。 走在前面那人,虽然一身粗布青衣,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但也难掩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另一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满脸小心谨慎的伺候着他。 云初念和萧云祁本该是主人家,却落在这人的身后,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李玄脑中氤氲。 当年离京的时候还太小,太多故人的面容已经模糊,但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人,确实给他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 云初念看到李玄也在,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一阵阵晕眩。 平素鲜少走出院门的人,今天居然破天荒出来迎接自己。 云初念半点高兴不起来。 脑子里只浮现出四个字:天要亡我!!! 她死死掐住萧云祁的手臂,深呼吸好几口才稳住心神,给旁边的玄逸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立即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无关紧要的人全部赶走。 景仁帝注意到了玄逸的小动作。 但他现在无暇顾及。 他厉眸微眯,看着站在裴承骁身边的那个羸弱的年轻人,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虽还没有说出只言片语,但心底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像! 太像了! 恍惚间,景仁帝仿佛看见年轻的誉王站在自己面前,正笑着向自己打招呼。 他呼吸一窒,额头青筋暴跳,拢在袖中的手也用力收紧。 裴承骁惊愕的看着景仁帝,愣怔了许久后如梦初醒,颤巍巍的就要行礼。 景仁帝察觉出他的举措,在他跪下之前把他拦住:“这些虚礼就算了。” 裴承骁惊疑不定,下意识朝云初念看了一眼。 云初念默默摇了摇头,他立即明白景仁帝不想暴露身份,深呼吸一口,僵硬的笑着起身:“大人请里面坐。” 景仁帝跟着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玄:“先前便觉得这位少年郎非常像一位故人,不知他是谁?” “……” 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呼吸一窒。 连空气都仿佛冻结。 裴承骁也才后知后觉的意会过来李玄的身份是怎样的一个炸弹。 他的额间迅速泌满冷汗,脑子里飞速运转,思考着要给李玄伪造一个怎样的身份才不会被怀疑。 就在他焦头烂额,举棋不定的时候,云初念深呼吸一口,往前几步坦坦荡荡的跪在景仁帝跟前,沉声说:“皇上!臣妇有罪!请皇上责罚!” 萧云祁也跟着跪下来:“皇上,错的是我!要罚就罚我!” 他说完,其余人也乌泱泱全部跪下。 除了李玄! 他倨傲的站着,薄唇紧抿,不驯的看着景仁帝,满眼的憎恶和愤恨。 两人虽然没有说明这人的身份,但他们这个举动相当于间接印证了景仁帝的那些猜想。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又多看了李玄两眼,冷笑两声,满眼嘲弄:“萧大人此言何意?你们夫妇救驾有功,何罪之有?朕为何要罚你们?” 这分明是已经气到了极点。 很显然,若非他现在流落到青州,龙游浅滩,处处受限,这会儿厅内所有知情不报的人都该人头落地了。 云初念先前还在不安惶恐,但现在在高压下,竟然奇异般的冷静下来。 她在这一秒非常清醒的意识到,不管自己做出怎样完美的安排,只要自己把李玄带到京都,揭露出他的真实身份,那景仁帝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一定换一个由头,无所不用其极的让自己付出代价。 所以,她现在万分庆幸。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难压地头蛇。 就算是一朝天子,因故流落至此,就算再不情愿,也要压一下自己的滔天怒火。 再加上她们之前确确实实先救了他,救命之恩总还是有点用的。 云初念的心思转了几圈,冷静的说:“这位就是誉王殿下流落民间下落不明的孩子。当年跟随仆人一路流浪到北凉,后来又阴差阳错回到南疆。皇上之前派世子到青州调查御林军被暗杀一案,他循着线索查到南疆,凑巧碰上他正被南疆大祭司的人刺杀,便顺手救了回来。只是这里离京都太远,又遇上青州突发战争,便没来得及向皇上汇报。” “我以前从别处听闻,皇上一直对这位下落不明的侄儿非常关心,曾动用无数兵力,想要将他带回京都好生教养。便想着带他回京后再向上禀报,未曾想竟这样巧合,让皇上和他在此相遇了。” 云初念的脸上堆满了笑,挑着不怎么要紧的东西简单解释了一边,又给了景仁帝台阶下,暗暗提醒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侄儿。 果然,景仁帝脸色稍霁:“就只是这样?” 云初念笑:“二十来年的岁月,自然经历了很多曲折,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皇上先行吃饭,之后再容我一一向您讲明。” 裴承骁在一旁帮腔:“是啊,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 “你如何确定他就是誉王世子?” 云初念下意识想到了那份传位圣旨。 但她知道,这份传位圣旨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出来了,否则今日在场之人全都是死路一条。 等回京都后必须立马将其销毁! 想到此,云初念脸上的笑容加深几分,改了口说:“誉王那枚能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在他的手里。” 这玉佩全天下独一无二,确实不好作假。 景仁帝不答话,又仔细端详李玄几秒。 好一会儿后,他的脸上漾起一抹略显僵硬的微笑,朝着李玄招了招手:“你过来,让皇伯伯看看。” 第681章 试探 第681章 试探 云初念的心绷紧,回头看着李玄,使劲朝他挤眉弄眼。 她如何不知李玄现在压抑着的怒火。 面前的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拼了命想除掉的男人。 光是克制住自己马上杀了他的欲望,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李玄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断深呼吸,拼命压抑自己内心的杀欲。 李玄如同被钉在原地,一直没有动作。 场面凝滞,景仁帝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凝重,如鹰隼一般审视着李玄,大有他再不识趣,就让他立马身首异处的样子。 云初念心道不妙。 她干笑两声,帮着解围:“皇上有所不知,世子如今身体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平日走几步路就喘,这会儿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想来他已经疲累的不行了,行动难免迟缓……” 景仁帝挑眉:“看着确实消瘦的过分了,到底怎么回事?” 云初念做出满脸哀伤的样子,使劲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愁容满面说道:“世子如今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活到过年……” “你不是神医吗?还有你治不好的病?” “多年沉积的毒素已入肺腑,岂是三五月就能清除干净的。现在我也只能帮忙吊着命,能拖一天是一天。” 说完,她连连叹息。 她是想借此让景仁帝安心,同时也在提醒李玄时日不多了,不要将生命最后的时光浪费在仇恨上。 景仁帝突然心情大好。 先前那点子不悦荡然无存。 虽然李玄的出现,确实让自己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但是,自己又何至于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想通这一层,景仁帝看李玄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可怜见的,若是皇兄泉下有知,定然十分心疼。你放心,等回了京都,皇伯伯一定会延请天下名医为你诊治。” “不用了!” 李玄闭上眼,沉声说:“若能治好,早在北凉时就治好了。” 景仁帝不解其意。 云初念干笑两声。 直到她给景仁帝讲清了这些年李玄的经历后,景仁帝惊愕的手上的筷子掉到地上也没有察觉。 他满脸愕然盯着李玄,想破头也无法理解北凉的皇帝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会让不是自己骨血的人坐上北凉太子的宝座。 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但是…… 景仁帝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沉思。 虽然云初念避重就轻,模糊了很多细节,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其中的内情? 这些年来,北凉一直不安分,借着各种由头攻打大周,这其中有多少是李玄在背后搞出来的? 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不过,反正人也要死了,再计较这些也没必要了。 只要李玄在余生几个月里安安分分,不闹出什么幺蛾子,过往那些恩怨,他可以既往不咎,也会很乐意扮演一个慈祥和蔼的皇伯伯。 但如果他仍旧不死心的想要颠倒乾坤,那就不能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思及此,景仁帝缓和了脸色:“这些年流落在外,你也受苦了。朕一直派人在大周境内找寻你,未曾想到你却去了北凉。” 李玄笑笑,不置可否。 虽然他压下了自己的憎恨,但那不代表他愿意给景仁帝什么好脸色。 景仁帝似乎没看出他的排斥,继续自顾自的伪装出一副好长辈的模样,关切的追问:“算起来,你也不小了,可有娶亲?可有子嗣?”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李玄如何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若是自己有孩子,只怕也活不下去。 他嘲弄的笑起来:“我这副病秧子身体,谁愿意嫁给我?又哪来的子嗣?” “那可不能这样说。”景仁帝松了一口气,怕落人口实,又说:“等回去后,由朕做主,给你指一门婚事,你父亲就你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一个后代才行。” “多谢皇上,只是……我这残破的身体,走两步路都要喘气,怕是在男女之事上也有心无力,还是不要祸害好人家的姑娘,让人守活寡的比较好。” 景仁帝一怔。 随即呵呵干笑两声,眉心明显舒展不少。 他又打量李玄几眼,心里思忖道之后一定要寻个机会找两个女人去试探试探,看看他到底是在找借口麻痹自己,还是真的‘有心无力’。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对此表现出任何看法。 吃过饭,景仁帝也乏了,院子已经收拾了出来,江何先送他去休息。 剩下其余人面面相觑,沉默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 过了许久,李玄突然发出一声冷嗤,不客气的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个皇帝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州?” 还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裴承骁也跟着猛点头,他也很好奇。 云初念和萧云祁对视一眼。 “这件事情我们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云初念摇了摇头:“我们在买粮的时候准备顺便打听打听玄逸的下落,没想到顺藤摸瓜,竟然找到了他们。至于他是如何从京都辗转到了这里,我们现在也一无所知。” “你把我当傻子糊弄?” “我真的不清楚……” 正争论着,江何回来了。 “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江何摇头:“大人已经歇下了,特意让我来交代一些事情。” 众人心下稍安。 江何的视线在众人脸上划过,沉默良久,萧云祁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无需避讳。” 听到他这样说,江何终于有了动作。 他噗通一声跪在萧云祁跟前,哽咽着说:“世子,京都有难,现在已经被靖王完全掌控起来了,我有负您所托,没有照顾好皇后娘娘,没能将她一并救出来。” 萧云祁蹭的一下站起来,目眦欲裂,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京都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皇上失踪的消息没有传出来?皇后如今怎么样了?璃王呢?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第682章 起因 第682章 起因 萧云祁有满腹疑问。 从在山洞见到景仁帝起,他的心里就始终萦绕着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但他生生压了两天。 直到现在江何提起这件事,他澎湃的担忧终于遏制不住,站起身抓着江何的肩膀,震声质问。 江何眸色一黯。 “先起来再说吧。”云初念让南枝把江何扶起来,沉声问:“我离开京都时一切都还好好地,这么短的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何痛苦的摇头:“在您离开后不久,情况就变了。” 他的眸光陷入一阵回忆中,娓娓道来。 时间往前倒推两个月。 靖王府书房中。 “河西溃坝,是眼下最要紧的差事,也是皇上最看重的差事。殿下为何要将已经到手的肥差,让给璃王去做?”工部尚书义愤填膺,满腹牢骚:“等过两个月,皇上必定会对璃王大加赞赏。这不是把功绩拱手相让吗?” 李澈面无表情:“不舍他一点好处,他如何肯离开京都?” “殿下想调虎离山?”工部尚书来劲了,下意识追问:“不知殿下后面打算怎么做?” 李澈的动作一顿,微抬眼帘,默不作声的看着工部尚书。 过了许久,他将手里拦截下来的奏折扔回桌上:“不该你知道的,别好奇!” 工部尚书心里一个咯噔,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后颈仿佛盘踞了一条毒蛇,背上迅速浮起一层冷汗,不敢再越矩。 “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委派的圣旨都下了,你们不必再劝说了。” “那……要不要下官暗中给璃王使一些绊子?” “你当他当真是个傻子不成?搞那些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小心回头被他抓住把柄,偷鸡不成蚀把米。” 工部尚书悻悻的摸摸鼻子,干笑两声,不敢再出馊主意。 笃笃…… 书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殿下,薛太医来了!” 李澈精神一振:“让他在前厅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说完,他给书房内的众人递了个眼色:“今天就暂且先到这里。璃王去河西一事,不仅不能阻拦,瑶瑶尽快促成!他越早离京,对我的计划越有利!” 其余人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告退。 未免碰上薛太医,众人纷纷从后门离开。 等人全部离开靖王府后,李澈才让人将薛太医请到书房。 “薛太医近来可安好?” “蒙殿下关心,卑职一切都好。”薛太医诚惶诚恐的向李澈道谢:“卑职今日前来,是想象殿下汇报一件要紧的事情。” 李澈闲适的往椅背一靠:“你说!” 薛太医斟酌了一番,才小心谨慎的说:“皇上近来身子不适,太医院每日早中晚为皇上请平安脉。但……流水的补药吃下去,却没什么效果。今日……今日一早请脉时,皇上吐血了!” 李澈瞬间坐直了身体:“怎么回事?可知是患了什么病?” 他满眼急切溢于言表。 薛太医额头泌出一层冷汗:“不……不知!” “你们太医院拿这么多俸禄,连是什么病都不知道吗?那还养你们做什么?”李澈愤怒的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薛太医心一抖:“皇上许久之前身子便开始不好了,上一次蒙镇国公府少夫人所救,身体调养的好了一些。可前些日子连日暴雨,皇上染上风寒,身子就又开始不好起来。可这一次萧少夫人却不在京都了。” “皇上龙体为重,卑职想着……要不要召萧少夫人回京,为皇上治病?” 听到他口中提起‘萧少夫人’,李澈眉毛微挑。 云初念…… 又是她……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轻嘲,似笑非笑的说:“萧少夫人是奉皇命去幽州解决疫病问题的,幽州死了那么多人,若我们把她召回来,致使疫病向其它州郡蔓延,死更多百姓,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难道你想成为千古罪人,被万民唾骂?” 薛太医悚然一惊:“微臣不敢!!!” “父皇那里怎么说?” “皇上只说让我不要张扬。” “那你还来告诉我?” “我刚入宫那会儿,曾承过庄妃娘娘的恩情,侥幸保住一条性命。微臣一直记着这份恩情,不敢忘怀。” 李澈玩味的笑起来。 薛太医这是想站队了。 看来,父皇的身体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垮的快。 李澈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沉默好一会儿后才问:“这件事其他人知道吗?” “不知道!微臣把完脉立即就来汇报了,还不曾告诉其他人。” “你做的很好,父皇的龙体牵连到天下的安稳,不宜让太多人知道,避免人心惶惶。”李澈笑着夸赞他:“往后,你每日请过平安脉后记得来向我汇报。” “是!” 薛太医迟疑了几秒,又压低声音惶恐的问:“不知殿下认为皇上的病该怎么治疗?” “薛太医这话倒把我难住了。”李澈的笑容越发温和:“你才是太医,治病救人自然你比我更专业,你且看着办就行了。” “……” 薛太医干笑两声,有些摸不准李澈的态度。 送走薛太医,李澈叫来自己的幕僚陈升,问他:“那个薛太医在朝中可有什么关系?” 陈升思索一番:“他有个侄子在太仆寺做录事。” 那就是个未入流的打杂的,连官阶都还没有。 李澈沉吟半晌,问陈升:“礼部那边不是还缺一个主事吗?寻个由头,把他调过去。” 薛太医投靠自己,总要给他一点看得见的好处,日后才能死心塌地的帮自己办事。 那些中立的朝臣或许也会多几分考量。 …… 河西溃堤的事情很紧急,圣旨下来的当天下午,璃王李钰就启程了。 他带的人不多,非常低调的离开了京都。 李澈站在城楼上,望着李钰一行人逐渐在视野中消失。 他立即进了趟宫。 距离宫门落锁还有两个时辰。 庄妃见到儿子来,非常高兴,吩咐小厨房多做了一些儿子爱吃的菜。 母子俩寒暄了几句,李澈状似不经意的问起:“我听说父皇现在每天要请三次平安脉?他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第683章 诱导 第683章 诱导 “这倒不是很清楚。”庄妃爱怜的看着儿子:“想来应当没什么大碍吧?否则太医院的人岂敢瞒着?” 看着她天真的模样,李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母妃还是应当多关心关心父皇。他与你伉俪情深,若你每日多去和他说说话,他必定会非常高兴。” 庄妃不太习惯和儿子聊起这些,不太自然的敷衍道:“我知道了。” “母妃要是不努力,不是让皇后那边得意了?” “皇后现在每日连宫门都不出,更别提去你父皇面前邀宠了,她能得意到哪里去?”庄妃不以为然。 “可父皇刚刚才将修筑河西堤坝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了她儿子,你说她会不会得意?”李澈的脸上佯装出一副很难受的神态:“都知道这是个肥差,我为此努力了这么久,可父皇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就任命了皇兄,我做的那些努力都白费了。” 后宫不得干政。 再加上自己母家在朝中没太多助力,所以庄妃对朝政的感知力一直都是落后于别人的。 现在听到儿子这么说,她懵了一瞬,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安抚儿子:“你别担心,我以后一定多去你父皇跟前,帮你多说些好话。” “哎……罢了!反正父皇一直也不喜欢我,就不连累您也跟着讨嫌了。”李澈垂眸,惨淡一笑:“我就该不争不抢,乖乖看着皇兄以后登上皇位。只是……我与他之前生了那么多龃龉,不知他以后能不能容下我。他针对我就算了,我就怕他们对您不利。” 庄妃怔然,接着心里一片酸软。 “傻孩子!你是我儿子,当母亲的为儿子筹谋,怎么能算被连累呢?近来,你父皇对你多方打压,我在后宫也多有耳闻。” 宫里那些狗腿子,惯是会拜高踩低的。 靖王失宠,连带着这些人也人心浮动,想要另择高枝。 庄妃看在眼里,但她本就穷苦出生,这些年荣华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偷来的,不敢再奢求太多。 “你也是皇子,只要你想争,母妃就算豁出一切脸面,也要帮你争一争。” 李澈看着她慈爱的面容,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双盛满惨淡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挣扎。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的心就再次恢复冷硬,哑声说:“辛苦母妃了,为了不争气的儿子,还要您去低声下气。” 庄妃眼眶发酸:“你父皇现在身体不适,我作为他的妃子,本就应当尽本分去床前服侍。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娘亲。” 母子俩又说了不少贴心话,等吃过饭,李澈才离开。 他没有马上出宫。 距离宫门落锁还有半个时辰,想了想,他拐了个弯,去了延福宫。 景仁帝也刚刚用过膳,李全飞正拿了汤药来要喂他。 李澈行过礼后,非常顺手的从李全飞手上接过汤药,坐在龙床边的锦杌上,一勺一勺的喂景仁帝喝药。 景仁帝一双浑浊的眼睛牢牢盯着他。 等平静的喝完一碗药,看李澈将药碗交给李全飞,又贴心的给他拿来两块解苦的酸梅。景仁帝摆手,不肯吃那玩意儿,只说:“河西的事情,朕交给你皇兄去办,你可有什么意见?” “儿臣不敢有意见。”李澈垂眸敛眉,低声下气的说:“这是为黎民百姓做事,不管是谁去办都是一样的。” “你皇兄之前经办过两次水患治理,在这上面有经验,能少走弯路,所以朕才把这个差事交给他。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你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要计较于眼前的得失。” “父皇教训的事,儿子谨记于心。” 说了一长串话,景仁帝只觉得疲惫不堪,喘不过来气,他歇了会儿后又说:“之前为了历练你,所以把你下放去管城防,这些天,你有没有什么感悟?” “自然是有的。”李澈恭顺的回答:“先前,儿子不理解父皇的良苦用心,也曾暗暗生过闷气。但后来儿子借着这个机会,见多了人间疾苦,看清了民生之煎熬,感触颇多。为此特意写了一篇奏折,记录了一些想法,想为百姓们做一些实事。” 景仁帝满意的点头。 李澈要是说自己没有怨怼,他只会觉得这个儿子虚伪,心思深沉。 但见李澈如此坦诚的说自己的愤懑,他倒觉得这个儿子一片赤诚,率性直接。 “奏折呢?朕怎么没有见到?” “只是一点浅薄的意见,儿子羞于上呈。” “既然如此,那明日早朝后,你把奏折带到御书房来,亲自交给朕。我们父子儿子商讨商讨。” 景仁帝看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心道自己之前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把他下放去管理城防,见见人间疾苦,果然性子沉淀了许多,也没有之前那么急功近利了。 “你皇兄离京了,另外几个弟弟,要么能力不堪重用,要么年龄太小,也没几个能帮得上忙的。明天起,你每天就抽两个时辰来帮朕批批奏折。” 李澈一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儿臣愚钝,担心资质不足,反误了大事。” 他这副样子让景仁帝越发满意了,温和的笑着说:“你是朕的儿子,你能力如何我会不知?放心吧,朕会一点点慢慢教你的。” 说完,他突然掩嘴开始没命似的咳起来。 旁边的李全飞连忙帮他拍背顺气,江何拿来锦帕。 不一会儿,咳嗽声停下,白色的锦帕上染上点点红梅。 “父皇!!!”李澈大惊,急切的站起身上前,手足无措的看了几眼,又起身朝外走去,厉声大呵:“快去请太医!” “不用了!” 景仁帝叫住他:“太医先前来看过了。” 他把李澈重新叫到跟前:“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毛病。昨日你皇兄进宫报喜,说你皇嫂有喜了,朕想着,这副身体活到你侄儿出生是没问题的。” 他笑起来,试图用这种轻松的方式来缓解李澈的紧张。 但李澈闻言愣了两秒,随即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复杂神色,哑声说:“父皇洪福齐天,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第684章 风向变了 第684章 风向变了 他并不知道李钰的王妃有孕这件事。 看父皇的脸色,很明显为这件事情非常高兴。 如果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倒罢了,可若生的还是个儿子…… 只怕李钰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又要随之水涨船高了。 李澈心情复杂的离开了御书房。 他借口打听皇帝的病情,绕路去了趟太医院。 之后出了皇宫,马车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李澈突然撩开车帘,回头望着身后那座庞然大物。 回到府中,李澈马上找来陈升:“找几个口风严密的心腹,去林州把那人秘密带回京都。” 陈升错愕,没想到他只是进了一趟宫,就突然加快了计划:“殿下现在就要动手吗?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被人发现,您就算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不能再等了!”李澈闭上眼:“李钰的王妃有孕了,父皇非常高兴!我回来之前让人去找把脉的那个御医打听过,说她胎已坐稳,还有五个月左右就该生了,而且,从胎象看,这一胎很有可能是儿子。” 陈升大惊。 他自然知道,皇家对子嗣的看重。 李钰作为嫡子,本来就有众多拥趸,又能力出众,按理说,让他继位本来就是顺理成章。 现在他多了一个儿子做筹码,那又多了两分胜算。 “殿下认为,皇上现在想把皇位传位给大皇子吗?” “帝王心难测,这谁说得准呢?”李澈无所谓的耸肩,并不是很在乎:“要想更稳妥一点,就不能坐以待毙。” “迟则生变!现在李钰不在京都,萧家能帮上忙的人也不在,剩下那些党羽不过是乌合之众。现在就是我们最好的行动时机。” 陈升沉默几秒后咬牙说:“好,我马上吩咐下去!十天内,一定把人带回京都。” 夜已深,但李澈却毫无睡意,等陈升离开后,他又换了一身玄色衣衫,悄无声息的骑马离开王府。 城门早就关了,但对李澈而言这根本不是问题。 他独自出了城,一直到快天亮才回来。 李澈匆忙换了朝服,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早朝的时间。 但百官等了半晌也不见景仁帝前来。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李全飞额头浸满冷汗匆匆走来宣布今日取消早朝。 满座哗然。 景仁帝一直非常勤勉,除了之前病的下不来床那几日,其余时候没有一日懈怠,像今天这样没有理由就罢朝的情况还从没有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前几日的脸色就不太好,会不会是病了?” “什么病这么严重?” “对啊,真要是病了,怎么太医院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官员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众人的心里各怀鬼胎,纷纷思考着这件事情背后的利害关系。 李澈干咳一声。 众人这才恍然发现他还站在身后,一个个瞬间收起好奇心,干笑着散开了。 “靖王殿下!” 李全飞叫住要离去的李澈。 周围的人面上默不关心,但实际上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李全飞单独叫住他是想做什么。 “皇上让老奴请您去御书房。”李全飞毕恭毕敬的说:“今天的奏折已经送到御书房了。” “有劳公公了!” 李澈很快就跟着李全飞一起离开了。 留下文武百官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都是人精,李全飞话里的意思,众人如何听不出来。 沉默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幽幽开口:“看来,这京都又要变天了。” “那可不一定!”另一人笑了一声:“前两日,靖王还被人排挤,今天皇上就让他帮着批奏折了。再过几日是怎样的光景,谁又说得准呢?” 两人本就政见不合,现在意见也相左,对视一眼,互相不服气对方,冷哼一声别开脸和同僚离开了。 倒是有有心人记下了这件事,回府后立即写了信送出京都。 但那些信无一例外都被拦截下来,报信的人也悄无声息的死在送信的路上。 李澈在书房看着暗卫带回来的一叠信,一封封看完,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啧啧感叹两声:“这信倒是写的情真意切,可惜了,皇兄永远没机会看到了。” 说完,慢条斯理的将信扔进火盆中。 不一会儿,灼热的火舌便将这些信吞没。 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上短。 这些日子,景仁帝精神好的时候便上朝昏昏欲睡的听百官争论一番,内容无外乎就是立储之事。 精神不好的时候,就索性罢朝。 算下来,竟然有大半的时间都没有上朝。 李澈每天勤勤恳恳的帮忙批阅奏折。 一开始,景仁帝还放心不下,对他批阅过的奏折还要检查一番。 但过了几日,他就发现李澈很有天赋,那些细碎繁琐的奏折在他的批阅下,很有章程的解决了问题。 他看李澈的眼神越发温和,对他也越来越放心,之后除非是非常要紧的奏折他需要过目再确认一遍,其余的,看也不看就让人按照李澈的批阅去执行。 这些变化李澈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非常谦虚的每日向景仁帝汇报。 除此之外,他每天伺候景仁帝喝药,每一碗汤药都亲自试毒后,再喂给景仁帝。 景仁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原本那点疑虑也逐渐消散。 为了显示自己的看重,他把一个月后的祭天大典全权交给李澈去办,甚至还允许他代天子祭祀。 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圣旨一出,便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块巨石。 所有人看李澈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人总是趋炎附势的,原先冷清的靖王府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这是属意要将储君之位传给李澈了。 就连陈升也这样想,开始劝他放弃之前的计划。 “先生这是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李澈把手里探子飞鸽传书送回来的纸条递给陈升。 陈升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目露惊骇,失声惊叫:“萧云祁带人潜入南疆了?!” “算算这份情报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改名换姓在南疆潜伏一段时间了。”李澈扶额,突然笑起来:“倒真的不能小瞧了萧云祁!” “立即飞鸽传书,把此事告知南疆的大祭司!让他小心行事!” 陈升心里惴惴,乖乖照做。 李澈提醒他:“以萧云祁的能耐,你说……要是他当真在南疆查出什么线索,还能有我们活命的机会吗?” 陈升:“……” “而且,就算我想走更稳妥的那条路,那些盟友又怎么可能允许?光是一个南疆,及时喂不饱的狼。” 李澈喟叹一声:“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了!” 先前所做的无数计划推动着他们必须走向那一条更加凶险的道路。 第685章 神秘人 第685章 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两天到达京都。 到的时候身上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城门刚打开,一辆很朴素的马车就滚滚进入城内,七万八转进入一条荒凉的小巷子。 这是李澈为其安置的落脚之处,周围多是一些底层的穷苦百姓,靠卖苦力为生,白日大多无人在家,等回来已是深夜,不会有人去注意到隔壁多出来的一户深居简出的邻居。 至于那些达官贵人,也不可能会跑到这种贫民窟来自寻晦气。 今日提前通知了不早朝,李澈一大早收到消息,就悄悄赶来苦水巷。 他仔细端详着面前人那张熟悉的脸,目光复杂。 实在是太像了!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分辨出那里不对劲。 “草民参见殿下!”那人恭敬的向李澈行礼,眉眼间极尽讨好。 李澈皱眉。 “不是让安排人教他规矩吗?怎么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这副唯唯诺诺,谄媚讨好的样子一出来,之前的九分相像瞬间荡然无存,瞎子都能感受出来他是个冒牌货。 李澈一肚子火气,看人越发不顺眼。 陈升笑着说:“自然是教过规矩的,殿下来之前我已经先考验过了,不敢说十分相像,不说话时七八分相似还是有的。只是他见了殿下难免紧张露怯。” 陈升立即给人递了个眼色:“殿下在验收你这几个月的学习成果,还不快展示给殿下看看,要是学的不像,那你也别想回去了。” 神秘人被吓得一哆嗦,只是这是会杀人灭口的意思。 他心里惊骇,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总算压下自己的恐惧,站起身从容不迫的走到李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一碗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后眉头微蹙,满脸不悦,却也没有挑刺,只斜睨了李澈一眼,沉声问:“你可有什么意见?” 陈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李澈睨了他一眼,陈升连忙抿唇收起笑容。 不过李澈的脸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倒是有五分像了。” 陈升闻言松快起来:“这几天,我每天亲自来再教一教。” “辛苦你了。” 李澈还要忙着进宫,没法在这里久留,又交代了几句话才坐上马车离开。 未免引人注目,他坐的不是自己的马车。 朴素不起眼的马车从苦水巷离开,吸引了对面铁铺外面两个人的注意。 其中一人看了马车许久后回头看向对面的破烂不堪的苦水巷,拧眉问:“靖王府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里?” “靖王府?”旁边随行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辆陈旧老破的马车,失笑道:“那辆马车看着都快散架了,怎么可能是靖王府的马车?靖王虽然不是骄奢淫逸之人,但他府上的马车那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的豪华,怎么也和这个搭不上边。” “前面的车夫是靖王府的车夫。”宁十三——现在应该叫秦裕承了——满眼疑惑。 “是吗?” 同僚闻言满脸惊奇,又多看了几眼:“那倒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苦水巷都是些穷苦百姓,靖王那样金尊玉贵的怎么可能踏足?想来应该是他府上的下人有亲戚住这里,来探望的吧?” 他并没有太当回事。 但秦裕承却不会觉得事情只是这么简单。 想到近日来靖王在朝堂上的声望水涨船高,秦裕承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欸!”同僚拉住他:“我们今天是来这里办差的,尚书大人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你这样一走了之,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办完差?” “你管靖王府的下人去里面做什么呢?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靖王最近正春风得意,连带着他府上的下人也一个个鼻孔朝天,你这一去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那些小鬼,回头在靖王面前给你穿小鞋,到时候够你受的。” “况且,那可是靖王殿下,就算他当真在这破巷子里藏了很么人,那也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小心惹火烧身!” 他苦口婆心,言辞恳切,生怕秦裕承想不通,还要不管不顾的往火坑里跳。 秦裕承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眉头舒展,点头道:“你说得对,刚刚是我被好奇心冲昏了头脑,差点忘记了正事。” 他收回视线,之后再也没有看过苦水巷,仿佛今天什么都没有见过一样。 同僚不放心的几次三番打量他,见他确实把苦水巷的事情抛诸脑后了,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夜晚,月黑风高。 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利落的在屋顶穿梭,一直到靠近苦水巷,才悄无声息的落地,蹑手蹑脚的靠近。 秦裕承下午趁着办公的空档,已经暗中将苦水巷的十几户人的身家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 这些穷苦百姓关系网简单,一眼望去看不出什么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是其中有一处房屋,在半年前被一个神秘人买了下来,之后一直没有人入住。 能在苦水巷这样的地方入住的,一般而言,都是家底清贫的人,但这样的人,却能提前半年以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下房子又不入住,这很奇怪。 如果靖王府要和苦水巷有牵扯,怎么看都是和这个神秘人有关系。 秦裕承打定主意要去打探清楚。 但他刚摸进院子,还没来得及往前再进一步,周身突然感受到一股未知的危险,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不等他的思绪先做出判断,他的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侧身避开了从后而来的必杀一剑。 对方显然不准备留活口,步步杀招,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 秦裕承一时大意,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他没有想到这处破败的巷子里面的人竟然还有武功如此高强的侍卫相护,急忙提剑应对,但已经失了先机,难免处处受限,一直被对方压制。 第686章 你是谁 第686章 你是谁? “阁下是什么来历?偷摸来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秦裕承不言,只提剑应对。 但对方显然不只有一个侍卫。 院子里的打斗很快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又出来几个人。 秦裕承错眼一看,立即认出其中走在最后的那人是靖王的幕僚,陈升。 有他在这里,几乎就能确认住在这里的神秘人是靖王安置在此的了。 只是,对方到底是谁? 靖王这么神秘,有什么目的? 秦裕承恨不得马上闯进门去,看清楚那个神秘人是什么来头。 但这局面,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查不到想要的答案了,未免自己被抓,牵连出不必要的麻烦,他声东击西,趁着对方上当的空档,飞身上了屋顶,急速往远方掠去。 跟出来的陈升脸色一沉,心道不好,“不能留活口,追上去,杀了他!” 一群人在屋顶上开始了追逐。 秦裕承手臂受了伤,大量的鲜血顺着手臂不断往下滴落。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等到力竭,便是对方动手灭口的时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前方是英国公府。 秦裕承随手撕下一片衣袍,粗糙的把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趁着对手还没追上来的时机,跳下屋顶,悄无声息的跃进英国公府的围墙,灵巧的避开巡夜的守卫。 江嫣然刚刚睡下,突然听到一声轻响,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带着还有一阵痛苦的喘息声。 她浑身汗毛直立,绷紧了神经,瞪大眼睛盯着那道黑影越来越近,手慢慢探向枕下。 等到那黑影走到床边,她突然拔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向着那人的心脏刺去。 秦裕承被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抓住她的手臂。 但他怕伤害到江嫣然,不敢用力,只沉声说:“别怕,是我!” 江嫣然冷笑:“少攀关系,我可不认识什么人会夜闯女子香闺。” 秦裕承:“……” 因为暂时不想将英国公府牵扯进这些纷乱的储位之争中,所以恢复身份后,他一直没有告诉江嫣然秦裕承就是宁十三这件事。 在她的眼里,从她被送回江家后,宁十三就人间蒸发了。 现在,秦裕承一时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 江嫣然察觉到对方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胆子大了一些,伸出手拉下秦裕承蒙面的黑巾。 面前的这张脸并不陌生,但也绝对说不上熟悉。 想到刚才他语气中的那股熟稔,江嫣然连连冷笑,挣脱手往后退开几步, “秦公子,虽说两家算得上世交,但之前我们的关系好像没有好到可以任由你半夜擅闯我香闺的地步。” 她满脸防备,明明眼睛里已经慌得不行了,偏偏脸上还要故作冷静。 秦裕承笑了一声。 看她生气,又连忙止住笑。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没有说走,也没有说自己的来意,江嫣然害怕他伤害自己,又不敢激怒他,只能怯生生的缩在床角,双手牢牢握住匕首,全神戒备的盯着他。 直到她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她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手臂上包扎的伤口。 “你受伤了?!” 话音落下,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拍门声,接着是隔壁耳房她的贴身丫鬟窸窸窣窣起床去开门的声音。 没过多久,外面的说话声传来。 “巡防营的人在追一个江洋大盗,说是潜入府里了,正一个个院子搜查,国公爷让小姐配合调查。” 秦裕承脸色大变。 他没想到李澈的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借着巡防营的名头,半夜带兵闯进英国公府来搜人。 江嫣然大惊:“是来找你的!” 秦裕承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过去,发现外面围了不少人。 一旦被发现,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不说,还会给江嫣然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黑着脸退回床边,发现江嫣然已经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正准备去搬桌子上的花瓶,看来是打算从后面砸晕他。 见他这么快就退回来,江嫣然双手背在身后,干笑着说:“我绝对不是想砸你!” 这么紧迫的当口,秦裕承突然哭笑不得:“我要真的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这会儿你早该死的透透的了!” 心里那点紧迫感也因此消减不少。 江嫣然心里却不以为然,心说要不是察觉到你对我没有恶意,这会儿你也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没有时间了! 秦裕承拉着江嫣然,把人带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江嫣然奋力抵抗,挣扎中几次碰到秦裕承的伤口,疼得他脸色煞白。 他用力扣住江嫣然不安分的手腕,捂住她的嘴,哑声说:“帮我!” 江嫣然满眼凶狠,还是不服气,手动不了就用脚踢。 结果秦裕承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让她动弹不得。 “你乖一点!”他满口无奈,又带着些许哄劝。 被压在他的怀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令江嫣然有片刻的怔忪。 她目光茫然的看着秦裕承的脸。 熟悉,但是和记忆中那张脸却没有一处能对得上号,唯独这双晶亮的眼睛,凑近了看才发现是一样的明亮,缱绻。 她突然伸出手去扒他的衣服。 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从他的脖间滑落。 江嫣然的双眸瞬间氤氲满泪水,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是谁?!”她声音艰涩:“你到底是谁?!” 秦裕承沉默。 他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 他轻轻在她的眼上亲了一下,恢复到宁十三的声线,低声说:“乖,别哭!等他们人走了,我一定向你好好解释清楚。” 江嫣然泪雨滂沱,揪着秦裕承的衣襟,又想欢呼,又想大哭,最后千言万语化作恼恨,狠狠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秦裕承闷哼一声。 但他没有阻止,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愤懑。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丫鬟轻轻敲门:“姑娘,府里进了贼,老太爷让他们进来搜查!” 江嫣然手忙脚乱的把秦裕承塞进被子里面,恨声警告:“等会儿我再和你慢慢算账!” 第687章 搜查 第687章 搜查 说完,她下床胡乱抹了一把脸,把泪水擦干,又拢了拢凌乱的头发,穿上外衣。 想了想,她又脱下外衣坐回床上,拉下床帘,冷声说:“我房间里没有贼人!” 丫鬟没有说话。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冷酷的声音:“巡防营办差,还望姑娘配合。” “我不配合又如何?” “那就别怪我们用强了!” “笑话!”江嫣然勃然大怒:“天子脚下,岂容你们这样撒野?就算你们是巡防营的人,男女有别的道理你爹娘没教过你吗?” 外面的人沉默一瞬才咬牙切齿的说:“姑娘百般阻挠,难道是窝藏了罪犯?!” “好啊!那你们进来搜啊!要是搜不到人,你看我明天会不会进宫在皇上面前告你们的状!” 江嫣然趾高气扬,根本不见半点心虚。 外面的人对视一眼,为首之人知道英国公府和太后的关系不错,江嫣然要真的要告,他们还真的有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衣人消失在英国公府。 现在到处都搜查过了,只余下这位江姑娘的院子还没有搜,人极有可能藏匿在这里。 “那就得罪了!”话音落下,首领一脚踹开门。 屋子里一片安静,属下连忙点燃烛火。明黄的烛火映照出窗帘里面坐着的江嫣然姣好的身段。 丫鬟疾步走到床边,很委屈的说:“姑娘,我已经说了这里没藏人,他们不信!非要闯进来。” “无妨!”江嫣然冷笑一声:“由着他们搜!你看清楚,但凡是他们有损毁一个物件,明天都拿去巡防营,让他们赔钱!”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能藏人的地方也没几处,所以不一会儿就找完了。 仍旧没有找到人。 首领眉头紧锁,满心疑惑。 如果连这里都没有人,那人会藏在哪里? 他慢慢将视线转到床上。 窗帘浮动,惹得人思绪蹁跹。 他一步步往那雕花大床走去,丫鬟很忠心的张开双臂挡在床前,尖声阻止:“不准过来!” 江嫣然嗤笑:“怎么?大人还想到我的床上来搜查吗?” “姑娘难道心虚,不敢让我检查吗?” “有什么不敢呢?”江嫣然撩开一点窗帘,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眉眼轻挑,斜睨着那首领,满眼讥讽:“只是……你可要想好了,要是找不到人,你辱了英国公家姑娘清白一事,可不好善了。到时候……你们这么多人的眼睛可不一定能保得住。” 英国公府再怎么式微,到底还有三分薄面在。 真要惹急了,联合各大世家向皇上施压,只是挖他们眼睛都算是轻的。 首领闻言,顿住脚步。 江嫣然仅着一件纤薄的中衣,领口微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肩颈,惹人遐想。 首领猝然收回视线,背过身不敢再看。 “走!” “头儿,可是人还没有找到!” “我说,走!!去别处搜查!” 这江家姑娘半点没有被人胁迫的惊惧,他刚才透过那一丁点的缝隙,也没有看到床上有藏了人。床下刚才也有人检查了。 既然都没有异象,那就只能表示那个神秘人没有藏在这里。 再继续搜查下去,只怕真的会引来事端。 他不怕皇上责罚,只怕事情牵连到靖王。 等人离开后,江嫣然让丫鬟给自己换了壶热水进来,然后把人赶走了。 等到四下变得安静,确定不会有人再来后,江嫣然一把掀开被子,露出下面紧贴着自己藏得很好的秦裕承。 他面色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泌满冷汗,看样子已经昏睡过去了。 江嫣然咬唇,想把他推醒解释清楚,但又到底舍不得,噘着嘴闷闷不乐的说:“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 所以这辈子才会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她想给他重新包扎伤口,但过了这么久,他手臂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连带着衣料也粘在皮肉伤,轻轻一扯就让他痛哼一声,眉头紧锁。 江嫣然呼吸一窒,不敢再继续用力,连忙找来剪刀,小心翼翼的把他伤口周围的布料剪开。 等弄好一切,她已经累得满头是汗。 结果秦裕承还睡得好好地。 江嫣然也躺下来,双眸亮晶晶的看着秦裕承的睡颜,纤细的手指细细在他的五官上描绘。 秦裕承就是她的宁十三…… 虽然他还没有直接承认,但从他的一言一行,以及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自己赠予他的玉佩都代表了这个事实。 这个念头让她又高兴,又恼怒。 高兴于父母这一次一定不会再阻止自己了。恼怒于他明明就在京都,却一直瞒着自己。 若不是今天被人追杀,他还不知道要瞒自己多久。 “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教训你!”她恶狠狠的放狠话。 江嫣然的心中又酸又软,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丝毫没有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失血过多昏迷的秦裕承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就看到江嫣然欣喜的双眸:“你醒啦?!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喝口水?” 刚才还说要教训他的人这会儿满眼担心,早就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豪言壮语忘到了九霄云外。 秦裕承微微一笑,抓住她的手腕:“我不难受,也不想喝水,我就想你陪我躺一会儿。” 江嫣然乖乖躺了下来。 之前有满腹的疑问,可现在就这样看着他缱绻的眼神她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只要他还平平安安的,过的好好地,别的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 但她不问那是她大度,秦裕承却不能什么都不解释。 他沉默了许久才哑声说:“抱歉,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的。只是……事情太复杂了,我想着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就算我死了,至少你还能好好活着。” “我本意是想保护好你,没想到今天却还是不得已将你拖入这潭浑水中。” 他刚开了个头,江嫣然就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笑骂:“笨蛋!我们说好要甘苦与共的!难道在你看来,我就那么扛不住事吗?” 第688章 意外 第688章 意外 秦裕承闷声笑起来,深邃的瞳孔中闪烁着亮晶晶的星光,灼灼的看着江嫣然:“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一起犯险呢?” 江嫣然:“真的很危险吗?” “自古以来,多少帝王的夺嫡之路都是由血肉骸骨堆积起来的。秦家就是其中的受害者。” 他声音低沉,从秦家被诬叛变到和云初念的三年之约,期间种种事无巨细都向江嫣然讲的清楚明白。 江嫣然听得很仔细,脸上因为他的话语不断产生各种情绪。 末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今天巡防营那些人,其实是在为靖王办事?” “大概率是这样的。” “巡防营是守卫京都的,应当绝对忠于皇上才对,他们这样帮靖王办差,那不就表示他们中有人已经向靖王倒戈了吗?那……那岂不是代表靖王随时都可能会……“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是什么。 秦裕承深呼吸一口,颤声说:“你说的很对,昔日李恪逼宫失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没能真正掌控巡防营。但现在靖王能在这么晚了随意调用巡防营的人,只能说明他现在已经有恃无恐了。情况只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个被他藏在苦水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以至于他这么紧张,不惜冒着暴露自己和巡防营的关系,也要藏匿那人。 “那要怎么办?要马上向皇上汇报吗?” “今天晚上这么一闹,靖王必定会把那人从苦水巷转移,到时候就算皇上派人去调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们又没有别的证据,以皇上最近对靖王的器重,只怕不会听信我们的一面之词。还可能被靖王倒打一耙。” 届时,没法扳倒靖王不说,反倒会暴露今夜的黑衣人就是自己。 “那还是先不要上告!”江嫣然急了,生怕他就因此惹祸上身。 秦裕承对她的关心很是受用,又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太冒进的。”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麻烦事,恐怕需要你帮我……” “好!”他还没说完,江嫣然就迫不及待的点头答应。 秦裕承失笑:“你不先问问是什么事?”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秦裕承凑近了,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江嫣然的脸色惊疑不定,好半晌后才谨慎的点头:“好……好吧!” …… 那个来打探消息的神秘人没有抓到,李澈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火。 之后让人连夜换了个地方,并开始暗中搜寻那个黑衣人的下落。 武功高强且左臂受伤的人不多,只要花点心思,要找到也并非难事。 为此,他令人第二天继续以搜查江洋大盗的名头,在京都大肆搜查。至于那些门楣显赫,轻易不能得罪的世家大族,他则以围猎的名头,将他们调出了京都。 这两日景仁帝的精神还不错,他在宫里闷了太久也觉得难受,听到儿子提议举办一场狩猎大赛,登时便同意了,特意下旨,言明京中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可带家眷参加。 就这样双管齐下,李澈总算安心不少。 秦裕承一看就知道李澈是另有所图。 不过这倒是省了他不少的麻烦。 英国公府也在受邀的行列。 自从回家后就从不曾出过门的江嫣然今天破天荒的缠着母亲要一同前往。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但她母亲也很高兴,心里谋划着要趁着这次机会,让女儿多结识一些世家大族的公子,若能有看上的,便立马定亲,让她能早些忘了之前那个野男人最好。 江嫣然不知道母亲的打算,心花怒放的想着等会儿又可以见宁十三了。 她今日一身红色骑装,骑在枣红色的马上,英姿飒爽。 景仁帝拿出一把青阳剑做彩头,奖励给今日拔得头筹者。 乌泱泱的一群人骑马涌入林中。 一般来说,这种围猎,女子都是在林子外面,随便猎一些兔子啥的。但今天江嫣然却一反常态,带了一个侍卫往密林深处而去。 她的打猎技术实在没眼看,侍卫跟在后面,眼看着她射歪的箭又吓走一只獐子后,叹息一声:“姑娘,不然我们还是去外面猎一些兔子吧?” “那不行!”江嫣然不乐意了:“刚才我都同姐妹们放下狠话,说我一定会猎一只大的猎物,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呢?” “可是……您这样的技术,只怕到天黑都猎不到。” 江嫣然不服气:“一定是你人高马大的,把猎物都吓跑了。你离我远一些,不准靠近!”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迅速甩开侍卫。 林子里地势复杂,没过多久,她的周围一片安静。 江嫣然发现前面的水洼旁边有一头鹿正在喝水。 她的双眸亮晶晶的,拉开弓,瞄准那头鹿,屏气凝息,浑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危险。 就在那头鹿又低下头的时候,她突然松手,放开弓弦。 “小心!!!” 与此同时,一声惊呼响起,紧接着她只觉得腰腹一紧,旁边飞来一个黑影从后面抱着她,狼狈的从马上滚了下去。 一声闷哼响起。 江嫣然惊魂未定,坐起身看清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正是秦裕承。 而他的左臂上破了个口子,一道深可见骨的箭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嫣然张口想要说话,秦裕承看着她的眼睛,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两人极有默契,江嫣然瞬间意识到什么,收回自己的担心,满脸慌张的问:“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您怎么样了?我马上叫人来送您出去。” 正说着,远处骑马走来几人。 中间的正是李澈! “怎么回事?”李澈沉声问。 秦裕承已经站了起来,和江嫣然拉开距离,垂下眼眸不卑不亢的说:“刚才见一支箭差点伤到江姑娘,所幸我及时帮忙挡下这支箭,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他一说话,李澈边上的男人脸色煞白。 他挠了挠头:“殿下明察,我明明是瞄准的那头梅花鹿,我真没想伤人。” 第689章 算无遗漏 第689章 算无遗漏 面前两个人都是国公府的人,不是他能招惹的,这会儿心里惴惴,生怕秦裕承追究他的责任。 秦裕承笑了笑:“围猎中难免有误伤的情况发生,赵世子也不必太过自责。” “对对对!就是误伤!”赵世子忙不迭的点头。 秦裕承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笑着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可以自行骑马回去处理,就不打扰殿下和诸位公子的兴致了。” 他略显狼狈的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李澈眯眼,阴恻恻的说:“慢着!” 他驱马走到秦裕承跟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是我们伤了世子,怎么能让你就这样流着血回去呢?还是让我的手下先帮你止住血吧。” “这……”秦裕承犹豫,好一会儿后才说:“那行吧,麻烦殿下了。” 李澈和心腹使了个眼色,对方很有眼力见,直接让秦裕承脱下左臂的衣袖。 古铜色的皮肤上,一条可怖的伤口正不断往外冒血,止也止不住。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陈旧的未愈合的伤口。 李澈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秦裕承受伤的地方太过于巧合了,正好是左臂,而且他的身份又这么敏感,他还以为秦裕承是想借这次机会,掩饰自己受伤的事情。 可惜…… 不是他! 李澈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调转马头冷声说:“走了!” 等人全部离开后,江嫣然才转过身,急问:“你怎么样了?抱歉,我刚才没注意……” “没事,不关你的事!” 秦裕承笑了笑,起身往前走了一段,捡起地上的一支铁箭。 箭尖闪着寒芒,但上面丁点血迹都没有。 江嫣然愕然:“这……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被这支箭伤的这么严重,怎么会一丁点血迹都没有? 秦裕承将这支箭收起来,另外换上一支染上血迹且带有赵世子标记的箭扔地上,然后才告诉江嫣然:“我的伤是自己弄得!” 江嫣然瞪大眼睛,呼吸一窒。 秦裕承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刚好新伤就能覆盖旧伤?我刚才在远处看到他们有意射杀这只梅花鹿,刚巧你在这里,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的。” “你真是……”江嫣然急的眼睛都红了,一跺脚恼怒的低呵:“你就不怕他去检查这枚箭吗?” “李澈性子急躁,他看到我手上没有旧伤,不是他要找的人,一定会不耐烦的离开。但他也不笨,之后一定会回过味来,还会带人再回来检查的。所以我事先就已经弄到了这些世家公子的箭,正好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这样一通操作下来,就彻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李澈不会再怀疑到自己头上。 那夜的黑衣人,就这样销声匿迹,再也不会有人找到。 江嫣然一听急了:“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不然等会儿和他再碰上面,又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裕承也正有此意。 离开的李澈没走多远,突然停了下来。 他眉心紧蹙,对身后的侍卫说:“去把刚才伤到秦裕承的那支箭找来。” 不一会儿,侍卫拿着箭回来。 箭上布满血迹。 箭头上也有平远侯府的标记。这确实是属于旁边这个蠢货世子的。 “你的箭对得上数目吗?” “啊?”赵世子不明其意,后知后觉的数了数箭兜里剩下的箭,点了点头说:“数目没问题。” 那就不存在有人从他这里偷箭的可能了。 李澈闭上眼。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那夜的黑衣人,真的和秦裕承没有丁点关系? 为期一天的狩猎比赛结束,李澈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京都城内排查了两天,也是一无所获。 城门处自那夜起就对出入的人和货严加排查,但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也就是说,那个黑衣人现在应该还在城里才对。 可就是找不到人。 李澈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祭天祈福大典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满朝文武百官都盯着这件大事,不能出一分差错。 李澈昨晚彻夜未睡,一直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天际的一片黑暗随着时间的推荐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天色很阴沉,天边乌云滚滚,看起来似乎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 之前钦天监推算的时候,言之凿凿的说绝对不会下雨。可眼下的情况来看,这实在不是一个祭天祈福的好天象。 “殿下,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李澈收回视线,很平静的点头:“按照计划行事!” 他以为到了这一日,自己会不安彷徨紧张无措,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无比平静,甚至带着一抹隐秘的兴奋。 今日祭天大典,罢朝一日。 未免麻烦,李澈直接安排文武百官到护国寺等待吉时到来,而他独自带了一队人马到皇宫护送景仁帝。 虽说今日是李澈代天子祈福,但他作为皇帝,却不能不出席。 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整座皇宫一片寂静。 御辇已经备好,景仁帝被李全飞搀扶着颤巍巍的上了御辇,正要离宫时,正巧碰上了仁孝太后的车驾。 “太后这是要出宫?”虽说不是亲娘,但景仁帝对仁孝太后一直非常恭顺,该有的尊荣体面丝毫不逊于亲娘,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皇上莫不是忘了?先前您同意了让哀家也出宫去护国寺参与祈福大典。” 景仁帝一拍脑门:“国事繁忙,朕倒是把这件事忘记了,那太后不妨就和我们一道吧。” 李澈侧眸,扫了景仁帝一眼,眉心微蹙,但等面对仁孝太后时,却恢复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劝说道:“太后娘娘向佛之心令人钦佩,只是今日的天气看起来不是很好,不如改日挑个明媚的日子,我再护送您去护国寺如何?” 仁孝太后扫了李澈一眼,轻笑一声:“下雨不更显得我诚心吗?” “话虽这样说,可天下百姓皆知父皇是至诚至孝之人,若太后娘娘的身体因此抱恙,父皇心里一定非常过意不去。” 景仁帝下意识点头:“靖王这话说的有理。” 第690章 变故陡生 第690章 变故陡生 仁孝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理会景仁帝,只看向李澈,冷冷笑道:“靖王百般阻挠,难道今日的护国寺哀家就去不得了吗?” 那日在云初念的房间内发生的事情,宛如沉睡的秘密,回到京都后两人都没有提起。但彼此都对对方有了防备。 现下李澈越是不让她随行,仁孝太后就越觉得他心里有鬼。 “下官不敢。” “靖王殿下如今权势滔天,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吗?” 仁孝太后的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眼看她要发难,景仁帝连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太后言重了,他也是一片孝心,就是嘴笨了点,您别和他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罢了!”仁孝太后摆摆手:“既然靖王一片好心,那哀家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 仁孝太后没有继续为难。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御辇离宫。 等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御辇的踪迹,她揉了揉眉心,对身边的嬷嬷说:“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娘娘是担心出事吗?” 仁孝太后捏着手中的佛珠,叹了口气:“昨日,英国公家的小孙女进宫拜见,说的那些话,你认为如何?” 嬷嬷惊惧的低下头:“奴才不敢妄议。” “果然,就连你也觉得靖王那样的做法很不妥是不是?” “这……没凭没据的事情,兴许,是江姑娘想太多了呢?到底只是个姑娘家,被英国公府保护的太好,难免看事情太过片面,产生误会也很正常。” 仁孝太后轻嗤:“但愿真是她想太多了。” 李澈的狼子野心她比谁都清楚,拉拢一个小小的巡防营算什么? 其实,这皇位谁来坐她根本无所谓。当初会想帮李澈,不过就是想恶心皇帝一把。 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多日没见过皇后了,你去向她传个话,让她来陪我说会儿话。” 仁孝太后的情绪转变的太快,嬷嬷一时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绪,愣了好几秒才答应下来。 嬷嬷离开后,她也从马车上下来,递给前面的马车夫一张令牌:“你是云初念的人,你该知道我想安排你去做什么,一切见机行事!” 当日她答应云初念,在宫里安插几个她的人,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该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太后娘娘放心,在下一定不辱使命。” 仁孝太后深呼吸一口,摆摆手,把人遣散。 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远处飘来一朵巨大的乌云,伴随着一阵闷雷声。 旱了一整个夏天的京都,这次是真的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御辇之上,景仁帝听着这一阵阵雷声,眉心紧蹙。 他一直压着自己的情绪,等到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后,才忍不住颇为恼怒的说:“钦天监这帮老家伙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选的是什么日子?” “父皇稍安勿躁,这雨看起来下不了多久,等到了吉时,应当就雨过天晴了。” “还有多久到护国寺?” “已经在山脚下了,再有两刻钟应该就到了。” 景仁帝冷哼一声,满眼不悦,忍不住开始数落起李澈:“虽说这次我是存了锻炼你的心思,让你一个人操办祭天大典,没有给你支招。但你也不该这么老实,不懂的地方应该去向往年筹办的人多问多听才行。” 言语间满是对李澈这次安排的不满。 “原本文武百官都是在宫里一同前往护国寺,这样无论是排场还是气势都无可比拟……可你看看现在这像什么样子?搞的不伦不类,小家子气。” “在这些事情上,你还需要向你大皇兄多学习学习。往常由他操办的时候,就让朕非常放心。” 外面的李澈面沉如墨,眉眼间满是戾气。 突然,马车一震,景仁帝没坐稳,整个人撞在窗棂上,额头磕出一个血窟窿。 他憋了半晌的气在此刻到达顶峰,暴怒的扯开帘子,正要怒斥一帮奴才,就见前面拦了几十个黑衣人,持剑将御辇包围起来。 景仁帝惊骇,吓得一屁股跌坐回去,脸色煞白。 “皇上!!!”江何张开双臂拦在景仁帝面前,颤声说:“您别害怕,奴才会保护您的。” 李全飞也挡在前面,哆嗦着双腿怒斥:“大胆贼人,你们可知马车上的是谁?再不束手就擒,当心株连九族!!” 那伙贼人头子桀桀怪笑两声:“老子管你们是谁!有贵人出钱要我们杀人,我们只管拿钱办事,至于别的……等你死了,自然就没人追究了。” “谁……谁指使你们的?” “到了阎王殿你们就知道了!动手!” 一声令下,几十个黑衣人飞速扑上来,不要命一般,只为了杀景仁帝。 李澈拔出剑挡在御辇前方,大声呼喊:“保护皇上撤退!!!” 说话间,他的右臂被人砍了一刀,痛的他剑也握不住。接着又被人当胸一脚踹翻在地上。 李澈磕到额头,当即昏死过去。 “澈儿!!!” 景仁帝大喊一声,瞪大眼睛,呼吸都差点停止! 他们随行的侍卫和这群黑衣人陷入缠斗,李全飞被一个黑衣人抓住衣襟扔了出去。 眼看那杀手的剑就要刺向景仁帝,危急关头,江何一脚踹翻靠近的黑衣人,从他手上夺过剑,面无表情的将其一剑割喉,然后一屁股坐在辕座上,双手抓起马车缰绳,驱使马车调转后没命似的往山脚下而去。 “皇上坐稳了!” 马车速度太快,景仁帝在里面被摔的东倒西歪,他狼狈的盯着外面的江何,仿佛从来没有认清过他一样,喃喃道:“你的武功竟然这么好?” 江何知道自己现在是瞒不下去了,咬紧牙关说:“奴才进宫前曾习过一些防身的武功,后来在宫里被人欺负,蒙镇国公帮助,又教了奴才两套剑法。” “奴才不是故意要隐瞒皇上,等回宫后,您要打要杀,奴才绝无怨言。” 景仁帝惨白的唇不断颤抖。 他有太多话想说,可在这样凶残的变故面前,脑子里却浑浑噩噩的说不出一个字。 只余下一个念头。 自己真的能从这场追杀中逃出生天吗? 后面的刺客骑马紧追不舍,他们的马车在这场追逐战中显得太过累赘,被追上只是早晚的事情。 第691章 千钧一发 第691章 千钧一发 景仁帝的推测没有错。 刚到了山脚下的一片旷野上,后面追逐的杀手就包围了上来,将华丽的御辇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前的黑衣人个个杀气腾腾,几匹马不安的刨蹄。 “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还不快点束手就擒!” 眼前群狼环伺,江何握紧手中的缰绳,心里闪过一阵绝望。 景仁帝也自知大势已去,他到底是一国之君,拥有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气度,撩开马车帘子走出来,站在辕座上望着面前的一群人,沉声说:“派你们来刺杀朕的人许诺了你们什么?朕给你们十倍!只要你们今日放朕离开,黄金万两,封侯拜相都可以!” 天上阴云密布,暴雨倾盆,景仁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成了这阴暗的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好听话谁不会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真让你离开了,以后还能有我们的活路可走?” “你们今日杀了我,你们主子也不见得会留你们活口!” “我们既然敢接这个任务,自然就有把握让他不敢杀我们!”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都说了,让你下去问阎罗王!” 黑衣人首领面色不耐烦,也不和他啰嗦,直接命令手下动手杀人。 江何一把斩断套在马上的缰绳,推着景仁帝上马:“皇上,您先骑马离开,奴才给您断后!” 说完,他一掌拍在马屁股上。 壮硕的马儿没命似的往前狂奔,周围不断有刺客飞扑过来想杀人,江何护在景仁帝身侧,任何靠近的人都被他逼退。 他杀红了眼。 也被伤的遍体嶙峋。 但源源不断的刺客如飞蛾扑火一般靠近,江何逐渐体力不支。 饶是铁石心肠的帝王此刻也红了眼眶,动容的说:“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谁都别想活着回去。他们是冲朕来的,你别管朕了,带朕的令牌回宫,昭告天下,传位于靖王!!!”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没办法活着离开了。 大周可以没有自己,但不能没有君主。 尽快定下下一任皇帝才是重中之重,否则,权力之争势必会让大周陷入长久的战争中。 所以,他情愿用自己一条命断后,也要让江何活着离开。 江何苦笑:“皇上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什么?” 江何一剑挑翻近身的刺客,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景仁帝惊慌失措的脸,提醒他:“这伙刺客对我们穷追不舍,可我们带来的侍卫却一个都没有前来护驾,皇上您认为是为什么?” 景仁帝一怔。 “自然是被拖住了……” “几十个人,就没有一个能突围出来的吗?” “……” 这下景仁帝再也找不到借口,他的脸上一片茫然和荒凉。 一个疯狂的念头浮上心头,但很快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不! 不会的! 不会那样的! 他疯狂摇头,不愿意去做最坏的猜想。 江何知道今日的刺激太大,要让他立马相信自己被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背叛,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也不逼迫他,只默默的继续护送他离开。 对手眼看迟迟无法杀了景仁帝,改变了策略。 少顷,一个手持弯刀的人骑马近身,就在江何要用剑刺杀他的时候,他突然一个下腰,整个上半身非常柔韧的弯到和马腹平行,然后弯刀一挥,江何身下的马登时被砍断一只前蹄,轰然往前栽倒。 江何不受控制的滚了出去。 对方如法炮制,景仁帝也狼狈的和江何滚作一团。 他养尊处优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伤害?瞬间全身的骨头仿佛错位一般,疼得他几乎昏死过去。 江何搀扶起景仁帝,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不甘心的做最后的努力:“这可是当今天子,杀了他,就算你们的主子能登基,其余人也不会服气,璃王殿下一定会报仇的。” “璃王现在还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你指望他还不如跪下来给老子嗑几个响头,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景仁帝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对方这句话无异于是直接告诉自己,他不是璃王派来的人。 暴雨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被淋的几乎睁不开眼。 江何身上的血水顺着雨水不断往下流,不一会儿就在景仁帝的脚边氤氲了一片。 炫目的红色刺激的他眉心突突直跳。 对手已经扬起大刀,朝着他砍过来。 景仁帝闭上双眼,心中只剩下无尽的不甘。 叮—— 一声脆响! 预计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景仁帝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就见到另一个眼熟的人举起长剑挡在他的面前,拦下对手的攻击。 他还带来了十几人,此刻已经和这群刺客杀作一团。 江何吐出口中的血沫,释然一笑:“你们终于来了!” 看景仁帝满眼疑惑,江何向他解释:“他是太后娘娘的车夫,刚才出宫之前曾见过一面!” 那人也适时回答:“皇上叫我玄清就好!太后娘娘今日一早起来便觉得心神不宁,担心皇上出事,所以安排属下带人前来护驾!” 他绝口不提自己是云初念安排在太后身边的人。 景仁帝长舒一口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亏有太后,否则今日朕真的难逃一死了。” 他带的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敌人到底是人多势众,他们一时也没办法完全脱身,只能护着景仁帝且战且退。 这场追逐战持续了快两个时辰,他们才终于诛杀了大部分的刺客,带着景仁帝完全脱身。 他们暂时藏在一处破庙中,给受伤的人做简单的包扎。 玄清给众人分析局势:“逃了几个人,等他们回去只怕还会集结更多的人手来搜查。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另外,皇上和江公公的衣服太惹眼了,我已经派人去找附近的农户借两件粗布衣服,等他们回来换了衣服后修整半个时辰必须离开这里。” 云初念离京之前给玄清留了不少疗伤的药,效果立竿见影,江何这会儿包扎之后觉得舒服了许多,问他:“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立马回宫!”逃出生天的景仁帝这会儿终于有力气开始生气了,怒不可遏的臭骂:“那群狗胆包天的逆臣贼子,竟敢刺杀天子!等朕回宫后,定要将他们全部诛杀!!!” 玄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他们这个皇帝有时候还真是天真的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已经回不去了!” 景仁帝错愕。 “皇上的御辇出城后不久,城门处就戒严了,凡进城的人,全部都要经过非常严密的排查,您想要混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692章 希望破灭 第692章 希望破灭 “这……朕是天子!一国之君!难道他们还敢拦朕?” “皇上还不明白吗?”事已至此,玄清也顾不上冒犯了,非常直接且残忍的戳破他的幻想:“城门口的戒严正是为了防备您的。对方害怕派了这么多的杀手还是让您逃出生天,害怕您回京后自己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所以要防患于未然,杜绝您还有机会回京。” “您到了城门被拦下来,等待您的只有死路一条!您若不相信,大可以亲自去试一试!” “只是现在城门附近布防了数不尽的暗卫,只怕您还没靠近城门口,就先没命了。” “这……这……”景仁帝瞪大眼睛:“一派胡言!!这是朕的江山,这些人都应该忠于朕,怎么,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满脸怒容,可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底气。 玄清知道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不再劝说,只淡淡笑了笑:“等会儿我们先找个能歇脚的地方,然后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兴许一切只是我多虑了呢?” 景仁帝猛点头,紧绷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一伙人从破庙离开。 玄清行事非常谨慎,落在队伍最后,消除了队伍的行踪,并且伪造出往另一个方向而去的踪迹。 能挣得一刻钟便多一分逃生的希望。 他带着人在山里兜兜转转绕了许久,最后又把人带回了护国寺的山脚下,在一个农户家中借住。 “为什么又回来这里?”景仁帝不解。 “那群刺客没能得手,现在各条离京的道上必定埋伏了不少人,只等我们自投罗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们胆子竟然这么大,还敢在这个时候回到护国寺附近。”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今日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此刻终于有个歇脚的地方,景仁帝疲态尽显,也顾不上周遭落魄的环境,靠在土墙上,满怀感激的说:“今日辛苦各位了,若最终能活下来,我一定不会忘记诸位的大恩。” 未免祸从口出,他们已经事先说好了之后以主仆相称,绝口不提帝王的称号。 玄清正要说话,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又警惕的闭上嘴。 打开门发现是这家的老两口送了饭菜进来。 “家里没什么吃的,就蒸了一点馒头,这些是山上摘的野菜,简陋了些,还望贵人不要嫌弃。” “深夜叨扰已是过意不去,还要谢谢老人家收留我们一夜,岂敢嫌弃。” 老婆婆笑起来,高兴的说:“贵人也是刚从护国寺下来的吗?今天皇上在护国寺举行祭天大典,可热闹了。” 景仁帝接馒头的手一顿,抬头看着老婆婆,皱眉问:“祭天大典还是举行了吗?” “那自然是要举行的,虽说天公不作美,一直在下雨,但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呢?” 景仁帝满脸错愕。 皇帝遇刺,下落不明,这祈福大典竟然还能如期举行?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又愤怒,又悲怆。 他不甘心,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小心翼翼的问老婆婆:“老人家也去观礼了吗?” “这么重要的场合,我们平头百姓怎么可能进得去?”她捂嘴乐呵呵的笑着:“不过我们在护国寺外面等了半天,终于见到了皇上的御辇,虽然没见到皇上的龙颜,但也算此生无憾了。” “那老人家可知今日住持祭天大典的人是谁?” “自然是靖王殿下!” 景仁帝一愣。 自己明明在这里,御辇上的人是谁? 文武百官难道都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吗? 还有…… 靖王不是被刺客所伤吗?为什么他还能好好地去举行祭天大典? 老婆婆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一说到靖王,她的脸上就满是赞许:“靖王殿下长得可真是好,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我听护国寺的小沙弥说,皇上对靖王殿下极其满意,只怕下一任皇帝就是靖王了。” 旁边的大爷拍了她一下,低声喝斥:“不要命了,这种事情岂是我们能妄议的?” 老婆婆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摆手尴尬的笑了两声:“是我老太婆多嘴了,贵人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只当我老太婆刚刚什么也没说过。” 老两口怕惹祸上身,赶紧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景仁帝黢黑的脸色。 等到老两口走远,景仁帝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面色灰败的倒下去。 江何和玄清连忙扶住他。 景仁帝心底仅存的那点期盼也荡然无存。 他不是傻子。 稍微串联一下就能想到,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 “难怪……”他嘲讽的笑出声:“难怪他没有带人前来救驾!亏得我之前还不停的给他找借口解释,可笑!我当真是可笑!!” 他怒不可遏的挥开两人的手,满是憎恶的低吼:“枉我那么信任他,我不停的给他铺路,希望他能够不受我当年的那些苦。这些年,他结党营私,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是年轻太轻,还不够成熟。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他甚至准备等今日祈福大典回去,就草拟一份圣旨,等璃王解决了河西的水患回京后,就昭告天下,立李澈为太子。 但是…… 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他最偏爱的儿子,却满是心机的想要杀了他。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玄清的眉眼间甚至隐隐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作为萧云祁的心腹,这些年看多了皇帝的偏心,璃王一派是怎么被打压的他看在眼里,所以他现在对皇帝一点也同情不起来。 景仁帝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后吐出一口浊气:“去巡防营!朕要亲自带兵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只怕来不及了。” “什么?” 玄清半跪在地上,低头说:“昨日英国公家的姑娘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时,曾无意间提起一件事。靖王殿下和巡防营的人好像走的很近,那天晚上竟然能调动巡防营的人到英国公府搜查。” “原本这只是江姑娘没有根据的猜测,太后也没太当回事。可从今天这件事情推论,只怕靖王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就等今天祭天大典,皇上出宫后动手了。” 第693章 杀了她 第693章 杀了她 事已至此,经历了太多打击,景仁帝已经能够做到不悲不喜了,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点头认同的说:“你分析的没错,既然如此,那就不去巡防营了,绕远一点,去林州调兵吧。” 玄清这一次没有意见。 事不宜迟。 因为不清楚李澈后面还有什么计划,没有人敢耽搁,所以没等天亮,他们就留下一锭银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到处都有人在暗中搜查景仁帝的下落,还没走出京都的地界,他们就遭遇了五次伏击,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的化险为夷。 这其中,不乏巡防营装扮的人。 他越发庆幸有玄清阻止自己,否则自己当真跑去巡防营,那就是羊入虎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李澈也得知了景仁帝的行踪。 御书房内,‘景仁帝’正像模像样的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每批阅一份都要过问李澈的意见。 听到暗卫的汇报,他面色平静,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晚霞的余晖洒进御书房,暖洋洋的温度却无法融化李澈脸上肃杀的寒冰,他闭上眼叹息一声,沉痛的说:“杀!” 暗卫不敢置喙,领命离去。 等人离开后,李澈看着正襟危坐的景仁帝,提醒他:“放轻松些,你一直这样紧绷,就算你的脸再像他,别人也会看出端倪。” 冒牌的‘景仁帝’肩膀垮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生怕被看出不对劲。” 自己做的是诛九族的事情,从祭天祈福那一刻起,他每天都胆战心惊,连觉都睡不好。 李澈漫不经心的问他:“这两日,你在宫里见了哪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就见了一个薛太医。哦……太后也来探过病,不过说没两句,看我没什么问题就离开了。” “哪个太后?” 看李澈脸色冷冽,他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回答:“两个太后一起来的。” 李澈的脸色越发难看:“说了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说,几分钟不到就走了,要不然你问李全飞。” 李澈把视线转向李全飞。 李全飞颔首:“他说的没错,两位太后确实只问了薛太医几句他的病情,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但李澈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宫太后的关系算不上好,仁孝太后历来是瞧不上仁德太后,缘何这次她们会一起来这里? 仁孝太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之前和云初念之间有诸多龃龉,两人户不对盘,之前她却和云初念在寺庙相见,又是在密谋什么? 李全飞谨慎的问:“殿下,是否有什么不妥?” 李澈扫了他一眼,迟迟没有说话。 父皇最信任的就是李全飞,可是他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心腹其实早就被儿子收买了。 这两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李全飞居功至伟。 他从不怀疑李全飞的忠心。 想了想,李澈沉声告诉他:“你盯着点仁孝太后那边,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汇报。” “是!” 正说着,外面有太监进来禀报:“皇上,梁太医在殿外求见。” 假皇帝下意识看向李澈。 看李澈拧眉,他才扯了扯嘴角,僵笑着问:“可是被派去幽州的那个梁太医?” 他不禁庆幸还好自己对朝廷大小官员全部恶补过,否则还真想不出这个劳什子梁太医是何方神圣。 “正是!” “宣他进来!” 等小太监出去后,李澈再次冷声提醒他:“从容一点,你现在是皇帝,拿出皇帝该有的气势来。” 说话间,梁太医已经进来了。 和离京时相比,他消瘦了许多,颧骨高耸,看得出来在幽州吃了不少苦头。 行过礼后,他将在幽州这段时间治疗疫病的经过一五一十向景仁帝禀报。 李澈皱眉:“云初念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萧少夫人身子重,不便长途远行,是以落在后面,只怕还要再过段时间才能回京。” 李澈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眯眼危险的问:“身子重?什么意思?” “萧少夫人已经有孕了,算算时间,只怕还有三个月左右就该生产了。” “……” 李澈一怔。 云初念怀孕了! 她怀了萧云祁的孩子!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有无数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李澈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皇宫的。 回到王府,他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副画。 画上的人一身喜服,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满是情意,正是前世云初念嫁给他做侧妃时的样子。 这是他去蜀地的路上,被刺杀想起前世的记忆后画下来的。 李澈修长的手指抚摸上画中人的脸庞,仿佛能感受到她肤如凝脂的触感。 “呵!” 空寂的书房内突然传来他一声嘲弄的嗤笑。 下一秒,李澈面无表情的将画放在烛台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将画中人吞没。 等画成了灰烬,他高喝一声:“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派人去青州,不计一切代价,杀了云初念!” “是!” 书房很快又恢复安静,李澈突然发出一阵轻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外面路过的丫鬟听到声音,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不敢多逗留。 另一边,景仁帝一行人终于在一路追杀中到了林州。 但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们这一路走的是小路,耽误了大量的时间,追杀他们的人走官道早就先一步到林州部署了天罗地网。 他们没想到李澈的手伸的这么远,刚找上林州刺史,表明自己的身份,就被林州刺史以假扮皇上的罪下令缉拿。 林州刺史每年都要进京述职,不知见过景仁帝多少次。 但现在他却全然不管景仁帝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一口咬定他是假扮的,直接下了死令。 玄清他们葬送了大半的兄弟,终于在重重追杀中保下景仁帝一条性命。 但这之后,他却宛如心死了一般,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我这一生,两个儿子想要杀了我夺位,可真是失败啊!” 第694章 报应不爽 第694章 报应不爽 望着面前燃烧的篝火,景仁帝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先是想要杀了我,再搞了一个假皇帝替代我,蒙骗天下人。也不知道他哪天会让那个假皇帝‘死掉’,到那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即位了。” “若非我不能不明不白的突然暴毙,或许他连装都不会装一下。”景仁帝抬手遮住眼睛,苦笑一声:“或许,我早该死了。” “陛下万万不要这样说。”江何眼眶蓄满泪水,哽咽道:“林州不行,我们还能去别的地方,徽州,衢州,衡州……还有荆州和青州!”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万分欣喜的提醒景仁帝:“荆州有镇国公,青州有忠毅侯……无论靖王怎样只手遮天,这两位大人一定都是忠于您的。我们只要找到他们,就一定能撕开靖王的假面,夺回一切。” “或者……我们可以去河西。璃王殿下在那里,我们去找璃王殿下……” “不行!” 景仁帝突然打断他的话:“不能去找钰儿!” 或许是被李澈伤透了心,终于看清了谁才是对自己最真心的儿子,他现在对璃王的称呼都变了。 “为了做面子,李澈那厮现在不敢对钰儿动手,如果我们去找他,只会把追兵引过去,到时候李澈一定会寻一个错处杀了钰儿。我们不能拖累他!” 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去河西的人当中一定有李澈的眼线,我们现在不能贸然去接近他,否则有任何异常,都可能让钰儿招来杀身之祸。” 他本来想给李钰报信,告诉他京都的异变,但想了想,又不敢贸然行动。 “那不如就去荆州吧?”玄清问。 “不!去青州!”景仁帝这会儿已经从沉痛的打击中清醒过来,沉声说:“李澈一定也会以为我回去荆州寻求镇国公的帮助,一定早就在路上布满了天罗地网。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从衡州那边绕道去青州。这期间避开人烟多的地方,想来应该能安全不少。” “萧云祁正在青州办差,若幸运,也许还能和他碰上面,他向来足智多谋,有他在,我们也能多几分胜算。” “好,那就听皇上的安排,去青州!” 拍板钉钉后,他们又做了很多准备,确定好沿途的路线,又备足了不少干粮后,才再次出发。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江何苦笑了一声说:“为了避开人烟多的地方,我们绕了很多路,多花费了很多时间。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这一路我们基本没遇上过追兵,但在靠近青州后,追兵就开始多了起来。” 厅内一片沉默。 云初念众人听完这一切,面面相觑,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虽然早就知道京都一定是出事了,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李澈的胆子会这么大,竟敢狸猫换太子,找一个假皇帝来代替景仁帝。 而且,这么久了,京都竟然还没有人发现。 只是…… 到底是无人发现,还是发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将错就错? 李玄冷哼一声:“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江何多看了他两眼。 其余人都知道他心里的怨恨,也不回应他。 裴承骁啧了一声:“这样天罗地网的追杀,你们还能活着赶到京都,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想到之前来宣旨的那几个人,就咬牙切齿的恨不得马上去把他们剁碎了喂狗,万分庆幸的说:“还好祖父有自己的坚持,没有听那个逆臣贼子的安排,否则……他要是真的听圣旨上的安排,向南疆投降,那我们就是大周的千古罪人了。” 云初念认同的点头。 萧云祁一直眉头紧锁,沉声问:“你们离京时那么多人,最后怎么就只剩下你和皇上两个人了?玄清他们呢?” 江何吸了吸鼻子,垂头声音哽咽的说:“从衡州离开后,我们被杀手盯上,一番死斗后,玄清他们用命拖住杀手,才得以让我和皇上突围出来。他们……他们全都被杀了。” 萧云祁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满脸戾气。 玄清他们都是听风楼里的高手,是他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暗卫。这些年的出生入死,他早就将他们当成是亲兄弟一般对待。 谁曾想…… 萧云祁痛苦的闭上眼:“李澈!!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云初念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他:“我们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萧云祁回握住她的手,沉默几秒后又问:“皇后呢?你们离京之前可有皇后的消息?” 江何的头埋得更低了,惭愧的说:“没有!皇后娘娘一直深居简出,连这次的祭天大典都称病不出,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只是……靖王现在应该还不敢对她动手吧?”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 萧云祁他们心里也很没有底。 李澈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爹都敢杀,又怎么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江何抹了抹眼泪,问:“世子要带兵打回京都吗?” “哪有那么简单?”萧云祁苦笑:“皇上现在连一个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光凭这张脸,要想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才是真皇帝可不容易,更别谈拥护他夺回皇位了。但要带兵强夺,却又势必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到头来只怕是两败俱伤,敌国还会借机趁虚而入,让我们腹背受敌。” 现在的局势对他们而言太被动了。 “兹事体大,不是我们几个人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忠毅侯回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江何讷讷的点头。 虽然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现在也难免有些失望。 萧云祁知道他是被追杀太久,憋屈了一路,这会儿恨不得立马杀回京都泄愤。拍拍他的肩膀:“耐心一点,会有让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等送走了所有人,只剩下云初念萧云祁,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担心。 第695章 低估了他 第695章 低估了他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 刚开口,都笑起来,总算消解了几分凝重的气氛。 云初念莞尔,眯着眼睛笑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这一路上也累了,要不要早些去休息?” 随着月份增加,云初念的身子也越来越重,这次要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离开后那群杀手再来刺杀她,他也不会让她跟着一起舟车劳顿去买粮食。 “小腿确实有些疼。” 看他紧张的样子,云初念连忙说:“不过不是累的,而是在马车上坐太久了,体内血液流通不畅。你看,我小腿都有些浮肿了。” 四下无人,云初念撩起一侧的裙摆,让他看自己的小腿肚子,果真有一些浮肿,不严重,但却让萧云祁直皱眉。 “有不少妇人临近生产时,都会有这样的身体反应,我这还算是轻的,严重一点的,连路也走不了。” 虽然她这样安慰,但萧云祁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路扶着她回到房间,他让南枝打来热水,脱去云初念的鞋袜,伺候她洗过脚后,再将她的脚放在膝盖上细致的按摩。 云初念舒服的嘤咛一声,笑道:“先前不知道,你竟还有这样的技巧。” 被他这样一揉,腿脚确实舒缓了许多, “认清穴位是我们习武之人很基础的知识,后来在军营的时候,又和军医学过一些推拿的手法,一直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那倒是便宜我了。” “不,是我占便宜了。” 她的脚虽然有些浮肿,却仍旧肤如凝脂,握在他手中,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 云初念胀红脸,一脚踢开他,再收回脚藏在被子下,啐了一口,没好气的笑骂:“不正经!” “夫妻闺房之乐,如何不正经了?”萧云祁老神在在,半点不觉得脸红。 云初念在这上面说不过他,索性躺下去背过身不理会他。 萧云祁让人把水拿下去,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侧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来,叹息一声:“离京这么久,倒是不知道京都现在竟然这样水深火热。” 云初念本来就不是真的生气,听到他说起正事,也就就坡下驴,缓了脸色,转过身望着他:“你不要自责,李澈狼子野心,就算你留在京都,也不可能完全防备住他。”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心狠。以前到底是我低估了他。” 云初念摇头,和他有不同的想法,很平静的说:“人一旦品尝过至高无上的权利滋味后,是绝对不会愿意再屈居于人下的,就算是亲爹也不行!” 上一世,李澈也曾问鼎权利之巅。 他本就是一个张狂自负的性子。 若他一辈子平庸,那便罢了。 可他偏偏享受过了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重活一世,让他重新像个孙子一样去看别人的脸色,他如何能忍受呢? 所以,他会走到弑父夺位这一步,云初念一点也不意外。 令她意外的是,李澈还搞了个假皇帝出来做傀儡。 他到底还是比自己想的还要沉得住气,知道徐徐图之,循序渐进了。 萧云祁皱眉:“你好像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云初念耸肩:“确实没什么好意外的,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还记得吗?当初我让宁十三去蜀地试探过他。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认为他最终会走上谋逆这条路。否则……他实在没必要收留李恪。” 云初念随意寻了个理由糊弄。 这一次,萧云祁果然不再怀疑。 “接下来,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云初念摇头,很坦诚的说:“不知道。” 萧云祁挑眉。 “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南疆这边的战事没有结束,又出了这样的事。” 她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依我看,皇上的身份不能公布。” “这一点我们的想法一样。但是瞒不了多久,那夜逃出去的刺客一定会把皇上在青州的事情禀报给李澈,他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他一个人知道是一回事,我们昭告天下是另一回事。前者他顶多加派更多的刺客来刺杀皇上,后者……他一定会以外祖父找了个冒牌货,打算造反的名头,集结其它州郡的兵力来攻打青州。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青州坚持不了多久。” 云初念:“但是,如果我们不借着皇上的名义,青州的驻军是绝对不能离开此地的,否则仍旧会被扣上造反的名头,但如果没有这些兵力,仅靠我们这些人,要想反败为胜,难如登天!”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现在,不管选择哪一条路,风险都太大了,还需要从长计议。” 萧云祁也眉头紧锁,沉默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是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尽快把这件事情转告璃王殿下才行。否则……等河西的堤坝修建完毕,他一回到京都,那就相当于李澈又多了一个拿捏我们的筹码。我们会更加被动。” “嗯,我立马写一封信,派人到河西交给他。”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萧云祁挑眉。 “皇上的担忧不无道理,璃王的身边现在一定有人在监视他。所以我们一定要选用一个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人选去告诉他才行。这个人必须是那些安插的暗卫也分辨不出身份的人才行。你那些暗卫是个顶个的厉害,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我的人更得用一些。” “愿闻其详。” “璃王修筑河堤,必然要见不少商人采购原材料,庞桓宇马上就要到青州了,他以商人的身份去见璃王,然后再暗中向他传递这个消息,必定谁也看不出问题。李澈胆子再大,他也怕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打压璃王。所以只要璃王拖着不回京都,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届时等我们这边有了对策,再双管齐下,必定能事半功倍。” 第696章 审讯 第696章 审讯 “我们都不知道李澈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埋伏在璃王身边,贸然派出暗卫去接近,可能反倒适得其反,陷璃王于危险之中。” 萧云祁沉吟几秒。 不得不说,云初念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比他派暗卫去接近璃王要来的安全的多。 “庞桓宇还有多久到青州?” “三两日吧,可以让玄逸带上信去找他,让他直接转道去河西。” 萧云祁点头:“那这件事情就有劳你了。” 云初念抿唇一笑,手往前一搭,傲娇的扬起下巴:“扶我起来!” 萧云祁不仅扶她起来,还顺带在她脸上猛亲了一口。 云初念瞪他一眼。 “我给你磨墨!” 事情太复杂,云初念洋洋洒洒写了五页信纸才总算解释清楚。 写完手腕都是酸软的。 萧云祁立即用火漆封了信封,然后交给玄逸,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务必亲手把信交到庞桓宇手上。然后才回来给云初念按摩手腕。 这一夜注定有不少人难以成眠。 第二天,萧云祁将自己和云初念商量后的结果告诉景仁帝。 他的面色非常平静:“你们的分析没有错,我也确实没有公布身份的打算。无论我们朝堂上有怎样的攻讦,那都是大周内部的斗争,就算我真的输了,由李澈登基,大周依然还是大周。但大周的土地是不容敌人觊觎了。所以……眼下还是青州的战事更为要紧。” 萧云祁和云初念对视一眼。 迟疑好几秒后,萧云祁才硬着头皮,把李澈和南疆勾结的事情告诉了景仁帝,并且把自己这段时间在南疆调查到的线索一一上呈给景仁帝。 景仁帝望着面前如山的铁证,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神情呆滞,过了许久才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的低吼:“那个混账!!!为了这个皇位,竟然连祖宗的基业也敢拱手让人!他就不怕日后到了地下,无颜面对祖宗吗?” 云初念想到李澈的铁石心肠,心道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佛,又怎么可能相信死后还有祖宗找自己算账? 景仁帝越想越气,怒火攻心,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其余人顿时手忙脚乱。 云初念连忙给他把脉,又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忧心忡忡的提醒:“皇上的身子有亏,还没有养回来,切莫再像这样情绪激动了。” 景仁帝摆摆手,悲怆的苦笑:“活到我这个份上,还不如死了的好。” 江何在边上抹眼泪。 一向小心谨慎的他,这会儿忍不住了,跪在景仁帝跟前,咬牙切齿的说:“皇上可千万不要再这样说了,您才是真正的一国之君,现在龙椅上坐着的不过是个冒牌货,若您不好好保养身子,有了什么闪失,才真叫那乱臣贼子得意了。难道您要看着大好江山落到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手中吗?” 景仁帝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深呼吸一口,长叹一口气:“你起来吧,放心,我会乖乖听话,养好身子的。至少……也得活着回到京都,让那逆子的如意算盘满盘皆空,把江山完好无损的交到钰儿手中才行。” 萧云祁眉心一跳,蹙眉看着景仁帝,一时心情万般复杂。 景仁帝也看了一眼萧云祁,有些惭愧的说:“我这一生,做了不少的错事,希望我这次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萧云祁张口想说话,他却摆摆手:“你不是说牢里关了几个从京都来宣旨的太监吗?把人提上来吧,让我也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萧云祁咬牙,将想说的话吞回去,命人把那几个太监提上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审讯折磨,这几人早就不复之前的光鲜亮丽。现在一个个身心憔悴,形同枯槁,连路都走不稳,被人推搡着,稍一用力就踉跄着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们没注意到厅内的其他人,只满眼愤恨的看着萧云祁,咬牙切齿的低吼:“萧云祁,你别嚣张!等我们回了京都,一定会让你满门生不如死!!” “你们倒是好大的口气!” 景仁帝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冷笑着看着那两人:“怎么?是李澈给你们的勇气吗?竟敢对朕的大理寺卿这么张狂?” 这句话令两个人一阵错愕。 熟悉的声音更是让他们身形一震,像是被石化一般,许久没有动作。 过了好半晌,那个瘦高个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清楚坐在主位的人那张脸。!!! 瘦高个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跟见到鬼一样,脸色煞白,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认不出朕的样子。” 这个称谓更是将两人吓得肝胆俱裂,差点昏死过去。 “皇皇皇皇皇……皇上饶命!奴才也是被人胁迫的,求您开恩,饶奴才一命!” 连多余的挣扎都没有,两人非常有默契的跪在一起,哭天抢地的向景仁帝求饶。 “你们倒是很清楚宫里的那人是假皇帝,看来,李澈倒是收买了不少人,竟连庄妃宫里最不起眼的小太监也买通了,说吧,你们都帮他做了些什么事?” 两人颜色飘忽,小心翼翼的说:“也……也没做过什么事。” 萧云祁的剑横在两人脖子上,狞笑道:“先前忌惮你们是皇上派来的,所以留了你们一命,现在要是再不说清楚,我的剑客不长眼睛。” 先前还很嚣张的两人现在彻底没了倚仗,抖得像筛糠一样,眼泪鼻涕一大把,万分悔恨的说:“靖王……靖王让我们在您来庄妃娘娘宫里时,往您喝的茶水里面下药……” 景仁帝手一抖,有些错愕的看着两人。 下一秒,他猝然将视线看向云初念。 云初念垂眸,没有说话。 景仁帝又问那两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就最近这两三个月……” 那就是在云初念给自己诊治之后的事情了。 她不是知情不报。 这个认知让景仁帝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他现在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信任之人实则包藏祸心,想要加害于自己。 第697章 拖出去杀了 第697章 拖出去杀了 之前云初念给自己诊治过后,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但最近两月,却突然每况愈下,严重的时候连床都下不来。 但太医们又查不出病因。 他只当自己是老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儿子,在暗中给自己下毒。 而且,看样子,连每日给自己把脉的薛太医也被他给收买了。 细细一想,之前自己连床都下不来,可在祭天大典之前,精神又突然好了起来,能走能动,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他沉声问:“祭天祈福之前,是不是就没有下毒了?” “……是!” 景仁帝嘲弄的笑起来。 “李澈啊李澈!为了自己的目的,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确保自己在那天愿意出宫,亲去护国寺观礼,竟然提前给自己停了毒。 还真是煞费苦心。 景仁帝的心情万分复杂,心底那点骨肉亲情早就随着一次次的失望荡然无存了。 他摆摆手,对萧云祁说:“拖出去,杀了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两个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不断磕头。 沉闷的磕头声渗的人牙疼,不一会儿就磕了个血窟窿! 一股腥臊的味道在厅内蔓延。 竟是被吓得失了禁。 云初念皱眉,下意识掩住口鼻。 景仁帝也满脸嫌恶。 “要饶你们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他的声音一顿,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抬眸阴恻恻的看着两人,吊足了胃口后才接着说:“可你们总要让朕看看你们是不是有值得我饶你们一命的价值。” 换言之,就是希望他们能出卖李澈,把他们知道的信息全部说出来。 两个太监瞬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所有声音哽在喉口,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们是想活命,可他们也知道,自己要是出卖了靖王,那回到京都仍旧是死路一条。 两人犹豫不决。 “你们想清楚了。”云初念冷声提醒他们:“皇上现在愿意仁慈的放你们一条活路,待会儿可就不一定了!” “现在戴罪立功,还能捡回一条命,日后就算被李澈杀了,那也算多活了一些日子。况且……”云初念的笑容加深,提醒他们:“皇上还活得好好的,靖王的阴谋能不能得逞还不一定呢?这么急着就给他卖命,那可不划算。” 两人对视一眼。 过了许久,那个瘦高个才如丧考妣的说:“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也不知道皇上想知道什么消息。” 他本来想胡乱编造一些消息,暂时蒙混过关,能拖几日算几日。 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皇上都坐在这里了,他必定已经掌握了很多消息,自己乱编乱造,说不定反倒激怒皇上,死的更惨。 “那就我们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想清楚再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杀无赦!” “是!是是是!!!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仁帝微抬下巴,示意将审讯完全交给她。 云初念也不推辞,沉吟几秒后问:“庄妃对此可知情?” 她知道这必定也是景仁帝最关心的。 见她不是问李澈,两人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一开始下毒的事是不知情的,靖王怕她沉不住气坏了大事,特意叮嘱我们要瞒着她。可后来假皇帝进宫后,曾差点在皇后面前露馅,是……是庄妃娘娘帮忙遮掩了过去。” “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庄妃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 景仁帝痛苦的闭上眼,自嘲的笑起来。 他原本还自我麻痹,认为庄妃良善,又一心一意爱着自己,必定没有卷进这场阴谋中。 毕竟那是他为了对抗那些权臣的压迫,为自己选的心仪的女人。 他这一生,只这一样顺着自己心意做的事情。 可最后,连她也背叛了自己。 他现在才彻底理解了为什么都说帝王是孤家寡人。 原来,一旦坐上这个位置,就意味着众叛亲离。 再深的情意,也抵不住权利诱人。 云初念注意到了景仁帝的情绪变化,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继续问:“皇后娘娘如何了?靖王可曾为难她?” “没……没有为难!” “那个假皇帝是什么来头?!” “我们也不知道。” “朝中文武百官呢?难道就没有人发现这个假皇帝的不对劲?” “从祈福大典之后,皇上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罢朝了。”见景仁帝瞪向自己,瘦高个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连忙改了称呼:“奏折那些也都在假皇帝的要求下全部送去了靖王府。” 之前从江何那里得知景仁帝开始让李澈帮着批阅奏折,结果没想到他现在更过分,竟连装都不装了,直接把奏折送去靖王府。 看着迹象,要不了多久,他就该让假皇帝‘病故’,然后由他取而代之了。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云初念:“文武百官难道就对此没有意见?” 瘦高个不合时宜的笑了两声,又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的说:“这……自从皇上让靖王每日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起,朝中就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是皇上有意要立他为太子了。这样的前提下,文武百官就算觉得此举不妥,也不敢提出什么意见。” “况且,皇上现在病的很严重,压根不见朝臣,他们就算有意见也找不到人申诉。” 皇帝是见不到的,要想提意见就直接写奏折,可奏折直接送去了靖王手上。 这不就是当着靖王的面上告靖王吗? 能做京官的,那一个个都是人精,谁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厅内几人若无其事的将视线往景仁帝脸上扫了一圈。 他自知理亏,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没敢说话。 他也委屈啊。 他当是确实想的是把皇位给李澈,所以想锻炼他。 谁知道之后会发生这些事情呢? 到头来,自己苦心孤诣铺的路,全是为李澈做嫁衣。 景仁帝怄的想吐血。 云初念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清脆的闷响一声声砸在耳膜上,令两人的情绪也跟着绷紧。 第698章 捏死蚂蚁一样 第698章 捏死蚂蚁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云初念才似笑非笑的问:“李全飞呢?这件事情里面,他又掺和了多少?” “我也不知道。”他搓了搓手,变了个姿势:“我只知道,假皇帝进宫后,是李公公在伺候。” 简单的一句话,说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景仁帝咬牙切齿,这一次却并没有太意外。 云初念又解开一个疑惑。 先前她就一直在想为何这次来宣旨的不是李全飞,而是两个非常眼生的小太监。 就连萧云祁这个经常进宫的人也没怎么见过。 现在想想,看来李澈也害怕那个假皇帝在宫里出什么岔子,所以留下李全飞在身边守着他,是帮助,也是监视。 看来,他也不是那么信任那个假皇帝。 云初念的脑子里思绪纷乱复杂,之后又乱七八糟问了一些问题。 两个人毕竟只是个小太监,知道的消息实在不多,大部分都答不上来。 云初念也不急,慢条斯理的问了半晌,然后才命人把人带下去。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了吗?”景仁帝迫不及待的问。 云初念张嘴,正要说话,管家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表姑娘,米铺的掌柜们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萧云祁:“你去忙你的,这里有我。” 云初念看向景仁帝,他也点头:“去吧,正事更重要。” 米铺的掌柜是她昨日通知的。 粮食已经买回来了,再过两日,庞桓宇他们还会带来大量的粮食,城里的民生也逐渐恢复到往日的景象,售买粮食一事,不能再由侯府的人主管了。 所以她找来那些粮铺的掌柜,商量着之后粮食售卖的事情。 她会按照一定的比例,把这些粮食转卖给各家店自行售卖。 云初念说了没几句,之前一直挑事不对付的胖掌柜就跳出来开始不依不饶:“你这样的分配根本就不公平!” 云初念早就料想过他们不会安分,也不生气,从容的喝了口茶,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挑眉盯着他:“哦?不知我方才说的,有哪里不公平了?” “大家之前都是一样把店里的全部粮食都卖给了你,一分钱没赚你的,凭什么他们两个就一人独得三成,我们剩下这么多人,只能分剩下的四成?” 胖掌柜恨恨的瞪了那两个掌柜一眼,自然认出他们就是之前云初念要买粮时,最先倒戈的软骨头。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将这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论粮铺的规模,我们几家才是最大的,客源也最多,按理说,我们才应该多分一些才是,但我们也不贪心,只想大家均分就行。可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难道说是你和这两个掌柜有什么首尾……” “放肆!!!” 边上的南枝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指着胖掌柜的鼻子大声臭骂:“你算什么东西?休要侮辱我家少夫人?!” 云初念拍拍她的手,示意南枝稍安勿躁。 云初念淡笑一声,把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扶腰站起身,满眼嘲弄的看着胖掌柜:“我为什么要照拂这两个掌柜,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我清楚什么?必是你从他们那里收了好处……” “你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贪得无厌,鼠目寸光?” “你……” “你什么你?”云初念气场凶悍,往前逼近两步:“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做过什么事情吗?” 胖掌柜眼神飘忽,不敢看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来找茬的混混是你派来的?你以为收买了他们,让他们不出卖你,我就查不出来了?” 云初念手一摊,南枝立即递给她一本小册子。 她不客气的把小册子砸在胖掌柜脸上,冷声叱骂:“这上面都写清楚了你何日何时在何处见了这些混混,你还有什么话要狡辩?” 胖掌柜弯腰,但手伸出去半晌也没能把小册子捡起来。 他面色灰败,半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若非现在青州战火连天,我不想多生事端,惹百姓不安,以我往昔的性子,你们这几家店一成都别想分到。” 云初念的脸色越来越严肃:“这是你们自找的!如果你们不愿意平分这四成,那也好,我想他们会很愿意把这四成也一并接手。” 胖掌柜自知玩不过云初念,早已心如死灰,但仍旧不死心的说:“就凭他们,拿的出那么多银子吃下这批粮食吗?” “银子不够又如何呢?我相信他们的人品,大可以宽限他们一些时日,等粮食卖出去,资金能周转了,再交付余款就是了。哦……忘记告诉你了,过两天送来的那批粮食,是我自己的商行采购的,我有权利,也有底气可以这样做。” “对我而言,捏死你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看她的神色不似作假,边上一直沉默的几个掌柜立即上前打圆场:“四成就四成,还要多谢夫人宽容大量,不与我们一般见识。” “对对对!四成也不少了。” 胖掌柜看了看几人,叹息一声,终于也不敢再做反驳。 他害怕自己再闹下去,真的惹怒了云初念,将他们排除在外,一粒粮食也拿不到。 这些掌柜愿意和自己结盟,是相信自己,他们也都是做点生意赚钱养家,没有谁的家底是丰厚到可以得罪侯府还全身而退的,自己不能断人财路。 送走粮铺的掌柜,云初念又处理了一些别的事,等回到后院,萧云祁已经从景仁帝的院子商议完事情回来了,正在书房里看兵书。 “都办妥了?” “嗯,我让南枝去盯着,不会出岔子的。你们呢?这么快就商议完了?有没有商议出什么对策?” 怕她累了,萧云祁把她拉到窗边的塌上坐下,一边给她揉着小腿肚,一边说:“哪能那么快就有对策?” “那也总该理出一些头绪吧?” “倒确实是有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 云初念微微侧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第699章 好处 第699章 好处 “我们将眼下的局面捋了一通,一致认为现在朝局不稳,李澈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完全拉拢京都的各方势力,他一定还有很多忌惮的地方。只要他还有忌惮,短时间内就不敢篡位,所以他才需要一个假皇帝来做傀儡,供他能不费一兵一卒慢慢将这些势力收为己用。”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他篡位之前,暗中接近这些人,共同商量好计策。” 云初念点头,认同他的分析。 “还有四个月左右就过年了,我们认为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节点。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个时候是要大宴群臣的,就算病的再厉害,这个时候假皇帝也要出来见人。一旦出面,就有暴露的风险。以李澈的谨慎,他一定会尽力规避这次风险。” “你觉得假皇帝会在这个时候‘亡故’?” “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机会了!”萧云祁脸色发冷:“你想……除夕夜,皇上拖着羸弱的病体在众人面前亮相片刻,给所有人留下他即将命不久矣的假象,回宫后不久便与世长辞。就算有人心存疑虑,但人都已经死了,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探查龙体检查真假?”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察觉出异常,又有几人能够想象到有人胆敢掉包一国之君?” 过年的时候,全天下的百姓都忙着和亲友团聚,一国之君在此时亡故,虽然会引起震荡,但人们的注意力又很快会被别的事情吸引走。 而李澈便可以在下葬之后名正言顺的登基。 “那看来他连传位圣旨都找人伪造好了。只是闲人阁的老阁主现在在海外,不知道他是找谁伪造的,不知能不能从这份传位圣旨挑出问题来。” 萧云祁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一言难尽。 云初念疑惑的望着他。 “不需要伪造。”萧云祁扶额叹息:“祭天大典前,皇上亲拟了传位圣旨,只是还没盖上玉玺,没有昭告天下。不过……现在对李澈而言,一个玺印根本不是问题。” 云初念:“……” 她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骂出声。 “这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估计他要不是怕璃王一派直接造反,可能连假皇帝都不需要,直接逼死皇上借这份圣旨取而代之了。” 云初念沉默许久:“所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 “年前选个时间吧。有太多杀手盯着皇上,回京都的路线还需要从长计议,皇上想走水路,从青衣江一路往下,沿水路绕道到林州后再改骑马。” “这是你的主意吗?” “那倒不是!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云初念皱眉:“我不认为走水路是个好建议。” “为何?” “李澈铁了心要置皇上于死地,一定会安排非常多的人沿路追杀。而我们为了不引人注目,势必不能在明面上带太多人随行。陆路遇上埋伏我们尚且可以四散而逃,但水路遇上埋伏,一旦我们不敌对方,那便插翅难逃了。” “那你认为哪条路线更优?” 云初念依靠在他怀里,皱眉沉思。 “或许……我们可以效仿李澈!” 萧云祁挑眉。 云初念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目光:“既然他能找到一个假皇帝冒充,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行呢?到时候找他十个八个‘皇上’,离开青州后便开始陆续放出消息迷惑视线。而真正的皇上却掩人耳目,伪装成平民百姓的样子,毫不起眼的回京都。” “这样,李澈的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皇上,势必要兵分几路去一一追查。而在分散他们的兵力的同时,我们暗中安排在皇上周围的都是最顶尖的高手,就算数量上不占优,但真要打起来,我们未必就是劣势。” “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现那些都是假皇帝的时候,我们都快到京都了。” “就算那时李澈已经掌控了京都,但你们萧家总还有心腹能用,要想反败为胜,并非难事。” 萧云祁满眼赞赏:“确实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 云初念赧然:“不过,这个办法虽好,还是要事先选好皇上回京要走的路。” 问题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路线的选择才是重中之重。 “走海上如何?” “海上???”云初念瞠目结舌:“可是青州并不靠近海……” 她在脑子里迅速构思了大周的地图,声音越来越小,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逐渐亮起来,兴奋的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青州虽然不靠近海,但到最近的海边快马两三日就能到。到时候……就在锦州靠岸,然后再走陆路回京。敌人想破脑袋也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会绕这么一大圈从海上回京。” 回京的道路有无数条,但走海上无疑是绕的最远的,而且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若是没有有经验的船长领航,那必定是凶多吉少。 “目前的问题就是,要到哪里去找一个信得过又很有经验的船家……” 云初念挑眉,得意的扬起下巴:“有我在,你还用担心这个吗?” “你能联系到?” “你忘了,我有商队出海做生意的,商队名下有几十条大船,一年不知要远洋多少次。对他们而言,近海这点海况那跟平静无波的小水潭一样。” 说到这个,云初念就来劲了。 萧云祁自然知道她名下那些铺子做的是怎样的生意,看到她误会了,连忙含笑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船队并不是在这边的港口停靠,让他们来接应,方便吗?” 云初念的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笑意加深:“若是接应其他人不一定方便,但接应皇上的话……那还是方便的。” 萧云祁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在打小算盘:“你想向皇上讨要什么报酬?” 云初念眨巴着无辜的大眼,压低声音问:“你说……我要是问皇上要销往海外的独家茶引,他会同意吗?” 云初念眼热这块生意很久了。 她之前也做过贩茶的生意,可得到的茶引并不是独家,还得和别的好几家商行抢生意。但另外几家商行经营多年,笼络了大批的茶农,这些茶农会优先将茶叶供给他们。 若自己能拿到独家的茶引,那往后就不愁收购不到茶叶了。 第700章 质问 第700章 质问 “独家?” 云初念猛点头,把自己的想法给他解释了一遍,末了笑意盈然的问他:“呐……这么大的恩情,我只要这么一点好处,不过分对吧?该交的税我都交了,可一点没占皇上的便宜。” “你的生意已经做得这么大了,还这么在意这个?” “谁会嫌钱多呢?” “这倒是!” 萧云祁认同的点头,但他转而又说:“不过如果真的给了你独家,只怕不能服众。” 云初念搂着他:“连这点好处都占不到吗?” 他笑起来:“既然你是在愁收购不到茶叶,那又何须这么麻烦呢?朝廷在令丘山有万亩茶园,是好些年前在一起贪墨案中抄出来的,至今还无主呢。你想向皇上讨赏,不如让他将那万亩茶园赏赐给你。” 云初念瞪大双眼:“这可以吗?” “和你上一个要求比起来,我想皇上应该更愿意把茶园赏赐给你。放心,你夫君脸皮厚,到时候帮你去向皇上讨。” 云初念咧嘴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两日粮队的人来了,我就让他们快马回去调几艘船来接应我们。” 粮队比她预想的提前了一天到。 庞桓宇半道接到了玄逸送去的密信。 兹事体大,他不敢假手于人,于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河西,带上两个心腹就离开了。 萧云祁之前不放心庞桓宇的安危,于是让玄逸多带了几个人去保护他。 粮食按照先前的分配送到各粮铺的仓库,得知云初念要调用几艘船后,副掌柜不敢耽搁,只休息了一日便带人启程了。 有了这些粮食,整座青州城的人高悬的心彻底放下来。 两军对峙,双方久攻不下,战事就这样僵持下来。 好在目前粮草供给充足,所以他们耗的起。 云初念每天会给景仁帝和李玄把脉,针灸和汤药双管齐下,两人的身体开始逐渐好转。 日子倏忽而过,又过了半月,萧云祁的母亲和妹妹终于到了青州。 “母亲……” “哎哟!我的小祖宗!”看云初念激动的站起来迎接,萧云祁的母亲惊慌失措的大喊:“你快坐好,可千万别动!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哪里需要你亲自来迎接?” 她大步上前,扶着云初念,像是端着时间最金贵的宝物,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回椅子上。 等确认云初念没有磕了碰了,陆氏才松了一口气。 “嫂嫂!!!” 萧云珊也兴奋的欢呼起来,但刚开了个头,陆氏就打了她的手臂一巴掌,呵斥道:“你现在现在身子重,哪里经得起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来之前你答应了我什么?忘了吗?” 萧云珊吐了吐舌头,乖乖站边上不敢说话了。 当注意力从云初念身边挪开,她这才注意到厅内还有其他人。? 看到景仁帝,陆氏懵了一瞬,用了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她才干笑着小声问旁边的儿子:“这忠毅侯府的人怎么长的这么像皇上?” 萧云祁无奈叹息一声:“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您面前的这位就是皇上呢?” 陆氏愣了两秒,随即笑起来:“那不可能!当今皇上在宫里好好待着呢,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而且,在这里就算了,还这么心平气和的和自家儿子儿媳共处一室。 怎么可能? 以皇上对萧家的成见,不把他俩剁了就不错了。 “事情说来复杂,总之您只需要知道,这位才是如假包换的皇上,宫里那位是个冒牌货就行了。” 陆氏:“……” 她脑袋空白,眨眨眼,又眨眨眼,反复确认儿子的表情不是在骗自己后,她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来,诚惶诚恐的求饶:“皇上恕罪!是我有眼无珠……” 从进门起就没能 “你起来吧!”景仁帝打断她的话:“不知者无罪,这里不是宫里,往后不用再有这些虚礼了。” 其实景仁帝和她一样的震惊。 只是他到底久居高位,习惯了波澜不惊,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萧夫人!” 刚坐到椅子上的陆氏听到点名,蹭的一下站起来,点头哈腰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只是……我记得你们萧家的女眷不是在从寺庙回来的路上遇上歹人,全部遇难了吗?你……看起来似乎不像是遇难的样子。” 景仁帝的脸上噙着笑,但眼底却氤氲满怒火。 森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冷笑道:“谁来给朕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陆氏心一抖,下意识看向儿子儿媳。 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想过了景仁帝会有这样的责难,所以两人不慌不忙。 “皇上容禀!”萧云祁不卑不亢的回答:“这的确是我们安排的一出金蝉脱壳的计谋,但这也是我们因为要保护家人,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 “逼你?谁逼你?”景仁帝冷笑。 “靖王!” “……” 果断的两个字,让皇帝沉默下来。 “其实,早从靖王刚从蜀地回来不久,便开始了暗中对萧家的各种针对,我不想让家人受到伤害,于是只能选择将祖母和母亲她们送离京都。后来……我奉旨到青州调查案子,一路上也受到了无数次追杀。若非我福大命大,只怕早就没命去救皇上。” “原本想等回京后再向皇上表明靖王的狼子野心,只是没想到后面事情会发展至此。” 萧云祁这番话也不算是欺君。 景仁帝满心不悦:“既然如此,当初在京都时为何不向朕禀报?” 如果他早点禀明,自己早点看清李澈的黑心肝,那自己之后也不会遭遇这一连串的苦难了。 萧云祁在心里一阵冷笑,心说以你对李澈的偏心眼,在当时告诉你这些,你会相信吗?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半点不满,只很为难的说:“虽然臣知道是靖王派来的人,可我到底没有掌握到切实的证据,贸然说出来,不仅没办法给靖王定罪,反倒还可能热闹靖王,引得他变本加厉伤害我的家人。” “臣……也是无奈之举!请皇上责罚!” 第701章 吃不吃 第701章 吃不吃? 沉默的气氛在厅内蔓延。 陆氏如坐针毡,几次想要求情,却被云初念按下。 “所以你们当时继续大张旗鼓去寺庙里祈福……” “是想引出藏在暗处的杀手,掌握靖王攻讦朝臣的证据。” 景仁帝沉默几秒后疲惫的摆摆手:“罢了罢了!靖王就是狼子野心,连对我都敢动手,更何况是你们呢?” 他没有继续追究。 只是,不知他是真的相信了萧云祁这番似假还真的说辞,还是因为后面还要倚靠萧家人夺回皇位,所以不敢得罪,只好压下心底的怀疑。 有景仁帝在,陆氏和萧云珊都如坐针毡。 一直到回到云初念安排的院子,两人才长松一口气,跟小死一回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冷静下来后难免要问起真假皇帝是怎么回事。 云初念挑着重点给她简单解释了一遍。 陆氏听得瞠目结舌,捂着心口喃喃道:“我的老天!还好当初听了你们夫妇的安排,离开了京都,否则……以靖王对萧家的态度,只怕这会儿我们早就没命了。” 云初念不想再说这些糟心事,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话题,问陆氏:“不知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挺好的,在烟云寨有不少老太太每天陪着她讲话,精神头倒是比在京都时要好上不少。” 提到烟云寨,云初念的心里有多了几分疑虑。 她压低声音提醒:“母亲和妹妹以后可千万不要在皇上跟前提到烟云寨几个字。” “为何?” “母亲有所不知,那烟云寨原是皇上那种培养出来的势力……”云初念嘀咕着,将烟云寨的来历和萧云祁当初剿匪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明。 陆氏越听眼珠子瞪得越大:“这这这……皇上怎么还这样?” 她还从没听说过哪一朝的皇帝豢养土匪的。 “每个掌权人总会养一些安慰来替自己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倒也不算特别稀奇。” 陆氏悻悻,一想到景仁帝暗中提防着各大世家,让这些人盯着世家大族的一举一动,她就难免感到不快。 “不过你胆子倒是大,竟然敢收留皇上的人在身边为自己办事,还能让他对你如此忠心,倒是厉害!” “母亲谬赞了,林强侠肝义胆,又爱女如命,为了救女儿的性命才甘愿为我卖命办事的。” “这我听他讲过!”陆氏笑着说:“他的女儿我也见过,是个很可爱的姑娘,知道我们要来见你,她还掉金豆子,闹着要跟我们一起来呢。” 云初念也跟着笑起来。 聊了一会儿,陆氏怕她太累,把她送回去休息。 陆氏非常紧张云初念,一路舟车劳顿,人都快散架了,但她压根顾不上休息,把云初念送去休息后,就亲自去了厨房,问了厨娘云初念每日的吃食习惯,之后又找姜妈妈问了不少。 晚上,萧云祁从外面进房,就闻到一股非常香甜的味道。 走近了一看发现是一盅燕窝。 “你先前不是说不喜欢这么晚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吗?” “母亲守了一下午亲自熬出来的,你说这我能不吃吗?” 萧云祁乐了:“我说下午见到母亲时,她满脸不高兴的剜了我好几眼,想是母亲以为我没照顾好你,心里怪罪我呢。这盅燕窝应该是她看你太瘦弱了,想给你补补。” “我哪里瘦弱了?”云初念不服气,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嘟囔着说:“我分明长了不少肉。” 萧云祁的目光从她的脸往下挪了一些,笑意加深,意有所指的说:“确实长了不少肉,只是这些肉都格外听话,专往该长的地方长。” 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何不知道她有没有长肉。 云初念知道他又开始不正经了,白了他一眼,别过身不理会他。 云初念本以为陆氏是一时兴起,过两日就不会让人送这些滋补的吃食了,没想到一连过去大半月,每天她都要亲自炖煮各种滋补的吃食送来。 开始几日还好,但到了后面,别说吃了,闻着油腻的味道就开始胃液翻涌。 但她又不忍拂了陆氏的好意,每次都强忍着吃了进去。 萧云祁这日回来的早,正好见到陆氏送完炖品离开。 一进门,果然看到云初念看着桌上的炖盅一筹莫展。 “今日送来的是鸡汤?” “嗯!” 云初念搅动着里面的肉块,连连叹气。 那惆怅的样子看的萧云祁只觉得好笑:“不想吃那就别吃了!反正这里也没人看到,把它倒了也不会发现。” “那怎么行?”云初念白他一眼:“这是母亲千辛万苦给我炖的,我怎么能拂了她的好意?” “你不懂!”云初念红了眼眶:“我母亲去世的早,云家的人从来没有像这样待我好过。我很感动……” 所以就算吃不下这些滋补的吃食,她却从来没有向陆氏说过半句。 萧云祁的心瞬间酸软成一片。 云初念在云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如何不清楚?这会儿又心疼,又怜惜:“但你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不告诉母亲,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补品送来。” 云初念的脸皱成苦瓜样。 过了几秒,她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盯着萧云祁嘿嘿笑了两声。 萧云祁被她看的心底发毛:“你想说什么?” 云初念把炖盅推到他面前,笑得眼尾弯弯:“你在外面忙了一天,也累了吧?不如吃点东西补一补?” “你觉得你家夫君还需要补吗?” 云初念鼓着眼睛瞪他,掐了他一把。 萧云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你自己吃不下去的东西,就塞给我?这会儿不觉得拂了母亲的好意?” “你是她儿子,东西进了你的肚子,也不算浪费。你吃不吃?” “吃吃吃!” 云初念立即又高兴起来,亲自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我喂你!” 萧云祁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炖鸡汤,愁眉苦脸的人变成了自己。 天知道,其实他也不喜欢吃这些油腻滋补的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