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将我不成魔》 第1章 人间 “啊......我来啦!” “啊......啊.....来啦,来啦啦啦啦……” 伏龙山顶突然发出了一声爽朗的喊声,惊得山下散落在庄稼地里的农民,纷纷探起身子望向伏龙山。 一个黝黑的老农,此时正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他向着天边那轮如烧红的落日眯阖着眼帘,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咂吧了几下嘴里的铁烟杆,突然感慨了句:“还真是羡慕这些小家伙啊!” 伏龙山四面均是刀削峭壁,高百尺,山体石壁呈青灰色,寸草不生,唯有山顶有一片墨黑山林,酷似佛祖头顶的肉髻。 而要爬到伏龙山顶,必须得穿过一段只有少年身形能通过的狭窄山洞,还要从一个天然的石头套环爬过一段直指天际的溜口(只要稍有闪失,从溜口滑入那个套环外,便会如瀑布一般一泻而出,不消三秒便会自崖壁上飞出,死无全尸),然后再徒手爬上三米高的巨石,才能到达。 那老者望着伏龙山的山顶,想着自他成婚后便再也爬不进那山洞,就觉得心里无比的失落,不过这种失落并不仅仅是这位老者,生活在这里的所有村民皆是如此,但凡成了家的人,就再也进不去这伏龙山了。 传说很久以前这山里住着一个半仙,在山中施了除童男童女外,谁也不能进去此山的法术,这个传说在这里被村民口口相传了许多代,大家皆深信不疑。 “有回声。”大叫的少年惊讶道。 良久,另一个少年才好奇问道:“你为何要叫我来啦?” “嘿嘿...这不是一座神山么,我只是给他打个招呼而已,看看他会不会出来迎接我这位稀客。” 这少年鼻梁贴着创口贴,一脸痞气,名叫白墨,穿着一套带帽的深蓝色运动装,外面套了一件发白的短牛仔衣,扯开嘴角一口浊气吹出,端端吹开额头垂下的一缕头发,邪气至极。 嘴角上的伤虽然已经不明显了,但还是能轻易看出曾经破开流血过的伤痕,即使这样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也难以掩盖他的漂亮。 为什么不用俊美或者更加英气一点的词语来形容,是因为用哪一个都觉得不够贴切。 他是男人没错,可他认为投胎的时候女娲娘娘给他绘错了脸谱,生来就是一张只能用漂亮来形容的脸蛋,尤其是那一双特别干净的瑞凤眼,总带着一抹澄澈的灵光,温和的时候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给人的感觉魅惑至极。 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任谁也不敢与他直视超过三秒,那一脸的冰霜之气直接能将人冻死过去。 白墨旁边挨着坐着的人叫文竹,才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帅小伙,小麦色的肌肤,浓眉大眼,眼睛也生得好看,笑起来眼尾会微微向上翘起,明朗至极。 文竹身上穿了一套不合身的藏色西装,十分地宽大,上衣里面加了一件白色的圆领长t,这装束可是他们村最时髦的打扮,不知引来过多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他的性子十分地沉稳,与白墨恰恰相反,自从他俩认识以来,他就没见过白墨脸上不带伤的时候。 “嘁!还稀客 ……就你这样的,到了别人的地盘,还大呼小叫的,谁稀罕你来!”文竹双目望着远方,眼尾微微向上,带着嫌弃笑。 白墨搭在文竹肩头的手一用力,将文竹的身子朝自己靠了点,较真道:“我怎么就不是稀客了,你想想就你们这个村子藏在万古老林之中,能来个像我这么远的外来人恐怕除我没谁了吧。” “也是,只怕你是第一个登上这里的外来人。”文竹盯着落日,随意回了句。 “那不就是了!”白墨笑意深深,望向那轮落日,映了满脸霞光。 满天的枫红云霞,将那两双清澈的眸子染满了和煦的光,比夕阳还亮,比天空还绚丽,似乎天空之所以慢慢暗淡,是因为所有的色彩都收尽到了那两双眸子里,从此,光之尽头便都在他们的眼睛里。 “要不,等我老了,你给我在你家置一套产业,我陪你看夕阳啊!”白墨调侃道。 文竹却求饶道:“别,千万别来祸祸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老了老了没有伴儿怎么行,我陪着你也省得你得老年痴呆,你还不乐意了......” “我不结婚了?等我老了身边自然有我老婆作伴,谁要你陪。” 白墨一脸的惬意,悠悠看着天边,红霞般的眸子明亮至极,眉宇间尽显玩味,说道:“我给你算过了,你这辈子注定光棍一个......” “你信不信我将你从这里推下去?” “你敢.......” 两个少年的侧脸皆镀上了一层金辉,一半在时光里闪耀,一半在岁月中沉淀,目光交汇间,躁动在他们之间的粉尘,仿佛也带着光晕一般,将生命的美妙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在山顶坐了很久,久到落日即将陷入山体,白墨突然皱着眉头问道:“我们怎么下去?首先说好,原路返回我打死不下。” 文竹两只脚交叠在一起,盯着山边即将掉落的夕阳道:“这里的下山路很好走的。” “.......” 这里的下山路果真好走。 文竹在一处人为砍倒的细竹丛中随手捡了一把手指粗细的竹刷,对齐根部,熟练地做成一个竹垛子。 又将竹子根部握在手中,迈开腿像骑马一样骑上去坐在地上,这才示意白墨坐在竹剁后方。 白墨不明白文竹搞什么鬼,还是坐了上去,问道:“是要干嘛?” 文竹调整了下坐姿,一本正经地交代道:“你抱紧我,双腿放在我腿上,身子不要扭来扭去就行。” “干什么?”白墨还是不懂,但还是照着吩咐做着。 “滑下去......”文竹说着双腿用力一蹬,两人便朝着下方遛口,跐溜一下滑了出去。 只听白墨一声哀嚎起,想要逃跑已是来不及,文竹只觉腰间突然像是被什么锁得死死的,背后的人将整个头都埋在了他的背上,哀求道:“大哥,我还不想死啊......” “恩,放心,很好玩的。”文竹认真答他。 放心? 这遛口如此之陡,就靠着屁股下的几根竹刷子? 能放心,那也得心有多大才放得下啊!!! “啊啊啊啊......” 整个村子里都能听到那杀猪般的叫声。 那遛口实在是太陡了,白墨只觉自己坐在一辆失了灵的摩托上往山下急速奔去,周边的景物都拉成了线,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一辈子算是玩完了。 一分钟左右的刺激令他险些心脏病发,下到山底却又还魂道:“太刺激了,咱们再来一次吧!” 文竹起身,丢开手中的竹剁,紧接着用小拇指掏着一侧的耳朵,仿佛方才被白墨的叫声刺穿了耳膜。 “下次吧,你方才叫得太大声,我怕待会儿村里来人查看此处是不是来了神经病。” “我、那是因为刺激而叫。”白墨立即反驳道,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大叫是因为害怕。 文竹不接他的话,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说:“时候也不早了,家里人该做好晚饭了。” 就在他们转身回家时,身后伏龙山的一个洞口,突然发出了一道强光,那光线并未自洞□射出,如一道闪电在山洞内转瞬即逝,所以两人并未察觉。 下到山下再看那轮落日,已经全部陷入山的那侧,除了山边尚有一抹垂死挣扎的余晖外,夜幕已自东边开始吞噬过来,整个村落没入了祥和宁静之中。 两人顺着来路返回,走到一处石桥上,这座石桥是用许多不规则的石块,拼凑而成的一座拱桥,桥身很高,下面却是一条干枯的沙河。 白墨站在拱桥的中央好奇地往下看了眼,不解道:“这河中也不像常年涨水的样子,为什么桥要修这么高?” “不知道……”文竹回道,“这桥很老了,下面的河叫北河,但是从来都不会蓄水,雨大的时候还能看到湍急的河水,不过雨一停河水便会消失,除了低洼处蓄了点,其他都流走了。” 文竹目光随着北河的方向延伸到远处,将手中不知何时握着的一块石头狠狠地抛了出去,须臾,在极远的河道上落下,听见一声脆裂声响,抛出去的那块石头碎了。 白墨立即垂头在自己周围也寻了一块石头来,顺着文竹抛出的方向,将手中的石头抛了出去,嘴里同时问道:“流去哪里了?”。一声脆响,“看到没,我比你丢得远。” 眉头一扬,对着文竹得意一笑,他这该死的胜负欲。 文竹也笑了,只不过笑得没白墨那般张扬,指着村尾的那座孤峰道:“藏子崖里面,听说从藏子崖流到了鬼界,进了里面,可就没有出来的了,所以这里长期缺水,听我爹说上头好几辈人吃水都是进藏子崖山洞中等水,一夜也就能等来一背桶的水,勉勉强强够家里用一天的。” 白墨暗笑,还有鬼界一说呢!看来这里的人当真是迷信得可以。 可突然他的心却被刺了下,犹如净白的纸张上,无意滴落下了一滴刺眼的墨水,玷污了纯洁一般,令他不爽。 几年前的他也深信过,跪拜过,祈祷过……但是不论神佛鬼怪,都不曾降临到他的身边。 那段时光他几乎每日都会去东岳庙上香,祈祷天上的大罗神仙们能听到他的祈祷,能帮他从阎王手中将双亲给救回来。 可是……神没有出现,鬼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就这样,他在自责与无助中,独自一人送走了因他而出车祸的父母,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该懂得多少事情——他不知道,可却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逼着他去懂一些一辈子也不想懂的事情。 他用三天时间将一间不足五十平的房子变卖掉,那是他父母用了一辈子积蓄买下的安身之所,然后拿着卖掉房子的八万块钱,给父母挑了汉口最贵的墓地,这笔钱也算是物尽其用。 第二天,他又去派出所,注销了父母的户口,询问了失踪多年的姐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个时候他在想,或许他姐姐一辈子也不会回来,可他还是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登记在了家人那一栏上,随后出了派出所,直接去了火车站。 自那以后,他再也不信鬼神,也不做那善男信女,终日浑浑噩噩,过着打架斗殴的日子,直到认识了被同乡撇下的文竹。 当时他喝得大醉,看着可怜兮兮坐在马路边的文竹,一时觉得他们很相似,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这才上前去将人给捡回了家,却没想到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阴翳自白墨脸上一闪而过,转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那现在呢?” “现在?”文竹没有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异样,继续说着,“县城来了个管水的,勘察了三年,又花了三年,才从山后引来了外面的水,现在除了冬天还是缺水外,基本都还好。” 数日后,又是夕阳西下时,伏龙山上大小洞穴突然爆出一阵白光,虽然依旧转瞬即逝,可这次却被附近地里干活的农民察觉到了。 “这伏龙山中的白蛇显灵了么?” 一个深麦色的农妇直起酸胀的老腰看向伏龙山自言自语道。 第2章 遁入噩梦 他们祭拜的并不是传说中住在山中的半仙,而是一条大白蛇,传说是那半仙喂养的白蛇,在半仙弃世后一直看守着伏龙山,大家为了图个平安顺遂便在伏龙山下修葺了一个简易的神龛,世世代代都供奉着香火。 此时,伏龙山顶文竹与白墨站过的那块巨石上空悬浮着一团白光,在白光璀亮到欲要炸裂之时,突然从白光中跃出了一只白狐,除了四肢与眉头的一抹黑色,浑身通白如雪,一条极为雍容的大长尾巴束在身后,看上去极为尊贵。 刚一着地,便被夕阳的余晖,刺得眯起了眼睛,似乎对这阳光极不适应,随即抬起那条长尾挡在了眼前。 过了许久,狐狸才将眼前的尾巴放下,缓缓抬头张望着西方那轮烧红的落日,目光浅淡且深邃,看得落日都像害羞的少女,匆匆嵌入了山下。 两日后,狐狸寻到了文竹老家,白墨正悠哉地躺在回廊的摇椅上哼着小曲,狐狸确定所寻之人正是此人,只不过他没想过竟变成了一个男人,一时难以接受,甚至觉得极为荒唐。 震惊过度,一时不察被一侧的钢管砸到。 突兀的动静惊得白墨霍地从摇椅上坐起来,侧头一看,发觉一只狐狸被一根钢管压着,急忙走了过去。 可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压在狐狸身上的钢管拿开,而是蹲在一旁打量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雪白狐狸,只可惜,他从记事起就十分讨厌狐狸,而且这一只狐狸的眼神很吓人,看着他的样子很凶。 “你看什么看?”白墨也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心,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狐狸,你别指望我会救你,我没有立刻将你从回廊上抛出去,已经是仁慈了。” 狐狸自始至终都看着眼前这个人,要不是他识得魂魄,怎么也无法接受他就是那个人。 一个人不论如何轮回,主魂都会追随着一起轮回。 狐狸虽然已经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但是他一直记得,那人品质高洁,心性如水,除了唯一的一次出口伤人,只怕一生都端的是言芳行洁之姿。 而眼前这人的德行,与她却是云泥之别。 白墨果真没有出手相救,说罢就回到屋子开始生火做饭。 文竹老家的是柴火,他开始并不会用,文竹教了两天愣是没将他教会。 后来文竹想了个办法,在火塘中埋了火种,白墨照葫芦画瓢总算会了。 一顿不早不晚的晚饭过后,他简单地泡了个脚,便上了床,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去回廊。 他之所以讨厌狐狸,是因为从他记事起,自己的父亲就总骂他是个狐狸精,是个瘟神,还动不动就要把他赶出家门,要不是他老妈,他只怕真就被抛弃了。 天空的余光终于被黑夜吞噬殆尽,广袤深山中,唯独一方泛着暖光的漏窗,硬撑着那块铺天盖地的夜色幕布,倔强而又孤寂。 那束光透过漏窗,端端打在狐狸的身上,狐狸眯合着眼睛,由于失血过多,他开始有些虚脱,这种感觉他竟然是第一次体会到。 几日之前,在他第一次感应到她出现时,内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他是怨恨她的,怨恨了千年。 这个人令他怨恨的地方有很多,而最痛恨的是,她以那种方式的不辞而别。 这个人永远欠他一个告别,他只为此而来,不为憎怨,不为旧念——只为赶来与她做一场正式的告别。 他以为所见之人定有几分旧颜,却不想面目全非,已是路人。 如此也罢,终是见了一面,执念已消。 他们从此如人妖两界之鸿沟,殊途陌路,永不相见。 对面那座山上的犬吠声急促而不安,狐狸知道那是一只命不久矣的老狗,至于对着他吠叫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他并不在意。 而屋内的人,第一次早早滚上床,却翻来覆去无半点睡意,反而被对面那老狗的狂叫,弄得心烦意乱。 白墨暗骂一声,一脚踢开被子,下了床,头发被他滚得与院子前那株老黑桃树上的鸟窝差不多乱,黑着脸,垂着眼,走着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步伐,打开了回廊上的门。 屋内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一半洒在回廊上,一半落在屋檐下一棵冒尖的梨树枝头上,夜色的幕布上顿时又多了一方缺口。 狐狸趴伏在他的前腿上,只微微掀了下眼帘,瞧了一眼,光束中的人影正搔着头,很烦躁的样子,不过须臾,一声怒骂后,那人才迈出脚步走了出来。 狐狸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直到对方用一旁的铁钳来锁他的脖子时,他才愤怒地发出警告。 “你凶什么凶……信不信我将你从这里丢下去,”白墨说着,手上力度更大,呵斥道,“不想死的,就别动。” 狐狸真想将眼前这个举止粗鲁的家伙踢下楼去,可无奈他身受重伤,最终只能被这家伙用钳子夹着脖子,给夹回了屋子中。 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何曾被如此对待过,要是能站得起来,他只想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你再凶……”白墨嘴里骂着,握着铁钳的双手却在微微发抖,一半是因为刚刚与狐狸较量了一番,有些体力不支,一半是来自内心的恐惧,他天生就惧怕有攻击性的东西,所以即便将狐狸放在了桌上,手上铁钳也没有松开对方脖子的意思,“老子是在救你,别不知好歹,要是再乱动,信不信我真把你咔嚓了……” 说着,手中的钳子虚张作势地动了下,阴险地笑了起来:“然后,剥你的皮,吃你的肉,看你还敢凶我不……” 狐狸不再挣扎,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盯着白墨,旧怨刚了,你就要再添新仇了是吧! 好得很,若我能活着回去,此仇就此作罢,若是不能,新仇旧怨一起算。 白墨哪里知道眼前的狐狸,正盘算着要找他算账。 见狐狸规矩了,一手摁住铁钳,一手在自己腰间一扯,一条棕色的帆布裤腰带就给扯了出来。 白墨单手将腰带绕在狐狸的脖子上,尝试了好几次才穿进环扣里,单手一拉,力度没掌控好,狐狸突然喘不过气来。 暗骂一声,这是在救人,还是杀人。 “呀……” 白墨见狐狸又挣扎起来,慌乱中,嘴巴如被烫着了一般叫着,也顾不得害怕了,急忙松开铁钳,双手就去解狐狸脖子上的腰带,稍微松开了些后,他又一手摁在狐狸的脖子处,一手握着腰带举目四望,最终在墙上半露的木柱上寻到了一颗向上斜插着的钉子。 目测了下腰带的长短,刚刚好,钉子穿过腰带上最前端的孔,狐狸的头就算被拴住了,他是防止狐狸一会儿痛很了,兽性大发回头过来咬他。 “真他妈的累人,”白墨松开摁住狐狸脖子的手,随手擦了下额头的汗,自言自语道,“你等下,我喘口气先……” 他从另一张漆木桌上拿起一包黄鹤楼牌子的硬盒香烟,与一个打火机,随手抽出一根放在嘴边,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随手将烟盒与火机丢回桌上,屁股半坐半靠在了桌边。 吞云吐雾间,那张漂亮的脸上,一对微翘的睫毛特别醒目,在头顶打下来的灯光下,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另一张桌上被腰带拴住的狐狸,冷眼看着白墨,不知所思,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待到白墨休息够了,上前查看伤口时,才发觉狐狸的左后腿,有一截断裂的骨头露在外面。 “靠……” 白墨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这该如何下手,他以前也总是受伤,但从来都没将骨头弄断过,更没见过别人接骨。 白墨一时手足无措,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想着,先将那粘连在伤口上的毛给剪掉。 剪刀,纱布,酒精这些他都有,在来文竹家之前,他为以防万一,给自己备了一个居家旅行必备包,没想到自己没用到,倒是用在了这么个家伙身上。 他不是医生,更不是兽医,根本不知道那血肉模糊的地方该怎么处理,在处理好周边的毛发后,接下来就是消毒,他对狐狸提醒道:“呐!等下会有点痛,你忍住,别动。” 说罢将一小瓶酒精慢慢淋在伤口处,一直不出声的狐狸,忽地呻吟了一声,浑身不住地发着抖。 这家伙到底给自己上了什么东西,为何这般刺痛? “好了、好了,没事了。”白墨急忙抚摸着狐狸的背脊,安抚道。 这一刻,他不知自己的目光有多温柔,更不自知,凤目含笑时,有多魅惑。 狐狸身体颤抖得更厉害,比起脚上伤口的刺痛,那轻柔地抚摸更令他不舒服。 白墨本来就如他自傲那般,是个十足的大帅哥,专注做事时,那一双特别有灵气的眼睛,就会透着几分乖巧,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野性。 这点与文竹不一样,文竹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可文竹不论是高兴还是沉默时,眼眸之中都带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气息。 此刻他认真“医治”受伤的狐狸,一点都没察觉狐狸一直盯着他。 神情很复杂,似乎还带着隐隐恨意。 白墨将断骨对接好,用打火机烧过的缝衣针,穿好泡过酒精的细线,一针一针将皮肉缝合起来。 为了减少狐狸的疼痛,每一针角,都走得很大,虽然难看,但好歹给缝上了,最后找来几片干净的竹片,缠上他自己纯棉t恤剪成的布条,总算“救治”完毕。 自始至终狐狸都不曾乱动,就连缝针时也只有几声低喘,当真令白墨有些吃惊。 “这么能忍……”白墨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腿上的神经给砸断了?” 狐狸耷拉着耳朵,半眯合着眼,充耳不闻。 这点痛,有何不能忍。 夜已过半,折腾了大半晚上,白墨的困意也回来了,简单清洗了下,倒床就要睡,可刚一闭上眼睛,又霍地睁开来。 一转头看向桌上的狐狸,坏笑道:“嘶~你该不会是个女的吧!会不会变身?不会变成美女来对我报恩吧?可千万别来报恩,我真不喜欢狐狸。” “……” 你可想得真多,怎么不想是来杀你的呢? 次日,白墨从全身酸麻中醒来,惺忪的眼睛尚未睁开,就一个翻身下了床,只见他那条裤腰带仍然挂在钉子上,而另一头除了一个空圈在桌上,狐狸不见了。 昨晚他并没有给那狐狸松脖子,那它是如何做到的? 一时脑袋凌乱得如他刚刚睡醒的头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伤得那么重,常理来讲没有半个月下不了地。 白墨忙将整个屋子找了个遍,都没有狐狸的影子,才确定狐狸是真的走了。 走了也好,他救它,可不代表喜欢它,自己走,也省得他赶它走。 收拾掉一片狼藉的桌子,就开始生火做早不早,午不午的饭。 昨夜的狐狸就像昨天那场阵雨,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昨天刚刚下过雨,今天即便艳阳高照,到处也还是湿漉漉的,白墨便不想出门,吃过饭,闲来无事又在回廊的摇椅上,躺着晒太阳补钙。 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下筋骨,闭目养神起来。 甫一闭眼,腹部却似被炸胡了般被什么东西击中,惊得白墨立即弹坐了起来。 睁眼朝自己腹部瞧去,只见雪白一坨,软绵绵的家伙,用三条腿站立在自己肚子上,一对浅灰细长的眼眸幽幽地盯着自己。 是他救的那只狐狸,白墨身体如被点穴了般,瞪大双眼惊恐不已,更如蟒蛇绕身,不敢动弹。 “……快给我下去。” 而近在咫尺的那一双狐狸眼,浅如琉璃,瞧上去高贵无比,宛如一个冷傲的王子。 狐狸之所以与白墨这般近,只不过是最后的求证,盯着白墨看了片刻,终是冷冷地转身,长长的尾巴对着白墨脸上一扫,一跃而起,两只前腿跳上了扶栏,那只没受伤的后腿受力,三条腿端端站定在了扶栏上,长尾一卷,围着身子,眯阖着眼睛,晒起了太阳来。 白墨这才如获大赦,眼神扫过狐狸受伤的腿,布条绑得还算结实,腹部的血渍早已不见,干干净净,雪花溜白的,看来这只狐狸还很讲究。 狐狸从自己身上来了去,他只当狐狸是因为他救了它,而对自己亲近了。 到了晚上,白墨早已不在回廊上,狐狸却直勾勾地盯着苍穹,那月朗星稀的夜色,直至明月高挂正中,他的身子在月光下泛起了一层荧光。 狐狸清楚,他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回头看向屋内安睡之人。 从此以后,你在世为人,我永归为妖,真的再无瓜葛了。 随着消散的荧光,月光下的狐狸变得模糊透明,转瞬消失得无踪。 次日,白墨发觉狐狸不见了后,以为它又是跑哪里去了,便没在意,可直到晚上都没有看到狐狸回来,他才确定这次狐狸是真的走了。 当晚,白墨睡得很早,却莫名其妙地进入到了一片竹林,他还纳闷呢,自己大半夜地不睡觉,出来梦游了? 竹林很大,他顺着隐隐可循的光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出路,正想着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一根压压惊。 可将身上两个裤兜掏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明明记得自己,将两包烟揣在两边裤兜里的。 这是他的习惯,就好像他习惯穿运动套装一样,而且每一款都会买好几件,因为他懒,为了方便,一次一款买个够,屡试不爽。 所以不了解他的人,总觉得他是那种,一身衣服都不带换洗的人。 没烟抽,只有继续找路,可还没走多远,他脸色瞬间大变,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 这片竹林似乎太安静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么一想,更惊得浑身一凉,身上的血液瞬间全部流入到双腿,似乎连血液都在提示他快跑。 说跑就跑,但跑出去没几步,又如魂儿落下似的给跑了回来。 神色更加的惊恐,铁青色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最后所有情绪都汇聚在了嘴边惊诧的两个字中:“老妈?” 他惊悚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那张本来就生的秀气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神情肃冷,可又与印象中的神情截然不同。 眼前的老妈穿着一件蓝底小碎花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一个麻花辫,自脑后垂下放在了胸前。 他的腿虽然迈不开,可眼眶已是猩红一片,鼻头酸痛得像是多年前被老妈捏过的感觉一模一样。 多么熟悉的身影,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老妈……” 他又唤了一声,并朝自己老妈奔了过去。 这个人是曾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公外婆外,唯一给过他温暖,他以为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人,此时此刻就在眼前,他岂有再要她消失的道理。 就在他极力想要去抓住这个烙印在他心上的人时,身子一个趔趄,又给生生刹住了脚步。 目光自自己母亲身上,移到一侧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上,这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杵着拐杖站在雾气弥漫的竹林之中,诡异阴森至极。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刚刚那般大的动静,那老妇人与他老妈居然都视若无睹,这才记起自己老妈已经死了多年。 那么……这是梦? 他再次将目光移回到自己母亲身上,眼泪已经在眼中打转,这么多年了,他的母亲就连梦都不曾给他投过一次。 当下这般突兀地见到自己老妈,不管是不是梦,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千言万语,竟一时全部凝噎在喉,再难吐露只字片语。 他与自己老妈并不像,确切地说,他与他们一家人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也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事,也是他永远融入不到一家人的原因。 老妈长相虽然也很清秀,可比起他的容貌,那就逊色了很多,自己姐姐随了父亲的长相,更是没法与他比。 从小到大,周围无人不拿他的相貌与家里的人作比较,流言蜚语好似散射的枪弹,总有那么几发能射中靶心。 每一道重伤,无疑是将他驱离家人的杆桨,他与家人越来越疏远,越来越淡漠,到最后便是水火难容的地步…… 见自己老妈一直看着那妇人,便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他他在老妇人的后侧方,离那老妇尚有几步之远,看不到那老妇人的脸,只能看个背影,身上服饰并不是常规款式,可又看不出是什么朝代的服饰。 可就在他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的同时,那老妇毫无前兆地将身子霍地转了过来。 他的目光刚好与那妇人的目光对上,当即更加骇然,那老妇人眉眼尖锐得不似人面,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什么人,会长出这样的一双眼睛来,眼角朝下,眼尾高吊,将那对眉毛生生挤到了中间竖着。 好在那老妇人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又转身面向了他的老妈,开口道:“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罢便将手臂搭着的一张皮毛,朝他老妈丢了过去。 这皮毛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刚明明没有…… 这时,那老妇人转身朝竹林深处走去,佝偻着身子,行动十分缓慢。 可又只在一眨眼的工夫,走到了几百米开外,随即连个人影也没了。 这时,竹林深处才悠悠传来了一句:“好生养着。” 声音嘶哑,却极具威慑力。 白墨看到他老妈神色有些疑惑,目光下移到那皮毛上,只见皮毛在他老妈臂弯处一阵蠕动,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惊得目瞪口呆,还不知作何反应,这头,老妈突然脸色大变,伸手就朝着他的脸挥来…… “砰~” “哎呀呀呀~~~” 疼得是两眼冒星,却清楚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的神情,多么熟悉,又那么讽刺,即便他已经分不清真假,可是依旧令他感到窒息。 一时间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就在他感觉被人当头重棒之际,他将这一年不再重复的噩梦都给记起来了。 “那就是个不祥的东西,你养着干嘛……你要是养他……就别想着这个家能安宁……迟早有一天这个家都会完蛋……” “你走吧,现在也大了,去哪里都可以……就是……就是不要再……回来了。” “我叫你走啊……” 一声声嚎叫,一帧帧画面,就如刚刚那个眼神,都是恶魔的兽爪要扼住他的咽喉,他想逃脱,想用双手去握住耳朵,想要闭紧双眼不去看那狰狞得吓人的面孔。 可是不行,那声音太过刺耳,他被震慑得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那一张张恐怖的面孔面对自己,朝他逼近,似乎要将他撕碎才肯罢手般。 “不……” 白墨拼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后,猛然睁开眼睛,先前一直纠缠自己的恶魔消声觅迹,耳边再无任何声响,眼前也早已没有了那些熟悉且恐怖的人影。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一年多前,多少次他都是在这样大叫中醒来,在意识慢慢回笼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可也只是短暂的冷静。 “啊……啊……” 寻声看去,铅灰色的天空中,有只乌鸦在自己头顶盘旋不停。 他想要动一下,但只有脖子与眼珠能动,身体的其余部位均没有知觉,下意识侧首看去,所看之处皆是鹅卵石,再无其他。 一时惊愕不已,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记忆中,他明明躺在文竹家回廊上的摇椅上的。 他试着抬手,想要撑起身子,可刚一动便嘶嘶了两声,全身像是被不知名的小虫爬过,又被蚂蚁啃噬过一般的痛。 “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河谷,在河谷荡起了阵阵回音。 本来对痛感就很敏感的人,此刻这种痛,似乎将他整个身子分解了,又给拼凑起来般,痛得他只想杀人。 悬崖峭壁的石壁上端,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暗骂了一声,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用了好一会儿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对于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躺在这里,也做了一个细致的分析。 文竹恶作剧? 可他对文竹的了解,那家伙一向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不是文竹,难道是自己梦游? 想想也不对,自己好像没有梦游这毛病啊! 时间大概就这样暂停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或许也就几个喘息之间。 完全没有头绪,按照身上的疼痛感来分析,他猜测自己身体一定出了状况,无奈,他动弹不得,不能查看自己身体究竟怎么了。 真他妈活见鬼了! 还不待破口大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的神色又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时屏息凝神,细听起那轻微的动静。 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头顶方向由远而近,仔细分辨一番,他肯定这是有人踩在砂石上行走的声音。 “死不了了”白墨喜极,激动不已大喊起来,“救命啊?” “…….” “喂!这里有人,能不能搭把手将我弄起来!”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只耳朵上。 “咔嚓……咔嚓……” 虽然没人答应他,但听那声音是近了很多,又过了会儿,他差点把眼珠子翻了过去,那人还没出现在视线内。 但他能感觉那人就在头顶前方不远,但就是不到自己视线范围内来,真叫他恼火。 “喂!”白墨努力朝头顶看去。 可除了“咔嚓咔嚓”声外,就连远处那只乌鸦的叫声也销声匿迹了。 白墨心中细想一般有人见到地上躺了一个大活人,难道不应该有点反应的吗? 瞬间,他便得出了两种可能,这来者要么是个又聋又哑的人,要么就……不是人! 想及此,顿时心中一凛,倒汗倾注,脑子在一秒间将所有凶悍残暴,且能吃人的野兽想了个遍,两片薄唇已是惨白。 就在他神经绷到极致时,头顶终于出现了一团艳红,还来不及惊叫,紧接着就看见了一张人脸展露了出来。 一时间,先前那胀满紧张的气流,自喉头一泄到底,随即咧嘴笑道:“美女,快救救我!” 那红发女子并未回答白墨,一张冷漠的脸,倒竖在他头顶上方,一点也不避讳的目光,在白墨身上游走。 突然,她蹲在白墨身侧,一伸手抓起白墨的胳膊,将人如翻烤鱼一般轻松地翻了个面。 这一下,疼得白墨只想杀人,吃痛大叫:“哎呀呀~~疼……” 要不是还指望着这人救他,真想破口大骂。 不多时,她又将白墨给翻了回来,这一下,白墨已疼得脸色发紫。 暗骂这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可突然只听那女子说了句:“品相不错,居然幻化全了。” 白墨痛得翻白眼,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咬牙切齿道:“你要是……不救我,就别再搞我了……” “喂,才幻化的,怎么不给自己化一身衣裳,是为了显摆你身材么?” 白墨心中咯噔了下,见那女子目光又在自己身上游走,只觉一股热流噌地一下窜上了脸颊:“我没……穿衣服?” “你不知道?”那女子吃惊道,站起身子,朝白墨的脚的方向走去,“不过穿不穿都一样,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 白墨还没从自己裸体的尴尬中回神,就被那红发女子拖着移动了起来。 “我、说、你能、不能别……我艹……啊啊啊啊……” 在这二十多年中,白墨总是将自己归咎于男子汉大丈夫,对待女人只能用嘴绝不能动手。 这是最起码男子汉的标准,可此刻他是痛得杀人的心都起来,哪里还管得了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直接就爆起粗口来,言语太过污秽,为了以正视听此处不再多说,反正他是越骂越来劲,能想到最卑劣恶毒的话,都腾出来用几百遍也嫌不够。 他就这样被一个女的拖着在鹅卵石上,像拖死猪一样拖了几个小时,不用想,后背应该也只剩下骨头了,当下更是怒从中来骂得更甚。 就在他骂得词穷,骂得有些力竭时,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一个起落,让猝不及防的他差点吓尿了裤子。 可惜他此刻别说裤子,就算是裤衩子也没有。 这波操作完全颠倒他的三观,一时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也只是一个起落,人又重重砸在了一处平坦的石板上,确切地说应该是落在了一座石桥上。 吃痛间,依稀看到头顶有一处类似鸟居木坊的建筑,上面赫然写着三个红色大字。 这三个字扭扭捏捏犹如蛇爬过的一样,觉得这几个字他应该认识…… 可此时他哪里有时间,去细细揣摩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头顶探出来的那张脸,已经占据了他所有思想,从他的角度看这女子,有一双很是妩媚、很好看的眼睛,皮肤细腻有光,只不过那一头的红发有些扎眼,像个红毛狮。 他已经感觉出这女子不是人,至少不是一般的人,惊恐中,迅速自腿到头,自下而上,将那红发女子打量了一番,身材矮小了点。 而就在他对头顶红发女打量时,那红发女子徒手一挥,他便见一团艳红,自眼前一晃而过,身体顿时像是被一层什么丝滑的东西束缚住,眼珠一动,瞟见身上已经被一层红袍裹了个严实。 这操作更加让他确定,这人绝对不是人,可不是人,又是什么? 随后那红发女侧首对着门坊又一挥手,顿时从木门中闪出两道人影,凌空一翻端立在了门坊之下。 这两人长相当真是一言难尽。 白墨先扫到一个人身上,只瞧那人头上顶着光,一根头发都不长,稀疏的几根棕色眉毛挂在眼皮上,眼睛突兀如鱼,除此两个鼻孔挨着嘴巴,嘴巴又凸出来差点就顶着鼻子,耳朵也非正常,呈三角形竖立在光头两边,这样长相的他倒是第一次瞧见。 他不觉喉头咕噜一声,随即将惊愕的目光转移到另一人脸上,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谓是嘴歪眼斜,反正已经称之不上人了。 一声尖叫暴起:“救命,救命啊……” 他肯定加肯定,眼前这三个东西,绝对不是人,无奈自己被绑成了粽子,逃不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见那三人朝他围来时,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第3章 零界 万年前妖族出了唯一的一位化身成神的狐妖,在成神之后,又因怜悯妖族难以立足三界,甘愿自削神籍与九天大地结下血契,带着整个妖族退出人族的世界消失在三界之外。 自此在无维空间,出现了一个灵力充沛的崭新世界,一个妖族的全新世界,被称为“零界”。 零界,混沌无维,灵云覆盖。 灵云乃零界与三界之间的介质,自上神代替妖族递交给三界的血契后,便凝聚而成,灵云不散,零界永存。 虽说灵云作为三界与妖族和平共存的介质,却也是一把双刃剑,灵云有毁天灭地噬煞万物之力,即便是滋生万物妖族魂元之本精灵之气亦可吞噬。 对妖族来说灵云是一道外界不可攻陷的高墙,而对三界来说亦是妖族不能逾越的防线。 整个零界类似一个庞大的蒸笼,被一层重重的灵云围绕,越靠边缘灵云越浓。 零界之初,上神持“净灵”为妖界子民定魄灵化人形,却不想被定魄过的妖族中不能结元的人接触到灵云之气,便会被灵云煞气侵蚀,生不如死,有的半身人身半身原形,当真可怖,更甚者直接丢了性命。 上神不忍妖族中人受灵云之苦,便以自己狐丹淬炼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与灵云抗衡,并将零界分为三层,钵盂之地,昭和,凡界。 又以昭和为界布下五行珠,将灵云煞气阻挡在昭和之外,将整个昭和与凡界庇佑在其中,以确保妖族世代繁衍永世无忧。 钵盂之地围绕在整个零界边缘,与灵云相交,灵云最重,但万物滋生精灵之气也最重,故而,能结元修真的修士多在钵盂一带。 零界之中有一座御峰峡,贯穿了钵盂与昭和。 在御峰峡的上空,迷雾重重之中隐藏着一座悬浮在空中的近仙岛,岛上山水湖泊,鸟兽鱼虫应有尽有,而坐落其中的那处晶石筑起的庭院格外显眼,宛似琼楼仙境,瑰丽无比。 朗朗乾坤,微风朝南,小岛之上一位身姿婀娜,雪色素衣的女子,面戴半张银质面具,正缓缓地从庭院中走出来。 面具的眉间处有两束棠棣浮花,眼眶狭长如缝,似乎深怕被人瞧见里面那一双眼眸般。 不过单从外露的那两片红唇,也足以令人遐想到她定是一位美丽脱俗的女子。 此女子手持白玉高颈玉瓶,走至院中的藩篱处,将玉瓶高举至藤蔓绿叶的藩篱上,轻柔一撒。 只见紫晶烟粉飘洒而起,顿时百花齐开,迎来了不少奇异的鸟儿绕着藩篱翩然飞舞。 银面女子单手环抱着玉壶瓶,静静端详着那些围着繁花叽叽喳喳欢快至极的鸟儿,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将离她最近的那只红嘴绿毛的小鸟拨了下,“戒日,你有没有欺负你的谷谷啊?” 语气脆甜,带有宠溺的口吻。 正要再开口,却忽然身子一凛,双手捧着玉甁转身,嘴角的笑意更甚,开口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 院中突然聚集的银光散去,一位身形高挑,白衣翻飞的银发男人端立在前。 脸上同样也戴着半张银质面具,端端露出那张似乎许久都不曾开阖过的薄唇,棱角分明如刀刻过的下颌骨下,有着修长的脖颈与突兀的喉结,几缕银发随意散落在胸前,即便容貌不清,整个人却散发着不敢贸然靠近的冷傲气息。 银面上并没有那女子面具上的棠棣浮花纹,眉心只有一道青色藤纹,再无其他,可比起那女子脸上的那张面具要邪魅很多,会随着注视者的心情变化表情。 似乎你高兴便能觉得那张面具也在发笑,你难过隐隐也能看得到那面具上的阴沉抑郁。 这人正是逐月宫的少宫主银楚宸,而这女子便是跟随他八百年的重(chong)儿。 重儿诧异道:“公子,你身上有……” “我去见了一个故人。”银楚宸声色低沉似乎心情不佳。 重儿嘴角动一下,抬眼瞧上那张冷色面具,只觉无比的惊讶,握有玉瓶的白皙素手,隐隐凸起一层青涩筋络来,似乎强忍着什么。 后院有一处天落瀑布,氤氲缭绕,下方是一座天然的温泉,一旁有一株硕大的棠棣树,粉白色的花朵开得荼蘼。 银楚宸径直走至温泉边,身上的白衣尽数落地,落地瞬间便自动归置得整整齐齐,一对青白穗子的银铃轻轻落在白衣之上。 褪去所有衣裳的人,露出了健硕劲瘦的上身,肩宽腰窄,腹肌隐显,宛如每一块肌肉都有着毁天灭地的鸿蒙之力。 左小腿处扭曲狰狞地布着一圈难看的黑纹,犹如扭曲的蜈蚣趴在上面,细瞧才知是几根黑线穿插在一道泛红的伤口两侧。 他进入温泉便靠着边缘坐了下来,水位刚刚没过胸膛,修长的双臂依在由晶莹剔透的小石镶嵌的池壁上,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疲惫地躺着再无动静。 他去了一趟人间,终是见到了故人,只不过…… 一想到所见之人,银楚宸眉间便不由自主地皱起,忽地,他长臂一挥,水面上霍地漂浮着一副碧玉托盘,上面端放着一只玉壶,乃用上好的白玉所制,他直接拿起玉壶就往嘴里倒去。 见过喝酒急切的却没见过这般愤狠的,似乎吞咽的不是烈酒而是数不清的惆怅,嘴角溢出的清酒犹如水蛇蜿蜒在起伏的胸间。 酒壶已空,却依旧压抑不住胸臆间的恨意,他手指在壶壁软玉上一敲,随即又续满了。 就这样喝了许久,久到意识终于有些模糊,他才顺手拿起叠在一旁衣服上的一只银铃,拇指摩挲过上面一只狐狸。 若不是这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只怕他脑海之中仅存的记忆也会消失掉。 记忆里,一位青衣轻纱女子,正在一片棠棣林下御灵,他已经看不清楚那张容颜,只记得一头乌黑秀发,被清风吹得凌乱,不知怎的,她身边的风似乎格外轻柔,棠棣花纷纷拥向她,满地是斑驳一片。 银楚宸放下手中的银铃,醉意起,慢慢合上了疲惫的眼帘。 “公子。” 前一秒还在温浴中的人,下一秒已穿戴整洁,掀开细纱门帘,缓步走出来,浑身上下竟无半点水气。 “何事?”银楚宸声音肃冷道。 重儿道:“山下有三名猎人受伤,其中一位年纪较小的伤得比较重,其余两名均是外伤,但均无生命危险。” “你带些灵药下去看看,再将结界外一带的禁止内收百里。”银楚宸脸上的面具没有神情,说明他的目光此时并未看向重,“灵木带你下去。” 银楚宸不徐不疾吩咐着,剑指一指,地面无端化出一只五尾红斑灵兽,晃眼一瞧类似一只红豹,可这头顶却长着一只羚角。 双目酷似猎豹锐利,五尾一展,顿时旋地而起一阵劲风,引颈长啸一声后,便带着重儿自屋内展翅腾空,再一跃而起,极速朝御峰峡而去。 银楚宸手中复又化出那只玉壶送入嘴中,奈何醉意有深浅,皆是淡无味。 零界之初,以通天阁为首,协逐月宫,揽星宫,火神宫为零界四大擎天柱,皆镇守在钵盂之巅。 逐月宫位于钵盂西之巅,与之齐肩的揽星宫位于钵盂南之巅,至始西南相持,驻守钵盂半壁灵云。 而曾位于钵盂北之巅的火神宫,已覆灭数千年,如今北之巅已沦为了魔域之地。 零界之首的通天阁,驻守东方,乃所有修炼之士梦寐以求的修真之所,也是零界所有妖族定魄之地,是零界的最高机制,掌管着凡界,昭和两界。 而这里的修真人也分为很多级别,灵云,灵启,灵化三个级别。 凡是有狐舍的狐人,都说明体内有魂元的存在。 魂元便是胸腔之中,化灵结出的狐舍外的外壳,通过不断的修炼,外壳会与狐舍分离,形成一圈屏障将狐舍保护在其中,而狐舍与魂元之间的空间便是灵力的储存空间。 魂元是将吸纳的灵气不断淬炼融入狐舍中转化为魂力,魂元大小决定吸纳灵力的分量,魂元不断地提升容纳灵力的空间,魂元容纳越大魂力就越强。说得通俗点,魂元就是容纳灵力的容器,容器大容量自然就大。 在零界便有这么一句说法:狐舍易结,魂元难修。 很多妖灵天生自带狐舍,但是大多数结有狐舍的人与普通人无异,只不过是一群可以生活在钵盂之地的,寿命比那些不结狐舍的凡人要长上许多的普通人。 魂元的这三种常态被称为三灵。 一般修士结魂元均在最低级阶段灵云,这个级别的魂元能吸纳进魂元的灵力有限,若不淬炼魂元,只能算是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多数都生活在昭和一带。 魂元破一层被称作灵启,达到灵启的修士方可称作为修真。 进入灵启者魂元的提炼就更艰难,有的魂元天生浊质,很难再次突破,这种即便成为修真,也只困于灵启一层,比起魂元藏渊的灵启者,那就不值得一提了。 灵启又分为三层,这第一层为大修,魂力并不强悍,但是能破灵云的人,体内的魂元已有了质的改变。 再上一层便是化物上修,化物上修顾名思义,便是能幻化事物形态,能掌握空间,时间。达到这一层的才算得上修真界中的人杰。 灵启三层为大者,魂元淳厚魂力强悍,目前零界进入大者之人多在通天阁中修炼,散修中的大者却是为数不多。 魂元终极淬炼为灵化。 达到灵化魂元之人,魂元海纳所拥有的魂力大到无法想象,可以说拥有如此魂元的人将能颠覆整个零界,但是可惜这样的人除创世上神外整个零界再不曾出现过。 也只有传说中零界三灵尊,忆苦,上夜,石灵三位灵尊接近灵化界,可这三人是与上神同时代的人物,甚至有人都怀疑这三人是否尚存零界。 揽星宫下有一座热闹繁华的云灵城,这云灵城上有一大家凌水泰府,坐落四方,更是掌控这整个零界最大的一个妖灵交易场。 这妖灵皆是些非人非妖除狐族以外的别的种族,他们均是失去天阁定魄资格,而又皆自行结元的生灵,却被零界视为最下等人,也成为了狐人的盘中餐,是人人喊打,人人可欺的物种。 他们被狐人称之为妖灵,地位却最低下。 在零界大家会对一只蚂蚁心生恻隐之心,也绝不会对一个妖灵、即便是可爱喜人的小妖灵有半分动容。 妖灵若是被人捉了,下场绝对是悲惨的,买他们的人并不是为了买他们回去干活,更不是什么修灵过度之说。 他们买妖灵回家只为了吃,以此来延长没有天资修真的普通狐人的寿命。 此时在这凌水泰府的南门外有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且干瘦如柴的人,正双目紧闭端坐在府外专门设立的交易场上一处巨大的铁笼上方。 这铁笼通体黝黑,材质虽掺有铁,却也有一些稀有金属,至于是什么金属,自然也只有凌水泰府中人知晓,不过异常坚韧。 上面是一条条手臂粗细的铁棍拼接起的平台,每隔几根便会空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窗,端端只能容一个成人的脑袋探出,下面铁笼中的人若是被上面的人牵动铁链,便要将头自那四方空窗处伸出来,给人挑选,若是看中,便会被那人买了去。 “灵云异动,天降凶煞,必亡零界。” 一位端坐在铁笼上的瞎子,突然暴喝一声。 周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人人都对那一声突兀的叫喊不以为然,个个皆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态。 这时人群之中一个拖着两只草鞋,嘴里叼着一条风干的蛤蟆腿的人,一边咀嚼着蛤蟆肉,一边开口对着铁笼上的那人嘲讽道:“我说瞎子,这次天降凶煞莫不是你吧!” 众人听之,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大家对这瞎子均都颇有微词,纷纷开口议论起来。 “这瞎子总是神叨叨的,记得上次他还说天之色变,大降无妄之灾呢,搞得众人个个人心惶惶不安了数月,结果上天竟连一声闷屁都不曾降下个。” “这种妖言惑众的还是好的了,上次他还抓着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手说人家是无主魂转世呢,非要叫那女子找一个大者级别的修士去地府将主魂给请上来,说什么要是不照做,只怕她一辈子都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 搞得人家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样变成了人人拒而远之的怪物。那女娃家本就不殷实,父母哪里能找来请大者的银两来,唉……最后那女娃受不了了就上吊自杀了,真是造孽!” “可不是,我说就该把瞎子的舌头给割了,这样又聋又瞎,看他还害谁去。” “对对对……要是下次他敢惹我,我就去给他割了来下酒。” 此时又有一人对上面的人叫道:“喂!瞎子,你好久没犯疯病了,戒日你为何突然又抽风了?是不是又想讨要几个妖灵当下酒菜啊!” 这瞎子面容沧桑,肤色偏白,一看便会不由觉得他是严重的营养不良所致。 因为从来都没见过他睁开眼过,所以大家也不知道他是真瞎还是不瞎。 反正自这瞎子来到此处这几百年中,他嘴里说出的那些天机之语,无一句灵验过,故而大家便以瞎子称之他。 此刻那瞎子将一只雪白干瘦的手抬起,在下巴上那几根碎须上捻过,神色依旧凝重,见众人嘲笑声不断,只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那一头像是几百年没洗过的头发,生硬地顺着他的幅度刷过那嶙峋的肩头。 突然,他一手伸出三根手指,对着众人伸去:“三个,戒日谁给我买三个妖灵,我便再送上一个只有我能窥得出的天机。” 第4章 白墨上天 下方又是一声起哄,这家伙在此处用这招骗吃骗喝已经有几百年了,谁也不会再上他当的。 这时凌水泰府上走出几人来,也不多言语,照常如往日那般,直接上去架起那瞎子便往铁笼下扔去。 好说下方可是一块长约三米的倒刺铁板,几人却十分轻巧地将那瞎子丢过铁板,许多挑选妖灵的人顿时灵活地闪退,瞎子便直挺挺地摔了个嘴吃泥。 众人又是大笑,随即便又将注意力移回到那铁笼之中的妖灵上,这每日凌水泰府售卖的妖灵只有十几只左右,而要买妖灵的却有上百号人,大家自然都怀着势在必得的劲儿,都争先恐后地朝铁笼外的一排倒刺铁板边挤去。 这一圈的倒刺铁板是为了防止铁笼中的妖灵不慎逃出所设立,上面可都淬了毒的,外围一圈有一尺来高的木栏相隔,所有人只能站在木栏外的安全区域。 紧接着又从凌水泰府中走出来了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黑发褐眼,五官端正,身形笔挺,一脸的络腮胡,看上去极是尊贵。 此人便是与揽星宫同亲的赤狐族中最显赫的凌水世家的家主凌水探花。 凌水探花居高临下,神态肃穆,对下方来自各地的买主开口道:“诸位,开笼时辰已到…….” “等等。” 下方一个歪嘴斜眼的人,拖着一根粗绳站在人群最后,扯着嗓子嚷道。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这才发觉那人身后还拖着一团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凌水探花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生气道:“张子孙,几日不见便不知我凌水泰府的规矩了,要卖东西应该去东门,而不是我这南门。” 张子孙有些畏惧这位家主,连连哈腰道:“小的去过东门了,东门那边的主子说这东西他们不能擅自做主,要小的直接来南门找家主您老人家定夺。” 凌水探花双目聚光,锐利地越过张子孙,瞧上在地上不断蠕动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竟能要老二定夺不了?” 张子孙将身子一侧,单手一拽,直接将那团红色的东西抛上了铁栏之上。 凌水探花眼眸一转,一侧站定的两名小厮便会意到,上前将那头上的红布扯开,一张极为俊逸的脸露了出来,并伴随着一声大叫。 “救命啊!!!” 大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墨,在之前他被那三个怪物吓晕后,再醒来就已经这般模样了。 那两名小厮突然同时朝后反弹而起,纷纷做出防备的姿势,凌水探花上前一步,俯视着地上的男子,眉目越来越紧蹙。 “这……”他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零界之人皆长发束冠,可眼前地上之人虽然长得极为俊俏,却是一头短发,这在零界绝无二人。 万年前,妖族还与人族共处一世时便被人族同化,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出生至死,决不能擅自削发。 故而这东西对整个狐族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另类,一定不是他们狐族中人。 凌水探花鼻翼一动,心中更是诧异,这人身上的气味如此特别,他贩卖了快上千年的妖灵,也不曾闻到过这样的气味,急忙伸手扯开此人身上的衣衫。 白墨见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翻来看去像是在检验一件货物般,令他不由得怒骂道,“住手……”又看了看一侧的站着的两人,“你……你们到底什么人?” 凌水探花眉头已经拧成了大川,并不回答,倒还显得有些嫌恶,似乎这人不配与他对话般,他站起身子对下方的张子孙沉声说道:“这东西在何处得来?” 白墨一时气结,自己被叫为“这东西”?没好气地怒骂道:“喂!什么东不东西的,你好好看看,我是人。” 他第一次被人说成了个东西,又怎么不叫他怒火中烧,要不是浑身被绑着,他当真会爬起来就朝那张络腮胡的脸上来上一拳。 可他的不满没有任何意义,就连下方那些锁住的妖灵,都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张子孙恭敬的回答道:“是咋们的乔姑娘自灵云崖中捡来的,小主见过后,说是这东西太臭,要小的将这东西处理掉,这才……嘿嘿……想要探花老爷瞧瞧值不值几个钱。” 凌水探花可知道这个张子孙,眼睛毒辣得很,时常贩卖来的东西品相都还不错,思量片刻道:“这东西不明来路,且一身怪味,本人眼拙尚且不明何物,似乎从来不曾见过,不过倒也不妨有人愿意出钱买个新奇。” 说着朝一侧的一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那手下便朝着下方的张子孙说道:“随我来。” 张子孙顿时大喜,连连对凌水探花鞠了躬,转而迈着轻快的小碎步朝一侧偏门领赏金去了。 白墨手脚都被捆绑着动弹不得,只得仰头对上一侧的凌水探花骂道:“妈的,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快把爷爷我放了。” 说话间,他的身子一轻,两边突然来了两个大汉,一边一个就这样生生地将他给架了起来。 这一眼之下,白墨看见下方乌压压全是人,皆无不惊讶地盯着他,而他从那一张张脸上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息。 凌水探花面朝白墨,眼中仍然是一股打量一件新奇物件时才展露的光芒,转而又对众人微微笑道:“诸位,方才皆亲眼所见,我刚刚收的这东西,应该是某种极品妖灵,大家请看……” 说着两边架着白墨的人,同时出手将白墨身上那件红袍给撕裂成了两半。 白墨惊慌大叫起,当即卷缩成团,极力想遮住自己关键部位,带着从未有过的羞耻与愤怒。 他这是遇到鬼了么,为何总要一丝不挂地暴露自己,第一次在那红发女子面前一丝不挂,已经成了他一辈子都不愿意想起的噩梦。 可当下便是他十辈子也不要再记起的噩梦,他怒气冲冲地骂道:“我艹你###。” 一定是梦。 一定是这样子的。 是自己饥渴太久? 才在梦里才出现了这种暴露狂的病态? 等梦醒了,打死也要去看心理医生。 就在白墨几乎精神分裂时,先前那瞎子却自人群中大叫起来,跪在地上不住地将头撞着地面,惊恐大叫道:“凶煞啊!必亡零界……凶煞……” 可是此刻谁也没心情听这瞎子胡诌,一侧一个汉子直接一脚将那危言耸听的瞎子踹倒在地,还啐上一口唾沫骂道:“死瞎子,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一时间,众人的激越声淹没了那瞎子的声音,转而一窝蜂地朝木栏边涌去。 而那瞎子却像是感应到了极度恐怖的东西,一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也不管人群中时不时朝他来的口水或腿脚。 涌至前方的众人皆好奇地伸长脖颈,瞪大双目在白墨身体上肆无忌惮地游走,有的女的还不可自控地揩了下嘴角流出的口水。 凌水探花双手朝下方激越的人群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下方此起彼伏的声音顿时消去不少,只听他大声道:“大家可看清楚了,这东西浑身上下都已经幻化完全,按照这品相即便是养在家中做个男宠也是划算。” 妖灵因为得不到定魄,最大的特点就是身体都幻化不全,总会保留一部分原本的特性。 所以看到白墨浑身上下都没有异常,就误认为了极品妖灵。 此时,下方一个早已垂涎至地的妇人,饥渴难耐地盯着白墨的身子,高举着一只手大嚷道:“我出三金。” “三你妈,老子死也不做男宠。”白墨大骂道。 同样,他的愤怒与抗议在这里起不到一点作用,他如今就像是屠夫手中剥了皮的羊,而下方那群人便是饥肠辘辘许久不曾吃过肉的饿狼,每个眼神中都带着恨不得将他生吃了,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的贪婪之色。 一个男的喊道:“我出四金……” 我出五金…… 我出十金…… 一时再也听不清楚下方都在叫嚷什么,但白墨已经濒临绝望的边缘。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反思自己,虽不是大善之人,但自认为也不是什么十恶之人,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真他妈的,有病啊!” “我出百金……” 一个空灵的声音,带着肃冷决绝自天空传来。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上空,也包括无语至极的白墨,声音落下片刻,才见到一道白影自天空突然腾飞而来。 凌水探花脸色一变,疾退一步,低头一看脚下突然多出了一个银白的藤纹钱袋,再一抬头,一侧两个手下已吓得僵立当场,而那个一丝不挂的“极品”已不知所踪。 更别说台下众人,个个都是一脸的惊愕,久久缓不过来。 白墨也只觉一阵风而过,瞬间身上被一条宽大的白布自胸前到小腿处缠绕了好几圈,而后也只瞧见了一个白影如流星一般朝自己划来,其他的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待再次苏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急忙一个起身坐起,先是查看了下自己身体,还好,此刻是穿着衣服的,想到之前的羞耻,不觉又一阵脸红,究竟是谁给他穿的衣服? 愣神须臾,才想起后背的伤,忙双手交叉朝自己后背摸去,光溜溜的,已经完好无损了。 当下他更加确定自己只是跌入到了一个暂时醒不来的噩梦中而已。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撒谎,不光是因为能骗过别人,还因为他擅长自欺。 这样的遭遇即便是打死他,他也只当是一场噩梦,不然他十几年的书那不就白读了。 既然这场梦不危及生命,那他也可以勉强接受,不论如何,他心中都有一个隐隐的声音,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光怪陆离的东西。 自己坚信最后记忆是在文竹家回廊里的摇椅上躺着,即便是一个深得不能再深的梦,也会有醒来的那一天,不要挣扎好好享受才是明智之举。 要保持乐观,不过他的乐观有时候看来只是在故作坚强。 下了床,一手掀过眼前一层绡纱,隔一掌之处又是一层,就这般穿梭在层层雪白绡纱之间,绕了半天才看清了整个屋内陈设。 十分干净,素调略带风雅,屋内除了那张白玉床便是垂钓满屋的白云锦绡纱。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丫,十根脚趾头不由自主,在白玉地板上面抠了抠,很是惊讶,这是大理石……还是白玉? 如果是白玉,那这梦,也太他妈的豪横了吧! 离开屋子,穿过一道不长的白玉回廊,就来到一间房门外,他清了清嗓子,提气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有人吗?” 等了许久也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才恹恹离去,这里的房间很多,但大致都一个模样,一个色调,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一处温泉。 先前的屋子不是白就是素,不是素就是白,虽然干净清爽,但总觉得失了颜色很不舒服。 可这处温泉却是春意盎然,花红柳绿,烟霞无限,当真是美不可言。 而对白墨来说最感兴趣的就是那氤氲缭绕的温池,先前的那几波操作已经让他身心疲惫至极,看到这暖烘烘的温池,脑子里顿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定要好好泡一下,说不定一会儿就得梦醒了,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将身上一件长袍尽数脱去就准备下水。 由于第一次玩这种东西,总得先试一下水的深浅,于是先蹲在池边将一只修长的腿慢慢往池子里探去,在触到水面那一刻,顿时感觉浑身被一股暖流电过般,很是舒服。 “水温刚刚好……啊!” 这声音拖了了高尾音,并不太享受的样子。 的确,白墨是受到了惊吓,才扑通一声扎进池中的。 岸上一袭白衣女子,负手而立静观其景,她没想过会看到这样一幕,更没想到这不速之客会这般不安分。 一时,心中对此人生了几分讨厌。 待白墨看清池边戴着面具的女子时,神情就显得更加尴尬。 “你……谁?” 而刚刚从圣泽林回来的重儿盯着水中之人,面具下的眉头隆得极高,心道:“公子匆匆而去,就为了这人?” 更是不能理解公子,竟然将外人带上近仙岛来,此地除了她与公子,从来都不曾有第三人来过,于是更加好奇地在池中之人的脸上打量了一番,依旧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你说呢?”重儿口气很不好地反问道。 这语气,这神情,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此处的主人,白墨忙解释道:“刚我找遍整个屋子没见到人,这才……我以为……”他以为这是在梦里,而这里除了他,没有别人,当下干笑两声,双手慢慢环至胸间,遮挡住略微尴尬的地方说道,“这里……没人。” “你知不知道这玉池只有我家公子能用,除了他没有谁进去过,你招呼都不打就将脏兮兮的身子泡到玉池中,好没规矩!”重儿的语气是一点也不客气,言罢再次俯身朝向白墨,静止须臾,随即将音量提高了些,“你可算是八辈子修的福,能进入此处,整个零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是不是八辈子的福气白墨还说不准,但是能遇上这样荒诞的奇遇,若不是八辈子修的福,那就是八辈子造的孽。 “零界?”白墨是一头雾水,“是在哪里?” 他这一问,重儿不由将身子再压低了些,似乎想更近点地看清对方。 白墨本是赤裸着进了池子,见对方一个女子一点也不避讳地凑了上来,他略微慌环在胸前的手更紧。 “你莫不是傻子?”重儿猫着腰,双手环抱在胸前,“问这样搞笑的问题?” 白墨本想反驳,却见对方身子一愣,瞬间站起朝门外疾步走去,只匆匆甩下一句话:“我回来之前离开玉池。” “喂……你去哪里?” 可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也失去了先前的兴趣,出了温泉,来到前院,先映入眼帘的是围着院子一圈的五颜六色的小花朵,叫不出名字,也并不常见,反正之前他没见过这种花,不过小朵小朵的也十分惹人怜爱,花香浅淡刚好,令人神清气爽,小院之中铺砌的依旧是白玉地砖,相当变态的奢华。 “这地方不错,空气也好,鸟语花香比文竹家还棒,”他长长伸了一个懒腰,“阳光……” 咦! 一抬头天上似乎有刺眼的光,但绝对不是阳光,晴空万里,蓝天白云算得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太阳呢? 本想一抒感慨,却发觉晴空万里的天上少了一个太阳。 纳闷归纳闷,但想想之前的事情比这还离谱,单眉一挑便不再纠结。 顺着藩篱的小门径直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就发觉这里的天似乎特别低。 伸手一抓手便抓进了一朵不大的白乎乎的云中。 指头一卷,什么也没抓到,就见那朵小白云微微波动了几下荡开了些。 抬眼一扫,绿意盎然的大地上方悬浮着大大小小这样的白云,不免奇幻。 “靠,我这是上天了吧!”白墨感叹道。 奇花异草自然多不胜数,怪异植被亦是看得他瞠目结舌。 但也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并没有令人热血喷张到狂喜的地步。 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片森林,树木高挺粗大,地面松软如海绵,即便没有耀眼的阳光,森林中却是一点也不阴暗。 他也并未想过这样的林子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毕竟看上去很梦幻。 可刚走进去不久,就发觉森林虽不昏暗,但逐渐变得寒冷起来,而且越往里走,所有的树木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白霜。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哈利波特里的禁林,或许前面就有巨人,八眼巨蛛,还有那个令他一直十分惧怕的巨怪…… 想到这些,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完全停下了脚步。 如果他只是一个“麻瓜”那么他最好立刻按原路返回。 四周充满了苔藓的腥臭,与树木散发出的植物杀菌素的味道,除了他内心的忐忑,一切还是那么静谧。 但紧接着一声动物的鼻息声打破了这一切。 不多时,随着哀嚎声起,森林上空惊起了大片飞禽,千奇百怪可谓是一跃出林,犹如狂浪腾起数丈,盘旋高空迟迟不下。 须臾,白墨如饿狼扑食般冲出了森林,似乎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果然,有。 不但有,还很多。 一群如狼似虎,如猫似狐,似马非马,似鸟非鸟,地上跑得天上飞的,一时都奔他而去。 抛去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这画面何其壮观,简直将一呼百应挥师东进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人要是逃命,脚上就跟装了一对风火轮,呼哧呼哧转动得飞快,身后的飞禽走兽却一时差了半步之遥。 白墨连头都没回,狂叫道:“这都是些什么鬼!!!!有没有人来招呼一下呀?救命啊……” 就在此时他余光中一头红毛怪物即将超越他。 惊恐之下他一侧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一头红色的花豹,正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 可就这一眼的工夫,他已脚下一空,惊觉不好……低头一看,整个身子悬在了高空之上,脚下除了浮云已是空空如也。 方才没看路,这一脚下去,才知道自己跑到一处悬崖,并且跑出了悬崖。 “爷的……呀!” 在身后群兽奔至之际,他颓然掉下了悬崖。 他能看到下方山脉在不断地扩大,初墨复绿又复墨。 这次,死定了! 就在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身子一沉一起,他感觉自己落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盘算也不该这么快落地啊,而且地面也不该这么软…… 当即睁眼一看,果然人还在空中,再反应过来,身下那东西的纹理是什么时,顿时想再一跃而下,直接跳下去死了好些。 他居然坐在了一头白老虎背上? 这老虎居然无翼而飞? 爷的!还有没有点常识了? 是不是这里的鱼,也能烤火了啊! 白虎绕着仙岛飞旋了一段后,一个腾飞而起,再次跃到了仙岛之上,直接将白墨带回了之前的那个小院。 翩然落地时,甩了几下硕大的头颅,又重重发出一声鼻息声,这一连串的动作在白墨眼里都很吓人。 白墨瑟瑟发抖从老虎身上下来,腿已经开始发软,身子僵硬得不受控制。 老虎他怎么会不怕,开玩笑吗?这家伙吃人的啊! 只见眼前的巨大白虎突然扭转过身子来,转头靠近自己,这一下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有没有人出来救命啊!这里来了一只大老虎……有没有人啊???” 白墨咧着嘴,皱着眉,嘶哑的声音是从喉咙处发出来的。 白虎又靠了些,鼻尖直接朝着白墨脸而去。 “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白墨惊恐大叫起来,瞪着双眼,如木偶的身子拼了命地,想离那只靠近的老虎远点,但是双腿却纹丝不动。 最终实在扛不住这种威慑,黑眼珠一翻,晕了过去。 那只白虎盯着被吓昏死过去的人,凝视片刻,又用鼻尖嗅了嗅,然后才一个转身朝森林飞了去。 重儿骑着灵木来到御峰峡半山腰一座百十丈拱形山洞外,一个轻跃自灵木背脊上跳了下来,单手拍了拍灵木的脖子以示安慰,灵木便再不做逗留,腾空而起消失在了云雾中。 这山洞十分奇特,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由整块山石形成的一个巨大的拱门,端端将两座大山连接在了一起,中间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阶,青石铺成,直至云霄。 拾级而上,几百步后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处竹屋,每次走上这段石阶,她总会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 当时竹屋边的人,银发银面,长身玉立,似高山之巅的雪莲,清寒玉风中的清露。 虽不识面容却浑身都充斥着光芒,虽无言语却连头发丝都似在低语心事,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倾听。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银楚宸,自那一刻她便认定了他,跟随他。 可他却似乎不喜欢自己的相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戴上这个。” 说着手中化出一张银白面具朝她递了过来,自那以后她就戴上了这张面具,算算已经过了好几百年的光景。 重儿直径走进竹屋,也不敲门便推门而入,银楚宸在屋内案几边端坐着,手持玉壶正送进嘴边,对突然推门而入的人并没表示意外,依旧喝着自己的酒,没有任何反应。 重儿径直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满心不悦全然展露,说道:“公子,上面那人是谁?好没规矩,在上面窜上蹿下的,还问都不问就进了浴池。” 银楚宸依旧沉默不语,重儿也习惯了他的淡漠,不待对方开口,复又问道:“对了,传我来是为何事?” 银楚宸将手中玉壶放在案几上,手却没从玉壶上抽回,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近日你好生看着那人。” “那也不应该将那人放在近仙岛上,上面都是些灵物,要不将他弄到此处,只要结界不开,他也出不去。”重儿说起那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在此处你大可……回近仙岛。” 她总感觉少主戒日有所反常,以前虽然也时常会来这竹屋,单大多时间还是在近仙岛的,可自那人来了以后,公子几乎再未上过近仙岛。 “此人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御峰峡中四下皆是危险,他在此处只怕活不过一日。”银楚宸语气冷淡。 “这么麻烦,那他究竟是谁呀?”重儿不理解道。 “……人。” 银楚宸抬眼看着眼前的重儿,透过银面也能窥得出,那双浅淡的眸子有着无尽冷意。 重儿厉声叫起:“他……他、是?” “人族。” 银楚宸很平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来,零界上万年中,都不曾有人说起过这两个字。 重儿如遭雷击,她想问银楚宸为什么带一个人族回来,但是她了解他,他愿意告诉她的事情,不需要她问,不愿意告诉的,她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良久,重儿才回神过来,忧心说道:“万一被谁知道人族在零界,那就糟糕了,不行,我得好生盯着他去。” 说罢便急急火火地离开了竹屋。 她可不能让这个不速之客给自己公子带来任何麻烦。 银楚宸自重儿离开后,继续喝着闷酒,那扇圆形漏窗边的白纱,卷起了阵阵花香。 他垂首看着刚刚放到桌上的玉壶,壶口上空飘落下一抹粉红,小心翼翼翩落如孤夜落雪,最终落在手背上,他蓦地抬头看向窗外那株棠棣花,面具下的双眸,终是有了波动,只不过更加阴郁。 如今棠棣花又盛开了,不光是竹屋外的那株,还有那一片万古林,只可惜已千年无人问津。 银楚宸冷眼看着那一片落寞,独自沉默。 记忆中,他分明连那人的脸都记不起来了,可为何每到棠棣花开时,内心总有一股莫名的牵扯,甚至连看到一朵殇逝的花瓣,都会令他觉得憎恶…… 夜幕降临,开满藩篱的五彩小花突然萎缩了所有花瓣,顺着花蕊缩进花蒂中,转而被一层绿叶裹了进去。 最终只剩下一颗绿色的花蕾藏在茂密的藤叶之中,夜色彻底降临,苍穹像被披上了一层漆黑且厚重的幕布,那些闲散飘洒的云朵均被这黑魆魆的夜色吞噬殆尽。 昏死在院子里的白墨感觉被谁踢了两下大腿,睁眼便对上从上倒来的半张银面,当即大叫了一声,似乎是受到惊吓。 “你躺这里作甚?”重儿语气不怎么好的问道。 白墨倏忽坐起,惊魂未定地朝着四周扫了一圈,见方才那只硕大老虎已经没了踪影,这才青着脸说道:“有……有老虎!” 重儿面具下的眉头一皱,心道这人当真不安分:“你见到他了?” 白墨此刻浑身还是发软,坐在地上起不来,只是重重点了下头:“那边还有好多……” 重儿明白这家伙指不定擅闯了圣泽林,便直起身子从白墨双腿上跨过,毫不惊讶道:“起来吧!吃饭了…...” 一听吃饭,白墨的肚子却十分配合地咕噜了几声,来到此处也有些时间,他可是一滴水都未入口,胸腔一燥,也不知怎地生出了一股蛮力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夜间,这座由晶石筑成的山庄通体闪着莹润的光,整个屋子不置一盏灯,也如行走水晶宫中,半点不费力气。 穿过前厅,自一侧回廊进去便来到另一个四合院中,前院与前厅皆用白玉砖铺地,此处却用的是三尺青砖。 院落中架着一座石桥,桥下有一方小池,池中云雾缭绕不能视物。 白墨跟着重儿进了一侧偏房之中,一进屋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油漆圆桌,摆放在屋子的中央,是整个屋子唯一的摆设,桌面在四周屋壁的荧光中泛着一层浮波光纹。 重儿示意白墨坐下,自己却兀自走到对面坐下,这么大张桌子两人突然觉得好遥远。 白墨稍微扯着嗓子喊道:“你干嘛坐那么远?” 重儿不理会,由于带着面具看不到神情,但似乎目光一直在白墨身上。 刚坐下不久,桌面上就凭空出现了一盘焦黄的鱼,看得白墨是瞠目结舌,舌头打着卷儿说道:“这这这……怎么变出来的?” 自从来到此处,他想着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荒诞不经的梦,有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他的智商还难不倒他。 可先前的几次痛感,已经不能任由他继续自欺下去,这不是梦,他不知为何来到了一个——匪夷所思,一切都超出他认知的地方。 太违背常识了! 白墨将脸上吃惊的表情稍微收敛,看着白玉盘中的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反正不是武昌鱼,在对鱼的认知里,他除了知道武昌鱼什么样,其他的在他眼里全都归于一类,那就是“鱼”。 一侧还有一只白玉高脚杯,但与喝红酒的高脚杯又不同,这杯子极小也就是一口白酒的量,通体晶莹剔透,里面盛着一团白雾,这白雾神奇之处是在那小杯中涌动但止于杯口。 重儿道:“吃吧!” 白墨面对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口,可他已经饿极了,下一秒已拿起筷子吃起来了。 这条鱼不多时就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就差抱起盘子舔一遍,可是这连塞牙缝都不够,他一个大男人这样的香松酥软的鱼再来十条他也能吃下。 “能不能再给我来一条,还挺好吃的……” 重儿盘中的鱼还有大半,她放下手中的玉筷,拿起一侧的玉杯对白墨一举:“你喝了再说吧!” 白墨会意,定睛看着杯中的东西,想想也不至于是毒药,对方若真要杀他,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一咬牙,闷头喝了下去。 ……. 入口似水,微甜……刚入腹中先前那股饥饿感顿时消失,反而觉得特饱。 “还要鱼么?”重儿意味深长地问道。 白墨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一顿简单而又奇幻的晚餐算是用过了,出了饭厅,两人相继走过院中的石桥,白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问,几经思忖后才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是哪里?” 重儿已知他非零界中人,想来也有必要让他知晓此处为何地。 “听公子说你是人族,而这里住着的可是妖族。” “妖?” 白墨脑子轰地一声炸裂,妖……那不是只有书本上才有的东西吗?被无聊人士杜撰的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他的神色疾风骤雨迎着一场浩劫般恐惧,并不由自主朝一侧退了两步,与之前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保持到一定距离,惊恐道:“你说的妖可是那种……妖。” 重儿侧头看来,不解道:“哪种?” 白墨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瞪着一双受惊的眸子,比手画脚道:“就是飞天遁地,还会嗖.....唰……就不见的那种。” 重儿见他手舞足蹈,无语的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不过不是嗖啊……唰的不见……只是幻化了。” “…………” 白墨一个趔趄,身体突然有点发软。 “那、那……前面那林子中那些,那个没有翅膀还能飞的老虎都是妖?” 重儿摇了摇头嗤道:“那些是灵兽,非妖。” 白墨再次退后了几步,一张俊俏的脸上皆是惧色。 “胆小鬼,我若是要害你,还这般客气?”重儿似乎并不愿意与白墨多待,说着转身下了石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所以给我老实点。” 言罢人已经走出了院子。 白墨在失魂状态下,也不知道怎么回到那间白纱重重房间的,躺在床上,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中途又掐了一下大腿,钻心的痛感清晰无比,这的确不是梦! 这时,他突然才想起问题的关键来,先前那个重儿说自己少主知道自己是人族,既然知道自己是人族,那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到这里来? 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白墨不想亲口说出自己此刻心中的恐惧。 次日,他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找了一圈那面具女子不在,这才发觉自己连那女子的名字都没问过,想来一定是被此处这诡异的一切吓得不轻,才会第一次对一个与自己说了三句以上的女子忘记问名字的。 第5章 遇见一人 百无聊赖,只得坐在前院的石阶上发呆,天空中的浮云闲散地飘着,他再没心情欣赏这奇幻的风景。 这时,一侧的林子中一时激起一阵躁动,飞鸟兽散般地自之前他闯过的那片森林传来。 白墨顿时一惊,起身便朝院外一棵古树奔去,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朝林中窥探,才发觉那面具女子正站在林外朝这林子里挥洒着什么东西。 既然那面具女在此处,他觉得也用不着害怕,便讪讪从古树后探出身子朝面具女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喂食……”重儿不带回头地回了句,随手将手中一捧水朝森林一撒,只见那些水珠在洒出的瞬间化成了一团白雾,随即散入森林深处。 白墨并未看清这波操作,走近只看着她手中不过抱着一个漆黑的铜钵,里面也就是一些清水而已,侧头好奇道:“你这只是水啊!” “这里的都是灵兽,吃的自然不是俗物。” 白墨自然听不懂,正要开口深问,林中却忽然一阵疾风破林而出,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还没来得及大叫时,一头硕大无比的吊睛白虎已闪至跟前,与自己来了个近距离接触,他来不及退闪,只能一屁股吓得瘫坐在地。 这家伙他认识,不就是昨日带他飞的那只大老虎吗! 重儿停下动作不可置信道:“它好像喜欢你,在此处除了我,它可是连我家公子都不喜欢的。” 说罢便伸手抚摸着那只大头,有些难以理解道:“你这家伙太奇怪了,怎么对这个人好奇了呢?”。 白虎转头看向瘫坐在地的白墨,张着大口嘶嚎了一声,那阵仗当真令人恐惧。 白墨只觉自己与一块化石差不多,完全失去了温度,舌头打抖道:“它它……” 重儿与白虎纷纷望着地上一脸惊愕的白墨,重儿凉凉而笑:“他很有灵性,不会伤人,不喜欢的人连他影子都瞧不着,能这样主动出现说明对你友好,不信你摸摸他。” “别别……啊啊啊.....” 白墨在满嘴放炮竹中,手已经被重儿抓着,按到了白虎的额头上,那只巨大的白虎,居然温顺地蹭着他的手掌。 白墨稍微松了口气时,白虎却猝不及防舔了一下他那张惨白的脸,令他顿时忘记了如何呼吸,只觉满脸皆是黏液令他觉得十分的恶心。 重儿见他那般滑稽的神情,顿时笑得前俯后仰:“我说他当真是喜欢你,这不,还亲热你了……” 可是白墨不喜欢它,他天生对这种具有攻击性的物种,就有说不出的惧怕感,甚至是只小奶狗,他都需要在许久的内心建设后,才敢碰触。 两日后,白墨吃过晚饭刚躺在床上,便听到外面有笛声。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一时好奇穿着一层中衣循声而去,这声音并非从岛上传来,而是从岛下。 白墨出了小院,寻声来到小岛边缘,站在漆黑之地,是那座屋子上的晶石光晕已照不到的地方,之前他也盘算过利用白虎将自己带下岛去,可他实在是怕那东西,好几次试着去抚摸它,但最后都失败了。 白墨站在岛边,看着岛下一处星火,心中突然有些激动,原来下面还住着人,是那吹笛子人吗? 白墨静默聆听,一曲未尽,身后突然降下庞然大物,惊讶之余看清来者,原来是那只大白虎。 站定在他身侧,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珠,与他对视片刻后,随即四肢弯曲,慢慢匍匐在地上,摆出坐等他上背的姿势。 漆黑长空中,那曲笛声太过动听,白墨犹豫了许久,还是忐忑地问出了口:“你想带我下去?” 山下银楚宸正坐在竹屋外的扶栏边,银发在夜风中轻扬,浑身散发着一层浓浓的寒意,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手持竹笛一曲罢,转而化出一壶酒来,待要送至嘴边,却是眉头一皱。 来者正是自白虎背上下来的白墨,他鼓足勇气终是骑着白虎下了岛。 白虎在他落地时,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白墨望着白虎消失的夜空,许久才缓过神,顺着一侧的小径,朝着黑暗中那束昏黄的光遁去,走至院边,就看见在那团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靠栏而坐,整个上半身皆懒懒地斜倚在围栏上。 白墨心脏突然失控,他抬手按在心口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看着院中那个人,心里会这么不舒服? 但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看见,出于好奇,他决定朝院中走去。 “你是那吹笛人?”白墨刚走入院子,小声问道,这才发觉这人也戴了一副面具,心道,“难不成戴面具是这里的风俗?” “……” 银楚宸面具下的眼帘斜乜一下,不做理会,但突然心情却差到了极点,复又将壶中酒送进嘴中,喉结攒动,脖颈处青筋突兀。 他就知道此人不会那般规矩地待着,甚至也低估了那只有灵性的白虎。 白墨对此人冷漠的态度也不在意,直接从对方身侧走了过去,在对面的栏台上一屁股坐下。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自头而下,自腿而上。 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喉结突兀,面具之下一张浅薄的嘴唇如画出来的那般好看,下颚线条明晰,脖颈处附了几缕随意散落的银丝。 心中一时感叹,同为男子,他也不免赞叹此人简直绝了,看得他都略微有些出神,良久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在欣赏一个连面貌都看不全的男人…… “咳咳.....我是从那上面来的……”他撅起一根手指对着空中指了下,接着道,“听到笛声,觉得吹得不错,好奇就来看看……你吹的?” 银楚宸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酒。 白墨这才纳闷起来,这人莫不是个聋子,转而又觉得也不可能啊!即便是聋子见着有人过来,多少也该有点反应。 想想或许又是遇到了一个不怎么好接触的主,这里本来就没一个正常人,之前遇见的哪一个又是善茬了! “你的酒我能喝吗?” 空气凝滞了片刻,银楚宸终于手臂一挥,白墨身侧的栏台上,霍地化出了一只酒壶来。 白墨虽然多少对此地也有了点见识,可要完全适应这里的光怪陆离,那还是需要时间的,转而干笑了下,就此化解了自己内心的那一抹惊讶,拿起酒壶仰头一口,香醇甘甜:“好酒……这酒有花香味,是什么花酿的?” 他本以为对方给了他酒,就会开口给他说话,没想到对方除了给他酒,没有半点要与他交流的意思。 他也不勉强,大长腿一伸,又喝了口酒,刚才下来的时候,四野漆黑一片,就这处有点光,看来周围是没有别的住户,想想这人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性情怪癖。 “……你一个人住这里?”白墨双手将酒壶捧在胸间,目光流转在一侧的屋舍上,随意问道。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白墨:“……你是哑巴?” “……” 白墨:“聋子?” “……” 白墨:“又聋又哑?” “……” 够无语的,他还第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家伙,要不是自己郁闷得很,他还真不愿意与眼前这种家伙多待一刻。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来到此处一直都是在故作镇定,偏偏方才的笛声,催出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脆弱,将平日压下去的不安在这宁静的夜晚生生给激了出来。 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一层堡垒瞬间瓦解,一时内心更觉苦闷难耐,在听到那凄婉笛音那一刻,他隐隐觉得吹笛人定是与他一样,也有许多无处诉说的苦楚,所以才好奇一探,古有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有白墨闻笛寻觅潇潇客。 可万万没想到……遇到这么个自闭。 于是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喉头灼烧得厉害,随意抬手揩了下嘴角的酒渍,皱眉道:“我嘛!原本在我家睡得好好的,可是一觉起来,居然莫名其妙地躺在……”一想起自己当时的模样,就觉得脸上火飘飘的,只能跳过,说道,“后来又……又被一个红发女魔头在河边像拖死猪一般拖了大半天……以后别让小爷再遇到她。” 说到此处,他心中已窜起一团怒火,咕噜咕噜几口酒下去,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绝色美人来,他记得在迷迷糊糊间,似乎见到过一位美人,遂而笑起,双手靠在身后的围栏上,说道:“不过……要是她……我倒是希望还能遇上。” 寂夜深空,凉风作伴,花絮纷乱,竹屋小院下昏灯障目,一人喝着酒诉着自己的不快,一人喝着酒想着自己的事情,貌合神离倒也十分地融洽。 可好景不长,银楚宸突然心神一收,随即一阵恶寒。 白墨不知何时已经朝他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身侧,一对浓密长睫下,是一双明亮眼眸,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你……”一声低斥起,“……做什么?” 白墨手中晃动的空酒壶一顿,一副像是吃了哑药的表情,半响才愕然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银楚宸将目光收回,很是嫌恶地起身避开靠近自己的人。 “我没酒了……”白墨举起手中酒壶又晃动了几下,他过来只是为了讨酒,可没想到讨了个意外。 不过……这人果然高挑,他仰望都觉得脖子酸,索性也站了起来绕至对方的面前。 这样一来白墨发觉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居然还矮对方半个头,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露出一副讨好的神色道:“可不可以再给我变一壶来,这酒太好喝了。” “何处来的回何处去……”银楚宸没有任何表情地丢下这句话,便回到竹屋之中,并重重地关上门,还啪的一声锁上了门。 白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内心蹭蹭蹭地冒着火,这人莫非真的有病,自己也没怎么他,他至于这般有敌意吗? 当即将手中酒壶重重放在栏台上,露出凶凶的眼神盯着那门扉,嘀咕了句:“要不是小爷无聊至极,才不会找你这个自闭说话。” 说罢大步朝院外走去,上了那条略宽的石阶上,山林之中有星点荧光飞动,刚巧有一团悠悠地飞到了他的眼前。 “萤火虫……” 白墨略微惊讶,先前下来的时候只觉森林黑黢黢的,倒没看到林中还有萤火虫,刚刚在院子里受的憋气,顿时被这奇幻景致削减了不少,在萤火虫微弱的荧光下,幽长的石阶若隐若现。 突然,他想,或许这正是他逃走的机会,再不顺着石阶而上,反而朝山下走去。 不过没走多久,酒劲儿就上来了,他觉得自己头昏昏沉沉的,看了看前方幽长的石阶,还是看不到尽头,正想开骂,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紧接着,一团黑雾转瞬吞没了白墨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次日,重儿一早便传音给银楚宸,待银楚宸化身在近仙岛时,重儿慌忙跑到他身边,不安道:“公子,那人族与花虎不见了,我将整个岛都已找过,他们会不会下了岛?” 在收到重儿传音时,银楚宸已察觉御峰峡结界有一处松动,前去查看,发觉结界是由修为十分强悍的人,从外面破了一道缝隙。 为何是花虎? 银楚宸面具下的神情,突然阴鸷得吓人。 先前,他前往人间,不料导致白墨跟着自己回了零界,本想先将人藏在御峰峡中,等时机成熟再给送回去,却不想,竟然还有人对这个人族感兴趣。 沉默须臾,才对焦急等着他发话的重儿说道:“无须担忧,那人族已死,眼下,你也该出山去走走了。” 重儿一听那人族已死,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可又听后话,心情顿时不好。 每过一段时间,自己公子都会要自己出山走走,可是,从来也不告诉她为什么,但,他不说,她也永远不会问。 “好,我这就去。” 当白墨再次有意识时,还没睁开眼睛便隐约听见耳边闹哄哄的,似乎有人说:“生得还真不错……” “……莫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咱们还是别管得好,走...快走……” 他猛地睁开眼睛来,眼前居然是许多个人头,不对,是有一群人正围着自己在看。 他倏地坐起身来,惊慌失措地环顾了四周,所有人都穿得奇形怪状的衣服,一眼扫过,土屋,茅屋,树屋皆有,唯独没有一间是他熟知的模样。 当下众人见此人突然醒来,连连朝后退了几步,顿时腾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儿来,他便被围在了中央。 他急忙站起身,也不管众人怪异的眼光,便问道:“你们干什么?” 说罢身体便如坠冰窟,他的声音为何如此陌生,还十分地尖细? 他急忙抬手捂嘴,似乎这声音并不应该从自己嘴中发出,可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不对,身上再不是之前穿着的那套白衣,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之前他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眼下这身板儿,怎么看也不超过一米七的。 而且……为什么胸会……他将双手缓缓放在自己心口上。 咦! 这什么感觉? 他不敢相信地又狠狠捏了两下,这才发觉这感觉是他前所未有过的——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起,周边的人皆露着看疯子的神色,纷纷躲得远远的。 没想到长得不错的女子会当众做出如此不雅动作,不是疯子就是变态。 第6章 寻找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绝对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白墨双手抱着头,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逃进了一条窄巷之中,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变成了个什么。 ……这比要他接受来到妖族的事实,还要令他难以接受。 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真的莫名其妙地睡到这里,又莫名其妙地睡成了女人! 经过一番煎熬,白墨勉强恢复了一丝理智,在大街小巷,各种屋舍之间游荡了一日。 才弄清楚他如今在一个叫猎户镇中的其中一个村子里,大概了解了下,这周边有七八个这样的村子相连。 他在一个村子里顺了一户人家晒在屋外的女衣换上,这才勉强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虽然他的身体变成了女人,但是好在脑子还是自己的脑子,灵魂似乎也还是自己的灵魂。 即便身处陌生之地,但也难不倒他那三寸之舌,当下庆幸的是,他还记得重儿给他提到过的“近仙岛”。 一路问了几人后大致对这御峰峡中的近仙岛有了些了解,稍作镇定之后便在脑海中理出了一条思路来。 那御峰峡中有结界,上面也只住着一位贵人,是什么宫的少主,这些他都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山中有结界,外面的人进不去,这样一来他就察觉出了问题。 他在那山中被人袭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十分不友好的自闭男。 除了他,也就只有那个重儿,可是重儿要加害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若有心害他,何至于等到现在,也没必要让他在那近仙岛上安然那么多日。 山中好像也没有别人,那么那个自闭,定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那个贵人,而且当时那人对他也是很有敌意完全有对他动手的动机。 之所以以如今这副面貌见人,定是对方用了什么妖法,比如移魂大法或者灵魂互换这类的,目前,他只能这么理解,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人明明还是自己,可身体却不是,任谁也只会这样想,反正这里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可能发生,这穿魂的事也不无可能。 这样想来心中更是笃定自己是被人所害,而当下他最首要的事情,是寻回自己的身体。 他还了解到御峰峡山下有一所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麟凤学堂,学的是什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进入这所学堂就有可能进入御峰峡。 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想查出自己身体在何处,只能先进到御峰峡中才知道。 可是这麟凤堂并不好进,没有特有的令牌,他是进不去的。 不过老天爷似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以至于一直倒霉的他,偶尔也会天降好运一次。 两日后,白墨出现在了和城,一身色泽暗红的布帛装,肩头穿了几股色泽比身上布帛略深一点的皮革穗子,袖子,胸襟,腰带均是同色皮革,看上去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有几分独特,看上去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家客栈,豪爽地递出了一张金叶给迎来的店小厮,那小厮急忙接过金叶,顿时两眼一亮,直接将这位贵客带到了一间上房外。 “上仙,里面请,这是我们这最上等的客房,你看可还满意?”那小厮殷勤招呼着,弓着腰站在房门口,示意白墨先请。 白墨却没有进屋子,反而对小厮讨好一笑,问道:“我想问一下,这附近可有卖衣服的店?” “上仙是要置办何种服饰?”小厮也回了个灿笑。 白墨:“那你说说有什么些……” “这个……比如说有喜服丧服之分,还有居家外出之分,更有专程给人做盛装的店铺,咱们这昭和镇还有狩猎师服装的店铺,所以这才问上仙要置办何种服饰,小的才好为上仙推荐不是。” 白墨连连点头,又问道:“那狩猎师又是什么?” 那小厮几不可查地多打量了几眼白墨,眼前人虽说看上去极美,却有点傻乎乎的,似乎没见过什么世面,当下心中多少有些匪夷,不过依旧很是热情的解说道:“这个嘛,就是那些猎户或者麟凤堂的学子才会买的服装。” 白墨了然,继续问:“那我要是想买两身平日穿的,再买两身狩猎师穿的该去哪里?” 经过小厮的一番说明,白墨当真寻到了一家相当气派的布庄,店里是人来客往,形形色色,什么装扮的人都有,他刚迈进店门口,就被一件件展示在四周的服饰所吸引。 有刺绣精致,色泽艳丽的绢绣轻纱,还有镶嵌着彩石珠宝,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有羽毛尾翎做主调的,也有灵光晶片做主搭。 反正目之所及皆是精美绝伦的服装搭在展示架上。 白墨不由得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那一身装束,立即觉得自己与这华丽之所格格不入了。 “老板,你将那套给我取来。”他也不知道屋子里谁是老板,指着看中的那一套,提着嗓门儿就喊了一嗓子。 这一套看上去层次不多,是十分简洁的大红牡丹暗花纹理的长衣,窄袖高襟的束腰款,想来平日里穿,定比那些看上去十分华丽却又十分繁沉的要利索得多。 这时一个小厮已经朝白墨殷勤地跑来,笑道:“好嘞,上仙稍等。” 白墨没见过这些奇装异服,目光始终游离在那些展示架上,只觉很不可思议,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心情,就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奇妙。 “把那件给我取下来。” “好嘞!” 白墨转头寻声看去,是一位长相出众的大美人,一身红衣轻纱,眼大肤白,身材匀称。 在白墨看向对方的同时,那美人也瞅了一眼他,傲然的目光在他脸上有过一丝震动,还略微有些吃惊。 不过,白墨的目光只是短暂地交汇,便转移到了去给他取衣裳的小厮身上。 看着小厮小碎步地跑了过去,抬手将那件他看中的大红长衣小心地取了下来,很是恭敬地递到了他手中,衣服很轻,手感丝滑,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这笑容又随即消失,因为手中的长衣就在下一刻却被人夺了过去。 “实在对不住了,上仙!这套被那位上仙先看上的,您再瞧瞧别的款式吧,咱们店里款式很多,定会有您喜欢的。”拿着红衣的小厮对着白墨点头哈腰地道过谦后,就转身朝之前与他有过短暂目光交汇的那位大美人走了过去。 白墨眉头一沉,自然不明白自己先看上的,怎么就成了别人先了呢? 目光顺着那件衣服落在大美人手中时,一挑眉,又释然了,常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对方又是个美人。 刚刚接待白墨的那个小厮,急匆匆小跑了过来,态度十分诚恳地说道:“上仙,咱们这还有许多款式,你看这边这套红色的水纹轻衣也是咱们店的一品款,我取下来你先试试,保证你喜欢……”说着已经动手去取那件衣服。 白墨点了点头,表示默认,可不料这时,自背后再次传来那句熟悉的声音:“把那件给我取下来。” 不用回头去看,白墨也知道是谁,这次那小厮似乎有些犹豫,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了几圈后,最终还是对白墨鞠躬致歉道:“真是抱歉,我立马再为上仙挑选别的,咱们店款式尚多……” 或许是因为白墨本身是个男人,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也没太多执念,一件衣服而已,别人喜欢,让给对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所以对于这种类似“巧合”的喜欢也不以为然。 可是巧合太多,难免会引人怀疑,在三番四次的割让后,原本就不算好脾气的白墨也慢慢有些烦躁,这女子莫不是刻意要与自己作对,怎么自己看中什么,她就要什么? 也总算看出来这小厮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心中气当即不打一处来。 就在小厮将他不知道第几次看中的衣服自自己身边拿过时,他一个转身而去,再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美女,直接伸手就要去夺那件凤舞红衣,而那美女也不想让,拽着红衣的手用力朝自己扯去。 一时间,二人四手相互僵持着,谁也不肯先松手,小厮见势不好,急忙上前劝阻道:“两位上仙,这红锦做工极为讲究,还请二位手下留情,能不能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白墨与那美人对视了眼,双方目光之中都已没了先前对视的那种赞赏之色,反而都带着今天就要与你杠到底了的狠绝。 “你这人要不要脸,怎么抢别人的东西?”那美人没好气道。 “好说,做人还真该要点脸。”白墨眉头一挑,一点也不甘示弱,反正他现在是个女人,和女人抢东西也不丢脸。 再说,谁叫这女子这般蛮横,一次两次,君子成人之美又何妨,可三番四次……那就抱歉了。 那美人却将手中长衣用力朝自己跟前一拽:“放手……” 白墨也攥得更紧,两眼瞪圆道:“不放……要放也是你放手。” 就在两人挣得面红耳赤时,一侧一声明朗笑声传来:“咱们这锦衣还有的是,无须为了一件衣裳伤了和气。” 先是那不知道如何是好小厮,顿时如获大赦般退出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白墨与那大美人同时朝那说话的人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墨绿常服的男子,自店中一侧小门迈步而出,此人五官端正,气质不凡,斯斯文文的,缓步走到仍捧着那件淡青色水纹长衣的小厮身边,随手便将长衣拿在了手中,再不徐不疾地将衣服拿到两位剑拔弩张的女子眼前,目光在两位女子身上游走了一遍,嘴角一扬,笑道:“戒日大酬宾,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 白墨一听这话,心里那股憋劲儿顿时一泻千里,当即收了小女子姿态,爽快道:“好,让给你……”说罢便松开了手,顺势接过一侧的淡青色水纹长衣。 “本来就是我看中的,何须你让……”那美女一脸不领情地拽过衣服,再不想多看白墨一眼的样子,转而对那斯斯文文的男子说道,“狐柒,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墨闻声,便又细瞧了下那男子,直观印象是,身形偏瘦,不过看上去十分随和。 “我还想问金大小姐,”狐柒笑道,“你怎么会来昭和了呢?” 这位美人便是金千兰,乃火凤旗旗主的千金,也正因为这层身份,先前那些小厮才会特殊相待,谁也知道这金千兰出手阔绰,身份尊贵,只要她看中的,都会买走。 而反观白墨,虽然样貌出众,但那一身行头却不怎么显贵。 客栈里那小厮也是看钱不看人的市侩角色,见白墨出手便是金叶,才将他指到了这家顶级布庄来,但此处的小厮却不知道他兜里有几斤几两,所以并没拿他当回事,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我去麟凤堂求学。”千兰将手中红衣随手搭在手腕上回道。 “这么巧,”狐柒激动道,“我也是……” “这么巧,我也是。” 原本接过狐柒手中衣服的白墨,已经识趣地走开了,可一听到麟凤堂三个字,立马就将先前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了,两步并作一步地折了回来。 “谁和你巧了?”千兰一侧首盯着一脸激动的白墨,怒气还未消地说道。 白墨只觉这女子心眼儿真小,才多大点事,就这般不饶人,猜想性格也一定不会好。 狐柒目光在白墨脸上略作逗留,笑道:“的确是太巧,咱们都是要去麟凤堂的学子,两位手中的衣服算是在下的见面礼,以后咱们就是同窗。” “谁要和她做同窗?”千兰又瞪了一眼白墨,满眼皆是不屑,转而对狐柒说道,“不过难得收你一回礼,这衣服嘛!我就收下了。” 白墨也不尴尬,只是心中很不对付,但在他觍着脸凑上来时,就决定了以大局为重。 当年有韩信为救老母受胯、下之辱,如今有白墨为了找回自己身体,不惜热脸贴冷屁股。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难得遇上个能给自己带路的人,这一下有两个自然要好好讨好,免得以后有求于人时孤立无援。 便赔笑道:“方才是我的不是,还请美女,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咱们以后指不定还能成为好兄弟、”刚一说出口发觉溜嘴了,又急忙改口道,“不对……好朋友。” 千兰虽未有表态,但也不像之前那般针锋相对,只对狐柒说道:“我去试试这款.....”说罢便跟着先前招待她的小厮带着朝一侧小门走去。 “我等你……”白墨用讨好的口气对着千兰的背影喊道,脸上的笑容与那卖笑的人是分毫不逊色。 而一侧的狐柒正满眼悦色地看着白墨侧脸,如此美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便也真心想要结交,拱手一礼道:“在下狐柒,还没请问姑娘芳名?” “叫我白墨好了。” “白墨姑娘不妨也去试穿一下手中的衣裳,看合不合身?”狐柒说道,嘴角上扬是难以掩饰的喜色。 白墨一听这话当即只觉眉心突突跳了好几下,这称呼当即令他有些吃不消,可又无法反驳,只得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干干回了句:“嗯。” 他也被领到了另一侧的小门里,这衣服不好穿,穿了好久才归置妥当。 一出试衣间,就看到千兰已经穿戴好,由衷地夸赞道:“红色真的很适合你耶!” 千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轻咳一声,绷着脸挤出了句:“你也不错.....” 白墨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穿出来是什么效果,也没觉察刚刚他一出来整个屋子中所有人的眼神都有所变化。 “一位艳丽如槿,一位清雅脱俗,”狐柒拍掌称赞道,“好一双绝色佳人。” 白墨是一脸的懵,走到一侧竖立的铜镜边,只见镜中之人,顿时僵立当场。 这镜中的女人是自己? 怎么长得这般……美! 他自长这般大,还没见过这等漂亮的女人。 特别是那双,他一时都找不到如何形容的漂亮眼睛,凤眼,眼尾微翘,大大的,又似桃似杏,临风带春中,又携了满池烟雨,看着人的时候,像是带着绚光,能令人为之一振,心往神驰! 与之前匆匆一瞥的那个美人儿不同的美,那位是张扬,这位就是内敛,那位是妩媚,这位就是高洁。 “哎呀呀……” “白墨姑娘这是怎么了?”狐柒急忙上前了两步,担忧地询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墨只管捂着胸口,连连摇头,他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人生难得遇到这等美人,他居然不能泡,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残忍的惩罚。 自己可是美少女的杀手,自称摧花浪子,却要白白错过这等美人,简直是暴殄天物,天理不容啊!!! 第7章 何处不相逢 “没什么,没事……不过能不能拜托你一下”白墨面色略微难看道,“请你把姑娘那两个字去掉,直接叫我白墨就好。” 狐柒虽然有些不解,不过看对方这般要求,想必是有什么顾虑,也不追问,微微笑了下,温和地唤了声:“白墨。” 白墨这才觉得舒了口气,叫他姑娘简直不如死了算了:“嗯,那再拜托你为我挑选两套狩猎服吧!” 狐柒脸色略微一动,尚未开口,便听千兰插话道:“你是麟凤堂几等学子?” 这麟凤堂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初学者皆为丁末学子。 “我也不知道,”白墨自然不明白,问,“第一次去应该算几等呢?” 千兰终是忍不住嗤道:“一个丁末学子买狩猎服作甚?只有甲等学子才会买。” “那是为什么?”白墨问。 “咱们刚入麟凤堂没有资格进入御峰峡围猎。”千兰侧身环视了一下一侧陈列的那些专属猎人和麟凤堂学子的服饰,“这些服装都有规制的,有防御,有轻甲,还有爆音等等……属性也有讲究,你都还不知道自己会修炼何属性,怎么买?” 白墨听过心中一片悲凉! 千兰补充道:“这些只适用于甲等学子,进入御峰峡实地学习时穿。” 白墨之前想得太简单了点,这进去了麟凤堂,还进不去御峰峡? 要等他学到甲等,只怕他的身体都变成了骷髅了吧。 “那如果不是甲等学子,要怎么才能进入御峰峡呢?”白墨脸色铁青,直勾勾看着千兰。 “这我哪知道,我也尚未去过。”千兰说话间,又指了两套,眼神示意跟在一侧的小厮去取下来。 事到如今,白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意挑了两件轻衣,便与狐柒千兰告了辞,但彼此已相约两日后一同前往麟凤堂。 刚回到客栈,迎接他的还是之前那名小厮,那小厮一见着白墨走进客栈便小跑着过去,很是殷勤地接过白墨手中的礼盒,紧接着就要引着白墨回房间。 “呃……”白墨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叫住前面小厮,“你能不能给我换一间便宜的?” 他是没想到这里的一套衣服那么贵,不算狐柒送的那件,他都花掉了身上几乎所有银两,当时又见那千兰一口气买了十套,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了单,想着合计退了客栈的上等房,换一间便宜点的,应该能凑合两日。 那小厮脸上的笑容像是闪了下,垂头看了眼手中的高端礼盒,心下了然怎么一回事,这样的客人他也见得多,脚步一转,转向另一边的楼梯:“那上仙随我来这边吧!” 小厮将白墨引到了普通的客房,将东西放下,又带着白墨来到柜前改了入住登记,扣下两日的房钱与押金,退了多余的银两,便自行忙去了。 白墨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揣着余钱,又出了客栈,闲逛了半天,觉得有些饿了,就近进了一间红红火火的酒楼,一进去便招呼小厮上些招牌菜。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实在是太好吃,吃着吃着就吃多了,最后吃下来,他拿出所有的银两都还不够。 人生第一次吃霸王餐,居然是在他完全没想过的异界。 在这一刻,他才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的感受,身处异地没有安全感也就罢啦!可同时还有一种不受任何因素制约的感觉也存在,这就令他有些癫狂了。 如此一来,他即便是吃了霸王餐逃跑,也毫无愧疚与羞耻感,更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 逃出酒楼的白墨,在跑了两条街后,误打误撞挤进了一堆人群中,刚挤进去就看到大家都在围观一个告示牌,告示牌前站着两个身穿红顶鹤冠纹玄色锦衣的人,正在贴一张画像。 白墨谨慎地回头张望了下,没见到追自己的那群人,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又凑了上去,一脸看热闹的模样:“这是什么……” 身边一个同样看热闹的男人热情地回道:“听说是一个女盗\/贼,昨儿有人报案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被这女贼偷了。” “说是色诱,装作可怜人专门博取别人的同情。” “说白了还不是他见人家好看才中招的。” “不过这女子长得还真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水灵灵的,看得小爷我都心痒痒了,若是见着真人指不定也会中招哈哈哈哈……” 众人盯着那幅画议论纷纷,管他身边是谁只要觉得对方说得在理,便随意附和两句,谁也没往谁脸上瞧。 白墨看那画像也觉得此女子是个十足的美人,不过除了美,他还觉得十分眼熟,便不由得叹了一句:“嘶!怎么这么眼熟呢?” 这时,只见那两位身穿红顶鹤冠纹玄色锦衣的人蓦地转身看向他,复又看了看告示栏上的丹青。 随即交换了下眼神,不过眨眼的时间后,两人同时迅疾伸手直击白墨而去。 就在白墨说出那句话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来,所以在那两人出手擒拿他的瞬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撒腿就跑。 刚挤出人群,就见着酒楼里的那几名家伙也追了上来,一时间,在朗朗晴空之下的昭和大街上,一群身着打手服饰的人,和两名身着红顶鹤冠的人,同时追着一位美少女,横行于市。 不多时便炸了几条街。 白墨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能见缝插针,哪里能跑就往哪里跑,却不想最后跑到了一条特别繁华热闹的大街,前有人海,后有追兵,容不得他后退,无奈一边扒拉着人群,一边高声大喊道:“让开,都快让开。” 却不料一不小心与一人撞了个人仰马翻,屁股着地,感觉都摔成了四瓣,疼得是龇牙咧嘴,也看不清撞的是谁,一边吃痛往起爬,一边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他撞倒在地的人,十分恼火地怒骂道:“混蛋,我的新衣服都被弄脏了……我的酥糕……” 酥糕已经被人踩碎了一地。 “你赔我酥糕。” 这时的白墨已经爬了起来,除了嘴里连连道歉外,目光可一直飘向人群中朝他追来的那两帮人,眼看着就要到跟前了,哪里还管得了别的,当即就要跑,并对自己撞到的人甩下一句:“哎呀,对不起啦!有机会赔给你。” 刚一撒腿,又被身上的长裙绊了下,险些再次摔倒,暗骂了一声,双手搂起一截长裙,正要再跑。 可就这一下的耽搁,他的手腕便被人攥住了,一回头,是又惊又喜,“原来是你啊?” “怎么又是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千兰看清撞自己的人,反而更加地不爽,怒道:“遇见你就没有好事,你赔我酥糕。” 白墨对千兰的话并未在意,只往千兰身后看了一眼,见那酒楼里的人也追了上来,立马挣扎道:“我没钱啊!” “谁信你鬼话,反正你得赔我。”千兰气急,手上的力气不减,死死拽着,似乎对方不赔给她,她就绝不会放手。 追兵将至,白墨不及解释,急中生智便来了主意。 “好,那你跟我来。”说罢反手抓起千兰的手不要命地跑起来了。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说来奇怪,他占着的这副身子似乎特别能跑,即便这么多人挡路,他带着千兰不多时便将追他的那群人甩得老远。 不知拐了几条街后,千兰实在是跑不动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跑这么远,一甩手臂奋力将手挣脱开来,气喘吁吁说道:“……他、他们……为何抓你?” 白墨回头见那行人没有追来,这才贴着墙壁颓然倒地,一时也喘得说不上话来,看来他也已经到了极限。 千兰双腿也站不住了,跟着跌坐在一侧,两人就这样待到胸口那炸裂的痛感缓和下来,白墨抬手揩掉额头汗珠,回答道:“我吃了霸王餐,钱不够,他们想将我卖了。” “难道那执司还卖你不成?”千兰眼神犀利,盯着白墨质问道。 “执司是什么?”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土货,”千兰抬手揩了下自鬓角留下的汗珠,“那两个身穿鹤冠玄色的人。” “哦,你说那两个啊!那就更离谱了,把我看作是个盗贼,要抓我。” “盗贼?”千兰审视着白墨,质问道,“你是与不是?” “你觉得我像不像?”白墨反问。 说实话,要是没见过自己占着的这副容貌,他绝对没有这自信。 但是没办法,自己占着的这身子,的确是一脸的高雅脱俗,长得又跟个仙女儿似的,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偷盗这样卑劣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不是就好,那执掌司不好进,进去出来的,也是去了半条命的。”两人对视须臾,千兰选择相信他。 “我又没偷东西,身正不怕影子歪,”白墨高眉一挑很是不屑,“进去也不怕。” “即便是没偷,进去了也要经过洗身礼,那洗身礼每一步都如千万根细针穿进身体每一寸,能验明真心,但那苦一般人也受不住,你若当真没有,”千兰斜乜了眼白墨,“……那我便帮你。” 她要是细看此时的白墨,定会察觉出白墨眼眸中的惊恐。 白墨在听了千兰的话,只觉头皮发麻,背脊发凉,若是自己不知死活当真被抓了进去,那岂不是……再不敢往下想,只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溜得快。 “你、你打算怎么帮我?” “等着。”千兰神色笃定,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你别卖关子了,说说到底怎么帮,”白墨警惕的朝两头的出口看了眼,暂时没发觉那群人,“若是没把握,咱们还是跑吧,不然待会儿追上了就跑不掉啦!” “金辞仲这个名字你知道吧!”说起这个名字时,千兰脸上浮出了一抹傲娇神色来。 白墨心道,别说金辞仲,这里除了你的和那狐柒的名字,自己还能说出的,也就只有那个叫重儿的面具女了。 “他是谁?”白墨摇了摇头问。 千兰似乎对他这个反应很失望,斜了他一眼,道:“火凤旗旗主,整个凤凰城都归他管,厉害吧!” 白墨不知道厉不厉害,但看她的神情应该是很厉害。 也就点头奉承道:“哇……好厉害!” “等着吧!” 两人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儿,千兰又觉得不对劲道:“你没钱干嘛去吃霸王餐?” “我是吃了,才知道钱不够。”白墨显得有些委屈,还带着一些无辜。 千兰再次没好气道:“遇见你准没好事。” “嘿嘿...”白墨生怕眼前这女子变卦不帮自己,嘻嘻笑了两声讨好道,“这叫缘分,怎么不是好事,咱们也算共患难,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谁跟你是好兄弟,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千兰眉目一凝,怒瞪这个不会说话的人嫌恶道。 “好、好姐妹……”白墨连忙改口道,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有那么一点想死的心情。 没等多久,那两个身穿鹤冠玄色的执司便追了上来。 而那些追债的人却不见踪影,想必中途实在是坚持不住便放弃了。 白墨见那两名执司径直朝自己走来,恨不得又立即逃跑,心中对一侧千兰的话本是将信将疑,要是她没那本事,那他就这般等着,岂不是死定了? 可在他犹豫要不要再跑时,两位执司已到眼前,并二话不说就将他架了起来,忙乞求地盯着,一脸毫不着急的千兰,喊道:“大小姐,你还在等什么啊?” 这时才见千兰慢悠悠从腰间掏出一枚玉牌,原本无视坐在地上女子的两位执司,表情猛然变化。 其中一位执司连忙松开了白墨的胳膊,上前两步,并双手接过那枚玉牌,只看了一眼,便和颜悦色道:“不知火凤旗大小姐为何与这位盗贼在一起?” 千兰不急不慢地站起身子,整理了下衣摆,抬眼看着对方,神情傲然道:“什么盗贼,她是与我一同前往麟凤堂求学之人,咱们昨儿才到此地,她又怎会是盗贼。” 此话一出,另一名执司也急忙松开了白墨。 可说话那位执司依旧是一脸质疑道:“可若她不是,为何要跑?” 白墨脑子反应贼快,没好气道:“之前我……的银子丢了,吃了霸王餐,那些人便说要将我卖了,我见着有人抓我自然要跑了。” “可我们是执司,莫非这位姑娘也分不清吗?”那执司也不是吃素的,继续追问道。 白墨暗骂道:“我要是能分清,还会傻逼到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可脸上端的是一脸的无辜,说道:“分不清,我自幼长在深山之中,从不与人接触,只认识大小姐,你说叫我怎么分清你们是谁?” 千兰几不可查地瞪了一眼白墨,转而却对执司道:“难不成我说的话不可信?若是不信你们大可去一趟凤凰城,询问一下我父亲,看看我此次前来是否带着一位好看的女子。” 两位执司连声道:“不敢不敢,如此小事又岂敢劳烦金旗主。,既然有千兰大小姐作证,那一定是我们抓错了人。”说罢恭敬地将令牌递给千兰,又对白墨赔礼道,“姑娘莫怪,实在是画像太相似才抓错了人,给姑娘赔不是了。” “你们也真是的,这种事搞清楚再动手不行吗?”白墨轻咳一声,“差点没把我吓死。” 说话间可无半点心虚,可惜别人不知这人就是这般浪荡不羁,撒谎成性。 执司离开后,白墨才将心思放在了这位大小姐身上,这人虽然有些骄横,但为人倒也有几分女侠风范,十分的仗义,便在刹那做了一个决定,打定主意赖上千兰,他可不想再去吃霸王餐了。 所以退了房,拿着自己的行李,跟着千兰来到她住的客栈,当下才觉得什么叫有钱人,先前他住的那间上房与人家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屋见大屋。 此处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山庄。 名字就很大气“临仙谷”,内设有假山玉树,水榭楼阁,即便外面热闹非凡,可进到临仙谷中却也能觅得几分安宁。 跟着千兰左拐右拐终于进到一间屋子,只见屋内端坐着一位女子正在整理一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见千兰进来先是一笑,随即才看到身后的白墨。 白墨先是吃惊道:“咦!你还真带了一位好看的姑娘啊!我还以为你方才只是哄那两人的。” 说话间,已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桌边,好奇地打量起桌边一脸疑色看着自己的女子。 第8章 深入虎穴 “这是我义妹,青莲。”千兰随即坐下说道。 “我叫白墨。”白墨两眼直勾勾盯着这位青莲,自我介绍道。 青莲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对白墨一番打量,似是要从那张脸上寻找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寻着,如梦方醒般莞尔笑起,开口道:“白墨姑娘好。” “好好好……你们这里的女子是不是都生得这般好看啊!”白墨感慨地朝千兰看去。 这青莲长得是那种,叫人说不出哪里好看的好看,反正就是看上去好看那种,但并不出众,仿佛一转身又能完全忽视忘记的那种人。 千兰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小饰品在手中把玩,目光突然移到白墨脸上,质问道: “你究竟是谁?” 虽然这金千兰是个率直之人,但也并不傻,一路而来,这人有太多可疑之处,她虽然相信这人不是那偷鸡摸狗之辈。 可不知道麟凤堂的规制,不知道执司,甚至连他父亲的名字都没听过,这样的人在零界怎么会有?故而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而对于白墨来说,对方不怀疑他才怪,只不过他早就有了应对的办法,当即露出一副有苦衷的神情回答道:“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和父母生活在大山之中,从来不与外面接触,后来,我父母都死了,我一个人住在大山之中甚是孤独,最后才决定出来闯一闯,”说到此处似乎并不想接着说下去,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不出深山不知山外天。” 接着又说: “我知道我是山里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和这样的我做朋友……不过,你们要是真的嫌弃我,我这就走。” 白墨端得是一脸委屈,人畜无害,说走就走,当即自桌边站了起来,只不过两腿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们不是那种肤浅之人。”千兰不料对方会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心想或许是自己太过多疑,就这么一个处处闯祸的家伙,不是个土包子又是什么,当下便放下了防备,看着白墨又说,“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别再到处丢人现眼。” “好!”白墨目的达成,一改先前的可怜之态,霍地坐下,兴奋不已地抓着千兰的手,感动道,“以后我就跟着你去见见世面。” 跟着有钱的大小姐,白墨不但见了世面,还过了两天奢侈的小资生活。 两日后,四人如约动身朝麟凤堂去了。 御峰峡可是整个零界猎人的天堂,日思夜想之地,金牌猎兽师更是所有猎人都向往的称谓。 一般能来到此处狩猎的人,或是自己所在的执掌司认可,发放的猎兽令牌,其次就只有持有麟凤堂发放的令牌,方可来御峰峡狩猎,不过前者只能在御峰峡下峰一带狩猎。 而没有令牌的猎人,只能在其他山头猎杀一些食材而已,来此处那简直是送死。 若依旧不死心方可进入麟凤堂学习狩猎技巧,据说御峰峡猎户村中的猎人百分之八十均来自此处,直接持有麟凤堂发放的猎兽牌。 但是猎兽牌依旧分了三个等级,一个便是与猎户相等,能进入御峰峡下峰围猎的木牌,这类没有称谓,统称猎奇者。 而再高等级的为银牌,这类称号才是被麟凤堂认可的正牌猎师,可以进入御峰峡中峰围猎。 更高等级的便是金牌猎兽师,他们的活动范围是中峰与御峰峡峡谷。 不过在猎户村无形中已分成了两拨人,持有麟凤堂颁发的猎兽牌为一拨,而自学成才由当地执掌司发放的为一拨。 两拨人分得很清楚,泾渭分明互不相容。 当然所有猎户能打上交道的也只是持有木牌的猎奇者,但也是谁都看不起对方,麟凤堂出来的总觉得自己学有所成,而对方不过是一些毫无章法的猎户,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连与对方说话都觉得有失身份。 而来自各地自学成材的又看不上这种顶着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头衔就不可一世的人。 在他们眼中这个级别的猎人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实地作战一点也不如这些常年在各处打猎来得有经验。 这里对这种冰炭不同炉的事就不多做阐述了,大家挤破头都要来此处狩猎当然自有他魅力所在。 御峰峡中有许多远古灵兽,而整个零界仅此一处。 御峰峡位于钵盂之地,且贯穿了整个昭和,占地甚广,茂盛植被里面孕育着千余种珍稀物种,其中最为珍贵的便是麒麟兽与丹鸟,白晶虎、白鹿、灵木。这五种被封为上灵兽,用来修炼魂元、淬炼魂力如虎添翼,是修炼者梦寐以求的修炼灵物。 整个御峰峡本是逐月宫的管辖,万年前便设了禁止,普通猎人可在御峰峡下峰狩猎,而修真之人却需要逐月宫许可才能进入御峰峡。 可在几百年前,逐月宫少宫主银楚宸,却将这禁止做了改动,凡是持有麟凤堂发放的令牌者,不论有无结元,皆可进入御峰峡指定区域狩猎。 一时间不论是富家子弟还是门派之子,仙家名流,凡是能得到当地五旗门主的推荐令牌,不论男女皆可进入麟凤堂学习狩猎术。 对于一些不能修真却有抱负的人来说,能进入麟凤堂那便是此生无憾,还能学到一些防御术,或者治疗术更是终身受益。 若是谁能从这御峰峡活捉到一只能喷火的丹鸟,或者一只麒麟兽幼崽,都足矣名声大噪于整个零界。 御峰峡中的五灵兽,很多人穷其一生也只能窥得半臂残影惊鸿一瞥,更别说捕捉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大多猎人经常能碰见的也只不过是一些低级的灵兽,这些虽然不及上灵兽稀有,但贵在多。 同样也有很高的市场价值,易于捕捉故而也是猎人主要的猎物。 所有猎人心中都想着捕到上灵兽,能实现固然好,但是没有本事却眼高手低,只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贪心大于能力,却不料这类人死得最快。 每一年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季节,银楚宸便会将御峰峡的禁止退让百里,放出各大灵兽出来活动活动,所以猎人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山围猎。 众人都知,越是珍禽异兽,越是蛰伏在结界之中,极少个别特例出界走动。 若要捕捉大型或者更珍稀猎物,就要趁此机会,禁止解开百里,相当于很多灵兽一拥而入进入狩猎圈,想想都令人激动不已。 白墨在去麟凤堂的路上大致就了解了这些,两日的日夜兼程他们总算来到了麟凤堂的山门处,狐柒打发了自己的车夫,四人便踏入气势恢宏的麟凤堂山门,往隐没在御峰峡山下的麟凤堂而去。 白墨仰望那榛榛莽莽的巍峨山脊,心下却生出了一丝寒气。 他的身体就在这山脉之中的某处,不知是否完好? 想到此处指节就微微捏紧着,突然有种深入虎穴的感觉。 而他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向虎山行! 麟凤堂外,许多来往各处的学子,所有人将自己的行李都顺手放在了青石板拼接的两侧,然后分别站在五条长队后规规矩矩地排着队。 白墨看着乌压压的人在麟凤堂外,忽然恍惚了下,小时候学校开学也就这场景。 “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狐柒对他们几人说罢便朝着另外一列走去排在后面。 “这是做什么?”白墨自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低声问前面的千兰。 “你这都不知?你没看见上面都写了字么?不同旗主推荐的人,都对应其下登记在册。” 一听这话白墨就傻眼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顺来的令牌是属于哪个旗主推荐来的。 若是此刻他问千兰只怕会引起她的怀疑,谁推荐自己来的都不知道,那能说得过去吗?眼见前面的队列越来越短,他内心也是越来越发虚。 “青莲,”白墨蓦地回头对上身后的青莲,小声询问道,“我能看看你的牌子吗?” 青莲不明白白墨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块,除了边沿有一圈金线,通体都黑不溜秋的卷叶边牌子来,材质与形状都与自己的那枚差不多,但上面有三个字,而自己手中的却只有两个字。 白墨指着青莲手中令牌上面那三个字,压低声音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五旗令……你……不认识?”青莲问得很小心,似乎怕伤到对方自尊。 “……对对,我不识字。”白墨脑子一转,随即将自己的那块金边的牌子掏出来给青莲看,“那这个上面写的是什么?” 青莲欲开口回答,千兰不知何时转身过来,“主令”随而一脸的质疑,“你……你当真是来求学的?为何这些起码的都不知?” 白墨咧嘴干笑了两声,略微有些尴尬道:“这不事出突然,我又不认识字,忘记问了……” 千兰秀眉一紧,用很不能理解的神情,瞪了白墨几秒后,才下巴一扬对一侧的狐柒看去:“你是狐柒那边的……还不过去。” “谢了!谢了……”白墨暗舒了口气,眉头一展,道过谢,便乐呵呵地朝狐柒那边跑了去。 此时的狐柒并没有站在队伍后面排队,而是插到了前面,白墨便也直接奔着狐柒而去。 “狐柒,我能站在你前面吗?” 狐柒见白墨走了过来,倒是一脸的诧异:“你怎么?你也是考煌来的?” 一路之上大家说这说那,说天说地,就是忘记问他是来自何处。 千兰自是不用问,大家都没问便都没朝这个话题上想,这时见白墨走了过来顿感惊讶。 “她是谁?” 不待白墨回答,就听见狐柒前面一位身着素锦长衣的男子回头一脸好奇地问狐柒。 “是我在昭和认识的白墨……”狐柒差点将那姑娘二字说出口,记起白墨的嘱托,才及时收了嘴。 那男子身形挺拔,比一边的狐柒都还高半个头,长相十分清隽,嘴角噙笑,眼神很是干净,看了一眼白墨便主动打招呼:“有幸。” 狐柒将身子朝后退了一点,示意白墨站在前面来,一边不忘对白墨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霍池羽。” 白墨已经将这位霍池羽打量了一番,正要向对方打招呼时,只听身后的人群纷纷叫嚣了起来,指指点点对着不懂规矩的白墨指责道,这时白墨与狐柒同时回头看去,却听见前面传来一句:“她也是我朋友。” 刚刚那些叫嚷的人,脸上不满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烟消云散掉,个个都闭上了嘴。 白墨不免多看了几眼霍池羽,猜测此人定有些来头,长相不错,印象也不错,便爽快道:“既然是狐柒的朋友,那么今后也是我的朋友,咱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说罢还朝着前面的霍池羽习惯性地挑了下眉,看上去倒像是在给对方抛媚眼。 霍池羽愣怔了下,觉得这女子鲜少有女子那份矜持,甫一接触,就觉得很是亲近,似乎很久之前就相识,便也回之一笑。 这接下来倒也没再出什么意外,将手中的牌子交与登记的人,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就可以进入麟凤堂。 众人进来皆站在飞羽殿中,这处前殿气势恢宏,高大雄伟。 说是大殿却四面空荡无壁,每一面皆由六根巨型石柱依次排开,能望得到沿着曲折小径而去的房屋,四面皆有。 这座大殿厚石铺地,石面光滑得泛着光,很有年代感,想来历代没少被人踩踏。 待到千兰与青莲进来后,他们五人便凑到了一堆。 只见千兰在霍池羽的肩头一拍,眉头一挑道:“你还真来啊!” “兰儿姐都能来,我堂堂男儿为何来不得?”霍池羽咧嘴一笑回了句,随即又露出一抹坏笑,“兰儿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小弟说,大哥不在我可得好生护着你呀!” 一听这话,千兰脸色立马铁青,白墨倒好奇道:“你怎么一听他大哥,感觉给把刀你,你就能杀人一样?” 狐柒干咳了两声,俯身至白墨耳边低语道:“我们这位的大哥,是那位的未婚夫。” “咦~” 还没等白墨八卦,只听千兰厉声道:“霍池羽你若是再在我面前提起你那大哥,咱们便不再是朋友。”她霍地转头,并瞪着一侧的狐柒,顺带自白墨那张八卦之色尚未褪尽的脸上扫过,“还有……我从来就没承认过这门亲事,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承认。” 白墨本想调侃一番,可见千兰这架势,话都到了嘴边,他还是偷偷地给咽了下去,不用再知道些什么,是个瞎子也能看见这千兰是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姓霍的大哥。 反倒是霍池羽嬉皮笑脸道:“即便你不认我大哥,可我还是把你当……嫂子看。” “你……”千兰气结,这家伙每次都这般欠抽,若不是两家世代交好,她真想与姓霍的都绝交。 就在这时大殿一侧走来一行人,原本聒噪的大殿顿时静寂无声。 来者共十人,其中唯有两名女子,身着同样的青衣常服,其余八名皆是青衣劲装,他们缓步而至,并列站定在大殿之前,神情极为严肃,随后又款款而来一位长须老者,极有道骨仙风之态。 此人便是麟凤堂的堂主淮天玄,已执掌麟凤堂数千年,每年一次的新学子入学,他皆会出现一次,平日里倒鲜少见他。 淮天玄须发皆白,一袭青衫端立于前,目光如炬,威严肃穆,平视着殿中新生,正声道:“戒日,尔等已是我麟凤堂学子,首先应知其规,明其信,守其行,遵其礼。” 第9章 麟凤堂 他稍作停顿,目光朝一侧十位端立的人看了一眼:“身后这十位,以后便是诸位的管束先生,待会儿他们会给诸位发下麟凤堂的堂规,望尔等能熟记于心,有不明白、不懂得的地方都可以找各自的直管先生。” 大家的目光纷纷都投向身后的十位管束先生,各自都在做审视与考量,但似乎都只得出一种结论,个个都不好说话的样子。 “麟凤堂入学第一件必须知晓之事,由我亲口传述,尔等仔细听之。”淮天玄语调突然提高了些,十分郑重说道,“麟凤堂非学之堂,实乃炼狱之堂,熔心智,锻欲念之地。人性本恶,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生之所来,若非心固如石,很难在此学习十年,还望诸位在今后量心而行。” “…….” 白墨听进去的不过一句人性本恶,心早已飞到了御峰峡中的竹屋外,他在想此刻那自闭男是否正对着他的身体在鞭尸…… …….... 这什么鬼! 脑子真的已经被刺激到能想象出这种恶俗的画面了? 他急忙摇晃了几下头,将那些诡异的画面从脑子里摇了出去。 人性果真本恶啊!!!!!! 待到淮天玄离开后,那十位管束便给大家分别发了一本麟凤堂典,里面全是关于麟凤堂事宜。 白墨是看不懂的,随便翻了两下就合上了,而后是分配宿舍,女学子不是太多,排队并没有多久时间,所有女学子都跟随着两位女管束出了飞羽殿。 走过一条石砌的小路,绕过几栋独立的课室,穿过一座架在北冥河上的石桥,才来到麟凤堂南院的凤尾阁。 麟凤堂外围三面皆是宿舍,南北两侧为学子住处,西面为猎师寝居,三处宿舍前是一条相连着的北冥河。 白墨刚踏上那座石桥,便发现桥下河中有许多五彩光点的东西在游动,不免好奇地问身边的千兰,“这里面五颜六色的光是什么?” 千兰顺着他的目光也朝桥下看去,还未开口回答便听一侧的青莲低声说道:“这些是鱼,放鱼人在放入自己秘密的时候会给鱼喂一颗灵子,灵子有灵,吃了灵子的鱼便称之为密鱼。会一直围绕着麟凤堂游动,直到有人捞起来取出秘密,这些鱼才可以顺着北冥河离开麟凤堂。很多学子夜下无事,在北冥河中放鱼,也可以打捞密鱼上来一探鱼中秘密,若是对内容感兴趣,也可以给密鱼喂进自己手中的灵子,只要投放密鱼的人,将特殊鱼钩放入河中,密鱼就会去咬这只识别灵子的鱼钩,如此,两人便可以通过密鱼交流,当真奇妙无穷。” “这么神奇?”白墨好奇地看着下方五颜六色的密鱼,来了些兴趣。 “走吧!”千兰拽了一下趴在石桥上的白墨,“大家都过去排队了。” 由于女子要比男子少很多,所以凤尾阁的房间相当充足,几乎每一人分配一间都还有余,屋子以木材为主,屋内一张矮几,一张木榻,再无多余陈设。 除了猎师的寝居外,学子的屋舍都设计为甲乙丙丁四室,一室两排,门扉面对而开,一排八个房间,两排皆同,区分为所在甲乙丙丁四室中的一排还是二排。 白墨要了甲室一排之中的九人,只因为那个人字好认,甲一九三为千兰所选,青莲住甲一九无。 白墨一进屋,直接躺到那张什么也没有的木榻上,有些闷闷不乐。 刚刚他对此处了解了下,麟凤堂后的御峰峡,设了禁止,只有持有麟凤堂令牌的人才可进入。 里面的禁止也不止一层,而且要拿到那个兽猎令,也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中途搞不好就给劝退了。 之前他还想偷偷潜入,看来是不可行的,想来想去没有一点办法,一时间,脑子凌乱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网。 有太多他不敢深想的事情,比如,他的身体究竟是死了,还是也像他这样被别的什么人占着。 若是纯粹地死了,那他若不及时找到,只怕再也回不去了,至于找到后又如何让自己魂魄回去,他暂时也想不到那么远,目前,先找到自己身体才是关键。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白墨哀叹了句。 与此同时,外面一声古朴的铜铃霍地响起,他不及反应,又听外面一声有些生硬的女高音:“甲一、甲二的学子出来量身。”是她们的管束先生听施,一个长相不怎么样,但眼神犀利的女子。 白墨自一看到她,就没见到她神色和悦过,总是绷着一张脸,肤色蜡黄,面无二两肉,一身劲装,头发打结高束很难分辨男女的那种,就连声音也是带着一种生硬。 白墨一出门就遇上刚出来的千兰,便伸手戳了一下千兰肩膀,低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你是饭桶吗?”千兰微侧身子,一脸嫌弃地看着白墨,“我都还没饿……” “我是……”白墨刚一开口便听一声呵责传来。 “传听期间不可交头接耳,若有下次重罚。” 白墨抬眼望向前面,只见听施正瞪着鹰隼般的眸子盯着自己,眉头微动心道:“是一条酸菜鱼……路途堪忧啊!” 再无人敢言语,待到所有人自管束听施前一一量过尺寸后,大家顺着她的指示出了凤尾阁。 凤尾阁前,商枝管束身着一袭鸭绿桑花轻衣,正站立在一面三丈高的铜镜前。 白墨第一眼瞧的是那铜镜,发觉铜镜中虽有景象,却无人影,他看了看身边众人,按照这个角度,不应该照不到的。 于是又朝铜镜走近了些,走到距离完全能在铜镜中看到商枝背影处站定,可他依旧是连半角人影都没看见。 不免觉得好奇,憋不住举起一只手问了出口:“先生,这铜镜怎么照不出人来啊?” 商枝容颜姣好,素静,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看什么都温亮明润,白墨一看她那双眼睛,就知她是温柔随和的人,可不像那听施。 果不其然,商枝面带微笑对着大家说道:“此乃物镜,非比镜。” 白墨好奇未减,待要再问,只瞧商枝指着他说道:“看你这般好奇,不妨第一个进去吧!” “啊?这个、能进去?”白墨大奇,“不会有什么禁忌什么的吧?”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敢贸然进入。 商枝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目光极为澄澈,微微摇了摇头:“物镜之中,别有洞天。” 白墨斟酌了下,按照目前的形势,只怕所有学子都要进去,若他执意不进,只怕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他又上前了几步,走到了物镜前,特别近的距离时,里面的景致看不到了,成了一面铜面光镜。 白墨迟疑了片刻,先撅起一根手指,朝着镜面戳了戳,手指轻松穿过了那层镜面,穿过去的手指感觉不到异样,他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别怂,不就是一面镜子嘛,一咬牙迈了进去。 一进物镜才知方才看到的景物来自镜内,这里山川迤逦,小河潺潺,风景相当地美,而他身处在一个峡谷之中的小河边,能听见虫鸣鸟吟,也能瞧见林随风舞的柔美,回身看去,那铜镜的入口已不见了。 “物镜之中奇珍异兽数不胜数,美玉宝石星罗棋布,不论你用什么办法获得,只要能在夜幕降临之前拿出物镜,便可算你名下。捉得的活物在初试考核中也作参考。”说话之人是商枝,不过人并不在物镜中,那声音更似来自浩渺九天,浑厚空灵。 白墨一听有美石宝玉,心下已蠢蠢欲动,毕竟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没有金钱都是寸步难行的,想想之前吃霸王餐的遭遇,心里就是一颤,要是真能寻到点宝贝,那也不错。 至于异兽,他忙仰天大声问道:“那些异兽伤不伤人啊?有没有防身的东西?” 空中沉寂半响才传来商枝的声音:“你大可放心,山中珍奇皆无攻击力,你无须再作耽搁,时间转瞬即逝。” 白墨做了一番计算,他的最终目标是找到通往御峰峡中的办法,至于这什么试炼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弄点什么宝贝出去。 他沿着河边走着,河边的石头会发光,色彩漂亮的,他都会拾起来,最后发觉特别地多,而且越往前走,那些五颜六色,泛着珠光宝气的石头就越多,多到寸步难移的程度。 急得他只能一边捡着,一边又不断地将怀中稍微逊色的丢掉,乐此不疲地在挑拣和筛选中重复。 这时,临峰阁中数名猎师,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铜镜观看着,这面铜镜并非物镜,乃虚空之境,与物镜成对,其中呈现的画面皆是那些女学子进去物镜之中的情形。 当真是形态各异,画风也一言难尽,有的追着山鸡满山跑,有的直接下河摸虾,有的抓了一只王八在玩……反正形形色色,应有尽有,看得猎师们时而忍俊不禁,时而又连连摇头。 银楚宸也在其中,可物镜中那些令人捧腹大笑的,还是略感失望的,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就那张面具下的紧闭的薄唇来看,似乎是在观看什么极为无聊的东西,但他又不得不出现在此处,这是他们这些猎师对每位新进学子的初步了解,也算是对学子的心性做的一次考核。 每次都是女学子先,接下来才会轮到男学子,男学子多的话,还会分成几波进入。 “诸位,你们瞧这位学子,自从进入物镜之后,足足在河边捡了几个时辰的石子。”说罢还不忘补充道,“有点意思。” 银楚宸听过,也只将目光朝那捧了满怀石子的女子背影扫了一眼而已,随即便将目光移到正在捉王八的千兰身上。 这头专注捡石头的白墨,猛地发觉哪里不对,将手中的彩石随意塞入怀中,再不看脚下,而直接奔着林子走了进去。 当迈入林子那一刻,心中的疑惑更甚,原本森林也不远,方才自己捡彩石的时候,也是朝着森林的方向走的,为何走了那么久都不能到达森林? 白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的确,方才起步之地不过几百米之处,他却用了差不多几个时辰的感觉,想来这中间必有什么蹊跷,但也不及细想,转身进了林子。 进了林子,腿脚变得不怎么利索,这林中的地面堆积着厚厚的枯叶,白墨爬过山,但是不应该是这般感觉,在这里脚下像是被注入铅了一般,步步维艰,想来又是被人搞了鬼,也不多做埋怨,只能咬牙朝前。 山中全是坡坎,白墨能勉力站稳就已是不错,若是男子身体或许还好点,可这女子身体对他来说,力量上还是差很多。 颤颤巍巍,跌跌撞撞,走几步就摔一跤,不免怒从心生,抱怨着:“你大爷……” 嘴中的话尚未说完,他就突然静立不动了,那双清澈的眸子慌乱转动一番后,最后定在了前方一棵树干边,一条毛哈哈的浅灰尾巴上。 “靠……”白墨瞪圆了一双大眼,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只见那东西忽地翘起尾巴,蹭蹭地窜上了树梢,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来。 原来是一只浅灰色的小猴儿,十分地小巧可爱,长着一张粉嫩的娃娃脸,脸上的褶皱不多,酷似一个小儿穿着一身毛皮衣。 顿时大喜,浑身快要凝固的血液,又流动起来,嘴角一弯,势在必行道:“就是它了……” 虽然他对这次试炼并没有什么兴趣,先前想着要是实在什么都寻不到,那他就拿怀中那一堆好看的石头交差,可眼下有送上门的来,那他当然是欣然接受。 但那猴子灵活至极,还没等白墨抱着树干爬上去,它已跳到了另一根树梢上。 白墨抱着树干哭笑不得,对那猴子大骂道:“泼猴,你耍我是不是?看我都要爬到了,你才跳?你给我等着……” 那猴子似乎听懂他说的话,攀在树丫上咿咿呀呀嘲笑着他。 无奈他身上穿的长裙,行动诸多不便,加之怀中还装了好些石头,此刻扒在树上胸口膈得生痛,要下来更是艰难。 于是他双腿紧紧夹着树干,单手死死抱着树干,一手慢慢探进怀中将那些好看的石头都给丢了下去,这才慢慢顺着树干溜了下来。 那猴子也不逃,就这般定定看着,看到白墨极为滑稽之时,还兴奋地在树梢蹦跶几下。 白墨愤怒道:“有种你别动……爷爷就不信逮不到你。” 说实话,这人当真对不起他此刻所占的这副身子,言行举止哪里有半分女儿样,完全就是他平日里那副德行,所幸那些猎师听不到声音,不然只怕都已瞠目不及。 追着那猴子上树、下树又是几个来回,猴子没抓着又撞上了一只锦鸡,色泽艳丽,看上去十分地漂亮,这锦鸡也不怕他,冷眼瞧着他追那小猴儿。 “去去,别挡着我的路。”白墨对着锦鸡挥手驱赶了下。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地要与那猴子杠到底,其实捉那锦鸡似乎容易得多,但是它即便送到跟前去,白墨也没将它瞧进眼里。 不知道他是固执呢,还是脑子不好使。 最后,那小猴儿终于玩够了,窜下了地面,姿态悠闲洒脱地翘起尾巴,露着红彤彤的屁股,一扭一扭朝前走去,完全没将身后已经有些脱力的白墨当回事。 白墨依旧没打算放弃,咬着牙,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小猴追去,眼见就要追到时,那小猴子一跃,跳上了一根横亘在林中的巨木之上。 那小猴儿跳上那根巨木,就钻进了一只母猴怀中寻奶吃。 原来那小猴儿是饿了。 白墨皱眉看着眼前一对母子,看着那小家伙嘬着一侧的奶,还调皮地攥着另一只奶、子,样子跟个小孩又有什么区别,当下要捉它的心情全没了。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语的笑起,对那小猴儿喊道:“看你还乳臭未干……就饶过你了。” 那小猴突然松口望向转身离开的白墨,咧开嘴咿咿呀呀也不知说什么,转而又吃奶去了。 白墨不回头,舌头在唇齿间打着转,发出类似的咿呀声,算是回应了身后的小猴。 你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不知那只锦鸡还在不在? 第10章 一场空欢喜 白墨又闷闷地走了一小段,余光之中似乎被什么闪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便消失了,他驻足朝四周望了下,没发觉异样,又继续朝前走,可没走几步,眼角又是一团光芒一闪。 这下白墨看清了方向,仔细瞧去,那闪光的东西时有时无,心想定是发光的宝石,这东西好,比那小猴儿还好。 “发财了……” 便欣喜若狂地加快了脚步,不久,遁着闪光就来到一个山洞口,闪光是从洞内发出的,出于好奇,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跨进了山洞。 一进山洞,发觉山洞并不大,但也不暗,所有的光都来自山体上一闪一闪的东西。 白墨大喜过望,十分笃定那定是个宝贝,忙三下除二上前,就想要将那闪光的宝贝给抠下来。 可他刚伸手去抠,就听见一声叱喝。 “别动。” 白墨一惊,收回手朝山洞一角看去,居然有两只兔子,他又巡视了四周,可除了兔子,整个洞中并无人。 “谁?”白墨警惕道,“谁在说话?” “是我。” 白墨再次将目光锁定到那两只兔子身上,第一次不能确定,可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分辨出声音是从两只兔子处来的。 兔子会说话? 这会不会太过惊悚了点:“你你你……们,说的?” “这里除了我们,还能有谁?” 没差了,就是兔子说人话了! 白墨脑子嗡嗡响,直勾勾看着墙角的兔子,表情像是看惊恐片一般,幅度有点大。 “你到我们家来做什么?”其中一只兔子问。 白墨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是用手指了指一侧闪闪发光的宝石。 兔子似乎看明白他的来意,惊道:“你想偷我家的东西?” 白墨木讷的点了点头,又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不不是……偷。” 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东西有主,又何来一个偷字。 不过,内心的惊恐已削弱,不就是兔子会说话嘛,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稍作平复后,反驳道:“这东西怎么可能是你们家的,难不成是你们按上去的?” 就算把两只兔子的八条小短腿叠起来,他也不信能将宝贝,按在他都需要踮着脚尖,才能触到的地方。 兔子说:“他原本就在石中,无须此举。” 白墨浮上惯有的痞笑:“那……就不能说是你们家的了,谁能拿下来,算是谁的才合理呀!” “这是我们家,他就是我们家的。” 白墨眉头一扬,不打算再和两只傻兔子废话,转身就去抠那宝贝:“……先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先吧!” “不行……” 白墨并不理会,几根手指撮住那团闪光的东西,刚一使劲,整个山洞却是一震,吓得他忙松开了手。 回头看向兔子,一脸的狐疑:“怎么回事?” 兔子委屈巴巴说:“你要是把那东西拿走,洞就会塌,那时候我们就没家了。” 白墨想验证兔子的话,又伸手去抠了下,果然,刚一用力,山体又开始颤抖。 “我用宝贝给你换。”兔子好像真的急了。 白墨两眼放光,两步走到两只兔子跟前蹲下问:“什么宝贝?” 只见两只紧挨在一起的兔子,突然站起分开,露出窝里一堆五彩斑斓的彩石:“这个。” 白墨眼中的光顿时消散,嫌弃道:“这不是河边的彩石吗?” 兔子说:“对,也不对。” “什么不对?”白墨眉头蹙得更紧。 “是石头,可又不只是石头。” “不是石头吗?” 明明就是嘛! “嗯。”兔子说,“这不是一般的石头,此乃浑天而成,聚灵之石,蕴藏着无穷之力,可是实打实的宝贝。” 白墨听不懂什么灵,什么无穷的,他只关心一样:“那有什么用?” 兔子说:“无用。” “……”白墨一记白眼相送,觉得兔子在忽悠他,硬气道,“无用,算什么宝贝呀?我不要。”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兔子信誓旦旦说道。 这句话怎么熟悉? 白墨想了半天,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不过他看着说话那兔子的赤红眼珠,竟鬼使神差觉得,这家伙的话听着还有几分深意。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深意究竟深在哪里…… 兔子又说:“若此刻你执意要拿那东西,那我和我娘子就没家了,你真的要为了那么个东西,让我们家破人亡吗?” 白墨回头又看了看山体上,闪闪发光的宝贝,突然也没那么想要了,最后叹出一口气,伸手抓起一把彩石:“其实,我也挺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石头,那就谢了!” 说着,捧着石头就往山洞外走,后面兔子似乎松了口气,对着白墨的背影回了句:“他们真的是宝贝。” “你说是就是吧!” 白墨出了山洞,发觉天色已晚。 而此时临峰阁中,众位猎师议论纷纷,目光都投在了空手出林的白墨身上,包括银楚宸,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白墨来到河边,俯身又捡了些彩石,既然什么都没拿出来,那么多一些彩石,看在数量多的份儿上,或许能加点分,早知道还不如一直在河边捡石头了,浪费什么力气。 不过,又突然想起什么,顿时一脸的挫败感,刚刚在山洞中,他为什么不把那两只兔子抓了呢? 再把那宝贝抠下来,那岂不是他什么都有了? 爷的,当时怎么没想到? 脑子真是有坑…… 白墨一屁股坐到地上,对自己是一通骂。 当下所有人均已出了物镜,她们进的是同一物镜,可在里面却不曾遇见,想来也是另有玄机。 众人将自己在物镜中获得的东西分别摆在自己跟前,有小猴,有王八,有山鸡,有兔子,有刺猬,有山鼠……都是一些小动物,还有一些学子既获得了活物还弄到了宝石,唯有白墨脚下摆着一堆七彩斑斓的石头。 商枝从左至右一一登记在册,走至白墨前也不惊讶,只用一双温柔的眼眸在白墨脸上略作停留后问道:“物镜之中可入林?” “入了……”白墨收回四下乱瞟的目光回道。 商枝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在手中名册之上,白墨的名字下记了一笔,继而走至下一人。 这时千兰嫌弃地看着白墨,小声说道:“先前见你上蹿下跳很是灵活,怎地进去捉只活物就这水准?” “你不懂……”白墨看了一眼千兰脚下,见她抓了一只王八和一只山鸡,笑了笑,不知是什么意味,只侧头附耳低声说道,“这叫低调。” “呵……低级差不多。”千兰毫无遮拦的鄙弃道。 白墨瘪嘴一笑,一对会说话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了下,似乎在无声地回怼着对方。 千兰怎么说自己,他都不生气,因为这女子除了长相可人外,别的一向都像是只斗鸡。 一切登记完毕,商枝命众人回凤尾阁,等一行人转身离去,她才挥手撤去物镜,随后将地上所有的自物镜中获得的东西也纤手一挥化去掉。 白墨未敲门就冒失地推开了千兰的房门,见千兰身上只有一层内衣,倒也反应极快,抱着衣服转身立在门口连连道歉。 “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毕竟是个男子,当下虽然占着女身,自认为也不是什么君子,有时候还喜欢主动调戏调戏女生,但贵在明目张胆。 再说他也有自己的准则,既然拿千兰当自己兄弟,他就绝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 “大家皆为女子,至于那么大反应?”千兰见他这般反应反倒无语,继续穿着衣服,“只不过你进来之前能不能敲门,总是冒冒失失的,好不稳重。” 白墨慢慢侧过身子,眯缝着眼睛见千兰已经披上那件暗紫劲服,这才朝她又去:“行行行……下次一定记得敲门。” “找我做甚?”千兰很快将紫衣劲服穿好理顺,一身劲装顿时多了几分英气,衬托得原本就白皙的脸更加剔透。 女子穿上这身紫衣当真是好看,虽说遮掩了女性的柔媚,但也多了几分神秘,飒爽风姿更甚几分。 白墨看着平日里总是一身大红的千兰突然换上这身紫色的,一时看愣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欢,他没有问过千兰为什么平时都穿大红色衣服,无一例外的那种,这种偏执的喜好他见得不多,但想想千兰那臭脾气,问了也不会告诉他。 “哦……”半响才回道,“我不会穿这衣服。” “除了会制造麻烦外,”千兰嫌弃地看着白墨,“你还会什么?” 她就没见过这么废柴的人,特别是女人,连衣服都不会穿,哪里说得过去。 白墨一屁股坐在矮几边,似乎有些不服气,说道:“除了不会的我什么都会。”说罢便将手中的衣服朝千兰递了过去。 千兰并未接过,似乎很纠结,到底是帮忙穿呢,还是直接把她轰出去。 思考片刻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皆是别人伺候我,哪有我伺候别人的,”千兰一把接过紫衣,就往白墨身上套,“你给我记好了,又欠我一份人情。” “行行行,先欠着,有机会还你。”白墨张开双手对千兰笑嘻嘻地说道。 待到白墨穿戴整齐后,千兰脸上的不耐烦之色一时也褪去了不少,拿起一面精致铜镜到白墨眼前,白墨顿时大吃一惊。 镜子中的女子美得有点过分,他还是上一次在狐柒店铺照过一回镜子,知道是美女,如今再看一次,他只差没流出口水来。 “你似乎每次见到你自己,都是这神情?”千兰嫌恶地又扫了一眼一脸痴像的白墨,“虽然你长得还……不耐,也不至于如此自恋。” 。 白墨对一侧千兰的话充耳不闻,重重将铜镜扣在矮几上,为了防止心脏病发,还是不要再看的好,捂着胸口处暗道:“哎,实在是可惜了……” “你有病吧!”千兰顿时如见蛇蝎般厉色道,一对眸子差点蹦出眼眶。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摸我自己……又没摸你,有什么病?”白墨缓缓将胸口的手放下,不以为然地说着。 这么好的身子,他一个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做到循规蹈矩,他又不是个和尚。 再说他也就单纯地,偶发性地摸那么两下,完全可以理解嘛!随便问哪个男人,能做到他这种有克制性的都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道德标榜上都该留一名。 千兰犹如吃了糠一般,噎住了,她居然就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在摸自己? 真是变态,太变态了。 “你什么表情?”白墨说,“我就不信你不……” “闭嘴。”千兰似乎知道他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还不走?” “去哪儿?”白墨问道。 “食堂。” 麟凤堂的食堂位于临天阁之后,训练场与豢养场之间。 “那岂不是臭气熏天,怎么能吃得下去。”白墨嫌弃地说着。 三人并肩而行,青莲低笑一声,道:“你有所不知,这之间隔得甚远,而且还筑有高墙。” “你别理她,让她自己去闻闻看看是否有味儿。”千兰对青莲说了句。 这食堂取名为斋择堂,取其受斋礼择灵之意。 大堂之中一分为三,男女之分,师生之分。 白墨三人进来时已是满堂褐色,唯有一小堆暗紫,猎师乃整个大堂的左侧十张长桌,此时上面只坐着几位管束先生。 几人排着队,打好饭菜便挨着中间一堆紫色劲装的女子坐下,这还没开吃,白墨已与周边一个女子寒暄起来。 千兰自桌下踹了一脚白墨。 “你干嘛?”白墨吃痛道。 “门口写着,不可喧哗……”千兰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没好气地转头瞪着白墨说道。 “切,我哪里喧哗了?”白墨慢慢拿起筷子来,一脸不屑地回了句,“我这顶多叫私语……” “吃你的饭,”千兰说,“哪里那么多毛病……” “哇……” 不待白墨怼回去,就听见大堂之内一片哗然,见众人皆望着门口,一时好奇转头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是吓一跳的那种! 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位,一袭白衣上面皆是枫叶纹理,贴身长裙,尽显火辣身材,肤白如雪,柳叶黛眉,眼如杏桃,嘴角含春,是那种美不可言,不可方物的美人。 “哇塞!”白墨大嘴一张,两个字似乎从心脏,直接蹦出来。 这不就是他上次见到的那个美人吗? 虽然当时自己被绑成了个粽子,但中途他的确苏醒过短暂的时间,神志不怎么清楚,感觉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位美人正在端详他,后来虽然不知这件事的真假,可他却清楚地记得那张勾魂夺魄的脸,是那种邪魅妖艳具有杀伤力的美。 如今再次见到这美人,白墨心中更加确定之前见过,不由感叹道:“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一向沉默寡言的青莲也开口道:“她怎么也来了?”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侧千兰不怎么高兴说了句。 “银楚宸?”青莲诧异道。 “银楚宸是谁?”白墨朝千兰凑近了些,十分好奇地问道。 “银楚宸你也不知道?逐月宫听过没?”千兰问白墨。 白墨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过。 “逐月宫少宫主银楚宸,与这位揽星宫三小主狐凌白枫,在几百年前由两宫宫主指婚,只不过不知是何缘故,两人至今尚未完婚。”青莲看着已经朝这边走来的狐凌白枫说道。 “那银楚宸也只怕是看不上她才拖延至此。”千兰对那狐凌白枫的不喜欢,毫无遮拦地表露在了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 “什么叫银楚宸看不上她?我看是那银楚宸配不上她。”白墨愤然来了一句,这美人恐怕要比那瑶池仙子还要美上几分,哪里还有男人不喜欢的。 不喜欢那还算得上男人吗? 千兰霍地将手中的竹筷一丢,吓了白墨一跳。 “你喜欢她,就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千兰就这脾气,不喜欢的便是泾渭分明,之前见她不喜欢狐柒的大哥,此刻又不喜欢这美貌女子,还是真是活得很挑剔啊! “你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多不喜欢,长得这么好看你也不喜欢啊?”白墨将掉下的筷子拾起来,一边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又递给千兰,一边真诚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见色忘义之人,认你做兄弟就不改的,来吃饭……” “谁你兄弟?”千兰接过筷子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戳着食盘中的吃食,一点胃口也没有,“好心劝你,少接触她。” 白墨听过连连点头,心中却想的是另一回事。 第11章 虚空镜 他现在这身子想去招惹也没用,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 男人属于十分现实的物种,看到摸不到,摸到得不到……那还不如抱着枕头……睡大觉。 狐凌白枫径直朝着猎师的区域缓步而去,身后紧跟着一个红发女子,双手持着两份食盘。 方才与白墨寒暄的女子此时也俯身过来小声说道:“她居然能带下奴进来,她这是来求学还是来教学的?” “哼,就她什么也不是,还教学?”千兰嗤道,冷眼看着刚刚说话的学子,“她只不过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罢了!” 白墨也不去理会千兰的一脸嫌恶,单手支着额,直勾勾盯着狐凌白枫,俨然一副丢了魂儿的神情。 狐凌白枫甫一坐定,那红发女子便稳稳放下一盘食物在她面前,自己却端着自己的那份坐定到一侧的女学生区域,只不过并未与众人一起,而是独立坐了一桌,脸上神情略显不屑,似乎那一堆女学子,均不配与她坐在一起。 白墨被那红头发的人,挡住了自己视线,才随意扫了一眼,就这一眼,当即让他丢掉的魂儿给弹回了身体。 目光便锁定在了红发女子脸上,是那个红魔头,顿时背脊一阵刺痛,当时没看真切红魔头的长相,此刻他便瞧了清楚。 红魔头一张白皙的脸上,有一双很是好看的狐狸眼,皮肤也细腻有光,但鼻梁略塌,嘴唇略厚,个子略矮,看上去就失了几分姿色,整个人就显得平淡无奇了。 白墨的神情顿时阴郁了下来,目光中的怒意几乎能杀人,可就在他尚未有所反应时,就见一身紫衣人缓步朝着那狐凌白枫走了来。 来者正是管束听施,只听,听施沉着嗓子对一脸艳魅的狐凌白枫肃然道:“此处为猎师席位,学子该遵守律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狐凌白枫云淡风轻地将刚刚拿起的筷子一放,魅惑众生的眼帘尚未掀起,一侧刚坐定的红发女子便小碎步地跑了过去。 语气颇为傲慢地对听施说道:“我们小主乃银楚宸少主的未婚妻,此次前来并非求学,只为银楚宸少主而来,先前我们已与堂主打过招呼。” 这红发女子从通天阁定魄后,便被揽星宫宫主买了回去,先前倒也不起眼,在众多无名下奴之中也只是为了打诨过日的一个,而随着自己越来越讨狐凌白枫的欢喜,便允许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在定魄前叫乔姑,后来也就用了原来的名字。 “此乃麟凤堂,并非谁家后院,既是定下的规矩,自然要一视同仁,若两位要寻人那还请去别处,不可乱了此处的规矩。”听施是出了名的恪守成规,毫不通融,乔姑方才的言外之意,自然在她这里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是听不懂还是聋了?我们小主是逐月宫的未婚妻,”乔姑顿时拔高了些嗓音,不过还是控制了下音量,“整个御峰峡都是逐月宫的,小主来求学想坐哪里便坐哪里,难不成还要看你的脸色。” 乔姑与狐凌白枫比其他学子晚来一日,所以还没来得及认识听施,一进麟凤堂便一直是商枝给她们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关于新学子应该知道的所有事宜。 所以乔姑并没有眼力劲儿,把这位听施当作一个平平无奇、却好管闲事的主。 她的小主可是麟凤堂未来的半分主子,这些人还真是不长眼了不成。 听施不变神色,甚至连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见眼前之人说不通,便直接弯腰去拿狐凌白枫面前的食盒。 与此同时,狐凌白枫的一只手忽地按住了食盒,两人一时间剑拔弩张,似乎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只要谁再动一下,这一盘饭菜分分钟撒一地。 一边白墨见势不妙,丢下手中把玩着的一根筷子,一个健步就跑到了听施身边,一手便死死将听施握着食盒的手攥住。 他很会看人,这听施可不是软柿子,只怕这样闹下去,这好看的美女就要遭殃了。 “管束先不要生气,门口写着食择有灵,不可浪费呀!” 听施侧首冷眼看着一侧的白墨,沉眉道:“回去吃你的饭,莫要……” “砰……” 白墨不及反应,就见两人牵制的食盒腾飞了起来,盒中饭菜也四溅而起。 听施到是一振衣袖很轻松就避让了过去,反倒是毫无征兆的白墨躲闪不及,眼见着空中的汤菜朝着自己迎头泼来。 心下叫苦,天理何在? 他两腿下意识地朝后跳,可也不过是徒劳挣扎,按照这个距离,只有双手遮眼接受现实的时间。 爷爷的……这下要丢脸了! 当即抬起双手就去挡脸,丢脸就丢脸吧,就在他闭目接受即将成为落汤鸡的事实时,却并没有等来,反而周围先前闹哄哄的食堂一时鸦雀无声,与之同时,一阵清冽且有点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忘哥哥,你来了。”声音很是好听,带着娇滴滴的甜。 白墨闻声松开了双手,抬眼看去,只见到自己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背对他而立,一身素白,身形修长,背上铺展开像是被银霜染过的银发,怎么会这么眼熟? 而先前被打翻的食盒,已安然地放在一侧桌上,里面饭菜都如打饭时的样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的杰作。 就在白墨愣神之际,一旁的乔姑也裣衽一礼激动道:“少主,咱们小主总算是见到你了。” 白墨的目光再次落在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后脑上,心道:这人就是那个银楚宸? 他不由地想要朝侧边迈一步,想侧身去看清楚那张脸,可就在这时,身体却被人一拽,侧过那人背影他只窥到了半张脸来。 “你管什么闲事。”千兰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袖,没好气道。 白墨听不见千兰说话的声音,只是很受打击地死死盯着那半张脸,双手已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周边一切都消失了,唯有那半张侧脸刺目惹眼。 刚刚看到那一头银发时,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那个人——御峰峡中的那个自闭男。 之前白墨觉得在黑夜昏灯下的人有些耀眼,很好看,此刻在大白天里,这个人一袭白衣,更显几分超凡脱俗,若无前因,白墨当真会赞叹一句好一个如玉少主。 可现下,白墨不论是血液,还是神识就在这一刻像是被冰封了一般,除了惊愕,他什么也感觉不到,这种毫无预兆地与仇人撞见,当真很受刺激。 毕竟他还没想过要与此人正面交锋,本想着先暗中追查,这冷不防地来这么一招,好在他还算镇定,没有当即大叫,失去理智抓着对方索要自己的身体。 如是那样,只怕他离死也已经不远了。 这时,不知是不是银楚宸感觉到了身后的带刺目光,侧首朝身后之人看去,也只一眼,面具之下的神色亦是一动,他不知为何看见眼前这个女子突然会很不舒服……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与这女子有何瓜葛。 “若我不如此,只怕忘哥哥是不打算来见我的了……”狐凌白枫的话打断了银楚宸的思绪。 “你来了此处自当遵守律规,若是不能,还是回去的好。” 银楚宸收回眼神,薄唇轻启,没有任何情绪,声音磁性低沉极是中听。 这口气哪里是对自己的未婚妻的口气,半分情义都不讲。 狐凌白枫顿觉委屈,妖娆的身子一扭,柔声说道:“你在此处,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就要在这里。”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大哥,要自己来麟凤堂求学,她好几百年才看到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这次说什么也要留在他身边不走。 银楚宸看着狐凌白枫,沉默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去。 大堂一侧的男学子们这下皆知道这美得勾人心魂的美人的身份了,哪里还敢多看,纷纷低下头安静地继续吃饭,唯有女学子这边还有几个人站着没动。 听施命令大家都回到自己位置,自己也坐回了原位。 乔姑脸色尴尬,先前那傲慢之色全然褪去,小心翼翼将一脸委屈的狐凌白枫拉到了女生区域选了一个空桌坐下。 此刻唯有白墨依旧像个雕像一般杵在原地,耳边似乎有人在低声唤他,但是他动不了。 千兰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白墨给拽回座位。 “你怎么回事?丢魂了?你知不知道那是银楚宸,冷酷无情的猎师没有之一。”说着将盘中的一个大白馒头,利落地塞进了白墨的嘴里,“你以后看着他,都要绕着点儿走,别嫌命长。” 白墨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木讷地取出嘴里咬着的馒头,整个人仍旧在细微地颤抖,他在恐惧——那个人让他恐惧!!! 这种来自每寸肌肤,每个细胞的战栗,他有过,在父母出事的那天,不过那一次持续的时间特别地长。 今后两日是新生整顿日,他满脑子都是银楚宸,心中疑团越来越多,银楚宸是御峰峡的主人,那近仙岛上的重儿又是谁? 银楚宸又为什么住在山下简易的竹屋中? 还有,他的身体现在究竟还在不在御峰峡中? 若想弄清楚这些,他必须接近一个人,这日用过午饭后,他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整个丙室就住了两人,一个狐凌白枫一个便是乔姑,原本还住了两名学子,可是自从狐凌白枫住了进来不到半日,那两人纷纷请求管束调换了房间。 白墨本对狐凌白枫有好感,知道她的未婚夫是那自闭男,心下更是不甘,那自闭暗箭伤人,一定不是什么好鸟,他便生出了拯救美女出火坑的苗头。 麟凤堂这几日最热闹的自当是北冥河边,到处都围着好奇的新生,都纷纷购买灵子钓着鱼,相对北冥河,寝室内就冷清多了,白墨走至九三房门,轻轻叩响房门,“白枫姑娘,你在不在?” 只听“嘎”的一声,白墨转头发觉身后的九三房门被打开了,门内正端立着神色能杀人的乔姑。 “我家小主岂是你能高攀的?不要以为我不知你心中在想些什么,知道我们小主身份,想巴结上揽星宫是不是?”乔姑凶狠狠地对着白墨说道,目光自白墨身上打量了一番,带着不屑,“告诉你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这等人得逞。” 白墨啧了一声,有些想笑,好你个死红魔女,我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啊! 白墨双手叉腰,摆了一个很厉害的架势,嘴巴一噘,“呸、呸、呸。” “你呸谁呢?”乔姑顿时大怒,大步自门内迈了出来,怒指白墨。 “呸呸呸……”白墨依旧对着地面做了一个重复的动作。 “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乔姑上前一步迈出了门,脚尖与白墨的一只脚相触,距离相当地近,但是个子上却差了一大截,与那句狠话一点也不相称。 “哟!见过抢吃屎的狗,”白墨翠眉一挑,嘴角一勾,看着乔姑说道,“可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抢……口水吃的人。” “你……” “你、什么你?我敲的是你的门吗?找的是你吗?你出来乱叫个什么劲儿,身份尊贵的是你家主子,一个小小丫头居然做起了主子的主来了?”白墨双手叉腰,步步紧逼,直到对方退无可退,白墨才发觉对方真矮得可怜。 丫头。 丫头? 这个词在零界也有,长辈唤女子可以这般,但此刻乔姑觉得这是在侮辱她。 顿时气得脸都绿了,直接把舌头都给气打结了,“你你、个死瘪瓜……。” 死瘪瓜? 嘶~~ 这个词儿,杀伤力不大,但听上去却极具侮辱性! 白墨瞪着乔姑,“你才死瘪瓜,你全家死瘪瓜。” “都别吵了,进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自狐凌白枫的房间内传来。 白墨心中一喜,对挡在门边的乔姑一挑眉,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飒然退了两步。 乔姑欲要抢先进入却不及白墨手脚利索,长手将乔姑一推,大步一迈便抢先进了屋子。 若是男儿身,这波操作自然有些辣眼睛,可是此刻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女子,那倒也无伤大雅。 白墨一进屋内就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花香,很甜腻,是他从未闻过的香气。 狐凌白枫似是小憩了一会子,上半身靠在床头,用一只手支着下颚,无甚表情却魅惑至极。 也不叫坐也不开口,只冷冷地盯着毫不客气的女子,目光中有些审视意味。 白墨进了屋子,一点也不拘束,走至矮几边盘膝而坐,转而侧首笑盈盈地对上狐凌白枫的目光,说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他倒是来的直接,和以前泡妞的时候一样,遇见自己欣赏的女子,他都这么直截了当。 本来他就不是一个弯弯肠子多的人,在这方面几乎都是一根筋,喜欢就大声说出来,不喜欢也干脆利落地告诉对方。 虽然和他交往过的女生一想起他都会立马骂上一句“渣男”。 但他觉得无愧于心,毕竟对这些被他先表白,又被他先提出分手的女生都还算本分。 顶多拉拉手,连啵儿都没打一个,再多一点点的非分之想,都找不出一个来的那种男朋友。 他的感情就是这样,始于眼缘,终于熟知。 没有一个超得过一个月的,然后为了不害人害己,他便会主动提出分手,然后彻底地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掉。 他也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更是怀疑自己在这方面是病态的,但是无医可寻,无药可救。 每一次的认真都还挺认真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明白,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书上写的那种寤寐思服的感觉,欣赏对方的美颜跟欣赏好看的花朵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他居然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无奈归无奈,但似乎并不伤及性命,所以他也就慢慢看淡了,大不了以后孤独终老。 狐凌白枫还未回应,一侧的乔姑却抢先怒道:“我看你分明是心怀不轨。” 白墨猛地指着一侧的乔姑:“你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你居然敢叫我闭嘴,”乔姑怒指回去,厉声戾气道,“你马上给我滚出去……马上。” 这哪里是个下奴,感觉她才是主子,即便这样放肆,一侧的正主却不动声色,似乎习以为常了。 白墨当她说的话就是空气,笑嘻嘻地对狐凌白枫说道:“白枫姑娘,我可是来给你说那个银楚宸的,你要是真不想和我聊天,那我立马就走。” 第12章 男人的劣根 “你怎认识他?”狐凌白枫顿时直起头来,之前淡漠的神色全然消失,双眸含春带惊的盯着白墨,疾步走至矮几处。 白墨不答,反而指着一侧的乔姑说道:“让她出去。” “你……”乔姑怒指回去。 “你出去先。”狐凌白枫打断乔姑,直接招呼她出去。 乔姑脸色青红交替了几个轮番,她的小主何时这样对她,什么时候有不让她在身边候着的,当下对白墨更多了几分讨厌,但她终是不敢违逆自己主人,最终愤愤离去。 白墨目送乔姑离开屋子,得意地回过头来,就对上了狐凌白枫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如此之近,令他有些愣神。 “你说啊!”狐凌白枫见眼前之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眉头一抽一拍桌子急切道。 “哦哦……就是,那个,恩。”白墨抽神回来,支支吾吾,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什么……乱七八糟的”狐凌白枫有些失了耐心地说道。 “你别急嘛!” 白墨将散落在胸前的碎发,朝背后扫去,双腿跪得有点发麻,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关于他的全都说给我听,一字不漏。”狐凌白枫目光急切,身子贴着矮几,那一对丰满的胸,几乎是放在了矮几上面。 “那那……好吧!”白墨眉头微皱,佯作思考的模样,须臾后,才开口道:“白枫姑娘可记得……曾经抓过一个长得很帅气,很好看的男子,是被你手下那个乔姑从一个河边抓回去的。” 狐凌白枫略微想了下回道;“是又如何?” “当时你说过一句话你可还记得?”白墨问。 “记得又如何。”狐凌白枫的眉头越皱越紧,慢慢觉得这人有些可疑。 “你能不能重复一遍?”白墨继续问。 “气息,他身上有忘哥哥的气息。”这次狐凌白枫很干脆的回道,她倒想看看此人究竟耍什么花招。 白墨心下一惊,之前他的确隐隐约约听见那个望着自己看的美人说了一句话,可是没听清楚,现在他到底是听清楚了,可这话却太惊悚了点。 当时他与那银楚宸并不认识,自己身上怎么会有他的气息? 难道他来到这里与银楚宸有关? 白墨心下大乱,看来这件事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肯定?” “那东西身上的气息带着一股血腥味,应该是个半妖,估计之前被忘哥哥追杀过……”狐凌白枫突然住口,突似乎想到什么,质问道,“你怎么会知晓此事,这事除了我与乔姑无人知晓。” “唉!你后来不是将他卖了……”白墨早已想好如何应付,十分小心地,看了眼狐凌白枫,似乎在犹豫什么。 狐凌白枫着急道:“有什么直说,别这般吞吞吐吐的。” “我、我……怕你听了受刺激。”白墨装作一副担心的模样说道。 “快说。”狐凌白枫双手在矮几上一拍。 “好好……那我说了,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白墨清了清嗓子,这才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后来银楚宸将那个男子买了,带到了御峰峡中,然后……见色起了意,然后……” “等等……什么叫见色起了意?”狐凌白枫一脸的不解道。 “你也知道那男子长得多好看,那银楚宸买他去你说是为了什么?”白墨这话一出口,就有种单刀赴会夜凉山再无回头路的感觉。 这是要在虎口拔牙了! “你是说…….忘哥哥看他长得好看……图他……”狐凌白枫那一双清澈,妩媚的眼睛顿时阴鸷可怖得极,盯着眼前的白墨,似乎要将她给撕碎了吃掉般。 “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立马将你交给忘哥哥,咱们当面对质如何?” “我本来不想说,你非让我说……”白墨低头盯着自己双手,可怜巴巴地样子任谁看见都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将这女子委屈成这般模样,“我说了,你又不信。” 说完都感觉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演技,连他自己都在心中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太他妈的到位了。 “你叫我如何信你,”狐凌白枫厉声道,“御峰峡除了他,就连他祖婆都不曾去过,这种事你从何而知,明是你有意诬陷于他。” 这就没错了,白墨暗自思量,照白枫这么说来,那害他的人就一定是那自闭了。 别人说美女无脑,可这狐凌白枫似乎不好忽悠,他不知道女人在这种事上的智商绝对不能小觑。 “我当然知晓,那男的是我……”白墨一急差点说漏嘴,还好及时话锋一转,“……是我哥。” 狐凌白枫目光之中是疾风骤雨,脸上神情是冰雪交加,不可置信地盯着白墨半响无话。 “我们从小就有心灵感应,他经历了什么我都知道,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只有你与那红魔……乔姑知道的事情。”白墨接着一本正经地胡诌着。 他的这一套说辞早就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多次,他有把握要狐凌白枫相信自己所说的,毕竟之前遇见他的事,本就是天知地知三人知的事情,还能被他这个‘第四人’知道,当然让人一时难以分辨真假。 狐凌白枫这时似乎并不关心白墨说了什么,而是在质疑别的,她审视着眼前这女子,若单看这副容貌,定让人认为这女子乃避世绝俗之人,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眸一瞥间皆似携了两池秋水般明净,这样清丽脱俗的人,又怎会将这等隐晦之事说得如此坦然。 狐凌白枫突然靠了过去,不待白墨反应,双手已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似乎是要直接将他掐死,这样才能将方才所听到的,那些荒谬之语全部掐断在这咽喉之下。 白墨自然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反应不及双手抓着对方的手臂,拼命想要将那双手挣开,但是对方占据有利位置,他挣脱不得。 “你当我是何人?”狐凌白枫脸上的青筋隐于白皙皮肤之下,那副盛世美颜近乎扭曲,厉声道,“说,你究竟如何知晓那男子之事的,你若是再胡言乱语,你这条贱命便是丢了。” “不不不……信,你...你……去问他……”白墨吃力挤出几个字,转瞬间,掐着他喉头的手骤然松开,呼吸一下顺畅了的他,瘫倒在地咳嗽不止。 而刚刚似乎有用不完力气的狐凌白枫,像是被白墨艰难吐出的那几个字钉立当场,她怎会去质问他,这种事若是当真,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白墨也算准她不敢去质问,这种事不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自己那个地方应该都不盛行,即便是在情理之中,而他之所以编出这么恶俗的谎言,不光是为了获取狐凌白枫的信任,也正是因为只有这种谎言,才不容易被揭穿识破。 果然,狐凌白枫受刺激不小,形如僵木地待在原地发着愣,她脑中不断闪过这几百年来与银楚宸在一起的场景,原来少得可怜。 她还小的时候两人之间倒还有说有笑,银楚宸对她也算宠溺,可近千年里他们见面不过两次,一次还是两宫定亲之日,一次便是昨日的食堂里,同样都令她觉得陌生,她认为是自己认识的忘哥哥长大了,变得稳重了,从不曾想过他居然……居然…… 狐凌白枫难以接受这个打击,一时间浑身上下似乎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此次前来就是寻……寻哥的。” 白墨盘坐在地,一手肘依在矮几边,一手摸了摸疼痛不减的脖子:“若是白枫姑娘肯帮我,只要我偷偷救出我哥,或许你忘哥哥才会回到你身边。” “你要我怎么帮你?”狐凌白枫一开口便喉头发涩,虽是依旧好听,可苦涩味明显。 “助我进入御峰峡,”白墨一手撑在矮几上,将身子半撑起朝狐凌白枫靠去,“我去找我……哥。” “除非你是甲等学子,”狐凌白枫冷笑一声说道:“不然,恕我帮不了你。” 这个白墨自然知道,只不过他还是抱有那么一点希望。 “你是他未婚妻,想必你执意要进去还是有可能,若你能帮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他这句话是当真的,只要能找到他身体,让他干什么都行。 白墨视她为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是她都帮不了自己,那么依照他的暴脾气,根本不可能在此处,浪费十年八年的时间,去换取什么令牌,这和他之前的九年义务教育有什么区别? 就算他耐着性子学有所成,得了令牌,估计他的身体都长黄花儿菜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狐凌白枫沉默不语,似乎在做斟酌,在纠结,在衡量…… 半响后,狐凌白枫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对着白墨说道:“我可以帮你,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行。”白墨不假思索答应了。 白墨从狐凌白枫的屋子出来后,并不怎么愉快,反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很不爽地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进去后便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如何完成狐凌白枫给他提的要求,在床上滚了半天也想不出办法,反而在千丝万缕中睡了过去。 直到晚饭过后他才醒来,当他打算去叫千兰她们去吃晚饭时,却发觉学子们都已经从斋择堂归来。 沮丧至极,他没有赶上晚饭的时间,食堂已经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粒饭渣都不剩。 白墨刚要伸手去敲隔壁千兰的房门,就对上里面两个正要出来的人,埋怨道:“你们为什么不叫我吃饭?” “我们为什么要叫你?”千兰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见来者是白墨,那笑容便急速退去,转而对一侧的青莲扯了下,“走,咱们沐浴去。” 说着便错开白墨的身子,抱着一叠换洗衣裳扬长而去。 女宿舍后的泉池,平时都十分的幽静,因为面积很大,学员又少,加之与上端猎师的泉池相连。 其实之间还是有些距离,中间隔了两个大大的荷花池,池中间有四五座凉亭水榭,错落交叠,曲径通幽,清雅得很。 但女学子总归是谨言善行,所以从不曾在此大声嬉戏的。 当下沐浴的人不算少,但一人占一个泉池也还有余,而女生的天性便喜欢三五成群,所以整个泉池更显得空余。 千兰与青莲径直朝里面去了些,直到隔了好几个空池都无人才选择了一个进去,这才刚刚将身子泡进温泉中,便听到门口白墨在低声唤她们的名字。 咳咳咳…… “千兰……青莲,你们在哪里?” 白墨的声音在别人耳朵里或许是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扰到了别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叫做贼心虚。 他本有一颗色心,可惜当来到玉池门口时,可那似乎从潜意识里就是禁地的地方,一下扼住了他的色胆,令他望而怯步。 于是叫着千兰她们的名字,来给自己那颗专属男人的劣根性,找一个自认为高明的理由。 青莲欲要回答,却被千兰阻止道:“别理她,我现在不想看到她。” 白墨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色胆大了天,他认为下一刻应该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进去没多久后,他突然觉得很尴尬,里面那些在泉池中的女子——他居然只敢用余光去扫视。 这与他理想中的巅峰相差甚远啊! 他有些气愤。 还有些局促。 突然又有些想抱头逃跑……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完全搞不懂自己的人,这头刚想认怂往回撤的时候,一只特别软糯的手却拍了下他的肩,“巧啊!” 紧接着便是一句嫌弃声:“我看是阴魂不散。” 白墨侧首对上了那张美艳动人的脸,眉眼间是犀利傲娇之态,可在他眼中却是独一无二的妩媚。 待白墨被一捧水泼醒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和狐凌白枫泡在了同一个泉池中了。 狐凌白枫露出一个邪魅的笑看着白墨,而一侧乔姑却是一脸的厌恶。 白墨一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热乎乎的,粘哒哒的,无意朝手上一瞧。 ……血。 “一个女人流什么鼻血。”乔姑恶然道。 这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对,谁说女人不能流鼻血了。 白墨转而看向狐凌白枫,只见她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自己。 他刚刚是说错什么话了? 还是他刚刚做了什么? 其实他什么都没做,就是丢了魂似的随着狐凌白枫下到了泉池中,这是他第一次与女人一起洗澡,而且还是这么美的美人儿,他当然不受控制,情难自已地将自己放飞了。 当回神过来真有点被两人看透的感觉,他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只怕眼前两人隔着这层皮囊,看到里面禁锢着的那个男人。 于是心虚地将自己整个头都埋进了水中,一是为了掩盖自己龌龊的思想,二是,他当下真的有点无地自容。 可刚没入水中的他,又险些被一口水给呛死。 他看到了什么? 他这是在何处? 他又是谁? 靠了! 下面春光无限好,只可惜他一时承受不住,几个吞咽就憋不住地冒了出来。 白墨方才当真是无心之举,一不小心就到达巅峰,可惜他再也没有勇气第二次观赏。 他是很喜欢——春光无限好,可又觉得这样的确不好。 他好歹是个男人,男人再怎么也不能太下作了不是。 直到狐凌白枫与乔姑走了许久,白墨才缓缓从泉池中出来,这一方天地当真是他这二十多年里最令他抓狂的地方,那种心痒痒却又什么都干不了的抓狂,只愿春梦了无痕!!! 次日便是丁末学子开课的第一日,管束先生提前一日便交代好了所有事宜,又给每人发放了一份课程表与麟凤堂间视图,白墨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是一个不认识。 下意识地想去问千兰,但走到她门口却还是犹豫了,这两日不知为何千兰总给他脸色看,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脾气好点的青莲。 青莲给他做了很详细的解释,并教他认读上面的字,他也不傻,借来青莲的一只小狼毫笔,在旁边备注了谐音,这样一来便能一目了然。 对于学东西他是一万个不情愿,可为了自己身体,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学。 次日一早,白墨还是去敲了千兰的房门,千兰阴沉着脸对着他说了这两日的第一句话:“何事?”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白墨依着门框,挑眉看着千兰从自己的房门出来,“你这两日干嘛不理我?” 第13章 冤家路窄 “你干嘛要我理,不是主动去找别人玩去了吗?”说罢,千兰便合门而出,一身劲装高马辫,干脆利落地走到青莲门口,随手敲过,也不等里面人回应,直接就朝外走去。 原来千兰是知晓他去找狐凌白枫的事,之前也明确表态自己不喜欢狐凌白枫。 白墨当时也没顾及那么多,现在看着千兰生自己气,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别扭。 他跟在后面干笑两声说道:“朋友不嫌多嘛!你是我第一好朋友,她顶多算第二。” “和她做朋友就别和我做朋友,你自己选。”千兰加快了脚步朝外面走去。 “喂!不选行不行啊!” “不行。” 白墨一时无语,说实话,这种情况下,他哪里有心情在这种事情上费神。 更何况,至于和谁做朋友,他其实都不在意,毕竟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像是镜花水月,都当不得真,那又何来朋友一说。 三人朝着斋择堂走去,中途白墨撒娇似的拽着千兰一只手臂,好奇追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你们之间有过节?” 千兰沉着脸并不理睬他,他只好看向一侧的青莲,眉头一挑求助于青莲。 “我知之甚少,”青莲自千兰脸上扫过,“只听过那大小姐曾当着天下之人辱骂自己兄长,此事零界皆知。”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嘛,她骂自己兄长,”白墨将目光朝千兰身上砸了下,“又不是骂她兄长,也不至于为这事去讨厌一个人啊!” 千兰瞪了一眼白墨。 “怎么嘛!我又没说错,”白墨见千兰神色更加难看,又很不解地侧头问青莲,“那你对她印象如何?” “我也不喜。”青莲说了句。 “……”白墨一时无话! 这两个不愧是姐妹! “各位早啊!” 白墨正要再追问,一边一身褐色劲装的狐柒朝她们喊道。 只见狐柒与霍池羽并肩行来,霍池羽的目光先落在白墨脸上,虽有停顿,但也只是片刻,便转向一边的千兰,顿时眉头一动好奇道:“兰儿姐,心情不好啊?” “管好你自己。”千兰不再多说,径自进了食堂。 用过早膳,他们按照自己手中的课程表,进入不同的课堂。 每日每人平均要上五至七节课,有攻伐,防御,音爆,伏点,治疗等等…… 白墨也照着手中的间视图来到了临天阁,低头在图纸上找到自己第一节课的课室,刚走到门口就被前面一人撞了个天旋地转。 “实在抱歉,学子可有伤到何处?”说话的人十分谦和,一脸的关切之情。 白墨先看到这人身上的麒麟劲装,与他先前在狐柒的布庄看过的差不多,磷光闪动,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其次是那人有着一双狰狞可怖的手,似乎被什么条状的东西烙过般,双手均布满了条条灼痕。 白墨将手中撞褶皱的间视图捋了捋,随即合上,抬眼正想责备几句,却在看到那张脸时,心中的怒气尽散。 这人……的眼睛,十分的好看,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眼睛中,都生最漂亮的一人,而且这人五官精致,特别帅气,不过主要的是好熟悉,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对方看到他时,亦是愣住,瞳孔骤然收缩,惊讶之色并不亚于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还是白墨先开口问道。 那人眉宇间突然有些阴翳,凝视白墨了片刻,那团阴翳才悄然散去,开口道:“想必未曾见过,不过姑娘长得实在是太像我一位至亲之人。” 白墨心跳突突跳了两下,心想,这人莫非真是自己身子主人的亲人,但是他对自己熟悉说得过去,那自己为何对他也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呢? “那……你那位亲人叫什么名字?”白墨努力压制自己的不安情绪,忐忑问道。 “白墨,这么巧,你第一节课也是攻伐啊!” 这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白墨侧首看去,狐柒正一脸笑意的朝自己走来。 “马上要上课了,在下告辞。”穿着麒麟劲装的男子对白墨言罢便转身离去。 白墨看着那男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总觉得与这人还会遇上,便对一侧的狐柒问道:“他是不是你说的甲等学子,穿的好像是你们布庄买的那种狩猎服。” 狐柒顺着白墨的目光看着远去的人点头道:“恩,甲等。” 白墨突然目光一亮:“那你说他是不是可以进御峰峡了?” “应该可以。” 白墨立即在心中盘算起一件事情来。 “是来堵门的吗?”一声寒冰冷铁的声音在白墨正计划着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时劈来,顿时打断了他的思路。 白墨不用回头,背脊就已经开始发凉,这声音他听过一次就忘不掉,不等他做出反应,身侧的狐柒已经拽着他的袖子朝课堂走去。 课堂内已寂然无声,落针可闻,白墨顺着狐柒的牵引寻到了唯一的一张空桌坐下。 不过这张空桌却是在最前的正中,想来其他人都怕这课堂的猎师,均不敢与猎师面对面而席。 只见一位戴着一张银面的人,紧跟着两人走了进来,这人银发白衣,身形修长,只这般无奇地走进来,就令在座学子有种如临大敌之感。 白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第一节课便是银楚宸的,他突然觉得心跳得有点快,这难道就是做贼心虚? 可是他是谁,他是白墨,怎么会有心虚这么一说,何况这还没开始做贼呢! 银楚宸一眼认出白墨,四目相对更觉面相刺眼,与上次在物镜中第一次见白墨一样,一看到心里就特别地不舒服。 冷冷从白墨脸上扫过一眼,便单刀直入进入了正题:“大家桌上的文籍,第一卷属于常识,我不做讲解。” 音色沉冷,本是明朗之姿却映得满堂阴雨连霜,那种压抑的气场叫人无不谨小慎微起来。 “攻伐术,以气为本,力为主,技巧为辅,戒日首先给大家分点节讲何为气……” 所有人都专注至极,正襟危坐地盯着桌上的书册,银楚宸接着讲解,“气分为三,昊然,魂元,精气,万物生精气,精气生魂元,魂元复昊然……” 他突然停下,转而看向举手的白墨道:“何为?” “老师,你说的昊然啊,魂元,精气什么的,究竟是什么呀?”白墨将举起的手随意支在下颚,姿态慵懒摆着一脸的无知。 银楚宸对她懒散的坐姿视而不见,正声说道:“我自会讲到。” “哦……” “在座之中有多少结元之人?”银楚宸对着所有学子问道。 白墨回头看了下身后,只见零星几人举着手。 “放下。” 此时却见白墨又举起手来。 “作甚?”银楚宸看向她,问道。 “老师,什么叫结元啊?”白墨放下手,不解道。 …………. “你是哪个旗门中选举来的?” “我是和他一起的。”白墨指着一侧脸差不多跌进桌上书本中的狐柒。 狐柒早已吓得脸色发青,他可早就对这银师知之甚深,此人脾气暴戾,听说曾经有学子在他的课堂上多了句嘴,随即将整个人弄到豢养场与灵兽合笼——整整一日啊! “我是在问你来自何处?”银楚宸语气中的怒意已经显而易见。 白墨显然不畏惧那声厉喝,拐了下一旁脸已经触到书本上的狐柒,侧首低问:“咱们是哪个门的?我忘记了……” 狐柒双手早已冷汗涔涔,还未待反应,只听银楚宸喝道:“去训练场跑五十圈。” 白墨不服:“我又没错,为何要罚我?” “两个都要跑五十圈。” “我不服,你罚人总得给个理由吧!” “所有人都跑五十圈。” “爷的……....” 白墨一拍书桌,欲再站起争个对错时,却被一侧的狐柒抢先按住并单手捂住了他的嘴,拖拽着出了课堂,随后整个课堂上的学子纷纷敢怒不敢言地跟了出来。 “真有病吧!”白墨走出课堂挣脱狐柒的手愤懑道,“凭什么罚我们。” “白墨啊!你有所不知,那个银楚宸是出了名的魔王,一不顺意就体罚学生。”狐柒怯怯地朝身后看了一眼,“你戒日三番两次打断他讲课,还……还不将他放在眼中,我看以后你还是要小心的好,我怕他盯上你了。” 白墨却不以为然,反正盯不盯上,他也没打算放过此人! “喂!说你呢?” 白墨与狐柒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两位面色如疾风骤雨欲要来临的女子叫住了他们。 “你不如回家吃奶去吧,无知的家伙,告诉你若下次再牵连我等,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罢两人似乎想要用眼神活剐了白墨,愤愤地从他与狐柒中间插过。 白墨很气,这哪里能怪他,可抬眼扫过众人,虽说大家都不像方才那两个那般暴脾气,但是脸色皆不好看,便也不再作声。 “白墨啊,你好像第一天就将所有学子给得罪了。”狐柒有些担忧地说道。 “该死的自闭。”白墨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人,这一过节定要双倍奉还。 待到他们两个来到训练场,发觉场上已经有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狐凌白枫与乔姑。 狐凌白枫坐在场外的石阶上,而乔姑却一个人围着砂石场地跑着圈。 一见美女,白墨心情顿时大好,几步跑到狐凌白枫身边,见到她一袭劲装好看得很,又发出感慨,觉得狐凌白枫一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令他神魂颠倒,一见着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气泡似的,轻飘飘的。 “白枫,你在这里干嘛?” 狐凌白枫斜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在这个时间段看到此人,漫不经心道:“受罚……” “谁还敢罚你?” “忘哥哥罚的。”狐凌白枫双手朝后一撑,懒洋洋回了句。 “真是个疯狗,”白墨顿时又黑了脸,骂道,“罚人有瘾啊他。” “你骂谁呢?”狐凌白枫妩媚的眼角一楞。 白墨心道,总有一天我得叫你也跟着我一起骂他,面上却笑吟吟地好奇问道,“那他为什么罚你?” “贪睡……”狐凌白枫说着目光越过白墨,朝一侧黑压压的学子瞟了一眼,“你们这是作甚?” “还不是你那忘哥哥罚的,”白墨怒意更甚,对着一侧的众人瞟了一眼,“每人五十圈……” “我也五十圈。” 狐凌白枫霍然将双手支在膝上,用手托着脑袋说着。 看得白墨心中又飘乎起来:“那你还剩几圈?” “五十。” …….... 敢情她是一圈都没跑的呀! 本以为她怎么也跑了几圈,没想到她这是一圈都未跑就在歇息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现在有求于人,五十就五十吧! “我替你跑……”白墨一咬牙,“你歇着。” 狐凌白枫一扫阴郁,水色带花的脸上顿时缤纷一片,喜道:“当真?那好,那我也就不用叫乔姑替我了,看她那磨磨蹭蹭的样儿,指不定跑到何时去。” 说着就将手中的小签朝白墨递去:“这个给你,跑完了再还给我,我先回去补点瞌睡。” ……………… ……………… 白墨觉得天上有鸟飞过…… 那种黑压压,阴沉沉的,黑不溜秋的鸟。 接过白枫丢来的小签,上面果然是一圈都无,此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怎么就把那乔姑给忘记了,有她在哪有白枫自己跑的道理。 白墨连连摇头,色迷了心窍。 太他妈笨了。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让给乔姑那红魔头呢! 失策呀!失策。 训练场上众人皆不理白墨,唯有狐柒跟着白墨慢慢悠悠地跑着。 这头狐柒的五十圈也跑完了,好奇问道还在跑的白墨:“咱们都跑完了,你这是为何?” 白墨是受了内伤,加之跑得有点脱力,只抬手对狐柒挥了挥,示意他自己先走。 他这是自找苦吃,活该…… 这身劲装的材质特殊,看上去虽笨重,实则上身很是轻盈。 可此时他还是觉得非常沉重,汗流浃背,浑身上下如大雨淋过般,没有人跟着一起跑,似乎更费劲,没跑几圈就瘫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喘息须臾便听到跑场四周的小林突然沙沙作响,不久就是一阵凉风卷地而来,他躺在地上顿觉心中舒畅了几分,汗渍遇风则凉,身心顿时凉爽无比,热得快要炸裂的胸腔也舒缓了许多,在起伏地做了几个调息后,终于是彻底缓过气来了。 耳边又突然砂石碎响,有人走来,还未及回头,便听见一声肃冷之音,刺入了他的耳膜。 “你这般乐于助人,何不将受累于你的学子都带过。” 白墨倏忽翻身,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银楚宸笔直的小腿,哀求道:“我快不行了,只怕没命回去见我家中的老母亲,与白发苍苍的老父亲……麻烦待会儿等我死后,将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这样家中父母也就还有个盼头……” “是么,可为何文档记载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女。”银楚宸冷冷地盯着地上的人,全无表情道,“难不成你谎报?” “……”白墨哑然,本想扮惨买同情,没想到这自闭居然看了他的资料。 当真是闲得…… “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白墨骤然撤手,一咕噜爬起来,“你就饶我这一次吧!” 银楚宸盯着眼前人半响沉默后才冷冷开了口:“可以……” “真的?”白墨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眉眼间已是喜色一片。 “罚你戒日不可吃饭。” “啊……有没有搞错,我都已经受罚了,”白墨当即怒道,“你为……” 这时,他看见银楚宸脸上的半张面具神色倏忽一变,似乎是十分的不高兴,顿时闭嘴不语,他不知这面具反射的是自己的情绪,还以为是银楚宸怒火中烧了呢。 “你自己选。”银楚宸沉声说罢,已转身走了。 “死……自闭。” 第14章 我们从此势不两立 不过这话他只是在心里骂出,太可气了,叫他不吃饭,那他还不如继续跑,算算也只差三十多圈了。 天色已不早,这训练场很大,估摸着一圈也有七八百米的样子,三十圈下来,所有的学子都已将一日的课程全部完成。 离晚膳时间已不远,白墨又累又饿的回到凤尾阁,本想休息一会儿就去吃饭,可不想疲惫的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又过了吃饭的时间。 “砰砰..砰……” “千…….兰......开……门......”白墨在千兰门口叫道。 屋内早已躺下的千兰,本是不愿意起来给白墨开门的,但耐不住这般鬼哭狼嚎般地叫唤。 百般无奈下,终是起身朝着门口的死鬼杀去。 “嘎~” 白墨搭在门上的手一空,整个身子便失重般地朝屋子内倒去,幸好他眼疾手快这才抓着千兰的胳膊虚虚站定在屋内门口。 “怎么,还活着?”千兰自然没什么好语气,身子一甩将白墨的手甩开,转身走到屋中矮几边坐下。 白墨被千兰这么一甩,原本就像被抽了筋骨的身子顿时倒地,他也懒得起来,便四肢撑着地面朝矮几爬去,就像一个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的人,下一秒就可能直接倒地死去。 “你.....有没有吃的,给我吃点……”白墨一边爬一边讨起吃的来,声音沙哑无力,脸色也惨白的可怕,当真是饿极之态。 “找吃的也该是去找你好朋友啊!找我作甚?”千兰丝毫不露同情之色,还阴恻恻讥讽道。 “你不就是我好朋友,我……不找你、找谁?”白墨终于爬到了矮几边,努力伸出右手颤颤巍巍扣住矮几的边缘,艰难将身子撑了起来。 “哼,我可不敢当,我哪有那好福气,遇上一个心甘情愿为我受罚的朋友.....”千兰阴阳怪气地说着,并乜了眼趴在矮几上的白墨,突然厉声道,“你是不是还欠我人情?我是不是救过你?她什么都没对你做,你为什么对她好?你是不是看中她是揽星宫的小主?” 白墨对千兰这一连串的追问,听得是一头雾水,无力的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他自是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此刻他只有一个诉求,央求道:“你你你......先给我口吃的行不?我真的受不住了……” 他不明白为何他在这副身体里体力消耗这么快,以前他也不是没饿过,但是一两顿不吃也不至于这般虚脱无力。 “没有。”千兰厉声说道,眼神中的怒意更甚,看着白墨,只见对方愣了须臾便想支撑起身子,又问道,“你干嘛?” “那……我,去,青莲......”白墨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撑在矮几上的双手在颤抖,那种饿得浑身发抖的虚弱。 “她也没有。”千兰双手环胸,脸色更黑。 白墨并没有停下动作,颤颤站起来,曲着身子,朝外拖动着,如谁给他绑了两个铅球的双腿。 对于千兰的话,听着已在千里之外,不重要,实在没有,他就跳进外面的北冥河去,说不定能抓住一条鱼。 可还没走到门口,脚下一顿,他猛地转头看向千兰。 只见矮几上多出一团油纸,不及细想,快步折了回去,如饿狼扑食般,双手抖动个不停。 里面是两个白花花的馒头,白墨第一次觉得这馒头,如此可口。 “我……就知道你够义气……”说话间,已捧着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千兰嫌弃地看着眼前长相秀美却豺狼般吃相的人,半晌才回过神来,生硬问道:“她哪里好了?” 白墨塞了满嘴,鼓鼓囊囊的像只仓鼠,双目稍微恢复了些光芒,哽着脖子努力咽了口气才回答道:“谁?” 白墨怔了须臾,才在千兰那凝重的目光中会意过来,了然且直率答道:“……她好看!” “你对一个女子好……是因她好看?”千兰似乎更加生气,恨不得将自己给的馒头再给夺回来,“你有病吧!” “难道你不觉得她好看么?”白墨将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问道。 “…….不觉得,天下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你也不差,我也不差,” 千兰瞪着白墨,“我还救过你的呢?” 白墨终于将两个馒头风卷残云掉,差点没被噎死,一双沉澈的眼珠子,看着一脸不爽的千兰摇了摇头,说道:“……就冲你今儿给我这两个大馒头,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也会奋不顾身为你两肋插刀哈!” 说着感觉嘴角还有点残渣,舌头一伸,给扫进了嘴里,这种时候一点都不能浪费掉:“你就别纠结这个问题,我对她好,也会对你好的……” 千兰怎么听这话都好像自己在跟谁争宠似的:“谁稀罕你对我好,反正你要与她做朋友,就不要和我做朋友,还有……欠我的人情还了才能去和她做朋友。”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态度决绝,一个是一脸无语,半响白墨将身子朝着千兰挪近了些,十分认真地盯着千兰:“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她?” “就是——不——喜——欢。”千兰脸色黑得能薅下来一层煤灰。 白墨沉思片刻,头痛似的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问道:“难道你们之前深交过?” “有些人不需要深交就知道是什么人。”千兰压制性子回道。 白墨又垂眸想了想,可他哪里猜得懂女人的心思:“……我看她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我撮合你们一下,或许相处了,你就不那么认为了呢。” “…….滚回去,我要睡觉。”千兰见这家伙油盐不进,便下了逐客令。 她不需要对狐凌白枫有所改观,她就是不喜欢。 ……死也不喜欢。 “哎呀!你怎么又生气了嘛!”白墨一脸的莫名其妙。 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自己的事都没解决,哪里还有心思解决这种小女生之间的不和。 所以他一直没女性朋友,千兰是第一个,要不是在这种条件下,他估计也不会和千兰成为朋友。 唉!女生心思太重,他又不喜欢猜。 麻烦。 千兰已经起身朝着床榻走去,待到在床边坐定后又冷冷来了句:“还有,戒日的馒头是狐柒要我带给你的,我可没那么好心。” 说罢愤然朝床上躺去,并背朝白墨睡了过去。 “他还挺够意思的哈!”白墨看了一眼蒙头睡下的千兰,“你真不和我说话了?” “无话可说。” “行,明儿见,我这浑身哪儿哪儿都痛……也要回去睡了。” 白墨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填饱肚子也就万事休矣,满足地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次日,白墨起床等不及千兰她们,便如一阵疾风般奔去了斋择堂,第一个冲进去,满满打了两人份的量吃了个饱。 太太平平地上了音爆与防御两节课,虽然也是没怎么听课,但至少两位猎师对他都还算和蔼。 虽然也没怎么往他脸上瞧,但比起银楚宸当真是友善了不知多少倍。 第三节又是攻伐,白墨早早就来到了教室,只为了占个好位置——最后排,最角落的桌子。 见到狐柒走了进来,他急忙朝狐柒挥手,指了指身边特意为狐柒留的位置。 “戒儿这般早?”狐柒一脸灿笑地朝白墨打着招呼。 “哦,怕来晚了找不到好位置。”白墨一边示意狐柒坐下一边说,“昨儿谢啦!太够意思了,要是没有你想到我,我现在只怕是饿死了。” 白墨虽然觉得狐柒有时候显得有点古怪,尤其是时不时看着他的表情,令他浑身都不舒服,但经过这件事后,他可以肯定这人绝对是个够意思的哥们儿。 “我只是瞧你没去吃饭,就想着给你拿点来。”狐柒突然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笑着说道。 “恩恩,好兄弟,够义气。”白墨很是感激地在狐柒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但紧接着又皱眉说道,“不过你以后给我拿吃的,就直接到我宿舍那边拿给我,只要见我没去吃饭,就一定要给我留吃的听到没?” 白墨表情十分严肃,似乎在交代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 狐柒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一直红至耳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可、可……我过不了女桥的!” “那你就在桥那头等我,”白墨道,“反正不要再拿给千兰了。” “为何?”狐柒不解道。 白墨一想到昨晚的情景,脑门子就突突跳了两下,“哎呀,问她要口吃得太累了......” 狐柒越听越不明白,不过此时也没有时间追问其中缘由,因为课堂上已经突然雅雀无声,随即便见银楚宸一袭白衣,带着寒霜般的气息走进了教室。 银楚宸脸上的面具平日里总是似笑非笑,让人看不懂的神情,只有他与谁目光相交时,面具上的表情才会发生变化。 一进屋子后,随意扫了一眼所有学子,便沉声道:“按照昨日的位置归位。”声音低沉却是不怒自威那种。 学子原本是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位置,极少有猎师对此有要求。 可银楚宸是个例外,他说归位,大家哪里敢质疑,大家都知道他性格怪异,阴晴不定,便都纷纷地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白墨也不例外,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心中却将银楚宸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他刚一坐下,就听见头顶来了句,“你站起来,将第一卷背诵一遍。” 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银楚宸,似乎是在的确是不是在叫自己。 毫无悬念……是。 属狗的么? 咬着我不放了……是不是? 不过,还是讪讪站了起来,憋了半响却说了句:“我不识字……” “那不是理由,不识字亦可寻其他同学帮助。”银楚宸说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提这还好,一提就来火。 还都是因为谁,罚我就罚我,为什么要连着他们罚,搞得他们谁也不肯理自己,白墨双眸一凛,怒瞪着银楚宸是越想越气,干脆就给爆点了,怒声道:“你认为呢!” 他早就看银楚宸不顺眼,不是因为打不过,他还真想直接与他打一架,打得他也灵魂出窍,穿到狗身上去最好。 不过他还有一丝理智,没将这想法直接付之行动。 此刻,课室中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众人无不在心中暗骂这疯子,难不成戒日还要受她带过? 想来遇上这么一个不着边,不怕死,还缺根筋的同窗真是倒了血霉。 银楚宸被对方突然这么一嗓子吼,一时也愣住了。 “你…….” 白墨觉得他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立马打断道:“你别再罚我了,”突然嗓门儿又小了些,不过脸色依旧很不好好,“我已经耽搁了一天的课程,其他猎师还要我自行找同学补上,你要是再罚我……还要不要我好好学了?” 他这也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虽然语气不好,但是言语之间皆是我很惨了,惨不忍睹的惨……语气要是再温和点,与卖惨也没什么区别了。 “……出去、”银楚宸冰冷的声音自那张凉薄的嘴里滑了出来,毫不留情,毫无悬念,“跑五十圈。” “爷……”那个“的”字还没出口,一侧的狐柒便起身轻车熟路地捂住了白墨的嘴,友善提醒道:“别再说了,你看看身后......” 身后所有学子的目光无不是想将他活剥了去,他妈的,你就会这招是不是? 你最好别栽在我手上,不然我定要报今日之仇。 白墨是怒从心中起,恶自胆边生,一脚踹开自己面前的课桌,愤愤不平地走了出去。 当真是有手段,拉着所有人来整自己,他要是再连累别的学子,只怕还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会被整个麟凤堂的学子霸凌了。 好手段,真他妈的好手段…… 白墨气愤不已地来到训练场,场上又有两人,还是狐凌白枫与乔姑。 白墨眉头微皱,想到昨日场景,脑子不由得突突猛跳了几下,可还是笑嘻嘻地朝着,坐在一边的狐凌白枫走去。 “白枫,你今儿又起来晚了?”白墨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问道。 “你又被罚了?”狐凌白枫懒洋洋说着。 “哎!别提了。”白墨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我看你还是快点行动,不然拖不过第一次试考就得走人。”狐凌白枫转过头来,提示着白墨。 白墨脸色一沉,单手在脸颊挠了下,很苦恼的样子:“咱们能不能换个法子,毕竟我对他真不行。” “那你就别想我帮你找到你哥。”狐凌白枫把玩着手中的竹签,漫不经心的说道。 随后又将手中的竹签直接朝白墨递了过来,这次白墨没有去接,反而将身子朝后避让不及,那神色似乎是在看蛇虫猛兽般畏惧,狠狠地摇了摇头,一脸的不情愿。 不接,不接,打死也不接。 跑步累死人了。 “我想到办法了,跑完就去。”说着便一个转身溜之大吉了。 他今日可没那么傻,有红魔头在,哪里还轮不到他吃苦的。 好不容易熬到五十圈,狐凌白枫已经不知所踪,只有那乔姑有气无力地在场地上跑着。 白墨嘴角一勾,冲着乔姑喊道:“加油哟!”眼中全然是幸灾乐祸之色,也不理会乔姑能杀了他的目光,已大步流星地朝斋择堂走去。 此时恰巧是午膳时间,排队打饭的学子很多,青莲先看见他,便挥手示意他过去。 “青莲,你帮我打一份饭行吗?”白墨疾步走到青莲跟前说了句又朝门外走了去。 “你……去哪里?”青莲望着白墨背影追问道。 “我去后边找人说会儿话,”白墨回头一笑,“记得给我多打点。” “吃个饭都不能消停一会儿?”站在青莲前面的千兰,回头望向白墨,有些头痛的抱怨道。 “一会儿就来……” 白墨循着身后长队走到一身褐色劲装的男子跟前,展眉一笑道:“嗨!咱们又见面了。” 他之前就在人群中寻找那日在攻伐课堂外撞上的男子,总算是被他找到了,那男子今日穿的是和大家相同的褐色劲装,若不是那不知从何来的熟悉感,他还真险些没认出来。 那男子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白墨会主动找他说话,遂而才礼貌回道:“真是好巧!” “白墨学子,要不要站在我前面来?”一旁的一位学子突然问了句。 白墨这才看到前面站着的霍池羽,干笑两声道:“你也在啊,哈哈哈......不用了,前面我叫人帮我打饭了。” 他是真没想到会撞上霍池羽,心中早备好的攀谈台词一时给忘了个精光。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说话,气氛突然有点尴尬,毕竟三人都不熟。 还是霍池羽先开口缓解了尴尬:“你们两个也认识?” 白墨:“恩” 那人:“不” 尴尬…… 太尴尬了! 第15章 看我怎么羞辱你 “……还不、算怎么认识,只是见过一次,这不专程来认识他嘛!”白墨又是干干一笑说道。 一侧几位男子突然莫名地起哄起来,白墨不明所以,一扫清一色的长队,发觉所有人均看着他笑得有些猥琐。 霍池羽似乎也吃了一惊,许久才跟着笑起来:“咱们这位,乃土尘旗的少公子,也是麟凤堂甲等学子,梦小樊。”转而又对身侧之人介绍道,“小樊,这位是白墨学子 ,丁末新生。” “白墨学子,我们见过的……”梦小樊诚然道。 这梦小樊与霍池羽皆是五旗门中的少公子,所以自小便认识,梦小樊来麟凤堂十载,已然成为了甲等学子。 而霍池羽天生性情闲散,此次前来也是抱着好玩,听说了千兰要来这才跟着来的,对于能学到什么他并不在意,即便明日就要走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白墨听过霍池羽的话后,顿时打起了退堂鼓,暗暗埋怨怎么自己遇上的人,听起来都是很有身份的样子呢! “……啊,哦,哈哈哈……见过见过……”白墨对两位摆了摆手,“既然认识了,那……那以后就是朋友了,我……我先过去了,也快排到你们了……” 白墨说罢连忙转身走开。 若是他成功盗了这个什么旗主少公子的令牌,进去没找到自己身体,又或者找到了回不去,那他要顶着这张脸活在此处,就太不容易了。 本来以为就不过是麟凤堂一个普普通通的甲等学子,如此,骗了,偷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五旗门,他来了这么些时日,自然也对其多少有些了解,哪里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霍池羽见梦小樊注视着已经走远之人的背影,神色有些奇怪,便好奇问道:“你这什么表情,不喜欢那白墨学子?” 梦小樊收回了目光,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你没发觉我与她长得很像吗?” 霍池羽突然眉头一扬,恍然大悟道:“哦,我就说嘛!之前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很亲切,原来是因为和你长得很像,你不说我还觉得怪怪的……\\\\\\\" 霍池羽顺着梦小樊的目光,盯着白墨的背影问道:“你们是亲戚?不对,哪有亲戚不认识彼此的道理。” “她长得……更像瑶儿。”梦小樊沉声道。 这话一出,霍池羽脸上的笑顿时僵住,目光中复杂且难以揣摩的神情,并不亚于一旁的梦小樊。 “不过只是很像而已。”梦小樊说罢,眉宇间更渗出一丝阴郁。 当夜,白墨独自一人便偷偷溜进了仙启阁,此处乃是猎师们的寝居。他穿着一身浅青轻衣蹲在一条楠木长廊的拐角,暗中观察着那些从泉池回来的猎师们,可一个个看过,也没见遇上自己要找的人。 心想今晚又白忙活了,正打算起身回撤,此时却又撞上一位洗漱完回来的猎师,白墨认得他,此人乃防御猎师丹竹。 丹竹身形高挑,有着一双铜铃眼,为人随和,课堂上对学子也很是和蔼。 “夜深,你为何在此?”丹竹见白墨站立在回廊边,诧异地问道。 “我……我是来找银师的。”白墨撒谎道,“来找他给我补课。” 丹竹自是不信,银楚宸何人,除了每日授课外从不曾与学子私下交流。 “半夜三更?” “呃!之前我两次受罚,老师你知道的,加上我又不识字,所以……” “我问你为何是深更半夜。”丹竹强调道。 爷的,你还真是八卦呀!要不是非得深夜,我又何须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处喂了半夜的蚊子? 难不成你也和我想的一样,深更半夜就只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之前在补别的课”白墨说。 对于撒谎,他自认已是炉火纯青,这种应对还是能手到擒来,滴水不漏。 丹竹沉默片刻,终是相信,侧身从白墨身侧走过。 “呃!猎师,我不知道银楚……银师的房间是哪一间,”白墨两步走至丹竹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问,“你能不能给我指下?” “最里,便是。”丹竹淡淡回了句。 “多谢……猎师!” 白墨心中暗喜,扬声对已经走远的人道谢。 不多时,他便顺利来到了最后一间,门牌上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字体的银字,不过他并不认识。 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紧接着又俯身贴耳趴在门扉上听着屋内动静,担心那家伙晚上当真回了御峰峡中。 还好半响后,屋内传来一声沉冷略微不耐烦的声音,“不论何事,明日再说。” “好嘞!”白墨说罢并没有离开,反而直接就去推门。 他本想装没听到,推门进去再说,可谁知推搡了几下推不开,这才央求道:“银师,是我,白天被你罚的那个,你开开门,我有事找你。” “……我已说过,不论何事,明日再说。”银楚宸的声色加重了几分。 “明天就晚了,这事儿非得今晚解决,你要是不开门,那我就一直在门口叫到你开为止。”白墨又是一阵狠敲。 “你可知,深夜四下游荡已犯堂律。”银楚宸不耐烦道。 “那也是你的原因,你要是不罚我,我怎么会大半夜的还要来找你。”白墨十分委屈地对门内说道,“银师你再不开门,周边的猎师只怕都要被我吵醒了,到时候就不好啦!” “……回去。” “我不。” “……你究竟何为?” 银楚宸这几百年中极少与女子打交道,什么样的女子他都没见过,可偏偏这个白墨却没有女子的半分矜持。 “你开门不就知道我何为了,再说咱们这么僵持下去,你也睡不了,我也怪累的,不如咱们早点解决,早点完事,你也好好休息,我也好安心呀……”白墨一边说一边继续敲着房门,而且越敲越急促。 又是半响沉默,门还是“嘎”的一声开了。 白墨很是机灵地跳进了屋子,屋内有着一股很淡很好闻的棠棣花香味,可他没有闻过这种花香,只是知道这味道与银楚宸身上的一样。 一盏烛灯在一侧的长桌上亮着,而银楚宸盘坐在隔间内的屏风下,面前是一张黑漆漆的矮几,矮几上有一盏罩油灯,昏黄温润,映得他那银质面具的一侧熠熠生辉。 而也正是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白墨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银楚宸时的感觉,他第一眼看见院中坐着的人,觉得这个人很孤独,似乎有许多秘密,可浑身又带着寒冰似的冷漠,让人避而远之,但他却好奇得忍不住想要靠近,似乎靠近一点就能窥探到这人身上的一点秘密。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看起来是个非常不友善的家伙,却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 此时,见银楚宸端坐在前,他竟然再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孤独。 矮几一边还放着一只瑞兽香炉,幽幽飘着一缕轻烟。 白墨晃神了下后,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径直走到矮几边,与银楚宸面对面而坐下,笑吟吟道:“猎师可不可以给我补回来呀?” “就为此事?”银楚宸面具下的眉宇一横,冷声道。 “对,就这事,我被你罚了两日,什么课都没学好,要是不补上去,那我第一轮试考怎么过?”白墨看上去十分严肃,“老师你既然为人师表,就应该为学生的前程负责,所以你白天没给我上的,晚上也得给我补回来。” 银楚宸只觉谬论,自古麟凤堂人师以传授知识,引人入业为主,可从未听过还要为学子前程负责这一说。 何况麟凤堂学的皆是围猎之术,这不但需要学子的坚韧秉性,还得加上有这份天赋才可。 有些人即便坚韧刻苦数年也不过入丙等便再不得获,而有些学子天赋异禀,短短十载便可入得甲等,这都是猎师不能左右之事。 “自己想办法补。”银楚宸肃冷至极。 白墨单眉一挑并不以为然,霍地起身,不是朝门口走,反而绕过桌子一屁股坐在了银楚宸身侧。 银楚宸愕然,心中腾起一股不明来由的怒意,厉声呵斥道:“你.....放肆。” 白墨嘴角一勾,邪气突生,似乎对银楚宸的反应很是满意,一手支着矮几,一手随即将自己肩头衣衫一撩,神色妩媚,眉眼含春带魅,盯上银楚宸略微抽搐了下的嘴角,娇嗔道:“既然银师不愿意白白帮学生,那么你看这样如何?”说罢还将身子朝着银楚宸胸间贴去。 麟凤堂中第五条堂律便是,麟凤堂内不可动用魂力,这本是为了防止那些结元的学子,欺凌普通的学子所设立的。 所以在麟凤堂上空布下了锁灵结,这样一来进入麟凤堂的猎师,亦不可动用魂力。 白墨知道这一条堂律,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银楚宸身子一僵,自手臂而来的那感觉,令他如遇蟒蛇附身,顿时恶寒地一挥手,将白墨甩了个人仰马翻。 当真是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只听白墨“哎呀!”一声后,人已经摔倒在地,可也不气恼,反而在地板上摆出撩人姿态,对着银楚宸继续抛着媚眼。 声音更娇作道:“银师,我不美么?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这肌肤,白得似雪,还滑不溜手,你再看看我这身子,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你再看看我这脸蛋儿,我这眼睛……” 白墨是个大老爷们儿,这勾引人的招数,真不怎么样,或许他不觉得,实则给人的感觉特别地笨拙。 “出去。”银楚宸怒道。 自始至终未曾瞧上一眼地上忸怩作态的女子,这女子看似单纯,没想到竟是个不知羞耻的放浪之人。 白墨见这招不起作用,于是从地上爬起,又去拉扯银楚宸的衣袖:“银师,春宵一刻值千金,此刻又无别人,男人的心思我是最懂了,你也就别端着了。” 白墨扯了几次对方的衣袖,都被银楚宸狠狠地甩开,他也不恼,继续伸手去扯,两人一时跟逗猫似的,你一下我一下来回了好几次,嘴里还不停地继续游说着:“只要银师愿意,小女子我定能将你伺候满意了,保证你待会儿……爽、翻、天……” 银楚宸着实听不下去,没想到这女子如此不堪,厌恶之下,直接一把提着白墨后颈衣领朝门外丢去。 白墨反应也快,反手一把抱住了银楚宸的脖子。 一波操作下,白墨两腿绕着银楚宸的长腿,就这样整个人攀附在了银楚宸身上。 “叫你不要再端着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想要的很,”白墨在银楚宸耳边轻轻说着,一脸得意的坏笑,“来嘛!别害羞……”说罢一手已在银楚宸坚实的胸间游走起来。 银楚宸恨不得一掌将这家伙拍飞,只不过碍于猎师身份,对学子不可杀之,这才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 站在离门口几步之处,一手扯着白墨衣襟,想要将扒在身上的人扯开,一手摁在白墨头上,将他的头从自己胸间扒开。 白墨现在终是女子身,力气远没有银楚宸大,僵持片刻后,他的上半身,还是离开了银楚宸的身体,可双腿依旧死死的夹着银楚宸的一条腿。 银楚宸好不容易才用一只手,禁锢住白墨那一双不安分的手,随即单手在白墨左肋下一点,白墨顿时失去了知觉,两腿一松颓然倒地,待到醒来天也已大亮。 发觉自己居然在仙启阁门口,当即怒火中生,可一想到昨晚他豁出去的表演,做了那么多令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顿时又有种反胃的感觉。 只是祈求自己占着的这个女子身的主人,以后不要知晓昨晚之事,不然定要追到天涯海角,都要将他活剐了不可。 这日,白墨叼着根树枝,在一处回廊上正想着如何去勾引银楚宸,突然察觉周边的人,怎么都给打了鸡血,伤了脑子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哇!天生绝配啊!” “怎么会有这么般配的人,就站在那里都让我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果然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配上银师那种冷酷,又充满神秘的美男子。” “哟哟哟……快看,真美!” 白墨顺着那些,像苍蝇见了血的人的目光看去,顿时血气上涌,恨得他险些将嘴里的树枝给生吞了。 “该死的……” 他只见狐凌白枫言笑晏晏的与银楚宸并肩行来,两人皆一身白衣,只不过银楚宸是暗纹素锦,而白枫的白衣上有着许多泛着粼粼光泽的枫叶纹。 单只是这般并肩同行,也无不叫人感叹道,好一对神仙眷侣。 “简直是有辱斯文,堂堂一名老师居然在学校和自己学生谈情说爱……”白墨恶声骂着,目光恨不得将银楚宸看杀死,“有伤风化。” 自己讨厌的人和你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确是一幅很刺眼的画面,令他醋意大发,眸子中蹭蹭蹭地冒起了火花,将嘴里的树枝一吐,愤愤如夺妻之恨,起身离开了这碍眼之地。 揣着一肚子怒火回到课室里的白墨,对于眼前这些追追打打的人来说,他依旧觉得不真实,这些人虽然有着人的形态,样貌,甚至语言都与自己生活的世界相同,但他深知皮相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披着狼皮混在狐狸中的小羊,看似和谐却危机四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再也不可能将这一切,简单归咎于一个暂时醒不来的梦,其实从来到此处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切又岂会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自来到这里,他的脚下便是空的,随时随地都有种,要跌落进万丈深渊的无助感。 加上他莫名变成一个女人后,就更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在这个世界乱撞。 而这几日对银楚宸的接触越多,也越觉得绝望,他说不清楚,或许是觉得银楚宸的确如传言那般,是个无情的人,无情到什么地步他不敢估量,一点也不敢深想,不然他真的会瞬间崩溃掉。 他只求自己的身体,仍在御峰峡中的某处,近仙岛也好,那竹屋中也罢。 他目前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可以迎难而上,又不让自己崩溃的动力,其他可能出现的意外或者万一,他暂时不能去想,太远,太过不好的结果,想起来除了令自己一直处于焦虑不安中,无一好处。 “白墨啊!你这是怎么了?”狐柒一走进课堂,就看见白墨支着头在发呆。 “没什么。”白墨依旧将脑袋靠在手臂上,懒懒地回了句。 “那你为什么发呆啊!”狐柒在白墨身边坐了下来,问道。 “没。”白墨的目光落在一侧,那扇镂空窗外某处。 “那……” 白墨突然打断狐柒的话,不耐烦道:“别烦我。” “……....” 狐柒只好乖乖地闭了嘴,他知道最近白墨的日子不好受,似乎真的被银师给盯上了。 唉!狐柒轻叹了口气,虽然心疼白墨,但他却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暗暗干着急。 两人各怀心事,短暂沉默后,白墨霍地直起身子,神色竟然与先前那蔫蔫儿的人判若两人。 “给我一张你的稿纸。”白墨对着狐柒说道。 “你要稿纸作何?”狐柒不解道。 “作法。” “啊?” 第16章 恶作剧有点过了? “啊什么啊!快点。”白墨直接伸手示意狐柒利索点。 得了笔墨,只见白墨豪放地在纸上一番龙飞凤舞,下笔如神,迅疾如飞。 而一侧的狐柒,却看得脸红至脖子处,眼神闪躲,再不朝白墨脸上看。 “白墨啊!你这……这……太……”狐柒憋的一脸难为情,后面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嘿嘿!太什么太,我告诉你,小爷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白墨得意忘形,一时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开口便是爷。 一旁的狐柒,听到他这般言语,却是如雷贯耳般震惊。 完工后,白墨拿起这幅画过不下百遍的“春宫图”,在手中审查,他对里面的主角做了细节上的改动,甚是满意。 转而将手中的笔朝一脸红得发紫的狐柒一抛,带着自己的“杰作”出了课堂。 银楚宸身影高挑如茂林修竹,白衣翩然酷似谪仙,自踏入回廊那一刻,整个回廊都感觉发着光。 唯独早等候在此的白墨没感觉到那道绚烂之光,他此刻正是胸臆难平,见着目标出现,心中就已经按捺不住。 银楚宸自然是完全忽视掉他的存在,径直自他身侧走过,可随即后背便被猛然一撞。 “对不起,对不起……”白墨连连鞠躬道歉。 银楚宸只是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白墨,凉薄的嘴唇显得更僵硬,不过并没有打算与此人,再有任何过多纠缠,转而并未回应,转头继续朝前走去。 白墨本想等着看好戏,可一眼望去却是神色一变,暗骂一声:“爷的,一个角没贴好!” 这怎么行,这样,这张“春宫图”岂不是就不起作用了。 灵光一闪。 再撞一次? 行…… “混蛋!”银楚宸驻足,带着怒意问道,他本想视这人为空气,无奈这家伙总有种让人忍无可忍的本事。 白墨端的是一脸的无辜,突然在脑袋上拍了拍,“哎呀呀!我今儿是怎么了,眼睛总是看不到路,怎么总是走不好呢?” 说着朝银楚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来,那模样当真是人畜无害,令人动容! “要不银师先走,我歇一会儿再走,不然怕又撞上你就不好了。” “你……离我远点。”银楚宸音量不高,但已经是怒意十足。 白墨心道,等找到我的身体,我一定离你十万八千里远。 嘴上却是:“好嘞!” 并后退了几大步:“够远了吧!” 银楚宸颅内隐痛,脚下走得更快。 白墨一脸邪笑的,朝着银楚宸走远的背影,骂了一句:“死自闭,这次还不够你丢脸的。” 顿时觉得解气了,双手一拍,一跳一蹦地朝自己课堂蹦去。 我得儿意的笑.....我得儿意地笑……哈哈哈…… “混蛋……” 这头白墨还没蹦跶几下,就听见一声怒吼如万林之狮的咆哮,一时将整个麟凤堂震得抖了三抖。 他一个趔趄差点就没站稳,脸色骤变,先前得意的笑已经全然无踪,破口大骂道:“靠,这孙子这么快就发现了?” 遇到危险的时候,大脑会给出最快脱离危险的方法,对于白墨来说,每次遇到危险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字。 “跑!” 当即迈开了腿就跑,再不跑他估计这辈子都不用跑啦! 可惜他刚迈开的腿,已悬浮在了空中,与此同时脖颈一紧,他被人生生给提了起来。 “找死。” 这两个字是白墨听过最具杀气的一次,似乎这两个字是从刀锋上抹过而来,还带着血。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怎么每次都这样抓我,这样不舒服。”白墨大叫道。 他这一慌张,就抓错了重点,现在重点不在对方怎么抓他吧! “这是什么?”银楚宸自然不会放手,怒不可遏道。 白墨感觉对方呼出的气息都燃烧着怒火:“什么……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哪里会承认。 “那你就好好看看。”银楚宸将手中捏得皱皱巴巴的纸,朝白墨眼前一送。 白墨此时就挂在银楚宸的手中,根本就避无可避:“放开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了?” 可挣扎了下,完全挣脱不掉。 银楚宸再不想从这张嘴里听见只言片语,直接提着白墨后衣颈朝回廊一侧走去,但不是课堂的方向。 “你放开我……” “救命啊,老师要杀学生啦!” 白墨这才感觉不妙,一边大喊着,一边寻找可以解救他的人。 路边的学子们个个都噤若寒蝉,纷纷垂头让开路来,谁也不敢言语半分。 最后寻到了一个有点分量的丹竹,丹竹虽有诧异神情,但似乎也没打算过问。 “丹竹老师……你救救我啊!他疯了,你得救我,不然出人命了!”白墨对着丹竹伸出尔康手,只可惜丹竹此刻却装着紫薇瞎。 没人性的家伙,这里怎么就都怕了这个死自闭呢! 爷的…… 不会真杀了我吧! 银楚宸将白墨提到一处,用几十根巨大圆木筑成一圈围栏的场地上。 走至围栏前,一挥手,其中一根圆木,霍地朝内侧弹起,顿时一个壮汉能轻松穿过的缺口,出现在了围栏上。 白墨当即恶寒,急道:“你你你……想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银楚宸充耳不闻,直接将白墨朝打开的缺口内丢去,待到白墨自地上爬起时,先前弹起的巨木已经归位。 白墨顿时寒毛直竖,这种感觉他与生俱来,每次有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四周必定有他惧怕的东西存在。 他不知道此处是何处,因为从来没来过,实则这里就是麟凤堂,豢养灵兽的豢养场,而这里面养的正是白墨最害怕的生物,带毛的就够吓死他了,就别说还带个灵字的,巨大的…… 随即白墨就嗅到空气中,一股牲口特有的骚臭气味,隐约又听到身后不远处,有野兽特有的鼻息声。 就在银楚宸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白墨快步跑到木桩前,自缝隙中探出手,一把拽住了银楚宸的衣摆,一反之前态度,哀求道:“我错了,我不想待在这里。” 银楚宸:“不想?” 白墨:“嗯!” “哼!”银楚宸冷哼一声,挣脱开白墨的手,拂袖而去。 白墨:“喂!” 白墨:“……你给我回来,你不要走啊……” 白墨恨不能从那缝隙中挤出去,可惜缝隙看似很大,他却只能探出一只手臂。 银楚宸一步步走远,白墨浑身的血液,却随之一寸寸冷去。 就在白墨心脏即将停跳之际,身后突然多出了个什么,白墨眼珠刚转至眼角,只是一个余光,一声惨叫,人已经抱着柱子噌的一下,就窜到了柱顶。 这敏捷的身手,是如何做到的,连白墨自己都不清楚,他想,或许是自己遇到恐怖东西时的应急反应。 几个小时过去,银楚宸折回豢养场,在之前他离开地方站定,只听上空一声十分无助的哀嚎:“你怎么才来?” 银楚宸笔挺而立,连一个目光都不曾朝上空的人投去,沉声道:“下来。” 白墨抱着一根圆木的顶端,面色发白,额头尽是汗珠只听这话当即如获大赦,突然有种感激涕零的冲动,可又明明是他将自己弄成这般境地的。 “我.....我腿麻了,下不去。”白墨颤声说着。 “跳下来。”银楚宸沉着声。 “你接着我?”白墨有些不信他的话,问道。 “跳……还是不跳。”银楚宸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那你一定要接住我。” “……” 白墨看了一眼身后的下方,里面全是一群虎视眈眈看着他的怪物,个个均张着一张垂涎欲滴的大口,咬了咬牙,长吸一口气,一闭眼,身子朝着下方银楚宸这边倒了下去。 如果白墨在跳下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那他定会看见银楚宸那微妙的一个闪身,似乎只是动了一下,便完美地错开了他。 “噗通~” “哎呀呀~~~~” “你……个死……” “下次,要是再这般无聊,我定不会轻饶。” 还不等白墨骂出口,银楚宸已冷冷说出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爷的……我就不该相信他会那么好心。 哎呀呀!我的胸啊…… 白墨拖着疼痛到快散架的身子,朝凤尾阁去,刚走到桥边,就看到狐柒朝着凤尾阁处张望着。 “狐柒。”白墨喊了句。 狐柒霍地转身过来,对上白墨的灰头土脸,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急忙上前搀扶:“白墨啊!” 白墨被银师提走的事,早就在麟凤堂传遍了,即便大家都知道白墨被银师关在了豢养场,可那地方却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入的。 平日里也只有甲等学子在上银师的攻法时,极个别会被点名进入豢养场中,由银师指点对应灵兽与学子试炼,其余闲杂人等均不可入场。 所以狐柒即便很担心白墨,也只能在白墨必经之路上等着,果然与他所担心的那样,见到归来的人如此狼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 白墨满眼皆是怒意,只觉鼻腔一热,抬手一擦发觉是血,怒不可遏骂道:“你马上去给我把银楚宸那孙子大卸八块了。” “啊!”狐柒愕然不已,他可没那本事,“他他他……我……” 白墨只是怒火难平,他知道没几个敢惹那孙子,转而盯着狐柒手中的油纸包:“你给我留吃的了?” “嗯,是鱼包。” 白墨吃力地接过,就转身就上了桥:“多谢。” 狐柒看着这样的白墨,心中很不好受,可是他的确也不敢惹银楚宸,只好在后面叮嘱道:“以后,你就别去招惹他了,你斗不过的。” 白墨冷哼一声:“可我偏就要惹了……” 他没有回头,反正这句话他也不是说给狐柒听的。 次日,第一节课便是银楚宸的攻伐课,这一次银楚宸自进教室开始,便不曾朝白墨脸上瞧过,也难得白墨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课后,银楚宸甫一走出课堂,白墨就起身跟了出去。 “银师……” 在两座课室的过道中,白墨叫了一声。 银楚宸脚下一滞,眉心一拧,脚下的步子却迈得更大,身后之人也不气馁,速度更快,几步之后便一把拽住了银楚宸的白云纱广袖。 “银师,这字我不认识,你给我讲讲呗!” 白墨一个抢身,挡住了银楚宸去路,声音甜软娇柔,一双自带秋水的眼眸眨巴了两下,盯着银楚宸粲然一笑,清澈如尖荷新露,明媚动人。 银楚宸眉心一沉,眼前之人,与之前那轻浮放浪女子判若两人,这倒是新奇的一件事情。 僵持了须臾,银楚宸终是在这场眼神的对峙中妥协,沉声道:“何字?” “这个……”白墨指着书卷中一字。 银楚宸见当真是来请教的,便放下心中戒备,俯身去瞧所指的那个字。 “银楚宸……” 这恐怕是麟凤堂开辟至今唯一一个敢直呼猎师姓名的学子,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银楚宸侧头怒瞪而去,却不防一张坏笑的脸朝自己迎了上来。 不及反应,嘴唇已被对方嘴唇生硬地撞了下,一碰即散。 麟凤堂的铜铃咚咚咚……地响起,古朴悠远中是一方世界,如弃不复……四周喧嚣的潮浪顿时消弭,唯留逼仄小径处,两人在过堂风中僵持着,秀发凌乱,相顾无言,但两人的目光之中皆具惊色。 白墨本该以戏谑的姿态,欣赏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因他的举止会有什么反应。 却不想他自己先有了反应,他慌忙伸手摸在自己心脏处,为什么他的心——在他早有预谋,亲上那张薄唇时,竟然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这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心跳加速,莫名紧张…… 甚至呼吸都有些微乱,他惊恐的望着对方那张同样错愕的脸,这个人……他妈的难道有毒? 怎么才碰一下就这样了,忙朝后退了一步,这家伙有问题。 不过他还知道自己的目的,于是在几秒的时间内,已掩盖掉眼中的慌乱,戏谑的笑起,并用大拇指在自己淡红的小嘴上一抹,邪魅至极,嘴角的弧度尽显轻薄浪女的风情,而眼中的戏谑,似乎是在挑战对方的底线。 银楚宸立于原地,五感也已失四感,眼中除了震怒,还有一抹从未见过的愕然。 就在白墨碰到他嘴唇的瞬间,他脑海中早已模糊得只剩轮廓的那个身影,突然清明了一角 ——亦是一张红唇,却不是眼前这张含春带笑,而是不带一丝笑意,凉薄且伤人。 这一角清明,也只不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令银楚宸四肢百骸均在苏醒,霎时,一种抑制不住的怒意,自胸臆处狂涌而出。 “你……找死。”银楚宸骤然暴喝。 白墨但笑不语,就等着他这句话。 麟凤堂很大,单是攻伐就占据了一个正北临天阁,音爆占了一个正西青云阁,治疗占正东芸芬阁,防御术占正东南的煊阳阁,伏点术占据正西南的瑾风阁,四下交叠纵横,新来的学子极容易走错。 其正中为北冥河的汇流池,能通到麟凤堂每个角落。 当下五大阁中的学子,均听到来自外面的尖声求饶,一时间安静的麟凤堂顿时热闹了起来,所有学子均无心上课,纷纷攀着堂室漏窗看着北冥河外,好奇发生了何事。 见银师将一个女学子,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北冥河中。 又是一片哗然,大家均不知这学子是如何得罪了冷酷无情的银师的? 以前也有过找死的,顶多就是关进豢养场去。 谁这么倒霉直接给丢进了北冥河,这汇流池深不可测,暗潮汹涌,只怕丢进去便凶多吉少。 白墨自落水那刻起就开始笑了,呼呼哈哈哈……. 他终于成功了。 银楚宸冷然立在汇流池上的石桥上,直到水中那一抹身影沉入池底,才大手一挥,白墨随即浮出水面,只见一条浅淡银光的细线,绕住白墨的两只脚踝,就这样将白墨倒挂在石桥之下。 白墨倒挂也不安分,嘶吼着:“你用法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仗着自己是个狗屁老师就欺负人.....” “喂……你把我放下来……” 可银楚宸早已离开。 白墨喊着叫着,就觉得脑袋有点犯晕,双眸胀痛得快要凸出来,慢慢地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才暂时住了嘴。 好不容易铜铃声响起,四下应声如炸了锅一般沸腾了起来,众学子终于熬下了课,一窝蜂地涌至汇流池边,此时白墨努力睁开眼睛,在人群中一一扫过。 看见了青莲,还有住在隔壁的几个女学子,也见着了狐柒与千兰,可唯独没见着自己最想见的人。 心下纳闷,这种时刻最应该来看他的人,不应该是白枫吗? “你试了?” 就在白墨纳闷时,桥上面传来狐凌白枫的声音,白墨一听便咧着嘴笑了起来。 第17章 婚事 白墨将倒垂下来的头发,朝脸侧捋了捋,将那张已经充血的脸露了出来,嘴角噙着他惯有的坏笑,说道:“你看见了吧!勾引、对他没用……” 狐凌白枫脸色铁青一片,追问道:“……你怎么试的?” “我之前可是使尽浑身解数,怎么勾引他都没用,最后还把我打晕丢了出来,今儿我不是不死心又……”说着还嫌弃地抬手在自己嘴上,狠狠揩了几下,接着说,“又加了把劲,结果就把我丢进河里了,你说哪个男的像他这样,一看就是有病。” 白墨心想谁叫他欺负自己,要是先前对他客气点,他还真没想过做到这种地步,如今也不能怪他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狐凌白枫要白墨做的那一件事,便是去试探银楚宸可否对女子亦有感觉,她自然不会亲自去试探银楚宸,更不要银楚宸将她看作,轻浮不知羞耻的女子。 在狐凌白枫看来,白墨长相清丽,算得上是个少有的美人,若是她都不能令银楚宸所动,那么银楚宸喜男风,远女色的可能性十之有九。 狐凌白枫本还抱有一点希望,希望银楚宸并非对女子全无好感,可看到白墨倒吊在石桥下时,她失望至极。 而狐凌白枫不知道的是,白墨用的是何种手段。 可对白墨来说,他自然不能真的去勾引银楚宸,这不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他只需要去恶心银楚宸,令其厌恶自己,这样一来自己答应白枫的事也做了,银楚宸在众目睽睽下对自己动了手,而他也能利用白枫进入御峰峡,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等了半天,白墨再没等到桥上的人动静,便又开口喊道:“喂!白枫?你还在吗?白枫?” “你还在不在呀???” “白墨啊!你这是怎么了?”这时石桥上再次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狐柒?你来得正好,快把我拉上去!”白墨有些激动地对上面的人喊道。 “这个……上面银师做了禁止,旁人动不得,”狐柒看了眼那根泛着银光的细丝,无可奈何,“你……还好吧?” “好个屁啊!要不你也来挂着试试?”白墨气急,“还不快想办法,我快憋不住了……” 桥上的狐柒蓦地脸颊一热,微微泛起红来,白墨居然这……这般……直率。 虽然平日里,白墨的言谈举止,也文雅不到哪里去,他也已经慢慢接受这个现实,白墨就是女中汉子的美人儿,但每次听到这样的言语,还是难以适应。 一时失语,半响才呐呐说了句:“我去向银师替你求情,你先别动。” 白墨又一白眼:“……劳你费心,”他还能怎么动,是上下动还是左右动,“你快去吧!我真的憋不住了……” 这头千兰站在人群中,看笑话似的对白墨喊道:“喂!刚刚有人看见你轻薄了银师,是不是真的?” 这一嗓子几乎整个麟凤堂的学子都听到了,众人神色皆愕,有交头接耳,有怒目相向,一时多少女学子咬牙切齿,眼含利刃般投向汇流池桥上的白墨。 这女子如此大胆,胆敢轻薄银师…… 虽然银师总是冷若冰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但也妨碍不了成为众多女学子心中倾慕的对象。 他在这些花痴的女学子眼中就像是高洁出尘的明月,只可神往不可近琢,像是爱慕之人手中最珍爱的那件白华若雪的轻衣,容不得半点污渍。 显然此刻白墨就是那半点污渍,格外地刺眼,让人无法容忍。 “我以后再告诉你啊……”白墨对着千兰挥手喊道,“你能不能先救我下来呀?” 千兰眼眉一弯,笑意中带着幸灾乐祸,外加爱莫能助的神情,对白墨摆了摆手,然转身离开了人群。 “你别走啊?能不能在这种时候讲点义气……”白墨见着千兰侧首对自己挥了挥手。 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看热闹不嫌事大? 千兰那一嗓子分明就不是乱喊的,她就是想要狐凌白枫听见,看不惯的人,有机会恶心一把哪有放过的道理。 可怜白墨一根直肠筋,哪里会想到是这个意思。 看热闹的先前还兴奋,不过久了也觉得没什么看头。 几节课下来,外面围观的人一个都没了,似乎他被挂在桥下是一件,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甚至有人自桥上而过,也只是谈着闲话对下方吊着的人视如无睹。 白墨此时意识模糊起来,原本想尿尿的心情也没了,不是没有,是感觉不到。 几个时辰后,狐柒气喘吁吁地跑至桥边,在汇流池边喘息了两下,才稍微倒上来一口气:“白、白,墨啊!我……喘口,气,就来、救你……” 白墨迷迷糊糊中听见狐柒叫他,迟缓地回过头来,朝一边看去,已经看不清狐柒的样子,感觉狐柒整个身影也已经扭曲得不成人样,嘴巴动了两下。 “靠……” 已经没有声音了。 狐柒见白墨神色不对,也来不及再喘气,两步并作一步跑上了桥上,双手微微镀着一层炽光,抓住自石桥中穿出的那根细线,吃力地将白墨一寸寸给拽了上来。 被拉上石桥的白墨脸色泛紫,双手肿胀,双眸也布满了红血丝,看着眼前的狐柒,目光却是涣散的。 狐柒满头是汗,先前他去求银师,看在白墨是个姑娘家,受不住这样的惩罚,请银师网开一面,自己愿意代她受过。 银楚宸便丢给他一根长签,告诉他,若是他能填满长签上的暗圈,就饶了白墨。 一根长签足足百圈,狐柒是个普通的凡人,自幼锦衣玉食,斯斯文文的少公子,跑百圈当真需要点时间。 “白墨……你别吓我,你怎么在发烧啊……”狐柒抬手在白墨额头碰了下,当即愕然。 “……呃……” 白墨能听到狐柒的话,想说一句:“我头痛.....死了……” 但说不出来。 “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曲师那里……”狐柒忙说道。 言罢就横抱起白墨,朝治愈师曲莲寝居疾步而去。 此时学子们皆已吃过晚饭,各自寻得一处自己喜欢的一方天地,三五成群或者单只独影,享受着一日之中最为惬意的时光。 所有猎师不是在自己寝居,便是在仙启阁的雅室与诸位猎师焚香,抚琴,对弈……皆是乐得浮生之闲。 梦小樊与霍池羽昨夜躲在宿舍中喝了一坛霍池羽偷偷带进来的美酒,导致两人大醉不醒,均旷了课。 所以并不知道麟凤堂这半日发生的事,待到酒醒,打算去吃饭,刚走到五大阁外廊处,就见狐柒抱着白墨匆匆行来,纷纷上前查看,事态紧急,狐柒根本来不及对两人解释,只对两人说道:“劳烦二位先去寻曲师。” 两人见狐柒怀中的白墨面色如此难看,当下也再不多问,先狐柒一步去仙启阁寻曲莲去了。 此时曲莲正在雅室与音爆师浮生下棋。 曲莲喜艳,终日一袭紫红艳装,人却是长得斯文得很,一双鹤眼小而圆,秉性宽慢,有点孤僻,平日里也就和浮生交往颇多,至于别的猎师即便是堂主交流也不过寥寥数语。 浮生生的眼小耳大,喜动,为人真挚可爱,以能闻百里之声,识百里之音的天耳冠名零界。 此时浮生手持黑子迟迟不肯落子,眉头微皱,随即大笑一声,道:“罢啦,罢啦,又输了……” 曲莲轻轻放下手中白子,神色温和道:“消遣娱乐罢啦!浮兄无须执着。” “若我每一次对弈皆能赢你一盘,我便心满意足,”浮生笑了笑,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笥中,欲要开口,耳朵先是一动,脸上的惬意顿时褪去,道,“曲兄,有两位学子正在你门外寻你。” 曲莲自一侧回廊疾步而来,果然见到两位学子神色着急地站在门口,见他出现,两学子异口同声道:“曲师,有学子受伤……” 曲莲还不及询问,紧接着看到一学子,抱着一人跑了过来,目光落在抱着的人脸上,只瞧了一眼那黑得发紫的脸,神色当即一沉:“快将她抱进去……” 霍池羽与梦小樊紧跟着进了屋子,狐柒将白墨放置到一张横椅上,曲莲已从袖中取出一只黑玉小盒来,里面有三根泛着寒气的三毛针。 曲莲取其一针自白墨眉心插入,原本寒气萦绕的三毛针顿时泛着一层黑气,当下几人皆是一惊。 “是被银师惩戒的学子?”曲莲看着白墨,神色凝重地问道。 狐柒点了点头,曲莲再不多言。 狐柒十分焦急,见曲莲沉默不语,着急地问道:“曲师,白墨这般……可是银师……” 曲莲侧首看向狐柒,神色虽不轻松,但也看不出异常,沉声说道:“她不过是血脉逆流过久,伤了心脉,我配点药令其服下,好生休养几个时辰自会无恙。” 狐柒一听,这才松了口气,但站在一侧的梦小樊自曲师取出手中的那根三毛针后,神色便阴郁得极。 屋中除了曲莲就只有他乃修真人士,对这三毛针也有所耳闻。 此针取自灵鹤眼下三根赤化之羽,能识天下毒,方才三毛针上的黑气已说明是中毒迹象,他不明白为何曲师却不言明? 曲莲将配好的药交与狐柒,命他为白墨服下后,便让其带着人离开了仙启阁。 不久后梦小樊果真折返了回来,自曲莲门外站着,尚未开口便听屋内曲莲开口道:“此事你无须多问,我自不会相告,回去吧……” 梦小樊之所以折回来,缘由受伤之人与自己妹妹瑶儿有几分相似,他虽然知道此人并非瑶儿,可每次远远看见这女子时,他总是会不由得想起瑶儿,竟也无端生出了些亲切感,故而见到受伤之人,他才这般担忧,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学生不作追问,只是好奇此毒可有性命之忧?曲师可为其解毒?” “……..” 屋内再无动静,梦小樊在麟凤堂十载,自是知晓曲莲的为人,想来再说无意,这才带着疑惑离去。 银楚宸正在屋内闭目调息,可心中总是隐躁难安,令他心神不宁,不能入定。 他缓缓睁开眼睛,脑海中全是那白墨对自己的无礼之举,明明只是一个轻浮放浪的人,为何他这般怒意难消。 自方才被那轻浮一吻,他的嘴唇就似乎出了问题,令他不胜其烦。 此时突然来人,不敲门便闯了进来。 银楚宸抬眼一看,来者竟是狐凌白枫,略觉意外,淡声道:“来此作甚?” 狐凌白枫自进门那刻起,灿若星河的眸子,就覆着了一层雷雨,定定地看着屋内端坐之人,良久,眼中那雷雨突然尽数化成雨季中的阵雨,来得毫无预兆,突兀至极:“忘哥哥,可有解除……你我婚约的想法?” 银楚宸并不知晓狐凌白枫为何突然来与他说这些没里头的话,只冷冷回道:“你我婚事乃两宫之意,又何来问我?” 他小时候的确很喜欢狐凌白枫,两人经常在一起玩,狐凌白枫总嚷着等长大了就嫁给他,缠得无奈,就随口答应了,狐凌白枫便将此话记在了心里,多年后要求她大哥向自己祖婆提及此事。 银楚宸祖婆自来也喜爱狐凌白枫,更觉得两人本就是天生一对,便满心欢喜地应下了此事。 银楚宸也只不过遂了祖婆的意,可对狐凌白枫的情意,却只留有一点发小之情。 再无其他。 狐凌白枫眼神之中,不知是失望大于自怜,还是讽刺多余自嘲,那张原本妖娆妩媚的面容,此刻有些吓人,情绪几近失控道:“我真想知道,你可曾心喜过谁?” 不知是不是错觉,狐凌白枫看见银楚宸双肩一震,诧异细看,又还是那个浑身都散发着寒意的凉薄人,想想这样的人又怎会心喜谁。 若是知情事之人,又怎会说出这般无情言语,性别可略,情字当先,若他的心真为谁动过,又怎会刻薄至此。 “那我便传音给我大哥……” 狐凌白枫说,这个她装在心中几百年之久的人,是她最为珍视的人,不管喜不喜欢女子,她也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要我大哥张罗我们的婚事,还请忘哥哥记住你戒日所说的话。” 狐凌白枫霍地转身,在迈出门口时,抬手抹掉险些自眼角滑出的眼泪。 而银楚宸对狐凌白枫的话,并未有任何波动,只不过他不明白狐凌白枫,明明清楚自己不可能会爱上谁,为何还要拿自己一生幸福作赌。 这头,狐柒站在石桥边叫出千兰,将昏迷中的白墨交与她,叮嘱了几句,这才不安地离开。 千兰与青莲好不容易将白墨扶回他房间,青莲神色略沉,说道:“怎么掉进河中会发紫?看着倒像是中毒。” 千兰活动了下肩骨,似是方才太过用力伤到了筋,看着床上的白墨,神情依旧带着不耐烦:“不会吧,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听狐柒说,曲师也说无碍,会不会只是倒挂久了所致?” “或许吧……咱们不要扰她休息,走吧。”青莲说罢起身同千兰一同走出了屋子。 乔姑在自己主子的屋子里来回渡着步,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一见小主回来便急忙迎了上去:“小主,你去了何处?小奴担心死了。” 狐凌白枫不答,径直走到桌边颓然坐下,乔姑又赶快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小主,小奴之前就给你说过,那个白墨心思不纯,你可知她为何被银楚宸少主罚?”乔姑看狐凌白枫脸色不好,心中猜了八九。 狐凌白枫并未接,直接趴伏在案,对耳边乔姑言语不甚反应。 “她真是作死,你知道她怎么招惹到银楚宸少主的么?”说话的乔姑将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是一脸的愤恨,恨不得将嘴中的白墨给生吞了,“她居然……居然、亲了银楚宸少主,这才引起少主发怒。” “亲?”狐凌白枫眉头一皱,霍地直起身子,错愕地看上一侧的乔姑。 第18章 风雨欲来 乔姑神色更加激愤:“可不是,听说她十分不要脸,诓骗银楚宸少主到身边,趁其不备直接就亲上了去,整个麟凤堂的人皆知晓此事,我看她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攀上逐月宫这棵大树,小主你必须防着她。”乔姑本来就不喜欢白墨,所以处处都会往偏激的地方想,“你想想大家都知道银楚宸少主乃你未婚夫,她还能当众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根本就是当众打你的脸。你这个未婚妻就在麟凤堂,她还如此肆无忌惮,那你要是不在此处,那她还不得爬上了床不成。” 狐凌白枫心里清楚,是自己要求色诱银楚宸的,但当听到白墨居然当众做出如此举动,还是让她生出了妒意。 乔姑自是有揣摩心意鉴貌辨色之能,见狐凌白枫如此神色急忙说道:“小主,这样的人不给一点教训,只怕以后更不将你放在眼中。你哪里受过这等折辱,要不小奴替你去告诫一下,也让她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银楚宸少主岂是她这种人能妄想的。” 狐凌白枫睫毛颤动,沉默良久后,道:“忘哥哥既已惩戒了她,此事休要再提,再者我与他之间早有婚约在身,即便是他在外拈花惹草又有何惧,又何妨区区一个主动送上门之人。” “小主,你可别怪小奴话不中听,你还是太过单纯,这人心最难测,别说是有婚约在身,就是成为真正夫妻也未尝没有变心之人,这人啊!还是得看得长远点,这不怕一万但惧万中有一,小主要紧守一人心,就必须斩断他所有可能牵扯出的花花草草,只有心不为谁惑,才可能不变,这一旦被谁迷了心,到那是不论什么身份,权力,都可以抛弃,岂不悔之晚矣!” 这一通话说得乔姑是唾沫星子乱飞。 她从小就在揽星宫,却不知在哪里学得这些经验之道,听起来似乎身经百战,万事通透得很。实则,她根本就不懂情为何物,也不曾对谁心动过半分的。 “别再说了……出去。”狐凌白枫似是头痛,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 乔姑见她眉头紧锁,便不敢再多言,点了一支宁神香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 这头,麟凤堂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惊动了麟凤堂堂主淮天玄。 来者为金龙旗的人与招和镇两名执司,金龙乃五旗门之首,门主直接听令于天阁,也是唯一不受两宫制约的一旗,其余四旗均可被逐月宫与揽星宫调遣,所以一些金龙旗的士夫子并不将逐月宫下的麟凤堂放在眼里。 走在最前面的人身形壮硕高大,身着一身黄金麟甲,五官与体态皆很粗犷,眉间有志,像一颗一半都陷进眉头的紫葡萄,神色最傲然,正是小有名气的金龙旗副首霍金四,一进殿中便落座在正座上,淮天玄也不计较对方的傲慢无礼,在一旁的侧座上坐下。 霍金四简单地与淮天玄说明了来意,淮天玄便立即将十名新学子的管束先生召集了过来,对听施交代了几句,自己就离开了。 淮天玄本就鲜少露于人前,若不是这位霍金四执意要见他,他也不愿这等应付,虽贵为堂主,可更像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堂中大小事务均由各处管束分管,而所有猎师除了授课外,平日里亦是独善其身。 起先白墨就觉得不解,按理说堂主或者授课的猎师权利必定高于那些平日里负责他们饮食起居的管束,可每次学子之间发生冲突或者遇到什么事时,都是去找管束,而不是去找猎师,或者堂主。 记得有一次在治疗的课堂上,因为一个学子不小心弄坏了同桌学子的课本,那位学子气不过当时就上了手,在场的猎师也只不过将两名学子请出了课堂,下课后仍然将此事交给了分管的管束先生来处理。 霍金四从怀中取出一本龙纹暗底封面的小册,交与身后侍从,那侍从双手接过,上前几步转交到听施手中,随后霍金四又命那位侍从,拿来一个沉甸甸的金边木箱,在众位管束先生前打开,里面全是黑沉沉的推荐令。 “先生手中乃考煌推选的此次麟凤堂学子名册,箱中的是此次收回的学子令牌,这推荐令牌是一个不差的返回了,但推荐来的学子,却也跟着回来了一个。”霍金四义正辞严地说道。 “竟有此事?”听施吃惊道,手中的小册都没来得及打开,便上前两步朝那木盒看去。 “返回之人名柏山,考煌人,不久前持令牌前来麟凤堂求学,可到了招和镇却被一个略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以色诱骗了钱财,其中就包含他的推荐令牌,若只是丢了也就罢了,可不巧的是,麟凤堂一枚不少地退了回来。”霍金四目光从那木盒上收了回来,懒懒地扯了扯有些不平整的袖口,说道,“此事看来不单是骗财这般简单,门主担心此人对麟凤堂心怀不轨,特意命我前来查个明白。” 五旗门与麟凤堂的交道,也只限于那些被五旗门推荐来的学子而已,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集,听施自然不信霍金四真是因为担心麟凤堂的安危而来,怕是另有他意,略作思虑后说道:“这个好办,只要按照名册上的名字逐一核对,此人便无所遁形。” 随即展开手中的名册翻看,甫一打开,神色就变了,她将手中小册反手展给一脸泰然的霍金四,疑惑道:“士夫子可有拿错小册?” 霍金四先是一愣,随后才觉不妙,先前的悠闲与傲慢犹如海浪退潮一般退了个疾速,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将听施手中的小册夺过,连连翻过几张,目光恨不得将小册看个透穿,但还是瞧不到半个字来。 “怎么可能?”霍金四血色尽褪,双目瞪得铜铃大,眉间那颗紫葡萄得了映衬愈加紫红,小册中竟无一字,是一张空白的白纸,他双目死死地盯着手中小册,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愤然道,“这小册自我接手后,一直是贴身保管,一路之上从未拿出来过,为何会变成了白纸一张?” 他这是问谁呢? 身后几个侍从,皆是一脸的无措,继而纷纷垂头不敢言语。 “若是能找出那冒名顶替之人,这小册丢失之事也能迎刃而解。”听施看着脸色白到发青的霍金四,与之前不可一世的人判若两人,心下不免好笑,但还是淡然自若道,“不知那位学子此次可一同前来?” “……未曾。”霍金四愤怒地将手中小册合上,胸腔起伏得厉害。 “此事与他有关,何故不一道前来?”听施有些不解地追问道。 “来不了……”霍金四硬着脖子说道。 “此话何解?”听施继续追问。 “那柏山被骗后,就在招和镇告到了执掌司处,当时执掌司立即张贴了告示图,可不巧的是,那柏山随即便无端被人拔了舌头,剜了双眼,再难指认凶手。” “那告示图可在?”听施眉头一拧,方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此时一侧一人站了出来,正是招和镇执掌司的执司,对听施拱手示礼道:“那告示图本贴在四下镇门外告示栏上,可自那学子柏山遇害之后,四下的告示皆不翼而飞。” 听施兀自思考着,这些太过拙劣的隐藏手段,能事先将人割掉舌头,双眼剜去,盗走画像,又从士夫子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小册,行这等麻烦之事,却不采取极端的手段,在事发之前取走柏山的性命……这是为何? 太多地方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至少是灵启一层以上的大修。 可这样的人,想要获得推荐牌,何须这般大费周折,那究竟为何要这般行径? 听施先安顿一行人在别院暂歇,自己复又与众位管束,将所有丁末学子召集起来,想要筛选出结元之人与考煌学子来。 一时,众管束穿行在各个丁末学堂之中,麟凤堂忽地被笼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息,众位猎师也被请到了训练场,此时十来位猎师端坐于训练场正前方的高台之上,正俯视着场中黑压压的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学子,唯有银楚宸目光并不在场中。 此时淮天玄已将麟凤堂上空的锁灵咒解除。 麟凤堂十位管束皆是天阁出来的修士,修为皆破灵云入灵启层,测探魂元这等小事倒也难不倒他们,但是比起那些猎师当然是逊色许多,故而请来猎师们来做监视。 当所有的来自考煌的与结元的人被筛选出来后,也不过百人,其中狐柒与霍池羽并肩而立,狐柒侧身在霍池羽耳边小声说道:“白墨没来,会不会有事?” 霍池羽朝人群中扫一眼,的确没见到白墨的身影,回道:“方才千兰就说没见着她,屋内也不见人。”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狐柒显得有些不安,毕竟白墨之前还在发烧。 “你也没问啊!”霍池羽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众人,又轻声说了句,“先看看情况,也不知何事,你瞧见上面没,我父亲身边的人都来了。” 说着朝高台上的霍金四看去,狐柒这才察觉上面的确有几位身穿黄金鳞甲的人。 此时台上听施扬声对着下方学子说道:“众位丁末学子中四人结元,一人破灵云,八十七人来自考煌金龙旗推荐,尔等之中不乏相互认识之人,现下各自上前领取商枝先生手中一颗真言果服下,与自己从小认识或者对其知根知底的同伴站到一起。” 只见商枝从一侧石阶上缓缓走了下来,来到众学子面前,从身后拿出一只深色藤蔓的荷口小袋。 下方学子依言行事,有序地走至商枝处,服下一颗真言果。 这真言果乃灵物,取自御峰峡上峰万年神树的果实,能在服下的半个时辰中令人言行合一不藏半点心思。 众学子服下片刻便纷纷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知的伙伴,转瞬一堆的人群被分成了无数个小队,其中不乏许多形单影只,但更为惹眼的却是中间那唯一一个大团队。 狐柒与霍池羽站在一大堆人中间,自是不必说,这霍池羽乃门主之子,整个考煌城都认识他也不为过,只不过要他也都认识,就太难得了。 可没想到这位少公子当真人缘好,好人缘……六十多个学子皆与他熟知,确实令人汗颜。 光听这个数字大家会觉得汗颜?不至于吧! 那是大家不清楚这个考煌城有多大,人口有多少,考煌乃零界中心,灵云最薄弱之地,几乎所有的凡人皆住在考煌城,若要硬做比较,修真之人之总比考煌中凡人也只可算是万里平湖一青螺,就如此的对比。 整个考煌人口占据了零界的百分之六十,如此之大的地界,得到五旗门赏识的人自然不可能全集于一处,如此,大家便知这霍家少公子的交际能力有多强。 听施二话不说便将霍池羽与狐柒这一大队排除,其次则是对那些三五成堆的做了细致排查,最后便是那一个个单独成团的人,这些人大多都来路清楚,回答得与麟凤堂登记名册也一致,排查直至最后一名学子,此人排到最后自然有听施的理由。 听施来到这名学子跟前,先是对其外形做了一番打量,最后才开口询问道:“你自何处修行?” 那人回道:“昭和。” 听施又问:“令牌何来?” 学子回道:“霍门主所赐。” 听施正在对照名册,这时霍金四突然上前在她身侧站定,问道:“是破灵云的修士?” “正是,不过此人魂元并不浑厚。”听施微微侧首回道。 “只要可疑,皆不可放过,带回执掌司审讯过后再说。”对霍金四来说,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那个该死的敢在他身上耍手段的人给揪出来。 “若无确切的证据,麟凤堂学子皆不受不明之刑。”听施先一步挡在了那名学子前,阻止道。 “就凭他有些修为,难道还不够?”霍金四神色狠厉,语气中已经认定是那个学子所为。 “不够……此学子自进入麟凤堂从未出过山门,他又怎知霍士子前来?更何况在霍士子来之前,我麟凤堂上空可一直都设有禁止。”听施冷声反驳道。 “哼,既然乃修真之人,区区真言果又岂能全信。”霍金四不屑道。 听施莞尔:“那不妨霍士子服下一颗试试?” 就在两人各持己见时,高台上的曲莲却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随即只见听施眉头一动,遂而对下方学子问道:“为何不见白墨学子?”她对这白墨学子印象颇深,也看过他的登记,知道他也是来自考煌城,众人见听施这般一问,个个都伸长着脖子东张西望起来。 一听到白墨这名字,银楚宸的眉心就不由地抽了下,恰巧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紧接着便起身离开了训练场。 听施转身对一侧一名刚刚排查过的学子说道:“速速将白墨学子找来。” 曲莲寝居中,梦小樊神色不安地盯着曲莲正在施救的人,只见此人浑身浴血,衣衫破乱不堪,全被鲜血染了个透彻,已看不清原貌。 看身形是个纤瘦的女子,头发混着粘稠的血渍,凌乱地、湿漉漉地搭在脸颊上,遮挡住了整张血渍横流的脸。 曲莲简单地搭了下脉搏,立即从一侧的锦盒中取出一粒药丸送进血染全身的女子口中。 这才结印传了一句话:“速速前来,曲莲。” 不消片刻,银楚宸倏忽闪现在曲莲门口。 眼眸一动首先看的是躺在横椅上的“血人”,紧接着才缓步走入屋子中,刚一进屋,便见一侧的梦小樊拱手行礼道:“学子拜见银师。” 银楚宸一向冷漠,并无回应,只对梦小樊问道:“被灵兽所伤者.....何人?” 梦小樊恭敬回道:“学子不知,方才学子按照惯例前去豢养场喂食灵兽,发觉这女子倒在血泊之中,当时灵兽已各自回笼,学子不知发生何事,只能先将她抱来曲师这里。” “你先去忙吧!”曲莲突然对梦小樊说道。 梦小樊看了一眼受伤严重的人,有些担心,但还是退了出去。 曲莲与银楚宸向来无交流,此时面对面而立,曲莲直接切入话题说道:“此学子乃昨日银师惩戒之人。” 白墨? 银楚宸冷眸流转至眼尾,朝那“血人”瞧了一眼,默然不语。 这浑身是血的人居然是她。 第19章 不速之客 “灵兽向来只听令于银师一人,不知可是银师将此学子关进去的?”曲莲直截了当地质问银楚宸。 “不是。” 银楚宸回答得干脆,声音沉冷如湖底寒冰。 曲莲眉头一动,与银楚宸短暂地对视后,不知心中所想,遂而转头看向横椅上的白墨:“我已喂她服下凝血丸,可伤口却无法用魂力令其愈合。” 这灵兽所致的伤口,必须用特殊的药,才能令其愈合,而这种药曲莲自是有的。 若是只被灵兽攻击一两下,曲莲自是不会请银楚宸来,眼前这学子,浑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肤体,若没有银狐族的缁柳莎,用灵力强制复原,只怕会留下浑身伤痕永不消散。 银楚宸自然也知晓这点,转手化出一只玉瓶递给曲莲,曲莲却未接,说道:“此学子因脑内充血,加之高烧一夜,导致双眼暂时不能视物,恐怕……即便是有缁柳莎,也暂且用不了。” 缁柳莎性烈,攻五脏使人血液燥热,有一定麻醉药效,身体伤口不多涂抹至伤口处便可。 但白墨伤口众多必须泡浴,这样一来反倒对损伤的眼睛加重负荷,身体若抵不住,反而会导致永久性失明。 “曲师医术了得,想必另有办法。”银楚宸冷冷回了句。 “别无他法。”曲莲盯着无甚表情的面具片刻,转身走至一侧,取下一枚白色丹药顺着手指的魂力直接送入到白墨心脏。 “这是护心丸,能护她一时片刻。”话音刚落,银楚宸已经走到门边,最终决绝地走出了他的屋子。 曲莲眼眸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对银楚宸并不了解,若真如他担忧的那般,那么想必这女子终是活不成的。 曲莲正陷入沉思时,门外面来了一位学子,对着曲莲屋子开口道:“曲师,听说有学子受伤,可是白墨学子?若是,不知此刻能随我一同去训练场做个正身否?” “这位学子伤势颇重,尚未苏醒,你传话去吧!”说罢转身看向横椅上的人,却不知何时那学子的身体没了踪影。 曲师略微吃惊,不过也只是须臾后,便放松了神情。 这头,训练场上所有人都一一测试过,均无可疑,此时霍金四与听施便将疑点均放到了白墨身上。 听施寻到曲莲寝居,可是没想到曲莲却闭门不见。 众人皆知曲师性格古怪,对病人更有执念,当下无奈,只好待到曲莲主动交出白墨时再作询问。 银楚宸抱着白墨出现在御峰峡上空,近仙岛的丛林边。 丛林之中银楚宸圈养的灵兽飞腾嬉戏而出,对银楚宸的到来感到十分激动。 可就在见到银楚宸怀中抱着的“血人”之后,一时丛林之中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尖啸声,所有的生灵皆躁动不安起来,而银楚宸却不以为然,缓步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他不知此女子为何无端出现在,他掌管的豢养场内,但双目终是因他惩罚过重而受伤,虽说这女子是个放浪之人,令他心生厌恶,但……他也知此人,并不是十恶不赦非死之人。 此时白墨双目不能视物,银楚宸才破例带他来到近仙岛,若是白墨眼睛无伤,银楚宸是绝不会出手相救。 林子最深处,有一湾冰湖,冰湖里的水只有银楚宸能支配,而他豢养的所有灵兽,栖息之地也在冰湖附近,此处阴冷幽闭,与林子外的气候相差很大。 银楚宸来到最深处,将怀中的白墨自手中悬于冰湖上空,周围不安的灵兽,皆露出兽性一般的血红双眼,对着上空中的人嘶吼尖叫,似乎对这个浑身腥血的人十分地恐惧。 “不可造次,退下。” 银楚宸侧首对周围躁动不止的灵兽,低喝了声,声音不大,却将周边狂躁不安的灵兽,瞬间震慑住,原本围在四周的家伙们纷纷期期艾艾的,有尾巴的夹着尾巴,有翅膀的收了翅膀,引颈长啸的也缩回了脖子,纷纷隐进了森林中。 森林再次沉寂下来。 银楚宸身子侧转了下,侧对着空中的白墨,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正对着空中的白墨一点,只听几声撕裂布帛的声音划破长空,白墨身上的血衣倏忽间裂成碎片,那种自身上瞬间分离的碎,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外力撕扯的痕迹,也就眨眼间,从白墨身体上尽数脱离了下来,转而在空中尚未落地,就沦为了一抹粉尘。 虚空横躺的白墨当下又是一丝不挂了,若他还清醒着,指不定又要破口大骂,但此刻他浑身无一处完好,均是一道道血肉外翻,大小不一的血口,令人望而生寒,就只剩下曲莲给他那颗护心丸吊着一口气。 在身上衣物退去的瞬间,银楚宸手指再次一动,白墨整个人,顺着他手指的趋势,没入到了冰湖之中。 如端端投入镜面的一块红石,生生将冰玉平镜击碎,碎片溅入空中化成了明润的水珠,炸开了此处沉寂已久的宁静。 湖中似乎有什么禁锢如牢的东西,一时顺着粼粼水珠自湖底涌出,可还来不及逃离便又被镜底的怪物拽了回去,与那块“红石”一同全都拽进了镜面之下,破裂的湖镜重合,唯留圈圈涟漪。 银楚宸这才转过身来,抬起的手中,化出了之前装缁柳莎的玉瓶,对着波动的湖面,倒了几滴红色玉液,滴滴入水并未溃散,而是洇成了一缕红帛,如殷红的水蛇在白墨身侧游走,每游走一寸,那抹红色便会淡去一分,待到将白墨整个身体游走过一遍后,那“红帛”也用尽了最后一丝红色。 顺着那“红帛”的消失殆尽,白墨的身子倏忽间腾出水面,身上的狰狞伤口褪去了可怖的森红,伤口外翻的肉也小了些,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微微泛着粉嫩的新肉。 银楚宸自始至终都闭眼未睁,当他转身过去将白墨接入怀中并睁开眼时,怀中的人已装进一只冰蚕中,唯有头露在外面。 当夜,宵禁铜铃刚刚响了第一声,乔姑便急匆匆出了房门,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下,盯着对面自己主人的屋子,神情很是不安,须臾才轻手轻脚的出了丙室。 没过多久,突然自凤尾阁传出一声惨叫声,应声而起的是,凤尾阁中刚刚熄灭的数十盏明灯,将整个凤尾阁照得通亮,先出现在丁室的是听施与商枝两位。 她们刚刚自凤尾阁返回,尚没回到自己寝居,就听到凤尾阁的尖叫声,两人当即折返。 赶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乔姑身边时,听施警觉地朝着乔姑身边推开的屋子看了一眼,顿时神色皆惊。 丁一九三房门微开,却能将屋中横梁上悬挂之人看得真真切切,地上还不断滴答着鲜血,顺着悬挂在空中的人的两只血肉模糊的腿流下。 听施目光顺着往上看去,更令人不寒而栗,那身体如被人千刀万剐般肌无完肤,衣不蔽体。 听施当即推门而入,在屋子中扫了一眼,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急忙发了一道传音,并对一侧的商枝交代道:“你守住凤尾阁……”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凤尾阁。 方才的传音倏忽间,惊动了整个麟凤堂的管束包括猎师,乃至堂主淮天玄。 岑寂漆黑的长夜,被一团荧光烧开了一个破洞,麟凤堂之前因为霍金四前来查人,将上空的锁灵咒给解除了,此刻淮天玄首先启动了锁灵咒。 其余管束带着各自管辖内的学子,全部到训练场集合,而猎师与堂主早已四下搜罗开来。 待到淮天玄赶至时,正瞧见听施与商枝与一黑衣人交手,两位管束端端吃了对方一掌,纷纷朝后疾退而去,一看他们的修为并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淮天玄当即欺身而至,却在一招劈下时,那黑衣人却如一团黑烟消散掉了,并没有与淮天玄对上手。 淮天玄欲要追击,而那黑衣人的魂力,竟凭空消失了。 外围有猎师守着,内有他,上有禁止相阻,在这样的情况下,那黑衣人想要逃跑,或者消遁根本不可能。 淮天玄催动魂力探查魂元波动,可除了身侧两位管束的魂元外,整个凤尾阁再无魂元波动,淮天玄长眉一沉,神色凝重。 那人当真如那缕黑烟般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一侧商枝拱手示礼道:“堂主,那人杀了六名丁末学子,手法极其残忍,似是报复。” 方才听施离开凤尾阁去追凶手,商枝又嗅到了一股血腥,她毫不迟疑地循着气味推门而入,屋内的血腥味比之前的屋子还要浓烈,可还是晚了一步,这屋子的学子怒目而睁,在瞧上商枝双目之时才断了气。 商枝传音听施,听施急忙折回,两人分头推开剩下的丁室房门,才发觉遇害学子均刚刚断气,此人竟然每次都刚刚抢在她们前一脚行凶,而令她们寻不到半点痕迹,这当真让两位管束大为震悚。 还没来得及追出丁室,两人均感知到一股强大的魂力自身后袭来,刚对招一二淮天玄便出现了。 “那黑衣人魂力很强,但对我等却无杀意,只不过……”商枝疑惑不解地说道,“丁室已经再无活口,他完全可以逃走,可为何还要与我们正面交手?” 听施紧接着说道:“能如此手段残杀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这种人不可按常理推断。” 淮天玄走进一侧敞开的屋子里,见到里面死相惨状的学子,从未有过的惊愕,在这张仙风道骨的脸上展露了出来。 “此人竟是在一招之内激发出数十道魂刃将其杀死,的确狠辣……”淮天玄即便见多识广,一时也无法推断此人身份,转而对一侧的商枝道,“速速将所有学子召集到训练场,我先行一步……” 言罢便闪身离开了凤尾阁。 此时偌大训练场的上空,如布罗星盘,挂满了罩灯,下方纷纷而来的学子,每个人皆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麟凤堂从未有过在大半夜地召集甲乙丙丁四等学子来齐的场面,当真是史无前例的壮观,故而所有的学子,都处在异常新奇的状态。 此时,训练场的正上方众位管束猎师,与堂主简短的商讨了几句,便由听施传达众人做出的决定。 听施一如往常,神色肃穆,瞧着下方芸芸学子说道:“戒日,麟凤堂中闯入了不速之客,此乃麟凤堂立世以来从未有过,此人穷凶极恶……”正说到此处,听施眉头一动,不光是她,高台之上所有人神色皆变,不待听施转身,身后所有猎师以及堂主淮天玄,皆化成了数一道光柱,朝夜空中的某一处飞去。 台下学子大多还是第一次见众位猎师动用魂力,均是仰头追目,羡慕不已,叽叽喳喳一时炸开了锅。 可转瞬那十几道光束,又如星雨滑落回了高台上,众位猎师现身站定,都神色不安地看向刚刚归位的淮天玄。 淮天玄一双松弛的眼帘微微下垂,目光凌冽:“歹人冲破了禁止而逃,要保学子安然需要众位齐心协力铸结界,在结界未完成前,所有学子不得离开训练场。” 当下在场的猎师再不耽搁,在高台上围成一个圈,盘膝而坐,催动魂力开始结印,而数十名管束也不闲着,除修为颇高的商枝留下外,其余都前去看守住各大出口。 这时霍金四一行人正大步走入了训练场,看着满场的学子,神色也略微吃惊,不过脚下却不做停留,直接顺着场外石阶走至前面一侧的石阶来到高台上。 “诸位,深更半夜这是作甚?难不成麟凤堂发生了什么事?”霍金四见众人皆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结印,好奇地朝唯一站着的商枝问道。 商枝内心不安,可见来者却仍旧语气温和道:“霍副首有所不知,麟凤堂深夜遭遇不明之人闯入,残害了麟凤堂的丁末学子,此时众位猎师乃至堂主正在铸结界,霍世子还请静待观之。” “素来听说这麟凤堂是铜墙铁壁之地,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飞进一只苍蝇也会被众位管束察觉,”霍金四眉头一挑,脸上神色难以言说,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说道,“为何来了歹人还在此处行凶,这么多的猎师、管束怎会如此……后知后觉呀!” “麟凤堂本是终日设下锁灵咒的,只不过霍士子来查可疑之人才撤了下去。”商枝脸色倒也不是太难看,但是这话里的意思却不怎么中听,“这才要那歹人有机可乘,若是往日,莫说一只苍蝇,就连一片殇逝的枯物,也决然掉不进麟凤堂的。” 霍金四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先前想看热闹的神色一转,开口说道:“管束此话可有偏颇,在下前来所为公事,可别叫先生的话引来不必要的误会才是。” 商枝转而看着诸位盘膝结印的所有猎师,她被留下护法,自然不能分心,转而对霍金四道:“那是自然,麟凤堂出此变故想必另有其因,也自然会查个清楚,不会冤枉了任何人。” 霍金四对麟凤堂虽有偏见却并无恶意,此次前来的确是受门主指令,此刻麟凤堂出事,正如眼前商枝所言,若有人有意偏颇,自己的确有脱不开的关系,毕竟从不离身的小册是在自己手上丢的,若没有弄丢小册麟凤堂的确不会解开锁灵咒。 他又向淮天玄与众位猎师看了一眼,如此兴师动众,想必这歹人非同一般,抓到便好,抓不到……那他就成了最可疑的人了,若此事最后让逐月宫插手了,只怕会连累到门主,那即便是自己以死明心,也洗不干净。 霍金四思量片刻,态度一转,对商枝恭敬道:“既然先生承诺,在下便静候佳音。” 说罢转身带着自己的随从,返原路朝别院大步行去。 商枝冷观霍金四背影下了石阶,脸上的忧心之色才微微展露,与此同时,一道灵力波动自她身后传来,当即转身查探,只见银楚宸出现在了高台上。 商枝颔首一礼:“银师……” 第20章 麟凤堂惨案 商枝自来是个持重之人,可在见到银楚宸这一刻时,竟也有些失态,目光闪动间,脸上的喜色已难以掩饰。 凶案发生之后,他们不是没想到去求助银师,可他们均知这位的性子,若他自己不来,那谁也请不来。 商枝见银楚宸来了,再不必言其他,她知道银楚宸自是明白铸的结界是作何用,当下无话。 果然,见银楚宸广袖一振已然盘膝坐地,与众位猎师一样双手在胸前结印,将自己的一股魂力激发至两手之间,瞬间,一团灵光自纤长的手指间迸出。 须臾,浑浊黢黑的上空,那层无形的魂力波,似是受到震动,刹那如焰浪蹭蹭高涨了数丈,最后在顶端汇聚相融。 结界已成。 银楚宸先众人撤回手,后者才纷纷收手自地上起来。 淮天玄肃冷的脸上,浮出一丝欣然,有银师出手那自然是万无一失,转而对一侧商枝吩咐道:“将所有学子都送回各自的寝室。” 商枝颔首而去,台下的学子本以为戒夜注定是个不凡之夜,此刻却又没头没尾地要求众人回去睡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集体罚站吹了半天夜风,都觉得莫名其妙,但谁也不敢追问,也只能有条不紊地朝自己宿舍去。 银楚宸整日都在御峰峡的竹屋中,为了方便给白墨疗伤,所以没有在麟凤堂,刚刚他在竹屋外察觉到麟凤堂上空的魂力波动,才从御峰峡中赶来。 银楚宸的魂力无人知晓有多强,只不过众人皆知,在麟凤堂便是堂主都不及他。 这样的人物在几百年前,突然自请前来麟凤堂授学,逐月宫宫主也反对过,但她极是喜爱这个重孙,最后也只能妥协随他去。 不过虽说是授学,但他从来独来独往,平日里除了他的课程外,麟凤堂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只要他不愿意,就连堂主也请不动他。 这时银楚宸对淮天玄问道:“发生了何事?” 淮天玄摇了摇头,沉重语气尽显:“有歹人潜入麟凤堂,杀害了六名丁末女学子,此人来得诡异,动机不明,就连杀人的手法,也是做得滴水不漏,实难查明乃何人所为。即便及时设下了禁止,可不承想那人魂力深厚竟冲破禁止逃了,我等追至百里外,那股魂力却突然消失得无踪无影。” “堂主,不妨询问一下这位学子,看她作何一说。”听施突然开口道。 众位看守出口的管束,在结界铸成后,全部赶了回来,听施刚好瞧见一侧的乔姑苏醒过来。 乔姑眸光之中那抹惊恐尚在,见众位猎师均在,这才从先前的惊恐中挣脱出来。 商枝缓步走到乔姑身边,将其搀扶起来,走到淮天玄及众位猎师跟前。 “先生你这是作何?我.....我为什么在此处?” 乔姑看了看周围的猎师,神情不安地望向商枝问道。 “学子莫怕,要你来只是为了查明一事。”商枝柔声安抚道。 “何、何……事,我什么事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乔姑神色更加惶恐,目光躲闪。 还不等商枝开口,听施已径直上前,来到乔姑跟前开口询问道:“宵禁之后,你为何出现在丁室?” …… 乔姑顿时想起昏迷前的一幕,身子便不住颤抖起来,她嘴唇紧咬,似乎魂魄已经自她身体抽离,再难有任何动作。 “你与那丁一九三屋子中的学子是何关系?”听施继而追问道。 先前似魂魄离体的人,像是被这句话又招回了魂识,突然抬眼看向听施,忙挥手否认道:“我与她、她、并无关系,我们……不、我是说……我,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施朝语无伦次的乔姑逼近一步,目光犀利敏锐,在那张惊慌的脸上审视片刻,竟化来一颗真言果,冷声道:“吃下它。” 乔姑身子一震,这东西他自然知晓是什么,颤颤退后数步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迭声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乔姑额头磕得紫青一块,颤声说道:“我、与她们……之前将将、那……白墨偷偷……丢进了豢养场……” 众人皆是讶然,曲莲几不可查的朝银楚宸脸上乜了一眼,只见银楚宸的面具上,呈现出了一抹惊恐之色。 因为银楚宸的目光刚巧与地上乔姑的目光对上,他当真没有猜到,对那白墨下如此狠手的人,会是狐凌白枫的下奴,想起狐凌白枫之前的反常,其中缘由顿时了然。 “我们本是想教训一下她,可不承想我们再去豢养场时,却发觉她不见了,地、地……上全是血。”乔姑的目光始终在银楚宸身上,像是只说与他听的,“我,我怕她是被那些灵兽给吃了,所以……害怕,当晚我就想趁宵禁后,去找她们商量……对策。” “你口中的她们都有谁?”听施突然打断乔姑的话问道。 乔姑将几人的名字一一说出,商枝与听施的神色,顺着乔姑每报出一个名字,而凝重一分。 这也就对上了听施之前的疑惑,所有死者房间里的被褥,均整整齐齐,原来熄灯后谁也没有睡,都在等乔姑前去。 商枝见各位猎师神情惑然,解释道:“她所说六名学子正是……这次被残忍杀害的六人。” 听商枝这么一说,所有猎师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看来这件事的确与乔姑有关。 乔姑一听此话,脸上的血色瞬间尽退,失声道:“什么?被杀六人?皆……” 淮天玄见乔姑如此反应,询问道:“尔等又为何事与那白墨结怨?” “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乔姑脑子已是一片空白,对淮天玄的质问,根本没有听见。 可过了片刻,又突然对淮天玄不住磕起头来,并哀求道:“求求堂主救小的一命,求求您了,那人是来报复的,那人是…….白墨,白墨变成了厉鬼,要来索我的命啊……求求堂主快叫我家小主来,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乔姑觳觫着,哀求着,之前那仗势欺人的气焰,似乎从来不属于这个满眼恐惧的女子。 “她并没死,又何来厉鬼一说。” 声音低沉却十分笃定,乃是一侧的曲莲。 众人纷纷看向曲莲,淮天玄问道:“此刻那学子何在?” “被灵兽所伤,尚未苏醒。”曲师道。 乔姑一听此话,当即身子一软瘫坐在地,酷似原地死去般,再无半点生气,但转而又癫狂大叫起来:“不是她也与她有关,不然怎么偏偏在她出事后她们全都被杀了。” 这时淮天玄再次追问了一遍之前的疑问:“尔等究竟为何事与她结怨?” 乔姑抬头看向银楚宸,眼眸中竟生出了一些委屈:“此女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举止浪荡轻浮,居然当众勾引……银师……”说到此处,众人纷纷侧首又朝银楚宸脸上瞟,神色是千奇百态,有好事者,也有揣测者。 银楚宸一向冷傲拒人千里,居然会被一个丁末的新学子给非礼了,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呀!要说哪个女学子打了银楚宸都没比这来得新鲜。 银楚宸袖中双手微捏成拳,他倒不是因为此时被同僚看了笑话觉得尴尬,而是一想到当时自己被……就觉得极为愤怒,一时间,嘴唇几不可查地抿了下。 只听乔姑接着说道:“我们几个均是看不过去她的放浪,才想给她点颜色看看,曾听说银楚宸少主的豢养场内,有许多可怕的灵兽,这才想将她绑了进去。可当我们进入她屋子时,发现她正发着高烧人事不醒,也就没有绑着她,直接丢了进去。” 说着,乔姑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但我们并无杀她之心,她也没死,为何我们就要统统被杀?” “此事尚未查明是否与白墨学子有关,你亦不必妄加揣测。”商枝开口说道。 乔姑却十分激动地大叫着:“一定有关,一定是她……不是她还能是谁?” 听施眉头微皱显露了些不耐烦,对商枝说道:“劳烦先生先带她回去……” 在麟凤堂内竟然发生了此等事,大家一时缓不过神。 淮天玄眉头深锁,思量片刻开口说道:“目前这两件事似乎皆与白墨学子有关,曲师……”淮天玄看向一侧的曲莲说,“待她醒来,立刻交于听施。” “这名学子目前失明,只怕没有那么快醒来。”曲莲回道。 “不是说灵兽所伤,为何会伤到眼睛?难不成眼珠子给薅下来了?”音爆师浮生开口问。 “该学子之前被银师倒挂于汇流池上,血液倒流过久加之高烧才引起暂时的失明。”曲莲并无避讳,直接当着银楚宸的面说出了白墨的失明原因。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侧的银楚宸,面色倒都没什么表情,他们对银楚宸的事,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太清楚银楚宸的为人,几百年来他体罚学生的事儿没少发生,至于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看那学子不顺眼,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银楚宸自始至终都不做任何解释,白墨与两件事有没有关系他不感兴趣,但他在意的是那个能冲破麟凤堂结界的人究竟是谁,用这种手段残忍杀害六名毫无修为的学子,当真只是泄愤吗? 泄的又是何种愤,才需要这样一位高深莫测的修者如此,他心中自有自己的疑虑,只不过在未证实之前,他并不想妄下结论。 此时躺在御峰峡茅屋中的白墨,额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已褪去了猪肝的乌紫,尽显胎瓷的惨白,眉头隐隐隆起似是被梦魇所困,浑身滚烫如火烤,心却如坠冰窟,冷得抽搐。 模模糊糊间,他像是见到了一座白皑皑的山峰,恍恍惚惚全然看不清其面貌,只觉极冷,令他浑身哆嗦不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游荡在此处。 纷纷落雪染满了头,加之没入小腿的积雪,如泥潭之中的淤泥总是依附在腿上,叫人举步维艰。 身上又像被什么在,一寸一寸撕咬着,上空是肆虐的狂风,周身是砭人肌骨的寒冷,他就这般不知目的,不知前路的,在一片白茫茫之地盲目前行着。 转瞬又是朔风四起,雪影迷离,他被一阵怪风卷到了尖啸的烈风之中,任由肆虐的罡风,划开自己的衣衫划破自己的肌肤,而自身上迸溅出的鲜血,一时染红了风中翻飞的云雪。 他在浑身如千刀万剐的剧痛中,无意窥了一眼血色外,居然看见了一张冰晶玉颜,瞩目凝望,那张脸上,双眼是闭着的,浓睫点晶,薄唇紧抿,眉间隐现一滴泪坠,秀发散束在一件白裘大氅之下,脸在冰霜掩映中,在风雪斑驳下,神色似乎很痛苦。 这时血色的风云瞬间消散,像是快刀劈笋般干脆利落,视线霍地清晰,耳边顿时安静,他也在这突变之时,自云端坠下,没有失重感,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不过他始终对那张脸注目不移。 随着他的跌落,目光自上而下,又看见一双手,卷曲交叠在那人胸前,一身裘衣屹立于皑皑白雪之中,下半身隐没在坚冰之下,已被那雪山冰川吞噬到了膝盖。 下降的速度过快,他再难看清别的,倏忽,身子重重跌落进积雪之中,刺骨寒意随之袭来,而那个突兀出现的女人,就此消失。 白墨在这个长梦中惊醒,躺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来,梦了什么,像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脑子里就被一块橡皮擦擦过,除了模糊的痕迹,几乎是空的,只是觉得是个很长的梦,而且很冷。 嘶! 白墨刚想翻身,突然觉得浑身撕扯般的痛,瞬间就痛出了一身冷汗,不能动,一动就痛。 “不可乱动” “谁?” 自己屋子里怎么会有别人,不是狐柒,也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他从未听过的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还有,为什么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那种。 “……我乃麟凤堂治愈师曲莲。” 白墨愣了下,才想起来这个名字,自己迷迷糊糊中听到狐柒对自己说,要带自己去找曲师,想来应该就是这位曲莲了。 “原来是治愈师啊。”白墨当即放松了警惕。 也不清楚此刻他是在自己屋子里,还是在别的地方,不过他也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呃!曲师……你为什么不点灯?” “……你因倒挂过久伤了眼睛,后又被灵兽所伤,暂时失明。” “失明?”白墨努力眨了几下眼睛,并无痛感,又想抬手去揉搓一下,“嘶!”刚一动浑身就痛,只好作罢。 突然间听到自己失明了,这等可怕的字眼,便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话,现在浑身痛起来才发觉哪里不对,他倒挂石桥下,记得,但被灵兽所伤,却是完全没有印象。 “……灵兽……所伤?” “正是。” “灵兽,为什么伤我啊?”白墨想不明白,甚至觉得莫名其妙,“又哪里来的灵兽。” “有人不满你平日浪荡行径……想略施手段惩戒你,不承想连一向都温顺的灵兽,也看你不顺眼。” “什么叫浪荡行径,就算我浪了,又关谁屁事……”白墨眉头皱着,咬着牙动了下身子,疼疼疼疼,恶声问,“谁看我不顺眼了?” 等了半响也不见对方回答,但也忍不住骂了句:“等我好了,弄死他。” 第21章 另一位曲师 白墨用尚且能动的手指,在能摸到的两腿范围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只觉皮肤坑坑洼洼,心中更是一震,这还能看么,好了估计跟桦树树干差不了多少。 这身子虽然不是他自己的,但一想到原本那么美的美人,因为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要是身子主人回来了,那只怕死的心都有,便有些担心的问道:“伤这样,身上不会留疤吧?” “……不会。” “那我眼睛会好吗?”白墨又问。 “……会。” 听到对方这样说,白墨胸间那口恶气,才稍微下去了点,不然,疗伤期间他一定会被那口恶气给憋死。 “那个……曲师,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啊?” “白天。” “那我身上这个是什么?” “冰蚕。” “呃……有什么用?” “疗伤。” “我的衣服你脱的?” “……没看你。” “那还差不多。” “那我什么时候能从这个什么蚕中出来?” “三日后。” “那我要是想上厕所呢?”白墨继续问。 “……不会。” “这你怎么能知道,人怎么可能三日不拉……”白墨那个不雅的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厉声制止住。 “……闭嘴。” “曲师,你怎么发火了?” 白墨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为什么这曲师这么不耐烦,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曲师回答。 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这种一点光都没有的黑,让他有些发慌,又忍不住道:“呃!你住的屋子与那个银楚……我是说银师的屋子远不远?” “你问这做甚?” “你刚刚说我是因为血液逆流,才伤了眼睛,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倒挂?” 可刚问出口,脑子里就闪现出他亲银楚宸那一幕,顿时心脏又莫名乱跳了两下,慌得他忙闭上本就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转移注意力道,“你说这算不算虐待学生,我好了之后能不能要他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倒挂着多难受,我……” “你打算要他作何赔偿?”曲师打断他的话问。 “恩……我还没想好,等我伤好了估计就想到了。”白墨嘴角一勾,“你说他是不是很有钱?听说他是什么捞月宫的少主,要是……赔我许多钱,我倒是可以考虑原谅他。” 曲师订正道:“……逐月宫” “哎,随便啦……” 白墨双手刚想抬一下,可才晃了一下,浑身又剧烈痛起来,龇牙咧嘴地叫道:“哎哟,疼疼……疼……” 随着白墨这一声吃痛,一侧的墙壁一处,突然泛起了点点星光。 不多时,那点星光霍地大了数倍,自墙壁之中悠悠飘了进来,在空中一颤,顿时化成了一只通体幽蓝的蓝幽灵蝶,扇动着一对灵光翼翼的翅膀,径直朝屋中端坐之人飞去。 此人一身白衣,面带银面,银发散落,正是银楚宸,只见他侧首看向飞来的灵蝶,随即伸手似要去迎,那灵蝶果真落在了他修长的食指尖上。 而整间屋子再无他人,更不见曲莲身影,实则是银楚宸实在不愿意,与这个行事毫无章法的白墨,有过多瓜葛,若非性命攸关,他岂会出此下策,将自己声色幻化成曲莲。 兰幽灵蝶在银楚宸指尖一点,随即化成了一团蓝色光点,银楚宸注视着那些光点慢慢淡去,面具下的神色却凝重起来,这已经是他放出去的,最后一只兰幽灵蝶。 已经十余日,逐月宫八子均已复命,自己派出去的成千上万兰幽蝶,也尽数返回…… 兰幽蝶淬了灵力,十余日飞越千山万水,有追云逐风之速,竟寻不到那人族的魂魄。 银楚宸将手中卷轴一收,目光变得凌冽至极,这不得不让他怀疑, 所有的事都与躲在暗处千年之久的那人有关,若真是他,那事情就远比他想的要棘手。 白墨双目不能视物,自然没有察觉屋中发生的事,更不知道与他交流了半天的人,居然是银楚宸。 而银楚宸也想不到,这个看似话痨且一脸什么都无所谓的家伙,却是因为害怕。 白墨将与他有过节的人,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依旧没猜到害他的人是谁,而且又想到自己的事尚未处理,心中更是着急,正盘算下一步如何时,身子却突然被人横抱了起来。 “曲师?”白墨受惊不小,直接大叫道,“……你做什么?” 他当男人的时候,哪里体验过被人公主抱过,再说对方似乎个子很高,这突如其来的失重,当真令他一时慌了心神。 银楚宸一边朝屋外走去,一面冷声对怀中一脸惊色的女子吐了两字:“疗伤。” 不过见白墨这副神情,倒有些意外,此人之前总是一副轻浮放浪,天不怕地不怕,还主动往别人身上送的人,居然还有这么一副神色,倒叫人猜不透。 听对方这样说,白墨才安心下来,感觉到曲师的步伐十分稳健,居然慢慢让他有那么一点点享受这种,被人横抱的感觉。 上一次银楚宸带白墨前往近仙岛疗伤时,白墨尚未苏醒,而这次银楚宸自然也不会让白墨醒着上近仙岛。 所以,没多久,银楚宸就施法让白墨昏睡了过去。 疗伤后,银楚宸横抱怀中昏睡的人,自近仙岛边缘俯身跳下,耳边是风,很轻……眼中却是遥不可及的远方,很远…… 不知为何,一些往事如空中的浮云,猝不及防地自银楚宸脑中一闪而过,银楚宸忙闭上眼,不愿去想。 甫一落地,白墨就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居然靠着曲师的肩睡着了,有些吃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先前明明还觉得特精神,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过他也没多做纠结。 突然,脸颊有一抹丝滑湿润的凉意滑落,带着一丝浅香,这味道令人舒服。 白墨当即仰头望去,自然是一片漆黑,问道:“这里有花吗?” 那花瓣正是从竹屋旁的那棵棠棣树上落下的,只不过白墨当时来到此处是夜间,所以并不清楚周边的环境,银楚宸不语,走到院中将白墨放到栏台上坐下。 “这里空气真好,是不是学堂后院的小亭啊?” 白墨十分享受地贪婪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银楚宸坐在一侧,看着眼前一张笑容干净的脸,莫名又起怒意,似乎一切都不合情理,眼前之人,明明是个很随便的女子,可为何总是一脸的纯澈? 白墨自然看不到银楚宸的表情,只顾说自己的:“这里有没有桃花?” “无” “……” 白墨原本想再问,刚刚那花是什么花,香味怎么和曲师身上的一样,却突然想起什么,忙转移话题问道:“不是带我来疗伤吗?怎么还不开始?” “已治疗。” 白墨愣怔了许久,才读懂这三个字,当即单手在身体左肋骨处的,伤口上摸了起来,之前就这处伤口,又大又最痛,不过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很痛,而且伤口也明显小了很多,忙问:“什么时候治疗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着时。” 白墨没有多想,不停称赞曲师的医术了得,对方却是一句不回。 白墨对这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有些无奈,语重心长道:“曲师啊!你这性子估计不怎么讨女生喜欢。” 白墨似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接着说道:“你要是性格好点的话,就你这医术,倾慕你的女子应该也不少吧!” 银楚宸冷哼一声。 白墨啧了一声:“你别哼啊,就你这性子冷得跟个冰棍似的,真不讨女生喜欢,”他想说,要我这种才讨女孩子喜欢的,想想之前追他的女生都能排足球场一圈,就不免暗爽,“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个!” 白墨突然想到千兰,觉得千兰与这曲师的性格,倒挺互补的,千兰的性子估计也不好找老公,若是撮合两人在一起了,他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我已成婚。” “嗳~”白墨有些惊讶,想象了下他们夫妻相处的模样,突然就有点可怜曲师那位妻子,不过兴许人家妻子,就喜欢这款,话题便到此结束。 白夜又说:“哦,对了,你吃过糖葫芦没?这里的糖葫芦比我……家乡的好吃多了,之前跟着别人吃过一串,当真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说着还不由地吞咽了下口水,他此刻口中发苦,正想吃那糖葫芦,只可惜此处没有,“你喜不喜欢吃?” 一瞬间,碎裂且折旧的记忆,均化在这句如利刃般的话语里,随即穿入银楚宸的耳膜,扎得他胸臆间,像生出冰刺般的痛,即便是那入口甘甜的糖葫芦,也化不去毫厘,那些已被他舍弃在千年前的东西。 银楚宸眼眸一凛,寒意尽显,盯着一侧的人,虽不言语,却也难掩饰住他此刻的惊愕,这个人究竟是谁? 白墨见对方不开口,又是一脸的嫌弃:“你这人还真不解风情。” 白墨对曲师没有尊卑可谈,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的人在他眼里,就好比猴子看猩猩,怎么看也不是一类。 “曲师,你与那个银楚宸关系如何?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白墨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比如说有没有什么缺点?” “你问这作甚?”银楚宸警惕道,他可不认为对方在此刻提起他的名字是出于好奇。 白墨自然是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这伤也已经快好了,那接下来自然是要想着怎么对付银楚宸,虽然也没指望能从曲师口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但还是想一试。 “呃!我看他成天板着个脸,跟个死了老婆似的,所以好奇问问……” “……”银楚宸很是无语,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总跟别人老婆过不去? 之前一个说到眼瞎,这个直接还给说死了…… 白墨只觉前方一股劲风带过,似是有人快速地从自己跟前走过,当即反应过来,急忙大声喊道:“曲师?你去哪里?” “曲师?” “曲师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忘这里了……” 银楚宸哪里是把他忘这里,直接是把他丢这里的,这人口无遮拦,尽说一些令人生气的言语,银楚宸恨不得再将她倒挂几日,或者直接再丢进灵兽场去,要那些灵兽干脆一点,把这个家伙吃了一了百了。 被白墨气得不轻的银楚宸,来到麟凤堂给丁末学子上了一堂课,接下来还有一节攻伐,不过是甲等学子的,上课,他也只是略作指点倒也轻松。 待到银楚宸再次折回,已是几个时辰之后,此时白墨早已在栏台上蜷缩着睡着了。 银楚宸本想着将她送回麟凤堂,可刚一俯身,那半张侧颜,竟令他眼眸一沉,如被最毒的毒蜂蜇过,微微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再无法伸出半寸,眼眸中的侧颜,突然变成一抹碎影,他若是一动便会消散,不知为何,他居然害怕这一幕被打破。 他从来在这方面分不出真假,就像千年前他分不清真假一样,他不懂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刺痛到了他,就这般无计可施看着眼前之人。 宵禁后,曲莲门口,突然出现两人,曲莲先是一愣,见白墨衣着整齐,神色如常,才开口问道:“看来她已无碍,银师为何还将她送来此处?” 银楚宸径直走至横椅处,俯身将怀中之人放到横椅上,这才转身对曲莲说道:“这三日皆是曲师你为她疗伤,与我无关,我出手相救只为助曲师一力,曲师可明白我的心意。” 曲莲先是一脸的不解,愣了会儿才恍然明白,点头答应对方含蓄而隐晦的请求:“既然银师这般想,我自当明白你的心意。” “待她醒来交与她。” 银楚宸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曲莲,曲莲接过后他再不做片刻的停留,走出了屋子。 次日一早,白墨醒来,睁开眼时,模模糊糊中,能看到眼前的青瓦横梁,转而觉得眼睛刺痛难受,又举起手遮挡在眼前,过了片刻才将手拿开。 咦!能看见了。 他先是发觉身上的“大口袋”没了,转而才从横椅上坐起来,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一套紫色的劲服,一摸头发,也已经梳了个跟平时一样的高马辫,心道这曲师还真细心,再看向四周,屋子虽然陌生,但他的确是能看清楚了。 心中对曲莲更加佩服,这医术当真是高明,说三天真的三天就好了,简直是华佗在世,不对,应该是神医在世才对。 此时从内室走出一身紫红艳丽之人,白墨一眼瞧去,便被那双小而圆的眼睛所吸引。 “曲师?”白墨有些不敢确定地叫了声,说来也怪,他还未上过曲师的课,本来有两节的,但都因为银楚宸体罚他而错过了。 “正是。” “声音是没错,不过和我印象中还是有点不一样,”白墨眉头一皱说道,“曲师,你知道我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你给我的是什么印象吗?” 曲师眼帘微垂,转身过去走到一张放着许多药材,与布条的长桌边,一边整理着一边说道:“表象皆虚像,并不重要。” “不重要就不重要吧!”白墨说着起身在屋内打量起来,“这是你的寝室?” 他只当眼前之人,就是这三日为他疗伤的“曲师”,也不在意曲师回不回他话,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三天就能习惯一个人,这也算是他的本事了,之前遇到文竹的时候,文竹开始话也少,但他居然在相处半天后,就习惯了对方的冷性子,不论对方什么状态,他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这时鼻头似乎有一点痒,他撅起一根手指抠了下,又记起之前包裹自己的大口袋来,转而好奇地问道:“曲师,你能不能给我看看,这两天装我的那条大口袋?” 曲莲自是不明白,只能搪塞道:“不行。” 第22章 白墨不吃真言果 不给瞧就不瞧,白墨小声说了句:“小气。” 屋子一圈看过,除了一些瓶瓶罐罐,就是许多草药,到处都是,杂乱无章,说是药铺可以,寝居就有点不太符合。 又想到曲师已有妻子,好奇道:“……对了,你妻子不住在麟凤堂吗?” “……” 曲莲神色终是起了变化,眉头一拧,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妻子?怎的还给自己添了个妻子来?银楚宸虽说怪是怪,但也不至于这般不靠谱,我有无妻子,岂是他随口说来的? “你又不高兴了?” 白墨发觉曲莲脸色不好,很不能理解,怎么一说他老婆就这德行,还说不得了啊! 不免嫌弃,就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还真是让人疲惫! 曲莲很是无语,转而将一侧的一个袋子拿过来,递给白墨。 “这是什么?”白墨一脸好奇的接过问道。 “银师交予你的。”曲莲说。 白墨已经接过来将上面的绳索扯开,垂头一瞧,顿时两眼生光。 “呵……算他聪明。”白墨掂量了下手中钱袋,得意一笑,说道,“你瞧,我就说能从他那里要来赔偿。” 曲莲不知这三日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所以没有回应白墨,在背后结下一个结印,不多时门外便传来听施的声音。 “曲师,学生前来带白墨学子去飞羽阁。” “带我去那里做什么?”白墨收了手中的钱袋问曲莲。 当白墨来到飞羽阁时,飞羽阁两侧早已坐满了猎师,曲师也已端坐其中,不过举目望过,个个神色都不怎么好看。 白墨穿着身紫衣劲装,加上这个高马辫,秀骨清癯,又加之大病初愈失了些血色,所以此时的发怵感,在白墨发白的脸上并不明显,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揣测了好几种可能,最大的便是自己的身份被查了出来。 正上方端坐的人他认识,其他的猎师也都见过,目光在银楚宸身上沉了下,随即移开。 这时才发觉一侧多出来了几个不认识的人,白墨定眼一看,其中有两人穿的衣服他记得,执掌司里的执司,就这一眼,白墨手中顿时生出了一层细汗来。 这两位执司的出现,让他十分肯定,这些人正是冲着他来的。 立即在脑子中过滤出来一些重要的信息,想从中快速找出应对的办法。 此时听施取来一颗真言果递给白墨:“服下它。” “这是什么?” 白墨心中有鬼,怎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真言果。”听施说道。 “那是什么?”白墨一脸疑惑的问道。 “言行合一的灵果。”听施回道。 “……” 白墨头皮一阵发麻,幸好还没吃,这东西要是吃下去还得了! “白墨学子,我只问你三个问题,望你如实回答而已。”淮天玄开口说道。 “要问什么?”白墨讷讷地,声音有些发虚。 “你无须紧张。”淮天玄说道。 说得好听,我怎么可能不紧张,你要是不问我问题,我就不紧张了。 白墨一咬牙,脑中便来了主意。 他抬手十分自然的将听施递来的什么真言果推开,对上淮天玄朗声道:“堂主要问什么你都不曾开口问,就将这什么东西拿上来给人吃?” 白墨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步子朝正前方淮天玄走近了两步:“你这样做不地道,人与人相处最起码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白墨也不是真的要询问淮天玄,只不过以攻为守罢啦。 不等对方开口回答,他又说道:“信任……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就是信任,这点都没有那就别在一起混了。” 白墨笔直地站着,神色坦然,没有将一点心虚表露在脸上:“若你不信任我,那我又怎么能信任你,要是给我吃了那东西问我一些私密事情,我岂不是吃亏,万一还问我将银子藏在何处,又或者问我有什么不好的癖好,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再退一步不说,若你给我吃的是…….”白墨对着一侧猎师扫了一眼,又说,“对我有害的,那我岂不是死不瞑目。” “没人问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听施沉声道。 白墨依然十分坚毅决绝地回绝道:“那可说不准,反正我不吃。” 他身处异乡,又怎能不处处提防,事事谨慎,如此多的人在场,他就不信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有人强迫他不成。 一侧的霍金四有些不耐烦,开口道:“说白了就是心中有鬼。” 白墨见此人面目阴鸷,眼神含浊,特别是眉间那颗大痣,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人,他这个人一向看人看得很准。 “你说话之前最好拿证据说话,若是没证据诬蔑我,到时候只怕要做精神赔偿的……” 白墨说罢眼神不由地朝着一侧,薄唇紧闭的银楚宸扫了一眼,颇有深意,随即又对上霍金四的目光。 “好!”霍金四目光犀利,盯得白墨,十分笃定道。 白墨认识的那两位执司,应声站了出来,他们已观察了白墨许久,虽说眼前女子服饰发型皆变,但是那张脸还是印象深刻。 其中一人便开口道:“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白墨一开始就已经认出了此人,不过故意装模作样地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记得!你当街认错人,追了我好几条街,我怎么会忘记。” “那你可还记得叫柏山的人?听说他在你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救了你,结果你却恩将仇报,盗了他所有的财物跑了。”那人说道。 白墨扫了一眼霍金四,那双阴鸷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人心,要是没有点心理素质,只怕这一眼,就会不打自招了。 白墨的确是在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遇上的那个叫柏山的人。 但绝对没有恩将仇报,当时他在猎户村中,饿得快要吃土时,那柏山架着一辆十分气派的夜鸾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见他可怜,就将他带上了鸾车,开始他也以为那柏山是个好人,可却不想进了鸾车里,那人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还好他脑子聪明,周旋一路,从中才知道了那人是前往麟凤堂的学子,不过当时他并没起贼心。 好不容易哄到昭和,和城,本想着一路上没少被那色鬼揩油,骗吃一顿就跑路,也算是对他惩罚,可谁想那家伙,岂止是个色鬼,简直就是个色魔,吃了饭就拽着他去开房,还要来个鸳鸯浴。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那人哄进浴池里,抱着他的衣服跑了,这才顺手拿了他身上的钱财和令牌。 白墨双目一睁,佯作吃惊状:“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我饿死?”说着将怀中那一袋还没踹热乎的钱袋,故意露给霍金四看,身子刻意地移动了下,刚刚能阻挡银楚宸的视线,一脸骄傲地说道,“……饿死,笑话。” 说罢又急忙将钱袋收回袖中,生怕给谁多看了一眼去。 事实上,他是在担心银楚宸看见,即使把他给的“赔偿金”作为挡箭牌,也不能让正主看穿。 霍金四见这人随身带着这么大一袋子金叶,当真也是有些意外,转而又问:“我且问你,家住何处,从何得到推荐令的?” 白墨单眉一挑,凤尾上扬:“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转而对上一侧的淮天玄,说道:“堂主,刚刚你说要问我什么?你问,只要你问我都如实回答。” 这话就是说给那金灿灿的,像个金鸭的霍金四听的,他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人,所以干脆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淮天玄被这一折腾,当下都忘了要问什么,一时有些不知所以,倒是一侧的听施头脑清晰,低声提示道:“堂主,这位白墨学子的身份。” 淮天玄这才想起来,忙问道:“哦,对对对……请问白墨学子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从何得来推荐令的?” 白墨脑中在飞快地组织着措辞:“我自生来便住在深山老林之中,没有家人,一直都是一个人,推荐令是……考、考……”他居然又忘记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真的是无语。 此时一侧的霍金四似乎认定她就是凶手般怒喝道:“你撒谎,哪有得了令牌不知考煌城的?你老实交代谁是你同伙?” 白墨顿时一头雾水,他在此处可是举目无亲,就连自己身体都给搞丢了,哪里还有谁帮自己。 这时商枝开了口,她自物镜之后倒对白墨生了几分好感,也信她是天性跳脱并非可疑之人,所以才为她言明整件事情的利弊道:“白墨学子,这届丁末学子所有的资料我已一一求证过,唯有你的尚未核实,而且,所有学子也曾服下过真言果,这是最直接的证身办法。” 商枝道:“之前你被几名学子算计丢入豢养场后,那些算计你的学子……又均被不明身份之人杀害,唯有一个乔姑幸免,学子为证清白还是服下真言果,我等只问你三个问题,便可以证你清白。” 麟凤堂处事信赖解剖本心,说也简单实则也难,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要洞悉一颗本心实属难事。 在灵力行权的零界,要找证据犹如大海捞针般,看上去更可怕的真言果,实则是一粒清心丸,而所谓的证据,也可能是最可怕的毒蛇,一旦你被圈进去,就会直取性命。 白墨即便再是玲珑心,八张嘴,也狡辩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还死人了? 乔姑? 那个红魔头? 原来是她要整我? 那死的又是谁? “死了谁?”白墨再无先前的淡定,一脸惊愕的望着商枝问道。 “春语,天花,洛霞,东丫,董伟红,祁连。”听施一字一顿的将死者的名字报出。 听得白墨是心惊胆战,死了这么多?但他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我都不认识,他们算计我什么?我连她们的名字都没听过。”白墨望着商枝惊愕道。 商枝回道:“听乔姑学子交代,他们只是看不惯你平日德行……” 要是换作平日,他定会回怼回去,可现在,他只觉得荒唐,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他还没想到要怎么收拾欺负他的人,欺负他的人就都死了……是这个意思吗? 白墨已经骇然到血液都快凝结,有一点他还不清楚:“他们死的时候我在何处?” “在我寝居,昏迷不醒。”曲莲开口说了句。 白墨看了一眼曲莲,沉默片刻:“我昏迷不醒,为何还怀疑我?” 在他看来,这些人的死,即便看上去与自己有关系,但他完全有不在场的证据,还有,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谁在背后整他,就算打击报复,也应该在他伤好之后。 难道真的有人暗中帮他? 不对,白墨转念一想,如果有人用这种手段帮他,这明摆着就不是帮了,反倒是将他推上死路。 突然头皮发麻,还有人要害自己? 听施见白墨有些站不住,急忙上前一把抓住白墨的一只胳膊稳住他,说道:“这正是要你吃下真言果,才能解开的问题,死者皆是算计你之人,这未免太巧合了点。” “不是还有一个乔姑,怎么能说是巧合?”白墨惊愕地看向一侧听施,仍固执地反驳着。 “那是我们出现的及时,不然只怕也命丧当下。”听施道。 白墨真想哭,他与这件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若是硬要说有关系,那就是他是被这几个作死的家伙,阴整的受害者而已。 脑海转了一万八百个圈,也找不出答案,整件事都太扯了,不过这时却想到了一个人来。 白墨看向一侧的银楚宸,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色,银楚宸那张银面之上,回馈他的亦是隐隐恨意。 白墨心下一紧,莫非又是他? 殊不知那面具上,反射回来的是他自己的情绪。 “……我吃。”稍微顿了下接着说,“不过吃之前我得问几个问题。” 淮天玄道:“你且问来。” “若我吃下这东西,所说之事与之前一样,那你们又当如何?” “那自然是凶手另有其人,学子已证明自身与此事再无关联。” 白墨略微的点了点头。 “不过一码归一码,在我吃之前,请问这位是何人?为何跑到麟凤堂一口咬定我有同伙,还盗了他东西?”白墨反手指向一侧的霍金四。 他心中不怕诬蔑一事,吃下去定也可以直言相告,可万一这家伙到时候问自己关于推荐令的事就糟了,所以他必须先清除这边令他不安的因素才行。 霍金四阴鸷的眸子盯着白墨,森然道:“我乃金龙旗副首,你得我旗门令牌,却对旗门规制一无所知,你的令牌当真自门主所赐?” 白墨心中一凛,果不其然,是奔着令牌来的,当即反驳道:“你也说了是门主所赐,又不是你,我一直住在闭塞深山之中,你觉得我应该对外界,或是你那什么五旗门知道多少?” 霍金四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我已将此事上报门主,门主已派人加急送来另一份名册,是与不是,你很快就会知晓。”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都很笃定,白墨嘴角勾起的笑意,若是细心之人还是看得出来突然有些僵硬,似是坠在屋檐下一网蛛丝上的天落水,倔强地不肯跌入泥地的最后挣扎。 看来他的身份即将暴露,若在那名册送来之前,他还想不到办法进入御峰峡,那只能先跑路了。 “好,既然阁下的名册已在来的路上,那我们就等着……”白墨这样说,是为了给自己争取点时间,至少逃跑的时间要给自己腾出来,所以他必须死守最后一道防线,那是他唯一的机会,没到最后他决不能松口,“若我吃下这颗真言果只为证明我与这桩惨案无关,那我便吃。” 说罢就伸手去拿听施手中的真言果,可就在这时,一侧突然疾步走来一位管束先生,在听施耳侧说了句什么,听施随即将手中的真言果收回,神色也起了变化,转身对前方的淮天玄道:“乔姑学子求见?” 白墨在见到乔姑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哪里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气焰嚣张,目中无人的大红狮啊! 这家伙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第23章 潜藏之人 乔姑整个人变得枯槁蜡黄,看上去一下老了十岁有余,加之本来就弱小,看背影更像是一个瘦弱无肉的老欧。 她浑身发着抖,满眼皆是惧色,看到白墨后,更是惊恐万分,似是看见凶兽厉鬼一般,连忙将眼神避开,身子抖得更厉害。 这时淮天玄问道:“学子为何事求见?” 乔姑霍地跪在地上,朝着淮天玄磕了三个头,颤声道:“堂主、堂主……此事与白……白墨无关,实乃是我那些姐妹,在外惹下的罪孽,我本想带她们躲进麟凤堂,就能躲过那人的追杀……却不想还是被他找到了,”乔姑跪在地上卑微至极,又连连磕了几下头,“求堂主宽恕……” 原来乔姑与那六名惨死女子,自小就认识,他们一同上天阁定魄,可惜后来唯独只有她一人被揽星宫选中。 几位姐妹感情甚笃,常年也有灵信来往。 当乔姑成为揽星宫小主身边的红人后,她便想着将几位好姐妹,安排进揽星宫下的灵云城中,凌水泰府去做事,如此,她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就在几个月前,乔姑先将几位好姐妹,安置在灵云城的一个客栈中,吃穿用度皆由她照应,想着等到她打点好一切,就来接她们去凌水泰府。 可就在这期间,她们其中一个叫鱼儿的姐妹,遇上了一位修士,两人一见钟情,不久后鱼儿便将此事告诉几位姐妹,并决定与此人厮守终身,不打算信守与众位姐妹不离不弃的承诺了。 当时众位姐妹对鱼儿很失望,更是埋怨不已,他们几十年的情谊,居然比不过一个刚刚认识几日的男人,而且他们曾信誓旦旦,一起发过血誓,不论遇到什么,她们都要永远在一起,若违此誓千刀万剐。 原本亲如血亲的姐妹,突然变了嘴脸,纷纷表示不同意,既然一起发了血誓,那死也要遵守。 鱼儿苦苦哀求,也得不到众姐妹的一丝松口,平日里喜笑开颜对自己说:你幸福我就觉得很开心的姐妹,说要是谁欺负你,我第一个跑去给他拼命,因为咱们永远是最亲最爱的姐妹…… 可如今,最亲最爱的姐妹竟变得陌生无比,目露凶光,一脸的狠戾…… 当她们从失去理智中醒来,鱼儿已倒在血泊之中,她们扞卫了她们之间的血誓,以鱼儿的性命,作为他们之间友情不可动摇的基石。 从此她们再也不会分离,至死……骨血之中都浸着相同的罪孽,即便共赴黄泉,她们也是分不开了! 当乔姑自揽星宫下来时,悲剧已定,众人已经将鱼儿的尸体草草埋掉,但是此事却没有结束,那位修士还是找到了鱼儿的尸体,并在鱼儿尸体前立誓:汝身之痛,定如数奉还。 乔姑也为鱼儿的死感到心痛,痛斥了她们一顿,但终归姊妹情深,还是选择原谅。 恰巧正在此时,她的小主狐凌白枫,吵着要进麟凤堂,她便利用揽星宫的威望,打通关系,将几位姐妹弄进了麟凤堂。 麟凤堂上空设有结界,里面管制又严,那人绝对没机会下手。 本想着在此躲避十年,那人复仇的戾气就会随着时间淡去,但是好巧不巧,遇到麟凤堂撤掉锁灵咒之时,正是她找几位姐妹帮忙收拾白墨的时候,却不料也是那人趁此潜入麟凤堂寻仇之日。 说到此处,众人皆是哗然。 淮天玄本有着一双洞察世事的眸子,此时也露出了一丝愕然,沉声道:“你所说可属实?” 乔姑早已泪流满面,双手高举:“若是堂主不信,大可赐我一枚真言果,不、十颗,我愿意服下十颗,再将此事重述一遍。” 听施却质问道:“为何那日不说?” 乔姑尚未回答,就见门禁匆匆跑来,拱手对听施禀报:“考煌五旗门来人。” 因麟凤堂已设立了结界,没有麟凤堂的通令谁也进不来,故而听施交给了门禁一道通令。 门禁将那一身金光鳞甲的士夫子引入飞羽阁,士夫子先向霍金四拱手一礼,后才对一侧的淮天玄,不咸不淡地行之一礼。 霍金四直截了当道:“可是门主命你送册令来的?” “正是。”那士夫子将一个木槿小盒双手递给霍金四,“门主亲自设了禁制,唯有副首大人才能打开。” 霍金四接过,打开木盒,取出了里面的金龙暗纹的小册,又将木盒递给来者,并示意他退下。 霍金四只随意打开看了一眼,确定里面有字后就又给合上了,先是朝白墨看去,眼神之中带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胜券在握,又生出了些狠戾,似乎就等着自己亲手撕下对方的面具,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定要叫这只狡猾的狐狸原形毕露。 白墨面色不改,可心却已提到了嗓子眼,看来,这一次他的身份再也藏不住了。 该死,周边这么多厉害的人,他第一时间想要逃跑,可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绝对跑不掉。 只希望,还不到最后一步。 还不到松口的时候。 在座各位猎师均是修真之人,本不擅长处理这等事,但是人命出在麟凤堂,他们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偏偏此事是个人恩怨,乔姑又亲口承认此事,即便五旗门无人在此,麟凤堂也会将此事上报给执掌司。 这件事涉及到修真人士,执掌司也必定要上报给五旗门来彻查,这样看来也算是省去了不少环节,当下麟凤堂只需协助五旗门办案就是。 霍金四将手中小册交给听施。 听施接过,立即展开一一对照着,不多时,原本肃冷的神色一动,随即抬头对上白墨。 白墨双手不自觉地捏紧,那种谎话马上就要被拆穿的感觉,当真像是被绑上刑台,就等着宣判处死,然后是刽子手祭刀挥下。 这个时间段太痛苦了,他不想被宣判死刑,可现在听施的嘴,就如刽子手的号令,在一张一合下,便能决定他是生与死。 下一步会怎么样? 即便此刻他吃下真言果,也是一件不能让人信服的事情,他的身份即将暴露,会不会查出他是人族,自己又该如何做,才能在这种死局之中翻身? 白墨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无意识地朝着银楚宸看了去,银楚宸却完全没有朝他这边看。 这家伙此时在想什么? 心念百转间,扭成一根麻绳的思绪,霍地一断,居然让他突生出一招,破釜沉舟的妙计来。 “白墨学子属昭和苍梧山,年岁单百已过,孤女,因家父乃门主故人,门主便赐予一枚推荐令与故人之女,望其历练一番学有所成。” 听施将小册上的两行小字,不带停顿地读完,抬眼看向众人。 “爷的……”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见,白墨本已想到了应对的妙招,却不料来了这么一个大反转,这本应该是值得他庆幸的事,算是逃过一劫,可他在脑子回氧之后,整个人却是从头到脚又瞬间凉了个透彻。 这个人存在,不但存在,还与自己撒的话无缝衔接住了。 他还来不及深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霍金四突然风一般的朝听施冲去,再一次夺过听施手中的册子,比上一次发觉册子无字时还要惊愕。 一字不错,扉页上的白墨噙着笑,霍金四只觉得那是在嘲笑自己,顿时将手中册子合上,双目已是赤红一片,怒意也将那张粗矿的脸涨的通红。 这画像皆是镀了灵气,鲜活如镜中人,与眼前的女子一模一样,绝不会看错。 那么所有的学子都已核实身份,那柏山的令牌究竟被何人利用?他接着翻阅册令,找到柏山一栏。 “柏山,与考煌城西街柏府,年岁单百已过,长子,此人聪慧心怀大志,柏家乃集福庇荫之辈,特赐推荐令,望其得偿所愿。”画像中的柏山正气凛然,端正之姿倒与他平日德行相差甚远,殊不知此人本就极擅长于伪装。 霍金四怒目圆睁,突然觉得有点犯晕,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诡异的事,讥讽道:“哼,什么秘药,真言果……这又做何解释?这究竟谁在撒谎,若无人撒谎,我之前的册令为何被人调换?那柏山的令牌又为何从麟凤堂返回?” 听施也是满心疑惑,真言果不可能有问题,所有学子也都排除在外,那么那位柏山的令牌又被何人所持? 此时白墨心跳得笃笃作响,这是他五感之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声音,他居然当真是麟凤堂学子,应该说他占的这身子,当真是麟凤堂学子。 而柏山亦在名册之中,所有学子皆服下过真言果,也一一排查过,那么混在其中的另一人究竟是何人? 天下不可能真有这等巧合的事,这比中国体彩都难的概率,他一下一撞就撞一山,连名字都给蒙对了? 白墨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不能开口说话,不然只怕心脏会顺着喉管直接蹦出来,然后弃自己而去。 他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跳过这些巧合去思考,那女子是麟凤堂学子的话,那她的令牌此时在哪里? 柏山的令牌的确是自己偷的,他顶替了柏山,那一定有一个持着自己这副女身的令牌混了进来,他不知什么缘故进入到了这副女身身体中,那这身子原本的魂魄又去了何处? 难道已经被害…… 若是如此,那他现在顶着这样一张脸,岂不是很……危险! 顿时内心一片惊涛骇浪,在脑海中将他自来到这里,所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 为什么会被银楚宸所救? 被偷袭后醒来,为什么偏偏在猎户村,而不是别的地方,偏偏是可以让他轻松查出麟凤堂的地方? 那个柏山当真是巧合吗? 这人偏偏是麟凤堂的学子……若不是,那又是谁在引他进入麟凤堂? 还有……那六名惨死的女子,表面上看似和自己没关系,可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是欺负自己的那几人? 此刻白墨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以为做贼的就他一个,不承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己的身子守不住,此时自己占着的身子又危机四伏。 他本以为自己来到这里不是多大点事,或者就是机缘巧合,正如他悄悄地来,也能悄悄的回去,可当下他这般境地,事情远比他想的复杂,他又怎能安然而退。 他来此处犹如“新生儿”,他是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他,这样的情况下谁会知道他的存在,谁又会与他有仇。 他不由得想银楚宸与他又有什么仇?他对自己动手的动机又是什么?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他居然又对上了银楚宸的脸,看着那半张露着疑色的面具。 “不可能……绝不可能……” 白墨的思绪,突然被暴走的霍金四打断。 只见霍金四在大殿中,来回踱着步子,说着还不忘将自己那本,被调换的小册拿了出来:“这册子被调换一事千真万确,当时你不是也瞧见里面只字未有。”他指着听施说罢,又将手中小册展开给大家来看。 这一看众人神色皆变,听施上前接过小册仔细看过,居然与之前门主送来的字迹和内容一模一样。 霍金四顺着听施的目光,对上小册上的那一刻,更觉得荒诞,他几乎开始怀疑人生。 “怎、怎……么可能,明明之前……什么都没有的是不是?”他惊愕的问一侧同样惊愕的听施。 之前听施也瞧过这小册,当时的确是只字未有:“会不会是又被调换回来的?” 霍金四立马查看了下手中小册,遂而笃定道:“绝无可能,这本便是我之前取出那本,里面因我愤怒折过的痕迹尚在,”说着便指着册子上的一道折痕,“若是调换回来那人根本注意不到里面的细节。” 可若是没有被调换的可能,上面的字又怎会突然消失,再又突然出现? 没有办法,淮天玄只好再次命丁末学子集合,这一次不用服食真言果,只需要两本名册对照点名即可。 可不曾想,这一次全部对照完毕,竟然与之前的完全相同,再一查五旗门这次带来的令牌,居然比册令上的少了一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一目了然,只能解释五旗门办事出了纰漏,收回去的令牌与令册不同而已,而麟凤堂收纳的学子却与令牌相等。 霍金四绝不相信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用性命作注,他也可以肯定这件事定有蹊跷。 他又拿着小册,与锦盒中的令牌查对起来,一字一字地看,一个名额一个名额地数,两遍过后,仍查不出破绽,气得简直恨不得生吃了小册。 暗骂一声,究竟是何人,用移花接木这等手段,戏耍到金龙旗头上,简直可恶至极。 此次前来倒像是他们金龙旗无事生非,反而还搅得麟凤堂出了大乱子,他发誓,绝不会放过此人,待他返回金龙旗,定要将此人揪出来,一雪戒日之耻。 可当下两本小册一模一样,实属不可辩解,只能先咽下这哑巴亏,连忙拱手朝淮天玄致歉道:“实在是抱歉,此事乃手下人办事疏忽,这才搅扰了麟凤堂,还请堂主原宥。” 淮天玄神色无甚变化,这事若要追究,最终也只能责怪五旗门办事不力,至于麟凤堂内的命案,皆有前因实属防不胜防,想来还是尽早将这一行不速之客打发走才好。 于是随便说了几句无伤和气的话后,便下了逐客令。 这头,满殿的人似乎都觉得荒唐至极,这几日之事太过戏剧,犹如晨露戏盟,荒诞不经。 唯有白墨心中明白,事情并非真相那般,目前,麟凤堂中至少有两个身份不对之人,一个是偷了柏山令牌的自己,还有一个是偷了自己占着身子的令牌的人。 只是猜不到,那人究竟有何目的,又是否对自己不利,不过无论此人想干什么,白墨也决定,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场闹剧引发的血案终是需要麟凤堂给个说法,堂主传音至灵云镇的执掌司询问了下乔姑口中所说之事。 果不其然,乔姑并没有撒谎,但是执掌司并没查出那修真之人为何人,只是按照乔姑的交代,找到了那凶死的女子墓碑,上面还留有用魂力所铸的几个血字“汝身之痛,定如数奉还。” 惨案终究是在麟凤堂内发生的,逐月宫依旧下令拂月八子中的风与泽两子,下界协同五旗门追查真凶。 由于乔姑在麟凤堂违反律规,处以遣离麟凤堂,终身不得返归,并由揽星宫宫主亲自派人前来,押解乔姑回宫领罪。 一场风波就此告一段落,虽然表面上如此。 第24章 无形之网 经此一事,白墨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银楚宸若真想杀他,以银楚宸的本事,想必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毫不费力,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还有一点也可以肯定,他占了这个女子的身子,绝不是巧合,这个人连名字都与他一样,这说不过去。 所以,他再不能像之前那般横冲直闯,要想将所有事情弄清楚,他唯有先想办法逃出这个被人精心设定的诡计中。 “呵,还没死啊!”千兰端着食盒,人还未到声音就悠悠地传了过来。 白墨早已习惯这开场方式,包了满嘴,咕咕噜噜回着:“放心,死……不了。” 青莲跟着千兰坐下,关心道:“伤都好了吧?” “嗯,完好无损。”白墨对青莲笑了下。 “……你能不能咽下去再说话,都喷到我碗里了。” 千兰很是嫌弃的喝道。 白墨占着的这副女身,本就长得一副谪仙之姿,可偏偏被他上了身,当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本人在人间就是一个小痞子,平日里打诨插科,斗鸡遛狗的事没少干。 要他斯文或者举止得体,实在是难,难于上青天…… “口水而已,吃着吃着就习惯了。”白墨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回道。 他这是饿的,三四天不见米粒儿,心中那么多事,也没能阻挡住他那颗饥饿的胃。 “谁习惯了?”千兰因为内疚本想对这家伙好点,可实在是太难了,嫌弃道,“我看你还没被收拾够……要不要我再将你丢进去一次。” 白墨瞪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狠狠摇了摇头:“别,你可不知道,当时我醒来身体全是血洞,别说有多恐怖。” 千兰一边翻搅着食盒中的饭菜,一边嗤道:“哼,如今知道恐怖了,看你以后还眼瞎不?” “瞎?”白墨不解,终于抬头看去千兰。 千兰:“你说得好看的那谁……” “……”自己说过好看的? 白墨突然明白过来,千兰的态度转变,话语中的意思是叫他迷途知返不成? “哦,你说白枫啊!”白墨小手一摆,继续吃饭,“这事与她又没有关系,是那个可恶的大红狮看我不顺眼而已。” “你是不是脑子倒挂久了进水了?”千兰差点被气出一口老血来,“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觉得一个下奴能如此嚣张?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狗。” 千兰本就对狐凌白枫没好感,在白墨受伤期间,千兰可是直接指着狐凌白枫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一番。 她都为白墨打抱不平,想着白墨醒来,怎么也会远离这样的人,可是没想到这人,眼睛治好了怎么还是个睁眼儿瞎。 白墨又回头去扒饭,没等千兰唠叨完,他已经将整整一食盒的饭菜都吃光了。 抬头一扫食堂,人越来越多,转头对千兰笑嘻嘻说道:“你快点吃,今儿的菜还不错,我先走了……” 说着,人已风风火火地出了灵择堂。 凤尾阁丁室暂时被封,在丁室的入口处,也设下了禁止,白墨只朝里瞥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忙加快了步伐径直来到丙室。 来到丙一九三的门口,就对着门扉一通拍,须臾,只听里面应了一声:“进来。” 斜靠在床头的狐凌白枫,看见进来的白墨,很是惊讶:“你……” 狐凌白枫这几日被很多学子在背后议论,说什么她是心胸狭窄之人,恶毒小心眼,当不得揽星宫小主的身份。 堂堂一个小主,怎会嫉妒一个无名女子。 只不过非礼了下又没怎样,何况银师还处罚了,她至于再下死手吗! 这么没安全感,就该将人给藏起来,护好了,最好找个屋子关起来,谁都别叫看了去,这样就不怕被人惦记了,留在外面做什么? 别说还没成亲,这要是成亲了,只怕别的女子看上一眼就会被抽筋扒皮了去。 对对对……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这妒妇最可怕…… 之前众人都还对白墨是诸多不顺眼,可当白墨成了被害者,这态度上也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人心或许就是如此,看不惯自己讨厌的,同样也嫉妒天生比自己优越的。 狐凌白枫自是不会去找人争辩,若是银楚宸真当她是未婚妻的话,也不必她出面找人理论。 现在麟凤堂谁人不在背后诟病她,她就不信银楚宸一点都不曾听到,但依旧是冰冷似铁无动于衷,甚至都不曾来询问过她只字片语。 再者不论自己是不是主使者,乔姑终究是她身边的人,若是换作是她,她也不信此事与自己无关。 本以为这件事后,最恨她的不是那些学子,而是因此事差点丧命的白墨,想来是不会再愿意见到她,即便是来了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白墨反而觉得奇怪:“怎么了?” 说着径直走到一侧的矮几边,盘腿坐下,与此同时狐凌白枫也自床上起身,来到了矮几的另一边坐定。 狐凌白枫先观察了下白墨神情,见并无恨意,心下了然,他前来是为了之前所求之事。 一个女子能将自己的名节如此不顾,想必十分爱她的兄长,狐凌白枫心念百转,她之所以利用白墨,是她坚信自己认识的忘哥哥,并不是白墨口中所说的那种人,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如何应对这样的结果。 就在狐凌白枫不知该如何应对白墨时,白墨却突然朝她递来了,两个雪白的大馒头。 狐凌白枫却有些诧异,似乎看不懂眼前这人在想什么,也不伸手去接,反而开口问道:“你不疑我是指使乔姑教训你的人?” “我当然不会怀疑你,”白墨说,“你与我本来就计划好的要我试探他去,又怎么会因为此事教训我。” 说罢,又将手中的馒头朝狐凌白枫递近了些:“快吃吧,还是热的。” 白墨所占据的这副身子,本就长着一张清纯无尘的脸,当他平日里怪里怪气时,这张脸便显得古灵精怪,若是正经八百,或者安静下来时,就显得清若芙蕖不蒙杂尘。 “快点接住,”白墨见她不动,装可怜地说道,“我身上还有伤,还很虚弱呢!” 狐凌白枫还是没有打算伸手去住,可下一秒却见白墨手中的白馒头,已经朝自己嘴边送来,她急忙朝后避去,可她退的紧,白墨的手也送得紧,在退无可退时才勉强接了过来。 “这还差不多,”白墨见她接过馒头,欣然一笑,“快吃。” 他之前没见狐凌白枫去吃饭,心想莫非是在为那红魔头的事烦恼,这才特意带了两个馒头过来给她,他可深知饿肚子的痛苦,哪里舍得这等美人饿着。 狐凌白枫盯着手中两只大馒头,却曲解了白墨的好意。 她觉得白墨是在讨好她,不过是有求于她,她是揽星宫小主,谁对她能真心相待? 对她献殷勤的,都是看中她的尊贵身份,至少乔姑这一点说得没错。 少顷,狐凌白枫将馒头放到矮几上,从怀中取出一枚火焰令牌,递给白墨:“拿着,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拿着令牌上揽星宫找我。” 白墨心下一喜,欣然接过,拿在手中细细瞧了一番,这东西他虽然不知道值不值钱,但是手感厚重细滑,确实很好,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不过想来定如那五旗门主令那般,都是各有各的用处。 喜滋滋道:“这是不是代表咱们成朋友了?” 狐凌白枫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沉着脸说:“……我只是替乔姑向你赔罪而已。” 白墨脸上的洋洋笑意,顿时一沉,本以为他与白枫的关系近了一层,没想到是自己多想了。 “……这样啊!”白墨摸着手中令牌,有些不快道,“我也没事,她也不在这里了,以后你是你,她是她。” 狐凌白枫嘴唇张合了几下,有些犹豫不决,可最后还是开了口:“抱歉,那件事恐怕我帮不了你。” 白墨愣了很长的时间,虽然他已经改变了计划,不需要再进御峰峡中,可听她这样说,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失落。 “没事……” “我要回揽星宫……”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又同时住嘴,四目相对是各怀心事,最后狐凌白枫先开口道:“我大哥已经传信给堂主,明日便会离开……” 本来揽星宫宫主并未言明要带她一并回去,但她实在是担心乔姑,若她不回去,乔姑必定会受重罚,还有她也一时不知如何面对银楚宸,所以决定离开麟凤堂。 “不是……她犯错你回去做什么?”白墨有些不理解。 “若是我不回去,乔姑只怕活不成,我必须得跟着回去。”这时,狐凌白枫突然看向白墨,无比严肃道,“之前的事,你知我知,我不希望世间还有第三人知晓,我失约于你,就当我欠你一份人情,这令牌你收好,想到要我怎么还你,拿来给我便是,我绝不推托。” 白墨看了下手中的牌子,一时无语,他在这里还会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不就是找回自己的身体。 此时被关在戒律堂中的乔姑,正卷缩在不大的木屋中瑟瑟发着抖,她不断地啃咬着自己拇指的指甲,由于太恐怖,手指被她咬出一股股血来,都不曾察觉。 她不断地回忆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黑衣人,并一遍遍回忆着那黑衣人说的话。 “我这个人从来恩怨分明,她们怎么杀的鱼儿,我便怎么杀她们,也只不过是以其之道,还至彼身,我早查明当时你尚在揽星宫,所以你……我可以不杀……你也没有在此见过我,接下来也该知晓如何去做了吧?” 那黑衣人说完自己该说的便凭空消失掉了。 乔姑想了很久才明白那黑衣人的目的,所以才碍于那黑衣人的威胁,她不得不将她们姐妹隐藏的秘密公之于众。 但是此刻她依旧隐隐不安,她在害怕,那人虽然言语极为隐晦,但她后来细细揣摩了一遍,不觉背脊生寒。 那黑衣人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折回说这翻言语,明摆着是为那白墨学子脱罪,若是如此,那白墨与此人必定是一伙人,而她们之前陷害过白墨,此人当真能饶了她吗? 但直到乔姑被带离麟凤堂,也不再遇见那黑衣人。 翌日,白墨醒来已是上课时辰,他本打算彻夜未眠想着送狐凌白枫一程,但临近破晓时分他还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错过了送行,导致他的心情极差,恹恹地睡了几节课,不知所云。 至于那六名惨死的学子,麟凤堂已经命人运送回她们的老家,交于当地的执掌司处理。 揽星宫位处钵盂之巅的最南面,四季如春,终年仙云缭绕,而那些巍峨壮观的楼阁,就掩藏在这云雾之中,与流泉飞鸟相呼应,乃零界名副其实的仙境。 此时,在揽星宫最庄严肃穆的那座琉璃金顶中,以墨绿色为基调的大殿上,端坐着一袭纁色华服的男子,服饰上是一幅极其复杂的占星图案,此人五官俊朗,神态威仪,正是揽星宫宫主狐菱岢及。 狐菱岢及看着殿下跪着的乔姑,目光中是望而生畏的狠绝,不怒自威,半响才开口冷然道:“是谁给你的胆子,许你仗势凌人?” “小奴该死……小奴再也不敢了……” 乔姑跪在殿下瑟瑟发抖,听见那一声冷沉的声音,吓得将头埋到了地板上,因为太过于惧怕殿上之人,连求饶都不敢。 “哥!是我管教不严,你要罚她就连我一起罚了吧。” 狐凌白枫自大殿外走了进来,站在乔姑一侧说道。 狐凌岢芨先前那不温不火的态度,在见到他这个妹妹闯进来那一刻,骤然一变,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你堂堂一个小主,居然纵容下奴胡作非为成何体统?我就不该放任你胡闹许你去麟凤堂,从戒日起罚你三月不得出清月阁半步。” “我不……”狐凌白枫反驳道,“我去麟凤堂究竟为何,哥你又不是不知,况且我已与忘哥哥说好,回来请哥哥与祖婆择良辰吉日,将我俩的婚事操办了,你实在要罚我,就等我嫁给忘哥哥后再罚。” “当真?”狐菱岢及的目光变得更为锐利,不过意外之色显而易见,“那银楚宸几百年都不曾露面,宫主也没少暗示他,可他是连句应付的话都不曾有过。” 狐凌白枫在大殿一侧的坐席上一坐,双腿交叠在一起,长裙下的那双修长白皙的腿,遗漏了些出来,俏皮地勾起叠在上面的脚尖,一脸傲娇地说道:“那是我没出面,反正我不管,我与他已说好,等你与祖婆婆定好日子就来娶我。” 谁也看不出来,在这样一张骄横,且未受过俗尘熏染的美丽脸蛋下,却藏着一颗快要被撕碎的心! 狐凌岢芨早已被这个妹妹念叨得头痛,即便狐凌白枫自己不折腾,他也会再找逐月宫宫主,商量两人的婚事,这样看来,此次前去麟凤堂也不是全无益处。 内心的怒气随即消了不少,当下对白枫道:“好,我不罚你,不过你这手下却是饶不得。” 第25章 暗涌 狐凌白枫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挡在乔姑前面说道:“哥!我知道她做了错事,可是又没铸成大错,再者那些事她也没参与,在麟凤堂为难的那个学子,也只是误以为她对忘哥哥不怀好意,才替我抱不平……罚可以,但是不能太过分。” “求宫主开恩。”乔姑这才开口告饶道。 狐凌岢芨眼神高深莫测,盯着下方乔姑半响才开口说道:“哼,看在你主子的份上,这次我就略施惩戒让你长点记性,罚你在虎鱼牢思过三月。” “虎鱼牢?”狐凌白枫瞪大那双摄魂夺魄的媚眼,愤然道,“哥!这还不重?” 虎鱼牢位于揽星宫禁地,地湖底下的一个禁止地牢,里面关的皆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暗无天日,揽星宫四季如春,可这虎鱼牢却是寒冰之地,常年生活在揽星宫的人突然被打入虎鱼牢当真是生不如死。 “你若再胡闹,我定重罚于她。”狐凌岢芨拍案喝道。 当下白枫便不敢再作声,她可是最怕她大哥的,虽然很多时候都宠着她,可要是发怒了她也是不敢招惹的,当下只能默默为乔姑担忧。 乔姑却倒像死囚获释般长松一口气,连连磕头领罪。 而回到金龙旗的霍金四,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即就将在麟凤堂发生的事,全部禀告给了门主霍雷子。 霍雷子身圆腰肥,皮肤黝黑,圆目蒜鼻,虽有威严却失英气,神情略显凝重,思忖良久后,沉声道:“我好像记起来了,此人本是曾对我有过一点恩惠之人的家亲,就在麟凤堂开学的前两日,此人来到这里,说家中有一女,年岁渐长,需要历练一番,故而才到考煌城寻我令牌一枚。”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斟酌道:“此人应该没问题,不过中途对册令动手脚的人……明显是因为什么事,在拖延时间。” “莫不真的只是为了复仇?”霍金四接过话,“在第二次名册到来之前,麟凤堂撤掉了禁术,此人是不是就是想利用这个时间段,来行凶?” 霍雷子却有疑惑:“此人若是想利用这段时间行凶,可为何要对那柏山,挖眼拔舌?” 此举动,很明显是怕那柏山,认出盗取他令牌的人来。 见霍金四回答不上来,霍雷子神色明显阴沉了下来,思忖片刻道:“查那可疑人的事,还是交给正首去办,你去下一道追击令,在昭和与考煌城,全面追捕麟凤堂中的行凶者,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敢放肆到五旗门头上。” “属下这就去。”霍金四颔首。 霍雷子之前派霍金四前去麟凤堂,正是为了追查在灵云城,被凌水泰府标价的那个可疑人——也就是白墨。 却不想人没找到,还闹这么大的乱子来,霍金四差事办砸了,自然灰头土脸,只能乖乖领命。 麟凤堂终归与别的学堂不同,学子们的承受力似乎很强,面对这样令人惨不忍睹的惨案,他们的表现叫白墨感到惊讶。 悲惨的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都不会真切地体会到那种悲凉与无妄,看来不论在什么样的世界,都不缺伪善的旁观者。 几日的消沉之后,学子们就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三五成群,争相追逐,嬉闹欢颜一时将麟凤堂填满。那些阴翳的事似乎离他们很远了,甚至慢慢很少再有人提起。 又是人间好时光。 可偏偏最喜欢闹腾的白墨,对这好时光却无福消受,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被相互扯着,心中更是焦灼难安,可无奈商枝不在麟凤堂,他的计划无法实施,只能干着急。 这日,白墨刚下了防御课,正拿着间视图寻找下一课室的路线该怎么走,来了这么久,居然还是会迷路,这也是一件让他有些无语的事情。 突然他上身一顿,由于惯性迈出去的脚步,生生被带了回来,感觉身后衣襟被什么勾住了。 以前他讨厌谁指着他说话,现在他讨厌谁揪他脖子后的衣领。 回头一瞧,眼前是一片白而宽大的长袖,不用猜,又是那个他在梦中,反复虐杀了千百遍的银楚宸。 “你揪我揪上瘾了?放开……” “你可知不久就是试考……你可知……”银楚宸松了手,提醒道,“试考不过者,会被退学。” 而银楚宸之所以如此反常,并不是突然转性,也不是真心担心白墨的学业,只不过,他已开始怀疑白墨的身份。 白墨自然不知他的用意,以为又是找茬,将手中的间视图一合,没好气道:“我不识字,怎么考?” “照样考。”银楚宸回道。 “怎么考?”白墨瞪着银楚宸问,“用嘴考?” 白墨不想和银楚宸废话,强压着一肚子怒火,冷冷说道:“考得好不好,都不劳你操心。” “我觉得你适合修炼攻伐……” 白墨顿时觉得银楚宸吃错了药,怎么关心起自己来? 不对,常言道,事有反常必有妖,他才不信这个家伙会关心自己。 转身就走,他决定远离此人,不过还是忍不住小声骂了句:“我适合当你大爷。” 最终大爷是没当成,但是冤家倒是当了一回。 银楚宸寝居中,案几两头点着两盏罩灯,一顶香炉幽幽飘出一缕青烟,香气浅淡,有宁心安神的作用。 可白墨的心神一点都不安宁,完全像是被丢进油锅里的油条,呲呲啦啦煎炸着。 他与银楚宸就隔着案几对立而坐,一个冷然如冰,一个脸黑似铁,犹如天地之距。 白墨双目微红,泛着一层怨念,若是眼神能杀人,他当真能一眼射死对面的人。 银楚宸带着无语的口气:“近日你所落下的课程我已讲了三遍,为何还记不住?” “……我天生脑子不好,”白墨将手中的书卷朝案几上一丢,火大至极,“你就是再讲三十遍我也记不住。” “那你来麟凤堂作何?”银楚宸厉色起来,冷喝道。 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你个神经病背后偷袭我,我至于跑到这里来受你气吗? 我学不学又不吃你家米。 你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狗玩意儿。 爷的…… “伸出来……” 又来? 白墨急忙将双手背在背后。 银楚宸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后悔不已,现在想来一定是哪根筋出错了,他竟然想着改变眼前这个脑子里没有褶的人。 “你本可学有所成,但玩心太重,”银楚宸语气生硬,听不出什么意味,“实属该打。” “喂!你够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打我,信不信我喊人……”白墨身子朝后靠了些,“深更半夜,不睡觉,拉女学子在你屋子里,你……别有用心,居心不良。” 麟凤堂上空布了结界,锁灵咒也再次启用,银楚宸不可乱用魂力,麟凤堂本已成惊弓之鸟,只怕察觉魂力波动又会引起整个麟凤堂的不安。 白墨知晓此事,若是他这个时候大叫,只怕银楚宸也拿他无法。 昏灯之下,暗香浮动,屋中两人四目相对,除了能感觉到银楚宸整个人散发着逼人寒气外,一切尚算静谧。 白墨宁愿和他打一架,也不要再被打手板,太他妈憋屈了。 必须得打一架。 就在银楚宸刚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白墨突然先发制人,霍地直起身子,双手就朝着银楚宸手中的戒尺抓去。 银楚宸见忽然腾起的女子,直接隔着案几欺身过来,猝不及防间,手中戒尺已经脱手而去,转而是一拳迎面而来。 好在他反应极快,身子一斜,躲了过去,紧接着一拳再次袭来。 只听“砰”的一声后,案几倒塌了,香炉与灯盏也滚落在了地上,灯盏内的灯芯,在地上闪了几下熄灭了,整个屋子顿时漆黑一片。 可谁也顾不上这些,一个不要命地,想要狠狠教训一下对方,一个吃惊不已,不知眼前的人为何突然发了狂。 两人在漆黑的屋内,狭小天地中扭作一团,白墨虽是女身,但以前男身时,与人搏斗的技巧还是记得。 双腿不知不觉中,很是轻巧就钳制住对方修长的双腿,由于身形力量上的悬殊,白墨用了一招千斤坠,直接将上半身死死压在银楚宸胸前。 银楚宸哪里见过一个女子,竟能将身子这般毫无避讳地,朝一个男人压来,一时失了反应。 这时白墨附在银楚宸耳侧,挑衅道:“信不信我又非礼你……” 爷的! 为什么要加一个又字? 想到之前亲银楚宸的那一下,白墨顿时坏笑道:“我他妈之前怎么就没想到此招呢?” 身下的银楚宸已经如被闪电劈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长相与言行,完全相悖的人,怎会是同一人? 而他为何每当听见此人污言秽语,总会莫名地愤懑。 怒道:“起来……” “我就不起,现在是我压着你,你得听我的.....”白墨说着将身子又朝下使了点力,双腿死死锁住对方的腿。 两人顿时耳鬓相触,处于一种极度微妙的距离,彼此的气息都能清晰嗅到,白墨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我从不与人……交易。” 银楚宸话音刚落,整个身子已翻身而起,两人顿时颠倒了位置,白墨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对方锁死。 白墨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被对方反拿住的,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那一招反擒拿的招数,就一招他双手已经被死死地攥着,双腿也用不上力气来,果然好招数。 但等他回过神来,又恼火不已,这女人真是无用,要是换作他自己的身体,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被反拿了去。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有了应对的招,抬头对着自己手腕处,银楚宸的手臂一口咬去。 女人的牙口还是不错的。 “嘶!你……” 银楚宸猛地收回手,白墨算计得逞,迅疾出手朝银楚宸挥去,可却被银楚宸端端挡开。 白墨也不气恼,感觉脚下得了空档,迅速抽腿就朝银楚宸下身用力一顶,银楚宸刚刚才受他一口,不料他这般迅速,又一腿顶来。 情急之下,不得不松手,堪堪倒在了白墨身侧,这才避免撞在一起。 白墨乘势追击,一个翻身而起,想着直接一招锁喉,可还没站稳,又被脚下什么东西一绊…… 银楚宸真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身子刚刚自一侧翻转过来,就见白墨的身影,自上方直挺挺地朝自己砸来。 “啊……” “嗯……” 几乎同时传出两声吃痛后,屋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啪~” 脆生生的一记耳光声,在寂夜之中,犹如炸裂出的一道惊雷,在黑夜之中的两人,一瞬间失去了五感。 须臾后,只听白墨骂了一句:“混蛋……” 紧接着房门打开了,白墨仓皇地逃离了仙启阁。 岑寂的麟凤堂,只剩下四下零星的昏灯,泛着微黄的暖色,在屋檐,在长廊,孤寂而固执地坚守着它们的一晕黑夜之光。 可在这一刻,那些闪烁的光点,像星河之中的孤星,令白墨不甚凄凉,好怀念抬头能见日月星辰的时光,那是他现在回不去的地方。 他望向苍穹,果然,他被遗弃在了这里。 “白墨学子,马上宵禁了,为何在此逗留?”声音温和地自昏暗的地方,柔柔地传了过来。 白墨闻声看去,在那座通往凤尾阁的那座石桥之上,寻到了那声音的出处,管束先生商枝,正端立在桥中央,穿的是一袭白衣,在身后屋檐的昏灯下,倒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只不过眼中的暖意依旧。 白墨顿时将沮丧的心情驱散,展眉一笑,说道:“我……我在等商枝先生。” “哦~”商枝略感诧异,“何事等我?” 之前在飞羽阁,白墨就想,要是能逃过一劫,必定找商枝求一颗真言果,既然这里有这么好的东西,自己为何还要大费周章,非要亲自进入御峰峡,只要自己能弄到,令人说真话的真言果,就不怕找不到自己身体了不是。 照葫芦画瓢直接点。 白墨见一直奔波在外的商枝,终于回来了,激动到心都在颤,小跑着朝桥上的人奔去,人还未站定已开口道:“先生,我想向你求一样东西,不知道先生愿不愿相赠于我。” 商枝面露疑色,但也不失仪态沉声道:“所求何物?” “真言果。”白墨一双眸子发着光,笑着道。 商枝神色一变:“你求真言果作甚?” 白墨早就想好了台词,便声情并茂地开始了他的表演:“……先生有所不知,小女子我,心中偷偷喜欢了一个男子好些年了,可是那男子十分地害羞,这么多年我也不知他喜不喜欢自己。我也总不能一直这么等着,所以知道有真言果能叫人说出心里真实想法,就想向先生讨一颗,下次回去也好套一下他的心里话。” 商枝听罢,莞尔一笑:“学子既是真心喜欢又何须试探,若要试探又何来真心。” “要是试探了,知道他心中没有我,我也可以死心,”白墨锲而不舍道,“要是他喜欢我,那岂不是捅破那层窗户纸,我也不用猜来猜去的不是更好。” 商枝却道:“学子曾在飞羽阁中所说,我自认为学子所说的有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这真言果并非我不给学子,正如学子之前所担忧的一般,此物摄取心物,亦可明心也可夺智,故此物除了麟凤堂可用,整个零界天大的事都会另寻方法解决。” 白墨听明白了,这言外之意就是不信任他,迅疾“噗通”一下,跪倒在商枝脚下,再抬头时,双眸已噙满泪水,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可爱的泰迪。 “先生,我发誓我当真不会拿去做坏事,你就给我一颗吧,我要是拿去做坏事,到时候你随便处置我都行,”白墨撒娇地抱着商枝的腿轻轻地晃着,“求求你……求求你。” 商枝无奈笑起,耐心解释道:“不是我不给,学子没听明白我的话,这真言果只能在麟凤堂内使用,这是麟凤堂的规矩,我身为管束先生自当恪守戒规,怎可罔私。” 白墨仍不放手,晃动得更厉害,商枝险些都站不稳了都,“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心中所想。” 商枝很是不解道:“学子如此执着,何不对他表明心意,这般来得坦诚。” “那哪里成……那样的话,我……我就活不成了,我要是能直言相告,也不至于苦苦哀求先生您了不是。” 要他向银楚宸直言相告,不用想也是死得不能再死。 第26章 试考结束 白墨满眼的乞怜之色,语气娇嗔:“先生,你心地好,人又漂亮,你就给我一颗嘛,到时候我给他吃了,即便是没用,我有勇气问出口不是,求求你了……你不给我,我就不松手了……” 说着双手更死死抱住商枝的小腿不放,端的是清纯傻白甜,不知世故有尘,的天真少女。 商枝哪里见过哪个女子这样撒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知晓她平日顽劣,心思倒也不坏,终是松口,取出腰间的紧口藤纹小袋,给了白墨一颗真言果。 “下不为例。” “谢谢,谢谢……先生,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了。”白墨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那颗来之不易的真言果,对商枝更是感激涕零。 “好了,此物切记不可在麟凤堂对其他任何学子使用,” 商枝叮嘱道,“只能照你对我所说,用于你心上之人。” “是是是……一定不会用来做坏事,先生放心,”白墨生怕商枝反悔,边说边朝着凤尾阁快步走去,“时间不早了,先生也快去歇息吧!” 当夜白墨是翻来覆去想着,用什么法子能让银楚宸,将真言果乖乖吃下,可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到。 一夜未眠的还有银楚宸,脸颊被白墨一巴掌打过之后,他人就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自白墨离开后便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面具怎会被人打掉? ——除他之外,再无人能摘得下来的面具,为何她能摘下? 接下来的两日,银楚宸不再找白墨补课,而且白墨这两日也不去上攻法课,所以两人之间恢复了平静。 这日,白墨独自爬上一侧红漆的翘檐上想事情,却被特意来找他的狐柒打断了思路:“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白墨抬眼看了狐柒一眼,无甚表情,复又垂下眼帘。 狐柒顺着白墨的眼神看去,才发觉扶台上的一处油漆,都快被那只深紫皮靴小脚蹭秃噜皮了。 “白墨啊!看你神色烦闷,是不是在为明日的试考烦恼?” 白墨脚没有停,似乎势必要将那层油漆给蹭掉,对狐柒的话,更是不想回答,他哪里是在烦恼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这是在想自己的身体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坏。 狐柒轻轻挨着白墨坐下,宽慰道:“哎!考不考也没关系,我听说最终是留是走也不一定,若是有猎师愿意收下,也是可以留下的。” 白墨苦笑一声,只怕整个麟凤堂也没有要收他的猎师,除了觉得那个曲师还不错,可就算曲师愿意收下他,他也没兴趣留下。 “你别再担心了,等试考后,我带你去蝶衣镇赏蓝幽蝶如何?”狐柒继续安慰道,“到时候麟凤堂所有的学子大概都会去,你应该从来没见过满谷的蓝幽蝶吧!我保证你一定喜欢。” “他们这是干嘛?”白墨对狐柒的话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只冷冷地盯着楼下汇流池桥上身着常服的几人问道。 狐柒侧首看去,不确定道:“这是甲等学子学满归家了吧!” “那个是……是梦小樊?”白墨盯着其中一人问道,“是他要走了?” 狐柒再次将目光遁去,在人群之中当真看到了梦家少主:“恩,这梦少主是个修真的,听说他来此处是为了取火凤羽,他可是整个麟凤堂近百年中,唯一一个独自进入御峰峡中锋的人,并且也是唯一一位,徒手拔下灵凤羽毛的学子。” 白墨对狐柒口中的厉害并不多加揣摩,双眸幽幽地盯着下方,正与两位猎师交谈的梦小樊,翠眉一沉,问道:“那是不是他的猎兽令就没用了?” “也不是没用,这御峰峡的令牌,在他有生之年,都可以进入御峰峡中狩猎,不过他要是死了,这令牌便会失效。” 半天沉默后,白墨才回过味儿来:“你的意思……这东西就只能他用?” “嗯。”顿了下,狐柒又才补充道,“你想想没那本事的人,拿那令牌进御峰峡,岂不是自寻死路。” 白墨来了此处也有些时日,自然知道御峰峡中的凶险,若有所思了半晌后,才转头问狐柒:“你要猎兽令做什么?” “我没有想过,我来此处是因为好奇,父亲是为了历练我,至于我能不能坚持十年我都不知道,但要是能待个三四年,混个银牌猎师也不错。”狐柒说着眼神生出了一层,难以掩饰的柔和,并含蓄道,“不过若是白墨能坚持十年,我想我一定也能。” 只可惜白墨却看不懂。 飞羽阁顶的铜铃准时敲响。 白墨沮丧地站起身子,跟着狐柒渡进了课堂,前脚刚进银楚宸便如清风徐徐而来,燥热的课堂顿时被这阵清风冷却了下来。 他的课废话很少,直接进入主题。 “明日试考,这节攻伐大家自行温习。” 说罢,在前台上的案几边盘膝坐下,背脊笔直,双手随意放在膝盖处,一副不可冒犯之态。 白墨单手支额,冷眼盯着前方之人,不知所想,直到一侧的狐柒轻轻拐了下他,他才回神过来。 狐柒示意白墨回头看一下,白墨回头一看,好家伙……齐刷刷的一片,所有人都带着两道能杀人的目光,盯着他。 白墨眉头一扬,完全搞不清楚什么状况。 “白墨啊!”狐柒盯着手中书本,目不斜视,声音似乎是从喉咙处,直接蹦出来的。 “哈?” 白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俯身朝狐柒靠了些,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可这时的狐柒不但不靠近,反倒霍地将头埋进了书册里,对一侧靠近的白墨避之不及。 “你说什么?” 白夜抬头对着声音来处望去。 这厮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又没说话……” 白墨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望着银楚宸,望着望着居,然情不自禁地骂了句:“大白狗” “既然无心学习……”银楚宸看着他,薄唇一碰,“出去。” 靠,果然是狗。 白墨一巴掌拍书案上,愤然起身与银楚宸对峙:“凭什么?” 银楚宸声音阴沉至极,如寒冰利刃:“要我请你出去?” “你别太过分,你信不信我将……诶……你放手……你给我放……” 课堂上的学子神色皆惊变,可并没有谁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这可是银师,麟凤堂最冷酷无情的人,可他们也从未见过猎师会上手对一个女学子这般粗暴。 只瞧见银师单手一提,直接抓着白墨后襟给提了出去。 银楚宸将白墨丢出去后,并对其说道:“自此后,我的攻伐课你不必再修。” 声音冷酷得简直能寒死人。 整个课堂的学子,都听了个真真切切,大家心中无不吃紧,纷纷皆庆幸惹怒银师的不是自己。 这攻伐不修,想混到甲等几乎是不可能,而大多数都梦寐着能主修攻伐,若是修真之人能精进修为,若是普通人,能达到甲等者,出了麟凤堂在考煌城也算是人中蛟龙。 故此很多普通学子,第一选择就是攻伐课,其次才是治愈术或者防御术…… 而这对白墨来说自是不以为然,他还巴不得呢,要不是被逼无奈,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该死的鬼地方。 “不上就不上。” 他这两日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先放下对此人的恨意,想着花言巧语在先,等降低对自己的提防再下手。 可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是一见着银楚宸这厮,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日傍晚,白墨与千兰,青莲一同自斋择堂出来,就来到凤尾阁前不远北冥河边。 天空无日,西边却染了一片残红,北冥河两侧柳树成荫,河风清淡柳叶微颤,岸边打捞密鱼的人还不多,所以此刻河中的密鱼,都悠闲自在得很。 白墨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密鱼,刚来之前还说打捞密鱼玩玩,却不想来了这么久,他是一次也没来过北冥河边。 此时虽然来了,却也没有半点心思捞鱼玩耍,只懒懒地靠着一棵柳树生闷气,千兰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投进河中,顿时扰了两条相依闲游的蜜鱼,四散而去。 “你戒日怎地又招惹了那银师?”千兰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说着,“你这样下去只怕在麟凤堂时日不多了。” “银师极少与人结怨,想必还是白墨招惹在前。”青莲接着说道。 “我看也是,就她这性子得罪银楚宸也不奇怪,只是我就纳闷那么多猎师,说脾气怪的比银楚宸的也有,你说为何偏偏就和银楚宸过不去了呢?”千兰对青莲说道。 白墨在旁边脸色黑得抓地下来,双腿一蹬,恨不得将地面踹出世界级鸿沟。 “爷的,明明就是他看我不顺眼,估计我上辈子没做什么好事,才会叫我这辈子遇上这么个变态。”白墨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变态么?”青莲略感诧异道,“我怎么听说,他可是数一数二的君子。” 白墨一脸黑线:“君他爷个毛。” 千兰眉头一皱,对口吐芬芳的家伙很是无语,最后苦口婆心道:“银楚宸不是你得罪得起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不是没脑子?” 白墨颓然跌回树干上,沮丧至极,对千兰的絮叨置若罔闻,盯着远处没有可聚焦的地方,不屑地吐了句:“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可是天阁破灵启二层最年轻的修真,”千兰说着,又摇了摇头,惋惜道,“不过,就是人冷淡了点……” 短暂的沉默后,白墨突然苦恼道:“怎么才能让他不针对我?” 千兰转头看去,一脸的不可思议道:“你想言和?” 白墨眉头一沉! 言和? 绝不可能! 可嘴上却说道:“废话,你们看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是夜不能寐,食之无味。 千兰当真认真想起来,不过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他也没什么弱点,只听说他嗜酒如命……” “好,那我就请他喝酒。”白墨当即还魂,拍手说道。 “据我所知,银师从未与人对饮过……”青莲欲言又止,不一会儿接着又说,“再者你又是一女流,怎么与银师把酒对饮。” 白墨却突然想到在那个竹屋中,银楚宸和他不就喝过,不过,一想到那天夜里的那个身影,心脏又突然莫名一沉。 千兰响指一打,神情激动道:“有了。” “说。”白墨是一脸的期待之色。 千兰压低嗓子对一侧两人凑近道:“你先寻得好酒来,然后抱着酒去谢罪,如此,他即便对你仍有偏见,但看在美酒的份儿上,定会给你这个面子。” 千兰继续说:“明日咱们就试考了,后面不是有几日假期,到时候你跟着我去外面买点好酒回来,”千兰看向白墨,“你一定是留不下来的,到时候你就当是离别酒敬他一杯,我想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不喝吧!然后你再动之以情,说得可怜点,或许他心一软将你留下来了。” “好主意。”白墨拍手赞同道,突然又回味过来,对千兰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留不下来?” 千兰对白墨递出个白眼:“废话,你大字不识,上课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攻伐自是没学几节课,其余的我可和你一起的,你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你说你听进去了几个字?” “……好吧!”白墨实在是听不过去,一脸的颓色,“就当你推断得没错,可作为我的朋友,你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我的面子?” “切……”千兰更是一脸嫌恶,“你能不能顾及一下做你朋友的面子。” …… 次日,白墨在管束的监考下,果然毫无悬念地交了六张白卷。 试考之前学子如临大敌,如履薄冰,试考后,大家皆一副如释负重,信马由缰的轻松自在。 狐柒如约带着白墨,千兰,青莲,还带着自己的朋友霍池羽一同前往蝶衣镇赏蝶。 这狐柒可是大商之子,弄来一辆富丽堂皇的鸾车,不过是小菜一碟的事,鸾车载着几人一路笑声不断,悠悠闲闲地就来到了蝶衣镇。 白墨一下鸾车,就被眼前全一色的梦幻蓝色迷了眼,这里仿佛进入了蓝精灵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以蓝色为主调,放眼过去绚丽至极。 不知是否与麟凤堂学子假期有关,蝶衣镇上是人欢马嘶,长街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白墨出来穿的是,他在狐柒布庄买的那件青色水纹衣,而千兰依旧是一身艳红,青莲喜素净点的,身着一袭轻纱白衣。 三人自人群中看来,个个都是光彩照人的美人儿。 霍池羽一出麟凤堂,便换上了一身交襟黄锦长衣,风流倜傥,清俊潇洒,而狐柒依旧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一袭银蓝玄纹长衣更显得温润清逸。 狐柒早就为大家找的落脚点,乃蝶衣镇最有名的蝶幽居,并且十分豪气地给每人定了一间上房,大家刚放下行礼出了蝶幽居,就听千兰说道:“咱们要不先去得得楼,大吃一顿如何?” 第27章 花开朝露时 霍池羽赞同道:“不错,麟凤堂的伙食虽好,但也比不上得得楼的好,咱们先大吃一顿再说。” “我们能不能先去寻几壶好酒再吃?”白墨忙阻止道。 他是真的着急,只有这次机会了,等返回麟凤堂,只怕他是真的留不下来,要是此举再不成功,他或许只能破釜沉舟,直接问银楚宸要自己身体了。 不过一想到那一幕就觉得瘆得慌,那种任谁想都很傻缺的办法,若他真的是被银楚宸陷害的,那就等于问一个动手杀了自己一次的人索命,这跟再一次自投罗网站在他面前说,我还没被你杀死没什么区别。 狐柒自一边朝白墨看来,笑道:“这得得楼天下闻名,汇聚天下所有美食及美酒,要寻美酒就更应该去得得楼。” 白墨:“当真?” 此时一侧的四人,千兰,青莲,狐柒,霍池羽却如鬼畜般的同时对白墨点头道:“当真。” “哟嘿……他说真时亦是假,眼见是真亦有假,耳闻辨真真作假……若问可有真,唯有老夫手中的金流玉盘、真诶……” 在白墨瞧着四个一脸真的不能再真的表情时,一侧一个叫贩大煞风景来了这么一嗓子。 千兰没好气地吼了一声:“什么真真假假的混子,就你这个破流玉盘还敢口出狂言,一边去.....” 那贩子一扫一行人的穿着,知都是些非富即贵,自是实货的主,忙连连讨好道:“是是是……小的胡说,扰了诸位了,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就猫着腰,一溜烟地跑开了去。 千兰这才回头一手拍在霍池羽的肩头,说道:“既然你请客,那我们就却之不恭啦!” 霍池羽反应不及,指着自己又指向已转身自行朝前走去的千兰,喊道:“喂,我父亲没给我太多银两,只怕不够请啊!” 霍池羽虽然贵为五旗门二少主的身份,可他父亲管教他,是极为严厉,谁都知他二少主为人友善,但苦于囊中羞涩。 狐柒拍了下霍池羽的肩,动作很轻,微笑道:“霍兄不必担心,我带的应该足够的。” 霍池羽这才神色缓和下来,哈哈大笑道:“还是柒兄好啊!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吃了……” “那我也可以放心地吃了。”白墨一把拍在两个大男人肩上,乐呵呵说道。 这一拍顿时令两位俊俏小哥身子一僵,尤其是狐柒,脸似火烤般地蹭蹭蹭地红如艳阳。 而霍池羽只是不怎么习惯,除千兰之外的异性,这般毫不拘泥与自己勾肩搭背。 白墨自然不以为然,就这样架着两人朝着前方走去,想到马上就能买到好酒,大事将成,自然激动,当下就恢复了男子心性。 得得楼规模宏伟,一置七层,丹楹刻桷,曲槛迥廓,屹立在八条长街中心,显眼得极。 此时得得楼已是空无虚座,狐柒等人即便身份尊贵,在此处也来不得半点特殊,只得乖乖地排着队。 “小二。”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从楼三层雅间中传来。 负责这一侧雅间的小厮耳尖,匆匆走了过来,掀开一层厚重的梦幻蓝蝶幕帘,只见雅间里端坐着一人,此人五官如他的声音那般冷沉,还算有几分养眼,但那张脸上有着,似乎从来都没有多少表情的僵硬。 一身玄色布衣,也极难与这堂皇奢侈之地相乘,但他却一人包了两个雅间,桌上空无一道菜,只有一壶酒,一盏琉璃杯。 “仙官,这是要点菜么?”小厮殷勤道。 “隔壁小间退了。” 小厮是一脸殷勤,恭敬道:“仙官,照此处的规矩,小间的最低消费还是要……” 那人打断小厮的话,自怀中取出一片金叶放于桌上:“是何规矩只管照着计算便是。” 第三层的楼道上响起了清脆的铃声,接着便听到楼下的吆喝声起,白墨等人刚好进到被那人退掉的雅间之中。 位置靠窗,里面尚有一扇小门可以通到回廊上,站在回廊外凭栏四望,市井繁华尽收眼底,雅间之中一张黄金木长桌,四边雕刻着镂空蓝蝶,上边镶嵌着一层银丝,两边的长椅皆如此,气氛梦幻倒是别具一格。 白墨选了靠围栏边坐落,这样便能一边品尝佳肴一边欣赏下面的八条热闹大街。 千兰挨着白墨坐下,紧接着青莲坐在最外,狐柒与霍池羽两位翩然少主悠悠自对面而坐。 自几人进去雅间,即令得周边那些食客皆有一种食之无味之感,尽将目光投向那一层轻垂蓝幔之后,只觉这几人身上都散发着逼人的光芒,那夺目的光彩,顿时衬得满楼生辉。 原本忙得晕头转向而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十几个小厮,顿时如沐春风,心绪烦乱一扫而空,似自夏立清河之中躺过清爽无比,争先恐后地想要去招呼隔间的客人,这时一个手脚麻利的瘦小子,一个疾步抢在众人前,忙不迭地跟进了雅间。 “几位仙官,想吃点什么?” 白墨瞧了一眼那小厮,回头对对面的两人问道:“招牌菜是什么?” 霍池羽接话道:“得得楼在考煌、昭和一带都很有名气,以果子肉,醉九天闻名。” 小厮精瘦干练,两眼一动,十分得意道:“不错,咱们得得楼最有名的便是果子肉与醉九天,这可是咱得得楼,千百年来始终如一的美评,几位仙官不妨各来一份。” 霍池羽一笑,一脸的睥睨之态:“我说,你这小厮倒真会做生意,眼睛挺毒的,不过这心也毒了点。” 狐柒也接了话:“这家伙指不定,是得得楼干了几十年的老油子了。” 小厮连连赔笑,哈着腰说道:“正是,正是,两位仙官真是厉害,一眼便瞧清了小的,这不,小的看几位面生,想着将咱们这的美肴都推荐来,也不至于令诸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是,实属是小的一片心意啊!” “不就两道菜至于这般磨叽吗?”白墨实在是看不过去,这两个富二代,怎么为了两道菜在这磨嘴皮子,不免鄙视对面两位道,“富二代的脸都被你俩给丢尽了。” 千兰与青莲同时噗嗤一笑,弄得白墨一脸的不解,皱眉问道:“你两个笑什么?” 千兰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正了正声色,对上白墨那一脸的无知,说道:“土货,这光果子肉这一类,可就有三十多种,那醉九天也是二十有余。” 白墨哑然失色,顿时想起之前吃的那顿被人坑的“霸王餐”,当时他也只是随口一句“把你家的招牌菜上来”,结果就直接吃破了产。 白墨拍案而起,怒指一侧候着的小厮:“你这家伙太黑了吧,你还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出去会被人打的你知道吗?屁眼儿黑……” “……” 在座几人顿时脸色一变,均被白墨的言语所惊,一时反应不及。 而白墨越说越激动,索性一条腿已经上了身侧的长椅,虽然面容清丽绝尘,似桃似凤的一对漂亮的眸子含星戴月,任谁瞧来也是个谪仙之姿的美人。 可这“美人”总是在被人感慨世间怎会有如此美的人时,给人当头一棒,简直是大跌眼镜。 千兰第一个回过神来,见势不好,连忙阻止,这头霍池羽也急忙对那一脸尴尬的小厮吩咐道:“各上十份,快退下吧!” 只怕再不支走那小厮,白墨就要拆人家楼了。 小厮顿时如获大赦,连瞧都不敢往白墨脸上瞧,猫着腰快速退出了雅间,真是没见过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人,居然如此泼辣,太吓人了。 “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千兰好不容易才将白墨摁回到座位上,喝道:“哪里还有半点女子的矜持。” 平日里千兰也是一位娇生惯养,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可是自从遇上了身边这个动不动就暴走的女子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还处在淑女的圈子,比起身侧之人她当真是淑女得不能再淑女。 这时狐柒才对白墨耐心解释道:“白墨啊!别与那小厮一般见识,这家伙也只是想多推出些菜品,这样获利也就多些,也是为了糊口,咱们自是不必动气。” 白墨却怒气难消道:“这得得楼可真是搞笑,菜品有多少报多少就好,干嘛搞一起,叫人怎么点?” 霍池羽笑道:“这是菜系,这果子肉乃荤菜,醉九天乃素食一类,不过每一道皆为得得楼名菜,不用点,直接按照需求要多少都不会令人失望,由此而来……” “不用点?”白墨头一次听说这么随意的酒楼,惊讶道,“那万一上的正好不是我喜欢的,或者我不能吃的怎么办?总得有名字吧!” “有啊!皆有名字,可是你会看么?”千兰饶有意味地看着白墨说道。 白墨嘴角一丝抽搐,索然无趣:“那也不能这般笼统,我要点我喜欢的……” “行了,戒日你若吃不尽兴,明日咱们再来一次便是。”千兰说。 “为何是明日?”白墨又问。 青莲:“此处的规矩。” 白墨侧过千兰,望着青莲问道:“什么规矩?” “每一桌只限点一次菜,用餐为一个时辰。” “……” 这常言说得好啊,人怕成名猪怕壮,什么东西都怕翘,但总而言之,言而以弊之,任何事物好得没了边,就成了唯我独尊的专横。 白墨顿时横眉一沉,沮丧道:“那我的好酒怎么办?” 一侧狐柒见白墨如此沮丧,急忙说道:“不碍事的,美酒是有的,这得得楼的美酒‘朝露暮霜’只此一品。” 至此? 一品? “……就一种酒?”白墨突然站了起来,气得不轻,“你们……你们……” 这几个家伙曾信誓旦旦笃定,此处有全天下最好的酒,就一种? 就这一种酒怎么就能肯定是最好的酒。 当下真是恨不得马上从此处一跃而下,当场死了算了。 虽然银楚宸很可恶,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很清楚银楚宸是个很挑剔的家伙,本想着寻找最好的酒,对于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即便看他不顺眼,但美酒是绝不会辜负的,如此他诓骗他吃下真言果,也就容易得多。 可,一种! 万一刚巧不是银楚宸喜欢的,那他岂不是功败垂成。 “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这酒虽只有一品,但却是百味。”狐柒声色提高了点,不然还压不住已经快要气炸的人。 白墨哪里能不急,他简直急得快要吐血,又被这一句将那口恶血给压制了下去:“什么意思?” “此酒之名可大有来头,大家要不要一听其中缘由?”霍池羽悠哉道出一句来。 千兰青莲自是对酒知之甚少,至于一侧的狐柒似乎也不明就里。 于是众人皆好奇地看向一侧的霍池羽。 霍池羽一扫秀发,眉宇俊朗如月,见众人好奇的神色,神色更是神气活现。 先是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衫,顺带还扯了扯衣袖,只教等得人心中腾起一层痒意,恨不得给这卖关子的家伙当头一棒。 “再不说,”千兰眼中带刀地说,“你买单。” 霍池羽本还端着一副欲说还休之态,只听这一句,便如蛇拿七寸顿时焉儿。 “咳咳……话说在千百年前,就是开第一家得得楼的抒老爷,原本是一个出了名的大善人,最后却因为屠杀了与他不和的,另一家大商满门,最后还招来了天阁大者,将其伏诛的。” 一侧的狐柒点了点头,接话道:“这个我也听说过,当时这件事,在整个零界轰动一时,所有人都当那抒老爷是个大善人,可听说最后是为了一群老鼠,灭了人家满门。” 白墨听到此处,忍不住质疑道:“这什么事总有前因后果,他都得了大善人的名声,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当恶人,搞得这样一个下场,再者他为一群老鼠,杀别人满门这说得过去吗?” 此时相邻雅间的玄色布衣男子,手中的琉璃杯在嘴边停顿了下,眼眸之中的冷沉更甚,须臾,才将手中酒杯中的,一汪清酒仰头饮尽。 只听霍池羽继续说道:“这个自然无人清楚其中缘由,不过当时大家都这么传的。” 白墨对这传闻是半点兴趣也无,忙问道:“与那酒有什么关系?” 霍池羽莞尔一笑,说道:“没发觉白墨学子性子真急啊!这自然是有关系。” “你快说!”白墨着急道。 “好好!我说,那抒老爷在整个昭和乃至考煌城,皆是人人称赞的大善人,却深陷这么一桩惨案之中,自然轰动了整个零界,可多年后,又传出他竟是被一只鼠妖陷害的,”霍池羽顿了顿继续说,“这个传闻躁及一时,很多人相信,也有很多人不信。” 霍池羽接着说:“抒坎老爷死后,受他恩情的人实在是太多,许多得他恩果的人,纷纷来得得楼买醉缅怀,那个时候得得楼的品酒已有十余种。” 霍司羽突然顿了顿,神色突然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他本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不谙世事的阔少主,可这一刻,他脸上却有一种沉稳且心思深重的神情,说道:“但人心触及伤心时,区区十余味……不足聊寄世情,唯有尝尽百味,才可与那心中所郁相抵。” 霍池羽抬头看着白墨,神色恢复如常继续说道:“抒老爷是死了,但是得得楼却还是由抒府人打理,听说接管抒府上下的是抒府上的一个下人。此人对抒老爷忠心无二,自此改名为抒善。两百年之后抒善归天之时,得得楼将所有的名酒撤下,推出一品‘朝露暮霜’听说此酒乃那抒善的毕生心血。” 千兰:“何意?” “花开朝露时,暮霜遍地寒。”霍池羽回答。 白墨眉头紧蹙,半天听不到自己想听到的,勉强压住性子问:“那又是什么意思?” 霍池羽莞尔,不过眼底却隐隐生出了一些深沉的东西来:“你喝过便知何意。” 几乎那一瞬间,白墨可以肯定了,这位看似洒脱的阔少主也是个能藏事的人。 霍池羽故事讲完,白墨不知道在座几位有什么想法,可他听过之后,只感觉自己听了个寂寞……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外面高分贝的吆喝声打破了雅间里的短暂沉默。 白墨已经想这一口想了好久,此时一听下面的吆喝声,便不由得往下看去,这一看更是惊讶。 急忙拍着身侧的千兰道:“你看那是不是那个自闭?” 千兰一时没明白白墨说的什么:“谁?” 这时白墨人已经自位置上站起朝着前廊走去,并丢了句“银楚宸”。 第28章 绝情咒! 白墨话语刚落,几位就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纷纷围至围栏边,下方的银楚宸很显眼,白衣欺雪,银发润泽,驻足在卖冰糖葫芦的走贩边,与那卖冰糖葫芦的贩子,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只这般看着那修长身影,任谁也会夸赞一句——好一位绝世无双的翩翩少公子,虽然那拒人千里的冷意,隔得如此远,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没想到戒年他也来了。”霍池羽在一旁,看着下方的银楚宸说道。 “他每年都来么?”千兰问。 “恩,每年都来,听麟凤堂甲、乙学子说起过,说他每年这个时间段都会来蝶衣镇,不过并没有谁在蝶幽谷见过他。” “奇了怪了……”白墨皱着眉头说道。 他觉得银楚宸无趣,死板,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能这样出现在人群中,像是程序中突然出现的错误编码一样。 “我听说银狐族有个诅咒。”千兰望着长街上那个身影说道。 白墨一听“诅咒”二字,立马兴奋道:“什么诅咒。” 千兰盯着集市上,那一袭白衣,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知,只知道有。” 霍池羽却开口道:“绝情咒。” “绝情咒?” 其余几人异口同声,皆露出一脸的惊讶之色。 霍池羽道:“之前我听梦小樊说过,银狐族纯血统正之人,生来便带着祖辈种下的绝情咒。” 这时下方的银楚宸,买走一串冰糖葫芦,转身朝长街走去。 “我记得我母亲曾给我说过……”千兰若有所思道,“……母亲说,银狐族人,比一般的人都不幸……” “那银狐族还真是可怜……”白墨嘴角的笑意更甚,眯合着眼睛,看着下方已经消失在拐角的人。 不用追问,他也知道“绝情咒”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家伙是绝情了? 可突然想到那次的恶作剧之吻,脸上笑意顿散,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此时小间的幕帘被掀开了来,走进来的小厮已不是先前那小厮,想来那一位已被白墨吓得,不敢再出现了。 这小厮笑呵呵地走进来,见众位俯栏看热闹也不做打扰,撑开帘子侧身让进来,两位端着食盘的女子,这两位女子身着同色同款螺纹素衣,头系螺纹包巾,腰围螺纹裙显得很是利索。 食盘中盛菜的皆是琉璃盏,琉璃杯……溢光流彩十分精致。 两位女子将食盘中的几道菜,放到桌上刚一退出,紧接着又进来两位同样打扮的女子,如此几轮下来,桌上便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这时那小厮才温声叫着:“各位仙官,酒菜已上齐了。” 白墨先是回头,见满桌的美食是色香味俱全,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也就不在意楼下倒胃口的家伙了,三两步跑到桌边,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一入口的东西,白墨叫不出名字,能吃出来是一种肉,看外观有烤鸭的光泽,火鸡的形状,酸甜可口,软糯香甜,入口即化,令他食欲大增。 白墨觉得这一顿是他来到零界,吃得最好的一顿,不对,应该是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吃得最好的一顿,当下也不顾及什么形象,只管朝自己嘴里塞去。 众位却不像他那般饿狼扑食,缓缓回到座位举止优雅地吃起来。 当霍池羽将一侧的琉璃盏中的酒倒给狼吞虎咽的白墨时,白墨才记起这“朝露暮霜”来。 接过闻了闻,香气浓烈,先尝了小口,却没品出差味,于是一口干了,一口入喉,白墨心中就是一抽,只觉心口突然胀闷,似乎在心中某个角落,有被他曾遗弃掉的珍视东西,突然在漆黑的角落里,闪光了一下,但那种感觉并不是值得庆幸,反而有一丝忧伤。 白墨觉得是酒的问题,忙举起杯子向霍池羽又讨了一杯。 可当他一口饮尽后,只觉心脏突然狂跳起,大惊之下,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眼前一黑,重重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就这酒量,还妄想和千杯不醉的银楚宸一较高下。”千兰无语,转而冷笑道,“真是……不自量力。” 蝶幽居内,千兰与青莲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白墨扶回房中,两人刚合门而出,屋内就幻化出一位,一身玄色布衣的人。 正是得得楼中雅间的那人,他站定在床榻一侧,定定瞧着榻上的白墨,眉眼间竟少了那份俊冷。 这人眼神虽然犀利,但是此时看着沉睡中的人,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良久,他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说罢双手结印,须臾,由手指尖微微溢出了两股灵光,朝着白墨胸口延伸而去,最终两道灵光进入到了白墨的胸腔。 瞬时只见一团晨曦般的光晕,自白墨胸腔内炸裂,蓦地涂尽了整个屋子,将所有事物,都吞入进到了那耀眼的光芒中。 许久,待那人双手撤回魂力时,满屋的强光才犹如出洞长蛇,猛地缩回到白墨的胸腔之内。 那人又深深看了眼白墨,才化身离开,在一处极为幽闭的空间现身,他端端站立在来自头顶上空的光束中,也是这漆黑一片中唯一可见的一束光,显得更加淡漠,像是被困囿已久的人,只剩下无尽的孤寂。 四周是黑黢黢浓墨般的幽暗,什么都瞧不见,他却能准确的感知到,在那黑暗之中,有一位魂元强悍之人,他从未见过其容颜,但此人正是他的主人。 突然,自黑暗之中传来犹如冰雪天降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能分辨出冷绝不容半点感情:“孤影,一切都办妥了?” 原来此人名为孤影。 “是。”孤影回道,“按照主人的吩咐,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此事他定然会疑心,势必会暗中查探那个人的来历。”黑暗中的人顿了顿,“只不过下次你若再自作主张行事,坏了我的大事,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孤影利用五旗门,将事情闹大,让麟凤堂自动解开禁止,让他成功进入其中,再神不知鬼不觉,为白墨种下魂元,便算完成主人交给他的任务,不过,在他看到白墨被灵兽所伤时,还是忍不住出了手。 孤影垂首道:“她们伤她……” “够了……”黑暗中的声音厉声打断了孤影的话,“你在逐月宫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杀了六人,即便你将整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你以为银楚宸不会找到那个修真?” 言语刚落,又是一声叹息声,语气复又放缓了些:“还好我及时将后患替你除了,你给我记住,一切都以大局为重,切莫要感情用事。” 片刻的沉寂后,又对孤影说道:“只要让银楚宸能记起那张脸来,咋们也算没白等这漫长的千年光阴,你务必给我盯紧了,必要的时候帮一把,绝不容许谁在这个时候出来坏我大事,尤其是雷骷中的那位,暂且不要他的那些爪牙靠近她,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这次、若有差池,我定会要你灰飞烟灭。” 孤影站在光束之中,光束下的两扇睫毛瑟瑟抖动,鼻翼微微泛光,颔首领命:“是。” 言毕,便消失在了光束之中。 翌日,白墨最先出了自己房间,站定在门外回廊上,长长伸展了下筋骨,将那原本纤细杨柳腰拉伸成了一轮阴月,那双凤眼此刻像两只弯弯倒挂的毛毛虫,在那白瓷般的脸颊上,格外生动。 若他不展露自己的本性,只端端站立在那里,那身青浅轻衣端的是九霄仙子都不及万分之色。 只可惜…… “爷的……” 从来不会令人失望地当头一棒,叫人扼腕惋惜。 罢啦、罢啦……谁叫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粗糙爷们儿,即便给他全天下最好的皮囊做伪装,也扼杀不了他一直想做一个,爷们儿的决心。 白墨发现外面正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到此处也有一段时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下雨,心情却没有因为阴郁的雨天而低落,反倒咋呼起来。 随即很是兴奋地敲响了,一侧两位正在熟睡的少公子房门,可两位少主没给叫醒,一侧的青莲倒先自屋中走出,没先去看咋呼的白墨,眉眼顺着屋檐外的雨看了一眼,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青莲,下雨了。”白墨兴高采烈道,“你看……” “你干嘛这么激动?”青莲好奇问他。 “好久没见下雨了啊!” “这雨一下,便不是一两天能停下来的,怎么戒年会端端遇上这几日下?” 青莲走到扶栏边阴沉着脸,望着外面的早已被雨水浸透的长街。 此时千兰也穿戴整洁地走了出来,一见此景顿时扫去一脸的睡意,埋怨道:“该死,怎么偏偏现在下雨,倒霉……” 麟凤堂的学子季,假期是特别安排在每年夏立之初的日子,因为这几日便是蝶幽谷幽蓝蝶最多的几日,许多来自各地的人士,为了参加考煌城,一年一度的夜思节,都会在夏立之初,进入蝶幽谷捕捉兰幽蝶。 麟凤堂将丁末学子,第一次考核设在这个时间段,也是顾及到很大一部分,通不过考核的学子,权当是为落选的学子的一次精神补偿。 白墨对什么赏花,戏蝶什么的,其实都没多大兴趣,见千兰不开心,安慰道:“算了,下都下了,你又不能让他憋回去,我饿了,要不咱们去吃东西,吃好吃的东西心情也会好起来。” 昨夜他还没吃几口,就被那两杯酒给灌醉了,所以一大早上他其实是被饿醒的。 千兰一手重重地拍在红漆的围栏上,斜眼乜过白墨,鼓着腮帮子嘟囔了句:“好个屁。” 白墨耳尖听了个真切,媚笑道:“你……这下你没法再嫌弃我了吧!我可听清楚了哦。” 千兰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恼羞成怒道:“还不是给你影响的。” “切,你这是强词夺理,”白墨贼兮兮地说道,“给你说,女孩子大大咧咧,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不嫌弃你。” “滚,你不嫌弃我,可我嫌弃你。” 一侧青莲似乎被这两个吵得有点头晕,打断道:“还是叫他们起来一同吃早点,然后想想接下来怎么安排。” 青莲说罢,就朝一侧的狐柒的房门走去。 白墨见千兰还瞪着自己,也不生气,转而一把搭在千兰肩膀上,讨好道:“好了,咱们去吃好吃的,我请客……” “你说的,我要去得得楼吃。” “呃!这个嘛!”白墨脸色一变,道,“……不行。” “……” 千兰又是一个白眼送给他,顺手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掉,转而说道:“你不是很有钱了么?怎么这点都舍不得?” 白墨两眼一弯,奉上十分讨好的笑意:“嘿嘿,那钱另有用处!你看这天在下雨,湿哒哒的出去回来,弄一身脏,咱们就近吃多好。” 两位少公子被青莲叫醒,霍池羽先出来,头顶还翘着一撮呆毛,原本看不出来的傻气,此时倒展露无遗。 与随后出来的狐柒,同时仰天长叹一声,均被这雨天搅得心情沮丧。 看来除了白墨,大家都受到了雨天的影响。 几人没什么胃口,随便叫小厮备了早点,在白墨房中吃过后,几人就没精打采地伏案相望,大眼瞪小眼,当真是无聊至极。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他们的心情,也像那些跌落尘埃里的水滴一样,跌落谷底。 一直耐不住寂寞的人,总会想点乐子来消遣,这什么也干不成的光阴。 白墨扫过几个像霜打过的焉茄子的人,脑中一闪,便想到了最适合下雨天消磨时光的娱乐。 白墨:“我教你们玩一种特别好玩的东西,怎么样?” 千兰:“说。” 狐柒:“是什么?” 霍池羽:“什么好玩的?” 唯有一侧的青莲不曾开口,不过也好奇的瞧着白墨。 白墨翠眉一挑,手指一晃意气风发道:“麻……将……” …………... 白墨见几人皆是一脸的问号:“听过没?” 千兰先摇了摇头:“是何物?” 白墨也懒得解释:“你们谁能变出一百零八块,大小相同,四面平滑,这么大的小方块?” 白墨用两根细白的手指,比划着大小,接着道:“不论什么材质……呃!石头,玉石这种太硬的除外,只要能变出来,我就能教会大家怎么玩。” 只见几人纷纷摇着头,他们几个要是能结元,又何至于要通过麟凤堂来磨炼自己,早就去了天阁了。 白墨知道此处是妖界,但是此刻才感觉和他的世界,也没多大区别,至少也有这么多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也不是个个都上天入地七十二变的妖。 就拿他眼前这几个家伙来说,完全就和他没差,这样想来心中多少对此处,减了几分疏离感。 突然,霍池羽沉吟道:“这东西也不是非要法术,炼灵铺子里,不是就有许多这种东西吗?” 除了白墨之外,其余几人顿时如醍醐灌顶般,反应了过来,狐柒抢先说道:“的确,我也见过,穿灵索上的东西,就与白墨说的符合,我这就去换来。” 说罢就自客栈借来一把云灵伞挂在头上,疾步出了大门,不多时,其余几人就在楼上凭栏边,看见狐柒戴着一顶,悬浮在头顶上方的云灵伞,云灵伞外形与帷帽酷似,伞幕外边是层透明的薄幕,上面已坠挂着许多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去当真是绚丽得极。 狐柒疾行在雨中,由于云灵伞的伞幕迤曳于地,竟不沾半分水渍。 而且他每走一步,地面便会瞬间干爽无比,自云灵伞一圈内,无一寸湿地,任凭外面是狂风,还是骤雨,都进不得云灵伞之中。 只不过这东西大街上,能看到的也是零星半点,大多依旧是油纸伞相托。 不二话,因为贵,凡是与灵气沾边的都贵。 “我也要戴那个出去玩,”白墨指着狐柒,说道,“太酷了。” 千兰问道:“你有钱么?” 白墨眼眸星动,咧着嘴笑意深深,心中回了句:“嘿嘿……就快有钱了。” 身边有你们这几个有钱的主,还愁自己没钱么? 待会儿我就会叫你们看看我的赚钱之道。 当狐柒将手上小包中,大小相同的木块倒到桌上时,几人顿时就闻到,一股特有的香气。 “这是什么,好香……”白墨拿过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 狐柒笑道:“这是咱们这最有名的紫灵楠,大多用于过渡灵气。” 这渡灵气,就是将一些含有灵气的事物,比如灵石,灵草,或者灵玉,还有那些灵兽身上,具有特性的东西,都可以利用这紫灵楠采集而出。 然后转换成一些灵药,或者一些捕猎工具,比如市面上最让猎人纷纷追捧的困兽索,这些便都需要通过紫灵楠渡灵转换而来。 白墨当然不追究那是何意,反正他这辈子是绝对用不上的,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端详了下,木色薇紫,手感细滑,只不过有点大,这长宽高差不多都在一两寸左右,每个两端皆有三孔,不过这都不影响它待会的发挥。 于是乎第一副麻将便在零界呼之欲出。 屋中早已准备了笔墨,分为黑红蓝三色墨水,白墨给他们四人一人分发了一支毛笔和各自的所用的颜色。 “待会儿,大家按照我在上面画的,照样画三个一模一样的就行。”白墨又补充道,“我交给谁,谁就照着我画的画三个出来,明白没?” 围坐在桌边的四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第29章 远离赌徒 说着便开干,首先白墨拿起一块,神情专注,出手沉稳,似是在处理一件事关紧要的大事,就这样,在大家屏气凝神中一笔就成。 如此轮番四人接力,配合得倒也十分地默契,虽然本就不是什么高含量的技术活。 屋外,阴雨绵绵,屋内却再无之前那般沉闷,五人有事干,你一言我一语倒显得极有趣了。 白墨将一只长相惨烈的,也不知道是鸡鸭,还是鸟兽的东西画好后,就当了他眼中的“妖姬”。 长吁了一口气,大笔一甩,哈哈两声,激昂道:“大功告成。” 千兰是最后放下笔的人,问道:“接下来如何?” 白墨眼中光芒盛炽,一扫几人颇有深意地说了一个字来:“吹……” 说罢鼓着腮帮子,就对着桌面上的木块吹起来,吹了几口见众人不动,又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吹干,不然怎么玩?” 于是乎,几个长相颇好的家伙,均引颈就戮般对着桌上,排放整齐的黑红蓝三色木块,一口一口吹着气,像极了嗷嗷待哺的羔羊,正呼呼啦啦地吸取着母乳。 最终白墨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软直呼:“不行了,我头晕。” 其余几人的脑子也已缺氧,白墨伸出一根手指,触摸了下上面的图样,见手指没有墨迹,高兴道:“行了。” 一听这话,一侧的几位顿时如获大赦,纷纷蔫儿下来,趴在桌边动弹不得。 白墨却精神抖擞,起身一脚踩着板凳,一手叉腰笑逐颜开道:“好了,我来给大家讲规则,你们听好了,就一次。” “咱们每局会从这里面抓十三张来,作为自己手中的牌,记住我的口诀啊!” “三联成搭,胡牌有双,一色为大,龙双顶天。” …….... 白墨说得是绘声绘色,大家听得是糊里糊涂,见几位不作声,无可奈何道:“唉,我给大家实际操作一下。” 白墨就将桌上的“麻将”挑了十三张,摆出了一个平胡,对他们解释了一番,随后又摆出各种番数不同的品级来,并逐一解说了番,这才令几位差不多明白了六七。 白墨长舒一口气。 “好了,我先给大家玩一圈,大家会了后,咱们就来真格的。”说罢秀眉一挑,眼中精光乍现,微笑中有一丝狡黠。 一圈下来,大家竟然都会了。 看来都是聪明人啊! 白墨一拍巴掌,两眼噙着贪婪的光:“好了,游戏正式开始,为了游戏的刺激性,咱们接下来赌钱,每一翻十两银子,自摸加翻,如何?” 不如何。 他本想着从这几个富二代手中刮点银子来,就算此次回去不能套出银楚宸的话,那他也有盘缠跑路。 他在麻将领域混迹多年,却不料栽在了这几个新手手中。 几个家伙的手气好得简直令白墨怀疑人生。 千兰:“清一色,胡了……” 白墨:“爷的。” 狐柒本好几次欲要开口,这次终是忍不住问到:“白墨啊!你口中那一个……爷的!何意啊?” 白墨此时的心情岂是一个爷的能形容的,是数万万个爷的。 横眉冷对道:“你认为我此刻是什么心情?” 这头狐柒已经顾不得白墨的心情,只顾着看手中的牌去:“大对胡,三番。” 白墨:“爷的。” 霍池羽:“小七对,四番,给钱……” 白墨:“爷的。” 在一侧喝着茶,淡淡看着白墨玩的青莲也是连连摇头,索性将摇椅挪到千兰边,嫌弃道:“什么手气,我都看不下去了。” 白墨更没好气,盯着手中的牌,烂得像是一个被分筋错骨的机甲车,令人心生绝望。 愤懑道:“我也是被打服气了,买酒钱都输了……” 千兰秀眉一挑,笑意连连,白皙手指在麻将上挥舞自如,宛如早已玩过,千千万次般的熟练,悠然道:“别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还有的是机会赢回去,只不过希望你的霉运,不要像这雨天一般才好。” 白墨那张清丽的容颜,早已罩上了层,赌徒的贪婪神色,喝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就不信了。” 一夜下来,睡醒过来的青莲,见到牌桌上的四人模样,竟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 四人已面目全非,脸上涂的是色彩斑斓,更要命的是白墨,原本白皙的脸蛋,此刻却花得跟个大花猫似的。 大家见青莲大笑,转而面面相觑,须臾后,也纷纷伏案,只见得肩膀簌簌抖动。 唯有白墨笑不出来,将手中麻将一推,愤道:“别笑了,再笑我可不还钱了啊。” 大家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力抑制心中的笑意,直起头来接着打。 青莲惊讶道:“你们还打?都打一天一夜了。” 三人眼神互换,转而对上一侧吃惊的青莲使了个眼色,纷纷将目光投向,奋手码牌的白墨身上。 青莲了然。 兴是白墨输得太惨,大家都是赢家不好下场啊! 青莲对这牌没兴趣,再者她是个穷鬼,平日里吃穿用度多数还得千兰相助,哪里还有银两玩这个。 青莲无奈地摇了摇头,出了屋子,不久后端了几碗葱油面进来。 “你们去洗把脸吧!都成什么样子了,先过来吃点东西,时间多得是。”青莲一边将葱油面放在一侧隔间的案几上,一边说。 几人这才稍作歇息,白墨依旧不肯就此罢手,就这般在青莲的伺候下,他们四人除了吃喝拉撒外的暂停,足足在屋内对战了三天三夜。 最终,白墨像是悬崖边,抓着一株救命草的人,挣扎过后,只能认命般地松了手,在松手那一刻,还不忘发了个誓。 “再也不和新手玩麻将,再玩我就是孙子。” 三日下来,白墨将自己在银楚宸那,得到的赔偿金输光不说,还对他们三人各欠了近五百金叶。 最后大家也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命,纷纷表示欠账不要了,就当是谢师礼了。 狐柒还答应,立马为白墨去得得楼中买“朝露暮霜”。 至此,这场赌徒的玩命游戏,才宣告结束。 御峰峡中的竹屋内,银楚宸盘膝而坐,正在闭目调息,突然案几上的香炉上,几缕袅袅轻烟霍地凌乱。 只见细细密密的星点,自轩窗的夹缝翩然飞来,最终落到桌上放着的银铃之中。 银楚宸睁开眼,眼帘微动,迟疑了片刻,才伸手将桌案上的银铃收起。 “这次依旧无果……” 如此多的灵蝶,将整个零界各地寻了无数遍,皆所寻无果,他所担心的事也并未发生,不过如此风平浪静,反而更叫他不敢大意。 次日,银楚宸刚回到麟凤堂,曲莲就叩响了他的房门。 曲莲走进屋内,随手关上房门,什么都没说,就从自己宽袖中,取出了一枚青黑的三毛针,端放在银楚宸面前的案几上,这才开口说道:“此乃,那日探白墨学子脉象所用的三毛针。” 此话一出自不必多讲,银楚宸已知晓曲莲的来意。 曲莲神色也十分的平淡,接着说道:“我想……交与堂主定会再次引起,麟凤堂所有学子的不安,再三斟酌,还是交与银师稳妥。” 银楚宸上前拿起三毛针看了眼,神色不明,须臾,沉冷道:“曲师斟酌的不是在下?” 曲莲之前不交三毛针,的确是对银楚宸有所顾虑,他虽不善于与人交往,但是大家是什么秉性他还是清楚一二 。 银楚宸不近人情,是人人口中的冷酷无情之人,当日对那女学子体罚如此之重,他是担心银楚宸知道此毒,对那女学子更不会手软。 可几日下来,见那奄奄一息的学子,愣是叫银楚宸救活,这才排除了他心中的顾虑。 银楚宸将手中三毛针放在桌上,随意问之:“何毒?” “千日香。” 银楚宸戴着面具,神色难辨,他知道曲莲的医术,不用追问,也不用质疑,既然能说出口,那必是千真万确。 只不过这千日香,虽不是什么秘药,但此毒原本只会为一种人所备。 ——那就是死人。 之前曲莲查出此毒时,就吃惊不小,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有人将此毒用于活人? “千日香”是保存尸体不腐的一种丹药,在死者断气之后打入体内,死后便会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能驱除蛇虫鼠蚁,更能抑制身体腐烂。 这怎么可能? 银楚宸虽然并未表现出震惊,但自曲莲离开,他站在屋中良久,再未有任何动作。 雨依旧没停,学子们的假期却已经结束,在返回麟凤堂的途中,一辆豪华的鸾车内是一片死寂。 里面的四个赌徒已经睡死了过去,睡相十分令人汗颜,所以说远离赌博,有利健康。 在莽莽野林之中,那座庄严巍峨的麟凤堂像镶嵌在翠玉湖中的一块红宝石,耀眼且坚固。 麟凤堂外已经有许多学子归来,此时白墨等人也已经到了门外。 刚进入麟凤堂大门的千兰,突然在白墨身上嗅了几下。 “你有没有洗澡?” “洗了啊!”白墨见千兰嫌弃地掩着鼻子避让不及。 自己也抬手闻了下自己,强调道:“没有味道啊!” “臭死人,还没味道……” 千兰说罢,白墨见一侧的青莲,也默不作声地朝一侧让了一步。 ……. 他表示无语,居然被人嫌弃,想着可能是之前熬了三天夜的关系,又加之破产所以心情不好,才没好好洗澡的缘故,暗暗决定待会儿放下东西,定要第一时间,先去泉池好好泡个澡才行。 试考的榜文已经出来,就设立在飞羽阁之中,返校的学子都会自此经过,谁都能第一时间查到结果。 四位在鸾车上养精蓄锐了好几个时辰,下了车多少也恢复了些精神来。 打麻将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对白墨安慰了一番,也已认定他会落选,但关键时候,总会迫切地,想要去确认自己预判的结果。 由此,五人首先围到一侧落选的榜文旁边去查看。 “爷的……” 这两个字并非出自白墨之口,而是他身边四个神色骤然惊变的人,不约而同,同时发自肺腑的一句、语气十分无语的两个字来。 白墨更觉无语,他没想过这四人,居然将这一个词的精华,学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心中又是自责又是欣慰。 无奈也只暗暗叫了句“罪过,罪过啊!” 白墨看着几人的神情,像是天空在这一瞬间,炸裂出了一条裂缝,那种不可思议且不敢置信的惊愕。 千兰:“我在上面……” 狐柒:“我也在……” 霍池羽:“我也在。” 青莲:“我们四个都在上面。” 唯有白墨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盯着四个如遭雷击的人,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啊?” 此刻谁也不愿搭理他,都像是如临大敌般,面如死灰地,看着那面密密麻麻的榜单。 千兰不确定地口气说道:“我们没看错吧?” 紧接着,众人的目光纷纷上移,而上面醒目的“落选榜”三个字,昭示着他们没有看错。 霍池羽:“……没错。” 千兰转而指向白墨:“你……你……”也不等她说罢,几人拽着她纷纷转至另一侧去看技能分布榜。 一翻查找后,终于在治疗技巧的最后一栏出现了“白墨”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此刻显得格格不入,似乎是在寒冰之地中栖着一只孤零零的夏蝉那般不可思议。 霍池羽眉头紧皱,惴惴道:“糟了,这次回去父亲一定将我活剥了不可。” 他想到父亲对他说的话,也不指望你十年学满,但怎么也得给我待上一年半载才准回来,不由得背脊一凉。 狐柒的神色也难看,虽然学什么倒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一侧白墨的脸上,他心中另有他寻,当下心中也失望得很。 唯一平和的便是青莲,似乎落榜与否她都无所谓。 千兰对这也不是怎么看重,学不了,好歹来见识了一番。 对于千兰来说,她自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亲更知此处如魔鬼炼狱那般艰苦,本来就不忍她来自讨苦吃。 所以,她落榜其实也没关系,但是……她唯一意外的是,白墨门门皆为零分,却出现在了技能分布榜上。 大家又跑回落选榜,查看他们的分数,像极了几只失足跌入深潭中的奶狗,在两端涟漪中来回飘荡,挽臂互助等着回到岸上。 他们的分数虽然不忍直视,但每一门总会得那么几分,辅助也加了分,狐柒最高五分,千兰四分,霍池羽三分,青莲一分。 只有白墨一人立在技能分配榜边兀自纳闷着,盯着自己的名字顺着看下去喃喃道:“我果然全部零分耶……” 他可是交了六张白卷的,所以这结果他早就知道,内心没有失落,反倒有种终于可以脱离苦海的轻松感。 转而去看千兰等人,却对上了几双分外眼红的眸子,都带着似是想将他给活吞了般的怒恶神色。 “说,”千兰质疑白墨道,“你一分不得,怎么就上了技能榜?” “什么意思?”白墨的吃惊程度绝不亚于在场几位,道,“我不用走了?” 尽管他不认字,但他也知道,能够进入技能列表的人,都是被猎师选中可以留下的。 这时,狐柒不确定地来了一句:“会不会是弄错了?或许是管束填写有误?” 众人再次望向白墨,似乎这个错误是他犯下的。 白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已被眼前这几个家伙的神情给吓到,怎么觉得这几个家伙,有想动手打他的冲动,瞪圆了那双纤尘不染的眸子,一脸的无辜道:“我哪里知道。” 千兰道:“我们去问管束。” “问我何事?”商枝不知何时已站定在飞羽阁中,正神色温和地盯着千兰等人。 “我们四人均未得零分,为何白墨全部零分却能留下?” 受刺激到连礼数都忘了的千兰,直接向管束发问。 管束眉眼柔和,语气沉缓的回道:“所有科目分数均在十分以上才算合格,诸位学子可有超过十分的?” 几个又回头看了眼,的确最高的都才几分。 但是那个本以为一定会走的白墨也没有十分,别说十分,一分都没有。 管束不等千兰再发问也知他们的疑问,先开口说道:“之前诸位均已进入过我的物镜之中,我曾说过大家所得的成绩,会列为试考成绩的辅助分,但从未说过这个分是如何计算,并非在于大家带出来的东西为何物,只是看大家心中是何境,方得此名物镜。” 第30章 玲珑心 商枝眼眸明亮,耐心说道:“众位学子自物镜中皆有所得,唯有白墨学子没有,这是因为你们进入的物镜不同,也恰好证明她有你们欠缺的东西。” 千兰抢先问道:“是什么?” 白墨也好奇,他觉得自己不是不想拿点什么出来,只是他心思不在考核上,所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而已。 商枝眼目光看向白墨,深邃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希冀,诚然道:“玲珑心。” “什么心?”白墨有点被噎到的感觉,说他花心都行,玲珑心? 他感觉用在他身上,就如要蚂蚁和大象结婚,那是绝对地不合适。 “无心则大,无欲则强,难得白墨学子有一颗玲珑心……”商枝莞尔,目光中的赞赏之意毫不吝啬,“难得,难得。” “扯淡,扯淡。” 白墨暗道一声,是不是玲珑心他不知道,但是这颗心已经快因为银楚宸那个死自闭逼疯了,他是知道的。 众位同时看向白墨,说她性情活跃,他们认同。 但是说她玲珑之心…… 他们即便站在很客观的角度,也是摇头不住。 商枝:“诸位学子,麟凤堂选学准则不偏向任何人,没有修炼慧根便是没有,若是强求,只会迷失心智,如之前堂主所言,麟凤堂非学之堂,实乃炼狱之堂,熔心智,锻欲念之地,需量心而行。” 言罢,商枝将众位一一看过,点头告别,缓步而去,唯留几人面面相觑。 这落差太大了,朋友落榜他们感到惋惜,但剧情反转,处境调换更令他们不甘心。 众人备受打击的,不是他们要走,也不是自己的好友留下来。 人性就是如此。 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斗“师”的家伙,居然留了下来。 他们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就像认真学习的孩子,反而被老师批评,而调皮捣蛋的学生,却被评为了三好学生,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 这头白墨神情有些复杂,不知如何是好,他留下来了? 他转身看着千兰几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对他的特殊性。 那种因为孤独感而建立起来的友谊,带着某种他暂时分辨不出来的感情。 若他们都离开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而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危险重重,他不想再在此处逗留片刻,他想活着,想逃跑! 思绪百转间,再无法忍受,决定就在今日,他不成人,便成鬼。 当即从狐柒手中拿过那坛“朝露暮霜”:“我这就去找银楚宸。” 众人神色几近枯槁,只见千兰吃惊之余,欲要去追白墨,可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去。 “找我何事?”声音低沉如石,却能引来万山轰鸣,振聋发聩。 银楚宸已立于白墨面前,似一阵风而来,白衣若雪,银面熠熠、银丝招展下那颀长的身形,依然带着逼人的寒气,那双浅眸似冰刃刀锋般锐利,如珠箔飘灯般凉薄。 翘檐深廊下,不知名的角落传来虫鸟啾啁,雨水洗净的新泥泛起一层腥草味,本是好闻,此刻却冲得白墨欲要呕吐。 “……我、我请你喝酒……”白墨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不轻,强作镇定后,勉强挤出一个并不轻松的笑容,眉间微微隆起,带着怯怯的神情,“你看,得得楼的‘朝露暮霜’。”说着将怀中的酒壶展露给眼前人送去。 银楚宸并未去接,而是朝白墨靠近了一步,若不是白墨怀中抱着一壶酒,只怕银楚宸会再进一步。 白墨身子抵到了墙上,已经是退无可退,惊呼道:“你……你想干嘛?” 银楚宸这一靠近,当真在眼前之人身上嗅到了“千日香”的气息。 “你……究竟是谁?” 银楚宸肃冷的声音略有微怒,突然伸出一手,直接按在白墨左胸上。 白墨大惊自己被对方这猝不及防的一招,这家伙是在当众非礼他吗? 瞬间暴怒,伸手就怒朝银楚宸脸上挥去。 只在眨眼睛,银楚宸已收回那只手,反手攥住了白墨挥来的那只手,心中的惊骇,不亚于白墨。 他没想过白墨竟然多出了一颗魂元,而就在上次离开麟凤堂前都没有。 看来这个人,果真可疑。 “混蛋,”白墨只觉手腕快被生生捏断,大骂道,“你又发什么疯?” 一段尘封的往事,自眼前白墨那双惊恐的瞳仁处,撬开了一道缺口,然后自他记忆的缝隙中,轻蹄快马而来,钹乐作响,此起彼伏——五感尽失。 银楚宸努力压制自己不要去想起的,那段令他抓狂的回忆,可有些被他刻意忘记的事情,就如昼夜交替那般无法阻挡。 他的痛苦根源,他刀削火烧不掉的记忆,而那个令他不痛快的人,是剜开他沉疴入骨的旧疾元凶,就这般带着血的恨意,携着洪猛之兽而来。 因破土而出的记忆,脖颈上的青筋突兀得可怕,每一个自脑海中冒出的字,都如烧红的铁石,烫在他那颗冰封的心上,正呲呲啦啦地冒着烟气。 冰封,始解,潮水翻涌,不可阻。 这人与心中那个模糊得只剩一抹清影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啪” 只听脆裂声起,白墨怀中的酒壶,应声碎了一地,清冽的酒香瞬间肆意弥漫,而除了一地的残酒,先前站立的两人,在一阵风起之时,已没了踪影。 周围的人无不震惊,可谁也不敢作声,尤其是千兰几人皆为白墨担心,他们何曾见过这样激动的银师,心想这次白墨估计是在劫难逃。 时间倒回到八百多年前,银楚宸途经青丘边界峡谷时,在河道边见一老妇人,行动极为迟缓地在河中捞鱼。 只冷眼一扫,便知此人命不久矣。 那妇人面脸褶皱暗黄无光,一双低垂耷拉的眼睛,直直盯着手中一张破败的渔网,也不知是两手颤抖带出了网中之鱼,还是那原本就网不住的破网,长了网中鱼儿的嚣张之气,竟一个个有恃无恐地从网中跃出。 那妇人神色淡然,对那些逃出的鱼儿也不气恼,只将手中空网再次吃力地抛进河中,几次皆是徒劳,那双瘦弱枯槁的双腿,淹没在水中的部分,早已泡得发白。 河边鱼篓之中仍是空空如也,空气之中早有霜露之气,虽然零界无日月星辰,但气候节气,晨暮之差的变化仍然存在。 银楚宸不知为何停下脚步,面具之下的神色微凝,端详片刻后,突然纵身一跃踏入了河水之中。 那妇人先是吃惊,抬眼只见一位皓衣欺雪的银发男子,已立于眼前,伸出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接过了她手中的破网,只听一声:“我来。” 银楚宸不过是突生恻隐之心,在这一刻,想帮这命不久矣的老妇一把。 那妇人诧异的神色,转瞬即逝,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笑道:“那、多谢……上仙。” 声音沙哑,犹如将死之人那口难以蓄起的真气,吃力又缓慢地一字一字吐出来。 “上岸等。” 银楚宸那张薄唇已经凉薄,说罢,将手中绳索一拽,凌空跃至河道上空,顺着绳索在空中不断搅动了几下,那张原本破败的渔网,在水中顺着力道转动起来,犹如百尺竿头,彻搅龙底,气势凶猛。 须臾,自河中便炸裂出一道波光粼粼水柱来,顺着他手中的渔网腾出水面,渔网如一条风柳,自空中划过,上面仍是一条鱼也没网住。 但那喷薄而起的水柱中,却满是色彩鲜艳的鱼儿在游动。 银楚宸单臂一挥,水柱中的鱼纷纷飞进河道上那鱼篓之中,刚刚走到岸边的老妇人连连称赞道:“上仙好手法。” 银楚宸跃至河道上,身上无半点湿气,理了理衣衫,并不打算多做逗留,转身欲要离开,却见那老妇人,颤巍巍的站起,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银楚宸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上仙,可将腰间绣包给老妇看上一看?” 银楚宸单手将腰间粉白莲纹绣包取下,在手中斟酌了片刻,才递给眼前那垂暮之人。 那老妇伸出颤抖的双手,将银楚宸手中的绣包接过,一副如捧至宝般小心翼翼,生怕手中之物掉在地上。 然而原本颤抖的双手,因为此时过分地激动,抖动得更为厉害,她只好蹲下身子,才反复打量起手中的那个绣包。 银楚宸心下一动,见此人对这绣包甚是看重,一反先前的冷漠问道:“你认得这绣包?” 良久后,方才听那老妇颤声道:“请问上仙,这绣包从何而来。” 银楚宸面具下的眉目终是沉了下,顿了片刻才回答道:“故人之物。” “故人?”老妇显得更加激动,原本浑浊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她戒年多大?” 银楚宸略微思忖了下才回答道:“……应有八百岁。” “八百岁…….八百岁……”老者嘴里不断重复着,像是在计算,转而追问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这绣包乃何人给她?” “没有。” “那你可曾听她说起过……他的亲人?” 银楚宸只摇了摇头。 那妇人将溢满泪水的眼眶一擦,颤巍巍的欲要再次站立,却踉跄了下,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憔悴孱弱。 银楚宸忙上前相扶,那妇人才堪堪站稳,又喘了好几口气后,才对着银楚宸道了句:“上仙……可否随老朽去一个地方。” 观之这老妇的行为,银楚宸预感此人与他携带的绣包,有着某种关联,所以顺应了对方的请求。 银楚宸随着老妇人,来到河岸边,崖壁处的一个隐蔽山洞内,洞内靠着山壁一侧被开凿出一条石阶,见那老妇人欲要攀登而上,可据他目测,若要老妇人自己爬上去,估计一日都不够。 “我带您上去。” 风起…… 须臾两人便出现在了石阶的尽头,此处有一闪敞开的石门,走进去是一条逼仄的甬道,穿过这条甬道,便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石屋,石屋十分亮堂,可石屋只有三面石壁,另一面是敞开的,无门也无任何遮挡。 此处极为简陋,满地杂陈并不像有人在此居住,一角落随意摆着几个器具,也不过是一个石碗,一个石槽,还有一双竹筷,目之所及均是霉渍斑斑。 想来这老妇已经许久未曾进食过,一侧石屋外,是一块平坦之地,银楚宸走至边缘,方知此处乃山巅之侧,俯视而下是云海一片。 方才他自山脚内的石壁扶摇而上,本以为也不过是在山顶别有府邸,当真没想到在这山巅之上却是别有洞天。 他踏遍零界也未曾想到高耸云端的山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处隐居,心下泛起了微妙感触,看来之前他所谓的踏遍零界这四个字,是多么的可笑。 “上仙。”老妇唤了声。 银楚宸收回心神回身至石屋,此时那老妇人两手各握一个粉白绣包。 银楚宸接过那老妇手中两个绣包细细看了一番,一模一样,甚至连那淡淡幽香也相同,这香味是刺绣包时渡了魂力,香气能历经万年不失。 “难道你是……”银楚宸如冰湖一般冷寂的眸子中,突然生出了一抹如自东方升出的光。 老妇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颤巍巍地走到石门边,弯身靠在石坎上坐下,那原本浑浊的双目突然更为暗淡,似乎有着许多抹不开的东西,正在她眼前浮现。 银楚宸静立在侧,心中虽有诸多疑窦,却并未催促对方。 沉默半响后,才听那老妇开口道:“我原本是通天阁四十七管方之一,一日无意听到九灵子中的一人说要去青丘追捕番戎大者。心急之下便私自下了通天阁,欲要去往青丘通风报信……” 她似乎说得很吃力,停了很久又才开口。 “或许是天意,在我去往青丘的路上,刚巧遇到由青丘而来的番戎与他的妻女,于是我将通天阁听到的事,说给了番戎大者,本想让他躲避,谁知这时却突然出现了几个神秘人,什么也不说,就对番戎大者大打出手,情急之下他妻子,将怀里女娃交付与我,要我带她暂且离开……” “我自知对方来者不善,而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区区管方,就算有心相助,也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那女娃又哭得厉害,情急之下,只得先带着女娃离开,可那女娃甚是倔强,哭着嚷着要回去找自己爹娘,无奈之下我也只得将她打晕。” 第31章 银楚宸被围殴 “我一路朝青丘而去,本想求助于青丘旗主,但没走多远却被一蒙面人拦住了去路,还未等我看清来者是谁……就晕了过去……醒来之时身边女娃已不见了踪影,当时我心中是万分自责,想来难以对番戎大者交代,便急忙转身朝番戎夫妇奔去,但已然晚矣,我到达之时,只见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我逐一查看了那些尸体,并未找到番戎夫妇尸首,只是找到了这个绣包,因为这个绣包的香气十分特别,所以在遇见番戎大者一家时,我看得分明,在夫人腰间挂着,心中庆幸说不定两位已逃脱,只是不知去向,随即我又去了青丘,见到了梦氏旗主,才知二位并未归来。” 这一次老妇人停顿了有点久,目光一直在那两只绣包上,而银楚宸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却在极远的地方。 “而我私自下了通天阁,已违反条令,按照通天阁阁规,私下天阁之人会被除名,并永不再入通天阁。既然回不去了,我便下定决心在昭和一带私下寻找番戎夫妇,还有在我手中丢失的女娃。” “这一寻找,便是四百年,四百年里,他们三人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而我…….原本自身魂元资质平庸,加之那蒙面人伤了我的根元,魂元催动越来越困难,最近百年已无力奔波,只能躲在此处了却残生,等着魂力油尽灯枯.....” 那老妇面色已经煞白,再次长长舒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是我这几百年第一次与人开口说这么多话,能让我死之前遇着这绣包更是机缘,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上仙答应。” 银楚宸收回了远方的目光,垂眸看向那如槁木的手中的绣包,并未答应,但也没有否决。 “请你务必要将她保护好,不要让谁知晓她的存在,如若她被人找到,那她将会招致意想不到的厄运。” 说罢,那老妇浑浊如灰的眸子,突然黯淡了下去,一动不动犹如僵木。 过了许久许久后,那形如僵木,神如离魂的老妇又才动作了下,那张皲裂的嘴唇上下木讷地开合着:“对于零界来说,她是个不祥人,既然几百年都相安无事,想来定是有人将她藏得极好,她只需继续藏好便是。” 银楚宸再次看向眼前那浓厚的云雾,面具下眉头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原本清澈浅淡的眸子噙着一层阴郁。 良久,银楚宸沉声道:“……那人已经不在。” “不在……是什么意思?”老妇惊恐地凝视着,一侧高冷如冰的少年,那原本浑浊的眼珠子急剧瑟缩,许久后,才明白过来。 她终是有负故人所托。 老妇人忽地凄然笑了起来,那沙哑的笑声,几欲要将白雾里不时传来的鸟鸣声折断,须臾,又猝不及防地收了口,盯着苍茫叆叇之处,眼神悠远飘渺,良久后,老妇突然敛去了那抹苦涩的笑容,凄然道:“如此也好……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老妇人欲要再说,开合了下那满是褶皱,无半点血色的嘴唇,却再没有力气吐出半个字来。 银楚宸一直望着云雾深处出神,待听到一侧吃力喘气声,才回头一看,豆大的汗珠,挂在老妇花白的鬓角上,原本暗黄的脸颊,此时惨白得极。 她大限已到,努力将低垂的头抬了抬,勉强对上银楚宸的脸释然一笑。 虽然自己未曾找回那女娃,可如今她总算知道去哪里找了,只盼到时候见到大者夫妇时,他们一家人已早已团聚。 老妇微微抬起的头再次垂下,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离去了,可就在她阖眸之时,只觉身后突然有一股强劲有力,伴着丝丝暖意的魂力,正不断朝自己魂元流入。 老妇大惊,心知身边之人将他的魂力输入到了自己体内,但苦于原本魂元枯竭,此时虽感觉到魂力流入,但一时仍不能言语,只能任由那少年将浑厚之力注入进体内。 对于银楚宸来说,生死本是常态不应强留,但眼前这老妇,萎靡,枯竭……令他心生憎恨。 半晌后,银楚宸收回手,道:“魂元开始很难自行催动,我每日帮你催动一次,无须多时你的魂元,便可以自行运转。” 老妇人负疚道:“公子,你这是何苦,你可知你这需要损耗多少修为?” “……无碍。” 白墨刚刚有了点意识,就被摔了一个狗啃泥。 “唉……你妈……” 正要为银楚宸打翻自己的酒而开骂时,却发觉四周再不是麟凤堂中的环境,可不容他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侧的动静惊到,只看了一眼,刚刚那种想要骂人的怒火,顿时变成了一身冷汗。 银楚宸正被黑压压的一群人围殴着,不是对打,是围殴。 白墨连忙揉了下双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以为自己又在做梦,这种场景他可没少梦到,可不多时,他可以确定这不是梦,眼睛也没花,也不是幻觉,被围殴的人是银楚宸没错。 银楚宸单脚跪在地上,任由八面而来的拳脚打在身上,却没有还手。 这是什么情况? 这又是哪里? 白墨只觉自己在一闭眼间,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对他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可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那些黑衣人,每一招每一式,都想置银楚宸于死地,十几双手挥舞成了残影,速度迅捷凶猛,出击之密集,而且完全不给银楚宸一丝反击的余地。 银楚宸就像是一个不怎么结实的沙袋,端端受下了所有的拳脚,除了脸上那张面具,还保持着平日的冷漠外,整个身子已有些不堪重负,摇摇欲坠之感。 白墨完全被眼前这一幕,震慑得失去了痛觉,那双凤眼瞪得溜圆,他怎么也不相信,不可一世的银楚宸,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幕,他不是很厉害的吗? 难道麟凤堂里,那些关于银楚宸的美名都是假的?他才是披着狼皮的羊……外强中干? 你倒是还手啊!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不是想要等着我来救你吧! 爷的,白墨认为自己和银楚宸的关系,还不到一起打群架的地步。 而且他也不想无端招惹是非。 就在白墨内心分裂成八瓣,又被一群草泥马踩踏之时,神色又是一变。 只见其中一人带着罡风的一脚,正朝着银楚宸踢去,那一脚还未踢到银楚宸,可那股肉眼可见的罡风,先掀起了银楚宸的几缕银发,将他那张看不到神情的侧脸,完全地暴露了出来,紧闭的嘴唇边,已溢出了一股鲜血。 “爷的……” 白墨暗骂一声,这一脚下去,银楚宸的脖子只怕会立马被踢断。 银楚宸要是死了,那他的身体去哪里找,到时候指不定就要一辈子做女人,一辈子做女人,那就等于当一辈子和尚,当一辈子和尚,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想得有点多,但是在白墨脑子中闪过,当真只用了眨下眼睛的时间,想到自己这悲惨的结局,他也顾不得其他,随手抓起两块石头就先后朝那群人砸去。 “你……倒是还手啊……” 随着怒骂声而去的那两块石头,一前一后朝着一群看不见脸的黑家伙飞去,但是不巧的是,白墨目测能力极差,在学校连标枪扔得都像杀人一样,从他手中投掷出去的标枪,无一例外是不想往哪里飞,偏偏就往哪里飞的那种杀人武器。 ……两块石头也没有任何悬念…… 在银楚宸抬手挡下那一脚,直奔他脖子而来的杀招时,被掀起的银发尚未垂落,他的下颚先正中一记,同时撑地的肩上,也端端受下一记。 呃!! 白墨僵立在原地,求生欲爆点,忙朝银楚宸喊道:“我不是想打你……” 而银楚宸连看都不曾朝白墨看,在众人都回头看向白墨之际,他勉力催动魂元,将手中钳制住的那只腿,猛然一送,那人便飞了出去,在地面上划出长长一条滑道后,才卸去了那股强悍之力,可已是死人一个。 一切都来的如疾风骤雨般突兀,待到那群黑衣人反应过来,先前被他们像打沙袋的人,已瞬间破出了重围圈,端然立于一侧,周身四溢着一股强悍的魂力波动,简直与之前任人宰割之人判若两人。 银楚宸带白墨从麟凤堂出来之时,就已算到必定会引起背后之人的察觉,不过他就是要引蛇出洞,由此来查明整件事情的真相。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体内的灵云煞气,会在这个时候反噬他。 他因私闯灵云结界,魂元消耗过度,在人间化了真身,还受了伤,所以在折回零界时,导致身体里残存了大量的煞气,这煞气与魂元中的纯灵之气相斥,令其调息阻滞不得其法。 所以刚刚他带着白墨化身穿梭空间的瞬息,体内的魂元骤然溃散,虽然短暂,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足以致命。 好在没多久,体内的魂元便开始自行凝聚,眼下对付这群魂力均在灵启一层的人,虽然仍是难以一招击退,但要取他性命,只怕已是妄想。 这边,白墨见银楚宸终于不再像一条死狗任人宰杀了,提起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可身体却越来越站不住,甚至差点被那暴戾的罡风卷进去。 厮杀在一起的那群人,简直像一团暴走的龙卷风,刀光剑影,狂风呼啸中,带着振聋发聩的肃杀声,听得白墨心肝儿都在颤抖,他忙不迭地朝后退,一边退一边震惊不已。 原来银楚宸凶悍起来是这个模样,那一袭白衣御风乱舞,每招每式都狠绝霸道,他突然觉得在麟凤堂里的他,当真是克制了很多,若是这个样子对付他,只怕他早已尸骨无存。 呸呸呸…… 大吉大利,好的不灵坏的灵…… 呸呸呸,是坏的不灵好的灵。 白墨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驻足望着那团“龙卷风”,看银楚宸如一道白影,穿梭在一团黑影中,游刃有余,惊愕不已,这人简直就是魔鬼! 不到一刻钟后,那群如洇入水中残墨的黑影,正在空中慢慢淡去,也就一瞬间,竟然全部都消失掉了。 而那一抹白影也随之停了下来,显露出真身,站立得笔直,威风凛凛,傲然之姿,似乎世间一切都近不得他身,容不进他眼。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白墨对已走到自己跟前的银楚宸问道。 银楚宸并未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径直从白墨身边走过去,只冷冷道了句:“跟着。” “你要带我去哪里?”白墨并没迈步跟去,警惕地看着对方,他认为银楚宸突然将他带到这里,绝对没安什么好心,自然不肯乖乖听从。 银楚宸微微驻足,并未回头,冷淡说道:“此处精怪凶兽数不胜数,你若想成为它们的猎物……可以不跟来。” 白墨忙朝四下山野看去,那密林深处,幽暗诡异得极,当真觉得每一个暗角,都躲藏着,令他惧怕的怪物。 可内心做了一番权衡后,还是认为银楚宸比较恐怖,固执道:“你不说清楚,带我去哪里,我宁愿被那些凶兽吃掉。” “……若想活命就跟着来。”银楚宸继续朝前走去,体内的魂元又开始躁动起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墨并未察觉银楚宸的异样,上前追了两步,追问道,“谁要我的命?” 银楚宸无甚表情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 东西? 这回答令白墨片体生寒,他怀疑银楚宸知道了自己身份,几步上前,拦住银楚宸去路,装听不懂般追问道:“我该清楚什么?” 第32章 你是什么东西? 银楚宸却没打算回答,错开白墨,继续朝前走去。 白墨再次上前拦下银楚宸,不依不饶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是什么东西……自己清楚?” “你是谁?”银楚宸突然回头,对上白墨,逼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那森寒的语气令白墨胆颤,似乎每个字都带着刀锋而出。 白墨第一次见银楚宸这般动怒,心中如暴雨袭过一般慌乱,愣怔了许久,才从那种难以形容的威慑中镇定下来,心知银楚宸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自然不会如实相告,反而问道:“你先告诉我,御峰峡中除了你,还有谁?” 银楚晟眼眸微凝,带着危险的口气问道:“为什么好奇御峰峡的人?” “我只是在麟凤堂听到太多,关于御峰峡的传闻,好奇而已。” 白墨答得滴水不漏。 却在银楚宸眼中,漏洞百出,零界谁人不知,御峰峡中,除他银楚宸再无第二人! 就这一句话,就足以让银楚宸怀疑白墨。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关于御峰峡,除我之外,外人鲜少知道的事。”银楚宸凝视着白墨的脸,语气森冷,“若真有人在我御峰峡结界中,没我的允许,而想要出结界……就只有一种办法。” 白墨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忙问:“什么办法?” 银楚宸朝白墨靠近一步,道:“死……唯死可出结界。” 白墨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他也猜测自己被害了,可亲耳听银楚宸说出口,还是难以接受。 怕自己理解错误,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若没有你的同意,能离开御峰峡的,只有死了的人?” “不错。” 银楚宸回答得干脆。 那双浅淡眼眸,虽冷意毕现,白墨却信他所说,又隐晦问道:“那你有没有在……御峰峡的结界中杀过人?” 白墨是想确认他究竟是不是银楚宸所杀。 “我若要杀一人,又何须弄回到御峰峡中再杀。” 白墨心脏突然失速! 果然,不是他! 之前他就已经排除了他,只不过他要他亲口说。 杀一人,对银楚宸来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而且,若真想他死,一开始就不救他,让他自生自灭便可。 真的不是他! 那会是谁? 近仙岛上的重儿,也早已被他排除。 那还能有谁? 在御峰峡那样连苍蝇都难进入的地方,居然有一个能瞒过银楚宸的人要杀他,而他在这个世界谁也不认识,那人杀他又到底出于什么动机? 白墨手心已汗渍一片,想不到,也不敢深想。 他好想向银楚宸寻求答案,可这段对话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自爆。 而银楚宸却没拆穿他。 可他也清楚,话里话外,全在试探他。 他不知道银楚宸在怀疑什么,但确定银楚宸不是杀他的那人,一时内心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难受,反而很好。 银楚宸不是杀他的人,那就不是他白墨的敌人。 如此,目光一亮,一反之前的态度,明快道:“接下来开诚布公环节。” “我先来,”白墨接着说,“不久前,我在御峰峡中的一个岛上住过几日,期间遇见了两人,一人在岛上,一人在岛下……” 白墨顿了下,盯着银楚宸的那双眼眸,神色自若道:“还和岛下那人喝过酒,不过,也就是在喝酒后,我莫名其妙进到了这副女身中,为了找回自己身体,想办法进了麟凤堂,后来的事,不用我说,你都知道。” “那么,”白墨目光澄澈,看着银楚宸说,“该你了。” 他想要知道究竟是谁杀他,就必须先拿出诚意。 银楚宸对白墨的话,并不震惊,这一切他早已猜到,只不过还需要他去证明一件事后,才能完全打开他心中疑团。 不过见白墨鲜少这本严肃,勉为其难地回了几个字:“你有毒。” “什么?”白墨不防银楚宸会来这么句,一时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什么毒?” “千日香之毒。” 白墨大惊,还真是字面意思! “千日香是什么毒?” “存尸之毒。” “……存尸?” 白墨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占着的这副女身,早是一具尸体! 突然就忍不住为这女子难过起来,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却…… 可不容白墨再有再多感触,一股极臭的气味一时扑面而来,令他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定睛看去,银楚宸朝他递来了一个绣包,而那恶臭味,正是自那绣包中散发而来。 白墨不及迅雷之势,后跳了几步,唯恐避之不及般,嫌恶道:“什么……这么臭?” 银楚宸将手中那黑色绣包,朝白墨抛了过去,白墨又急忙退了几步,生生错开那东西,骂道:“你有病是不是…….” “唯此物才能压制你身上的臭味。” “臭?” “爷的……” 这已不是第一个嫌弃他臭的人了,关键是他自己闻不出来有什么臭味。 “我哪里臭了,我怎么闻不到,你们狗鼻子吗?” 白墨有些无语,忙抬起双臂在鼻尖使劲地闻了几下,不臭反而还有股淡淡的香气,转而朝着银楚宸靠近,要对方再好好闻闻,自己不但不臭,还香着呢! 银楚宸却又退了两步,冷冷道:“深中千日香毒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越来越臭,最后臭味能蔓延至方圆几里开外。” “因为千日香的毒?”白墨骇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反应是,“这毒有没有解药?” “此毒无药可解。”银楚宸看着白墨惊恐万分的样子,眉头一沉,又道,“……只有从服下过千日香的死尸上,得来的尸粉,可以抵消这种臭味。” “那更不能……什么?”反应过来的白墨厉惊呼道,“……死尸中而来?” “千日香用作存尸之药,服下后虽尸体不腐,却会自尸体中生出尸粉,尸粉会产生一种奇特的臭味,而这种臭味刚好能与千日香的臭味相抵。” 听银楚宸解释后,白墨胃里更是一阵翻涌,说不出的恶心。 不过还是忍着作呕的冲动,问道:“那要怎么用?” “随身携带。” “带上就不臭了?” “别人闻不到臭而已。” “别人闻不到?”白墨突然明白这话的另一层意思,“而我自己还是闻得到?” “嗯。” 白墨顿时怒不可遏道:“究竟是谁给我下的这么变态的毒?” 银楚宸鄙夷的目光落在白墨脸上,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迟钝,这副身子本就不是他的,此毒也自然不是下给他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却想不明白。 白墨刚刚就明白了,只是一气之下,脑子就浆糊住了。 有些情绪失控:“我不要那臭东西。” “随你。” 可白墨虽然嘴上说不要,可要在自己闻不到,与别人闻不到之间选择,他当真会选择别人闻不到。 常言道:里子崩得稀巴烂,面子都要绷得光滑平整。 虽然这句话出自他老妈之口,不过的确很适合他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天色已晚,容不得再纠结,最后白墨先用左手两根手指,塞住鼻孔,又用右手两根手指,很嫌恶地将那绣包拈了起来。 他将那袋子放在离鼻子最远的地方——将那臭东西系在脚踝处,这样他才觉得勉强能接受。 这时,银楚宸胸间,突然又隐隐作痛起来,再不做停留,转身继续循着长满苔藓小路而去。 冷冷对身后白墨说道:“若你真的想明白了,就跟着来。” 白墨现在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怎么能明白银楚宸所说的明白,是要明白什么,他是一点都不明白。 “我该想明白什么?” 银楚宸却不耐烦道:“想不明白,就想明白再跟来。” 白墨眼看银楚宸越走越远,心下一团乱麻,想不明白就要一直想吗? 于是他尝试去分析整件事,可半天居然连个头绪都理不出来,他根本就不可能想清楚这一切,连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他都不清楚,还能想明白什么? 不! 想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不过有些不明白的事,他可以问明白。 于是快步追至银楚宸几步之后,对前面的人说道:“你还没对我开诚布公。” “你想知道什么?” “我的身体还在御峰峡中吗?” 银楚宸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若在,你又怎会在此?” 白墨突然驻足不前,揣摩银楚宸的这句话,意思是——杀害他的那人,杀了他后,还把他的身体带出了御峰峡?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 若要害他,杀了便是,带走他的身体做什么? 白墨想不到,可不管做什么,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白墨望着银楚宸背影,“你知不知凶手是谁?” 这次银楚宸没有回答。 白墨想或许他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你为什么把我带这里来?”白墨恨不能一股脑将心中疑惑,都翻出来问一遍,“你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什么原因,绝不会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何况银楚宸对他,从一开始,就总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从他看见自己第一眼开始,不论他是男子身,还是这身女子皮相,银楚宸都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若说天性如此,可他也明明看过他对待别人时的模样,虽冷,却并无敌意。 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为了帮他,才带他来这里。 这次没等多久,就等到了银楚宸的回应。 “我只是决不允许,谁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语气中的杀意尽显。 白墨半天才明白了这句话,他只不过被银楚宸当作了诱饵,想要引出那个在他地盘撒野的人。 白墨目光一沉:“所以,你不是帮我了?” “哼!”银楚宸冷哼了声,似乎有些怒意,“你认为呢!” 听这口气,白墨就明白了,虽然早知道它不会是在帮自己,可不知为何,听他亲口说,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忍不住问道 :“那你之前为什么又救我?” 见前面的人并没停下脚步,又补充道:“我是说……最开始的时候!” 把他从凌水泰府救走! 银楚宸脚下一滞,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沉默良久后,沉声道:“你想多了,我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你。” “那是因为……” “你不需要知道……”银楚宸忽地打断白墨,提醒道,“你只需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安分点,或许尚有一条活路。” 说罢,继续朝前迈开了脚步! “……”白墨心中不服,可听银楚宸那不耐烦,且能冻死人的口气,他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虽然十分不理解,也十分想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可也只能他以后自己去找这个答案。 此时此刻,他虽说很不甘心被人利用,尤其是这家伙,但为了自己,跟着银楚宸将杀他的人引出来,的确是目前,两全的办法。 思绪百转下,若他真是鱼,那唯一能寻到真相的办法,只有以身作饵,请君入瓮。 “好,我们合作,在找到咋们共同的敌人前,我们结盟!” “……”回应白墨的只有一片死寂! 不过,他知道银楚宸听得到,单方面的认为,没反驳就是默认! 当白墨追上银楚宸时,银楚宸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绒绒的围巾,在修长的腰间缠绕了一圈,又自颀长健硕胸前绕过搭在了背后,尾端在他笔直小腿处,随着他的步伐上下摇摆着。 就这个背影雍容且冷傲,有种冷处偏佳,别有根芽,又不是人间富贵花的感觉。 白墨看着这样装扮的银楚宸,突然也觉得有点冷,抱手揉搓了下自己双臂,才发觉天色已经暗沉,四下除了远处的潺潺水声,连一声鸟叫声都听不到。 于是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抓起银楚宸的那条围巾,只觉毛茸茸的极有手感,还有温度,热乎乎的:“给我也围一下。” 银楚宸脚下一顿,白墨手中那条毛茸茸的围巾,忽地一动,挣脱他的手,回到了银楚宸的肩头。 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沉寂而神秘,并没有炸裂的痕迹,可白墨却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原来那条白绒绒的东西并非围巾,而是银楚宸的尾巴,只不过太长拖曳在地,有些不像话,这才绕在了腰间。 待白墨回过神后,又神经质地大笑起来:“你……哈哈哈哈……尾巴.....哈哈哈……” 一个大男人居然扛着一条大尾巴,这着实惹人发笑。 “你不要告诉我,这才是你原来的样子哦!”白墨追上银楚宸,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闭嘴。”银楚宸喝道,步伐不减,也不回头。 白墨擦了一把眼泪,由于笑得太过脸上泛起了红晕,哂笑道:“喂!你叫我闭嘴,那你得先把你尾巴收起来,我见不得……” 一想到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人,此刻拖着一条大尾巴就觉得笑死人。 这一幕只怕他想一次能笑一次。 “……” 银楚宸并不是不想收回,只不过他现在收不回。 此地靠近钵盂境地,灵云煞气浓重,而银楚宸身体中残有煞气,根本无法调息魂元,所以才会如此,以他目前的状况,本该找个灵力充沛之地温息养元,更不应再靠近钵盂之地,才能避免受灵云的影响,而暴佞反噬损伤魂元中的灵气。 煞气反噬,轻则魂力匮乏难蓄伤及元神,重则魂元溃散难聚,损坏其灵根。 白墨看到银楚宸被自己嘲笑得背脊发直,甚至好几次连路都不会走了,觉得很快意。 这家伙之前没少欺负他。 难得报复一次。 于是两步追上去,调侃道:“你之前怎么不这样,要是在麟凤堂你也这样,我想那些喜欢你的女学子都得疯掉,可笑死了……”说罢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银楚宸眉尾突突地跳了几下,侧首瞪了眼,一旁嬉皮笑脸的白墨,无甚气闷,便加快脚步想甩开这个无知的家伙。 “嗳!”白墨在后面笑得更肆无忌惮,“你要不显出真身来给我瞧瞧啊!” 白墨笑够了,又才去追已经走远的银楚宸。 山河之上烟云霭霭,薄气成烟,山河之下潺水汩汩,微风习习,一派静谧之景。 只可惜前面之人置若罔闻,只管朝前走着,对这仙气袅绕的景致,不舍赏一眼,后面之人的注意力,一直在前面那条尾巴上,也无心赏景。 两人绕过密林,进入到一个隐蔽的夹缝,穿过幽深夹缝之后,又走过一段山石路,眼前才出现了一座高耸云端的孤峰,山下有一条逼仄的小路,他们便顺着蜿蜒小路而上。 几个小时后,白墨内心都像有千军万马在厮杀一般,怒火越来越难以抑制,这种理智与生理的抗衡,结果无非两种,但极少人能战胜生理反应,白墨就是战胜不了生理反应的那种人。 最终河流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他将两个鼻孔里的布条扯出,朝山崖外一丢,又一把扯下脚踝上的绣包,也丢下了山崖,并骂道:“鼻孔都他妈被塞出血,该吐的也都吐了,连苦水都吐……” 白墨还没骂完,忽见银楚宸自他身边一闪而过,直奔山崖而去。 当即吓得不轻,连忙趴在崖边朝下面看去,这一看更是浑身发软,顿时冷汗涔涔。 虽说能见度只有几米之远,但自那厚重浓雾中传来的风稀之声,足以证明下面是万丈深渊。 这才发觉他们不知不觉已经上了这么高的地方。 白墨身子稍微朝后退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喂……” 这家伙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转念又安慰自己,他是妖,一定不会有事。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银楚宸上来,白墨这才有些慌了,满脑子里都是,银楚宸刚刚一跃而下的身影,突然就想骂人,可尚未骂出口,就感觉身后有人,急忙回头:“你他妈……” 本以为是银楚宸回来了,可后面的人,并非一袭白衣,却是上下一片通体漆黑的人,脸上戴着黑巾,唯露出一对泛着凶光的眼珠子。 白墨身子一滞,险些自一侧倒下悬崖去,转而惊恐喊道:“你你……是谁?” 第33章 莫名觉得他好看 黑衣人不答,直接欺身而来,单手就朝着白墨胳膊抓去,这时白墨的身子半跪在崖边,已无退路,只能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那人朝自己袭来。 死定了…… 可就在白墨等死时,一道凌冽的香气袭来,伴着一股劲风突起,有人自他跟前落地,抬眼看去,只见银楚宸端端将那只快如闪电的手撮住了,眨眼又将那黑衣人整个人带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残影划出,黑衣人已经被银楚宸单手扼住脖子,死死抵在了山体一侧的石壁之上。 就这一瞬间,白墨的眼睛里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晶晶,带着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欣喜。 银楚宸伸手就要去揭开那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人急忙举手去抵挡,可那只森然纤长的手却势如破竹,直接将那只欲要阻拦的手一并折回,那人顿时四指折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搭在手背之上。 黑衣人顾不得手指钻心的痛,抬起脚便朝前方踢去,银楚宸攥住黑布的手,只轻轻朝那只太高的腿一拍。 “咔嚓”一声,伴着一声惨叫。 “啊~” 黑衣人倒地之时,银楚宸瞬间换了位置,白墨几乎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在眨眼间,风未动,人无影,却突然立在了黑衣人之外的几步之处。 如此快的速度,让白墨完全忽略了那黑衣人,暴露出来的惊恐容貌,目光一直停留在银楚宸身上——这个如鬼魅般邪恶,又如谪仙般炫酷的家伙。 银楚宸将手中扯下来的黑巾,朝一侧一掷,跌入地面震起了一层灰尘。 就在那黑衣人刚刚那声惨叫后,银楚宸便察觉此人服用了一种叫“灭音丹”的秘药。 这种秘药专为死侍所用,服下此丹的死侍,就此失音,从此只能发出嗯、啊、呃……这种单音来,再想要逼出半个有用的字,都是绝无可能。 所以银楚宸才不费唇舌,追究背后主使者,手中一用力,那黑衣人瞪着欲要炸裂的猩红眼球,还来不及出声,便化为了一团黑烟。 “他……他是什么人?”白墨颤颤巍巍地走到银楚宸身边问道。 “…….不是人。”银楚宸声音肃冷。 那些死侍的确已经不算人,他们一生只做一件事,便是忠诚于他们的主人,至死方休,如行尸走肉般,没有自己的思想,更没有自由可言,这样的人如何算不上人。 “我看也不像人,那双眼睛像鬼的眼睛……” 白墨惊魂未定,双手不停地拍着胸脯,喃喃着,还没来得及问这人为什么抓他,却被银楚宸冰冷的打断道:“绝无二次……” 语气不重,可依旧能听得出很不高兴。 白墨看着那只向他伸来的手,所有思路被打断,那样坚决,不容他反抗,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空气中的臭味,不断冲击着白墨的鼻腔与胃,令他忍不住一阵阵作呕。 生理的难受,令他眼中展露出了乞求之色,那模样好像在向眼前的人求饶。 求他行行好,看看我都被恶心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快点把这该死的臭东西从我眼前拿开吧,拿得越远越好。 可惜,银楚宸对他这种无声的哀求视而不见,像个专门设立在他眼前的关卡,他必须得接过那只臭东西,才能通往下一个地点。 “这个腐烂味里,还夹杂着别的乱七八糟的臭味,是个人都受不了,没人的时候我不戴。” 白墨说罢就打算开溜,不过也就逃了几步之远,又被银楚宸堵了去路,最终他只能妥协。 又走了很久,白墨清了清嗓子,或许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原因,又或者是那股臭味熏得他嗓子有些发干,总之,他需要提前测试一下自己,是否还能正常发音后,才对前方银楚宸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银楚宸没有回答,忽地一跃而起,飞身上了前方几米之处的一棵大树上,在白墨目光落定时,他整个身子已横卧在了一根树干上面。 白墨还没见过这般轻巧的人,像极了她见过的金庸先生笔下武侠剧里的轻功,惊叹之余对此人更多了一丝畏惧。 在这里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性命毫无保障,像是被自己提在手里的,随时都可能被别人夺去,又或者自己的小命一不小心便会掉落在地一命呜呼。 当下这种感觉更明显,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愣怔了片刻,才收起那一颗忐忑的心,自树下一侧找了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也不去瞧上方的人,两只拳头捶打着自己的两只酸胀的小腿,他们一路而来走了许久,说实话若银楚宸不停下来休息,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随即将脚踝上的臭东西拆了下来,抬手丢了出去,他被这东西熏得够够的,见四下无人,只想着求片刻的解脱。 这一抛之后,顿时觉得空气都带着甜,胸腔的沉闷也随着深呼吸一点点吐了出去。 “敞快……” 话音未落,就被树上垂直掉下的,一条毛茸茸大长尾巴吓得花容失色,顿时令他脑子一片空白,忙不迭地将身子,死死抵到身后的树干上。 之前还笑话对方有尾巴,此刻突然见这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了,完全不想笑。 “你你你……把你的尾巴收起来……” 实则白墨不知,越往钵盂深处去,银楚宸就会越难受,每走一步,双脚都如从烧的赤红的火石上踏过,而每朝前一步,他体内的灵云之气反噬得就越厉害,体内的那颗魂元,也似要炸裂开来般,他实在是坚持不住,才找了一棵大树休息,至于下方之人说了什么,此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白墨见树上的人没有动静,而那条尾巴还在他眼前晃动得更厉害,似是故意挑衅。 实则是银楚宸因为太难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在抽搐。 “你听到没?别拿你尾巴在我眼前晃,你又不是狗……”说着就伸手抓住那条大白尾巴用力一拽。 随着“噗通!”一声,银楚宸整个人,就被白墨拽到了树下,端端倒在自己的尾巴之中,晃眼一瞧倒像是睡在白毛裘皮之上的。 白墨吃惊不小,他没想过要将银楚宸拽下来,只是想着扯疼他,要他收起自己的尾巴,哪里知道对方完全不反抗,就这么被滚了下来。 银楚宸人本是一身白,此刻倒在雪白的毛茸茸之中,酷似天人,圣洁无瑕又雍容华贵。 银发凌乱地铺撒开,侧着的脸颊,下颚轮廓清晰,如刀削,如悬堤决口……凌厉至极,最显眼的是那突兀的喉结,尽显男性野性。 白墨莫名觉得,地上这家伙无端地好看,那颀长的身形、那紧闭着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薄唇、那突兀的喉结、那线条分明的下颚、此刻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特别是自喉结衣襟处,露出的那片与销魂锁骨相连的胸膛,隐隐可见的胸肌,似乎蕴藏着令人畏惧的猛兽之力,令白墨有种想要将那白衣撕扯开一睹全貌的冲动。 那种原本强悍到变态的人,以这样病柔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无关性别,似乎都会滋生出一种,想要将对方蹂躏捏碎在自己双手之中。 那种征服强者的征服欲,自白墨泛起红血丝的双眸而起,瞬间点燃了周身的血液,沸腾到令人有些抓狂。 白墨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更有些莫名其妙,他居然对着一个男人发了癔症。 而且越来越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哪里痛得不舒服,而是浑身越来越热,牙痒,心也痒,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但他无法形容这种不明来由的感觉是什么。 发什么疯,他急忙收回目光,轻咳了两声,说道:“喂!你怎么了?” 银楚宸面具下的那双浅眸是闭着的,露出一对浓厚的睫羽,薄唇动了动,略显吃力,最终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下,似乎是想指向头顶繁茂蔽日的大树。 白墨抬头看了一眼银楚宸自上面滚下来的那根树干,这样看至少也有三米高,他忽然想起银楚宸被那群黑衣人殴打的情形,立马低头看向露在外面的嘴唇,的确一点血色都没有,急忙又问道:“你受伤了?” 等了片刻的白墨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又推搡了几下:“喂!你醒醒啊……喂!醒醒……” 这次,银楚宸似乎是被他给推搡得动了下,白墨终是松了一口,连忙去拉银楚宸,好在这时,银楚宸也顺着他的力气,艰难地撑起了身子,白墨能清楚的感觉出银楚宸很虚弱,整个身子都在细微地颤抖着。 “你这什么毛病啊?”白墨勉力撑住,重重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虚脱,但还不忘埋怨几句,“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本想将银楚宸扶到树干上靠着,却不料拦在银楚宸腰间的手,突然脱离一空,银楚宸倏然而起,重重地跌落在刚刚横卧的树干上,显然失了之前的轻盈,横卧其上再无动静。 反倒是白墨在猝不及防下,手上脱力,身子不稳,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屁股……”白墨吃痛道,疼得厉害,索性倒地不起,一边揉搓着屁股一边叫嚷道,“疼死爷爷我了……” 这一幕若单看地上打滚的女子,依旧是明媚动人,清若芙蕖的人儿,即便是吃痛的表情都令人动容,只可惜满嘴都是一些粗鄙的话,一听之下那份完美就失色了大半。 待到屁股的疼痛减轻后,他才注目凝望,银楚宸已经只能窥得出轮廓来,单手枕头,嘴巴隐在银发之下,刚刚露出那半张银面。 那张银面此时居然显得十分温和,像刚出生的新儿稚嫩且羸弱,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白墨想或许是与这迟暮有些关系,这样的光线下,那冷冽的人,也渡上了一层阴影,将一些锐利的棱角隐藏了起来,才与先前那冰冷的家伙判若两人,微微卷缩在那里,甚至有那么点孤独。 白墨索性将双手枕在头下,定定地看着树干上的人。 他见过很多人,不爱说话的人也有,像救自己的曲师一样,不爱说话,却不会浑身带刺令人无法靠近。他失明期间受曲师照顾,本以为他与银楚宸一样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可眼睛好了后他发觉曲师虽冷,但一点也不古怪。 想到曲师,就想到之前他本要给曲师的谢礼,无奈马失前蹄,他输了个精光,送恩人的礼物上也要求好友出资,他觉得那样显得太没诚意,本想着等查出自己身体后,找时间一定补上,没承想刚回到麟凤堂就撞上了银楚宸,连一句话都未曾给曲师说上,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耳畔能听到河水潺潺的声音,河风疏离似曾相识,在文竹老家住的日子里,这种声音与河风时时伴着他,令他在这一刻觉得很安宁。 又突然想到了文竹,那个他在路边捡来的兄弟,想到文竹回来找不到他会不会疯掉,想着想着嘴角就勾起了笑意。 应该会疯掉,一定会…… 眼前是白影形单,心中是历历往事,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毕竟之前大战了三天三夜,身体依旧匮乏又加之走了许久的山路,此刻由于太过安静舒适,疲乏难当。 等到白墨被凉醒过来,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之前听的河水声此刻也变得诡异,忙朝着黑夜中的上空喊道:“你……在上面吧……在的话,恩一声也行……” 静默很久后,上面才轻“嗯”了声。 白墨神色一松,又道:“那个……你身上有没有火,我……想点堆火烤一下。”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又在深山之中,而且银楚宸此刻这个样子,要是遇见个什么他可搞不定,心下害怕,想着生了火来,至少能驱散一些寒意和不安。 白墨侧耳聆听着,良久后只听到衣料摩擦树干的细碎声,他以为对方是要下来,却不料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照着他的头摸索了过来,还没开始尖叫,那条毛尾已缠绕在了他的腰间,整个人被带上了空中,复而又落在一堆毛茸茸之中。 这时只听对方低沉道:“此处不宜生火。” 白墨这才合上咧着嘴,极力将吓出五脏的胆,给安抚了回去。 反手朝后摸了下,没想到这树干如此粗壮,两人横卧上面还有一寸有余,当下又宽心了许多。 转而又才想起这条大尾巴,很是嫌弃地朝后挪动了点,虽然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白墨心中,至少挪动了得有一米的距离,黑灯瞎火中,给了自己一个心理上的安慰。 待到他镇定下来,才开口问道:“呃……我能……” “不能。” 白墨还未说完,就被银楚宸打断,当即就想将银楚宸推下去。 不过,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是忍了! 又过了很久,白墨开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好?” 白墨面朝着银楚宸的,对方那一身清冽的气息,清晰可闻,而且那味道闻着很舒服。 只不过突然又变得恶心无比,白墨差点因为那气味,滚落下去,幸得那条大尾巴将他从背后拦了下,将他整个身子都朝那宽阔的胸膛卷了去。 白墨急忙抬手捂住鼻口,嫌恶道:“把那臭东西拿开。” 一对毛茸茸中一个沉重的气息带着一个急促的气息,就这样半响没有动静。 白墨一手捂鼻,一手在自己身上和周围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那绣包,不知道银楚宸将那个绣包放在哪里的,只觉四周都是那个味儿,最后他也不找了,愤怒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银楚宸,骂道:“死自闭……” 在浓黑的夜里,白墨隐没在臭气熏天中久久不能入眠,而一旁的银楚宸,却气息渐趋沉稳,似是睡得深沉。 第34章 情不可喧,而思之有语 次日,天色刚放亮,银楚宸就带着熟睡中的白墨,自树上落下,被失重吓醒的白墨,脚下发软,险些站不稳,好在反应还算敏捷,在要摔倒之际,伸手一把将银楚宸胳膊抓了个正着,但随即又被银楚宸抗拒地甩开了手。 他对银楚宸这种,明晃晃的厌恶态度,很莫名其妙,无语道:“又不是害羞草,怎么还碰不得了?” 不等他再多埋怨几句,一股臭味又差点令他作呕,低头一看,发觉那绣包不知何时已经绑在了脚上。 看来银楚宸非让他戴着不可了,最后只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这东西兴许闻着闻着,就习惯了也说不准。 两人越往上走,空气就越稀薄,四周已是化不开的云白浓雾,与白墨的脸色一样白,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整个人都因为那臭味熏得吐了无数次,加之一直没有吃东西,他胃里早已锣鼓喧天。 “喂……有没有吃的,我……好饿。”白墨双手捂着已经瘪下去的肚子,咬着牙跟在银楚宸身后,问道。 可不等对方回答,又突然大叫起:“那有房子……” 前方崖壁的顶上,只见一处若隐若现的屋檐。 “快点。” 白墨快步越过银楚宸,并将脚上的绣包扯下来,丢给了对方。 银楚宸单手接住丢来的绣包,刚巧对上白墨那个兴奋的笑容,令他心中一震,似琴弦被撩拨了一下。 这个笑容他曾期待过,可每一次皆是淡漠、凌冽的,此刻这个笑容穿越了千年,终是落在了他的眼前,却是……分外刺眼。 屋外是一层层活竹围成的高墙,像是藩篱但又比那高得多,全部都是紧紧夹挤在一起的楠竹,看不到缝隙,甚至觉得都长在了一起。 到了门口的白墨,迫不及待地叩响了大门,还没等到有人来开门,银楚宸也来到了门口,并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白墨便自然而然地将此处当作了银楚宸的住处,没多想,也跟着走了进去,一进里面更觉了不得。 “这里太美了……” 白墨一点也不在意前面那人的冷漠,自己先醉在了这片林海之中。 竹林中的小道将竹林一破而二,弯弯曲曲蔓延到另一个拱门之处,进入里面却是另一番风景,这个院落全是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或大或小,层层叠叠,无一棵树木,小院虽不大,可若不熟悉路的人,一定会一直在里面绕圈子。 出了这个院子,便是长长的回廊交叠交错,回廊用粗壮的竹子筑成,两边的柱子和围栏皆是整根整根的竹子缠绕而成,而脚下却是天然山石开凿成的石阶。 白墨随着银楚宸自一处石阶上到第二层,穿过一座竹亭,就看见一条横跨在空中的石桥,石桥与断开的另一座山巅相连,桥身十分狭窄。 白墨刚跟着银楚宸踏上石桥,下意识朝下方看了眼,双腿都不听使唤了。 “不行……不行……我恐高。” 走在前面的银楚宸突然驻足,没有任何征兆,转手就一把拽住白墨的肩膀,直接拽着快步走下了石桥。 刚一下石桥,银楚宸不耐烦地将白墨的手甩开,兀自朝前去。 白墨还未从惊恐中平复情绪,已忍不住朝银楚宸的背影,送去一个白眼,这家伙真是够令人倒胃口的,即便帮了他,他都没有感谢对方的想法。 “拜托下次能不能别这么粗鲁。”白墨跟跟上去,揉搓着被银楚宸捏痛的胳膊埋怨道。 这自然是得不到回应。 白墨忍不住好奇,这家伙祖辈之中,难不成有说话给说死的? 反正,这家伙是他见过话最少的人,没有之一。 没走多久,又出现了一个围院,他们来到院中,白墨先朝四周的屋子看了看,有几分相熟,和文竹老家的风格很像,只不过这里整个建筑无一例外全都是竹制的。 这时,银楚宸从怀中取出一样,类似铜钱形状,又似玉的东西,光泽莹润,上面还带有一丝血红,一抬手,此物便如箭矢般,飞进了他正前方的那间屋子内。 少刻,那间屋子的房门便缓缓打开了,随着房门的开启,只见屋内负手而立着一位红衣男子,不过那人离房门尚有些距离,在房门被完全打开后,才迈步朝屋外走来。 刚一出房门,白墨更觉得那人的皮肤白得有些刺眼,双唇薄而小,眼眸却深邃如翡,还透着些许妩媚,心想难不成狐狸的眼睛都这般迷人,先前遇见的狐凌白枫,也有一双这样的媚眼,他莫名地,回头瞟了一眼带着面具的银楚宸,也不知道这家伙的好不好看。 “好久不见!”走至院中的红衣男子邪魅一笑,语气中带着一种玩味。 “我需要在你这放样东西。”银楚宸语气平淡,并不像求人的态度,而是一种十分不客气的口气。 这时,白墨才明白过来,这里并非银楚宸的住所。 “只怕是不妥吧?虽说我这地方没几人愿意来,但是你也别忘记了,我这仍旧是钵盂之边。” 那红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朝白墨走了过来,刚稍微靠近,又急忙用袖子挡住了鼻子,目光中带着嫌恶地打量起白墨。 白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知如何躲闪,便干干地回了个没什么诚意的笑。 这时,银楚宸将手一抬,向那红衣男子丢了一包东西,红衣男子伸手就去接,待看清是何物之后,又急忙丢掉,并不断拍着手,嫌恶道:“你将这污秽之物丢于我作甚?” 白墨抿嘴一笑,这东西不错,我都闻了一路,现在也该换个人闻下了。 “此乃尸粉。”银楚宸冷声道。 红衣男子眉头一沉,看着银楚宸的神色耐人寻味,须臾,正了正声色,似乎在掩饰刚刚的失态,再不去好奇白墨,转而说道:“你与我自上次一别已有五百二十七年之久了,我原以为会是我先去找你,不料你却为了这么个东西,先来找我。” 任谁也能听出这语气多少有些不高兴。 “你帮还是不帮?”银楚宸知道对方的想法,却没有解释,干脆了当地问。 “帮我是会帮的,”红衣男子双手环胸,朝一侧的白墨看了一眼,“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不可找我算事。” 红衣男子与银楚宸对面而立,身高差不多,红衣男子只略微矮点,没听见银楚宸回答,但似乎也不需要回答,突然意味深长道:“我酿有几坛美酒,名曰‘思语’已盼君多年。” “好。” 银楚宸轻声回道,嘴角有了些弧度,好巧不巧被一侧的白墨正好瞧去,一时惊讶不已,这家伙笑了? 那张嘴从来都是没什么变化的,如今却…… 白墨突然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按照他对银楚宸的印象,这家伙像根冰刺,那么难相处怎么会有人能与他亲近。 殊不知那些长着冰刺的人,曾也有一颗热血赤诚的心,只不过他们要比大多数人炙热,故而挥洒那份热情,也比大多数人要不顾一切,毫无保留,直至死地也要死守一份初心,这样的人大多不幸,不幸于斯。 这红衣男子正是银楚宸挚友,名为红叶。 两人曾一同在天阁修真,被天阁众师视为,天阁最令人头痛的两人。 可他们又均是灵根极佳的人中翘楚,虽顽劣了点,但都稀罕他们那极佳的灵根,故众师对两人是既爱又恨。 这样令人既爱又恨的两人却先后离开了天阁,天阁立马恢复了太平,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人以后定会将零界搅得天翻地覆,可不承想不但没有翻云覆雨,反而相继隐世不出。 唯一一次再见两人一同现身,还是在五百多年前的那次五行移位,两人携手将其归位,才避免了零界的一场浩劫。 可在这次携手后,两人五百多年再无交集,传闻他们就此,反目成仇。 红叶随意抬手搭在银楚宸的肩背处,只是转瞬,撤回手来,说道:“一顿酒的功夫,不必谢我。” 一侧的白墨自然不知道红叶这波操作何意,这位看似似正似邪的人,实则是一位魂力深厚的大者,对于银楚宸魂元的波动,自他踏入“离叶居”,他便感知到了。 那一掌只不过是送了一些魂力,暂时压制住了,银楚宸体内的暴佞煞气。 银楚宸哪里有感谢之意,更带几分鄙夷说道:“几百年不见,魂力却不见几涨……” 红叶咂舌:“不是没长,是我舍不得多给你……” 两人一白一红并肩而行,身姿出尘,自带仙风,当真羡煞旁人。 可是……他们似乎忘记了什么。 白墨在后面扯着嗓子道:“我饿,我也要喝酒,我还要吃肉。” 两人同时转身看着后面的人,红叶嘴角一勾,神色有些戏谑地说道:“倒是把这小东西给忘了。” 白墨沉着脸地朝他们走来,抬手指着红叶说道:“我不是东西……” 红叶浓眉一挑,那神色只觉是看一个傻子,白墨这才发觉自己口误,连忙清了清嗓子纠正道:“我叫……白墨,别拿东西,东西得瞎叫。” “白、墨。” 红叶重复了遍,又笑了笑,才对一侧的银楚宸道:“走吧!” 来到侧苑,这里有三间竹屋,并排相连,外院青石铺地,石桌一张,桌上早已备上了几道下酒菜与三副杯碗。 院中两端有竹丛两处,竹叶沙沙声中,伴着清灵空幽的铃铛声。 白墨循着声音看去,三间竹屋门外挂着一排明灯,一簇簇明灯的灯罩下皆坠挂着一枚铃铛,在光影的映衬下,虽看不清上面的纹理,但感觉还挺古朴的。 刚坐下,白墨就直接开吃,另外两人,先对饮了一杯,红叶放下酒杯便问道:“如何?” 银楚宸轻轻将手中白玉杯放下:“涩入肺腑。” 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转而看向一侧吃得正起劲的白墨,神色意味不明,只不过白墨此时,只关注桌上的美食,对看他之人,浑然不觉。 红叶随着银楚宸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白墨,神情有些耐人寻味,不过什么也没说,伸手又为银楚宸斟上一杯。 银楚宸并未举杯,沉声说道:“我暂时无力相护,才会归还于你。” 顿了须臾,语气更加严肃道:“你决不可妄动。” 红叶没有回答银楚宸,一杯饮尽,神色却带有几分复杂,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你我曾自诩洒脱不羁,却双双……” 说到此处,他凝视着银楚宸,须臾,苦涩一笑道:“不说了,你我多年不见,戒日定要一醉方休。” “我也要……” 一侧的白墨吃了个半饱,勉强压制住肚子里的那条饿虫,这才举起杯子讨酒喝。 “此酒甚烈,常人一杯即醉。”红叶看着白墨问,“你酒量如何?” 白墨一抹嘴边的油渍,瞪着一对大眼睛略微得意说道:“一斤白酒的量算不算好?” 说完了才想起之前得得楼喝的那两杯酒,忙问红叶:“你喝过‘得得楼’中的朝……露、暮霜吗?” 红叶摇了摇头道:“听过其名,却未曾一品其味。” 白墨夹了一块叫不出名字的肉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那个很烈,我只喝了两杯就醉了,不过你这个酒嘛,我得先尝尝才知道。” 红叶随即拿起酒壶朝白墨递去:“那你尝尝。” 白墨不敢一饮而尽,当真是浅尝一口,抿嘴问道:“这什么酒,味道怪怪的。” 红叶:“思语”。 白墨:“我知道是‘思语’,我是问你用什么酿的。” 红叶:“时间……” 滚犊子,你个红心大番薯,装什么煽情。 白墨一脸的无语:“这酒没有什么烈性,倒有几分苦涩,苦到喉头,说实话不好喝。” 说罢将酒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转头望上银楚宸那张清冷的面具,似乎在纠结什么,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这面具怎么总觉得怪怪的……你戴着这面具做什么?是长得难看吗?” “噗...”一侧的红叶被白墨的话逗笑了,也盯着银楚宸瞧了一眼,转而红袖一扫,又给银楚宸斟满一杯,“我们这位少主习的是清心寡欲之术,最怕招蜂引蝶,此面具乃防女术……” “切!”白墨失了先前的兴趣,一脸的不以为然道,“我还以为什么……太自恋了吧!当真以为那些女孩子没见过男人吗?” “呵呵……这男人嘛自然是见得多,”红叶笑道,“不过这天下第一美男……” 红叶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旁一直不出声的银楚宸声肃冷道:“没喝几杯就醉了?” 银楚宸打断了红叶,却并未堵住白墨的嘴:“我觉得吧!长得好看又不是坏事,别人看了乱的是别人的心,你心不乱不就行了。” 白墨自己就是一枚妥妥的美男子,也没觉得找得好看是一种困扰,照样活得好好的,当下更觉得银楚宸怪得没谱。 “哈哈哈……小东西说得在理,”红叶朝白墨举起酒杯,“来,就为此话我先干为敬。” 白墨却并未动酒杯,这酒真不好喝。 他当真认为,喜欢这种东西,并非一张面具能阻挡得住的,即便眼前这人美若天仙儿,就他那臭脾气,即便有女子始于他的美貌,也会厌于他的秉性。 “就他,不戴也没几人能真心受得了他的怪脾气,而且就他这种眼睛里长刀子,整日里像个死了老婆,谁不怕自己短命才会喜欢他,反正我要是女的,我打死都不会喜欢他……” 白墨不知怎地将自己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不光是说出来了,而且人也已经朝一侧端坐的银楚宸凑了过去,距离是相当的近,眼神迷离,喃喃道:“打死也不喜欢这种……” 银楚宸在这一刻终是忍受不了这酒疯子的醉态,侧过脸来时,目光已有怒意,本想将这个不自量力的酒疯子推开,可在动手前…… 白墨的头却霍地磕在了石桌上,已失去意识。 “呵~就这酒量……”红叶有些诧异地笑道,“一杯倒啊?” 见银楚宸不答,自顾自喝着酒,又开了口:“我们曾是天阁双冠?” 银楚宸收回落在白墨身上的森寒目光,一杯仰头饮尽,复又斟满,又是一杯,一杯接一杯后,才回了句:“双煞。” 红叶展眉一笑道:“差不多。” 那段信马由缰的时光早就一去不回,不论对于他们两个谁来说。 只不过正是有那么一段时光,眼下更显得苍道无情。 红叶接着道:“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是。” 红叶等到回应后,才将下巴一扬对着醉了的白墨:“她是谁?” 第35章 神武奈何 银楚宸这个老铁花儿能突然带个女子来,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他红叶作为他的好朋友,定比谁都好奇。 银楚宸只顾着喝酒,似乎这酒没有一点酒气,怎么喝都觉得不够,又如喝水般连饮了三杯。 红叶自始至终并未阻拦,也随手饮尽一杯,道:“你的伤与她有关?” “你不说,我也猜到……”红叶见银楚宸不答,又说。 “我去了人族。” 银楚宸言罢继续斟酒,却不料自己手中这壶酒已经喝光。 红叶转手拿过一壶新的递给他,他接过索性直接对嘴喝了几大口。 红叶眼眸深幽,神色不明,盯着银楚宸半晌,只道出了两个字来:“疯了.....” 红叶听到“人族”两个字后便不再追问,虽说两人情谊甚笃,却不似当年那般不羁,终是都历经了诸多尘俗之事,再想持有赤子之心实在是不可能。 红叶垂下眼帘回忆着往事,当时自己心爱之人在昭和受伤,损了元神,他前去相救,可人没救到便遇上了五行移位,本不想管五旗门的事,但当时事态严重,灵云倒灌,导致考煌之中的百姓苦不堪言,情况紧急他不得不出手相助。 等赶到雷骷五行阵时,就看到一位面带银具的男子,银发招展,身影鬼魅,早已在五行阵中与那五道色泽各异的灵光周旋。 无须看那人容貌,只瞧那一头银发,他也认得出此人,正是好久不见的好友银楚宸,便不及多想一跃而起,掠入阵中与银楚宸并肩携手。 两人在一起修炼多年,心性互知,配合得十分的默契,但是在银楚宸每一招式中,他还是感觉到对方的魂力与之前的差距,令他吃惊不已。 不过当时的银楚宸,已然是一副凉薄寡言之态。 自从天阁离开后,两人就未曾见过,之前也听过银楚宸在昭和的一些事迹,听过逐月宫少宫主周游昭和一带,身边总带着一位神秘女子。 当时他还揣测了下那女子是何许人,还想着等再见之时,定要好好审问他一番,只可惜事与愿违,那次相遇很是短暂,根本没机会叙旧。 红叶抬眼看着清冽冷漠的银楚宸,一副喝闷酒的神态,几百年前的好奇已淡去,不用追问,也深知他必定经历了非一般人能承受的经历。 “喝闷酒这种事你是不是常干?” 银楚宸却道:“此酒甚好。” 红叶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暮色降临,风铃清灵,红叶一杯一杯地喝着,银楚宸却是一壶一壶地喝。 喝空十几坛后,银楚宸倏忽站起来:“酒已喝过,是时候下山了。” 他自手中化出一枚银铃,青色穗子,递给红叶说道:“若有事,用此物唤我。”说罢便朝着来路而去。 红叶握住手中的银铃,看着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内伤的原因,银楚宸略显沉重的背影,叮嘱道: “你别玩过火,切忌别再乱用魂力,最好尽快回逐月宫让宫主为你疗伤……” 可对方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侧苑,离开了“离叶居”。 坐在院中的红叶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杯中残酒饮尽,喃喃自语道:“这家伙当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钵盂之巅的下山路远比上山路难走,一袭孤霜寒影在夜黑风啸中踽踽独行,像是无意跌落浮海中的一片云羽,孱弱且落寞。 犹如千年前的那一夜,他逃无可逃,他本是高高在上的逐月宫少宫主,本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傲少主。 要雨得雨要风得风,从不知求而不得是何滋味,也不知一厢情愿,可以将一颗傲视一切的心践踏,最后跌入最卑微的尘埃里,再也骄傲不起来。 那夜,山间竹曳,棠棣瑟瑟,浩渺的夜空飘渺无垠,他的恨意却如咆哮而来的山洪,最终冲开了银狐一族的诅咒,自此他再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 怒意难平下,他穿上戚女轻衣,入躔中与那躔兽对战了三年,出躔时他竟冲破了灵启一层,进入灵启二层,并且获得了他的神武“奈何”。 心心念念近百年的神武,在这样的心境下获得,只叹无情之事常有时,奈何薄情余半生。 他银楚宸再骄傲,终究还是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奈何! 从躔中出来到月牙的路程并不远,平日若不用魂力,也只需半刻钟的时间,不知为何这一次,竟然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到月牙外。 与之前一百多年里一样,很远就感知到院中站立一人,可曾经无数次他修炼归来,感应到院中人时的喜悦心情没有了,内心是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再不复从前…… 他硬着头皮,佯作任何事都没发生地走了过去,一句道别的话还是能说出口的。 可是当他窥得院中那满头白发身影时,心中诧异,他从不曾见过师父来月牙,至少他在这潜修的百年里,从未见过师父踏过此地。 “师父,您是来找……师姐,还是……” 他的师父名叫蛇婆,终年一身烟罗紫蛇纹纱衣,白发如瀑,一向神秘莫测,她并未回头过来看他,也没回答他,只是神色愤然地盯着那隅竹屋看,似乎那里隐藏着某种令她生恶的东西。 单看容颜,他师父当真也只是虚长了那么几岁,可偏偏性子孤僻生冷,比起自己那位师姐还要冷上几分,所以他在天水涧中将近百年,与师父的交谈也是屈指可数,认真来讲的话,他的师姐更像是他的师父,平日里监督与指导自己修炼的均是她。 师徒两人便谁也不再说话,就这般站着。 “最后一次和你师姐说话是何时?” 他被师父突然这么一问,一时反应不及,半响才道:“也……也有三年之久。” 师父终是回头,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那眼神生冷似铁,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穿透力,似乎一眼便能将自己看个透彻。 “情花谷中,你可清楚她发生过何事?” 他摇了摇头。 “那妖灵山中,可发生过何事?” 他又摇了摇头。 见师父的脸色越来越阴鸷,原本吊俏的眼尾,透着一层说不清的阴霾,与平日的肃冷全然不同。 不解地问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为何师父此刻会问起?” 只见师父紫袖一挥,师姐便安静的躺在了院中的地上,他不用上前查探,也知眼前之人早已断气。 只不过他却不能相信,那个永远温和清雅,对谁都诚然相待的女子,在最后对他说了一大堆刻薄的话后,也不给他反驳她的机会,就这般安静地躺在了此处。 那日一脸冷漠决绝的人犹在眼前,却不想再见之时已阴阳相隔,明眸长阖。 她怎么能这般,怎么能如此,怎么能说出那般狠绝的话后,就一声不吭地死去。 谁允许的? “魂元溃散,身体是她用最后仅有的魂力送回来的。”师父神色若霜,痛心疾首道,“她修为之高,且心思单纯不会与人结仇,想来她的死定与旁人无关。” 与旁人无关? 意思是、她……自戕? 为什么? 她好好地为什么? 只见他师父阴鸷的双眸眯阖了下,若有所思,良久道:“你究竟做了何事令她对你生厌?” 何事令她生厌…… 可事过千年,他依旧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几个时辰过后,银楚宸来到之前休息的那棵树下,孑然而立,抬头望着那夜他们横卧的树干,在绣包的作用下,他意外地又闻到了久违的暗暗香气…… 曾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和那人之间的种种……却不知刻意忘记的,都从未远离,包括心中平息已久的恨。 可他不愿再次跌入噩梦之中,怕他尘封冰湖的一颗劣迹斑驳的心,再次沉入地狱,永不安宁,便果断地斩断无法遏止的思绪。 次日,白墨自一张雕刻精美的竹架床上醒来,坐在床上回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居然是在喝了一杯酒后,就没了记忆。 之前那“朝露暮霜”他都喝了两杯,不过一杯两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他来到这里,酒量差了这么多,那酒入口明明都不烈的。 “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喝了。”白墨挠着头自言自语道。 房间里有一扇圆门,内里有两间,中间有一张竹桌,四个竹凳,没有别的东西,他随意扫了一眼便走出屋子去寻水喝,到了屋外才发现住的地方,就是昨天喝酒处的那三间竹屋最里的一间。 见那张石桌上放着杯盏,便直接走过去,倒了满满一杯,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可就在手中的杯子,都还没放下,脑子中却突然一闪,一些模糊的片段,闪了两下后清晰了起来。 “就他,不戴也没几人能真心受得了他的怪脾气,而且就他这种眼睛里长刀子的人,总像是死了老婆的人,谁不怕自己短命就……” 想到此处,白墨突然像是被谁当头劈了一刀,额头很痛——实则那是他昨晚自己砸石桌给砸的。 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双手捶打着自己脑袋,完了,那家伙不像是个大度的人,一定会生气,会不会杀了我? “你在做什么?” 白墨寻声抬起头来,看见红叶掩着鼻子,站在稍远处,忙抽出乱发中的双手,略微整理了一下如爆炸过的发型:“没什么?” “喏……”红叶将手里的绣包抛了过去。 白墨不由地皱起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端端接过的绣包,问道:“他呢?” “走了……”红叶轻描淡写地回道。 果然如此,他之前的猜测是真的,那该死的当真将他放在了这里:“他走之前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红叶掩着鼻子说道。 什么也没说?这是几个意思?白墨想不管是什么意思,他如今也只能暂时顺从,他倒要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不戴行不行。”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手中的绣包。 “没这东西你可活不了,我答应他留你在此,但你要是……”红叶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 白墨已明白言下之意,要是自寻死路,他定不会干涉,他本想开口怼他,却先趴在旁边,吐得稀里哗啦。 吐了个干净后,就将绣包丢了老远,狠然看向一侧一脸嫌恶的红叶,说道:“我看你就是诚心整我,这山上除了你我,又没别的人来,即便是我再臭也臭不到山下那么远吧!没人闻到,我不戴。” 红叶苦笑一声:“谁说没人闻到,我不是人吗?” 白墨擦了擦嘴,回到桌边,大早上就恶心一回当真是倒霉,软塌塌地趴在桌上,斜眼看着一侧的红叶,有气无力说道:“你不是人……”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戳中了白墨的笑穴,他忍不住将额头抵在桌上,笑得肩头耸动。 红叶眉头微皱,知道他这是在报复之前他叫他“小东西”,不过也不气,索性再后退几步,靠在回廊边竹子编制的扶拦上,双手环抱,单腿撑力一腿弯曲交叠在前,抬着那双红色眼珠盯着一侧高挂的风铃,一副闲散的姿势:“我说小东西,我性子不太好,你若不听话,我可来硬的了。” “你想怎样?”白墨不笑了,转而问,“难不成让我吃了不成?” 红叶单眉一挑,突然被眼前那无知的家伙,给逗笑了:“如此恶心的东西,你确定要吃?” “多谢,不必。”他也是说罢才记起,那玩意儿里面是什么东西,当下又觉得有些反胃。 “不戴也行。” 红叶嘴角一动,目光之中带着狡黠的光。 “真的?” 白墨以为眼前这人,打算牺牲自己来成全他,欲要感激涕零时,只听对方一句“不过……” “又来,我就知道有条件。”白墨脸色一沉道。 “条件是有一个,”红叶脸上挂着似正似邪的笑说,“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如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白墨一副看小人的愤然,说道:“条件一个,还要回答你两个问题!你这也太难对付了吧!” “嚯……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强,”红叶说着用眼神示意白墨,看那只被他丢在地上的恶臭绣包,“不过你必须得,寸步不离地戴着那臭东西。” “当真是物以类聚,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你和他……”白墨说着还不忘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可能好到哪里去。” 红叶对这话却无半点反驳,只是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白墨思忖片刻,还是向恶势力低了头,怏怏不快道:“说,什么问题。” 红叶交换了下双腿交叠的姿势,盯着白墨看了半响,似乎是在揣摩什么,良久后才问道:“你怎么和银楚宸那家伙认识的?” 白墨盯着红叶,他本以为银楚宸已经将他的身份交代清楚了,看来并没有,顿时勾起了嘴角,笑得有些耐人寻味,回道:“你觉得我和他会是什么关系?” 红叶听出了白墨隐射的是什么意思,眼眸闪过一色审视:“据我所知,他可是有未婚妻的。” 白墨突然想起白枫来,玩味的神色更重,笑道:“哟,这么在意我和他的关系做什么……是怕他未婚妻,狐凌白枫知道?” 红叶眼中显露出了一些诧异,问:“你认识狐凌白枫?” “认识,我们关系可好了。” “你与狐凌白枫关系好?”红叶显得更加吃惊。 “不信?” 白墨说着就自怀中取出白枫给他的令牌、这东西他可是一直随身带着的,朝着红叶展示了下,转而十分得意地收回怀中,生怕对方多看一眼就给他看坏了。 红叶终是相信眼前这女子与白枫相识,“那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我说,我与他的关系……”白墨勾起嘴角,饶有兴趣道,“能威胁到他的婚约,你信吗?” 红叶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惯有的笑意,不过目光却很冷,说道:“全天下谁都可以悔婚,偏偏他银楚宸不能。” 白墨不解,问道:“为什么,听说他是那什么捞月宫的少宫主,这种身份还不能为所欲为?” “逐月宫。”红叶纠正道。 “差不多。”白墨浑不在意地回道。 白墨将玉牌揣好,狡黠一笑:“我已经回答了你两个问题,该说说什么条件了吧!” “……” 红叶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问了对方两个问题,虽然第二个问题并不是他之前想问的。 “以后,自己解决温饱。”说罢也没了之前的兴致,转身朝着侧苑外走去。 “什么?”白墨反应不及,“喂……我不会做饭呀!” “从那边小径过去的那个院子,就是后院厨房。”红叶已走到拱门边,头也不回交代了句,转入一侧消失在白墨的视线中。 “我真的不会啊……” 第36章 净世之境 没过多久,白墨气冲冲来到红叶门口。 “啪啪啪……” “红叶……开门。” 可敲了半响,也没见屋内有任何反应,又稍微加了点力道,这下倒不用对方同意,门已经自己打开了。 他踌躇片刻,还是没忍住,将头慢慢探了进去,屋内十分整齐,有一盏香炉正缓缓飘着幽香,沁人心脾。 “红叶?” 白墨声音压得极低,刚迈进去一只腿,就感觉身后有一股凉气袭来,而令他觉得诡异的是,这股冷气来得特别不符合常理,似乎只吹在他的脖子后,转身一看。 “爷的……” 白墨被突然出现在背后的人,吓得差点口吐芬芳,随手就是一掌挥去,等看清楚才发现是红叶,而那半张白净的脸上,已多了几根绯红指印。 …… 红叶被打个正着,按照他的修为,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只是白墨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一时慌了心神,才未避开突如其来的一掌。 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打脸,只觉恼火中烧,若不是见对方是女的,他岂会饶了他,银牙咬碎间,才勉强压下自己心中怒火,怒道: “出去。” 白墨看红叶满眼戾气,一副想活剐了他的架势,直叫不好,微微侧头朝周围瞟了一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跳进了屋内,顿时连连摆手说道:“好好好……我出去……” 说着就以极快的速度,从红叶的身边给挤了出去,刚一跳出屋子,身后的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干什么。 “喂!红叶,我找你有事的……你听到没?” 屋内半天也没见动静,他刚抬手欲要再敲门时,门又自己打开了。 红叶端坐在中央的桌边,手中拿着一只小瓷瓶,正在往脸上涂抹着什么。 “说……”语气中仍然带着怒意。 “那个,你家没有生火的吗?” 红叶不解地抬起眼看着门口的人:“什么?” “生火的……” “没有。” “那怎么做饭?”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红叶收起手中的小瓶,再不看门口的人,“做不出来,前院有许多竹叶,随你吃……” 白墨顿时来了火,这家伙完全把他当成了个碍眼的人,他十分讨厌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若是换成在他的世界,他宁愿睡大街,也会不在这里,看这家伙脸色,不过,如今,他哪有地方可去,最后也只能忍了,愤然转身就走,并骂了句,“行……你有种。” 你最好永远都不会去我家,要是去了,我不用你做饭,我第一个就把你给做了来吃! 可才饿到晌午,就觉得眼冒金星,快要死去,躺在床上,摆着一个与常妈睡姿的大字,哀嚎道:“我要吃火锅……吃炸鸡……吃汉堡……吃方便面……” 实在不行,赏个馒头也行! 就在白墨说的只剩吞口水时,耳边传来了琴声,在这里没有第三人,心中自知弹琴之人定是那个刻薄的家伙。 虽诧异这家伙还会弹琴,但他已经无力吐槽。 对于音律,他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只能听听音儿,听着听着那声音便飘荡在了千里之外,迷迷糊糊之际他像是见到一个白皑皑的山峰,恍恍惚惚的全然看不清楚其容貌,只觉极寒,令他浑身哆嗦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游荡在此,没多久后,他感觉有一股热流迎面而来,随即听到身后一道清越的男子声音传来,在耳畔反复。 “师姐……” 他回头寻找,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也入不进眼帘。 “是谁?”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从自己嘴里发出。 那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让他内心不断地翻涌,一股暖流涌入全身,忽远忽近围绕着他撞击在整个皑皑白山之上。 “师姐……” “是谁?” 白墨倏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淋漓,原来只是一个梦。 “你终于醒了。”桌边端坐的红叶不知道来了多久,见白墨醒来说道。 “我怎么了?”白墨抬手揩了下额头的冷汗,有些无力地问道。 “你已睡了两日.....”红叶说道。 “两日?”白墨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珠白仁还泛着血丝,“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这句话他又像是在问红叶,又像是在问自己。 “发烧了……喝点水。”红叶将桌上竹碗中,早已倒好的水朝白墨方向推了下,动作很轻,碗中水连一丝波动都未激起。 两日前,当红叶记起白墨时,发觉这个麻烦精,居然一整天都没去烦他,便好奇前来查看,才发现她躺在床上面色绯红,双唇与眼眶都已成紫黑色,忙抓起白墨一只手探其脉搏,才知大事不好。 红叶匆匆走出房门直奔山巅之上的离语楼,在怀里取出银楚宸交给他的银铃,将银铃悬于空中,那银铃在空中慢慢发出了一道荧光,他当即注入一股灵力进入银铃中。 此时刚到花石镇的银楚宸,腰间悬挂的银铃,突然发出了淡光并抖动了起来。 没多久银楚宸就出现在了白墨屋中,什么也不用红叶说,他先去探了下白墨的脉搏,收回手时,眼里却是三分惊愕:“为何如此怪异?” “之前我也查探过,除了那颗尚未觉醒的魂元,并无其他,可这家伙却出现败血现象,的确怪异。”红叶没有察觉银楚宸骇然的目光,问道,“你看会不会是那颗魂元的问题?” 银楚宸摇了摇头,他很清楚,白墨的身体本就是一具存尸,出现败血的原因,正是因为魂元在苏醒,魂元苏醒需要吸食血精,而一个死人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所以才会高烧不断。 而令银楚宸惊愕的是,他探出白墨体内有一股怪异的魂力波动,魂元尚未觉醒,一般不可能催动得了魂力。 但他一时又查不出是怎么回事。 门外风铃清婉,凄风瑟然,竹叶漫漫间带着一股凉凉的冷寒。 沉思半响后,银楚宸突然将自己的衣衫霍地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接着在腹部到胸口处聚气半刻,随后用小拇指的指尖,在胸间深深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顺势而出,顺着小拇指的牵引在了空中,一旁的红叶骤然失色:“你疯了?” 银楚宸并未理会,只将那一股血红之线在空中画了一圈,落在他另一只手中时,变成了七粒暗红血丸。 银楚宸拿起一粒,放进白墨嘴里,并催出魂力,将血丸运送到白墨丹田。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开口对红叶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说罢将手中剩下的六粒朝红叶递去。 可红叶并未伸手去接,始终是一副难以理解的神情,看着嘴唇惨白的人,责问道:“为一个……你何至于此……你知不知你这是在干什么?” 银楚宸轻轻将手中血丸放在白墨枕边,看了眼白墨,沉默须臾,才看向红叶:“你可知,这千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 红叶只知千百年来,他游历四方,踏遍了整个钵盂,昭和……甚至去到修真之人,极少踏入的考煌。 红叶从惊愕中回神过来,问:“你到底在寻什么?” 寻什么?银楚宸的眼神淡漠,带着无尽的倦意。 开始三百多年他在寻找一个真相。 中间三百多年他寻找的好像是一个影子。 最后的三百多年他寻找的似乎是自己。 “寻什么……时间久了。”银楚宸看着床上的白墨,“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红叶没有再继续追问,有些事,银楚宸选择避而不谈,犹如他一样,只能独自承受! 醒来的白墨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姗姗走到桌边坐下,一口喝光了一碗水,只觉方才梦境之中那种口干舌燥之感消去了不少,才道:“……估计是饿坏了才晕的。”说着还不忘埋怨地看了一眼,导致他晕过去的罪魁祸首。 正好与他那满眼狐疑之色对上。 “怎么”白墨瞪着他, “本来就是你给我饿晕的。” 红叶一反常态,并没有回怼白墨,从腰间取出了一个精美花雕的小木盒放在桌上:“这个你带在身边,每次觉得浑身软弱无力或者发烧时便吃一颗,切不可多吃……” “我为什么会身弱无力,”白墨随手放下手中的空碗,接过木盒,“还会发烧?” “你身体很特殊,饿极了便会发软,发烧……” 白墨脸色突然不好,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下意识朝红叶脸上瞄了一眼,见对方并没什么异样,猜想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身份。 “这身子的确中看不中用,”白墨欲盖弥彰,已将那木盒打开,看到六颗暗红的药丸。 好奇道:“这是什么药?”他轻轻拾起一颗在眼前观摩了下,随即又放进了木盒之中。 红叶眉头一沉,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此药乃是,世界上最珍贵且不可多得的秘药,有起死回生之力,改天换命之能。” “这么厉害……”白墨两眼放光地盯着木盒,随即合上放进袖管之中,似乎生怕被红叶要回去般。 等他回过神来,红叶已经走了。 而他觉得今天的红叶十分奇怪,以为是良心发现自己先前做得不对,心中愧疚不安了? 可转念一想,他这种人会愧疚不安……才怪。 银楚宸出了离叶居不久,身体就开始发冷,冷到他每走一步都变得很艰难,甚至必须伸手去扶住一侧石壁才能勉强前行。 而他手所碰触的地方均留下了一只只附着了一层白霜的寒冰掌印,如一群雪鹀在一条逼仄的未被雪覆盖的山坳中盘旋。 他的冷自心脏而来,汇入四肢百骸中又化成了烈焰,再由内而外渗出成了冰霜,就连遮面银具上也泛起了冰晶,那张外露的嘴唇也在瑟瑟发抖,毫无血丝。 他托着身子终于下到了钵盂脚下,可他体外的寒霜很重,体内的赤焰灼烧感也越来越强,胸腔中的那颗魂元几欲碎裂,再不能支持,就在他倒地之前,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在心中召唤了声灵木。 不时,一只拖着五条尾巴的红斑灵木横空而出。 灵木自空中一个倒坠而下,四肢未着地,一条尾巴先朝着地上的将银楚宸卷去,落地之时,银楚宸已安然躺在了它的背脊上。 灵木侧首朝自己背脊上的主人看去,呻吟一声,像是询问,但它的主人此时已失去了意识,见主人没答应自己,一个轻点疾掠而起,瞬时没入进云从之中。 被驯服的灵兽会与主人心意相通,灵木知晓该将他带去何处。 逐月宫与揽星宫虽同属西南半壁,但气候却是截然不同,揽星宫终年如春,而逐月宫却是常年冰封。 逐月宫上,各个宫殿都金碧辉煌,十分地璀璨耀眼,在白皑皑的钵盂之巅上,犹如一座座孤山矗立着,气派至极。 这皆与银狐一族的秉性,息息相关,银狐一族喜美,更喜金,不论是金色,金衣,还是金子都是他们喜欢的东西,没有缘由。 终年白雪纷飞的逐月宫看上去像是一片难以踏足的净土,沉寂而神秘,可这一天的宁静,却被上空突然出现的火红斑斓的五尾灵木给打破了。 此时大殿外,傲雪而立着一位极为雍容的女人,一袭褐色金边华服逶迤在地,有一双浅淡之色的眼眸,童颜银发,看上去不过花信之年,却一副傲然之色拒人千里。 此人便是逐月宫宫主狐千媚,亦是银楚宸的祖婆。 在浑身已经裹了一层冰刺的灵木落地的瞬间,狐千媚便将自己百年修为自手中飞出,端端打进灵木背上,银楚宸的身体中。 银楚宸身子一颤顿时有了知觉,慢慢苏醒过来,之前那层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去。 灵木待银楚宸扶着它的身子缓缓下到地面后,如得了始解,原地抖动了下身子,将浑身已经化为水珠的水渍自身上震出,再不作停留,直接腾空而起飞离了逐月宫。 银楚宸内心如烈火灼烧,但除了依附在他身上的狐尾,暴露了他魂元受损外,整个人站在宫殿前,却是柏松般挺拔,威风凛凛,如清风明月般冷然,傲骨仙姿。 “孙儿拜见祖婆大人。”银楚宸朝狐千媚行了一礼。 狐千媚一脸厉色说道:“我孙儿是越来越难传啦。” 银楚宸:“孙儿不敢。” “你有何不敢?”狐千媚一怒斥道,“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私入人间,你可知你触犯了界规……有违祖训,我且不问你近日所作所为,就你私自破禁这一条,我就可以将你活剐了……” 银楚宸并未作何解释,他深知自己利用子胥日,钵盂灵云之气最薄弱的时候,破禁进入人间时,他的祖婆会知晓此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到人间,只能以原形态狐狸真身现世,并且在人间自己体内的灵力,流失得特别快,或许不过三日,便会因耗尽灵力,而消失在三界之外的无维界里,变成一股流魂…… 狐千媚见他不再顶嘴,稍微收了怒气,道:“昨日揽星宫宫主传信与我,来谋你与枫丫头的婚事,看来枫丫头去麟凤堂与你相处得不错,听说是得了你的同意?” 银楚宸沉默片刻,回道:“是。” 狐千媚神色又缓和了些,虽然之前她刻意安排了这桩婚事,若银楚宸执意不愿意,她也不能勉强,如今看他想通了,愿意接受枫丫头自然让她欣喜,即便之前他的行为都还令她头痛不已,但眼下这件事总算还是一件值得她高兴的事。 “你与我来……”狐千媚说罢,转身进入到了大殿内。 银楚宸随着狐千媚来到大殿之后的夜思殿,此地唯有历代宫主才能进入,未来偌大的逐月宫自然是要交于银楚宸,他进入此处也不算违反祖规。 正中矗立着一尊铜鼎,鼎身奇特宛如一只负重的蟾蜍,背着一口巨大的青铜圆柱,上面都是一些极罕见的图腾和文字,在整个夜思殿里显得格外地庄严,此乃逐月宫的镇宫至宝,名为净世之境。 在整个鼎的上端,垂涎而下的是一线水柱,由整个殿堂半空无根而下,直至净世之境的中心,缓缓而下跌入境中却不惊起半点波纹。 狐千媚和银楚宸来到净世之境边,狐千媚将手一挥,净世之境上全如浮游点过般有了痕迹,银楚宸眉头微收,只听见一旁的祖婆忧心忡忡地说道:“看来零界将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狐千媚看向一旁她最为钟爱的孙儿,心中暗自可惜,虽然自己这孙儿天赋异禀,是个修真的奇才,行事从来还算谨慎,只可惜偏偏…… 第37章 砍手 “我且不追究你破镜之事,但如若净世之境,蝉翼之动与你所行事有关……”狐千媚稍微停顿了下,像是反复斟酌了一番才又接着说道,“我绝不姑息……” 银楚宸自然知晓她祖婆所指何事,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 “你千万不可重蹈覆辙,走你父亲的老路,执意想要开启封印,重获所谓的自由,最终……” 狐千媚那双浅色眼眸蓦地黯淡,似乎并不想提及此事,停顿了许久后,接着道:“在人与狐共处的时代,天下从未太平过,我们乃灵气所化,性本难固,心智单一刻板行事偏激,人族却是诡谲狡诈之徒,妖又怎能相敌。” “加之妖族中人痴恋人族者比比皆是,却无一例外地都落得凄惨收场,因爱成恨,一念成魔,立誓要将人间变成一座炼狱的妖灵,更是层出不穷,人妖之战从未停息。上神正是不愿看到这样的人间炼狱……才弃神籍与九天三界缔结血契,为的就是保妖界太平,而你父亲却费尽心思想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衡……” 说到此处,狐千媚又感慨道:“人族修真乃修心,妖族修真却是修身……道不同何其有谋。妖之道,心神固之,念及所及,念之坚至,方可成道,恶之念至,随之魔道,如非善类差池一念,万般皆空。” 这些银楚宸岂会不知,祖婆第一次与他提起自己的父亲。 其用意他更是明白,上神带着妖族离开三界之用心他亦是清楚。 只不过俯视芸芸却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狐千媚伸手在那青铜圆鼎之中,蜻蜓点水般轻点了下,只见自那波澜不起的中央,腾出了一滴水珠,这粒水珠取自净世之境中的无垠虚空水。 “服下这个……”狐千媚伸出的手,朝着银楚宸的方向挥动了下,那滴虚空水便顺着他的手势,瞬时到了银楚宸嘴边。 银楚宸嘴唇轻启,那滴虚空水随即进到了他的口中,片刻,腹中那团火驱除了大半,搭在身上的狐尾顿时消失不见。 狐千媚看着银楚宸恢复身形,仍叮嘱道:“这也只能暂且压制你的伤势,凡事不可逞强,如若损了元神,后果不堪设想……” “有些事都过了千年,你何须执着,桑榆之果自有始末,天定之事必出有因。” 狐千媚那双与银楚宸一色的眼眸,有些意味深长,她深知他的性子,多说无益,只是希望事情,不会走到她不愿看到的那一步便好。 “去吧!”狐千媚说罢,挥手让银楚宸退出夜思殿,转而神色阴沉地看向净世之境。 银楚宸却并没立刻离开。 “你可还有与我说的?”狐千媚见他立在原地并未动作,问道。 “无……孙儿告退。”银楚宸本想询问祖婆,白墨体内为什么会出现诡异的魂力波动,可几经斟酌后,还是决定作罢,恭敬地朝自己祖婆作了揖,而后就退了出去。 银楚宸一退出夜思殿,就遇上了一位,面容柔美可爱女子,扎着丫髻,两片雪白花霜贴在发髻两侧,睁着一双典型的狐狸眼,看着出来的银楚宸。 “猫尔?你……在等我?”银楚宸有些诧然。 “恩,少主,此次回来是否多留几日?猫尔将您的房间都打扫好了。”猫尔殷切地说着。 银楚宸嘴角一撇,似是笑意,却浅得看不清楚:“我还有事。” 猫尔是他小时候从楼子镇买回来的。 天阁山下有许多楼子,是用来贩卖人口的地方,终年都会有来自零界各地的人,来此处收买人口,因为定魄后与修真无缘的人,都会必经此处,所以这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楼子镇”。 这个买卖是得到天阁认可的,买卖的契约也是由天阁签发。有卖终身为奴的,也有百年,两百年这种有期限的,这种当然是最低等的几乎没有人权生死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下奴。 还有侍,工,不等级别,侍,要么识文断字,头脑聪慧,要么身怀武艺能看门护院,这类享有一定的人权,比如可以娶妻生子,还有工钱可拿。 工,卖艺不卖身,反而还受人尊重,这类人多是才华横溢之辈,卖的自然是自己的才华,多是好为人师,多是去往考皇城富甲之中做事。 猫尔小时候被她的叔父,连同叔父家的五个小孩,一同带来天阁定魄,定魄后的几个孩子皆没有灵根,她的叔父舍不得自己的五个孩子,就独独将她标上了楼子。 那时猫尔只有十三岁,银楚宸也不过五十岁大。 那日,小银楚宸随着逐月宫掌事来楼子买人,他第一眼就看到可怜巴巴的猫尔,挂着两颗眼泪,哭着喊着自己叔父,不要将自己卖掉,可叔父却连看都不曾看,已经打了标子的猫尔,直接签下了终身为奴的契约,遂而领了两百两银,带着楼子下他的五个孩子,离开了楼子镇。 银楚宸见她哭得最大声,觉得很吵,就对掌事说道:“我们把那个哭得最厉害的买了吧!” 掌事却为难地说道:“此次,咱们要买的皆是侍从,这种奴婢宫里不需要的。” 银楚宸看着那女子眼泪如蝌蚪般滑出,心中实属不忍,偏头想了想,一双琉璃般的浅眸,明亮至极,忽地说道:“那我拿我自己的零花钱买,可我没有将银两带在身上……掌事你先给我垫着,我回头给你。” 掌事无奈地笑了下,很是为难,不过银楚宸虽小,但毕竟是逐月宫的少主,只好点头答应。 买下的猫尔当时并不叫猫尔,银楚宸问她叫什么她也不答,看着她长得可爱,像只小猫,便给她取名为猫尔。 猫尔是银楚宸买的,自然跟着银楚宸,直到银楚宸去天阁修学,猫尔才被他交于祖婆。 银楚宸盯着眼前的猫尔,多年不见已经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一时也有些感慨时间飞逝得太快。 猫尔一脸的期望转为失望,嘴角一瘪又道:“那……少主可不可以吃点东西再走……猫尔学会了做山楂糕,是少主喜欢的那种酸酸甜甜。” 猫尔说着抬眼看着银楚宸,她太想少主了,太想与他多待一会儿,自从少宫主去了天阁,一千五百多年,他们见过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她真的太怀念以前,总没事就逗她的少主,那个笑意灿然,明媚阳光的少年。 银楚宸看着猫尔满眼的哀求之色,心下一软,终是微微点头答应。 猫尔顿时高兴笑起,拉着银楚宸的宽袖,就朝他们以前经常玩耍的别苑走去,到了一处亭台,她让银楚宸在亭台中等她,不消一会儿她便带来的五个小碟全是甜点。 猫尔道:“这些都是少主爱吃的,快尝尝……” 银楚宸看着桌上的甜点,心情也好了许多,嘴角扬起幅度虽不大,但足以看出他很高兴:“猫尔真的会了不少东西!” 说着徒手拿起一块珊瑚色的山楂糕送进嘴里。 一侧的猫尔,盯着银楚宸的下颚,紧张的双手溢出了一层汗,询问道:“如何?” “恩……不错。” 猫尔得到认可,开心极了,苑中满天的雪花,在她眼中瞬间化为了飞舞的雪英,还带着香甜的甜腻香气,她笑得灿烂至极,十足像一只可爱的猫。 “那待会儿我给你装一点带走。”猫尔高兴地说道。 银楚宸将一块山楂糕吃完,又拿起一块水绿色的子鱼糕吃了一口。 “恩。” 他记忆中的猫尔可是什么都不会,只会哭的小家伙,而他总是因为她喜欢哭,而故意弄哭她。 “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银楚宸随口一问。 猫尔得意道:“我什么都会,女孩子会的我都会。” 银楚宸点头相信,对她说道:“既然什么都会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早该下山去。” 被银楚宸买回来的猫尔是奴籍,可是买的时候,银楚宸就销去了她的奴籍,她是自由的,每月还拿着逐月宫侍从的俸禄,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猫尔一听这话,神色一沉,显得很不高兴,难过道:“少主是在赶猫尔走吗?” 银楚宸一愣,转而道:“我是怕你在此虚度光阴。” 猫尔却道:“我哪里都不会去。” 银楚宸无甚表情,看着桌上的五碟甜点,不知在想什么,只淡淡地说道:“好,你高兴在何处就在何处。” 猫尔看着银楚宸,强调道:“除了逐月宫,我哪里都不会去。” 她感恩少主,她永远都记得自己被卖掉的那天,她最亲的人卖掉了她,而少主却买了她,自那日起她就发誓永远都跟随少主,哪里也不会去。 钵盂之边的浓雾之中隐隐荡起了一股滚滚浓烟,自离叶居旋然而出。 红叶倚靠在自己房门上,一脸的怒恶之色,盯着眼前蓬头垢面的女子,那阴沉表情里的鄙夷之色是越来越重,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上的几件衣服丢给了对方。 “你这就没别的颜色?”白墨瞧着全一色红,也不是自己挑剔颜色,但是见到那家伙穿一身红,他反而不想和他穿一样的,扯起一片薄纱放在眼前一看,抱怨道:“这么透,怎么穿?” “我就这几件……不喜欢就别穿……”红叶口气很生硬,脸色更是不好看,像是谁欠了他银两还赖着不给那般讨厌。 “不是……”白墨一脸的灰渍,像是刚从战场退下的败将,很是狼狈,身上的衣衫更是污得不像样,两只袖口也已经烧去了大半,看上去破烂不堪。 红叶眯着那双赤红眸子,恶狠狠道:“你烧了我的后院……还好意思挑三拣四?” “这能怪谁,每次问你要点火跟要你命似的,我只好埋点火种了……我都差点烧死,你还在这心痛你那破屋子!”白墨是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冤屈,将手中刚刚拿到的衣服用力丢到一侧的桌上,怒气冲天道,“你要是再让我学着做饭,你信不信我把你这里都给你点了。” 红叶气极反笑:“是我高估了你,我的错……”突然语气一转,“从此你给我消停点,我再不要求你做任何事,你也别再弄坏我任何东西,如若不然……我剁你一只手。” 白墨看着眼前一脸吃狠的人,觉得这威胁一点都不可怕,要他的手,门儿都没有:“你放心,你不给我找事,我就不会惹事。”说罢又道,“我要洗澡换衣服,你要不一起?” 红叶勃然变色,没见过这女子这般轻浮,当即气得愤然甩袖而去。 经过大几个时辰的忙活后,白墨终于把几件大红衣,修改成了自己勉强能穿的大小,然后就朝山巅一边的温泉去了。 对于这副身体,他还是保持了君子之风,洗澡的时候手中多数时间,还是隔了一层澡巾,虽说也会洗得面红耳赤,但他尽量不去打量这副身躯。 他喜欢逗女生玩,喜欢看到女生,被他逗得含羞带怒的样子,可他的放浪仅到此处。 这副身子毕竟也是美人一枚,他好几次都险些没忍住想偷偷瞧瞧,但终究还是觉得那样的话,以后他是无法面对这身子的主人,想及此处,那种卑劣感,便会出来制止他。 刚出了温泉,就听见从那处院中传来的悠悠琴音,惆怅,弦声沉缓,时如低鹙,时如龙吟……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在弹奏。 可当他来到红叶房门外,敲了半天门,叫了半天人,都不见里面的人应答,而那琴声却不受半点影响,行云流水般自屋内传出。 这种无礼的行为,叫他对屋中那个傲慢的家伙很是无语,在心中腹讳了一大摞污言秽语后,最终没忍住,直接推开了门,他倒要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聋了,可不料他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桌上放着一张琴,古色漆木,上面只有三根弦。 屋中无人,可琴声分明就是从桌上的琴上传来的,于是他好奇地走了进去,走到桌边却惊讶的发现,这琴上的三根琴弦,居然自行拨动着,心想难道之前他听过好几次琴音,都不是红叶弹的? 于是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一根琴弦上一拨,却不料就这一下,他整个人就被一股从琴内直面击来的强力,给撞翻到了地上。 耳边的琴音戛然而止,只觉大事不妙,也不在意自己摔痛了的屁股,连忙将地上的琴抱回桌上,岂料琴弦断了一根,正是被他方才拨的那一根,这时他脑海之中突然响起那狠厉的警告声:“你也别再弄坏我任何东西,如若不然……我剁你一只手。” 那家伙是说着玩的吧…… 在这烟云如海,风动如潮,竹叶瑟瑟的竹林中,一袭红衣之人,长身玉立,容貌俊朗,除了那一脸的肃冷外,当真是好看得紧。 不过这对于躲在竹叶中的白墨来说,此人犹如红叉鬼魅。 “下来……”红叶头也不抬,语气生冷地说道。 开始白墨还觉得自己躲得极好,是绝对找不到的,这竹子很粗,他躲在上面,脚下踩着竹枝处倒也不吃力,可他忘记了自己身上那气味,而且也忘记此处乃妖界,他认为躲得很好,在对方眼中简直是智障的行为。 “自己下来,也许我会下手轻点。”红叶始终没有抬头看上面的人。 白墨却朝下方瞟了一眼,心知躲不过,索性大声反抗道:“不下,死也不下。” 红叶霍地抬头,眼露凶光地看着他,那种恐惧无法言喻。 “你.....你别上来,你要是动一下我就……”他本来想用银楚宸来提醒对方,做事不能冲动,他可是银楚宸放在此处的人,他不看自己面子也该给银楚宸的面子,若是自己在这里摔下去,他可不好给银楚宸那家伙交代,可谁知这话还没说出口,耳边就是一股凉风袭来,“可我……已经……上来了。” 白墨犹如恶鬼逼近,背脊一凉,顿时双手失力。 “哎呀!” 第38章 冰棺 人当即就从茂密的竹丛中跌下,砸到了地上。 幸得下方是一层软软的残叶,不然当真是摔死得不能再死那种。 就在白墨坠地之时,红叶已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他的前方,脸上露出嫌恶之色,微微垂眸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我说过要你不要弄坏我的东西,你打算要我砍掉你哪一只手?” 白墨两手都向前伸着,哪只手都暴露在红叶的面前,不及回答,急忙将双手收回,藏于身下:“哪只都不给。” “我这人说一不二,说砍就得砍。” “你砍我手,坏了的东西又不能变回来,而且,你怎么向银楚宸交代?” 白墨无计可施,只能拿银楚宸来挡剑。 “我并不需要向他交代什么,即便你被我所杀,”红叶语气决绝道,“戒日,你的手我砍定了。” 神经病,砍我手,你拿去吃? 白墨心中虽然骂对方是个神经病,可脸上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不就是一副琴嘛……我赔给你还不行吗?” 红叶却无动于衷,但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两人对视了许久,久到白墨的脖子快被自己望断时,才见到对方将那一脸的杀意给收了起来,对白墨丢去之前的那个绣包:“从戒日起,把这个给我戴上,只要你取下来,我就砍你手。” 说实话红叶也是够绝的,这东西味道真的很臭,能臭的人五识不辨,生不如死。 这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酷刑。 不过,白墨反复权衡了一番,今天他要是不戴,估计红叶真要砍他手,所以不得不屈服,毕竟他害怕砍手那种血淋淋的场面。 过了两戒日,白墨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自己神清气爽,闻不到臭味的法子。 他在院子后的山体上找来一些苦涩的草,将其剁碎挤出苦汁,再将布条浸泡其中,然后搓成团,直接塞进鼻孔中,外人看不出来,他也只能用嘴巴呼吸,但真是一点臭味也闻不到了,只不过两个鼻孔很不舒服。 不过总比臭到他想死,强多了。 于是打算测试一下能坚持多久,就在外面闲逛起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拱桥边,平日里,此处都是雾蒙蒙,凉飕飕的,能见度极低。 可不知为何,今日,这边的云雾倒消散了不少,居然能看见,石桥底端很长一段距离,并发觉在一侧的山壁之处,有一块突出的山泉池,而且有路可下。 于是他便顺着那条逼仄的石阶探了过去,自上面看下去感觉挺宽敞的,可当下到这座泉池边才发觉,能站住脚的地方极少,再加上他本就恐高,先前的好奇心顿时没了,就想着按原路返回,可刚一转身,从山体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直接将他给震到了池中。 一跌入水中,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朝着岩壁一侧吸去,而池中的水,并不像上面那泉池那般暖和,寒冷刺骨。 还没多久,他及时抓住一侧岩壁,才没有被那股力量扯进那股旋涡中。 可由于鼻子刚刚被自己塞住,所以在这点时间内,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急忙伸手将鼻腔中的布条扯出来,趴在石壁夹口处,大口大口地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等到水下那股怪力减弱,他从池中爬出来时,浑身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 不过他并未休息,而是直接朝红叶的屋子跑去,因为他肯定刚才的那声巨响,不是地震,也不是山崩,而是从石壁内传来,酷似什么爆炸了的声音。 “红叶……” 一把推开门,红叶却不在屋内,他只得挨个将一旁的房间打开来找。 “红叶……” “你死哪里去了?” 直到打开最后一间屋子,白墨开始也并未发现异常,整个屋子除了多了许多大红挂帐外,和别的屋子没什么不同。 可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之时,余光却扫到一股青烟从屋内的床边腾出,紧接着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越是靠近那张冒青烟的床,那种味道越来越浓烈。 像是一种水藻气味还带点腥味,带着点寒意,与他之前掉进去的那山泉池中的味道相似。 他刚走到床边,就发觉烟雾是从床边,一道缝隙溢出来的,而此处那奇怪的气味,也比任何地方都要重,他忙弯下身子顺着那道缝隙仔细查看。 果然在拐角处,有一个可以抓握的把手,不及思索,他抓住那把手,只稍加用了点力,就掀开了一块木板,一股浓烈的腥味掺着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他不得不连连挥手驱赶面前的烟雾。 待到烟雾消散了些,竟然发觉是一个通道,于是想也没想就跳了进去。 洞口很低,他只能猫着腰前行,不多久就走到了一个低矮的黑洞边,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可以伸直身子的甬道,石壁凹凸不平,两壁上很潮湿,但是并不粗糙,洞是天然的,没有人为留下的凿痕。 这条甬道往下倾斜,几经曲折,终于下到一处平坦宽敞地方,他甫一走到平坦的空间,就觉一股十分寒冷之气扑面而来,令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 紧接着看到四周石壁上全是闪闪光斑,照得整个洞都明晃晃的,目之所及清晰可辨,又朝里走了几步,发现石洞中央有一寒潭,寒潭中央还悬浮这一块巨大寒冰。 潭水波动不断,层层涟漪均从那块寒冰四周荡出,他顺着几处光柱抬头朝上看,原来在洞顶有多处露天孔洞,才使得洞内如此明亮。 这时一个角落,一道与洞中不一样的暗红光晕,引起了白墨的注意,转头看去,发觉有个人躺在地上。 走近才看清楚是红叶,而那红光,正是从红叶手中发出的,酷似握着从铁炉中刚拿出来的一块红铁,殷红的光从手中一直蔓延到了手臂。 “喂……你醒醒!”白墨忙俯身查探,可任他如何推搡拍打,倒在地上的人,犹如死去一般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摸到他浑身滚烫,一定会以为这人就这么死了。 白墨想立马把他弄出去,可尝试了几下,根本拖不动。 于是就想到先给他降温,立马将自己身上的轻纱脱下一件来,起身就朝那潭水跑去,可刚到池边就吓得大叫一声。 那种肝胆剧颤,七魂六魄已去了大半的惊叫,眼前所见,是他生平从未见到过的恐怖场景。 那寒潭中的巨大冰块竟然是一副冰棺? 而那块冒着白气的冰棺之中,还躺着一个人……头顶正对着他看不清容貌,但足以令他寒毛直竖,只感觉自己血液里注入了千斤冰水,浑身颤抖不已,那些冰水最后又顺着自己的毛孔渗出,转瞬一身冷汗涔涔。 第一反应自然想逃,可他吓得已无法行动半步,又十分小心地侧头看了一眼,身后躺在地上的红叶,他知道,即便他能逃,他也不能将那个家伙带出去。 自己先逃? 可是,这想法又在转念打消掉,这家伙记仇,要是知道他丢下他自己跑了,到时候他在这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暗自祈祷冰棺中的人,是真的死透了,而不会突然诈尸出来。 僵立许久后,见那冰棺并无异样,才确定冰棺中的人,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死人,这才将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狠狠咽下去。 这才小心谨慎地顺着潭边朝一侧绕去,好奇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岂料冰棺中躺着的是一位容颜极美的女子,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透亮,属于那种清纯美女,一身淡黄色外衣白色内里,那件薄薄的外纱衣上,绣了许多漂亮的淡黄海棠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不免暗自可惜这位薄命美人,这么年轻就死了。 一时又想起他占着的这位美人,更觉得心里一阵郁闷,感觉这零界是不是天妒美人? 怎么这一等一的美人都死的这么早。 目光顺着女子那玲珑的身体看下去,却又被衣裙下的东西,吓得才收回来的魂魄,又给震了出去。 一条水桶粗细的大尾巴,上面贝壳大小的鳞片还泛着冷光,没有花纹,通体明黄色,自那女子腰间而下,尾端微微蜷缩在冰棺一侧。 幸好被冰封在里面,要是活的,岂不吓死人? 当即再没先前的感慨去怜悯,忙将手中的衣衫放进寒潭中打湿,快步折了回去,随意将手中的衣裳交叠了几下,就敷在红叶滚烫的额头。 虽然知道冰棺里的……人,呃!好像这么称呼又有点不妥,姑且就这么称呼吧! 虽然知道那人的确是死人,可他还是安心不了,想着必须得快点出去,万一那东西真的能复活,自己一定成它的腹中之宾。 又见红叶没有丝毫的动静,又试着去拖他。 可他费尽力气,也只挪动不过丈许,而手的身子,是越来越烫,感觉自己也跟着如炭烤一般难受。 “你怎么这么沉…….实在是弄不出去.....” 白墨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时,自红叶身上掉下了一样东西,随手拾了起来,只觉有点暖暖的濡湿感,细瞧之下才瞧清楚是一枚银铃,上面系着一串流苏,可拿在手中摇晃了几下,却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心中狐疑,一般这种东西不应该会发出好听的响声吗? 但此刻也无玩心,随手将银铃放回到红叶怀中,复又看向那红得像猴屁股的脸,突然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这个时候怎么能笑呢! 可经这一折腾,他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能将红叶轻轻平放到地上,要他将这么大个男人弄出去绝对不可能。 蹲在一侧苦恼了许久后,才想到了办法,忙从地上爬起,就朝着来时的甬道奔去,或许是已脱力,只觉浑身发软,踉踉跄跄的出了寒洞。 待回来时手里拿着一颗药丸,想也没想就将那药丸送进了红叶的嘴里,少刻只见红叶眉间一紧。 果然,这东西有效,顿时大喜,急忙将那件敷在额头的衣衫取了下来,又伸手在红叶的鼻尖探了下,有气息呼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只手却忽地将他尚未收回的手,给死死攥住了。 回头看去,只见红叶脸上浮现一道狰狞之色,赤红着眼,狠狠从嘴里吐出了一句:“我要杀了你……” 随即又失去了意识。 白墨搞不清状况,本想挣脱掉那只抓住自己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已变成了黑褐色,更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发烧把手臂都烧黑了? 又看向红叶,只见他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表情,再次朝他的额头摸去,果然还在发烧,心想已经烧糊涂了,都开始胡说了,怎么胡话都要杀了我,还是要杀的是别人? 就在白墨还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时,红叶又霍地睁大了双眼,面色更加难看,不过也就一时,又委顿了下去,半睁半开,目光涣散,好像还是没有意识。 白墨这才察觉事态的严重性,急忙一把抓起红叶的一只胳膊,揽在自己肩上,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将一个大男人给弄了出来。 刚从那张床出来,两人就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也就喘了几下的时间,白墨就察觉有什么人站在一边,抬眼一看,心脏莫名地乱跳了下。 银楚宸就端端站在门边,除了永远没有弧度的嘴唇,和那明晰的下颚,两缕银色头发垂在一张银色面具两侧,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怎么来了?” 白墨倏地从地上坐起,不知怎地,看到银楚宸,他心中顿时莫名地感到踏实了许多。 而银楚宸却连正眼都没往他脸上瞧,径直走到红叶的身边,将红叶扶到床上后,才对白墨冷冷吐了两个字:“出去。” 白墨虽然不明白红叶到底怎么了,但眼下还是乖乖地听话退了出去,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担心地听着屋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红叶发出的呻吟声,再无其他,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银楚宸才从屋内缓缓的走了出来。 白墨急忙迎上去问道:“他没事吧?” 银楚宸不答将身子一转,侧对着眼前之人,白墨又迎了上去,拦在对方前面,着急道:“问你话呢?” 银楚宸虽然没有再次回避白墨,可目光始终没在白墨身上,语气比先前更为冷酷:“你给他吃的原本就与他魂元相排斥,如今他的魂元已秽,就算上神再世,也无力回天。” 在零界,所有修真者的魂元都极为特殊,独一无二,而魂元中的魂精乃修真者的精血,不容杂质,一旦被污染,魂元与魂精都会被魂力反噬,最终溃散殆尽。 白墨虽然不怎么明白银楚宸的话,但他知道这不是烧了房子,毁了一把琴那么简单,那些他都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赔给你不就行了,对方也可以怒骂几句或者索赔了事,做错了事有的可以叫屈,有的即便再是无心之失,却也不可原谅。 这好心办了坏事的心情他是真的受够了。 有些事从开始就是个错误,之后便处处都是错的,就算彼此和睦相处也都是错,而在错误中产生的情义更加让人承受不起,突然白墨神色阴郁了下来,脑子里重现了锁闭已久的秘密。 第39章 回忆 从他记事起,他老爸就说他是个灾星,自从有了他,家里没有一件顺心事,老爸失业破产,后面几次想东山再起,最后也是亏的一塌糊涂。 最后他心灰意冷,只能去工地挣钱还债,可也出了几次事故,都险些要了他的老命。 母亲本来有份稳定工作,也被莫名其妙的丢了,姐姐更别说,因为家里债台高筑,她高一就被迫辍学。 出来工作不到一年,突然有一天跑回家,拿起门边的扫帚就打他,说因为他,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已经够惨了,为什么还要遇上个渣人,睡了她就跑了,她如今已经怀孕了,叫她怎么活? 当时他才八岁,他并不知道这一切与他到底有多少关系,只是很害怕,只是知道除了老妈以外,他们都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将他赶出家门。 那天姐姐打了他以后,就离家出走了,老妈为了找姐姐,又担心爸爸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他,打他,就将他暂时送回到外婆家。 他的外婆与外公却十分地疼爱他,时不时还会给他一两块零花钱,印象中还是外婆对自己父亲求了好几次后,父亲才松口要他上了学。 回到外公家他自然是匹脱了缰的野马,满山遍野都是他的天下,八岁的孩子还是不怎么懂事的年纪,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难过很久,姐姐打他,然后离家出走的这些事,他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没几天他就认识了几个朋友,一个女孩十一岁叫英子,梅子比自己大几个月,建国十二岁,后面新加入的一个男生,他十二岁。 因为他老妈给他留了些零花钱,所以他成为了这一群孩子中,唯一的“有钱人”。 可小孩子有钱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还未长大还未有正确,健全的消费观,但当他明白这道理时早已经酿成大祸,而这件事如烙印般深深烙在了他的童年时光里,阴影深重挥之不去。 新加入他们的那个男孩子,家境贫寒,母亲几年前就跟着别人跑了,父亲的精神又时常犯糊涂,每次犯起糊涂来就会满山遍野地乱跑,并且会发出一种十分恐怖的笑声,嘴里也总是吚吚呜呜的。 但没人知道他在嘀咕些什么,当时大家都将他的父亲视为疯子,那疯子的孩子在大家眼中,自然也是一个怪胎,让人避而远之。 当然,他的外婆也不许他和那男孩子玩耍,但是孩子的天性就是玩,他们不懂大人眼里的坏孩子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们总是偷偷摸摸地聚在一起。 听英子说那男孩学习特别好,在一起玩的孩子里他也最安静,他们喜欢拿钱买吃的,当然多数都是他的钱。 不过那个男孩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问他要过吃的,有时候他给他,他也吃。 他始终记得,那是一个带有金色暖阳的午后,炎热的夏季,蝉鸣四起,庄稼地里的人都回到家中暂避酷暑,一切在那金色的彩霞中显得宁静且百无聊赖。 可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都无法扼杀掉孩子的天性,他们相约都来到空荡荡的学校玩耍,那男孩突然跑来问他要三块钱,当时他身上有五块,想都没想就全给了他,那男孩回来的时候,还了他一张两元纸币。 那天,那男孩子显得特别地高兴,还信誓旦旦地对其他孩子说要给大家做一个实验,要求几个小孩帮忙将他买来的鞭炮都拆掉,取出里面的火药来堆在一起。 他们几个小的不假思索地照做了,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对危险毫无概念,忙完便到一边去玩。 当时谁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倒腾些什么,直到听到一声巨响,等他几个跑过去时,英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下半身藏青色裤子变成了黝黑色,血液将下半身浸了个透。 他吓得瘫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英子在地上抽搐,他在喊救命,但不知为何,声音似乎卡在了喉头,只知道嘴巴不停地张合着,可没有声音发出来。 身边的孩子都在大哭,包括他在内,而那男孩也已吓得呆若木鸡,神色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人,没多久就一个箭步逃跑了。 没人在意那个男孩的逃跑,也没人知道过了多久,才急匆匆跑来了一个大人,一脸愕然地抱起,已经不再抽搐的英子朝镇上跑去,但是在中途英子就断了气。 后来他才知道那男孩将火药放进钢笔盖子里,填满之后放进了一颗钢珠,将笔盖对准前面的一个空玻璃瓶用力打压,却不想那钢笔盖子一斜,飞出去的钢珠正对着一侧的英子飞去,端端击穿了她的大腿动脉。 那段日子他噩梦连连,外公外婆对他虽说没多加责备,但是他却夜夜梦见英子的死状,每次都哭着被吓醒。没办法外公通知了他老妈将他接走。 也就是在姐姐出走的这几年里,老爸开始酗酒,最后索性工地也不去了,要债的找过人来闹过很多次,可是家里已经家徒四壁,除了烂命一条,老爸身边剩下的只有老妈了。 而他在十三岁的时候,被老妈再一次送到外婆家,这一次,打算让他长住下去。 原来一起玩耍的那些孩子,好几个都去了外地,唯有梅子还在家中,她看见自己倒也挺欢喜,无意之中还是提起那件事,说男孩家中就那么一个神经病爹,不可能拿得出钱来,女方父母只好认倒霉。 可英子死后不久村里的人发现了那个男孩的尸体,挂在一棵松树上,上吊自杀的,梅子说着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神情,似乎只是在说一件他不知道的见闻。 那件事后其他孩子都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而他不能,他深知那串鞭炮的钱是从他这里拿的。 但是他没有勇气告诉任何人,只不过从那以后就不断地做噩梦。 后来他去祭拜过那女孩一次,而那个男孩没有人提起了,连坟墓都找不到,在他的印象中,那男生头上生着许多白发,总是喜欢独自一人鼓捣着什么…… 这件事,他始终分辨不了,自己的过错有多少,就如他爸爸,他老妈,他姐姐,他们身上的所有不幸……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那份内疚,却由此深种于心! 一件错误的事情,总是由许多因素组成,像蝴蝶效应那般,在遥远的地方,早已埋下了悲剧的种子,无法预知也无处可逃。 而他好像就是那颗悲剧的种子,如他爸说,他是个灾星,身边的人总是因为他而变得不幸! 无一例外,在后面两年中,外婆与外公相继离世,而他刚刚被接回家没几天,他的父母就出了车祸…… 他最不愿意想的就是这些,所以他每次都选择忘记,选择逃避。 他宁愿只活三分清醒……在人间! 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逃避,像之前那样,每一次都是可以逃避掉,他才能活下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异常险阻,来的时候不曾察觉,此时双腿站在陡峭的小径上不停地颤抖着。 “靠,真没出息,真没出息……”白墨一边骂一边捶打自己的双腿。 他气愤的不光是那双没出息的脚,还有那颗卑劣懦弱的心。 终于跌跌撞撞来到了一条稍微缓和平坦的地方,此刻他内心特别地无助,只想尽快摆脱眼前的一切。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梦?他内心挣扎着,这一切都是梦,我不必负责。 他们都是妖怪,我不需要自责。 我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自责…… 即便拼命地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身体却发着抖,险些站不住,忙一手撑在全是厚厚青苔的石壁上,才闻到空气中有厚重的植被散发的濡湿气味。 他的指甲深深陷进青苔之中,指尖的濡湿感迅速传至心脏,令他那颗躁动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红叶一身红衣,没有半点遮盖地躺在床上,洒落在床边的几缕墨发被推门进来的气流带动得颤动了几下,一张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褪下了醒时的几分傲慢,却也多了几分柔和。 见他眉头舒展,站在屋中的白墨,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震,他虽然决定回来任他处置,但此刻还是无法想象,等他醒来该如何面对。 就在这时,只见红叶微微动了动眼眸,随着一声呻吟声,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 白墨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可没等他又想逃跑时,红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并突然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回事?” 这时白墨才察觉到红叶的左手,只剩下单薄的袖笼,里面空空如也,更是惊恐万分,连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给你喂了药丸,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做。” 红叶听白墨这样说,双眸之中尽是骇然之色,他用仅存的右臂勉力撑起身子,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白墨,眉宇之间凸出高高的一道山峰,狠绝喝道:“我杀了你。” 又是这几个字,与他昏迷前说的一字不差,听得白墨的七魂六魄当即给斩杀去了一大半。 白墨因为激动恐惧,双手死死攥着两侧的衣摆,他已后悔折回来,其实他不是不想逃,只是他无路可逃,也无处可逃,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折回来。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红叶的杀招,反而自身后门边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红叶。” 白墨急忙回头看去,一位身着一袭黄衣的女子,端立在门口,肤色白净,有着一对大单眼,却是双目噙泪。 白墨先是一愣,随后才是一脸的惊愕,他记起来了,那女子不就是先前躺在冰棺之中的那个……人? “爷的……”惊呼之余,人已经吓得直接跳上了红叶的床,并一个闪身就躲到了红叶的身后。 也不管红叶什么反应,先将目光朝那女子腿上看去,可并没有看到先前那条恐怖的尾巴,而是一双笔直修长的人腿,他不知道那条尾巴去了哪里,不过没有见到那条尾巴,他心中的恐惧倒也退减了些。 ……. 这才想起自己智商当真是堪忧,前脚自己还已表明决心,以死谢罪,这一眨眼的功夫却又怕死起来,还躲在了要杀了自己的人身后。 看来还是不想死,只不过一直都在作死而已。 红叶似乎也吃惊不小,惊愕的双目满是猩红,却不再是之前那狠戾的神色,而是震惊之中带有不敢置信的神情,甚至完全忽视了如脱兔一般跳上床的白墨,只是直勾勾看着门口的女子。 “离……离儿……” 红叶惨白的嘴唇中战栗出这个名字来,双目猩红,却再没有先前欲要杀人的愤怒,而是难以抑制的悲怆。 “红叶。” 黄衣女子快步走到红叶的身边,一双大单眼中,饱含深情地看着红叶,喜极而泣,她伸出双手,十分温柔地将震惊过度的人揽入怀中。 身后的白墨与那女子撞了个正面,当即将身子朝后避去,直到死死抵到墙上,那女子也自始至终都没瞧他一眼,只是带着幸福的微笑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 白墨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当即又发觉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不合时宜,见那女子柔媚的神情,而他在床上就这样愣傻地,看着一对情人相拥而泣,这画风实在是有点诡异。 幸好两人此时都只看得到彼此,他才从这种尴尬中,不动声色地爬下了床,离开了屋子。 “你我一别就是五百多年,我原以为我们再无相聚之日,如今得以重逢,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让我觉得幸福的呢?”勾离含着泪,却将幸福溢满了整张脸,高兴道,“红叶……从今以后,我们真的可以不分开了。” 红叶抬起他唯一的那只手,轻轻将靠在肩上的女子推开来,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张他每个夜晚都会梦见的容颜,颤声道:“真的是你吗?” 女子带着无比心疼的笑意,轻轻亲吻了他那冰冷汗渍的额头。 温润软香,却碰触得红叶是万念俱灰。 他曾日夜等待,苦苦修炼只为戒日,而如今却在这般境地重逢,红叶内心的凄苦早已不可遏止,他双眸紧闭,抽出的肌肉在脸颊上,被突兀着的牙床撑散的满脸都是。 “你看看我……”勾离伸手去抓红叶的双手,只觉一手落空,满眼惊恐随即变成了无限的痛惜,他紧紧地握住唯一的一只胳膊,努力地拽回他的身子。 红叶却被这一幕刺到,他用力一甩将她的手甩开,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他那么骄傲怎么能忍受自己身体上的残缺。 “如今我……再也无法保护你。”红叶声音悲凉至极,不去看她,攥紧的拳头在衣袖之中觳觫,他努力地压抑自己内心的痛苦。 “那就让我来保护你……从今以后我们不问世事,只有我们两个人……”勾离说罢紧紧地将红叶揽在怀里,死也不肯松开。 红叶更是疼惜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已经不值得你这样。” “值得,为你什么都值得。”勾离含情脉脉地靠在红叶的胸膛,嘴角的笑意让人动容,红叶终是情难自控,慢慢抬起独臂将勾离紧紧搂入怀中。 门外的白墨将屋内的所有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俗套的爱情无处不在,当自己亲眼所见时,才体会到能经得起考验的东西,总是可遇而不可求。 就在这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感觉中,白墨一回头神色又是一变,刚刚他偷瞄着屋内的一对苦鸳鸯,没察觉一侧还站着一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便不耐烦道:“干嘛?” “折回何为?”银楚宸冷冷道。 “我还能去哪里?” 原来自己逃跑他知道,想来也是,他是狐妖,有什么能逃得出他的眼。 可目光刚刚对上银楚宸的目光,就见对方又要回避,顿时激起怒火,这家伙是因为他伤了红叶,而怨恨自己吗?当下拦住对方去路,追问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银楚宸的目光在白墨脸上只是短暂的停留,复又收了回去,望着院中的某一处,终是开口道:“把衣服穿上。” 在白墨脑子还没转过来时,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下,此刻上身就一件裹胸,正好看到胸间隐隐若现,一大片春色呼之欲出,这才记起自己刚刚把衣服脱下来给红叶降温了,也才明白那银楚宸为何一直回避自己,心下虽也尴尬,但却不似真的女子那般羞恼,只是干咳了两声,便转身朝自己住处走去。 没多久便又佯作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走了回来,身上已经多了一件红纱轻衣,银楚宸目光在白墨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朝屋内走去:“跟我进来。” 红叶见两人去而复返,目光落在银楚宸身后的白墨身上,霍地站了起来,却是脚下一软,幸亏身旁的勾离一把扶住。 勾离关切地说道:“你身子还很虚弱,不可再动气了……” 可红叶却轻轻地将勾离的手推开,径直就朝白墨走去,恨不能将其活剐。 这时,白墨本能性地朝银楚宸身后缩去,银楚宸似乎默许了白墨的胆怯,上前一步,挡住了红叶那愤怒的视线站在两人之间。 “你给我让开……我一定要杀了他。” 红叶突然对银楚宸怒吼道,白墨与勾离同时,被红叶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一抖。 躲在银楚宸身后的白墨,虽说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也是第一次直面要杀他的人,早已惊慌无措,竟语无伦次道:“你……你没听到叫你不要动气吗?我……” 银楚宸道:“闭嘴” 红叶:“闭嘴” 两人异口同声地喝道。 白墨乖乖地闭上了嘴,他本来是想劝红叶消消气,可是按照他这样的方式,只怕再多说两句,对方真的会什么都不顾也要将他撕碎。 红叶满眼怒火,狰狞地盯着挡在面前的人,两人千百年的情义在这一刻显得岌岌可危,狠绝道:“要是你执意要为了她,和我成仇……我……” 银楚宸或许是性子冷了太久,早已不善于将情感表露于外,打断红叶的话,冷然道:“她不是最该死的。” 第40章 蟒蛊 高山之巅的寒霜之气,总是在夜间特别明显,如噩梦的一日在这寒冷夜色下终于结束,在这黑夜之中,一切都平和如水,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 在那竹叶簌簌,风铃颤颤处,门前两盏悬灯也早已亮起,映得院中萧瑟一片。 白墨屋内的灯光要比外面的昏灯温和许多,他走到门口处停下脚步,对院中之人问道:“是不是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对于红叶的遭遇,白墨内心的确很自责,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却又反倒有了那么一丝轻松。 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并非他愿,可对他来说的确算不上是一件坏事,他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他想尽快找到害他的凶手。 而且这几日他也想了很多,银楚宸若是真要利用他,找出那个在御峰峡乱来的人,那为什么会将他丢在这里就走了,不是更应该留在他身边吗? 所以他猜测银楚宸对他有所隐瞒,而他知道,想要引出凶手,唯有将自己暴露才行。 所以,他此刻才这般问,他想跟银楚宸离开这里。 银楚宸没有回应白墨,端坐在院中,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双唇紧闭,嘴角的冷意比以往更甚。 白墨见银楚宸不表态,露出平日里没有的低眉顺目来,转身来到院中挨着银楚宸一边坐下:“若还留在这里,你叫我怎么面对他?” 虽说他是无心之过,但事情已然如此,他们又该如何相处,更何况红叶对他的仇视已经那么明显,只怕当真能杀了他。 这边,红叶在勾离的安慰下,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些,勾离是他在这一日不至于跌落地狱的托盘。 可即便不在地狱,他也无法接受,自己从此以后变成一个废人。 五百多年前,他也是风光无限,前程似锦的少年郎。 他在天阁破灵启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好友银楚宸,虽然足足比银楚宸晚了整整四百年。 于是他不顾父亲反对,执意下了天阁,去寻好友银楚宸,没想到银楚宸没寻到,却在蝶衣镇的蝶谷遇见了勾离。 两人因蓝幽蝶相识,也因蓝幽蝶生情,初识的那段时光,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彼此相处越发觉得惺惺相惜,他便决心与其终身厮守,想着带她回家。 可也就是那时,他知道了勾离的身份,她是一个结元才几百年的小蛇妖,零界是妖的世界,却唯独狐族独大,非狐族以外的妖族在零界都活得十分的艰难,身份更是卑微如尘,而狐人想要与一个异族相爱更会被狐人所不容。 可红叶并没有在意勾离的身份,更对自己父亲抱有一丝信心,他心中的父亲不是世俗的人,何况勾离心地善良,父亲看到她定会喜欢。 但事实却是自己父亲在知道他决意要与异族之女在一起后,将他逐出了家门,并在死前留下遗言,逆子红叶,至死不得再踏进家门一步。 红叶想起自己的父亲,那是最后一次两人见面,父亲满是失望地对他骂道:“朽木粪墙,不可圬也,你若踏出大门一步,便再不是我的儿,望他日身处集矢之地,也莫要追悔。” 他当时只当父亲是在威胁自己,他除勾离,自此无论何事均不与天下争,谁又何故难他,唯求与心爱之人能得一隅偏安,又岂会立于集矢之地。 可事实是即便他不与众人为仇,不碍众人之事,众人也没打算放过他。 他还没离开家,勾离便出事了,不知何人所为,只不过小小蛇妖若不是遇到银楚宸,只怕在他赶到之前早已被害。 那句“我不与天下争,世人何故难他。”终究成了荒唐可笑的笑话。 勾离元神受损,他只能眼睁睁目睹心爱之人的魂魄被银楚宸收在了玉石之中。 他心知银楚宸是为了自己好,他怎能不知银楚宸所想,以他的修为还不足保护勾离,天下皆知他红叶爱上了蛇族女子,只怕零界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那些对异族妖灵痛恨至极的人,更不会放过勾离。 幸好当时银楚宸对外宣称,红叶身边的小蛇妖已被他诛杀,世人才对他红叶不再咄咄相逼,也因此他与银楚宸两人,五百多年来再无来往。 银楚宸私自保住了勾离的魂魄,悉心温养,只求红叶有朝一日能打开玉石封印,若不是这次他魂元受损,担心自己无力保护勾离,仍旧不会交还给红叶。 按照银楚宸所说,红叶还没有能力打开封印,但他终是控制不住自己迫切的心,偷偷尝试打开玉石封印,才落得如此下场。 “我们聊聊……”自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极具磁性。 红叶蓦地睁开眼帘,自勾离腿上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看着一脸忧心的勾离,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你刚刚醒来,应需要多加休息,我去去就回。” 勾离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忧虑随着那一抹笑意淡去,红叶站起身子稍微趔趄了下,身后的勾离想去搀扶他,却被他一手阻拦住。 “我自己能行。”说着微微调整了下呼吸,慢慢朝门口走去,他失去一臂,身体还不适应,走起路来只觉得身子朝着一侧倒,只不过勾离没有在他身形上看出来他的失衡。 两人来到一处悬着昏灯的凉亭之中,在叆叇云烟之下,那些悬灯更像是一团光晕,又像是一颗一颗繁星,在黑夜之中很是显眼。 红叶刚颓然坐下,就开口说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不过因为身体的虚弱,声音有些发颤。 银楚宸立于凉亭之中,并没有坐下,看着一脸毫无血色的红叶自责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红叶的手臂是银楚宸亲手卸去的,卸下之后他赶去寒潭洞救冰棺中的勾离时,发现冰棺上早已被人动过手脚,若红叶只是打不开封印而不去碰触冰棺,顶多是魂元受损,又怎会落得断其一臂。 银楚宸怎么也想不明白,背后之人的动机,若是讨厌异族,完全可以只对勾离下手,而又为何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来对付红叶? 红叶不解道:“此话何意?” 他本以为银楚宸会责怪他,太过心急想要打开封印,却不料银楚宸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银楚宸道:“冰棺上被人下了‘蟒蛊’……” 若不是白墨捡起地上银铃,好奇摇晃了几下,银楚宸才是感应到腰间的银铃颤动,才匆匆赶来,红叶此刻只怕早已命丧当场。 ‘蟒蛊’这种毒粉非常人所有,此毒是一种邪术应出自禁地。中毒者会陷入昏迷,然后被这种被称作蟒的蛊虫,慢慢啃噬身体最终尸解而亡。 虽说剧毒,但是蟒蛊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它只限制用于寒冰之上,除此没有任何效用。 银楚宸稍微停顿了下,沉吟道:“看来此人早已知晓,你用冰棺冰封勾离的身体。” 红叶大惊,离叶居常年来,只有他一人,又是谁,在何时,潜入此处,并对他的事了如指掌,又是何时将蟒蛊下在冰棺上的? 当时他急于开启封印,才中了别人的圈套,当他将寄养勾离魂元的玉石,放在冰棺上时,手的确碰触到了冰棺,在他待要催动魂元之时,被玉石上的封印反噬击出几丈开外,以他修为本也不至于昏厥,却因中了蟒蛊,身体难以支撑才就此倒下。 红叶也知道银楚宸想告诉他什么,这人有备而来,绝不会只是见不得他与异族女子在一起的愤世嫉俗者,而是对他红叶有着某种仇恨之人,恨不得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仇人。 红叶目光冷冽,说不出的恶寒,他自勾离负伤被银楚宸带走后,就一直躲在离叶居潜心修行,除了父亲离世那一次外,他从不曾踏出过这里半步,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冷声道:“我红叶虽是心气极高,也目中无人,无数人对我有诸多不满……可记下如此生死之仇的实属想不出一二。” 红叶神色又是一沉:“之前……我那都是气话,该发生的终究是要发生,哪怕再过一千年也是戒日这般结果。”沉默良久又道,“我给你十日,到时候你必须将人接走,我这里已不安全。” 银楚宸却道:“如今你魂元已毁,亦不能留于此处。” 红叶知他什么意思,却打断道:“不必,我哪里也不会去,我藏于此处都能被人找到,天下还有何处安全?你若真心帮我,就尽快带她走,我也想与勾离过些安稳的日子。” 银楚宸何尝不知此处乃零界最安全之地,不然他又怎会前来。 此处为钵盂之边,一般人来不了,来得了的并不一般,若真是被这样的人盯上,逃避只是徒劳,只能直面相迎,这样才能认清来者,方可寻得生机。 只是,他目前的状况没有把握,保全所有人的安危,两人四目相对,红叶眸光一凛:“你帮我将那人找出来!” 银楚宸:“怎么,想讹我?” 一阵夜风袭来,带起了一只红袖,飘飞在凉亭之中,显得突兀刺眼,红叶随手将那只空空的袖笼按下:“不错。” 银楚宸嘴角一勾,笑了! “你笑什么?”红叶反而不饶道,“我是真受伤了……” “恩,”银楚宸说,“是伤了!” 红叶有些愠怒,自桌边站起走近银楚宸,两人立于咫尺间,红叶眯着眼睛盯着银楚宸:“我如此境地,你却不为我难过……不帮我报仇?” 银楚宸一手搭在红叶肩头,一如多年前他们总喜欢的那般勾肩搭背,在红叶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想赖上我?”语气带有几分调侃,亦如当年,“不过、没关系……”说罢松了手,褪去刚刚的轻松语调,郑重地说了句,“走了。” 红叶也褪去所有轻松,郑重回道:“不送。” 或许他们彼此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 红叶突然的故作轻松之态,也只不过为了眼前之人少些自责,因为他知道银楚宸是什么样的人,而更担心他不顾自己的伤势,过于逞强。 而银楚宸又何尝不了解红叶是怎样的人! 天水涧深处往生谷常年湿润浓雾,如弥漫着一层阴霾,自八百年前,银楚宸被师父召唤过一次,此后,他再不曾踏入师父居住之地。 往生谷内当真是一点变化都无,银楚宸来到最下面那间木门石室处,垂在广袖之中的双手青筋突兀,他闭了闭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曾经在此处所经历的一切。 “弟子求见师父。” 须臾,木门咔嚓一声霍地打开了,银楚宸眉尾轻颤了下,随后不露声色地缓至其内,抬眼便见满头白发的师父端坐在前,虽然容颜未改,但手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根蛇头缠绕的拐杖,而那双细长吊梢的眼睛,神色深幽,几百年不见,更是难以揣测。 银楚宸见到师父的第一眼就吃惊不已,他为何能感应到师父魂元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这也几乎不合常理。 千年前,他拜师之时,师父的修为就已在臻于化境,自他来到此处起,他师父的魂元气息已隐熄不察,可当下…… “师父,你魂元受损?” “前段时间修炼时略微心神不宁出了点岔子,损了魂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无碍。”蛇婆言语不徐不疾,并没有半分情感,复又问道,“你戒日前来,不只是突然想到还有我这么一个师父吧!” 银楚宸回道:“徒儿此次前来,的确有一事相询……”稍作思量后,才开口问道,“千年前……师姐的尸体……师父如何按置的?” 蛇婆眼帘眯了下,露出狐疑的神态问道:“你突然问这作何?” “……只是心中疑团难解,请师父先给予明示。”银楚宸回道。 蛇婆神色一变,将手中拐杖狠狠砸向地面,顿时深陷入地,地面随着拐杖的四周碎了一圈,忽地站起身子来,双眸厉色,一脸的阴戾:“疑团?那还请我的好徒儿先解为师心中的疑团,你的魂元是为何事所伤?” 自银楚宸进入天水涧结界,她就感应到了他魂元躁动不安,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只怕随时都有可能溃散掉。 银楚宸似乎是斟字酌句一番后,才慎重道:“师姐的转世……在人间出现。” 他原本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自己师父,虽然他的师父是个心思深藏之人,但他知道,师姐的死对师父的打击很大,故而不想让她再想起伤心事来。 但如今他却不得不如实相告,因为在整个零界除了他师父,已无人可以解答他的疑惑。 “莫儿的转世?”蛇婆果然露出震惊神色,一脸的不可置信,良久后才质问道,“……既然在人间出现,你又作何知晓?” 可不等银楚宸回答,她已明白银楚宸为何受伤,又追问道:“莫儿重回了零界?” 银楚宸诚然:“是。” “那她人在何处?”蛇婆虽未表现出激动神情,可语速却快了许多。 “本被我藏在御峰峡中……”银楚宸答道,“可在不日前……又突然自御峰峡中消失。” 蛇婆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御峰峡乃银楚宸的自修地,更是逐月宫的灵地,自来就设有极强结界,莫说他银楚宸就在御峰峡中,即便不在,只要有人闯结界,他也会第一时间察觉。 而能消失在御峰峡中,又不被银楚宸察觉的的唯一可能,那就是以死人的形式离开结界。 银楚宸一开始猜测,那只花虎一定知道些什么,因为白墨消失的同时,那只花虎也已不再御峰峡中。 但花虎并不是以死亡的形态,因为他设立结界时,默认了那只花虎,可以自由出入御峰峡。 可当他找到花虎时,花虎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但就连他也拿那只花虎无法,它不说,他只有自己去找。 后来曲莲将白墨深中千日香告诉他,白墨又突然提到要入御峰峡,再加之后来白墨体内,多出的那颗尚未觉醒的魂元,他才将两个人联想到一起,并隐约记起白墨的长相,竟然与他师姐相似。 即便后来没有白墨的开诚布公,他也会为了证实白墨占着的女身,是不是他师姐,而来此处。 若白墨占着的身躯,果真是他师姐的,那么也就可以确定,师姐转世之所以遇害,是有人急着要他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唤醒这具躯体。 银楚宸简单的将整件事,向蛇婆述说了后,蛇婆目光中的怒火难以掩饰,看着眼前的徒弟,眉尾突突抽了两下,不过须臾,那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色,却悄无声息地褪去,肃然道:“没想到还真是小瞧了她!” 这句嘲讽并不像是说与银楚宸听,更像是自言自语。 停顿了很久又才开口说道:“当我知道她拿死来诓骗于我时,她就不再是我的徒弟。” “师父,你说师姐拿死诓骗于你?”银楚宸只觉错听。 第41章 至阳紫灵 “我想经过这千年,即便我不说,但你也应该对你师姐的身世有所了解,她的出现对整个零界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之前我不愿意说,是因为我一直认为我将她藏得极好,之后,她自戕而亡,我也多说无意。”蛇婆稍作停顿后,又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她为何会自戕而死,直到五百年前在那次五行移位,我才恍惚明白过来。” 蛇婆眉头紧锁,露出失望至极的神情说道:“原来她的死只是一个骗局,她在骗我,她的魂元并未溃散,若不是你及时出现阻止了那场浩劫,想必在五百年前她就回来了。” 银楚宸心神大震,五百年前那次五行移位,他记得在他与红叶,强行将五行珠归位后,就看到自己师父出现了在雷骷之中,脸上还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愕神情看着他,可当他刚迈步朝师父走去时,师父却什么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 如今想来,似乎才弄清楚,自己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师父,当时为何那般失态。 “师父……”银楚宸有些失控道,“你亲眼所见师姐的魂元散尽……” “那你来告诉我,五百年前她的魂力气息,为何会再次出现,”蛇婆厉色打断道,“想要保全一颗魂元并非难事。” “你自天阁而来,见多识广,这世间上又有谁能剥离你师姐的魂元,就连为师也做不到,除了她自愿,你认为她魂元是如何离体的?” 银楚宸明白师父所言何意,师姐的魂力有多强,他曾见过,天阁的那些大者,或许加起来都不会是师姐对手,又何惧一些不知名的散修,师父的修为已入臻化境,若她与师姐对招也只有一种可能,师姐的魂元消耗殆尽后最终溃散掉,也绝不会任由师父剥离出来。 只能是师姐自己剥离出自己的魂元,而当她剥离出来后再没有魂力来封印魂元,魂元便会在不久后自行溃散掉,要想封印住魂元,当时她身边必定有一位修为高深之人,在她剥离魂元之后将其封印。 可据他所知,他师姐自来不与外人往来,除了他,只有师父,又何来的修为高深之人? 何况,他所认识的师姐,对师父一向是奉命唯谨,从不会撒谎,又怎会拿死,这等忤逆之事,来欺骗她的师父。 “她为何如此?为何要欺骗师父?”银楚宸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竟不自主问出声来。 “哼……我用了千百年都没想通这点……” 不过戒日她倒是一下想明白了。 ——自己的爱徒有意欺瞒的并不是她,而另有其人。 “你先起来……”蛇婆打破了石屋中的短暂沉默。 银楚宸漠然站起。 蛇婆肃然道:“魂元不能有秽,并非血亲不可相容,而且识主,故而在魂元归体之后,两者并不会相斥,但这只不过是假象,千日香虽然能存尸不腐,却也已是一副残尸,身体里早没有魂元所要吸纳的血精,一旦魂元真正觉醒,魂元便会与这副身体相厮相杀,到时候……两者俱灭。” 银楚宸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千日香就是最好的证据,能中下千日香毒的唯有死人,即便将他转世的魂魄强行打入体内,可也只不过是一个活死人,活死人又怎么会有血精,所以在白墨发烧时,他便推测是体内的魂元没有吸食到血精所致,故而才用自己血精去压制。 “师姐的身躯……”银楚宸忙将话题带回到,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上,“师父可否有做保存?” “我自然是将她归于尘土……”蛇婆说,“他的墓此刻尚在往生谷中。” 蛇婆对自己徒弟这般结局痛心疾首,说不出的失望与怨恨,几百年的苦心栽培,与小心呵护却换来这样的下场,她岂会不恨不怨,她是又恨又怨,可终是不舍,所以才将她的身躯埋于往生谷,也算是伴她身边,像几百年以来那般,她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在埋掉她之后,我仍对她的死心存疑虑,便离了天水涧,去追查她的真正死因,几个月却是什么也没查到,再回来之时,发觉她的墓被人动过,觉察有异,于是我重新开了墓棺。” 说及此处,蛇婆的神情略显痛苦,顿了许久又才接着说:“打开之后,她的躯体已不知所踪,我因此追查千年之久,却依旧什么也没查到。” 而得到答案的银楚宸瞬间心沉谷底,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白墨的魂魄果然回到了师姐的躯体中…… 蛇婆眉目间尽是阴翳,并没察觉出银楚宸的异样,继续说道:“天水涧自来就有我亲自设下的结界,一般人怎会不着痕迹地闯入进来,只怕她的身躯不翼而飞,十之八九也在她计划之中。” “你是不是逼离不出那颗魂元?”蛇婆掀开一双冷冽的眼眸凝视着银楚宸追问道。 银楚宸不语,只微微点了下头。 他的确试着想要逼离那颗魂元来,但却做不到,魂元若是本体的,要想逼离出身体并不容易,正如刚刚所说,师姐那般修为的魂元绝无人可以剥离,却有一种方法可以逼离,那就是直接在他心脏上,开个洞将其魂元给强行取出来,只不过,本体自然会因损其心脉而亡。 屋中两人各有所思,一时均陷入沉默,半晌后,蛇婆好像想到了什么,惊愕不已:“会不会是……不过她是从何知晓此事的?” 银楚宸见蛇婆眉头紧蹙,神情难看,忙询问道:“师父可是想到了什么?” “……至阳紫灵!” 传说上神将自己的魂元,置于一处隐秘之地,化为零界的狸目珠,此珠有通天神力,谁能得到此珠,原地化神也不成问题,可是要得到此珠却比登天化神还难,狸目珠被封印在无极之地中的秘境之门里,单说最外层那千里寒冰,即便我这等修为也是不能涉足。 上神以自己的血作为阵眼,而他的血液之中有零界没有的东西。 蛇婆斟酌片刻,才道出她的猜测:“你师姐不惜这般周折回来,莫不是去人间正为此物?” 蛇婆言罢便陷入到某种情绪之中,良久后,抬眸看向银楚宸,满眼尽是审视意味,道:“可这件事在零界知晓的人并不多,你师姐自你出现之前,从未离开过天水涧,她又从何知晓此事的?” 银楚宸知道他师父怀疑是他将此事告诉师姐的,虽然他的确听过这个传闻,但却并没向自己师姐吐露过只字片语。 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告诉她的? 银楚宸摇了摇头,一时想不到这号人物,如今他早已将他与师姐之间的往事,遗忘得差不多,记忆中他与师姐相处的那段岁月,他的那位师姐并未认识过什么可疑人。 蛇婆意味深长道:“我们妖界自上神舍身之后,虽然免去血腥屠戮,但也因此有了缺陷,没了人间才有的至阳紫灵,我们不管怎么修炼,即便你师姐那等天资聪颖的人,也绝无可能化神。” “她若真的带回来至阳紫灵,待到魂元觉醒,以她那强悍的魂力,只怕零界再无一人能阻止她,上神的狸目珠是零界之根本,一旦被夺走,零界必然毁于一旦!” 银楚宸始终沉默听着,虽说他与自己那位师姐,早在千年前断了情义,但他却不信他那位师姐,真的会为了化神,而不择手段至此! 蛇婆看着银楚宸,神情有些耐人寻味,须臾,又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最后那般待你,”蛇婆似乎在找措辞,想要避开一些伤人的话,“可我对你的心思或许多少能知一二,可惜……事与愿违。” 银楚宸垂于广袖中的双手霍地成拳,内心如山洪决堤,“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响如擂鼓。 每个字又像早在千年前,就溶进了他血液,化成慢性毒药,荼毒了他千年之久,终于在这一刻毒发,当着他们的师父面,他不知如何作答,便避而不答。 蛇婆复又重重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我与你师徒情义百年有余,又怎会不知你心性,你或许会朝三暮四,可以三心两意,却独独在恨一个人上,忠于本性,执念根固,若我没猜错,你这千年来对你师姐依旧耿耿于怀……已然是恨她入髓。” 银楚宸诧异地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父,似乎是想从那张冷然的脸上看出这句话究竟是出自谁口,但也不过须臾,他便撤回了略显凌乱的目光,一切都不重要了,不过他的师父也算是一语击中——他银楚宸在恨一人上的确……执念根固。 “过去的事,我并不愿重提,”蛇婆接着说,“可在你闯灵云结界时,便为她打开了重回零界之路,此事事关重大,你……难辞其咎。” 后面几字语气明显重了许多,责备意味明显不过,稍作沉默后,又对银楚宸质问道:“你当真没有想过要她回来?” 银楚宸微微迟疑了下,沉声回道:“并无!” 蛇婆对银楚宸的回答很满意,欣然道:“如此甚好!若她真如我推测那般,零界必定大乱,你不可念及旧情,而让整个妖族陷入绝境。” “徒儿”银楚宸郑重道,“……不会。” 蛇婆听到满意的答复后,叮嘱道:“如今虽不能确定你我猜测,可不管她的目的是不是那狸目珠,她这般行为都十分可疑,为了零界生灵,你必须在那颗魂元觉醒前,想办法从她的心脏中取出来,以绝后患。” 银楚宸没料到师父会这般不念旧情,他一个身中绝情咒之人,对故人虽然已无过多情义,可面对起来却也来不得这般干脆决绝。 而他的师父果然与他与师姐一样,皆是凉薄之人。 昭和镇外突兀传来一道竹笛声,清灵悠扬,闻声来到镇外的是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的女子,面具的眉间处,有棠棣浮花,正是御峰峡中的重儿,当她出现,那笛声便戛然而止。 银楚宸自白雾之中冷然而立,似是不沾半分尘埃,气质清隽似谪仙正在闲游。 重儿俯首说道:“公子……” 银楚宸化去手中竹笛,沉声说道:“你去金龙旗替我查一个人的身份。” “白墨?”重儿会意,又问,“她是不是有问题?” 银楚宸:“尚且不知……” 重儿一直在暗中监视着白墨,早就觉得他的行为举止不对劲,虽然身边的那几位并未察觉,但是她却自那一副麻将牌开始,就怀疑了白墨的身份,一个自称久居深山的人,怎会玩一个需要四人才能玩的娱乐。 重儿没有多问,颔首道:“我立刻去查。” 再抬眼时银楚宸已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银楚宸便来到了北冥河畔,此地以北冥河将钵盂与昭和一分为二。亦是几千年前一阁两宫以北冥河为界,北之巅为不越界,缔结休战协议的——北之巅地界处。 自两千多年前邪火派的两位宫主被封印血池后,剩下的族人便在等待封印解除之日。 魔域之地就此分化为多个部落,将血池门一部分的邪术延续了下来。又经过千年的变迁,最终形成三大部族。 南丘族,雀语族,血落族为了守护血池门两位宫主,三部族以三足鼎立格局各据一方,将血池门护于中央。 北冥河水与零界其他地界有所不同,河面上泛着一层黝黑色的剧毒瘴气水质污染,过了这片结界之地又恢复如常。 而也因为两千年双方对战的关系,被血池门封印的北之巅成为了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北冥河对面,一直盘旋高空的乌鸦,泛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警惕地盯着河对面之人。 银楚宸银发散垂于肩背,两侧鬓发梳于后方结成银辫,清俊清骨,不染纤尘,站在北冥河畔与对面的魔域之地更显泾渭分明,他双手垂于两侧,冷然道:“有劳黑使传信血落族血饮族长,银楚宸求见。”说罢单手一道灵力投向河对面,飞旋在空中的那只,黑得泛光的乌鸦身上。 那只乌鸦自空中撞上那道灵力,灵力瞬间在那只乌鸦身上泛起一层光波,随即消散。 只听“呱——呱”两声长鸣后,乌鸦自空中化身变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的男子。 那男子一脸不屑道:“狐族之人,又何事求见血饮族长?” 银楚宸:“我身边朋友因‘蟒蛊’之毒失去一臂,此次前来只想向族长讨个真相。” 只见那男子冷笑一声:“你狐族人中毒,你是来向我血饮族长讨理不成?” “若血饮族长说不出此毒,出售过何人之手,那.....我朋友断臂之仇向她讨要也理当。”银楚宸语气沉缓却极有威慑力,横气霸道至极。 他从来就是不好惹的人,也不好说话,零界遇上他的人只知他孤傲凉薄,却不知对付他的仇人更是手段狠辣。 那乌鸦收了银楚宸的见面礼,按照规矩他不应多加阻挠,而且这风凉话也说过了,这家伙似乎并不好招惹,故而也相当识趣,沉着脸化身而去。 片刻后,便见几人出现在北冥河前,均是身着素衣的妙龄少女,头饰上都系着一些毛茸茸的狼尾。 魔域之地乃是狼族后裔,他们虽不会去天阁定魄,但依旧能化身成人,当年也正是因为火神宫两位宫主研习出一种不用定魄便能化身成人的秘药被零界所不容。 银楚宸知晓她们的习俗,头顶的那节断尾,便是他们在服食秘药之前所斩下的狼尾,从此他们便终生佩戴着自己的断尾,以保轮回得以身躯完整。 其中一位比其他几位女子稍微高出一些的女子,面色也比众人要白上那么几分,花季年华却一脸的戾气,此人便是血饮的孪生妹妹血露,仇视狐族,更痛恨零界。 血露阴沉一笑,露出两颗尖牙:“听说你要寻我血落族的不是,我倒要来看看你够不够资格。”说着双手一展,两手已经握着一对滚背双刀,双刀小巧却锋芒毕露,在血露阴鸷的眼眸展露之时,那对双刀顿时冷光流淌,发出阵阵嗡鸣。 银楚宸自巍然不动,冷声道:“若我赢你当如何?” 血露神色傲然,笑意更甚:“你所寻之事,自当如实相告,可要是我赢了,你得留下你五百年修为。” “好。” 第42章 魔域 银楚宸白衣招展,却寒凉似冰,那张银具在血露眼中,呈现出一副得意之色,只不过她并不知晓那张银面,反射的是注视者的内心。 心下一气,双刀在双手中挽出刀影,旋及而出。 这血露的修为不算厉害,不过这对双刀算是上好的武器,如破竹之势,卷起北冥河水百尺许。 与此同时血露身影一闪自地而起,如鬼魅般,瞬间闪至北冥河上空,迅疾握住奔向银楚宸的双刀,凌空就是一斩…… 两道恢弘而霸道的刀气,将下方的河水劈成数万支利刃,如百万箭矢朝着银楚宸袭去。 而北冥河另一面的银楚宸,修竹傲雪迎风,气节不改,在万剑齐至之际,他只眉眼微动,对那万军之势视若无睹。 倏忽,血露脸上盛气凌人之色还来不及褪去,就披上了一层九天清霜,那个瞬间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在抬头看向她那刻,她的身子便自北冥河上击落。 血露生于北之巅,长于北之巅,从未离开过魔域之地,在血落族除了她姐姐与几位长者,就属她修为高,可没想到今日自己却看不清对方出手就输掉了一个回合。 她堪堪坠地急速退了几步才站定,一侧观战的几个女子急忙上前,个个目露凶光欲要出手,血露却伸手阻止,随即擦拭了下嘴角溢出的血,啐了一口:“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高人,不过你也不一定赢我。” 转而对身后几位侍从命令道:“你们别出手,免得让那狐人笑话咱们以多欺少。”血露自信满满,从不曾离开过魔域的她,哪里知晓眼前之人是何许人,听过银楚宸是一个风度翩翩,修为不凡的少宫主,但是她对自己的修为也相当的自信。 随即双刀在手中一震,复又闪至北冥河上空,这次她掷出一刀,复又反手一刀,两面夹击却不欺身上前。 只见两柄双刀在空中挥舞成风,但每一招却击不到那抹白影。 血露略微有些着急,猛地吸气双手顿时爆出两团魂力,夹杂着红光,这可是他们血落族的看家本领一丈红。 刀光之中的银楚宸身形划出的白影骤然汇聚到一起,正对着血露手中打来的那一丈红,银楚宸抬手伸出两根,手指信信一挑,身后两柄朝他袭来的双刀如霍然醒觉般,避开银楚宸,反而朝着自己的主人袭去,去势更猛,如蛟龙出水,刀锋如霜,自那团红光之中,破出一条银光大道来。 罡风四起,血露在那破风刀气下还未做出反应,她的两柄双刀已停在自己纤细的脖颈处,只差半寸便可见血。 她那张原本就比寻常人白上几分的脸,更添了几分冷寒,一双目眦欲裂的眼睛,瞪着前方临风而立的银楚宸。 对方是魔鬼不成? 怎会有如此令人惧怕的魂力。 血露再不敢轻视眼前这人,她见双刀并无攻击之意,魂力催动架在她脖子上的双刀似乎又认识了自己主人,倏忽刀锋一转回到主人手中。 银楚宸长臂一挥,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话:“下去。” 血露整个人顺势被一道,令她更震惊的魂力,打入到了北冥河中。 那北冥河瘴气甚重,她这一进去顿时呛得大叫,更是无力挣脱出来。 而一侧的那几位女子,亦被上空打来的压倒式的魂力,给全部打趴在地上,全无能相救血露。 银楚宸自空中端立,仙气凌然,对下方哀嚎的女子不为所动,沉声道:“你输了!” 血露在河中不停地扑腾着,河底下似乎有东西扯着她挣脱不得,本想着开口认输,可还未开口,就瞧见上空一团比她方才使出的红光,要强悍不知多少倍的一丈红。 血露当即心下一乐,顺势抓住那条倏忽而来的长鞭,整个人便被轻巧地带出河,落到一边的空地上。 血露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望着上空出现的红衣女子愤怒喊道:“姐,替我好好教训他。” 银楚宸瞧着空中魂力强出不少的女子,冷然道:“这一丈红才有几分样子。” 他方才的压势,瞬间被这一道一丈红破除,下方趴在地上的女子这才感觉浑身一轻,急忙自地上爬起。 血饮眉宇间满是风韵,这点与她妹妹全然不同,血露性情直爽,不善藏事,可她这位姐姐却是一位心思深藏之人,只见血饮笑盈盈道:“阁下赢了,所求何事,我定当知无不言。” 下方的血露一听就不乐意了,一个急掠至血饮身侧,反驳道:“姐,你都还没打,怎么就说他赢了,他即便是赢也只是赢了我。” 血饮垂眸侧向血露,神色不变道:“赢你也便是赢了,咱们血落族岂会落于一个狐人的口舌。” 血露虽有不甘,也十分痛恨狐族,这样想来,的确不能叫人看不起她们血落族,当下只能将那口恶气存于心中,指望有朝一日能双数奉还。 银楚宸:“请问血落族中的蟒蛊兜售过何人?” 血饮突然笑得花枝乱颤,捂住嘴巴,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好笑的话,咱们血落族本就是制毒为生,各种格式的毒不在话下,每天都有兜售出,却并无记账,不知你是要查昨日的呢,还是在早一日的……我记性可不好,记得住的也就三日的事情。” “我要查的是近五百年,所有自你处卖出的蟒蛊。”银楚宸的语气不容置疑,有一种要不到满意答案,就不罢休的威慑之意。 血露怒道:“哼!我看你就是诚心来找事的,五百年,你怎地不再说久点。” 银楚宸并不接血露的话,冷声对血饮说道:“你若当真如你所说知无不言,我想我戒日定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下方河水湍急,黑烟弥漫,上空云淡风轻,暗潮涌动,三人自地界二处谁也不能僭越一步。 血饮眼眸是秋波流转,笑意不尽:“我们血落族的千百种毒,均不会直接兜售与外界,更不会卖给你们狐人,只是流通在我魔域之中,即便我给你想要的答案,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此人,便是施毒于你朋友的凶手,难不成你还要闯我魔域不成。” 银楚宸语气生冷如铁:“不论凶手身处何地,我定会将其揪出,若此人当真是你魔域中人,即便是将整个魔域掘地三尺,我亦是要将此人找出。” 血露:“你以为你是谁啊!你……” 血饮打断道:“血露,你先带着她们回去。” 血露却倔强道:“我不回。” “听话。”血饮脸色依旧温和,只不过语气倒重了些。 血露面露憎恶的恨了一眼银楚宸后,才愤愤不平的飞身下去,带着那几个随从离开。 饮血转而眼眸深邃的看向银楚宸,两人似乎都在僵持自己的立场,片刻,饮血终是妥协道:“五百年内,我的蟒蛊只与南丘族人有过交易,至于是谁就还请阁下自行追查,不过……我好心提醒阁下一句,魔域之地不是狐人可以说闯便能闯的,莫要因小失大,反中他人诡计。” 血饮话中有话,却不可言明,意味深长道:“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红影一闪,就此自北冥河上空消失。 银楚宸对南丘族也略知一二,南丘族的族长南擎空的父亲南昊天,曾因杀害狐人,引起一阁两宫讨伐北之巅。 可以说血池门的两位宫主被封于血池,皆因这位南擎空父亲所起,后来南昊天在那场对战之中丧命,南擎空由自己兄长带大,最终成为了南丘族的族长。 此人因自小经历了那场残酷的血战,对狐族应是痛恨至极,可这几百年里,却从未听说过他越界行事。 既然查出蛊毒自何处流入零界,那他也不急着此刻就去找此人算账,因为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离叶居 自从勾离的出现,白墨便再也没见到过红叶,每次给他来送餐的都是勾离。 勾离是个特别亲和的女子,每次都会笑吟吟地将食物放到屋内的桌上,之前白墨还对寒潭洞中的一幕惴惴不安,可几日相处下来,倒觉得她没什么可怕的,总是温柔至极,丝毫没有敌意,慢慢地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像勾离这样的异族女子,本来就极少遇得上能做朋友的人,而白墨刚好又是一个自来熟,关键是勾离是个小美女,看上去十分养眼,白墨也就愿意和她亲近亲近。 白墨给勾离讲了《白蛇传》,引得勾离缠了他整整一日,这不今儿一早又来追着他要听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 这日,两人坐在离语楼中,桌上放了一盏茶,几碟勾离亲手做的小点心,而四周放眼望去是云烟浩渺,楼阁隐没其中不知岁月,勾离支颌出神,似乎沉浸在《白蛇传》中无法自拔。 白墨如释重负地说道:“哎呀妈呀!终于讲完了!”说着便觉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地狂喝了满杯,这才半嗔半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听书的,我给你讲,要按照我想的,这白蛇传,你起码得听上个把月。” 讲过《白蛇传》之后,白墨突然对自己生活的世界生出了些思乡之情来,脑海之中浮现的画面都景色旖旎,阳光和煦,月色幽然……令他无比怀念,以至于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已经在他脸上展露无遗。 “这般也好,”勾离言笑晏晏,柔声说道,“知道他们最后终成眷属,我就安心了。” 白墨盯着一侧一脸羡慕的勾离,收起之前的落寞情绪,展眉一笑,遂而玩味更深:“别羡慕别人,你与你的红叶哥哥不也是终成眷属么…….”说着不忘对其抛出了一个媚眼。 勾离被白墨这样一调戏,当即红了脸,含羞道:“我与红叶能有戒日,全然感谢银楚宸公子。” “你说那个自闭啊!”白墨一听银楚宸,瞬时沉了脸,不满道,“性子冷得跟个冰坨子似的。” 勾离浅笑道:“银楚宸公子曾也并不是拒人千里的冷性子,记得我刚刚幻化成形时见过他一次,当时他神采翩然,眉眼之间英华蕴敛,是一位极为明朗之人。” 一听这话,白墨突然又兴趣大起:“听你这么说,你见过他长相了?” 勾离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一双好看的大单眼眨巴了下疑惑道:“你……不曾见过他?” “没见过……”白墨摇了摇头说道。 勾离似乎不相信:“红叶说,银楚宸公子对你很好,我还以为……” 白墨以为自己听错了:“红叶他脑子长包吧!” 勾离虽然与白墨也相处了几日,不过,听到他这般说自己心爱之人,心下还是有些介意。 转而却突然陷入沉思,良久才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似乎做了一番思忖才郑重说道:“你……你不是狐族之人。” 白墨起初没反应过来,有些不知所措:“你说什么?” 勾离强调道:“这个故事是人族的故事,若是零界之人,怎会有这样的故事发生。” 白墨恍然明白过来,惊瞪双目,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美丽的女子似乎比看见怪物还要恐惧,脑子先是空白一片。 他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傻傻的女子,脑子却这般好使,更没想到自己的脑子装的全是水,怎么会犯抽,想起给他讲这么一个故事,当下已是追悔莫及。 忙矢口否认道:“胡说。” 勾离却摇着头:“没胡说。” “就是胡说。” “我没有。” 白墨气急,霍地起身,无比严肃道:“我说了那只是我胡乱编的,你若再这样瞎猜一通,以后我再也不给你讲任何故事了。” 明晃晃的要挟,赤裸裸的心虚,还不等勾离反应过来,他已逃荒似的逃走了。 对于白墨来说,他的身份决不能暴露,他不是不信勾离,他是谁都不能信,这个世界终究不属于他,他在此处只是一个不速之客,多一人知道他的身份就多一分危险,这点他清楚无疑。 次日,白墨为了探勾离口风,主动来找勾离,见昨日的事勾离没有再提,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才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两人随后一同渡步到竹林深处游玩。 只不过往往在玩得最兴起时总会有人来扫兴,白墨算算大概有五日没见过红叶,再见时不由得偷偷在红叶脸上扫了一眼,可偷瞄的时候正好被对方逮个正着。 白墨只好咧着嘴笑道:“看你气色不错,伤都好了吧!” 红叶脸色一沉,直接忽略掉与他说话的白墨,看向勾离,无不温柔道:“随我去练琴……” 勾离在两人之间轮番看了两眼,最终很抱歉地对白墨说道:“我去练琴了,过些时间再来找你玩。” 白墨心中窝火,这火不是因为勾离不陪自己玩,而是红叶的态度,几步上前就拦住了红叶的去路,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过去的架势。 “喂!我也不是故意把你害成这样,你要是对我有气,你打我……不打、你骂我一顿也行,你这样不理我算什么嘛!” 白墨觉得自己冤枉得很,索性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那件事我想了无数遍,都觉得自己委屈,之前是你自己给我说,那药是你们这里的无价之宝,又说什么能起死回生,而且还要我发烧的时候吃。” 你把那药夸得跟个仙丹,我见你烧得跟个火球,才把你说的那么好的药拿来给你吃,要是有错,是不是你也有错,我好心将那么好的药拿给你吃,你觉得当时我是什么心嘛!我明明是想救你,所以你要是一直不原谅我,是不是太小气,太不是男人了。” 白墨亦是一身红衣,沉着脸,只不过因为越说越委屈,脸也绯红一片。 红叶终于正眼看向白墨,但并未言语,这件事他心知肚明,可就是气不过,就是不想搭理她,这家伙在他眼中就是个克星,自从来到此处,不是烧房子,就是毁坏东西,最终还把自己也给毁了,若不是看在银楚宸的情分上,他当真想一脚将这倒霉催的家伙,踹下钵盂之巅。 “你就说,”白墨见红叶不说话,追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红叶却突然拉起勾离的手就走:“……离我远点。” 勾离跟着红叶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白墨安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没有记恨你……” 白墨跺着脚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第43章 暗涌2 白墨自认为愿意交红叶这个朋友,只可惜朋友没做成,这下反倒还成了冤家。 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竹屋,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睡不着,于是一脚将身上的被子掀开,翻身下床走出了屋子。 没多久就来到红叶的院子内,悄悄躲到亭中的一根亭柱后,本想来看勾离练琴,可看到勾离生疏的手法,时而忘记曲谱的迷糊眼神,差点让他笑出声。 他抱手靠着柱子,盯着院中可爱的女子,觉得这样的女子真的只能被藏起来,简直是难得。 “你跑这里来作甚?” 一道清冽的声音自亭外不远处传来,亭中两人同时侧头看去。 勾离先看到红叶阴沉的脸,又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侧的白墨,转而脸色一红害羞道:“你、你何时来的?” “刚来。” 白墨眉目如烟,大摇大摆地从亭柱后走了出来,同时看着走进亭子的红叶,见他一手端着食盘,盘中有两碟点心和一壶茶,有些看不过去,趁其不备就从红叶手中夺过食盘,顺势放在桌上,自己跟着坐在了勾离身侧,这一切做得简直是行云流水般自如。 待反应过来的红叶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被见势不好的勾离起身拉着他在一边坐下,并忙拿起琴谱递到他眼前说道:“呃……红叶,这一小章我怎么都不会,你帮我看看。” 勾离是怕红叶再与白墨吵架,这里就他们三人,要是能和睦相处,她在中间也会好做许多,不过她也知道,这两个人都不会好好说话,她也不会劝架,所以只能在两人吵架前打住。 红叶阴沉的眸子,慢慢地从白墨脸上移开,却又在眨眼间再次看向白墨,并怒喝道:“别碰……” 白墨伸出的手,在桌上古琴毫厘处停住,咧着嘴看着怒喝自己的红叶说道:“嘿嘿……我也想学学,你教她,顺便也教教我呗。” “你离它远一点。”红叶气愤说道,“你不许再碰我任何东西,你也不适合学琴。” 白墨眯着眼审视着红叶的表情,须臾,眼中突然腾起一抹狡黠的光,悬在空中的手索性一把按在琴上。 看着红叶脸色惊变,知道自己猜对了,红叶这是将自己视为了瘟神,于是嘴角的弧度更深。 “你……你想做甚?”红叶声色有些发哑,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白墨突然邪里邪气,阴阳怪气地轻咳了两声,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有意地扫了一下额头的一缕碎发,扬声道:“我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可就是脾气不怎么好……” 那张清丽动人的脸上,本带着无比乖张的笑意,却在话音刚落间突然一变,完全没有过度的时间,似乎先前那个一脸奸诈表情的人,与他完全不搭干,转而正色道:“你原不原谅我?” 红叶将这个难以揣摩的女子看在眼中,如看豺狼虎豹一般,一双凌冽的眼眸在白墨与自己心爱的琴弦上来回游走了几圈,厉声道:“……你松手。” 白墨哪里会听他的话,看红叶这神情完全是蛇之七寸,拿捏住了要害,将按在琴上的手一收,直接将琴挪到了自己面前。 红叶伸手去夺,却已是来不及,气得是目眦欲裂,看到她这般粗鲁地对待自己的心爱之物,劈了对方的心都有。 “你……你轻点,”红叶气急败坏道,“我给你说,你若是再给我弄坏,这次我定不会原谅你。” 他说到做到,若是此人再弄坏他东西,他就把她丢下山去,即使是银楚宸的面子也不给。 “那你到底能不能原谅我?”白墨小人得志,逼问道。 红叶尚未收回的手背上,已是青筋突兀,慢慢地捏成拳,良久,终是收回了手,一副生无可恋地狠狠回道:“嗯。” “好,咱们和好……”白墨高兴至极,几日心中的郁结瞬时散尽,“那你笑一个看看!” 一旁一直忐忑不安的勾离,神色一慌,直道不好,还没等她伸手将一旁红叶拉住,红叶已霍地站起,一手指着对面的白墨,怒道:“我最讨厌得寸进尺的人。” “哦?” 白墨修眉一扬,邪魅至极,一根手指在琴弦上信信一拨。 “哗” 原本怒不可遏的红叶,瞬间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 微风突袭,吹得亭中两人红衣瑟瑟,白墨明眸如星,盯着眼前脸色,时而红时而青的红叶,像个逼人下海,诱人卖妻的大魔头。 红叶咬着牙,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窝火的事。 白墨很满意,也回了一个笑意,不过相比红叶的被迫笑容,这个可太真诚,太灿烂了。 他能与红叶冰释前嫌,他又怎会不高兴,松了手,并将琴朝红叶推去。 可没想到的是,红叶拿到琴后,就翻脸不认人了,转而露出凶光,没好气道:“勾离,我们走……” 白墨愕然:“喂,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咱们不是和好了吗?” “离我远点……”红叶愤然道,人已走下了亭子,一侧的勾离无奈地笑了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面的红叶,虽说有些孩子气,但她却是很喜欢这个能将情感外放的他。 白墨站在亭子中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你个死红薯,下次别落在我手里。” 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摆一道,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君子,至少得说一不二吧! 可红叶连头都没回,就带着勾离上了一侧的回廊。 红叶与勾离回到屋中,红叶首先检查自己古琴有没有损坏。 “那个……” 红叶见爱琴并无损坏,随即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坐到床边,一脸宠溺地看着勾离问道:“离儿是有话对我说?” “没……” 红叶见勾离眼神闪烁,心知定是有事,见她那满脸写着有事的模样,便起了逗她的玩心。 “既然无事,不如我们两……”红叶说罢就将勾离揽在腿上坐下,薄唇轻点过勾离的脸蛋,随即又落在那粉嫩的嘴唇上。 勾离心中有事没有心情和他玩闹,待到红叶再次将他那俊朗温柔的脸凑上来时,她急忙伸手挡住了红叶的嘴,瞪着一双不经世事的眸子,说道:“其实我是想问你件事……” 红叶将勾离的手拽在手里温柔地问道:“何事?” 勾离不敢与红叶对视,只好在红叶怀中,垂首看着自己的手问道:“要是人族……来到妖界会如何?” 虽然之前白墨极力否认自己是人族,但她从白墨讲的那个《白蛇传》的故事中,好几次听到他说错话,好几次都用到“我们”这个词。 她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零界,可于她而言这都不重要,在这里,她自己何尝不是异类,想来对方不愿表露身份,那她只好闭嘴不提,可心中多少还是会担心,才有此一问。 红叶眉尾微微抽了下,意味深长道:“离儿,为何这么问?” “没……就,就只是好奇……” 红叶心下思虑,想来离儿从未与外人接触,唯独那人,于是心生一计,便故作随意答道:“这……就难说了。” 勾离慌忙问道:“为什么会难说?” “咱们这里可是妖界,这人族的人要是来了此处……”红叶肃然道,“说不定会像灵云煞气入不能结元之人的体内一般,会出现返祖。” 话音刚落,就见勾离霍地从他腿上站了起来,双手捧着小腹忍痛道:“我我……突然肚子疼……得去一下茅厕。” 说罢起身就想去找白墨。 “离儿……这肚子疼可不是小事,你可是一个有几百年修为的小妖,怎会肚子疼呢?”红叶担忧地说着,并一把将已朝门口迈去的勾离,又给拽回了他腿上坐下,旋即将勾离纤细的手腕扣在手指上,“来……我给你把把脉.....” 勾离心虚,自己这是多笨,这一下红叶又怎会放自己出去。 果然红叶将勾离强行的按到床上,自己也挨着勾离躺下,单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小腹说道:“你这肚子疼可不是什么小事,我刚刚给你把脉,看你脉象时快时慢,想必是魂元出了问题,应该是你在寒潭太久,寒邪进入了体内,所以腹中阳明火欠缺,得像我这样给你驱寒……” 红叶的手在勾离的小腹上,温柔地揉搓起来,勾离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内疚。 “我……现在又觉得不疼了……”勾离道。 “你看是不是……多亏有我这神医在……但现在不能停,要是停了一会儿又会反复怎么办?” 红叶端的是一脸的严肃,手上变得更有力度,幅度也慢慢变大,勾离被他挑拨得心跳加速。 红叶见勾离绯红的脸,看得更是心痒难耐,蓦地低头深深吻在那张软糯的唇上…… 这头惹了一肚子气的白墨刚回到屋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头脑昏沉眼神涣散,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喝,但刚一坐下便倒头趴在了桌上,就在他晕倒在桌上时,房门骤然打开了,一股阴风伴着飘落的竹叶灌进屋内。 一个黑气遮面的人如鬼魅般忽地出现在门口,身形偏高,肩宽腰窄,单手对着扒在桌边的人一挥,白墨瞬时悬浮了起来,紧接着与那黑衣人一同消失在屋中。 此人扛着白墨不多时出现在山底,在漆黑的夜里步伐稳健,犹如白昼,只不过刚走了不远,便觉得空气中有一股肃杀之气。 黑衣人闭目感知,草石砂砾在方圆几里外飞扬而来,他倏忽睁眼,双手早已汇聚了一团魂力,只待对方靠近。 不见其影,先见气势,一股强悍的魂力,携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朝扛着白墨的那人袭来。 翻卷残云,细碎撕裂声在空中逐渐交汇,罡风骤起,黑衣人的长摆在风中狂舞,似要挣脱,独自逃跑,黑衣人的身形也随着那股,越来越逼近的魂力摇摇欲坠,仿佛即将倒下。 但此人始终不肯放下肩头上的白墨,随而将魂力灌入下盘,双脚站立的地方顿时深陷了几寸,这才稳稳地定在原处。 眼见那团来势凶猛的魂力,已不过丈许,黑衣人当即将注满魂力的拳头,朝正前方一挥,一道魂力如弯月银刀朝前方劈斩而去,一时间如洪水猛兽,欲要将那无形的屏障撕裂。 那道魂力去势如虹,不过脱手几丈外,便委顿如蚯虫,竟顺着那道屏障迂回而来。 那黑衣人一个旋身,朝着身后掠出几丈,才避开来势,转而将肩上的白墨随手一丢,给丢在了一侧的草丛中。 这时,黑衣人双手得了空,脚尖一点,直接朝着那草石乱飞的屏障飞去,在空中双手已聚满魂力,迅疾朝着下方斩去。 可也只不过稍微阻挡住那屏障的来势,他立即再打出两道魂力,想要破开那道诡异的屏障,屏障与魂力相汇,顿时灵光乍现。 光芒退散后,那道屏障却完好无损,挥出的魂力被击散,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反弹而来,那人反应极快,自空中一个翻身,整个人飞身一掠,落到了不远处的一块高石之上。 这下将前方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那肆虐的罡风在前,屏障在后,其后才走来一人。 此人每朝前走一步,脚下的草石皆朝着前方,那一层无形的屏障逼进一步,那些似乎随波逐流的草石最终在碰触到屏障之时,化为了齑粉。 屏障中人又朝前走了几步后才站定,周身旋转的罡风骤停,顿时风平浪静,四野寂静无声…… 站在高石之上的那黑衣人,首先打出一道狐火悬于高空,想着看清来者面目。 只可惜对方与他一样皆遮着面,他是用法术化去了脸面,对方的脸上只多出了一条黑巾。 突然,下方那人直接朝高石袭去,速度之快,令高石上的人心中一凛,急忙催动魂力招架,只不过尚未动手,只觉胸口一震,整个身子便自高石之上击落,一口黑血喷出……脸上的黑气顿时消散,一张惨白且痛苦的脸展露无遗,悬浮在空中的狐火随即湮灭,魂元就这样被一招打散,只怕没有几年难以再聚。 脸戴黑巾的人,在那人之前站立的地方站定,冷眼看着飞出几丈开外的人,右手掌心慢慢聚起一团灵光,似乎并没因为对方已毫无攻击力而饶其性命。 倒地的那人冷眼看着高石上的人,心知对方修为高于自己,擦掉嘴边的淤血,勉力站起身子,胸腔的胸骨早已断了几根,他一手捂在胸间,一手却汇聚了所有余力,不是朝对手挥去,却朝着地面重重砸了去。 原来他心知自己死期已到,所以想着给自己的同伴留下讯息,就在同时高石上的人右手一抬,那道聚集已久的魂力,直接朝着那人打去。 啪……一颗带着痛苦表情的头颅哐当落地。 面带黑巾的人,连斜眼都没朝地上已身首异处的人身上瞧,转身缓步走至倒地的白墨处,俯身直接将其抱了起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暗中一直守在山下的孤影。 第44章 我睡觉打人 孤影垂首看了眼怀中之人,半晌后,才将目光从昏迷的人脸上移开,身形一闪,两人转瞬就出现在离叶居,白墨的房中。 孤影步伐沉稳,抱着白墨并不显得吃力,将人放回到床上,随即催出一股魂力打入到白墨的体内,灵光自胸间慢慢往上移动,直至一团黑气自白墨嘴里溢出才收手。 孤影撤回魂力时,双手微微发着抖,抬起一只手看着手背上出现的一寸长白毛,他暴露在外的眼尾抽搐了下,似乎极为痛苦,暗道:“灵云之气当真凶煞。” 再不作停留直接化身离去。 白墨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浑身腰酸背痛,以为是昨天与勾离飞上飞下,玩得太疯所致,对于昨晚那种能让他吓破胆的经历,他是全然不知。 他坐在床边,眼睛都还没怎么睁开,就听见自己肚子叫个不停,自从来到此处,他就特别容易饿,也不梳妆洗漱,直接朝着后院中的厨房奔去。 自从有了勾离,他倒也没饿着过,勾离喜欢做许多糕点,此处又只有他们三人,很多时候都会有一些剩下的。 进了厨房便奔着一侧的橱柜而去,一打开里面果然还剩一些糕点,也不打算找个位置坐下慢慢吃,直接站在橱柜前徒手拿起一块就朝嘴里塞去。 几口下来似乎有点被噎住,又去找水喝,但就在这时,他身子却是一晃,只觉天旋地转,连忙扶着橱柜边缘站定,一阵不明来由地发昏,令他整个身子轻飘飘的,胸口也突然发烫。 他赶忙顺着橱柜坐在地上,不安道:“莫不是又发烧了?” 说着用一只手在自己额头探去。 果然,他又发烧了。 自从上次红叶发烧后,他便随时将那盒神秘的药带在身上,他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那枚小木盒,颤抖着手自里面拿出一颗血丸,快速送进嘴里,可还不等他咀嚼,一进口中的血丸便化为一股浓稠的水。 还带有一点腥味,顺着喉头而下,转瞬就将他胸口间的那团火给消灭了。 意识也逐渐回笼,当真像极了突然犯低血糖的人,含了一颗糖后马上就能缓解,身体慢慢恢复。 他垂首盯着木盒中剩下的四颗药丸,虽然这东西害得红叶好苦,可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道:“当真是好东西。” 他虽然没有谁可以去问,但还是觉得,发烧跟他占着的这具身体有关,也不知道这四颗药吃完了,他又该是什么样子。 就在白墨陷入到平日里不愿意想的烦恼之中时,斜眼却瞟见了一片淡黄裙边,还没见人走进来,白墨就已将先前的落寞神情掩藏起来,嘴角一勾,带着惯有的笑容开口道:“早啊!” 刚一出现的身影,顿时被这突兀的一声给吓了一跳,只差大叫,看清地上坐着的人,转而拍着自己胸脯柔声道:“吓死我了,你为何坐在地上?” 白墨脸色依旧惨白,却咧嘴嘿嘿笑道:“地上凉快。” 说着已经自地上站了起来,顺手将小木盒放回荷包之中,顺手挂回腰上。 身体的虚弱与眩晕感已荡然无存,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渍,转而又徒手去拿碗柜中的糕点。 勾离看白墨的脸色明显有异,担忧道:“你方才为何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饿得紧。” 白墨说得轻描淡写,可勾离却听得心下一惊,想起昨天与红叶的话,脸上的忧色更甚,惴惴不安道:“红叶他说若是人族来到此处,身体会慢慢发生变化。” 白墨将最后一块塞进嘴里,瞪大双眼看着勾离,含糊不清道:“你跟他说我是人族了?” 勾离没听清楚:“什么?” 白墨急的直接将嘴里的东西都朝喉头送去,差点没将他梗死,噎得是脸红脖子粗。 勾离见这样子,急忙从一侧舀过一瓢水递过来,白墨喝了好几口才顺了气。 “……哽死我了。”白墨一脸的劫后余生,转而圆目瞪着勾离道,“你刚刚说什么?” 勾离心知对方心思,忽略了一些细节,捡重要的说道:“我……无意间听红叶说,若是人族来到此处……会有变化。” 白墨见勾离这般说,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又回到了肚子里,颓然靠着橱柜坐下。 “有什么变化?” 勾离一副担忧的神色,蹲在白墨前方,双手放在膝盖上,十分乖巧的样子,小声说道:“说要是有人族来到妖界,就会……返祖。” “返祖……”白墨有些反应不过来,恍惚了须臾,不敢置信地重复了句,“返祖?” “是返祖。” 勾离犹如做错事的孩子,声音低若蚊吟。 白墨睁大的眼珠子像是要往外蹦出来,双手上下乱比划一通,不敢置信:“那种……猴子?” “……是猕猴。”勾离唯唯诺诺道。 返他大爷的祖…… 白墨忽地站了起来,蹲在前方毫无预兆的勾离,被这风风火火的人,直接撞倒在了地上。 可白墨连头也没回地直接朝门外奔去,还一边嚷着:“我可以变成女人,也可以不回去,但绝不接受返祖……” 不过在刚出大门不久,他就清醒了过来,他如今哪还是个人族,人族的身体都不知道成什么了。 自己现在更不知道自己是个啥,怎么可能会返祖。 如此一想,便知红叶那厮定时想整他,看来那家伙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 白墨露出一抹坏笑,他想玩,那就陪他玩玩,继续朝红叶处走去。 他刚到红叶房门前,勾离就紧跟而来,一脸的慌乱,低声劝阻道:“你先冷静冷静。” 勾离担心红叶知晓了白墨身份,本来平日里两人关系就水火不容,只怕白墨在此处便是留不得,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虽说她们相处时日不多,可偏偏她就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更何况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唯一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岂有不在乎的道理。 白墨却固执道:“我今儿必须问个明白。” 勾离后悔不已,她就不该一时冲动,说那些让白墨不安的话,这下可如何是好,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两人正面交锋的画面,连想都不敢想,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在红叶开门前,将白墨拉开。 也不知这勾离力气怎么那么大,白墨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眨眼就被拽离了回廊,不多时就拽到了院子中。 白墨挣扎不脱,索性朝着屋子内喊道:“红叶,你给我出来……” 勾离听他这一嗓子喊叫,当即更慌乱无措,手上的力气更大,直接将白墨拽飞起来,就这样单手拽着双脚已离地的白墨,给拽回了白墨的住处。 白墨自从“飞起来”以后,就停止了挣扎,瞪着一双惊恐不已的眸子看着下方拽着他胳膊的人,像是在放风筝一样奔跑着。 而他就是那只“风筝” 白墨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只一味地发出单调的惨叫声,“啊~啊~啊……” 当这惨烈的叫声戛然而止时,也是白墨双脚着地之时,他抖动着身子靠在自己屋子的房门边,喘着气,瞪着眼,拍着胸脯…… 这个时候,他眼里的光再无半点柔和,看着眼前的女子也无半点熟悉之色,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白墨缓冲了一会儿,怒指着勾离,没好气道:“你以后要是再……在我身上用、这招……我,我……就不和你玩了。” 说罢又要转身去寻红叶,那模样当真像极了发了狂的地狍,真应该化出一个铁笼将她锁起来。 可勾离太温柔,这样粗鲁的举止她做不出来,再次将他制止住,只求他早点精力耗尽。 果然,没过多久,白墨就筋疲力尽了,这是勾离得了空,才明知顾问道:“你为何如此反应?” “什……么?”白墨有些虚脱,大口喘着气,看着勾离疑惑神色,才明白她什么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 勾离哪里会信,不过并不打算追问:“那就等几日再问。” 白墨却说:“不……我好奇得一刻也等不了。” “那你就不是好奇。”勾离在白墨即将走出房门时说道。 “我就是好奇。”白墨说着,一脚已经迈出了房门,可也就只一脚出了房门,再也不能朝前一步,身子已被人死死拽住,一番扯拽后,终是白墨妥协道:“我不去找他行了吧?” 他本来想将计就计,陪红叶那厮演一场戏,就当是让他出口气,可谁知遇到这么个傻丫头。 次日,勾离一脸忧色的来找白墨,并告诉他红叶生病了。 白墨当即就明白,是红叶故意想看他因为“返祖”的事着急上火,才找的借口。 “他这几日不能被人打扰。”勾离说。 “他什么病啊!还不许人打扰?” “真的不能打扰。”勾离再没有此刻这般严肃。 “很严重?”白墨问。 “恩。” 那就没有办法了,他只能继续陪着演下去了。 可是没承想勾离对他是寸步不离,白天倒觉得还可以,可是这到了晚上,勾离还赖在他的房中并未打算离开,他就有点发慌了。 他打着哈欠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要睡了。” “我不回去,”勾离抿嘴说道,目光澄亮,“我与你一同睡。” 什么?他没有听错吧!他可是如假包换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与……要单是朋友也就罢了,但她是红叶的女人,是万万不能的。 惊呼道:“你自己没床吗?” “他生病,”勾离露出担忧的神色,“我不能打扰他……” “可你也不能打扰我啊!”白墨瞪着一双大眼,睫羽颤颤,像只受惊的兔子,眼尾泛着红晕,“我和你睡……我睡不着。” “我睡觉,很安静的,不会打扰到你。”勾离说。 “也不行,我这个人不喜欢和别人睡,还有那么多间屋子,你自己随便挑一间去睡吧!”我要是给你睡了,我可真成了乌龟王八蛋。 哪知勾离却十分固执,不但没有听话,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温顺,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温和说道:“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 “不行,我给你说……”白墨连忙去拽床边的勾离,“外面、里面,你都不能睡。” 勾离抓住一侧的床头不解道:“为什么?” “你说呢?”白墨顿了下,找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我我我……睡觉会打人。” 勾离一听,松开抓住床头的双手,笑道:“哦,这个好办。” 可没想到她这一松手,毫无防备的白墨就突然失力,一个趔趄,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叫痛,就见勾离走到了他身边,并一手将他拧了起来,白墨的身子又飞了起来。 “唉唉唉……我说过别用这招……” 白墨大叫的时候,看着自己身子在勾离头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然后直接飞到了床上。 “哎呀!我的妈呀!” 可白墨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勾离反手一抓,就为白墨盖好了被褥,并温柔地笑道:“这样你就不会打人了,睡吧!” 白墨心中暗骂不停,他讨厌死这些妖怪了,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欺负人! 他想踢开被子挣扎起来,并把勾离赶下床,可是发觉身上的被子怎么也踢不开,甚至连他双手都伸不出被子来,急道:“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施了点小法术,不用担心。”勾离侧身躺在白墨身侧,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滴溜一转,转到眼尾,看向白墨,一抹浅笑,柔声道,“我困,睡了……” 这距离之近,白墨只觉得要命,这种感觉当真一点都不爽……他真的是要被这傻丫头给弄疯。 白墨看着身旁躺着的女子,觉得这是他一辈子干过最荒诞的事,他与一只妖同床共眠不说,还是和朋友的女人同床共眠不说,他还是女身与这样的女子同床共眠。 天啦! 他觉得他应该是全宇宙,第一个再也不想与女人同床睡觉的男人。 第45章 红凤救主 当夜,白墨梦见自己当真变成了一只猴子,而且还是一只母猴子,被一群猴子欺负,要他爬树去摘果子献给猴王……这还不算最恐怖,最恐怖的是一侧站着,一袭白衣银发银面的银楚宸,一侧站着一身红衣冷眸的红叶,两人手持香蕉挑逗着变成猴子的他。 被吓醒后,发觉身边空荡荡的,勾离已不在,想来是去看红叶了,精神一震忙下了床,他也想看看红叶那厮生的什么病。 此时在红叶的院子中,却突然来了数名不速之客,站在最前方的人,整张脸都被一团黑烟遮挡着,身着织锦玄服,双手腕上戴着一副玄铁护腕,穿着狮头皮革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很重的杀气,而他身后其余人的皆是一身黑衣,不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团烟雾遮面。 正中的屋子房门霍地打开,红叶从屋内缓步走了出来,无甚表情,唯独那双眼眸生着不同往日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没想到绝迹天下的十一公子居然隐居于此。”说话之人乃是最前方那身着织锦玄服之人。 红叶横眉一沉,冷声道:“你也知此地乃隐居之地,岂是会喜欢被打扰的,尔等还是自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别扰了我清净。” 那人又道:“我等也并非想扰十一公子的清净,只不过前几日我家的一位不长眼的兄弟不识路,闯进了墟峰后便不知所踪,我等这才顺着墟峰找来,不知十一公子可曾见到可疑之人来过此地。”这人说话的口气十分轻蔑,更是在叫出“十一公子”之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红叶自然知晓这钵盂之地并非谁都能进入,这行人不以真面示人,定然是来者不善,而之前银楚宸离开之时,在离叶居上空布下结界,这些人却能破他的结界,想来银楚宸当真是伤势不轻,这结界才会被人破除。 “此地乃钵盂之边,并非谁都能闯入,若真不长眼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只怕骨头渣子也是寻不到了。” 红叶自始至终垂着双手,令人很难察觉异样,只可惜高山之巅风云常伴,一风带过,丝发乱飞下一袖翩然飞起,虽见不着那些人的面容,却也能感到前方之人细微的动作变化。 那人上前朝着红叶迈出一步,语气更为不屑:“呵呵!我等都寻到此处,就只能请十一公子体谅下,让我等找找,或许就找到了要找的人也说不定。” 红叶单手负背,神色凛然,不知情者定察觉不出他是一位魂元散尽之人,那股逼人的气息令谁都不敢贸然进犯,肃冷道:“我若不答应呢?” 此时白墨刚迈进院子,便瞧见一群黑衣人围着红叶,他下意识躲到一侧假石后,虽然并不知晓这些人来的目的,但是出于本能,他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的好。 只听前面的那人冷笑一声:“那就得罪了……” 言毕,只见十几团黑烟自那人身后一闪,所有黑衣人已朝着红叶袭去,一时院中罡风大作,黑影攒动间都围着一抹赤红盘绕,犹如百鸦朝凤,诡谲至极。 但那十几人幻化的黑影,似乎并未碰触到中央的红叶,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相阻不得近身。 白墨趴在假石上看得是心惊胆战,他知道红叶修为尽散,本以为那群人攻上去必死无疑,却不想站立中间的他身姿挺拔,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他不明白那些黑影围着红叶旋绕什么,单看着这样的画面,已经令他浑身痉挛颤抖。 之前开口施令的那人,见十几人不得近身,缓缓自身后取出一条紫黑长鞭,单手一振,鞭上电流刺啦作响。 红叶神色一变,一团红光自周身霍地爆裂开去,将周边的黑影尽数震开,倒地之时显出原形的十几人的身体,却被一团烈焰灼烧,哀嚎一片,就地打滚。 一柄红剑飞回红叶手中,剑身薄长,赤光如虹。 白墨看得是惊心动魄,只瞧着一团光,自红叶处爆裂开后,那十几人就着了火,瞬间在烈火之中,痛苦挣扎,直到烧成焦黑,火势都未消减,待那十几团焦黑如炭的尸体,完全化为灰烬,才恹恹熄灭。 那人略微吃惊道:“红凤,果然是把护主的好剑。” 本以为对方已成废人,却不料他还有一把上好的武器,竟一招将他的手下全部杀死。 此刻院中只剩下两人,而看似先站上峰的红叶却面色凝重,与之前的自若判若两人,他盯着眼前那人手中电流横窜的鞭子,目光灼烈似是莽兽出笼,并不敢置信地道了句:“龙神。” 这是他父亲生前的神武摄魂鞭,龙神,父亲死后神武应当自行封印,若要再认新主必须得重新催化,可是这东西当真能被催化? 又是谁人催化的,他无从知晓,只不过眼下这东西的出现,也就意味着,戒日他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自己不能撤退倒无所谓,但是他心中记挂着勾离,勾离乃异族若被查出身份,只怕亦是凶多吉少。 那人冷哼一声,带着嘲讽的语气:“还记得你父亲的神武,不错……能死在昔日,你父亲神武之下,也算是替你父亲送你一程。” 说着将手中紫鞭一挥,一道紫光划破长空,以迅疾之势引下一道苍雷,顿时钵盂之巅山石崩裂,震得躲在远处的白墨,颅内嗡鸣,只得双手抱头强行忍耐。 龙神引下的苍雷,朝着红叶袭去,速度之惊人,红叶在红凤的相护下,只有躲闪之力,几鞭下来他手中的红凤已经开始嗡鸣,而那人却面不改色。 红叶心中明白,此人有备而来,是想置自己于死地。 那人步步紧逼,院中之地早已被那龙神撕裂出了数不清的深壑,他魂力全无,单凭手中红凤绝对抵挡不了龙神,此时只能尽快退出龙神攻击范围。 于是他刻意闪躲至一侧廊庑下,单手掷出红凤,只见一道红光穿雷而去,一时龙吟剑啸,狂风大作,电光石火间,他接住飞回的红凤,一个躲闪,又堪堪躲开一击。 龙神击打之处腾起白烟,瞬息又如滑蛇般撤了回去。 红叶趁机绕到一根柱子后,再次挥出手中的红凤,一道火焰如潮浪奔去,那人烟雾遮面不明神色,却是身形一顿躲闪不及,只得将手中紫鞭的力度转了一个方向,朝那道红浪劈去。 两道暗紫赤红的光芒,在庭院中碰撞在了一起,龙吟剑啸间,一股摧古拉朽的气浪,朝着四周扩散开去,掀起了所有能卷起的一切。 倏忽间院中的一切都被荡平,即便白墨离得远,也被那股狂风卷来的飞沙走石,吹得睁不开双眼,只得死死地趴在石壁之后。 就在红叶挥出那一剑之际,在对方措手不及之时,他朝一侧屋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屋内的人快躲进寒潭洞之中,若是再不趁此机会离开,只怕再无离开的机会。 而他的身体耗费了太多力气,已是强弩之末,现在连站稳脚步都很费力,可他能察觉到对方尚未催动魂元,这等对招倒显得是故意戏耍他,并不想一招致命,而是在享受一步一步,将他逼入绝境的快意。 红叶立于原地,目光阴鸷,狠戾道:“阁下这般手段……究竟何为?” 那人并不回答他,手中龙神紫光流淌,对着红叶一鞭劈斩而去。 杀招。 一时雷电贯空,天雷击碎回廊,如蛟龙破水而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下,哪还有红叶生还的可能,当即被这股魂力震飞至回廊尽头,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挥出龙神的那人略微吃惊,他居然没死? 倒地不起的红叶双眸欲裂,嘴里鲜血不住,可他却死死盯着先前炸裂的地方,痛苦地唤了句:“红凤……” 原来就在那道天雷袭来之时,红凤救主心切,直接飞身挡下了天雷,最终被雷电摧毁。 剑啸声起,是最后的长吟,似是在最后一次回应主人的召唤,也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只可惜红凤已折,再也回不到主人手中。 红叶神情悲痛,他曾许红凤执剑仗天涯,天之涯端,永不相弃,红凤不负此诺,以剑灵相守,他却再无力护其周全。 红叶愤恨地捶打着皲裂的地面,满眼露着不可遏止的杀意。 而那人踏过红凤死守之地,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声如厉鬼索命:“这一招看还有谁为你挡下……”说着便缓缓举起手中紫鞭,“十一公子……走好。” “欺负一个残废,你算什么好汉。” 白墨躲在假石后面,看得是既害怕又着急,就在这生死关头,他居然脑子犯抽,就这么直接冲了出来对着那凶神恶煞的人吼了一嗓子。 吼过了之后才发觉自己双腿在不停地发着抖,可这个时候他再想缩回去当缩头乌龟,已经晚了。 红叶见白墨出现,因悲愤而略微扭曲的脸,在这一刻更加狰狞,他似乎是用尽最后点力气,对着不知死活的人骂道:“混蛋……快滚。” 说着身子随着那一口尚未卸去的余力,突然朝着前方扑了过去,单手死死抱住那皮革长靴,大喊道:“不要过来……”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那只在他手中禁锢的长靴,似乎只轻轻动了下,他的身体再次震飞了出去。 对方自然是无甚动作,因为他早知红叶失了修为,在他眼中脚边之人就犹如蝼蚁一般,他只手便可捏死。 那人踢开红叶之后,转身瞧着身后出现的人,见是一位柔柔弱弱的绝色美人,因恐惧整个身子都显得僵硬,不觉冷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与先前听到的那句义愤填膺的语调有些不符。 白墨硬着头皮上到院子中,见原本清幽整洁之地,已无一片完整的地方,当下恶寒,一侧红叶再次呛出一口血来,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惜声音太弱,他听不清楚,不免皱了下眉头,但并未走向红叶,而是径直走到那人跟前。 “他已经被你打成那样了,”白墨没好气说道,垂于袖中的双手却因为害怕而死死捏着,“你还想怎么样?杀一个毫无反击能力的人,不算英雄……” 不过看你这个见不得人的样子,搞得像个夜叉,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的作为。 当然这句话他可不敢说出口,自己是逞强前来并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本事,自然清楚,当下激怒对方并没有什么好处。 就在白墨想用这种方式,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目前这个死劫的方法时,对方却没有给机会,手一抬,白墨身体立即不受控制地自原地腾起,并疾速朝那人移去。 眨眼间,白墨的脖子,已被那人死死扼住了,而且那只扼住他脖子的手,犹如铜墙铁壁,任他怎么扯拽,都纹丝不动。 他清楚只要那人再用一点力,他就会听到咔嚓一声,然后一命呜呼。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放弃挣扎时,脖子却霍地一松,顿时一股热血直冲大脑,他只觉头痛欲裂,双脚在触地之时因麻木而无力,整个身子也如泄了气的气球,摔在了地上。 呛咳了片刻,待到能喘息时,忙抬眼看去,刚刚撮住他的那人,已背对着他站着。 而一眼他就看得真真切切,在那人宽阔的肩背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目光斜移,错过那人,对面站立的是破门而出的勾离。 勾离朝一侧倒地不起的红叶看了一眼,神色担忧却未上前搀扶,转而冷然看着前方黑衣人,说道:“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勾离是异族人,她认为这些人都是因为她而来,所以她单纯地以为,只要她跟着他们走,那么红叶与白墨都会没事。 而红叶并未想到勾离没有离开,绝望地对她喊道:“你为何要来?” 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本想着他死,起码能保住勾离,而对白墨,只要不主动前来送死,就一定会没事,可没想到这两人却通通跑了出来。 红叶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朝着勾离奔去,他不能要勾离出事,他绝不能要她出事。 那人面向勾离,又是一声冷笑,看来令他意外的事还不止一件,佞笑道:“十一公子,真是深情,还藏着这么个东西。” 第46章 勾离惨死 言罢,背上的匕首倏地飞出,穿入一侧院墙之中,旋即周身腾起一层强悍之力,手中龙神舞动成风,这一切也只在须臾间,勾离这种小妖哪里躲闪得及,生生被那团紫气困于其中。 红叶岂会不知龙神是何等神器,若是他还有魂元,倒也可以勉力一战,即便是受龙神一鞭也不至于一招致命,可偏偏他如今已与凡人无异。 而勾离修为尚浅,又未经天阁定魄,若是被龙神击中,魂元不保是小……只怕是凶多吉少。 豆大的汗珠从红叶的脸上滑落,惨白的脸颊比上次修为散尽还要白上几分,双目殷红像要滴出血来,他抢身朝着勾离扑去,却又被一条黄色长尾给甩到那道紫气之外。 “啊……” 被紫气包围的勾离发出阵阵惨叫声。 “离儿……” 红叶已经发狂,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勾离,他不停地朝勾离靠近,想尝试从那道电光紫气中将她救出来。 可每一次刚靠近,就会被勾离的长尾给推回来,那种无助令他抓狂。 恨,无尽无穷的恨,他好恨! 听着那团紫气中惨叫的勾离,原本骄傲飞扬的脸,只剩下数不尽的绝望。 勾离在紫气包裹下已经显出真身,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剥皮之痛,她知道,那是那神武里的东西在吞噬她的魂元。 可勾离不怕这些,再痛她也依稀能看清外面的红叶,忍痛对外面之人哀求道:“别过来……求你了。” 她唯一怕的就是心爱之人为了她闯进来。 “离儿……”红叶已痛哭流涕,对一侧持鞭人求饶道,“你放过她……我的命给你,你放过她,我叫你……放过她。” 世间情物,生死相许,于桑之果,浮屠之因。 若是她不死,他便永沉九幽,也终不悔! 这时白墨也快被逼的发疯,愤然起身,直接朝着那团紫气奔去,赶在了决心与勾离一同赴死的红叶前,对欲要爬进那团紫气屏障的红叶大叫道:“你快叫银楚宸来啊!” “他不是没叫,只不过叫了也无用,再无人来救尔等。”那黑衣人大笑道,声音如厉鬼索命般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今日,他们当真是难逃一死,那么死在一起也不错,就在白墨与红叶即将碰触到那团紫气之时,那黑衣人却突然撤了龙神。 勾离周边的紫气顿消,只见她身下的蛇尾伤痕累累,均是被那龙神中的雷电之气所伤,蛇尾之上皲裂之处发着焦黑的电光不住地抽搐。 勾离面色惨白,倒在血泊之中,红叶几近疯掉,跌跌撞撞地爬到勾离身边,艰难地抱起勾离心痛不已,神色尽裂:“你为何如此傻,为何不走?” “我……”勾离面如死灰,眼眸却依旧温和明亮,她努力挤出了个笑容,可样子却十分痛苦,吃力说道,“不……能、丢……下你!” 红叶用唯一的一只手,死死地将怀中勾离抱紧,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恨不能带她受过,恨不能立刻死去,恨不能将伤她之人千刀万剐了去,伤他所爱犹如剜他心骨头之痛,他岂能不恨。 如恶魔端立在一侧的那黑衣人,看着几人狼狈无助的模样,仰天大笑了几声,藐视一切地狰狞道:“戒日谁也逃不掉。” “我跟你走……” 白墨赤红着双眼,突然暴喝一声,他见不得身边的朋友被人欺负得这样惨,更是想不明白,像勾离这样善良可爱的人,为何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然,他怕死! 也一直都想做个贪生怕死之人,可他更厌恶别人因他而死,要不是自己害得红叶修为尽失,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所以这两个人,都是被他所累! 他知道他再也不能逃避,回头对红叶与勾离涩然一笑,抱歉道:“是我连累了你们。”说罢便朝那黑衣人走去。 红叶满眼恨意,并未朝白墨脸上看去,目光有些空洞,可却在白墨转身之际叱道:“此事与你无关,你给我滚。” 他心里清楚,这些人与之前下毒之人是一伙的,他们针对的始终都是他与勾离。 白墨回头又看了一眼,因悲愤而委顿的人,全无以前的傲气与明朗,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像个罪人——在等待救赎,不免鼻头一酸,嘴角微颤,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现在,该他当一回爷们儿了,转而看向那黑衣人说道:“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可笑。” 那人语气满是讥诮,他觉得这两个女子都可笑至极,似乎都把自己太当回事了,鞭子一挥,朝眼前的女子劈去。 白墨没明白这句“可笑”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凡人,这种情况下只能闭目等死,可一鞭子还没等来,就觉得身体被人翻转了一圈,后背重重砸在了地上。 吃痛间,他睁开眼看见一张满是血渍的脸近在眼前,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有痛苦的光。 红叶救下了自己? 可为什么从红叶的身后传来了——勾离的一声惨叫? 红叶红眸猝然收拢,惊叫的同时已转身过去:“离儿……” 紫光尽散,风声萧瑟。 红叶单手接住直直倒来的勾离。 白墨大惊失色,眨眼间,背脊已被冷汗浸透,脑袋里似乎一时间飞尽了数以万计的苍蝇,乱哄哄地再不识他音。 两人应声倒地的同时,红叶单手将勾离揽在怀中翻转而起,整个身子再次挡在勾离上方。 就在方才,红叶推开勾离欲要救下白墨之时,没想到勾离却紧跟其后,生生挡下了龙神一鞭,护下了身后的两人。 白墨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那电光流窜的紫鞭,又朝着红叶高高抬起。 “不要啊!” 白墨从未有的恐惧与无助,眼看着红叶就要身死当场,而他在抓心挠肝般嗥叫着的同时,将整个身子朝着那该死的黑衣人撞了去。 这已是他最快的反应与速度了,可也快不过一道白影,那白影在他身侧一闪,就将他的去势卸了去,他的身体在原地转了两圈后,颓然倒地。 倏忽,赤光乍现,那道白影和那黑衣人同时消失,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眨眼间。 万物皆休。 转瞬―― 一声悲戚低唤,打破了残垣断壁的败院。 “离儿……” 红叶唤着勾离,将勾离靠在自己胸间,腾出唯一的那只手,去擦拭掉勾离嘴角溢出的血。 可勾离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白墨急忙爬了过去,却被红叶那只断臂的肩膀一拐推开了他,勾离静静地躺在红叶的怀里,嘴角殷红的血迹,将整张脸都映得惨白。 那张美丽的脸颊,如冬日里的殇雪,露出颓败之气,毫无生气。 红叶猩红的眸中泛起血一般的泪水,哽咽着,强忍着,终是悲痛入髓,潸然泪下。 顺着毫无血色的脸颊滴落在了勾离嘴角处,像是找不到出路的脉络,顺着嘴角滑入脖颈,一条条散开变成了淡红色的血印,又似是终有几分侵入肌力换得勾离片刻意识。 突然,白墨见银楚宸现身,立于红叶与勾离的身边,他还来不及对银楚宸发怒,便看见红叶怀中的勾离缓缓睁开了眼睛,带着悲痛的神情。 她努力地欲要抬手去擦拭红叶两颊的泪水,却没有一点力气,望着那张英俊的脸,此刻是那么地悲伤,她很心痛,急着想要安慰他,可唇齿刚张合了下,涌出的却是殷红的鲜血。 红叶将勾离抬起一半的手紧握在手中:“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要你有事的……” 转而,抬头一双悲愤的眼睛看向立在一侧的银楚宸,哀求道:“我要你救她……她不能死,你快点帮我救她……” 可银楚宸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像个无情的旁观者。 红叶握在手中的手一动,勾离在示意他看自己,红叶回头。 勾离嘴唇微微阖动着,很努力地对他说着话,只不过声音极小,他悲痛地轻轻侧耳附在勾离的唇边。 “要……好好……活下……下、去别……别……恨……”勾离气若游丝,吃力说着,突然声音戛然而止。 红叶神魂俱失,那一刻天地倒伏,万物尽灭,他耳不能闻,口不能启,唯有那双灼痛的双眸缓缓看向怀中人。 他的爱人,他此生为之庆幸的恩赐。 这一刻他恨上苍,他曾经无数次在心底感谢上苍对他不厚亦不薄。 而这一刻他恨死了上苍的无情,恨上苍为何容不下一个连蚂蚁都不愿伤害的人。 “离儿……”声嘶力竭,几裂苍穹。 白墨早已呆滞住了,勾离昨日还与他较劲的模样,不久前弹琴的迷糊模样,琴声犹如在耳。 他伸手想要去握住勾离。 “滚开……滚开……我叫你滚开……” 红叶瞪着猩红的双眸,怒不可遏地对着白墨大吼,就在此时他怀里,勾离的身体慢慢化成星星光点,自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渗出,最终脱离身体飞入空中。 红叶急忙用唯一的一只手紧紧地将勾离搂入怀中,像搂着一件珍宝生怕别人抢走般,可最终他怀中的人却如一捧细沙,搂得再紧也在一点点,一寸寸地消失。 胸怀已空,红叶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地大叫道:“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不要走……不要……啊!” 搂空的手扑向空中一顿乱抓,此时他才恨自己,为什么只剩下一只手,一只手哪里来得及抓住他想抓住的人啊! 他像是发了疯的人,在地上拼了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只要是勾离的都行,似乎只要能抓住那么一点,勾离就会被他给拽回来。 只可惜即便五根手指鲜血淋漓,他最终能抓握住的不过是一件薄薄的破烂不堪,且血迹斑斑的黄衫。 他将勾离的衣衫放在嘴边不停地亲吻,又随即瘫坐在地目光涣散,时而悲恸大哭,时而又呆若木鸡,他那摧心剖肝之痛却终是难以宣泄。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 他只不过想求得一隅偏安,只不过想与心爱之人安然度日,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即使失去再多,只要身边之人仍伴左右,他便别无他求,可即便他逃到钵盂之边也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他日,身处集矢之地,也莫要追悔。” 他父亲的这句话此刻穿透了他的耳膜,一字一字地刺得他头脑欲裂,他将手死死扣在头上,俯下身子用头不停地撞着地面,止不住地悲嗥。 他后悔了,若是早知这般结局,他宁愿一开始就放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就此两不相见,也好过这般惨死在自己怀中的好。 他后悔了,本以为义无反顾去爱一个人,要比懦弱地屈服于世俗来的勇敢,可他却承受不住这一刻的锥心之痛。 白墨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又感觉在眨眼间。 白墨感觉脸上有一道冰凉的东西划过,他木讷地抬手,中指在脸上堵住了缓缓滑下的东西,垂眸看着落在指头的一滴水,是泪啊! 他多久没有流过泪了,父母离开时都不曾哭过,那个时候还以为自己,真如父母时常挂在嘴边的――是个畜生,没心的…… 可这一刻,勾离的模样就浮现在他眼前,带着温和的笑容。 原来没心的不是自己! 白墨死水一般的目光,从手指上的泪水处移开,满眼恨意地看着一旁冷若冰柱的银楚宸。 他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就朝银楚宸砸去,怒嗥道:“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才来?为什么……” 白墨将所有的恨意,通通发泄到银楚宸身上,犹如他才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一般。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 为什么你却要在自己朋友受此大难之后才出现? 没有人明白他此刻有多恨,但却能察觉他嘴里的恨意有多苍白。 悲嚎,嘶吼……穿透山巅终日不散的烟云,穿云而去似是追随着一抹残魂,追着,赶着要将她追回。 银楚宸并未开口解释,当他收到红叶的传音,已是刻不容缓地赶来,可在赶来的路上遇上了三煞挡路,好不容易才脱身而来,却终是晚了一步。 银楚宸不表露难过的心情,只是如寒冰般悄然而立着,任由着白墨对他不停地打骂。 自那日在寒潭救下勾离,他便知道勾离难逃此劫,于是他加固了整座墟峰的结界,可没想到那人下手如此之快、之狠……不曾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而他自责的是—— 五百年前他为了红叶,将勾离温养在身边,五百年后他却为一人,将勾离的魂元还给了红叶,才有戒日悲剧。 这一切皆在他一念之间,如今结局,他心中很不好受,却一个字也说不来。 过于悲愤的红叶感受不到任何痛处了,只反复地重复叫着勾离的名字:“离儿……离儿……” 他甚至连哭的表情都做不了,整个身子如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感觉,勾离死了,他也死了。 “你为什么……你不该……”红叶又是仰天一阵大笑,“这就是我红叶的命。” 银楚宸伸手去搀扶他,他却挣脱开那只手,手中死死拽住的黄杉,随着他虚浮的脚步在空中飞摆,仿佛勾离的一缕残魂舍不得他,留在了上面。 “恩,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啊!只想和红叶永远在一起……” “我,我没人喜欢的,除了红叶……” 白墨原本瘫软在地,却突然反常,自地面径直朝红叶爬了过去,并一把将人抱住,心痛不已地唤道:“红叶,我……” “滚开……” 痛不欲生的红叶奋力将抱着自己的人推开,对勾离的死有多痛,他便对这个人有多恨,又岂能容忍她的靠近,可他尚未将那些恨意发泄,刚刚被推开的人再次靠近,并更加用力地将他抱住,嘴里依旧唤着他的名字。 “红叶,是我,你看看我……”白墨像是变了一个人,满眼泪水,很是心疼地抱着怀中人不放手。 可他的力气没有红叶大,在红叶单手扯拽他时,他却努力要与红叶对视,并不断央求道:“你看看我……” 几近失控的人,在对视的瞬间慢慢平静下来,凝视片刻,才不敢置信地低唤了声:“离儿?”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了蛛网上的晨露,却震碎了在场所有人,山风冷冽,像是吹毁残院的真凶,一时间,呼啸而至。 第47章 同体二主 “是我。” 就在白墨深情款款看着红叶,回答出这两个字时,银楚宸突然将他自地上拽起。 银楚宸失了镇定,慌了心神,看着眼前人,不安道:“你是谁?” “你放开我,”白墨回头刚巧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张银面,神情立变,欲要挣脱,嘴里却说道,“我是勾离。” 这两句话分明是出自一人之口,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 银楚宸尚未从惊愕中回神,一侧察觉不对的红叶,已经先一步从他手中将白墨挣脱开,将银楚宸挡在了自己身后。 欣喜地看着眼前的白墨,喜不自禁道:“离儿,你没事?” 只见白墨嘴角先是一笑:“我没事……我有事,勾离,你怎么在我身体里了?” 最惊慌的自然是白墨,他只记得之前受不了勾离的惨死,悲痛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没承想再醒来时,自己却抱着红叶,还说着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说的话,直到他亲耳听见从自己嘴里说出那句“我是勾离。” 他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些不受控制的行为来自谁,一时间除了慌乱,惊恐,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 白墨惊愕地看着银楚宸,那张面具上,露有他同样惊恐之色。 “同体二主” 银楚宸冷然道出的四字,将红叶因失而复得露出的喜色,冲击得荡然无存,他愣怔地望着白墨的脸,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白墨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什么同体二主?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虽然他听不明白两人说的话,可从两人的神情来看,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 之前他确定自己变成女人时,以为自己已经是最倒霉的人,可此刻才知道什么叫雷公专劈空心树,心下更是生出了比恐惧更加令他害怕的情愫——绝望。 可不等他追问,红叶霍地转身,看向身后的银楚宸,银楚宸看着昔日好友惊愕的眼神,心知对方已猜到一二,他一开始也并未刻意隐藏白墨的身份。 以红叶的修为,自能从那只奇臭绣包知晓白墨是什么人。 她的身体因为千日香毒而不腐,加之先前有人强行注其魂魄,这就好比一座荒山,原本没有上山的路,可有一天,一个人开辟了一条路来,那么从此,这座荒山便有了,别人可以进入的途径。 勾离被摄魂鞭所伤,魂魄本该被摄魂鞭吞食,可阴差阳错,一侧刚巧有这么一个,可以承载魂魄的容器,所以她的魂魄在离体的瞬间便闯了进去。 红叶还没从刚刚痛失心爱之人的悲痛中完全走出,赤红着眼,脸色白得吓人,朝银楚宸走近一步,目光逼视着对方,决绝道:“她的事,我从一开始便不关心,可我不要离儿落到这般悲惨境地。” 山巅之上,除了呼呼而过的山风,再没别的声响,银楚宸没有回应,只有沉默。 “那我们怎么才能分开?”白墨见两人四目相对却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趁机插话,将自己的担忧问出口。 “放心,离儿,我不会要你再有事。”红叶突然极其温柔地看着白墨安慰道。 白墨却被这一操作激起了一身的鸡皮,一直对他冷言冷语的人,突然用这副神情对他说话,实在是难以接受,他想回避,却不想嘴巴已经开口:“嗯,我知道。” “大哥,现在不是她有事,是我有事呀!”白墨在勾离表完情之后,迅疾错开红叶搭在他肩头的手,十分着急地强调道。 红叶似乎对这个毫无衔接的转换也有些不适,愣怔了下,语气也恢复到之前与白墨说话的漠然:“你闭嘴。” “你……” 白墨觉得红叶简直是不可理喻,可一想起刚刚他痛失勾离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悲痛,狠话到了嘴边,又强制压了下去。 “有办法将其分开。”银楚宸已恢复往日淡漠说道,目光却在天边那片浮云处,目光却异常凝重。 可他魂元受损,带着两人根本无法化身太远,没多久,三人便现身在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庄外。 白墨也不是第一次化身,所以并不惊讶,更没有察觉银楚宸因为动用魂力而发白的嘴唇,只是见着不远处的村庄,对着红叶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去那里?” 红叶没有回答,侧头看向银楚宸,见银楚宸微微点了下头,白墨便着急忙慌地朝村子跑去。 一进到村子,他便成为了整个村子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倒也不完全是出于他的美貌,更多的或许是他那酷似精神分裂症的举动,而他本身却并未察觉。 “这个地方怎么感觉有点熟悉……你之前来过……不知道,就是感觉来过……你看那边……”白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这时顺着自己指的方向看去,“跟我来……哇,这些好棒……” 白墨看着一个铁器铺子里的银刃冷兵器,有的如银月弯钩,有的酷似锁扣兽夹,旋刀,镰铁,还有很多他一时叫不出名字,奇形怪状且个个都有锋利无比,全部悬挂在铺子的上方,一眼看上去,的确很有冲击力。 可勾离却并不喜欢这些:“咋们去那边……哪边……你看……” 白墨不情不愿地走到不远处一个路摊处,他先拿起一个做工精美的胭脂盒,打开却是空的,脸上的喜色尽转失望,原来这只是一处买粉饰盒的铺子,根本就不是胭脂铺。 “你喜欢这些……嗯,很喜欢,只是……只是什么……我从来都未买过……为什么……” 店主在白墨自言自语时才从铺子内出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插嘴,不过细听之下,发觉这女的神经估计不好,更加不敢插嘴,只一脸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铺子前的人。 换作任何人,看见一个自问自答,左手拿一个给右手,说,“你看这个还不错,”随即又听见他自己很敷衍地答道,“不错,你看这个也行……”说着便将手中那个放下,又拿了一个递给左手。 估计谁都无法将这个人当作正常人来看。 红叶追上白墨,见他看着一对粉饰盒,喜不自禁,便上前柔声问道:“离儿喜不喜欢?” “不喜欢……嗯……” 红叶的眼神,直叫白墨浑身不舒坦,心下对这种情况很是无语,可奈何他不能很好地支配自己的身体——自己居然用一种他从未有过的神情看着红叶,还腼腆地笑了起来。 这叫他情何以堪,他不想笑,更不想对着红叶,笑得这么傻,他想转身,可自己身体却只是微微扭动着,并没有如他意。 “还有喜欢的吗?” 在红叶话落时,他的身体才如得了指令,朝胭脂铺那边转了过去,并随手拿起刚刚第一次拿起来的那只,回头对红叶笑道:“这个。” 白墨简直无语得要死,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氛,在得了空隙间,才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够了,这还有一个人呢!” 红叶在白墨的提醒下,果然将眼中的柔情收敛了些,轻咳一声,从自己腰间取下钱袋递给白墨:“这个给你,喜欢什么,你自行买下便是。” 白墨先是眉头一沉,随后又扬眉笑起,接过钱袋时,头点得如捣蒜般。 而觉得两人之间的交流分外刺眼的还有一人,银楚宸鬼使神差地,居然就这般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插了过去,并冷冷甩了一句:“跟着。” 红叶看了眼一侧较宽敞的过道,显然对银楚宸这举动很不理解,不过见人已走远,便默然跟了上去。 这村子基本上都是铁器铺,铺子里都忙得热火朝天,一敲一点,一浊一清,由近至远,本来节奏紧凑却笼在空中就显得纷乱无序。 几人走过两条街后,银楚宸在一间平淡无奇的铁器铺前停下。 店铺里只有一个矮人在忙碌着,身高不够一米的样子,全身只有一件兽皮围在腰间,刚巧将重要部位遮挡住,虽然个子不高。 但赤裸的胸膛与两个肩头,都满是肉疙瘩,倒与他这铁匠的身份符合。 而且面孔与赤裸的上半身早被炉火炽染得油亮黢黑,发质极粗如刺猬一般戳在头顶,棕红,与眉毛和半脸的胡须一色,双眼像是贴在脸上般突兀,总之整个人给人感觉就是另类狰狞。 矮人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瞧铺子外,突然到来的三人,他忙着将炉中一块赤红的东西钳出来,顺手就放在一侧装满污水的石槽中冷却。 “刺啦”一声,迅疾腾起一股白烟。 银楚宸将手中一枚东西朝铺板上,“咕噜”发出一声脆响,那矮子铁匠耳廓一动,微微朝那东西瞟了一眼,随后才将手中的铁钳放下,不徐不疾朝铺子前走来。 眨眼自铺子后的木梯上几个跳跃爬上了铺板,将上半身都露出铺板,先冷眼打量了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铺板上那枚环玉上,拿在手中反复端详,发觉是块可承灵力的上玉,才开口询问道:“要打什么?” 银楚宸也不废话,干脆道:“引魂盏。” 那矮子铁匠眸光一凝,随而将手中环玉放在了铺面上,并朝银楚宸推送了下,示意对方收回,并干脆道:“我这小铺做不出那种东西。” 银楚宸既然能从数百家铁器铺中选定此处,并不是无意之举,而是他早知道此人的本事,这人性格虽然怪癖,可却是这个村最厉害的铸灵师。 “若是啄妖……如何?” 银楚宸将目光落在铺面上那块灵玉上,就这么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却像是蛇打七寸,顿时拿捏住了地方要害一般。 那矮子铁匠神色骤变,看着一袭不染凡尘的上仙之姿,却像是看到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一般狠厉,浓密胡须下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开口却已路回风转:“区区一盏引魂器何须用到它!” 说着将铺面上的灵玉拿起,一个跳跃回到了铺子中,继续忙碌起来,只是冷淡甩了句:“一日后来取。” 当下再无话,几人随便寻了一处,十分简易的客栈歇脚,这地方本就是各方不拘小节的猎人的汇聚地,虽然热闹,也是应有尽有,但万变不离其宗,百分之九十都与围猎有关,就拿这客栈来说,简易得就跟露天随意支起的草棚一般,鲜少能来这么几个器宇不凡的贵客,一时间,客栈中所有的目光都被几人吸引了去。 几人端坐在一角,倒也并不局促,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因为他们深知那些人除了投来好奇的目光,谁也没可能过来招惹他们。 从铺子来的路上,白墨就特别好奇一件事,当下闲得无聊,便忍不住问出了口:“刚刚你怎么一说啄妖,那个铁匠就似乎很不舒服?啄妖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叫那个看上去不怎么好说话的人突然转变了呢?” 提起这个啄妖,一边的红叶倒是知道,啄妖虽有一个妖字,但它并不是妖,只是一种比灵兽弱一些的驯兽,出自御峰峡中,十分招铸灵师的喜欢,它形态万千,可大可小,大者可如猛熊,小者可似蚊蝇,而且特别通灵性。 一些特别不好制作的神器,皆可用这啄妖来完成,不过这东西却十分的稀少,遇到一只算是运气,遇到两只,只怕就会招来灾祸。 而看刚刚那矮子铁匠的反应,想来他手里定有一只,他之所以态度大转变,估计是不想要人将啄妖暴露,至于银楚宸是从何知晓,他倒是不知。 “问你呢!”白墨见银楚宸并不想搭理他,便用手指戳了下对方胳膊。 银楚宸不喜欢与白墨身体碰触,面具下的眉头一沉,不耐烦道:“与其好奇这些无聊事,不如早些休息,明日,有得你累。” “切!”白墨剜了一眼一点都不友善的家伙,悻悻然道,“明日,要去哪里?” “御峰峡谷” 这四个字一出,白墨只觉浑身血液顿时沸腾起来,这个地方是他之前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却不想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梦想成真了! 当真一时令白墨心情百感交集。 “去去……哪里干什么?”白墨佯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银楚宸却像是看傻子一样,撇了一眼白墨,带他去自然是为了分离他与勾离魂魄,这家伙却这么快忘记了。 虽然无语,却不想回答! 这时一侧的红叶才接了话去:“离儿,明日,你也要打起精神来,全不能由着她行事。” 这个“她”显然说的是白墨,白墨当下也听出来了,有些无语,用手又去戳了戳红叶唯一的胳膊,不爽道:“诶,醒醒……你,这身体是我的,你的离儿只是暂住,怎么说,主导权也该是在我手中,你不谢谢我让她在我身体里与我一起就算了,居然还这般过分,这是不是说不过去。” 白墨说罢,又垂眸看着自己腹部,开口说:“勾离,你与他们两个人面兽心不同,一定不会乱来的对不对。” 勾离没有出声,可是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头微微点了几下,想来是勾离被自己说得也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开口回答。 白墨算是看明白了,他与眼前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一路人,他们对自己一路上总是爱答不理,妥妥将自己看作一个累赘,要不是自己实在是逃不掉,他一定不愿意与这两人再多待一分钟。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不会出现融合的可能,所以多说无益,白墨便躺在角落的最里面歇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而红叶与银楚宸也并未聊太多,毕竟四下还躺着许多猎人,便就这般坐着闭目养神了一夜。 第48章 杀阵 次日,到了与那矮子铁匠约定的时间,他们再无任何停留,去到铺子前,那矮子铁匠还是如昨日那般,在铺子里忙个不停。 见几人前来,连铺子台面都没上,只是从一旁的铁桩上,将一个木盒拿起直接朝几人随意一抛,连余光都没有,可他投来的极准,端端被银楚宸接住。 盒子极为普通,银楚宸接过便直接打开来,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瓷白小壶,外形很精致,酷似一朵未绽放的山栀子花,上面有一些血红暗里,那是引魂盏特殊的制造工序留下的。 也可以说,那是铸灵师用独有的手法,将灵兽的脊骨锻造成盏的时候,命啄妖将中间蛀成,可以储存特殊灵力的空心,这才是引魂盏的特性。 白墨凑近去看,还没看清楚,银楚宸便合上了木盒,这东西符合他的要求,于是也无二话,径直转身,从猎户村外找了一条捷径,直接横穿进了御峰峡中。 当他们来到御峰峡谷口时,白墨当真如银楚宸昨日说的那般,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再没力气去追前面两人,就近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干上,恨不得就此坐下休息个够,可他心知,前面那两个家伙,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他在麟凤堂的时候,对御峰峡谷的凶险就已经耳熟能详,只不过那时候他一心要进来找自己身体,并未细想大家口中所传的凶险究竟到何种程度。 当下,稍微平复了下气息,才抬眼顺着银楚宸的前方放眼远眺,只见峡谷两侧的山峦连绵起伏,古木参天,遮天蔽日,似乎蕴藏着深邃无际的黑暗。 而近处,他能看到的地方,地面那妖藤怪树叫人毛骨悚然,飞禽走兽悲恸嚎叫,使人不禁却步,好像有人在哭,又好像有人在笑,恐怖阴森至极。 才知道为何那些学子,十年混成甲等,都未必有胆量来这里一遭,再想到他之前,还不知天高地厚想只身犯险,就觉得背脊发寒。 若这次银楚宸不回那处茅屋,那他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穿过去。 再不敢逗留,起身就想去追前面的两人。 可就在这时,却听见银楚宸一声厉喝:“别动。” 他开始没反应过来,好在身体里的勾离反应及时,生生刹住了脚步。 “我……是不是误入到那什么……了?”白墨僵立当场,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银楚宸,后知后觉道。 不用对方回答,红叶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他的确就这般出师不利。 红叶愕然道:“竟有人将猎阵设于谷口!” 作为御峰峡的主人银楚宸,虽然从未明确规定过设阵的范围与要求,但的确历来都从无人这般变态,将猎阵设在入口,这种行为很难让人认为是用来捕猎,反倒更像是陷害进入峡谷围猎的猎人。 银楚宸折了回来,在离白墨丈许处半蹲下身,目光落在白墨脚下四周,细细观察后,说道:“此阵在几个小时前才布成。” 红叶当即会意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们会来,提前在此等着?” “不错。” “可他又怎么能肯定我们一定会误入?” 银楚宸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落到白墨脸上,红叶顿时了然。 银楚宸刚刚正打算提醒白墨——进入峡谷不能随便乱走,最好跟着他们的脚印行走,他与红叶自然会小心,出于本能也会避开潜藏危险的地方。 却不想白墨为了歇息,自己跑进了别人的猎阵中。 其实这也不怪白墨,要怪还是怪布阵之人心思够深,选择的地点在一个参天古树下,下方又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苔青,看上去极为松软,叫疲惫的人一眼就想靠过去。 银楚宸也没想到有人会在峡谷入口布下猎阵,想来还是自己心急,才失了小心。 红叶立刻对白墨叮嘱道:“离儿,不要让她再有任何动作。” “……” 白墨有些郁闷,为什么他们两个都一个劲的叫自己不要动,还不等他开口,嘴巴已经发出了声音:“红叶,这阵当真如此凶险?” “不错,此乃杀阵。”红叶看的明明是白墨,可他的眼睛似乎穿透了白墨的身体,直至里面的另一个灵魂,“你慢慢抬头看看上方便知。” 白墨顺着红叶的目光抬头看去,只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身体的血液瞬间凝住了一般,在回流到心脏时,都带着冰寒之气,而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 银楚宸已站起身子,看不出是用什么表情看着白墨,但白墨也没时间去揣测,早已被头顶的东西吓得快要断气。 在他头顶,那大片繁茂阴郁的枝叶下,是无数被削尖的尖石,尖石与尖石之间,还穿插着许多乳白色的不明圆形物体,没有规则,悬在他的头顶一圈,尖石端皆泛着森寒的冷光,并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朝他射下来,让他无处可逃。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不怕,因为怕,他发觉他的双腿已经发麻,他机械地慢慢转过头,似乎生怕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惊到上面的东西落下来。 目光落到了银楚宸脸上,小心翼翼哀求道:“闷葫芦,救我!” 见银楚宸还是那一副冷冰冰模样,又将目光慢慢移到一侧的红叶脸上,继续哀求道:“红叶,救我!” 红叶虽然担心勾离,但一时也想不出如何破这杀阵,所以只能安抚道:“离儿,别怕,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可由于白墨的身体太过紧张,由不得勾离回答。 他想骂人,一个冷眼旁观,一个只关心他身体里的勾离,原来没一个人真正关心他的死活。 一时觉得这些人都太无情,太凉薄,可转念想想,这些人又与他有什么情谊可谈,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不是同一类人,其实这个界限他自己有。 只不过,当真面对起来,还是觉得如秋末的夜雨,凄凄且凉凉。 没人在乎他…… 不知怎么回事,白墨觉得突然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身体正朝着阵外的红叶倾去,而红叶神情,与他体内勾离的神情一样震惊,欲要入阵制止。 这时,银楚宸先红叶一步,迅疾踏进猎阵中,并将速度不及他的红叶一脚踹出了阵外,同时一手已将白墨欲要离地的脚摁了回去。 勾离惊魂未定,白墨已清醒过来,却发现银楚宸站在自己跟前。 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听银楚宸对他骂道:“蠢货。” “你骂谁蠢?” 白墨不明所以,他刚刚只是一时晕眩了下,怎么就蠢了? “骂的正是你,”从虚惊一场中回过神来的红叶,一脸怒意,对着阵中的白墨毫不客气道,“你若不动,他只需片刻,方可破阵。” 这猎阵虽为杀阵,但只要是阵法,就必定有破绽,此阵再凶险,却终归是个捕猎的阵,若当真困住的是灵兽,那必定会触动机关,唯死可破。 可若是有人误入,只要不挣扎,触动不到机关,除了会被阵中的麻痹术麻痹身体外,在三五日内并无性命危险。 白墨委屈至极,他想动吗? 刚刚那种情况,完全不受他控制,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晕了! 而眼前这两个家伙,竟然误会他,还说他蠢…… 白墨想解释的话几次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解释自己是因为害怕吓晕过去的? 可要自己承认自己是怂货,尤其是在这两个人面前…… 那还是算了吧! 他可曾是——人间混世魔王! 怎么能给两个狐狸认怂。 而且他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也并全是坏事! 银楚宸有多厉害,他虽然无法完全清楚,可经过这段不长不短的相处,早已将这个人归于无法预测的强者一类。 而这么厉害的人,对他却是冷漠,无情,还有那股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反感与敌意。 他之前想过无数次,不过,根本就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可此时此刻,按照银楚宸之前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人在这种情况下,救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眼下他也在阵中来了,那就不一定了,他想出去,自己就能出去。 于是白墨一反之前的态度,看着近在咫尺的银楚宸,有恃无恐道:“……嫌我蠢,你现在自己退出去了,我又没让你进来救我。” 不过说完这话,他就又有点心虚,这么近的距离,他完全能看清银楚宸那双眼眸,冷的吓人! 不过,的确好闻…… 之前,他是男子身的时候,就要比银楚宸矮半个头,现在换作女子身,就只到他的胸膛,一抬头,就连对方的呼吸都能轻易嗅到。 气息中带着温热的香气——那种凌冽的,酷似某种花香。 其实这味道是自银楚宸身体散发出的,只不过太近,气息也染了几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闻到这味道,除了银楚宸,之前他被银楚宸害得眼瞎时,曲师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虽然他讨厌银楚宸,但对于这个味道,他却是由衷地觉得好闻,只可惜在这个人身上,就有那么点暴殄天物的意思。 ——这么个冷血的人,就不该这么好闻! 不过,这个处境下,他是不是不应该将注意力放这上面? 有病! 意识到不对劲后,白墨忙将身体朝后仰了下,却不料一只大手自他腰后一拦,将他制止住。 银楚宸简直是服气,这家伙当真不怕死么?愠怒道:“别动!” 白墨本来被他这一声怒斥镇住,却又因为银楚晟摁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而难受,他感觉那只手的温度,灼伤着他,让他忍不住又想动。 但对视上与那双与手掌温度,截然不同的眼眸时,他再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不自在地说道:“你离我太近,我站不稳,而且,我现在两条腿已经麻了,就算我不想动,只怕也由不得我。” 银楚宸突然喝道:“她没出息,你来……” 白墨愣了好久,身体里的勾离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不行,她太害怕了,身体已经痉挛,我根本控制不了……” 白墨只觉脸蹭蹭地热起来,当即否定道:“胡说,我哪里害怕,我这是……对,是那麻痹术的关系,”最后又一次强调道,“我一点都不害怕。” 银楚宸对于白墨拙劣的谎话无兴趣揣测,收回钳制在白墨腰间的手,在白墨双臂上一摁,就此稳住白墨的身体,狠厉道:“你若再乱来,我便拿你做盾。” 白墨并不在意银楚宸的威胁,在银楚宸双手摁住他肩头时,他心中一慌,自己的身体与银楚宸贴在了一起,当即就要挣脱:“不行,你这样,我更加难受。” “别动。” 白墨双腿已经没有知觉,所以根本挣脱不开,着急道:“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与其抓着我,不如快想办法出去。” 不是银楚宸不想办法,实则是这个阵实属可疑,刚刚经他观察,其实已经找到破阵的办法。 至于为何迟迟不动手,是因为这个杀阵中布下了很强的魂力,若是一般修为的人,即便是动用魂力,也无法让阵中的人全身而退。 所以这一点就让银楚宸怀疑布阵之人别有目的。 此阵若只是单纯的猎杀阵,只要有灵兽进去猎阵,必定会挣扎,上空的机关势必轻易触动。 加之猎阵中设有麻痹术,会迅速减缓阵中猎物的反应速度,让其插翅难逃。 所以,此阵根本不需要再渡入强大的魂力,这样只会将误入其中的人陷入绝境。 设阵之人,步步设营,显然另有所图。 就在银楚宸刚刚揣测出此人的动机时,却因白墨坏了大事! 银楚宸已入阵中,魂力即便没有受损,也不能在阵中催动魂力,布阵的人若是一般的猎人或者一般的修真,那倒是无妨。 可不巧的是,这位,却是一个狠角色,修为应该乃大者级别,这样的对手,布下的杀阵。 银楚宸若在阵中贸然催动魂力,只怕刚一动,上面的尖石,立刻会以惊人的速度射下来,速度快到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所以,此刻要破此阵,也只能用另一种办法。 以阵破阵 第49章 绿毛怪 这时,红叶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对着阵中的银楚宸道:“血阵可破。” 不错,只要阵中的人用鲜血在地面的杀阵上布一道血咒阵,下面的杀阵就可暂时被压制住,但弊端是,压制的时间与布阵用的鲜血多少有关。 白墨见银楚宸与红叶纷纷看向自己,而近在咫尺的银楚宸那双浅眸里,冷意如寒井,连他的倒影都映不出来,顿时感觉不妙,恶寒道:“我的?” 银楚宸没想过这家伙会这般想,面具下的眉头不自主皱了下。 白墨自然没有察觉,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斟酌了下,想来这事他自己也有那么点责任,要是这个时候不答应,只怕,也的确有些不够意思。 思来想去,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要几滴,还是……” 为了不让两位以为是自己小气,紧接着解释道:“我上次在麟凤堂受伤后,一直都头晕发虚,估计是贫血,多得只怕我也没有。” 说实话,上次他那么重的伤,流的血差不多能装半盆,想想都觉得心疼,当下这般说,实属没有半个字的假话。 说不定刚刚的晕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出息。”银楚宸一只手松开白墨,伸向阵外的红叶,“匕首一用。” 看来他是要用自己的血。 白墨虽有不服,但也没在这个时候再与对方辩解,其实他除了担心自己之前受伤失血过多没恢复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害怕被割那一刀,与生俱来就怕,就连打针,都能要他半条命。 红叶单手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匕首,朝银楚宸一抛,尚未收回手,脸上却骤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像是被一种极度恐怖的东西震慑到,不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而银楚宸倒地之前,唯一想的是——用手中刚出鞘半寸的匕首,将突然朝他扑来的白墨劈死。 可已来不及。 一阵令人寒颤的劲风已先呼啸而至,伴着兽性的臭味,与一声几近撕裂长空的哀嚎。 趴在银楚宸身上的白墨,突然变得特别敏捷,双手在银楚宸胸膛几个撑扶,人便踏着对方的身体,迅疾爬了出去。 这时,猎阵上空已完全被一只庞然的绿毛大物遮挡,以银楚宸的角度,只能看到那怪物腹部不断颤抖的翠绿刺毛,而那硕大的四肢有着龙族的尖爪,正在他四周不停踩踏着,大地都被踩得颤抖,而那四肢所踩之地,似乎有刺刀烈火一般让它难以长时间驻足。 银楚宸自然知道是这猎阵束缚它的缘故,再不迟疑,身体立即自地面滑出一道白影,在那硕大尖爪踩踏而下时,身子悬浮着地面堪堪错过。 在出阵的瞬间,身形一动,再看时,人已在阵外单膝跪地,目光落在一侧白墨躲的大树上,杀意尽显,怒不可遏地骂道:“混蛋!” 刚刚白墨这个混蛋竟为了活命,拿他做了垫脚石。 且不说,若那怪物速度不够快,不能及时挡住杀阵上的尖石,只怕,白墨这鲁莽举动,早已害得他们两人被那尖石对穿了无数道。 这时的白墨刚刚脱险,惊魂未定,对银楚宸的怒骂浑不在意,就刚才那一幕,可谓是终生难忘。 当时银楚宸正分心去接红叶匕首,他就突然听见有婴儿的哭声,心下还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儿? 目光朝着那哭声遁去,就在峡谷口附近,可由于森林繁茂,他第一眼并未看到有什么,而是在他的一个眨眼间,峡谷口一侧突然腾出来一只巨大绿毛怪,张着血盆大口已直捕到面门。 他以前就说过——他这个人没啥特长,就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反应与他的行动是出奇地一致,完全是出于本能。 待到脱险后,他的确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想了想,该怎么给自己定义,最后他认为自己也就有那么一点不够义气,可转念一想,那种时候,牺牲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被那东西吃了好。 听见银楚宸骂他,他从大树后缓缓探出半个头来,想去看对方情况,却不想他的目光只在银楚宸身上停了一秒不到,就惊恐的移动到了银楚宸的身后,将那只绿毛怪看了个清楚。 长得似鸟非鸟,因为有一颗硕大的鸟头,眼如隼,尖嘴赤红如鹦,似豹非豹,因为她身形如豹,只不过要比豹子大上许多倍,头顶有角,背脊上有一道至尾部的鳞甲,色泽比身体翠绿要深,呈墨绿。 而那条尾巴大约两米,又酷似蛇尾,浑身上下唯有腹部有刺毛,其余部位犹如棘皮般泛着绿油油的光,它的声音便如婴儿啼哭。 猎阵上的尖石与那白色物体,尽数落在了它的颈部与背脊上,尖石大半截都深深插进了身体,而那白色的物体,却变成了一层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幼虫,全部围着那些半露在外的尖石周围,并顺着那些尖石边,死命朝那怪物的身体里蠕动。 这怪物再大,也受不了那满背脊的石锥之痛,浑身都在战栗,很多部位的皮肉,似乎因为疼痛得厉害欲要与肌肉分离,可那绿毛怪挣脱不出那个猎阵,只能不停地哀鸣与不停地在阵中打转。 看得白墨只觉浑身寒毛直竖,他这才领教到这杀阵的威力,那么大的怪物都逃不掉,何况他…… 不过这东西要是在他的世界,那估计会称王称霸,所以刚刚他的反应也算是情有可原,他又不是修真,可没那本事与这东西抗衡。 这头,银楚宸回头看着那怪物,瞳孔骤然瑟缩,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这灵兽名蛊鸟,一直都生活在峡谷最深处,它比火凤,麒麟,穷奇等都要聪明,更为稀有,也更凶悍,可它的独特习性便是领地意识特别强……所有蛊鸟在争夺中确定下自己的领地后,至死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 银楚宸一时想不出这东西出现在此的原因,不过,事态紧急也不容他深想,当即站起身,面向那足有丈许高的怪物,冷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捂住耳朵,别去听它的声音。” 可是阵外的两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谁也没照着做。 阵中不断悲鸣挣扎的怪物,似乎被银楚宸的声音吸引,如隼的眼睛一动,只见它脖子骤地变长数丈,如蟒蛇出洞,直击银楚宸而去。 银楚宸正面迎了蛊鸟啄来的一嘴,逼退半步,霍地一个腾空而起,银发招展间,五道荧光魂爪已朝那蛊鸟面部挥下。 一招击中,那蛊鸟的头向一侧歪了下,嘴里那如婴儿哭啼的悲鸣声跟着断了一瞬,银楚宸又是一抓而下,眼见就要命中,那蛊鸟却缩回了头,同时自蛊鸟头顶压下一条绿色的巨大长尾,直接将银楚宸逼下地面。 一侧的白墨双腿仍有麻感,见势不好,撑起身子,抓起身边的红叶就要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红叶自然不依,将目光落在白墨脸上,带着鄙夷地甩开了白墨的手,讽刺道:“胆小鼠辈。” “你不胆小,你能帮上忙吗?”白墨情急之下并未察觉自己的言语不当,着急道,“他又死不了,我们两个在这里,只会是他的累赘,还不如咋们先跑,等他找机会脱身了,自然会来找我们。” 红叶已被白墨的无心之话冒犯,脸阴沉得吓人,狠然道:“要滚,你便滚,离儿留下便是。” 无赖了点吧! 白墨眉头一沉,欲要负气而走,可还没迈开脚,又被一侧的撞击声,吓得原本无力的双腿一软,蹲在了地上,还来不及抱头大叫,就见银楚宸已被那怪物打倒在了他身边。 可银楚宸并未看白墨,反而是白墨察觉到银楚宸嘴角有血渍,想来这家伙也对付不来,便好心劝道:“真打不过,就跑啊!” 银楚宸对白墨的话充耳不闻,却带着可见的怒意,反手一掌击打在身下地面时,身体便如离玄之箭一般直奔那蛊鸟去,速度惊人,那蛊鸟反应不及,端端受下一击,尖嘴中的赤红软滑带着黏液的硕大舌头都被打了出来,又甩到脸上,庞大的身子竟然摇摇欲坠了几下,顿时将其激怒。 一声刺耳的嘶鸣后,蛊鸟四肢霍然离地,一记神龙摆尾,在它四肢再次被杀阵拖至地面时,那长尾带起的劲风已带着摧古拉朽之力朝银楚宸而去。 银楚宸勉力挡住,可也没撑过几秒,终是被那阵怪力逼退。 不过,看上去倒似乎是他自行退避丈许,端然立于上空,白衣与那头银发在飞沙走石间,猎猎翻飞,仍是那个气场强大,从容不迫的人。 虽然银楚宸气势不减,可白墨看那绿毛怪更厉害,他认为自己若不在银楚宸还能抵挡一时的时间里逃跑,恐怕收拾完银楚宸,下一个就是他。 当下再不管红叶,直接是跪着,爬着,逃的仓皇至极。 可没爬多远,他的嘴又自行动了:“不行,我们不能跑……别说话,怪累得,那东西银楚宸打不过……那我们不是更不应该跑……他都打不过,我更要跑了,再说我哪里能和他比,他又死不了……” 觉得差不多已经拉开了一点距离,白墨打算站起来跑更快,刚直身子时,他下意识朝后方看了一眼,却差点吓破胆,在他回头的瞬间,自己腰间就被突然伸来的那条绿色的长尾给卷住了,他脑子里只来得及想到“完……了……” 两个字。 身体在空中几个旋转,又霍地砸在了地上,吃痛着睁开眼时,发觉自己已经在那怪物的腹下。 这下死定了! 这蛊鸟的确狡猾,刚刚那一招神龙摆尾,没有伤到银楚宸,紧接着便又一尾直刺而来,它的尾巴在这一刻,突然怪异地变长。 银楚宸巍然不动,双手魂爪已显,只待长尾逼近。 谁曾想,就在银楚宸双手聚灵,欲要斩下那条长尾时,迅疾而来的尾巴一侧,竟然在眨眼间暴长出另一条刺尾,对着将近的银楚宸就是一个疾刺。 银楚宸反应迅疾,眸光一冷,长身一侧,反手挥出一记魂爪,那条刺尾被应声斩落。 可令银楚宸防不胜防的是,那条原本直击他而来的主尾,在他挥爪斩断次尾的同时,已瞬间将白墨卷起。 即便银楚宸反应再快,迅速朝着那条尾巴中段,挥出两道魂爪。 只见绿毛怪正受一击,血红魂爪顿显,尾端顿时有些失力,可它还是拼力将卷住的人,甩到了它的腹下。 白墨直勾勾瞪着那怪物腹部的翠绿刺毛,而此刻,那些刺毛更比之前杀阵上的那些尖石恐怖,他只觉自己心脏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大地在他身下震动,兽性的臭味更加浓重。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气味实属令他有些受不了,欲要吐……简直和他脚踝处的臭绣包有的一拼。 可那怪物的硕大四肢,始终绕在他周围不断踩踏,与发狂的牛无二,那些尖锐的爪子只要不小心碰上,就能在他身上留上一个血洞,更别说被那足有他长的爪子,踩上一脚,只怕瞬间就会变成一滩肉泥。 他根本没有把握能安全爬出去,只能在绝望的边缘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银楚宸与那绿毛怪几经周旋,最后使出一击,打得那怪物一声哀嚎,四肢一止的瞬间,一人影忽地从一侧蹿了进来,从白墨身上一带而过,白墨便粘着那人从一面侧滚到了阵外。 太快了,白墨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做到的,待看清是红叶,还没表示感激,就被对方的话堵了嘴。 “离儿,你没事吧!” 红叶说话间,已经将白墨搀扶了起来,目光虽落在白墨脸上,看着的却是另一人。 白墨感觉自己摇了摇头。 红叶才展露厉色:“我警告你,若是离儿有什么闪失,我定将你活剐了不可。” 在白墨被蛊鸟卷进阵中后,银楚宸的态度还是一贯的漠然,可一侧的红叶,却在银楚宸每一招攻势中看出,他在为他寻找救人的机会。 银楚宸招招攻击面部,每一招的力度与角度都拿捏得十分地精准,绝不让蛊鸟伤到脚下的人。 所以在银楚宸重力挥出最后一招时,不用银楚宸任何示意,红叶也知道该怎么做。 被救出来的白墨十分地憋屈,因为,对方根本不是在救他,反而将他视为麻烦。 他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一直与蛊鸟周旋的银楚宸自空中传来一声命令:“躲进水中。” 银楚宸所有的出击都对准蛊鸟的嘴,正是要它无法发出能摄人心智的婴啼声,因为那声音一旦听久了,便会生出极强的怨念,甚至会出现特别消极的情绪,最后,甘愿傻站着等待蛊鸟一口将其吃掉。 红叶似乎是用了很大的理智,才将对白墨的怒意暂时压下,拉起白墨的手,就要朝一侧的水潭跑去。 白墨没有反抗,可是也没有配合,只是一边跟着红叶,一边忐忑道:“我不会游泳……勾离你会不会?……我也不会……那我们……” 话还没说完,白墨只觉后背被一个硬物撞到,撞得生疼,力气特别大,他整个人都给撞飞了出去,转瞬他人就砸落进了水中。 第50章 不可支配的身体 就在落入水中那一刻,白墨还暗自庆幸自己,幸好是落在水中,要是被撞到别的地方去,就他这身体,只怕会被摔成烂泥。 不过这种庆幸转瞬又变成了绝望,他眼前是无数白色的气泡,连成一串,直接水面,而他却在气泡的末端快速下沉着,上方的天地也在不断远去,缩小…… 他试着挣扎,根本上不去,但又不甘心,身体内的勾离也不甘心,双手双脚都用上,可不知是不是体内多了一人灵魂的原因,他的体力耗费得特别快,没过多久,便失去了所有动力。 就在他的意识慢慢模糊时,上空那片已经只有井口大小的明亮天地,突然被炸了一个洞,掉落下来一团殷红,是红叶,正单手滑着朝他游来。 他看着那个身影,想要挣扎,却只吐了一个气泡,迅疾就朝红叶游了上去,是他体内最后的氧气,又似他的灵魂,挣扎出他的身体,去迎接对方一般。 可惜! 他觉得他好像等不到了,身体好重,眼睛再也睁不开。 身体真的好重,重到他感觉自己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了底,他的腰被什么担了下,身体顺势一个翻转,就这样,整个身子落到了感觉不怎么坚硬的地面。 他想,过不了多久,自己这点意识也会消失。 原来临近死亡,一点也不痛。 可是,为什么他的嘴,这时——像是被另一张没有温度的嘴唇堵了个满,眨眼便用力撬开了他唇齿。 他下意识要从那张凉薄的嘴唇上分离,可对方的力气太大,在他朝后退避时,他的腰后又是一紧,一股强势地力道压了过来,如此,嘴里的气流更盛,而他原本闷堵到要炸的肺部,顺着不断涌入的气流舒缓。 愕然睁开眼,眼前是——银面! 银楚宸什么时候来的? 他心中一震,出于求生的本能,一反先前抗拒的态度,不但不躲,反而双手一环,将那修长的腰身环住,只想索取更多。 可银楚宸在确定怀中之人,一时死不了后,便无情地将其推开,再不给他任何耍赖的机会。 当三人回到地面时,那只硕大的绿毛怪已经不知所踪,而之前那个杀阵之中除了一堆凌乱的尖石,就只剩那一片蠕动的幼虫,正覆盖在尚有一些血渍的石柱上,转眼,那些血渍便被那些幼虫啃噬了个干净。 这东西便是血虱,顾名思义,它嗜血而生,猎人多半用它来储存猎物尸体。 猎人布下阵后,一般十天半个月才会前来查看,为了防止阵中猎物流血腐败,污了他们想要剥去的部分,就会在设阵时同时放些血虱。 这东西会在猎物的伤口不断啃噬吸取,直到一滴血不剩。 方才银楚宸最后一拳重击在蛊鸟脸上,鲜血喷溅到他手心引魂盏中。 同时也将蛊鸟满背脊的尖石,尽数震出了身体,蛊鸟痛到癫狂,朝银楚宸狠狠甩了一尾,银楚宸才会与撞到的白墨,一同掉入水中。 银楚宸与红叶自水中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只默默地望着杀阵,虽然银楚宸的神情无从寻察,可红叶的神情,却十分的阴郁凝重。 很久……很久后,久到白墨都已从刚刚水中那一幕尴尬中镇定下来,久到白墨实在是忍受不了,身边两个家伙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才主动开口询问道:“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呀!看了这么久,天都黑了,我们是继续走……还是找个地方歇息啊?” 天色的确暗了下来,在白墨打破这段沉长的寂静后,红叶将目光移到身侧银楚宸脸上,凝重道:“如何?” 银楚宸轻轻摇了摇头,阴郁回道:“难测。” 蛊鸟自来不受驯服,而这只显然受人驱策,他刻意留它性命……却并非要顺其探敌,不将其杀之,只因那蛊鸟乃孕子母兽。 红叶垂眸思忖道:“从离叶居上离儿遇害魂魄抢体,到那诡异杀阵,再是蛊鸟出现,这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点。” 银楚宸望着已经陷入幕黑中的峡谷,语气肃冷:“杀阵,蛊鸟,都绝非偶然……” 设阵之人是一个修为极高的人,这点毋庸置疑,但绝非与离叶居上的那群黑衣人有关。 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是绞杀红叶,而勾离的魂魄进入到白墨身体纯粹是意外,何况当时那黑衣人已被他击退,并不会知晓后来发生的事,这个人或许在他们出现在猎户村后,才知晓他们此次的目的。 否则,那人必定从一开始就一直隐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如此地步,真的只为消耗他的魂力? 那此人,将他们此次进入峡谷,要寻找的蛊鸟驱赶到峡口,让他能轻易取走蛊鸟之血,这一举动又是何为? 若单从这件事来看,后者无疑是在帮他们争取时间。 银楚宸隐约觉得这件事与白墨有关,余光便扫到了白墨身上,不过只停留了片刻,他并不想多关注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总是会令他心情极差。 一侧白墨并没有在听他们对话,一是听不懂,二则,他的注意力全在四周慢慢暗下来的森林里。 此时,林中怪异的叫声更加地清晰凄厉,冷不防的一声,简直能叫他心脏一颤,当下只盼着,这两个怪胎能尽早结束无聊的对话,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说……天真的黑了!”白墨实在是着急,“是继续走,还是休息,你们两个能不能给句话?” 银楚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并未理会与自己站得稍远的白墨,只漠然转身背着谷口朝猎户村走去。 白墨不知他这般操作为何,便一把将欲要跟去的红叶拉住,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走错方向了?咋们不是要去峡谷里吗?” “不去了!”红叶回答得干脆,转而又想起什么,对白墨开口道,“离儿,无须多虑。” “不去了?”白墨吃惊不小,愣怔在原地对上红叶的背影叫道,“怎么就不去了?” 无人回答,转瞬红叶与银楚宸已经没入黑夜。 白墨愣愣地朝峡谷那边看了眼,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像他朝思暮想的身体一样,都无踪迹可寻。 虽然银楚宸说他的身体已不在御峰峡中,可他借着这次机会,本还是想去确认下,所以此刻听说不去了,还是多少有些失落。 就这般,几人便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猎户村,再次来到了那个矮子铁匠铺,可铺子没有开门,想来那矮子铁匠,已被人收拾掉了。 银楚宸在店铺外驻足须臾,便带着几人去了和城。 和城对白墨来说,是个熟悉的地儿,当时他与千兰,狐柒,还有青莲都是在和城相识的。 所以虽然他跟着两个没人情味的家伙走了一夜的路,可一进城中,心情就莫名地好了起来。 银楚宸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比较大气的客栈落脚,白墨刚合上门走到床边,房门便被人叩响。 “谁?”白墨转身一边朝门口渡去,一边不耐烦地问道,他本想好好睡一觉,所以对这敲门人无限火大,门外的人只回答一个“我”字,白墨便知是谁,在双手搭在门闩上的瞬间,无奈地长吸了一口气,抱怨道:“又来……” 沉着脸开了门,也不多往门外的人身上瞧,转瞬便拖着已经透支的身体,躺回了床上。 红叶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抬步跨进门内,并顺手将房门合上,挑眼看了一下床上的人,须臾才走到屋中的桌边坐下,简短沉默后,开口道:“我想借你身体一日。” 白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红叶的声音他听见了,却不回答,只在内心腹诽道:“何必多此一举,自己说不借有用么?都已经很不客气地用了这么久,这突然假惺惺装斯文,又是想唱哪出呢!” 见白墨没动静,红叶接着说:“不过,这一日内,你不可支配这副身体。” 白墨仍然在内心腹诽道:“呵!看嘛,何必说借字让人更倒胃口,反正都是你说了算,何必还来问我。” “你若是答应……”红叶说,“事后,我可以应你一件事情。” “哼……咦?”白墨反应过来,当即从床上回了精神,双目带着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一般,睁得老大,追问道:“什么事情,你都能答应?” “但凡我做得到的。”红叶看着突然弹起的人,眉尾微微沉了下,语气却无比诚恳。 “一言为定。” 他们进入客栈时,天才刚刚放亮,所以红叶给了白墨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而对于走了一夜路的白墨来说,这点时间哪里会够,所以半点也不敢浪费,在红叶离开后,便直接睡死了过去。 当人处于极度疲惫中,三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是极短,短到白墨以为自己刚刚闭上眼睛就被红叶给叫醒。 用了好些时间,白墨才将那因为没睡醒而燥起的火气安奈下去,随意洗漱了下,便披散着一头长发出了门,他刚进入这具身体时,头发梳有简单的髻,其余的都松松散散,在后面用一条白如雪的丝带,扎在发尾上端处,看上去简单大方,最关键的是不容易乱,后来要去麟凤堂的前一天,青莲还帮他梳理了一次。 在麟凤堂,他自个儿也学会了在头顶梳髻,可到了离叶居,心情好就用之前那根白色绸带在后背松散系着,心情不好,就如现在这般,披头散发,不过,也是一种闲适的美。 两人刚走到大街上,红叶突然对一侧白墨温柔道:“我们先去吃点早食!” 这句话稀松平常,却听得白墨肉麻到险些脱口就骂他有病?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从这一刻起,白墨便不能有任何动作或言语,所以在红叶开口时,他差点破坏了约定,好在体内的勾离似乎变得比之前要主动,先他开口回答道:“好!” “……”白墨只能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感情这是要拿着他的身体与勾离谈情说爱…… 两人一路走过,除了吃就是买,不论什么,只要“他”多看一眼,红叶便会立即买下来。 中途由于白墨忍不住,在买糖葫芦的走贩跟前,顿下了脚步,红叶以为是勾离想吃,又给买了一串,幸得勾离并未拆穿。 和城不小,红叶买给勾离的美食,大多都只尝了一口,几条街下来。 白墨也觉得肚皮快给撑破,可是勾离却仍然由着红叶买,几乎每家店铺,红叶都会带着他进去。 最后白墨实在受不了了,借上茅厕的机会,甩开了红叶,刚走到茅厕边,他便迫不及待道:“勾离!你不觉得撑吗?” 他感觉自己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别买了?” 他又感觉自己摇了摇头:“你除了摇头,点头,不能说话?” 这次等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到自己嘴巴在开阖了几下后,才发出了声音:“对不起!” “……”白墨被勾离这句道歉弄得不明所以,虽然他看不到勾离,可也能想象出她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最后只能无语道,“行,既然你都不怕撑,我怕什么……不过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最后,别真的把我撑死就行。” 勾离再没回应,而白墨独自站在臭气熏天的茅厕外,许久不肯离开,他是真没想过这差事这般难,用自己的意识去接受别人的喜好,跟个傀儡一样。 估计比傀儡还要惨,傀儡不会被迫看人谈情说爱。 在街道一侧等白墨的红叶,盯着一处愣神,神情看上去有些难以捉摸,不过在看到白墨身影的瞬间,便收敛得干净,眼里有了光,并笑着迎了上去:“怎么了?是不是我给你吃太多,把你肚子吃坏了?” 白墨看了他一眼,还算有自知之明,以为光顾着谈恋爱,脑子都是豆腐呢! 可勾离在白墨腹诽时,已经微笑着摇头道:“不是的,接下来,我们去哪玩?” 红叶嘴角一勾,笑容明朗,不知怎地,白墨觉得他心脏突然闪了下,转而便见红叶拉着他的手,故作神秘道:“一个好地方。” 当白墨跟着红叶快步来到所谓的“好地方”,发觉是一个动物市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要死人啊!来这种地方。 除了臭,便是吵…… 他想要毁约,想要转身就跑,可是,突然居然拗不过自己身体,人已顺着红叶在一旁大笼子外蹲了下来,见红叶伸手在探出笼子的一只雪白猫咪头上轻轻抚摸,白墨就觉得浑身难受,可勾离却欲要伸手也去抚摸。 就在手伸出一半时,勾离似乎感觉到了来自身体的抗拒,神情一凝,便趁红叶不注意时放下了手,只是好奇地看着红叶一遍一遍抚摸着。 “你试试,很可爱的。”红叶侧过头,声音柔如春风,似乎具有滋长一切的生机,他说,“要是喜欢,咱们就买回去。” 白墨察觉他刚刚伸出的手微微捏紧了下,可头却是轻轻摇了摇,心下的紧张感才慢慢放下,想来勾离是感觉到了他的恐惧,若真是要他去摸那毛茸茸的恐怖东西,只怕他当即便会暴走。 “你不喜欢?”红叶见勾离不愿意抚摸,目光中的期待转为失落。 勾离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我怕养不好。” 红叶敛去脸上的疑惑,宠溺笑起:“傻丫头……” 说罢,转过头继续在那只可爱的小猫头上摸着,那小猫似乎也很喜欢他的抚摸,探起头很是乖巧地朝那只温暖的手心蹭着,红叶望着那只小猫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出是何等神情,片刻后,只喃喃道了句:“那咱们不买。” 随后便退出了这条街,离开动物市场,对白墨来说就是一场死里逃生,后来对于红叶的行为,也比先前能忍受,不论是试穿不同款式,或不同色彩的衣服,还是在他脸上尝试不同的胭脂水粉,甚至把他画成一个大花猫,他也没有生气。 第51章 引魂盏 本来以为到了夜间,便是他们契约结束之时,却不想这和城的夜生活比白天还要精彩,赏灯,看戏,划船,夜宵…… 这一串下来,白墨当真是累得够呛,可红叶却是与他完全相反,反而越到晚上,他精力越旺盛,最多的都是在问“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似乎恨不能将全世界都给她! 直到,红叶为勾离准备的那场盛大的烟火开始时,白墨才察觉红叶一反常态。 红叶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热情,带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那表情像是浮华褪尽后的寂寞,也像是美梦初醒后的无尽惆怅。 白墨瞧着红叶看他的目光,犹如异物堵住咽喉般,令他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他想,这感觉应该是勾离的,一整日,好几次都出现过这种钝痛感。 不知道红叶是如何做到,在和城最繁华之地,包下了全城最高的听雨楼,这里能尽收和城最璀璨的灯火。 而红叶为勾离准备的烟花已点亮了整个和城。 听雨楼最顶层,只有他们两人,在第一声烟花燃亮天空时,红叶深沉的目光落在了白墨的侧脸上。 白墨对着那漫天绽放的绚丽烟花入了迷,每一声炸裂在他眼中的光,都能震动他的心弦。 这一刻,他像是第一次收到礼物般感动得想要哭,或许他就这点出息,见不得这般美好。 因为,往往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患得患失,让人心生不安,就如此刻,他们三人身处绚烂至极的烟花城,却各有所感,各有所愿。 勾离望着天空,双手放在胸前暗自祈愿,希望还能与红叶看这满城烟火。 同时,红叶深情款款地望着“勾离”,他愿,烟花重燃时……便是他们重逢日…… 勾离:“……我愿你……余生安然。” 白墨:“要不……我也许个愿?” 烟花看过,他们回到了客栈,刚到客栈,白墨如获大赦般感慨道:“爷的,这一天可真是,憋死我了!” 说罢,回头对身后一步之遥的红叶,如释重负地一挑眉,畅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先回去睡觉……不准再来打扰我,等我睡足了,自然不会忘记去找你。” 就在白墨迈着轻快的步子上到二楼时,却撞上了银楚宸,看样子似乎是在刻意等他。 “干什么?” “随我来。” 银楚宸说罢,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白墨脑子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突然,他的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不自主回头看了眼,仍站在楼下大厅的红叶。 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心痛。 红叶的表情十分难看,可白墨分辨不出,红叶那令人窒息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有追问,已转过身,循着银楚宸而去。 一进到银楚宸的房间,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凌冽香气,不知怎地,顿时记起在水潭中的情形,脚下一滞,一时间喉头有些微痒,那滋味难以形容,似乎再不阻止,一会儿估计就能顺着喉头一直痒到心窝里。 于是他欲盖弥彰地干咳了声,似是阻绝,而朝银楚宸走近的时间里,他居然有些心虚,目光落在屋子各处,反正就是不敢落在,端立在桌边看着他进来的人身上。 最后,他将这波操作嫁祸给了勾离! 银楚宸自然瞧见白墨的目光闪烁,只想着是不愿意见到自己而已,也不在意,待到对方走进桌边,他才将手中的引魂盏放置桌上,冷然道:“你已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桌上的引魂盏已非之前白瓷色,因为吸纳了蛊鸟的血,变成了釉红色,细看下,盏内有许多细纹脉络,那些蛊鸟的血液就在那脉络中以惊人的速度流动着,宛如人体的经脉一般鲜活。 “引魂盏了!”白墨心不在焉地将手臂朝桌上的东西轻扬了下,虽然颜色变了,可形状他还记得,对这东西他一开始就不好奇,随意答了,立马问,“不过,你叫我来干嘛?” “自然是引魂渡盏,”银楚宸冷冷说道,“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有任何差池,若不然,你与她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屋内顿时陷入死寂,白墨直勾勾望着银楚宸,完全没了反应。 银楚宸说的意简言骇,没有半点威胁恐吓的意味:“所以,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 “怎么做?”白墨声音有些发涩。 银楚宸将白墨惶恐到极至,却还故作镇定的神情看在眼中,没有半点动容:“在我动用魂力将勾离魂魄,从你体内分离时,你不得分心,必须屏气凝神,始终保持清醒。” “若,我做不到……会怎样?” “那便会与她的魂魄,无休止地纠缠在引魂盏中。” 无休止么? 白墨当即便有了退缩的念头,手心也起了汗,担忧道:“这么危险,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不如,再找别的方法?” “没有的,唯此一种。”白墨紧接着便说了这句。 不用说,来自勾离,当下险些没站住,转而又说:“那,那实在不行,咱们以后就用一个身体。” 在银楚宸果决说“不行”时,白墨察觉到他的头也摇了几下,又问:“为什么不行?” 这时银楚宸侧了下身子,转身在桌边坐下,回头对上白墨的目光:“你当真没觉察出有何不对?”说不清语气中的冷意多,还是不耐烦多。 不对么……什么不对? 白墨想了想,除了有时候身体不受控制,情绪偶尔莫名地波动,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不对!”白墨突然醒悟般想起,之前,他明明没有这些反应的,这些反应好像都是从进入御峰峡谷才开始有的。 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白墨的目光追着门外匆匆而过的影子划到角落,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惊恐得连话都在打颤道:“……你,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白墨惊慌无措,银楚宸内心因为诸多事,扭结成团而不得解的阴郁情绪,竟一时被这副神情驱散了些,语气也随之变得稍微平和。 “两个魂魄,一般是不会出现共情,但如果,慢慢感觉到另一人情愫,喜好,憎恶,那……你再不是你,她也非她……” 银楚宸目光始终在白墨脸上,说到此处,才收回目光,随手拿起桌上的引魂盏瞧着:“说简单点,便是灵魂相融,你喜他所喜,你恶他所恶,所喜所恶,欢愉痛苦,皆多他人一倍……可这并非最恐怖,最恐怖的是下到地府,也要坠入九层化生道,去进行痛苦且漫长的魂魄剥离之刑。” 说到此处,只见白墨“噗通”一声,当即跪在了银楚宸身侧,双手抓着银楚宸垂于身侧的衣袖,再无平日里的乖张,摇头央求道:“不行,你快将我们分开。” 他已经够倒霉的了,虽然一直也对自己这副身子很是不满,可总归还能像个正常人,可若是他变成那种“不伦不类”的精神病,然后死了还不安生,那他宁愿此刻冒险一试。 而银楚宸所说的虽都属实,却并非全然,白墨的魂魄之所以会与勾离的相融,皆是因为他这具特殊的身体。 白墨体内有一颗自体的魂元珠,加之身体被人动过手脚,所以才能容纳魂魄,不光是白墨,勾离,只要是在魂魄离体时,白墨在场,还会出现第三,第四,甚至无数。 可若是换一个容体,他们即便也出现这般同体二主,却并不会促使魂魄相容。 银楚宸将衣袖从白墨手中抽出,肃然道:“平日里不是挺傲么!怎么,这会子还跪上了。” 别说跪,这会子只怕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将他与勾离的魂魄分离出来。 眼泪似乎都已经在眼里打转,哪里还有半分傲气,态度无比诚恳地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了,你也不想红叶看见勾离不好是不是?” 白墨不知道的是——早晨红叶去找他之前,先找的是银楚宸。 当时,红叶心情沉重地走进银楚宸房间,不等银楚宸回身看他,他先开了口:“我想好好待她一日。” 虽然一日不够他带她看尽世间繁花,尝尽美味佳肴,玩遍千山万水……可这已是他最后能为勾离做的事。 勾离对他说过,她从不敢靠近狐人生活的地方,因为她是异族,不被狐人接纳,她只能偷偷地活在不被人发现的暗角,荒野,孤地…… 红叶从认识勾离后,便想带她去看尽世间繁华与美好,那里就像和城这般热闹,他们身在其中,与那些陌生人无异,他们只是一对平凡不过的爱人,快活其中,做尽世人眼中最普通之事。 春秋冬夏,流年轮回,花开时赏花,蝶来时舞蝶,雪落煮酒,雨来踏雨,三餐茶饭,四季衣裳,都把他们的幸福一步一步散落,由着风带到步履渐渐苍老,最后搁浅在谁也无法打扰的流金岁月里。 这是他的梦想,亦是勾离的梦想! “你只知他乃一具活尸,却不知……” 银楚宸心知红叶用意,但是,此事背后有太多善变因素,他担心一日太长,会起变故,思忖后才开口道:“他乃我师姐转世,此身亦是我师姐之躯,而你所知的,她体内的魂元珠,随时都有可能觉醒……” 银楚宸突然像是陷入到了别的思绪中,停顿了良久,斟酌道,“我不能冒险。” 白墨现在占着的身躯,乃是魂魄的最佳容器,如果勾离的魂魄在这具身体中修养,魂魄重聚的可能性很大。 可白墨的魂魄,本来就属于这副躯体,所以他想提醒红叶,勾离的魂魄在里面多待一分钟,都十分危险。 银楚宸对红叶从不设防,事已至此,更没有什么可隐瞒,随后他将关于他师姐的事,给红叶简单讲了下。 本以为还有一些时间,容自己去追查一些陈旧的事,可没想到对方已急不可耐,这让他也意识到,他必须尽快解决掉白墨,因为事情并不在他的掌控中,他又岂能再孤注一掷,赌上整个零界生灵。 银楚宸又将他与师父之间的推断说与红叶,红叶才想起五百年前那场诡异的五行移位,再无话。 许久的沉默后,红叶神色变得更加阴郁,他看向银楚宸,目光如死水一般死寂,沉声说道:“我早已知晓引魂盏引的并非离儿魂魄,而是白墨……届时,离儿会怎样?” 银楚宸没有回答,照理说勾离在离叶居已经死了,他的魂魄因为龙神所伤,本已在那时被龙神吞噬,只是因为白墨在场,才瞬间聚集到了白墨身体中。 这或许看上去像是天意,不该勾离消陨,可只有银楚宸知道,这样碎裂过的魂魄,根本不可能引渡进引魂盏。 银楚宸利用引魂盏只是不想,白墨的魂魄与勾离的魂魄相容,即便他对他的师姐早无昔日之情,可他终归不愿她落个魂魄混沌的下场,也算是为了红叶。 并且,银楚宸推断,在他将白墨的魂魄,引渡进引魂盏后,挖心取珠时,背后之人必定会来夺珠取魂。 而他只需要等这些人主动现身便可。 就在红叶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银楚宸找了过来,他终是欠红叶太多,还是许给了他一日。 回到正题,屋中白墨还不知道眼前的人,会在不久后就要动手取他性命,跪在银楚宸身边,见他迟迟不答,他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少有的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你能不能尽快找到我的身体,到时候我与勾离不就一人一个了。” 若是他能找到自己的身体,那么这具身体让给勾离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实在找不到自己身体,那给他换个男人也行,可尚未开口,银楚宸已先他开口道:“若能如此,天下岂不是早已大乱。” “可我……”白墨仰着头望着上方那张银面,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被那冷漠的眼眸一愣,当即就泄去了刚刚才涌起的冲动。 银楚宸突然将身子朝白墨压近了些,寒冷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白墨当即直着背脊朝后避让出银楚宸压来的距离。 银楚宸倒在这时直起了身子,无甚表情道:“借尸寄魂者,犹如屠囚,形如僵木,活如走尸,数日便要借尸一回,无灵不存,这便是你所说的……活得好好的?” 第52章 禁魂 “只怕你是不想帮我……” 白墨毫无底气地低声反驳道,心想自己不就好好的,可还是没敢说出口。 银楚宸冷哼一声,再不与白墨浪费时间:“起来。” 白墨犹如兵临城下,再无退路,双腿一软,瘫坐在自己小腿上,睁着一双大眼望着站起来的人。 这人怎地这般高,还这般笔直,像一座雪山,耸立在他眼前,又冷,又不可攀。 银楚宸看着地上望着他在愣神的家伙并未动,却想起在人间,他遇见那个人第一眼看见他真身时的目光,竟然与此刻这家伙望着他的目光如出一辙。 恍惚间,他将目光收了回去。 白墨双腿又像在之前的杀阵中一样,被麻痹术禁锢一般发软发麻,挣扎了好几下都站不起来。 这时,银楚宸的手已伸到白墨眼前,很白,极好看,白墨还从未见过那个男人的手,能这般好看,不敢耽搁,忙将自己手伸了过去,在触摸到那一刻,他感觉到那只手掌的温度,是那般温热,并非给人的印象那般冷。 而更要命的是,他竟然从那温热中,得到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安慰,像是一瞬间自他指腹,顺着手臂就蹿进了心脏,让他莫名地心头一热。 就在他顺着那只,似乎富有魔力的手顺势而起时,人却险些撞进对方怀里,好在银楚宸反应敏捷,一个侧步错了开去,与此同时,他只觉脖颈一紧,身体顺势腾空而起。 “怎么又是这一招,你提我提上瘾了?”白墨对这一招早已烂若披掌,用力挣扎道,“快放我下来……听到没……你……” 可当银楚宸松手时,白墨人已被丢在床边,像是丢一件无用之物一般。 白墨恨不能剁了那只总爱抓他后颈的手。 更无语得是,这个人总是能在他刚对他有那么一点改观时,又让他立马生起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银楚宸并未理会白墨的不满,兀自在床边坐下,紧接着侧转身子,盘膝在床上命令道:“面对我坐下。” 白墨心里不爽,但身体还是很顺从地爬到床上,学着银楚宸盘坐起的同时,还不忘瞪了眼对面的人。 恨意的目光落在面具陷下去的眼窝里,睫毛很长,没有那一对浅淡眸子,散发驱人千里的寒意,整个人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人。 白墨眼中的光在转变,不是恨,有些出神,慢慢地,目光悄然落在了那张紧闭的嘴唇上,那里的温度他知道,目光又滑到放置在膝盖处,那只修长瓷白的手上,那里的温度他也知道……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对他杀心已起,就在此刻。 他又想起在去往离叶居的路上,银楚宸躺在那条白绒绒的尾巴中的模样,目光不由地爬到了对方的喉结处,只听“咕噜”一声。 白墨被自己喉头滑动的声音惊醒,迅即撤回了那肆无忌惮的目光。 “闭上眼睛。” 银楚宸并未睁开眼,但他却似乎洞察一切,冷声说罢,双手便离开双膝,欲要催动魂元。 “等等!” 就在白墨对自己刚刚的举动,觉得莫名其妙时,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之前他只顾着自己,关键时候才想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关心过身体中的勾离,幸好还来得及,在银楚宸动作之时,担心道:“勾离从我的身体中出来,会怎么样?” 银楚宸睁开眼看着白墨,有些无语,沉声说:“若我说她会灰飞烟灭,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 白墨一时脑子里混乱至极,他亲眼看到勾离的身体消散,红叶悲痛不已的样子,也亲眼所见,红叶带着住在他身体里勾离,逛遍整个和城时的模样。 现在,要灰飞烟灭吗? 那红叶能承受得住吗? “是不是……”白墨已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是不是,只要从我身体中出来,就会……就会……” “不错。”银楚宸见白墨神情,来了点兴趣,冷然道,“若不然,就会与你魂魄相融。” 白墨想到银楚宸刚刚说的话就怕得要命,可让勾离出来,勾离又会死。 他抬眼对上银楚宸的眼神,能看出眼中的轻蔑,银楚宸就是想看他怎么选择。 白墨突然阴沉下脸来,生硬地说道:“我有几句话,要与勾离说,你能不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银楚宸看着对面白墨,像是审视,片刻后,僵硬道:“说。” “你出去先,”白墨看着对方,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 此人从来就没有让人省心的。 不过,银楚宸认为以后也不会再让他烦心。 当银楚宸离开房间后,白墨才褪下只有面对银楚宸才有的斗鸡模式,低垂着头,像是在看身体中的勾离,神情极为严肃,郑重道:“勾离,我不想事情变得复杂,我也知道你善解人意,有些事发生了就难以挽回,可我想……” 白墨顿了顿,少有的诚恳:“我该对你坦诚点……你猜的没错,我与你一样,在这里都是异类,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知道后,会嫌弃我,红叶知道后,会赶我走……而我无时无刻都想回自己的家,可我……回不去,你算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照理说,我不该自私到只想到我,可我太渺小,太弱……我只想活着……” 白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知道勾离在听,便等着她回应他。 半响后,勾离才回道:“你……你无须内疚,我知道的……不过我最记挂,最担心的只有红叶……最后,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又是一个微长的停顿后,勾离才开口说道:“我想在你身体中留一样东西……可否?” 当银楚宸再次回到房中,两人已无二话,银楚宸直接将灵力注进,悬浮在他们之间的引魂盏中,引魂盏顿时赤光乍现,将白墨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全部笼罩进了光中。 这时,银楚宸睁开眼看向对方,目光极冷,这个曾对他极为重要的人,杀她时——他竟然真的能做到,内心无半点波澜。 是因为绝情咒吗? 双指一伸,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已将对方身体里的魂魄引渡而出。 是与不是,这个人在千年前已与他决裂,自那时起,他们再无任何瓜葛。 又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久到足以慰风尘,他忘记了与她之间的所有快乐与不快。 独独对她的死,难以释怀,可现在——他却要亲手取她性命! 看来,不论是她,还是他,都摆脱不了! 当引魂盏褪去了所有灵光,颓然落在床上,白墨始终闭目端坐,似乎已经魂魄离体。 银楚宸收回的手刚放回膝盖,突然一手按在自己胸前,身子就朝床边霍地倾去,另一只手撑在床沿,一口血吐在了床下,并溅了几滴在他雪白的宽袖上,顿时晕染了几大块。 他却顾不上胸间的撕裂痛感,而是拿起床上的引魂盏查看,引魂盏里已有魂魄,只不过是碎片。 “怎么会这样?”银楚宸拿着引魂盏的手在细微的颤抖,惊于眼前这一幕。 引魂盏怎会引出碎掉的魂魄? 虽然关于他师姐的许多事,他都已忘记,可这一刻,他却奇迹般地,记起了他与师姐的一段对话。 “你可知引魂盏为何偏偏要取蛊鸟血?” “蛊鸟阴使,来自阴地,魂魄属阴,两者自是相承。” “那你可知他为何不能引渡残魂?” “因为残魂无识!”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师弟我戒儿便向师姐讨这其二。” “魂魄失其一魂半魂者为残魂,在引渡的过程中因为魂识不全,蛊鸟血中的阴使召唤不出,故而引魂盏便不可引渡,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不尽然,据我所知……两个魂魄中,若有一魂出现禁魂的情况下……残魂便可以被引渡出。” “禁魂?,人的魂魄又怎会被禁?” “不是没有可能的……只希望……这种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 他记不起当时师姐与他说这段话时的表情,也记不起在何处说与他听的,不过他却将这段话记得只字不差。 勾离的魂魄在进入白墨身体内前,的确被撕裂过,即便魂魄都全,可也不能被引魂盏引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银楚宸想,唯一的意外,便是他师姐曾给他说的那个“也不尽然” ——禁魂! 白墨的魂魄被禁锢着? 银楚宸一时间陷入到了,难以名状的震惊中。 时间仿佛被定格住了,屋内静得只剩下银楚宸粗重的喘息声。 待到体内的魂元不再剧烈激荡时,他才迟缓地看向端坐在床的白墨,那张脸,总是有他看不透的东西,不再熟悉,却愈发清晰,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 他之前只想着尽快将白墨这个麻烦解决掉,以绝后患,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御峰峡谷设下猎阵又将蛊鸟驱赶到猎阵中的那个神秘人。 而他此刻却如洞若观火。 此人的目的是白墨。 这一点他在峡谷就已经分析到,可他认为只要引出白墨魂魄,就可以扭转被动局势。 此人若目的在白墨,必定会防止他用引魂盏将白墨魂魄引出,而不会相助于他,可此人却相反,只能证明此人……笃定他不能将白墨的魂魄引出。 此时想到这一层,银楚宸只觉细思极恐,这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中,而他已一步一步走入对方的陷阱中。 银楚宸打开房门时,红叶就端然立在门外,神情悲痛难掩,目光中有水气,却显得十分呆滞,见银楚宸打开门,也不询问,似乎是在等待对方开口。 银楚宸已掩了之前的狼狈,似乎一切都并未发生,看着门外的人眼中的泪光,只默默地将左手中的引魂盏递了过去,语气平淡道:“她的魂魄引渡进了这里,不过却碎裂得不成样子,即便引魂盏能修补,恐怕也需很长的时间。” 红叶开始以为自己错听,可后面他知道,自己没听错,一把抓过引魂盏,宛如抓着勾离性命一般小心,这一刻,内心已然决堤,终是哽咽痛哭,那是失而复得的感激,哪怕这次要他再等五百年,甚至更久,他也愿意。 “离叶居上,有人暗中使用控灵术。”之前银楚宸为了引魂盏没有时间将离叶居发生的事与红叶说,当时他将手持摄魂鞭的人击退时,就察觉暗中有一股强悍的魂力波动,迅疾遁去,就在存放勾离冰棺的石洞中,居然隐藏着一位修为难测的人,虽然不防银楚宸的突然出现,端受一击,却因为银楚宸体内煞气缘故,侥幸逃脱,“此人……被我奈何所伤,要找起来,不难。” “……有些事我要自己来。”红叶看上去失了魂,也落了魄,可语气却很刚毅,“不过……” 不过他需要喘口气,需要先禁锢住内心那颗,欲要炸裂开的心脏,他需要找个角落,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我不逼你。”银楚宸自然懂他。 勾离的身影在白墨面前翩翩起舞的样子美艳动人,周围的风都被她的轻纱卷了去,满头秀发迎合着,他想上前想去抓住她,可每次都抓不住。 惊慌中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有一个人影在移动,样子很模糊,白墨急忙叫道:“勾离。” “姑娘,你醒了?” 苍老沙哑的声音如一盆凉水将白墨瞬间击醒,才知道并非勾离,那是一张似乎带有许多褶皱的人皮,铺在头颅上的脸,双目微凸,笑起来嘴里仅剩一颗焦黄门牙。 白墨被眼前这位老者吓得面容失色,稍微退缩了下,那老者见他恐慌的神色,急忙说道:“别怕,我不会害你。”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白墨警惕道。 那老人却慈眉善目道:“这是老妇的家,你叫我郎婆就行。” 这位郎婆正是昔日,银楚宸在河边遇见的,那位打鱼的将死妇人。 白墨见妇人慈眉善目,悬着的心松了些,随即问道:“银楚宸他在哪里?” “他应该在附近,我看见他刚刚出去。” 老妇人手指稍微向门外指了下,白墨顺着郎婆手指的方向迈过一道石门槛,就是一间空旷的石屋,一侧是一副桌凳,都是用石头开凿成的,空间大概有二三十平米,两边墙壁都有人为凿痕,正对着内屋的一面却是有槛无门,就那般突兀地大敞着。 他走出去才发觉此处位于崖壁上的一个洞穴处,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洞穴外延伸出一块平整之地,类似一块宽敞的院坝,他见四周发现无路可走,也不知道如何来去。 坝子外围边有一棵古松,斜亘在石缝之中,枝干蔓延至后边的石壁之上,一半挂在崖外。 白墨寻视的目光落在了那棵树上,见上面有一人,以为是银楚宸,就疾步走了过去。 这古松一半枝干均延伸在崖外,而上面的人,是头朝内身子朝外横卧在悬于崖外的树干上,看不见他的脸,只瞧着一身黑衣,衣摆垂于松下随风而摆。 这家伙之前不是一直都是一身白衣么! 第53章 我给你唱一首歌 “红叶呢?”白墨口气生硬地问道,树上的人没有回应他,只是狠狠丢来了一样东西,白墨来不及躲闪,正正地砸在了额头上,大叫一声后,低头见地上砸他的东西是一个竹筒。 “你有病是不是?”白墨没好气地说道,等了片刻见对方依旧没反应,心中怒火更盛,耐着性子喊道,“问你话呢!” “滚……” 白墨心下一顿,红叶的声音! 语气带有几丝厌烦,更多的是沙哑,红叶平日里总是一身红衣,白墨第一眼见一身黑衣的人便没往他身上想,没想到红叶会在此处。 瞬间,勾离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静静立于树下,凝视着树上那半张侧颜,看上去竟然很平静,平静得令他有些想不通,毕竟他亲眼所见过那痛不欲生的样子。 或许是自责,在最后,他选择了自己活……又或者勾离留在他身体的那样东西,有了反应,这一刻,他心中莫名地抽痛着。 烟云袅袅,目光深深,瞩目之人,伤痕在心,痛失挚爱的伤痛在歇斯底里后,或许正是哀莫大于心死,这个可怜的人,如今与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想及此,白墨忽地黯然神伤,心情愈加沉重起来,但安慰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白墨默然转身,阴郁的目光就撞见从云蒸雾绕的石壁拐角,走来的银楚宸。 白衣若雪,银发如霜,但落在白墨的眼中,顿时腾起了一股欲要从眼眶迸溅出的恨意,不觉加快脚步上前迎了上去。 “你满意了?”白墨怒视着银楚宸,像是在回答当时,银楚宸问他,若是勾离会灰飞烟灭,你当如何? 这就是他的选择! 白墨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勾离的魂魄尚在,以为勾离真的陨灭了,所以他内疚,痛苦,像条毒蛇一般逮着谁都想咬一口。 那张清丽的脸近乎扭曲,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活剐了去,“这都怪你……” 他不确定银楚宸将他带去红叶那里的用意是什么,不确定银楚宸是敌是友,是好是坏……他什么都不能确定,因为他只是一只掉进狼窝的迷途羔羊,不知道哪只狼,会突然发现他,而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嚼碎。 可现在他能确定一件事,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要不是他将自己带到红叶身边,勾离与红叶都会相安无事。 而这个家伙却将他丢下就走了,直到悲剧发生才出现,他什么意思?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愿意……”一声暴喝起,如山洪决堤,伴随着一股怒意喷发而出。 究竟是你满意,还是我满意? 银楚宸将后半句话忍了回去,若这一切真的是在她算计之中,那他便是错算了这一步。 被银楚宸突然的暴喝,吓得后退一步的白墨,错愕地看着,银楚宸脸上那张错愕的面具,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在这一刻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虽然很荒诞,对方明明一直是个大活人,但他这当真是第一次意识到,对方是一个有血肉的活人,正因为他这莫名来由的感觉,一时将他完全惊住,不知作何反击。 或许银楚宸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嗓音急转而下,低沉道:“有些事避不了……你我都避不了。” 说罢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沉,从白墨身边走过,径直去到红叶那边。 白墨自然不明白银楚宸那句“你我都避不了。”是何意,愣怔片刻后,转身朝崖边的两人看去,只见银楚宸那张紧闭的薄唇开阖了几下,听不清楚说了什么,见他从腰间取出一个紧致竹筒,翠玉色,中间有节,直接抛给躺在树上的红叶。 “姑娘,进来吃些东西吧!” 白墨回头本想回一句“不饿”,可那不争气的肚子却抗议叫嚣着,他毫无胃口,肚子却吵着自己饿死了。 可笑不可笑! 他一边气愤自己不争气,一边回到屋子里。 桌子上有鱼还有许多令他疑惑的食物,看上去像野菜,绿油油的,虽然自己叫不出这些都叫什么,但却令他眼前一亮。 “蔬菜?”他在离叶居的时候,可是顿顿吃肉,不带半点素的,最后有了勾离,也只是多了许多糕点,所以才会一时惊讶不已。 郎婆一脸诧异,反问他:“怎么了?” 白墨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们虽说喜爱食肉,但偶尔也得吃点素食瓜果类的食物,不然肠胃容易燥。”郎婆似乎看出了白墨的心思,展眉一笑,赶紧示意白墨坐下来,颤颤巍巍地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黄糊糊的东西放到白墨面前,一脸宠溺地看着白墨,说道:“看看好不好吃。” 白墨埋头喝了几口,尝不出任何味道来,兴许是他实在没什么胃口,点了点头表示好吃后,又抬眼问郎婆:“他不进来吃?” “哦……树上那位公子自来到此处就没吃过东西,而银楚宸公子每次前来也都只是为了给树上那公子送点酒,”说到此处,郎婆那张褶皱横生的脸上突然腾起一抹怜惜之色来,“我看啊!他们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吃不下也就不叫他们吃了。” 白墨没有回话,复又埋头吃起来,勾离的死的确对他和红叶的打击很大,至于银楚宸,他并不认为他会与他们一样。 郎婆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侧的白墨几口将那一碗粥吃下,须臾,沉吟道:“咱们零界情果这个东西最能伤人,可即便情果难测,世人却总想去摘上那么一颗,或甜或涩,运气不好的甚至会摘到有毒的。”她又顿了下,“我看啊……那位公子定是摘了最苦的情果了……”郎婆说罢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自顾自地吃起来。 白墨却再也吃不下去,放下还剩下一半食物的碗,简单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饭桌。 走出洞穴,银楚宸已不知去向,他看了看树上依稀可见的人影,又回屋用楠竹制成的竹碗,盛了一些鱼肉朝红叶走去,他知道此时他不愿意见到自己,于是他将竹碗轻轻地放在树下,希望他能闻到香味多少吃点。 悄然从树下退回的白墨顺着银楚宸刚刚出现的地方走去,本想探清楚此地为何处,却也只寻到了一条小径,而这条小径只能上到石洞的洞顶,再无其他的出路可寻。 上到洞顶白墨找了一块平整的石板坐下,这个位置刚巧能将下方整个坝院看尽,其他的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勾离惨死在自己眼前的情景,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先前身边又一直有人,情绪不得发泄,此时难得找到一块清净之地,心头的悲伤顿时一拥而来。 他与勾离相处不久,却深知对方心性,开始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异类”,算是同病相怜,相处后又觉特别投缘,他真心疼她,喜欢她,他生来没有妹妹,却在勾离身上找到了那种兄妹的情义,生平第一次像疼爱妹妹一样去疼爱的女子,他怎会不痛心。 而令他更绝望的是,他觉得自己一生下来,似乎就要背负令人无法承受的东西,那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多想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一觉醒来他仍在他的人间。 痛苦的时光沉长难熬,迈不开亦逃不掉,时间难行痛苦只得一层层叠加堆砌成山,令白墨不堪重负,仰天躺在石板上,已是满眼泪水。 随后的几日白墨除了吃饭与给红叶送饭外,其余的时间他总是坐在山洞顶上,有时也会愣愣地望着下方那棵崖边古松,担心着从未下过树的红叶,记不清楚送了多少次食物给他,也想鼓起勇气对他安慰几句,但是一到树下他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此刻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他自己慢慢走出来。 就像银楚宸一次次,给树上的红叶送竹筒酒一样,却从来不说一句安慰的话。 酒这个东西的确能叫人忘记所有,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可以暂时地忘掉。 这日银楚宸又来给红叶送酒,白墨并不想与银楚宸说话,只是黑着脸堵住了银楚宸的去路,目光放在崖外那叆叇云烟处,佯作无所事事。 “有事?” 自从那日银楚宸难以抑制住的怒意发作后,他便再没与白墨说过一句话,当下看着眼前之人,心中的怒意再次莫名涌起。 白墨听到银楚宸的声音,就想到那日对他大吼,又怒从心中起,要不是心中烦恼难以排解,想要讨点酒喝,他是正眼都不想再往银楚宸脸上瞧。 好不容易拉下脸走到银楚宸跟前,盯着对方腰间的竹筒半响,还是难以开口,最后也只冷哼一声后,倔强地走开了。 次日白墨起床后,刚来到外间的石屋里,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竹筒,他好奇地问,在一边忙活的郎婆:“那是酒?” “是银楚宸公子放着的……”郎婆嘴角浮现出白墨看不懂的笑意。 白墨瘪了瘪嘴,虽听见银楚宸的名字很不爽,但还是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桌边,直接拿起竹筒,打开盖子,凑近鼻头闻了闻。 酒香扑鼻,令人胸间顿觉畅快无比,他眯着眼又朝竹筒里看了看,浑浊的乳白色液体如牛奶白,朝嘴里送了一大口,顿时两眼发直,焰红之气,由脖子顿时嗖地窜上了整张脸,他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最后还是忍着将那辛辣之味,强行给吞了下去。 “啊……好辣、好辣……”白墨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只觉整个食道如一片火海灼烧,浑身血液沸腾。 这么烈的酒他还是第一次喝到。 “红叶那家伙每天都喝这酒?能受得了吗?死自闭是想他死吧!” 白墨愤怒之下,抱着竹筒就朝那棵古松奔去。 “天天喝这么烈的酒,你是想死吗?”白墨自然知道对方不会搭理他,继续说道,“你这样喝下去,你对得起勾离吗?她救你,是要你这样糟践自己的?” 说话间又见树上的红叶抬手喝了一口,还是没打算理他,白墨气急,举起手中的竹筒,就朝着自己口中送去,那纤细白嫩的脖颈上下攒动,一口气就喝光了整整一竹筒烈酒。 他将手中的竹筒随手一丢,抬起手臂随意擦了下嘴,那双含星带月的眼眸已经布上了一层血丝,难受道:“你若再喝下去,我陪你喝……咱俩的命都是她救的,你要死,我陪你一起。” 说罢生气地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就觉得天旋地转。 这该死的酒量。 白墨暗骂了句,脚步开始虚浮不稳,身子也随即轻了起来,终于在几步之后,挺挺倒地——醉死了过去。 郎婆听见门口“噗通”一声,出门一瞧,发觉白墨倒在地上,急忙将其扶回石屋安置到床上,神情复杂地看着满脸殷红的人,良久才意味深长地低叹了句:“傻孩子……不会喝酒学别人喝酒作甚?” 有句古话说看人品就看酒品,这酒品好的人人品一定不差。 安静睡了一天的家伙,突然从床上起来将他的人品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是男身之时面容清俊脱俗,变成女子更是姿色天然如清水芙蕖,出尘不染的绝色佳人,只不过碍于性格上的缺陷,平日里总是带有几分攻击性的乖张之态,给那份绝美硬生生地蒙上了一层阴霾。 虽说他已经睡了一天之久,可依旧酒意甚浓,红扑扑的脸蛋生出了平日里见不着的可爱憨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带着一层雾气,更令人动容。 他飘飘悠悠地走出石屋来到前面的屋子,见到坐在石桌边摘菜的郎婆,嘻嘻地傻笑起来,郎婆两眼一抬,露出慈祥的神情问道:“你酒醒了?那我马上做饭,睡了一天饿了吧!” 白墨没有回答,始终盯着郎婆傻笑着。 郎婆手上的活儿不忘,接着说道:“以后别喝了,我看你酒量不好,喝多了伤身子的。” 白墨傻站在石门口,突然一个趔趄,上前蹿了好几步,便趴到了石桌上,看来当真醉得不轻。 这个动作将坐在桌边忙活的郎婆吓了一跳,待郎婆反应过来,白墨的额头已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她忙将身子朝后移了些许,看清那一脸灿烂笑意的女子。 “嘻嘻……”白墨眉眼弯弯,嘴角勾月道:“我给你唱歌啊……” 郎婆一愣,遂而露出口中仅剩的一颗门牙,苦笑道:“怎么办呢!这酒只怕一时还醒不了……” 话音刚落,白墨忽地一把就捧起郎婆的脸,在手中揉搓了几下,觉得像一坨加厚的绸缎极有手感,一脸的顽皮,说道:“我给你唱……” 说着却又忽然身子一弯,抬起了自己一条腿来,身子晃得更厉害,原地单腿蹦跶了好几下,才勉力站稳。 郎婆见她取下脚下的一只绣鞋来,不解道:“你拿着鞋子是要做甚啊?” 白墨将手中绣鞋放到嘴边,侧首望着郎婆,端的是一脸的俏皮,眯着一双迷离的眸子,拿握着鞋子的手,伸出食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指,郎婆似乎看明白他的意思,当真不再言语。 一时寂静无声,但也当真只是一时,屋内忽地一声爆起:“……人……生…….咳咳咳……” 起高了! 第54章 我这里好像记得你!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今天且要暂别,他朝也定能聚首……我们是朋友……说有万里山隔阻两地遥,不许见面心中也……知晓……” 一边唱着,还不忘加上动作,醉态尽显,目光飘忽,神态轻狂, 郎婆哑然失色,且不说唱的是什么意思,就这嗓音即便顶着那张绝世容貌也挽救不了。 这令人难以形容的“歌声”,驱离了方圆几里的飞禽走兽,可谓是零界崭新的一门绝学“白墨吼。” “谢谢各位的捧场……”白墨转身指着他的唯一观众,“那个、观众,请把送我的花送上来吧。” 郎婆被白墨强行拉到门槛上坐着充当他唯一一个观众,听白墨这么一喊,四下看了下,最后随手在一侧竹篾里的青菜抓了一把,送给了白墨。 白墨接过,晃晃悠悠就来到那棵古松下,举起手中的青菜对树上的人炫耀道:“喂……哥哥唱得好不好?”顿了下又道:“好……就给爷叫一个……” 这酒量得有多差,估计整个零界也只此一人。 “……” 树上的人,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即便被那能驱鬼的“歌声”折磨了许久。 “喂……”白墨醉眼蒙眬,望着树上的人,完全不知道再上前一步便是悬崖,晃晃悠悠间,一脚已经朝悬崖外迈去,就在这时,从树上甩来一根竹筒,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啊呀!” 白墨本就醉得云里雾里,浑身发软,被这哐当一砸,当即偏头倒去,生生将那只迈出的脚给打了回去,酒精麻痹之下,也不是觉得特别的痛,只是半天起不来。 “爷的……谁打我?” 白墨嘶嘶两声,早已忘记树上的人姓谁名谁,兴许连自己姓谁名谁也都不记得了,双手在被击中的额头用力地揉搓几下,好半晌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脚边是万丈深渊的悬崖,而白墨却是酒壮怂人胆,原本恐高的他,此刻就在悬崖边上蹦跶却浑不自知。 “你……下……来……” 就在白墨恼怒着说完这句话时,树上的人却突然惊起,自树干而下。 白墨只看见树上人影一闪,其余的再也来不及看到,整个身子就已经朝悬崖外倒去。 在失重之下,白墨觉得自己是飞起来了,而不是跌落进万丈悬崖,身子变得更轻了,耳边是呼呼啦啦的风声,带起一头云发乱飞,只瞧着上方树上的人终于下来了,他赢了,终于将那人逼了下来。 他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觉得很累,想要好好睡一觉,可是突然身体又重了起来,眉头一皱,睁眼间,神情顿时一亮。 不是看错了吧! 怎么会有一位穿着白色婚纱的美女在自己眼前? 身上的层层轻纱在云雾中翻飞,盖在头上的头纱也招展在空中。 可惜,那张脸在了白纱之后,令他看不清是怎样的容貌。 但他确定这女子一定极美,或许和狐凌白枫一样美,浑身都闪着光。 不过他的心脏处,为什么突然极痛,痛极…… “我这里好像……”白墨醉眼蒙眬,一手缓缓放到心口处,望着眼前的美人,在那美人待他飞身而起时,癔症道,“……记得你。”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恐怕此刻白墨都不知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说罢便昏睡了过去,嘴里还喃喃自语着:“我不想的……”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红叶立于古松下——看着银楚宸抱着白墨回到石屋中。 次日,白墨彻底酒醒,只觉嗓子有些干涩,浑身有些隐痛,但并没多想,下了石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出了内间石屋。 一脚刚迈进前屋,就见到石桌边坐着的两人,但他眼中只看得到红叶,惊讶地连声问道:“你下树了?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白墨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石屋中其余两人,也均不想提起昨日之事,如此,白墨就这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漏掉了他人生中最不堪入目的一日。 何其之幸。 红叶只淡淡地,给了白墨一个不怎么友善的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而白墨对这个不友善的目光并不感冒,此刻,他能看到一直萎靡不振的人端坐在此,已经算是这段时日中最令他兴奋的事,哪里还会在意这么一个眼神。 正要再开口说点什么时,自外面进来的郎婆热情招呼道:“从来没这么多人一同吃饭过,来来来……我新做了几双碗筷,大家吃饭……” 白墨只得先咽下欲要说出口的话,一抿嘴跟着郎婆在石桌空出的一边坐下,再不多言,拿起竹筷闷头就吃起来,脸上的神情跟卖花的姑娘,在下雨前把最后一捧花卖了出去那般欢愉,跟柴夫将过冬的柴火都备好了一般轻松。 银楚宸本以为红叶尚需些时日,可没想到被白墨一耍酒疯,他就走出来了。 想想那人,的确有这般将人逼疯,又叫疯人逼回正常的能耐! 红叶接过郎婆递过来的竹筷,自始至终也不往一直盯着他打量的白墨方向瞧,而是抬眸看向一侧的银楚宸说道:“好久没与你捉鱼了。” “恩。”银楚宸回应了一声,接过竹筷,在桌上轻轻一对,两片薄唇紧闭着,如以前那般很久没有张开过似的,片刻后,那两片薄唇才微微开阖了下,“吃过饭就去。” “我不去……” 白墨果断拒绝,他自从与银楚宸在水中那一幕后,就觉得与他待在一起特别别扭,更何况他的身体还处于醉酒后遗症的状态,有气无力的感觉令他很难受。 可无奈人轻言微,没人在意他的意见,直接就被银楚宸捎下了山。 白墨颓然立于河边,冷眼望着河床上一团闪闪发光的东西,看了半天才提起一口气来问道:“那些闪啊闪的,都是些什么?” 红叶白了白墨一眼,似乎眼前的家伙很碍眼,不过还是顺着白墨看的方向看了过去,原来是白犰的壳,纯白通透,就算放到黑暗之中都会闪闪发光。 这种动物生活在极深的寒洞之中,极其罕见,一金才换得到半只白犰的壳来,心中有些纳闷,那老妇人是从何弄来这么多白犰来的,当即又想起银楚宸,心中便有了答案,不过他并没有回答白墨的意思。 红叶将目光收回,转而俯身拾起脚下兜着渔网的两根竹竿,重重插进鹅卵石中,并单手给竹竿上的网做了加固,白墨静静地看着红叶这一波操作,心情有些复杂,也不再追问。 在他心里,如今的红叶是个重病号,尚且需要救治,加之心中有愧,对红叶也就更加地能忍,轻叹了口,本想帮忙,却被红叶无情地拒绝了。 红叶将手中渔网侧向一侧,堪堪避开了白墨伸出的手,脸上阴沉得有些吓人,再次弯身下去,捡起一根竹竿朝白墨递去。 白墨接过竹竿却不知用来干嘛,困惑道:“做什么?” “做废物。” “…….”白墨微愣,没想到你这个家伙还挺记仇的,他说他废物,还不是为了救他,嘴角一动,差点没忍住要开口说叨两句,一想到勾离,那股怼劲儿顿时又泄得无影无踪。 红叶将加固好的渔网丢掷一边,弯下身子单手挽起了黑色绸缎的裤腿,复又抬起手露出雪白长臂来,很是灵活地转手将那通黑的衣袖拽起与一侧的空袖系在一起,将衣摆撩起塞在腰间。 一切做得是行云流水,一只手臂丝毫不觉得不便,准备好却发现白墨还未动,又没好气地喝道:“还杵着作甚,还不快去。” 白墨看红叶拾络衣服给看入神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只手都这般灵活的人,却不想对方会突然大吼他,他只好压着性子就朝上游走去。 一边走一边用竹竿在水中乱打,却突然记起脚踝处的臭绣包,低头一看,居然没湿,应该说不会湿,在水中居然被一层透明的东西包裹着。 说来奇怪,这个臭味也不知咋地,他居然闻着闻着真的就习惯了。 清风和煦,银楚宸长身立于河中,不知神情,只见银发翩飞,河水摸过小腿,清澈见底,映着他一袭白影扭曲得不成样子,他挽起了衣袖,白衣长摆也如红叶那般斜斜插在腰间,将那双大长腿展露无遗,外露着的四肢,每一寸肌肤之下都蕴藏着摧枯拉朽的力道,看上去俊逸挺拔,更带有无法逼近的气场。 一袭白衣在此刻,也显得那般柔和明朗,不带有半点攻击性,虽不见容貌,仪态亦是好看极。 相比之下,一侧一袭黑衣的红叶显得很阴沉,虽然那张清俊的脸好看得很,可眉眼间却含着一抹时隐时现的悲凉之气。 “唰”潺潺河水突然溅起了一团水花,红叶那双眼眸终于在混沌了许久之后,泛起了一丝清明,盯着河水中靠近自己的鱼,抬起手,说道:“别以为我如今少你一臂就会输给你。” 言毕之时,手中竹竿倏地抽离河中,那条鱼再无逃走的机会。 银楚宸嘴角一动,神色微妙,略加赞许道:“不逊当年。” “当年也是我让你。”红叶说着就将竹竿上的鱼抽了下来,并朝河床边的竹笼抛了过去。 银楚宸冷哼一声:“你何时赢过我?” 两人四目相对,红叶勾嘴轻笑,却再不言语。 白墨泡了会儿脚,玩了会儿水,觉得十分无聊,便从旁边慢慢地绕到瀑布之上,两手放在嘴边对下游的人叫道:“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 其实他这是无聊至极,郁闷至极了才如此发癫,他也知道下面那两个家伙谁也不会搭理他,但他就是想煞煞对方风景,谁叫他们将他拽来的,来了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处于下游的两人同时望向上游,站在瀑布端一块高露的石板上作妖的女子,红叶皱着眉头,一脸的厌恶:“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病得不轻……”银楚宸望着上方的人,冷冷说道。 “的确。”红叶嗤笑一声,随即脸上的笑意,又倏忽淡去,同样望着上方的女子眼眸阴沉,“那日,那人似乎对她手下留情,但愿是我多想……” 可就在这时,一缕银丝自银楚宸耳廓飞起,他神色一凛,立即结出一道灵光朝着瀑布上的人打去。 白墨正站在那块大石板上观望着下方两人,身子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了下,他便不受控制地朝瀑布下倒去,“哎哎哎……”像是撞鬼一般惊悚,想要大叫,却已是连呼救都来不及了。 “咚……” 他顺着喧豗的瀑流扎入了瀑布下的深潭之中,而一侧的红叶亦是脸色骤变,看着一侧银楚宸低声道:“是何人?” 银楚宸身子旋即化为一道残影,只留下语音:“妖虱。” 人已经朝着河岸而去,红叶神色反倒松了口气,这妖虱虽说恶心,却极好对付。 只见丛林瑟瑟,兔起鹘落间,一道白影如迅雷般自丛林斩过,数十只妖虱顿时化为了一摊血水。 红叶站在河中望着银楚宸遁去的方向,只见刹那间便灭了所有的妖虱,又自一道白影又从林中掠出,如流矢般朝着瀑布下的深潭扎去,神色却有些阴郁起来。 白墨刚刚是一个倒旋,上半身先入水中,顿时天旋地转,他想要挣出水面,可是身子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最终喝多了水,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慢慢地被潭水吞没了。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意识放大了几倍,居然能感应到外面的两人,没一个察觉他掉入水里,两人不知在忙什么,连往他这边看都没看一眼,他那么拼命地挣扎,他们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就在郁闷时,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些画面——他在云烟袅绕的水中被一个白衣贴身,一头银发,面容俊朗非凡,眼眸浅淡却透着炽烈的光的男人,拥进了怀里…… 那个男人是谁? 第55章 考煌城 银楚宸催动魂力于手掌,将白墨腹腔的水逼了出来,又对一侧红叶说道:“此地不安全。” 当红叶与白墨忽然落在郎婆石坝中时,银楚宸已不见踪影。 而白墨依旧在那个令他无语的画面中挣脱不出,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在水中翻腾的两人,那银发少年明朗俊逸,却满眼躁火,还有那敞开的,蕴藏着猛兽野性一般的胸膛……而他怀中的女子,不就是他占着的这个女子么! 他感觉那银发少年就是银楚宸,虽然他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简直就要发疯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白墨暴喝一声,欲要上前将池中的人揪出来,却在一伸手时,手腕一凉,令他猛然惊醒。 白墨睁开眼,刚巧对上红叶神色难辨的脸,见他醒来,冷然中带着鄙夷:“什么梦能将你吓成这般……” 白墨脑子还没完全苏醒,也未从方才那荒妙的梦中回神过来,又被红叶一提,心下更觉得闷得慌。 红叶:“我带你离开这里。” “什么?” 白墨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红叶被白墨的突然靠近,心下一惊,不过面上没太多表露,这是本能反应,因为这家伙一靠近他,就准没好事。 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些许:“此处已不安全。” “那银楚宸呢?”白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银楚宸。 “他已离开了。”红叶回道。 白墨突然松了口气,因为刚刚那个梦,是那般地真实,就如真实发生过一般,让他抓狂,所以在这时候,他极其不愿意见到梦中那个家伙! “那……他以后怎么找我们?” “他自有办法。” 白墨兀自思忖了下,红叶没有理由害自己,经历那些惨痛的事后,红叶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而且自从勾离死后,他心中的浮躁不知怎么回事,已褪去了不少。 至于能不能找回身体,似乎变得不再那么迫切,目前最令他头痛的是—— 他与银楚宸相处越多,有些他从未经历过的情愫,似乎就越来越明显,那些感觉令他不安,所以,比起身体,他此刻更想逃离银楚宸。 “考煌城”位于凡界中心,白墨随着红叶从东面大山上的一条小径蹒跚而来,刚看到山下庞大且宏伟的场景时,白墨居然有一种很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单纯地认为是那繁华的烟火气息,令他激动的缘故……比那和城还要繁华太多。 城内大街小巷阡陌交错,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此处那种终日不散的云雾没有踪影,仰头便是蔚蓝色的天空,虽然没有太阳,却如一层蓝玉屏障,浩渺且高远。 整个城的建筑并无章法可循,房屋色泽鲜艳,高低错落却紧密相连又前后相守,修葺的手法也大不相同,有就地而落的,也有傍树而立的,更有极为壮观直接悬在树中央,更有气势辉宏直耸天际的,熙来攘往之中,白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对周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红叶:“跟着便是。” 跟着红叶又绕了几条长街,才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点的窄巷中,在两人驻足之时,白墨抬头看见一处小院,横匾写着几个他不认识的字,后来才知是“无有闲居”。 他随着红叶走了进去,此处清幽,与“离叶居”的格局有几分相似,刚进入第一个院子,就见从里面走来一位白发老者,恭敬地对红叶行了礼:“公子”。 白墨记得那天在离叶居,那黑衣人叫红叶为十一公子来着,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又有人叫你十一公子?” 只见那老者神色当即一变,松弛的眼帘下,一双眸子瞪得老大,看着白墨,褶皱纵横的嘴唇微张,有些惶恐。 红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冷寒的眸子盯着白墨,白墨心中一凛,当即明白那称号定是红叶的忌讳,还是别自找没趣的好,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红叶脸上移开飘到四下。 后来他才知道这十一是对红叶的嘲讽,红叶有一兄长与一小妹,并不是在家中排行十一,而是因为自小他样样都很优秀,而长大后反倒不成气,还被族人驱逐了出来,所有人在一的前面加个十来讽刺他,与白墨世界中那仲永之伤差不多。 红叶将目光收回,对老者吩咐道:“收拾一间屋子来给她。” “是,公子,”老者恭敬道,“姑娘,随我来……” 哎呦呦!白墨眉头一皱,脸上神情莫辨,这个称呼真的是……够刺耳的,之前不管是那根白薯,还是红叶,也从未这么叫过他,好像连叫他名字都没叫过!!! 平时都是,喂!啊!你的……唉!虽然也不怎么中听,可也比“姑娘”这两个字舒心太多了,他每次冷不防被人这么一叫,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又没法辩解,真是哑巴吃黄连,苦,有苦说不出的苦。 白墨随着老者而去,在攀谈中知道了这位老者叫狐五清,他让白墨叫他狐五,但白墨从小接受的教育却与之相悖,对一位白发老人直呼其名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于是他便称呼他为狐五伯,狐五清拗不过也只好随他。 狐五清将白墨安置在一间布置得极为简朴的房间里,内设倒也有几分人情味,不像离叶居里那么冷清,床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雪白皮毛,帷幔层层,拐角各处摆放着不知名的花草,虽说花色艳丽,皆观之不俗,但没有一种是他认识的。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淡淡的芳香,这倒让白墨的心情舒畅了很多,由于先前不断赶路,此刻被花香沁了心神更觉得疲惫,倒床便睡了过去。 自从来到此处后,好几天白墨都没有见着红叶,问狐五清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所以他也只好安分地待在此处。 这日,白墨正梳洗完毕,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我们又见面了。” 白墨一回头就对上笑意灿然的千兰走进了屋子,随即才看见立在门口,尚未进来的青莲。 “你们怎么在这里?”白墨似是久别重逢显得格外惊喜,连忙放下手中的新衣服,一脸吃惊地问道。 “我们就住这里呀!”千兰说着已经在桌边坐下,两眼游离在屋内各处,边看边说:“这里怎么这格局,一点也不搭调,不好……” 白墨没接千兰说的话,心想这又不是自己的家,而且他的境地,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何况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青莲,进来坐啊!”白墨看向仍站在门边的青莲,招了下手,示意她进来。 青莲犹豫片刻,径直走进来,坐在了千兰的旁边。 白墨隐约觉得青莲变得有些疏远,忍不住问道:“这才多久没见,你咋变成和白薯一模一样了。” “白薯?”千兰不解道,“她为何与白薯一样?” 白墨笑道:“我说的是银楚宸!” 千兰秀眉一沉,鄙夷道:“你是有给人取晦名的癖好吗?之前不是叫他什么自闭,怎地又改了。” “哦,之前没发觉他有伴,后来发觉他有一个好朋友叫红薯,所以为了成双成对不孤单,我就给改了。” “你还真是……够无聊的。” 千兰有些嫌弃道,纳闷这家伙怎么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叫人郁闷。 “的确无聊。” 青莲突兀地接了句。 切!是你们不懂!白墨心下腹讳。 “对了,”突然问,“你们几个真的都退回来了,狐柒还有霍池羽呢?” 上次他走得急,都没有与他们几个道别,后来好长时间都还在想,会不会就这样不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当下再次遇见,心中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千兰秀眉一沉,愤愤不平道:“什么叫退回来……是我们几个不想继续学了好吧!” 她可是旗主之女,怎么能被人退回来,说出去面子往哪里搁。 白墨知她好面子,连忙改口道:“行行行……是你们看不上麟凤堂行了吧。” “那他们呢?”白墨又问。 千兰神色缓和了下来,转而道:“他们不能来此处,我一听说你来了这里,就已知会了他们。” 白墨嘴角一勾,一拍千兰的肩膀,赞许道:“真够意思。” 转而又才反应过来:“诶,不对,你咋知道我在这里的?” 千兰却脸色一变,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何与红叶哥哥在一起?” “我还不是因为那根白薯才……”白墨话还没说完,神色一变,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地看着千兰,“你与红薯认识?不对……红叶……哥、哥?” 已是一脸的吃瓜表情。 千兰才知道他口中的红薯是说的谁,更是气恼不已:“你不许这么叫他。” “打住,你喜欢的人是红叶?”白墨突然心智打开,一脸嗑到了坏掉的瓜子似的吐之不及,“那他喜欢你吗?” “我如今年岁尚小,也不急于要他知晓。”千兰干脆回道。 白墨神色一松,他差点以为红叶脚踏了两只船,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转而一脸嫌弃道:“嘁!说了半天是暗恋,那还不害臊一口一个哥哥的!” “我喜欢他为什么要害臊……”千兰十分较真地盯着白墨,严肃至极,“我跟你说,你不准喜欢他。” “该防备的不是我,”白墨高眉一挑,意味深长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四下宣扬是不是有点不顾及他的感受!” “哼!我金千兰堂堂正正,喜欢就得光明正大,何须遮遮掩掩。”千兰坦然道,“至于红叶哥哥是否有喜欢的人,我岂会不知,但那也不妨碍我喜欢他。” 白墨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救了,感情最怕的就是一厢情愿与求而不得。 他知道红叶有多爱勾离,就清楚千兰的喜欢有多无望,她即便为爱付出所有也得不到那颗真心,于是很是隐晦地看着千兰说:“看在咱俩一场朋友的份儿上,我奉劝美女一句,天下何处无芳草,没必要死刨……嗯,一根红番薯……” “我就喜欢他不改了。”千兰说罢,眉头一沉就对着白墨的胳膊一巴掌拍去,“说了不许那样叫他!” “哎呀!” “粗鲁,粗鲁啊!”白墨揉着胳膊吃痛道,“我跟你说他不喜欢粗鲁的,他喜欢那种温柔乖巧的,说话轻声细语,行为举止端庄的,你看看你哪一点符合?” “当真?” “比珍珠还真。” 千兰脸色一喜,眼眸中浮着一层希冀,顿时收起了一身骄横之态,转而对白墨轻声细语道:“那你怎么认识红叶哥哥的?” 白墨顿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当下用力在整个手臂上搓了几下,似乎是想要将那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搓掉一般,皱眉道:“我是被银楚宸带到红叶处的。” “原来如此,”千兰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而又问“那红叶哥哥人呢?问那狐五清也不说。” “我也不知道,”白墨说,“好像这几日没在家。” 此时,一侧的青莲突然开口道:“咱们走吧!” 千兰欲要再问什么,可一想到红叶没在家,便随着青莲站了起来:“本小姐带你去玩……” “天黑了再出去行不行?” 白墨并不想在此刻走出无有闲居,他觉得他此刻更应该躲在屋子中,哪里也不去,而不是大摇大摆去招摇过市,要是引来了杀他的人就糟了,也正是这个因为,来到这里的这些时日,他都从未踏出过大门一步。 但他终是拗不过千兰,与千兰一起来到街道后,才明白那日红叶带他走的路线,绝对是专挑冷清小巷走的,而真正的繁华却是在这里—— 这里分为东西南中八条主街,七络八通,可谓是繁华至极,铁器、灵玉铺子,土瓷烧制、干货铺子,湷坊、纱纺阁,酒楼、露天酒馆,当街小贩……应有尽有。 “再过两日就是夜思节,”千兰说,“到时候带你出来放灯。” “好啊!”白墨吃着想了好久的糖葫芦,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对周边一切事物都好奇至极,简直是目不暇接。 这个时候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在人群中他太渺小了,说成是一粒尘埃也不为过,哪里还怕被人找到,也将前段时日以来的悲伤阴郁心情驱离到一角,暂时让他忘记了所有不开心的事。 “你负责将红叶哥哥叫来。”千兰突然凑到白墨耳边说道。 “好啊!”白墨下意识就应下,待到反应过来,急忙改口道,“不行……” 他深知红叶正为勾离的死痛不欲生,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有玩乐的心情,一想到勾离,白墨顿时觉得口里的糖葫芦不再好吃,甚至有些酸涩。 “不管,”千兰将双手朝身后一背,轻快地朝前去了两步,翩然转身,像只轻盈的蝴蝶,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嫣然一副怀春的少女,与平日里的傲慢小姐相差甚多,“就这么定了。” 白墨见千兰对红叶如此上心,心下又暗自为千兰可惜,要不是红叶先与勾离相爱,其实千兰与他也挺般配,只可惜造化弄人,缘分这东西或许还是有分先来后到。 虽然他不曾有过这般炽烈的感情,即便遇到了狐凌白枫,他也很清楚,那种仰慕,喜欢与之前好几次的心动一样,喜欢是真的喜欢,不过也仅止于喜欢。 “说实话,他除了有那么一点点帅气以外,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白墨嚼着嘴里的糖葫芦,不解地看向千兰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 第56章 夜思节 “他不知道有多好……”千兰目光闪烁,满脸悦色,如娇艳的花朵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太阳,“红叶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虽说红叶不是坏人,但要说是最好的人,白墨不敢苟同,不免对着千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是一点也没错啊! 疯玩了半日,白墨收获不小,回到有无闲居时,怀里抱了个满怀,尽是些好玩的、好吃的,只要白墨多看两眼,千兰就会直接买给他,不管他喜不喜欢,出手很是阔绰,白墨也乐得接受。 白墨回到无有闲居的时候,听狐五伯说红叶回来了,他急忙在刚买回的一桌子东西里,挑拣了几样,拿着东西就出了屋子。 刚穿过回廊,就听见从四合院内传来的几声,单调而又接不上的琴音,传进白墨耳朵里,却如带着驰电一般穿入心脏,令他心中腾起一股隐痛。 白墨忙单手攥住心脏处,为什么又是这种心痛的感觉? 难道是勾离? 他记得那日,在和城时,勾离只说留在他身体中的东西,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可若不是她的关系,他又怎会总是在看到红叶,时不时出现这种钻心的痛感? 进到四合院的回廊中,白墨看见在回廊尽头的亭子里,红叶一袭黑衣,端坐其中,却是一脸目断魂消之色。 有些人太过珍贵,一旦失去,就变得碰触不得。 自那件事以后,红叶对勾离避而不谈,他对勾离也是只字不提。 但是他们心中的伤,都未曾结痂,猝不及防地在这一刻——两人纷纷旧事重提,那种隐忍下的悲伤,决堤而来,势必要将他俩赶尽杀绝。 白墨突然转身,疾步撤回到了院外的拱门外,他无法面对红叶那凄凉的目光。 他欠勾离的,也欠红叶,他不说,红叶不说,甚至银楚宸不说,可他偏执地认为这一切——勾离的死,红叶落到这般境地,皆因他而起。 “何事?” 白墨一时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中,不曾察觉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人,抬眼看去,一身黑衣,唯有衣襟卷着红边的人,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张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悲伤,只是那双眼眸里的红血丝,还没来得及褪尽,让白墨看了个清楚。 “我……”白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却做不到红叶那般收敛自如,他目光闪烁,“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红叶眼眸朝下一动,瞧了一眼递过来的东西,一脸质疑道:“是什么?” 白墨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手中的纸袋不知何时被自己捏成了一团,他急忙打开一看,果然,里面的东西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 白墨因之前被乔姑恶整,流血过多而导致总是一张贫血的脸,现在却透着一层红晕,两只耳朵更是嫣红一片,犹如含苞待放的羞荷,但他这是因为愧疚,再加心虚,心虚得都不敢朝红叶的脸上看。 “我重新去给你拿。”白墨说罢转身就走。 红叶漠然看着白墨转身离开,神情却显得很复杂,伫立良久,欲要离开时,身子又是一顿,收到了一道传音。 “查到了,几个月前,云灵镇上的凌水泰府收购了一个妖灵,最后被一神秘人用百金买走,据说那妖灵身上气味很特殊,而在云灵镇上的人,都在传这样一句话,灵云异动,天降凶煞,必亡零界。” 红叶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侧头朝先前白墨消失的长廊看去,脸上的神情突然如他那黯淡的眼眸般,透着寒意。 次日,狐五清叩响白墨的房门:“白墨姑娘,老儿照我们家公子吩咐,给姑娘送幽蝶来了。” 此时的白墨刚刚睡醒,才从床上坐起,还没来得及梳洗,一听门外的话,忙起身去开了门,只见狐五清双手托着一个沉木盒。 “狐五伯,幽蝶是什么?”白墨瞧着那只泛着红晕白玉光的木盒,一边说一边伸手欲要去打开木盒,却不想狐五清双手一收,阻扰道:“这东西现在不能打开,待到夜思节才能开启的。” 说罢,狐五清才将木盒交到了白墨手里,再不做停留,转身退了出去。 “狐五伯,”白墨叫住了已走到门外的狐五清,“红叶……会参加夜思节吗?” 狐五清在门口侧身回来:“这个老儿不知。” 白墨单手触摸在木盒的边缘,若有所思起来,对于那个什么夜思节,他倒不是十分的期待,但是一想到红叶一直在压抑着自己,要是能去热闹的地方玩一下,兴许心里会好受些。 想到此处,长长叹了口气,心情又变得郁闷起来,目光无意地落在千兰为他买的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上,思忖了片刻后,从中拿出一根竹签穿的小糖鱼走了出去。 来到红叶的寝室,敲了敲门,随即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句:“何事?” 白墨道:“送东西。” 昨天他从红叶处尴尬逃开后,就没有再来。 片刻后,门被打开了,红叶站在门口,并未打算让白墨进来的意思,面无表情地问道:“又送什么?” “糖。”白墨将手中那根竹签穿的白色、小鱼儿形状的糖递给他。 红叶横眉一沉,瞟了一眼那小鱼儿,又盯着白墨,意味难辨:“几岁了?” “知道你比我老,”白墨说,“估计老得很多年都没吃糖了吧,老得都不记得糖是甜的了吧!” 白墨故作轻松,挤出一脸笑意地将手中的小糖鱼在红叶眼前晃了几晃,强调道:“挺甜的。” 那张映月梨花般的脸上,隐隐期待着对方能接受他的一点好意,但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两人就这样门内门外地僵持着,谁也没打算让步,直到红叶为早点打发掉眼前人,而被迫接过那小糖鱼后,白墨才满意地,收回了有些酸胀的手来,展颜一笑,哪怕是一点好意,对方接受了,他都觉得内心被愧疚困住的灵魂,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对了。”白墨揉着手臂问道,“他怎么还没来找我们?”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银楚宸,据他对银楚宸的了解,银楚宸知道他们不见了后,不可能会没有任何动静,他此次前来可不单纯是来施甜抑苦的,他心中原本就有许多担忧,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机会开口询问红叶。 “不知道。”红叶话音未落,就将门“啪”的一声给合上了。 “喂!”白墨一脸蒙圈地喊道,“什么不知道啊!是他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啊?” 白墨不知道,到底红叶那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知道,可屋内再无声响。 他只是在想,他们偷偷走掉,按照银楚宸的能耐不至于这么久都没一点动静,他想知道红叶有什么打算,将他带来这里,总不至于是来吃喝玩乐的吧! 天水涧中月牙内。 云雾缭绕处只听轻叹一声,冷然凄凉,银楚宸一袭白衣银发,缓缓穿过万古棠棣林边的小径,在崖边的牙洞口驻足。 抬眼凝视着石壁上一处极浅的划痕,“清月界”三个模糊难辨的字,自他刻上去已有千年,而他也已有千年不曾踏入过此处,即便这屋子渡着一层灵力,但千年的沉寂,已然显得有些落寞。 院中的藩篱依旧静悄悄地开着娇嫩的小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院边那株苍老的棠棣树阒然常矗,像是在等他们的主人远归,又像是在紧守曾绚极一时的岁月。 白云苍狗,时光如梭,棠棣依旧,故人不复。 银楚宸推开竹扉,缓步而入,屋内的摆设一眼扫过竟然无半点熟悉感,他忘记了离开时屋中的模样,或许只是添上了些粉尘,又或许只是他不记得了。 他拾起一块抹布,一点一点将整个屋子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似是在擦拭早已布满灰尘的记忆。 当他将一切都收拾满意后,才轻轻躺在屋内的摇椅上,任记忆重拾。 “……恕我直言,对于我来说,你是我修行路上的绊脚石……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很碍事……也很令人不爽。” “他这种轻浮之人的情义,太过廉价,对我来说分文不值,我又怎会心悦此人,徒儿一心只求早日冲破灵启,至于别的,此生无求。” 银楚宸足足躺了一个时辰,脑海中留下的记忆,淡得只有几句,依旧能刺痛心间的话语,清晰如昨。 他蓦地睁开眼睛,已是满目恨意,良久才将那股恨意平息,醒悟过来,他这次回来是为了入躔疗伤,却在不自知中触景生情,这令他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倏地自摇椅上起来,夺门而出,径直去到忘生谷。 “弟子求见师父。” “进来吧。”肃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银楚宸进到屋内,只见端坐在前的师父气色好了许多,欣然道:“师父神色好转,想必已魂元无碍。” 蛇婆却冰冷如常:“你不日去而复返,可是将事情处理干净了?” 银楚宸垂眸,斟酌片刻回答道:“徒儿尚有许多疑点待查明,请师父再给我些时日。” 蛇婆那双本就犀利凉薄的眸子,此刻带着探索的意味,看着眼前端立的人,顷刻后,严肃道:“我姑且给你些时日,不过,若你动了别的心思,到那时为师,便会亲自出手。” 银楚宸目光微颤,此时白墨的魂魄被人禁锢,若此事被师父知晓,只怕不单单是要取白墨的性命那般简单,以他对他师父的了解,白墨会被他师父毫不留情地撕碎。 他虽然不会原谅那个人,但终是不愿她就此沦为虚无。 “你的魂元受损严重,轻衣入躔有助于你调息。”蛇婆指腹摩挲着蛇头拐杖上攀附的蛇身,一双幽深的眼眸,定定瞧着眼前的徒弟,“但若是你的魂元,虚弱到承不住轻衣的灵力,那轻衣也帮不了你。” 银楚宸自然明白师父是何意,颔首道:“多谢师父提醒。” 自从离叶居上的神龙现世,加之御峰峡谷一事,银楚宸便知晓事态远超乎他的想象,并且有人在刻意牵制他,让他分身乏术。 所以他只有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让自己伤势好转,只有这样,才能令那些躲在身后的人有所忌惮。 “我来接你了。”站在门口的青莲说道。 “你这是……” 白墨见青莲穿的白衣上布着一层网状的红线,虽然那张脸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可是冷不丁这么一变装,他还真的觉得好看得很。 “你也有……” 青莲抱着沉木盒径直走到桌边,将那木盒的盖子刚掀开,白墨就凑了过去,盒内是一件,白如雪的丝绸衣裳,上面和青莲身上的一样,刺了很多艳红藤蔓。 白墨在青莲身上与盒子中的衣裳来回打量了番,最终发觉一模一样,皱眉不解地问道:“要穿一样?” 青莲回道:“千兰买的。” “难怪,”白墨露出一个十分了然的笑,“也只有她,这么笨。” “只有夜思节一戒日为极夜,大家为了追逐极夜,在戒日都会身穿雪衣来庆祝夜思节。” 白墨又问:“那我现在就穿上吗?” “不然呢?”青莲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白墨,“穿好随我一同去找千兰。” 白墨挠了挠头,对青莲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道:“我是不是之前得罪过你,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一种说不出的……” 他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想了半天只听青莲道:“与你无关,是我家米缸里进了一只死耗子。” “……” 白墨很是费解,她家米缸里进了耗子,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表现出那般不爽的表情? 这时,白墨才恍然大悟,刚刚无法形容的感觉就是——嫌弃。 “你家米缸进耗子——我怎么感觉像是我进了你家米缸似的?” 青莲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说道:“老鼠弄臭了一缸的米,所以心情一直不好,对谁都这样。” “哦”白墨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心道或许真是自己多疑了,他可不记得他与青莲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作为一个男人,他一直都很绅士的,一般不会惹女生生气…… 白墨再不多疑,忙催着青莲帮自己穿衣,待两人一同出了无有闲居,外面已是星火点点,极夜即将开始。 白墨随着青莲挤入大街上,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色灯笼,宽敞的大街早已被白浪般的人潮堵得水泄不通,白墨跟在青莲身后几次都差点被挤散,他还是第一次凑上这么热闹的场合,心下是既激动又兴奋,一时内心深处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眼下只想畅快地玩一下。 第57章 幽蝶戏莲 白墨跟着青莲也不知道拐了几条大街,几个巷子,才看到一座极为雄伟的高楼矗立在巷口的尽头,目及而上,在七楼的回廊上站着与他俩身着同一款雪衣的千兰。 “喂!千兰……我们在这里……”白墨挥手大喊。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挥手,也没引起千兰的注意。 “人太多,她看不到...” 青莲说了句,自顾自地朝那座高楼挤去,白墨只得作罢,紧跟其后。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高楼前,却不想离大门只有十步的距离,他们活活挤了好半天,才从密集得难以下足的人群中挤到了门口,两位持剑守门人见了青莲,很是恭敬地侧身让出路来。 白墨随着青莲一层层上到了七楼,这才发觉此处何止是气派,每一层都是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相当的气派,看得他是目瞪口呆,连连称奇。 “别瞧了...这里来...”说话的是一脸慵懒的千兰,身上穿的与白墨、青莲穿的一样,坐在七楼的露台之上,对着青莲一脸的不耐之色,“为何才来啊?” 青莲回道:“你不是也瞧见了,下面那么多人……这都算快的了。” “人真多,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白墨在千兰身侧扶椅上坐下,才对千兰身边的人招呼道,“喂!霍池羽,好久不见啊!” 说着朝霍池羽身上白衣看了眼,上面也是红色的藤纹与他身上的一样,想来全是千兰送的。 霍池羽笑意明朗,点头回道:“好久不见,看你这气色,那银师是待你极好啊!” “……说来话长,总之你还能看到我,算我命大。”白墨在面前摆着的几碟瓜果糕点上一扫,捻起一块蜜枣丢进嘴里,味道不错,又丢了一颗进嘴里,这下两边腮帮子都圆鼓鼓的像只水泡金鱼,倒也不显得难看。 一边嚼着一边说着,还不忘伸着脖子朝楼下,如魔爪延伸而出的几条人满为患的主街望去,从这么高的地方看去,下面的人都显得特别地小,视野广阔,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霍池羽顺着白墨的目光朝着下方看去,露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啊!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这家伙属猴的,精着呢,谁死她也不会死。”千兰却道。 “谁属猴的了?”白墨不满地对千兰怼回去,“我看你是属蛇的,嘴里带毒。” “啪……” “啊……疼!”白墨一脸吃痛,“说好的淑女呢,你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打人。” “我就打了”千兰笑得有些任性,“再说了,现在红叶哥哥又还没来,等来了再淑女也不迟。” 白墨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当真是情商低啊!能追到红叶才怪。 千兰递给白墨一块三指宽的白色绸:“将眼睛遮起来。” 说着自己也随即接过霍池羽递给她的绸带,朝自己眼睛上蒙去。 “干嘛?”白墨不解,可手上也已经开始学着千兰,将白绸蒙在了眼睛上,“不过狐柒怎么没来!” “待会儿自会碰面。”千兰说着,仰头左右晃动着脑袋,似乎在查验是否系好。 “我们这是要干嘛!”白墨也已经系好,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见下方是一片喧嚣。 “等极夜。”回他的是霍池羽,说罢用手拐了一下身边的千兰偷乐道,“五旗门中的闲人除了我俩估计没别人了。” “呵!不能结元就是好!”千兰悠闲自得道,“我才不想去通天阁,更不想为五旗门做事。” “凭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父亲都应该很厉害,你们居然不能结元?之前我还以为你们没结元,只是时间的问题呢!” 虽无人看见白墨脸上的嫌弃,但那嫌弃的语气,却被在座几人听得真真儿的。 霍池羽:“那是我们在娘胎里没有吸到灵气,所以出生后就很难结元。” “叫你话多。”千兰又一巴掌打在霍池羽的肩上。 霍池羽嘶嘶几声:“你这怎么可能淑女呀!” 千兰欲要伸手再揍他,却被一声炸裂在耳边的炮竹声制止住了。 “开始了。” 白墨听见青莲的声音,偷偷朝千兰靠了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听青莲说她家的米缸进老鼠了,一直心情不好,这点小事她为什么看得那么严重?” 千兰遮着眼睛看不到青莲,不过却一下皱起眉头,寻思了半响才侧首望向青莲方向问道:“你家米缸进了老鼠,你为何先给她说?” 青莲冷不防被千兰这么一问,只感觉到一侧三个绷着绸带的人齐刷刷地面向着她,无语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白墨总觉得这个聊天不对劲,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个长舌妇,连忙拐了一下千兰,低声在耳边说道:“这是重点吗?我是……”想想当下是越描越黑,“算了,当我没说。” 他此刻对千兰那奇葩的脑回路无话可说,正常人都不会这般划重点。 千兰转而对青莲说:“回头我给你买只猫,有猫在家,老鼠就不敢进米缸了。” “……”青莲简直是无语至极,揉着眉头,只想尽快结束这莫名其妙的话题,“极夜开始了。” 他们纷纷解下眼睛上的白色绸带,眼前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就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白墨欣喜望外,激动道:“怎么会有星星,不是说你们这里没有星星么。” “那是五旗门用的法术……”千兰突然目光凌冽地看向一侧高兴得忘了形的人,“不对,你这话何意,你们这里……你不是这里的?” 这时白墨才知道自己一高兴嘴又瓢了,急忙想要解释:“我、那个……” “她一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自然不把自己看作与咱们同一个世界,想来是没见过世面,说那样的话也不奇怪。”青莲望着满是星光的夜空,漫不经心地说到。 千兰听青莲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解释得通,悻悻敛去犀利的目光,鄙夷道:“你就那点出息,这都没见过,待会儿本小姐带你好好见见世面。” 白墨心下感激青莲接了话,不然自己一时还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搪塞千兰,暗松一口气。 “好啊!” “戒日原本就是极夜,五旗门的法术只是辅助...”千兰站了起来,仰望着“星空”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墨随着千兰一同来到围栏边,此时他眼里的一切都太不真实,太过梦幻……犹如置身瑶台之上,俯视着下方那几道显眼的星河,红的、蓝的、白的光,星星点点地正在不断地增多,人声鼎沸间他早已失了言语,抬头仰望,又是另一片不一样的星空,璀璨浩渺。 “太奇妙了……”白墨看得有些痴,轻轻赞叹了一句。 千兰亦是满眼星光闪闪,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得意:“是不是很美。” 白墨用力点了点头,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星空,而他仿佛就置身于这一片层次分明的星海之中。 “那是破盂术……” 白墨、千兰同时回头,只见一身白衣的红叶站在阁楼的门边,面色俊冷,眼眸被前方的星空点亮,就像是那片星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有种说不出的澹然之美。 那一袭白衣更显俊逸,与之前红绸如枫,锻黑似墨的感觉都不同,不过这自然归于他本人,本就是一位俊俏倜傥之人,所以穿什么都好看,可又好看得各有不同。 只一眼千兰便红了白瓷的脸颊。 “红叶哥哥,怎么才来,都开始了。”千兰的声音轻灵了不少,目光也内敛了些,含羞带春地跑过去想将红叶拉到围栏边,可一手却抓了个空。 脸上的笑意在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拽起的空袖时就尽数褪了个干净,只愕然得不能言语。 反倒是红叶却并无什么反应,只淡淡说了句:“无碍。” 怎么能无碍,千兰瞳孔瑟缩,已是心痛不已,一时间,似乎变成了另一人,再无平日里的骄傲与任性,她喜欢的人曾是那么完美…… 千兰对上那张平静的脸,她朝思暮想了多年的面容,依旧英俊如故,她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她很在意那些将他变成这般模样的事,不是介意,而是心疼,心痛到握着空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心脏都快悬到嗓子眼了,却是一个安慰的字都说不出口。 红叶见千兰双目湿润,伸手将千兰手中的空袖抽出,复又抬手在对方头顶轻轻揉了两下,带着少有的温柔:“……傻丫头,陪我放灯去。” 这时一直站在一侧内心不安的白墨,一步上前对红叶说道:“之前叫了你,你不在屋子里。” 他是真的不想千兰知道红叶的手是因为自己断的,所以想尽快转移他们两人的注意力。 “我很早就出门了。”红叶不冷不热地回了句。 “哦。”白墨应道。 见红叶朝自己递来了一个木盒,正是先前狐五清拿给他的那只,还特意叮嘱他,要在夜思节才能打开,却被他给忘了。 一旁的千兰,虽然还没有从红叶失去一臂的震惊中出来,但她不想在这种时刻,去揭红叶的伤心事,所以只能强忍着心痛,闭口不提。 “红叶哥。” 霍池羽也朝红叶行礼道。 红叶嘴角略有笑意:“池羽又长高了……” 千兰勉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调侃道:“他只长个子。” “千兰,不可再欺负池羽,他可是大人了。”红叶语气像个大哥哥。 “我哪里有欺负他。” 霍池羽面带几分尴尬地挠头说道:“我也习惯了,无妨...无妨的……” 白墨并没有加入到几人的寒暄当中,他可不想错过他这辈子或许是唯一一次能看到的美景,在接过木盒后,又转头看向星空,打算暂时将其他的事都抛之脑后,好好享受这美景才对。 这一刻他犹如在五光十色交融的星光里游荡,满眼都闪烁着光芒,这是他来到这里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这样的场景可惜文竹看不到,他回去一定好好在文竹眼前显摆一番。 一想到文竹,心下又平添了几分落寞。 千兰站在红叶身边,从一侧拿过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只木盒,盒盖打开后,盒中出现了一团幽蓝的光。 白墨一回头,正好与那道光相对,是一盏艳红花灯,花蕊的光将花瓣照得通透,大小不过手掌大,形状极为奇怪,像是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颤颤地展开着那对蛰伏的薄翼,花灯上有很多这样的薄翼。 白墨不自觉地伸手去触摸,却在碰到花瓣那刻,花灯的薄翼却轻轻地颤抖起来。 “这也太神奇了……”白墨惊叹不已,这才明白自己手中的木盒里是什么,略微激动地将木盒先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过光能看到里面有一只比正常蝴蝶要大上数倍的一只蓝蝴蝶,羽翼低俯在一朵带有明亮蕊心的灿莲上,莲花的花瓣温亮可见脉络,蝴蝶的羽翼在细微地抖动着。 突然凑了过来的青莲,与白墨头挨头地朝木盒里看了一眼,便说句:“幽蝶戏莲。” 就在白墨将盒盖完全打开后,里面的那只沉睡的蝴蝶似乎受到了惊扰,突然觉醒了过来,振动了几下翅膀,在花蕊中慢慢舒展开它的翅膀,两只腿蓄势而出,托着一朵灿莲在白墨眼前踟蹰了片刻,随即朝夜空中浩渺的星海处飞了去。 长空中已经徐徐上升了许多幽蓝色的花灯,像盛夏里的扶摇萤火,白墨仰望着他的那盏幽蝶莲花灯,一点点融进萤火之中,最终汇成星海一粟,再也寻不到踪迹。 “师姐……” 忽然,一道细小的声音似是在耳边低语,刚巧能被白墨捕捉到,他能分辨出是银楚宸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震慑了他的心,那样温柔又那样的——令人不爽。 白墨惊诧地朝着四周环视了圈,站在围栏边的几人,除了千兰目不斜视的看着红叶,其他几人都拿着一只木盒在手中开始放灯,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又朝着下方万点灯火中扫去,而那茫茫人海中,又怎能寻出那抹身影,更何况自从上次他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后,他就再不愿意见到那个人。 第58章 黑衣人 “你在找什么?”红叶拿着尚未打开的木盒问道。 白墨收回慌乱的目光:“……没。” 红叶也不多问,抬手将自己带来的木盒用白皙的拇指一搓,木盖便霍地打开了,一盏淡黄透明的花灯徐徐升起,缓缓地随那万千幽蓝灯火而去。 白墨猝不及防地与红叶的目光撞上,他不小心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神伤,令他心头大震,他不知道红叶是如何做到,在一瞬间能将那摧心之痛给掩藏住的? 但他知道,那个眼神一定关于勾离,在灯火通明处,人声鼎沸之中,那个人依旧是孤单的,悲伤的,是这万星热潮所烘不暖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心爱之人。 红叶对花灯许愿,他曾在生死相别之时,说过,若是知道他们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从一开始就不曾遇见她。 可痛过之后,他依旧无法忍受一生再无她相伴的岁月,无论千年还是万年,他都愿意只用来——等她归来。 而且他坚信,他们一定还会重聚。 红叶放完灯后,在千兰与霍池羽,又因霍池羽的大哥争执时,悄悄从阁楼退了出去。 白墨见红叶离开,忙跟着退了出去,却不料在他走出门口时,红叶已消失在灯火之中再无踪影可追。 自从来到考煌城,红叶就行踪不定,大半时间都不在无有闲居里,白墨只得耐着性子等着,好不容易碰上了那么两次,红叶也没给他时间聊别的,刚刚在耳边听见的那句话,不论是不是幻听,都令他心神不宁,所以此刻他决定回无有闲居,再没心情玩乐。 “你去哪里?” 千兰从门内快步夺出,有些气喘地问道:“红叶哥哥呢?” “走了。”白墨说,“我……也回去了。” 千兰听见红叶走了,加之见红叶断了一臂,此刻是又失落又难过。 若这时要她独自待着,那她是绝对忍不住要去无有闲居找红叶,可她自知这样太不矜持,故而也不等白墨离开,便挽着白墨朝人浪中挤去。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在心情低落时,就不想让自己大脑安静下来。 而白墨又拗不过千兰,只好耐着性子顺了千兰的意。 整个考煌城在极夜这日是人口最多的一日,除了钵盂之外,昭和但凡有条件的人都会前来考煌城参加极夜之乐,所以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而那些当街叫卖的商贩,手艺人,还有一些杂耍大多也是来自五湖四海。 四人刚刚从一个幻术杂技摊退出,来到人流稍微没那么拥挤的一条街上,四处都支着小摊,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一个雾气腾腾的竹子编制的箱子边,吆喝道:“冻糕...冻糕...” 白墨停下脚步,看着雾气腾腾的地方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给我四个。”千兰跟着也往里面看了一眼,很满意地对那商贩说道。 “好咧,几位稍等。” 那商贩徒手从雾气中取出四块晶莹剔透,类似果冻状的东西,放到旁边的纸张上,又熟练地分成四份递给他们。 白墨吃了一口觉得挺凉爽可口,口感也跟果冻差不多,只不过要比果冻有嚼劲许多。 “这东西挺好吃的。”白墨一边吃一边对他们说道。 青莲对着白墨笑得有点耐人寻味。 霍池羽咬了一口,没觉得特别好吃:“我甚少吃这种东西。” 白墨颇为不解道:“挺好吃啊!” 霍池羽刚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青莲抢先了去,说道:“既然好吃,要不我这个也给你吃。” 白墨倒是不客气,直接接过青莲手中的冻糕。 当即又咬了一口在嘴里,越吃越觉得弹口,在这闷热的极夜吃这个真不错。 却发现青莲依旧盯着自己看,像是他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令她发笑。 “你一直笑个啥?”白墨腮帮子又给塞满了,鼓鼓当当的,像个塞了满嘴的花鼠,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青莲眼里闪烁着精光,看着白墨将嘴里的冻糕咽下后,才开口说道:“这东西是用蟾蜍打成……” 蟾蜍? 不就是癞蛤蟆…… 白墨胃里顿时翻腾起来,嘴里的东西再也没有半分滋味,犹如芦苇在口,令他寒毛直竖,急忙踉跄地跑到一处拐角哇哇地吐了起来。 青莲见状,不觉捧腹大笑起来,白墨狠狠吐了几口后,愤愤地将手中的冻糕丢在地上,对一侧的几人怒道:“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原来你怕这东西啊!”千兰虽然并不知道白墨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但见白墨狼狈样子也觉得好玩,“等下次有好东西一定拿来再给你尝尝。” 接着四人来到一个挂满很多精美饰品的摊位,白墨一眼便被一块温润的白玉吸引住了。 这块白玉雕刻成了一只静思的狐狸,脖颈后方上有一个小孔穿着红绳,双眸处各有一丝碧绿,硕大的狐狸尾巴竖起与身子齐高,浑身透着柔和的淡光,白墨拿在手上都舍不得放下。 “姑娘,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上等好玉。”那商贩对白墨殷勤地解说道。 霍池羽接过手来,瞧了瞧,笃笃回道:“此玉虽说色泽通透,但绝非上品。” 白墨却并不懂什么上不上品,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只白玉狐狸,她又从霍池羽手中接过,爱不释手地反复打量起来。 只可惜他是个穷光蛋,身无分文,就在他决定要放下时。 “买了。”千兰说着就从腰间取出一片金叶递给了商贩。 连价格都不问那种! 相当地豪气,富二代的气质,她千兰当即是表现得淋漓尽致,那纤秀的身形顿时在白墨眼中变得高大。 只见那商贩两眼也放出一道光来,连忙双手接过千兰手中的金叶,在手中反复瞧了一番,随即笑得跟朵花儿似得,热情招呼道,“姑娘,摊位上的东西任你挑选。” 千兰看向一脸崇拜着自己的白墨,问道:“可还有看上的?” 白墨这才回神,问道:“你还买给我?” 千兰一脸无味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就拿着。” 白墨内心感激指数暴升了一万点,这是傍“大款”的感觉啊! 这种酷似被大款“包养”的感觉真不错,目光在摊位上匆匆扫了一圈。 “我只要这个。”说着将手中的白玉狐狸放入怀中,“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行。”千兰随意回道。 白墨愣了下,其实他只是过意不去,就随口那么一说,按照他目前的情况,别说从哪里去弄钱,就连小命他都感觉拴在裤腰带上的。 但人嘛,不要脸的时候,总要给自己找个要脸的借口,但若是有朝一日,他当真有钱了,当然也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加倍还给千兰才是他的风格。 几人浩浩荡荡且晃晃悠悠地随处乱逛,最终穿过一个巷子来到声响最大的一条街上。 这里的人特别多,人与人都挤到了一起,白墨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问一边千兰:“这里怎么这么大阵仗。” 千兰靠近白墨的耳边大声地说道:“这叫震天,只要我们发出声响够大,便会惊动九天外的那些神仙,他们会乔装而来隐藏到我们中间,感受我们内心的喜悦之心……” 白墨一眼就被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八角高楼吸引了目光,那高楼下端是一个高台,高台与长街相连的是一条石梯,目测有几百步的样子,上面有一群奇装异服的人,都戴着面具,他在千兰耳边大声喊道:“一般不是祈求那些神仙保佑的吗?” 千兰大声说道:“我们哪里需得那些神仙的保佑,所谓震天,要震的便是那九天之上的神,要他们好好看看我们妖界的繁荣,和谐,以及我们妖族无比喜悦的心情。” 说了半天白墨才明白,这就是与那九天神仙叫板嘛! 看来妖界对高高在上的神嗤之以鼻啊! 突然白墨警惕地回头看向身后,千兰喊道:“你看什么?” “我怎么觉得一直有人在盯着我。”白墨不安道。 “这么多人,”千兰扯着嗓子,笑着说道,“兴许有那么几个没见过美女的人,盯着你看两眼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也不一定光是盯着你,我方才还直接怼上几个偷看我的呢!” “……” 这时突然来了几个带着面具的人,将白墨他们给围了起来,白墨心下一凛,他第一反应是这些人会不会是来抓他的,可即便真的是来抓他,那他也只能束手就擒,四周都是挤得快黏在一起的人浪,像人墙一样密不透风的,他如何能逃跑? “你们几个是谁?”千兰没好气大喊道,“不认识就躲开些。” “要是认识呢?”一个戴着花脸面具的人,扯着嗓子问道,“是不是不用躲开了?” 千兰一听便噗嗤笑了一声,神色也缓和下来,扬声道:“死开些,我早就知道是你狐柒。” 狐柒掀起面具来,看了一眼千兰,一脸灿笑地大声对白墨打招呼:“白墨,好久不见。” 白墨此刻笑容还有些僵硬:“好久不见。”这句话声音太小,对方完全没听见。 千兰调侃道:“喂,你未免太重色轻友了吧!” 只见狐柒的脸顿时红了,略显羞涩的朝千兰做了一个求饶的动作。 白墨见几人嬉笑打闹着,心中的阴郁终于彻底退去,这才对狐柒展颜笑地高喊了句:“原来你在这边玩啊。” “我哪里是玩,”狐柒大声回道,“这是五旗门安排我过来打下手的。” “我也差点来了,”霍池羽朝狐柒得意笑道,“不过我跑得快。” 狐柒哂笑:“哪能跟你门主公子比得了,我可是想跑也跑不掉啊!” 一侧几个男子也都掀开面具来,脸上均带着几分敬意,纷纷对千兰与霍池羽点头打过招呼后,便自行离开了。 这个地方的确不适合寒暄,几人离得这么近,说话都要在耳边大声说,一会儿下来几个人的嗓子都有些吃不消了。 锣鼓喧天中,他们随着人群朝那座特别高的高楼慢慢挤去。 霍池羽在白墨耳边大声说道:“此处乃五旗门重地…… ” 白墨复又抬头望向那座八角高楼,能看到最下十层楼上有许多戴着面具的鼓手,正节奏一致地敲打着面前那面红漆大鼓,而再高的楼层,他只能隐隐看到窜动的红色影子。 最下方的高台上中间带着一个凶猛饕餮面具的人嘴里不停地在诵着什么,在那震天响的擂鼓声下,白墨自然什么也听不清,只怕说的那人自己都听不清。 只见上面那人双手把玩着一个类似彩球的东西,身后并排着五面大鼓,鼓手光着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前面有六个手持铜锣者,还有十几个带着面具上蹿下窜的人,锣鼓声再次变大时,周边所有的人突然就地跪下。 白墨出于本能反应,欲要随着千兰一同跪下,可身子一震,耳畔突然感觉有一阵凉风袭来,他只觉自己身体在风中急速而行,周边的一切都变成了流逝光影。 当白墨的身体突然停下时,他发觉自己的一只胳膊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自那人手臂而上,是一张化着黑气的脸。 白墨顿时惊恐大叫起来,用力想要挣脱开那只如厉鬼的手。 这种装扮的人,他不是第一次见,正是银楚宸上次击杀的死侍,当下清楚对方来者不善。 周边的人似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仓皇挣扎之际,已发觉所在的地方,已再不是那条锣鼓喧天的大街。 虽然还是能听到那喧嚣的热闹声,但离他却有了些距离,像是在千里之外,又如被那层喧潮包裹其中,独独不在周遭。 就在他拼命挣扎时,又突然出现在前方与他对面而立的人,这人身上的衣着倒与抓着自己手的人没什么区别,浑身通黑一片,只不过脸上不是黑气,而是一块黑色的面巾,一对如劈斩过的剑眉下,露着一双如冰刃出鞘的眸子。 “你你……们……是什么人?”白墨惊慌地喊了句。 无人回答他,只听戴面巾的人冷声说道:“放开她。” 但拽着白墨胳膊的那人却没有回应,也没有松开手,反而捏得更紧了些。 什么情况,不是一伙的? “救命呀……救……”白墨再次挣扎呼救,可拽着他的人手臂又是一紧,随即朝他身体打进一道劲力,他便再发不出声来,只能瞪着一双惊恐的眸子看着两个黑衣人“嗖”地一下变成了两道黑影。 又不过稍许,一道黑影又霍地出现在了白墨面前,是那个遮着面巾的黑衣人。 那人也不言语,仅对白墨一挥手,白墨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醒过来时,人已经在一间香气扑鼻,置有菱花镜,香粉盒,红衾暖帐的女人闺房之中。 身上的禁止,这时霍地一松,立即朝身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着眼前那名黑衣人,畏惧道:“你要做什么?” “你不必害怕,”黑衣人将他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这人肤色白皙,五官端正,目光如炬,已经没有之前时的寒意。 第一眼,任谁都会觉得此人不像坏人,尤其那双眼睛看着白墨时,隐隐透着道不出的复杂情绪。 两人对视须臾,那人语气凝重:“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59章 孤影 “你认识我?”白墨质问对方时,身体刻意朝着门边靠去,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寻到整间屋子唯一可以逃跑的出口,想着找到机会就逃,“你到底是谁?” “我主人给我赐名为孤影。”那人说,“千年前,因你而生。” 白墨心想这家伙莫不是疯子:“你知不知我是谁?” 千年前因他而生? 千年前他都还没生呢! 这也太扯了点吧! “我知道……”孤影又说,“是你……不知道你是谁……” 白墨反应了好久才从这句话中给绕出来,失了耐心:“我没心情跟你在这里打哑谜,你到底抓我来做什么?” 孤影神情寡淡,目光犹如秋风中的一片孤叶,满是吹落枝头时的萧瑟,半响才开口道:“千年前,我主人助你去往人间时,你曾嘱托他在你重返零界后,要我特意安排你到银楚宸身边,助你……” “等等。”白墨被这话吓得不轻,立即打断道,“什么叫特意安排到银楚宸身边?” 孤影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当你身体变成女人时,你唯一会怀疑的人,唯有银楚宸。” 白墨盯着眼前人,目光微凝,这点说的倒是一点都没错,当时他的确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银楚宸搞的鬼,原因很简单,在他被偷袭之前,最后见到的人正是银楚宸。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女人身体内?”白墨问。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正好,他倒要听听他怎么解释。 “魂归本体。” “什么?”白墨听对方干脆简短四个字,脑子却是一抽,犹如晴天霹雳落在头顶,震耳发聩。 “你只是魂魄回到了自己身体中。”孤影解释道。 意思是这具身体是他的?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白墨不信这人说的:“那我是如何……来到这副身体中的?” “一旦你的灵魂离体,便会回到本体。” “你什么意思?”白墨不明白。 “死……”孤影答。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白墨愕然。 “不错。” 果然,如银楚宸所说,他真的被杀了! “你不死……”孤影顿了下,才道,“永远都出不了御峰峡结界。” 不用再问,白墨即便再傻,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当下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真想杀了眼前这人。 “我的身体在哪里?”白墨强压自己内心的怒意,补充道,“我是说我男子身体。” 孤影凝视着眼前一脸惨白的人,沉默须臾,回答道:“你无法再回去……” 白墨大惊:“为什么?” “真正复活你的乃你前世魂元,若无此物,岂能复生。” “……” 这时,白墨觉得他无法用简单的操蛋二字,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勉强抑制住想要炸掉这个世界的冲动,继续追问:“在那之前你为何不现身,而为什么现在来找我?” “在那之前,你必定不会信我。”孤影道。 “那你认为此刻我就会信你了?”白墨眼帘微阖,恶狠狠说道。 “依然不会。”孤影说。 白墨哭笑不得,心想眼前这人莫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若是谎话,就一定有破绽,若是假的,就一定真不了,他决定静待此人表演,就一定能知道此人究竟是人是鬼。 孤影神情如常,可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态度,他既然现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诚然道:“为保你躯体千年不腐,主人在你死后为你种下千日香……按照计划,在你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你的魂魄引渡回这副身体中,其次便是解开魂元上的封印……” 孤影停顿了片刻,眉间隐有苦涩:“可想要解除封印,需要一样东西。” 白墨根本就不在意那什么封印,可他知道千日香,这个人既然能说出来,说明他的确与这副身体有着某种关系。 越是这样,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这个人究竟想要告诉他什么,而他自己到底又是什么? 想要弄清楚这些,他只能耐心听下去。 孤影似乎也读懂了白墨眼神中的诧异,继续说:“你利用银楚宸为你劈开了灵云煞气,安全归来……只是第一步。” “我利用他?” 白墨本不想打断对方,可是实在是忍不住,这太令他意外了。 “他是你上一世的师弟。”孤影回道。 “……师弟?” 白墨感觉像是陨石砸到了自己头上,而只砸到了他,周边所有的一切都毫发无损,那种巧合足以震惊整个宇宙。 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是他师弟,不对……是他上一辈子的师弟? 白墨险些惊掉下巴! “那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他师姐了?” 这是白墨的第一反应,既是同门,怎么可能不认识,可银楚宸为什么不相认? 不相认也就算了,怎么还对他那副德行,像是欠了他很多钱没还一样。 “不是。”孤影补充道,“你以这副身躯出现,又多出一颗魂元,而且身中千日香之毒,这一切都会促使他记起你是谁。” “他把他师姐忘了?”白墨觉得很诧异。 “千年……”孤影专注着那双沉澈眼眸,有些意味深长,“足矣淡忘一切。” 白墨回忆了下,开始他用这副身体遇上银楚宸时,对方的确没什么反应,不知怎地,突然觉得有些不爽,好歹同门一场,居然就这样把他忘了干净。 还真是如大家所说,这人真的无情。 又想起在麟凤堂,银楚宸伸手按在他心口处的神情…… 是那个时候记起的吗! “所以,他记起了我,才会一路带着我?” “不错,一旦怀疑你的身份,银楚宸必定对你的复生,产生怀疑,所以……”孤影看着眼前的人,平淡的眼眸中生出了些读不懂的情绪,“他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了查明你为何死而复生。” 白墨心下一沉,原来银楚宸将自己留在身边,并不是为了追查那个所为的凶手,竟是这个原因。 不知怎地,白墨突然觉得有些胸闷,像是被谁堵了一团棉花那般,喘不过气来。 “他们的关系好吗?” 或许是因为银楚宸对自己的种种行为难以理解,又或者单纯的好奇,白墨忍不住问道。 “听主人说过……你与这个师弟冰炭不投。”孤影说话时,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东西。 合不来? 他们的确合不来,说是上辈子的仇人,白墨信,转念又回过味来,他与银楚宸的不对付,当真像是上辈子有仇一般。 孤影所说的话,白墨认为暂且都说得通于是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合不来,又怎么能利用他?” 孤影一时有些恍惚,眼前这个人与他认识的那人,终究相差甚远…… “他感应到你的魂魄在人族转世,所以擅自去了人族,也由此为你打通了重返零界的路。” “我在人族转世,他为什么一定要来?”白墨觉得不能理解,这跟利用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我与他不和,他还去做什么?” “因为他一直在追查你上一世的死因。” “我上一世怎么死的?” “自戕。” “……”白墨心下一震,自杀吗?“为什么?” “这个答案我给不了你,不过以后主人可以告诉你。”孤影态度非常诚恳,像是对白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每一个字都带着严肃无比的语气。 不知怎么,白墨没有继续追问:“我心中还有几个疑惑。” “你说。”孤影道。 “按照你刚刚所说,从我出了御峰峡开始,你就在我身边,”白墨顿了下,“对不对?” “对。”孤影答。 果然,白墨脸色阴沉了下来,很不爽地追问道:“魂元到底是什么?” “你前世的狐丹。” “那我把那魂元拿出来,会怎样?” “你没有能力拿出来。” “那谁有能力?” 这次,孤影没有开口回答。 白墨看着神色显然冷下去的人,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于是又问,“那你说说麟凤堂的事?” 自从五旗门来人之后,白墨就猜测麟凤堂多出了一个人,这人又承认一直在自己身边,那必定清楚麟凤堂中所发生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孤影反问道。 “我想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都做了些什么?” 白墨端着考量的口吻,他自然不会蠢到告诉对方,他究竟在怀疑什么,却想试探对方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那样,一直在他身边。 房外,突然炸裂开一束绚丽的烟火,自那镂空的窗棂处可以看到璀璨耀眼的轮廓,而屋中两人谁也不曾朝外看上一眼,只四目相对,探究着彼此,那束烟火照亮了彼此那半张脸庞,绮丽且眩晕,又在转瞬暗淡了下去。 “确保你的安全,”孤影回答他,“隐藏你的身份。” “那你如何保证我的安全,我可记得我在麟凤堂差点死掉!”白墨不依不饶地问道,“又是如何隐藏我的身份?” “若不是我将你及时从豢养场救出,只怕你已死了一次,”孤影朝白墨靠近了一步,在第二声烟花炸响之时,又道,“你的身份本就是主人事先安排好的。” 白墨想到名册,又想起自己占着的这副躯体,问:“真有白墨这个学子吗?” “没有。”孤影答得没有半点迟疑。 “既然事先安排好的,又为什么多此一举盗取名册?”白墨觉得这说不通。 “盗取名册只为拖延时间。” “为什么拖延时间?” “为了制造混乱。” “为什么?” 白墨死追不放。 “我若想将你的魂元打入心脏,必定要使用魂力,而麟凤堂自来设有结界,若我擅自催动,喘息间就会被察觉到,所以唯有此举,才能令他们打开结界。” “那你可以在我进入麟凤堂前做这件事。” “若如此,不出三日,你的身份便会被麟凤堂的人查出,还不等银楚宸记起你是谁,你就可能已经被杀。”孤影继续说,“按照计划,你必须引起银楚宸的注意,让他对你产生怀疑后,我再将魂元打入你体内。” “……”白墨又被惊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们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当真惊悚。 原来麟凤堂自始至终并没有多出来一人,可突然就觉得不对,立即追问道:“既然我已有身份,为何还要我遇上那柏山?” “柏山是个意外。”孤影说,所以才有后面他对柏山下手,但他还是没有主人缜密,也没有主人狠辣,竟将那柏山杀了灭口。 白墨脸上在一瞬间,尽数褪去了所有血色,惨白如雪,又问:“那起血案与我有没有关系?” “有” 砰…… 啪…… 轰隆隆…… 一时此起彼伏的烟火炸裂了天空,渲染了灵柩,溢满了整间屋子,绚丽夺目,五彩的光穿过灵柩直击入白墨心脏,令他眩晕,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 那绚丽的和煦的光烘暖了屋子中的一切,却独独没将白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烘热。 麟凤堂发生的那起血案真的与自己有关,也就是说……那六名惨死的女子都是因为他…… “那你也不该杀人。”白墨恶寒道,可那双纯澈的眼眸,像是被窗外的烟火染红了一般。 “她们注定要死,”孤影冷冷说着,“我只不过承人之怨,定当还之。” 白墨自然不明白他这句话何意,不过对于那句注定要死,却是不能苟同,谁又是注定该死的,白墨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缓了很久又才继续追问:“那你也一定去过离叶居。” “去过。”孤影答。 “勾离是不是你所杀?” “不是。” “那是谁杀的?” “我只去过一次,”孤影道,“在你被人偷偷掳下山时,我将你送回去的时候。” “我被人掳下山过?”白墨不信,他可是一点都不记得,“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你并无意识,”孤影道,“所以并不知晓。” 白墨想了想,认为这个回答依然说得通,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没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对方的能力,自己刚刚也看到了,想将自己带去哪里都是转瞬间的事情,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掳下山又有什么难的。 白墨还想知道的是:“在看到有人要杀我时,你为何不出手相救?” 孤影诚然答道:“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你。” 白墨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追问:“你凭什么肯定,他们要杀的不是我?” 孤影回道:“离叶居住的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因一个异族女子被他父亲逐出族亲,虽说他与异族相爱遭人唾弃,但好在那异族女子已死,那世人便不会再为难一个弃徒,何况他的修为在整个零界也不可小觑,谁又会主动与这样的人结怨。” “你好好想想,在你去离叶居之时,可曾见到那异族蛇女……”孤影目光深邃,看着白墨那一脸的冰霜之色,继续说道,“自始至终,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着离叶居中的一举一动,只要那蛇女出现,躲在暗处的人自会现身。” 白墨蓦地垂下了眼帘,这一刻他再无心情去探究对方眼里的虚实,导致红叶修为被毁的人终究是他……归根结底,要不是他先鲁莽行事…… 悲愤的情绪再次涌上白墨心头,令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在御峰峡谷口设阵的人也是我。”孤影说。 白墨惊悚地看向孤影,他记得自己险些就死在了那个阵里:“你什么要这样?” “你与另一魂魄同体,银楚宸必定会尽快想办法将其分离,可他魂元受损,若真的带着两个毫无修为的人,横穿御峰峡谷,必定会耗费一些时间,但我担心时间长了对你不利,所以干脆将蛊鸟赶到谷口,为他所用。” 白墨此时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孤影也没给他这个时间慢慢想,继续说:“你可知你为何会经常发烧?” 白墨瞳孔骤缩,眼前这个人突然令他有些害怕,单单这一句话,就已经让他无法将这个人,再当作是个疯言疯语的疯子来看,战栗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体内的魂元,每次苏醒都需要吸纳血精,而你这具身体目前只是一具活尸,根本没有血精,所以才会高烧不退,”孤影说,“你必须得到前世留在青丘的东西,才能彻底复活这具身体。” 孤影目光深深:“所以,在你高烧时,银楚宸给你喂下的是……他自己的血精。” 那血丸竟是银楚宸的血精? “什么……”白墨几乎是颤抖着问出声的,那张绝丽的脸上带着森寒的白,他从来没有想过,被红叶视为起死回生的药,是银楚宸的血精。 第60章 哑姬 白墨不愿意相信,一时间像是有谁,扼住他的脖子,禁锢住他的思想,他无处可逃,近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是银楚宸的血精?” “并非一定要他的血精,只不过,只有他能不惜自己的血精,来喂养一颗魂元,血精对一个修真者来说十分珍贵,试想,若非势必要阻止你归来,他又怎会如此……魂元在你体内慢慢觉醒,必定要饮血,银楚宸不惜用他的血精供养。” 孤影看着白墨那张,因惊愕已经白得有些瘆人的脸,停顿了下,继续道:“……的确能让身体会暂时恢复如常,可这只是表象,一旦你的魂元封印解除,完全觉醒时,就会因为吸纳过他的血,而瞬间爆灵溃解……亦如那离叶居的主人一般, 霎时修为尽毁……” 孤影不打算再说下去,可一侧的白墨岂会罢休,追问道:“然后我会怎么样?” 两人四目相对,如炽烈对冰湖,须臾,孤影才沉声回答道:“这副身躯里的那颗心脏,早已停于千年前,之所以你现在能感受到他的跳动,完全是因为种入其中的这颗魂元,若魂元消失,你也只能……当即毙命。” 白墨的身体突然有些站不稳,虚晃了下,若此人所说属实,那银楚宸当真是狠毒至极,居然用这种方法杀他。 孤影继续道:“在同体二主时,他要引渡出的是你的魂魄……好在主人早有防备,他才没有得逞。” 白墨有些喘不过气,虽然平日里他总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可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甚至还感激他能出手相助—— 原来自己,是个傻子! 孤影道:“主人让我转告你,让你无须担心,银楚宸给你的血精,你只管放心吃下,甚至可以想办法向他索要更多,越多就越削弱他的魂力,待到你从青丘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主人自有办法剔除你魂元中银楚宸的精血,那时候,银楚宸会因为消耗过多精血而魂元亏虚,根本不会再是我们的对手。” 这段话像是带着利爪,将白墨心中那块因绝望而烧焦的土地,啄开了一个小口,口子里似乎蕴藏着一棵重生之木,只要再啄掘那么一点,那重生之木就能将焦土化为如火如荼的繁花之地。 可是,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与银楚宸都在用这般歹毒的手段相互算计。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这般容不得对方? “砰……”窗外的烟火炸裂了长空,同时也在白墨脑子中撕裂开一道赤光,令他顿时从嗡鸣中清醒过来,就像淋了一场漂泊大雨,他狼狈不堪地从疾雨中躺过,洗尽了浑身的热血,使得他再也没有力气逃避他一直在逃避的一个问题:“我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他的防线已经崩塌,内心也已经溃不成军,他只知道自己被逼到了绝路,身后无路可退,眼前也无路可逃。 “这个问题只有主人能给你答案,时机成熟,我自会带你去见他,到时候你想知道的一切自然都会明白。” 这时孤影侧了下身子,白墨才看到他身后一张圆桌边还端坐着一个女人,长相绝伦,有一双幽蓝色的眼眸,但却无神,感觉是被人点了穴道,不对,那神情更像是没有灵魂的一具躯壳。 可就只是一眼,白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个女子的长相,竟然与他占着这副身躯的女子长相有九分相似,唯独对方那双幽蓝色的眸子,令他与那女子有了一分之差。 “她是谁?”白墨有些吃惊,之前他完全没察觉屋中还有一人,难道是那孤影刚刚才变出来的? “她在此处的名字叫哑姬,也正是我此次前来找你的重要原因,”孤影道,“你要想办法将她救出去,再将她送回青丘梦氏,到时候你自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你为什么不救?”这是白墨的第一反应,凭此人的本事,把这个女子带出去并不难,为什么会要他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去救。 “……若我救她,你想知道的事情都不会再知道,你想从青丘梦氏得到的东西也无法得到。” 要说之前孤影说的话,白墨已经信了,那么此刻所有的话又全部变得不可信起来,要他相信他所说的是一回事,可要他去证明这一切又是另一回事。 “你现在可以不信我,但你记住,你毅然决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孤影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他痛苦的事情,神色附上了一层痛楚,深呼吸了口气才舒缓了下,接着说,“必定有你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当你将这女子送回青丘后,你自然能相信我说的话,事关重大,在这之前,你最好不要将今晚遇见我的事告诉任何人……以免千年布局功亏一篑,等你从青丘归来,再做选择也不迟。” 说到此处,孤影的神色一变:“待你认为我可信之时,唤我名字……” “喂!”白墨本来想再问一句的,可孤影消失的瞬间,他身体也晃动了一下,就一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只是从房间中飘出了房间外,便站在了大街上,正是刚刚撞见孤影的那条大街。 头顶的夜空依旧如银河般星点闪烁,他抬头本想去望之前那间屋子,却发觉是一栋层层灯火通明的高楼,他知道是从这栋高楼中出来的,可是从哪一层,又是从哪一间他却不知道! 突然有些茫然无措,一席对话,他心境判若两人,原本以为他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却不想他与此处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可所有又似乎只是突然钻进他脑子里的一个闪念,不真实,很荒谬,他甚至想要完全忽略掉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只愿是一个误打误撞闯入此地的人,一定能干净利索地离开…… 热闹的街道两侧挂满了红灯笼,看上去十分地喜庆,他听着叫卖声,嬉笑声,小儿哭闹声……那些欢腾的喜悦,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低下头刚巧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千兰几人在执掌司前震天之后,才发觉白墨没了踪影,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他。 千兰看见了白墨先是神色一松,又责怪道:“你还真能跑.....” 白墨没有反应,神色呆滞,仍旧仰着头望着一侧的高楼一动不动。 “白墨啊,你怎么了?”狐柒先一步走到了白墨身边,担心地问道。 白墨望着旁边高楼有些出神:“那上面的琴声……” 从高楼中传来的琴声有些缥缈,但依旧幽婉动听,柔美恬静,如隐于丛林之中,清风拂面过,山泉汩汩来,似乎能窥得那美妙的音调从灵动的指尖泄出,悠悠扬扬中,令人神怡心旷。 “莫非是哑姬?”身后的狐柒狐疑地说道。 谁也没察觉到白墨的神情变化,阴郁得有些吓人,他想回避什么,什么却偏偏悄然而至。 千兰问:“哑姬是谁?” “我听过,”霍池羽说,“是红楼最美的女子,不过几乎没几人见过她的模样。” 千兰一脸惊愕地看着霍池羽:“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啊,作为五旗门门主之子,你居然还来这种地方。” 霍池羽急忙道:“什么叫我来这种地方,我也只是说我听说过……” 霍池羽交友天下,其中不乏一些纨绔子弟,爱消磨风月,留恋烟花之地的朋友,知道这等事自然不足为奇。 “那你们知不知道那哑姬是哪里人?”这时白墨突然问了一句,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做了任何决定,只是下意识想知道而已。 “我只听说这女子极为神秘,却不知她的来历,听说她背后有惹不起的大人物,”狐柒说着就来了兴致,“这哑姬弹琴更是难得听一回,想必极夜之乐她也来凑下热闹,只不过要见这哑姬一面是绝不可能的。” “想见此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众人不约而同地看着说话的千兰。 霍池羽却反驳道:“我不参与……” “你且说来听听……”狐柒倒显得有些好奇。 “这个嘛……”只见千兰两眼珠一转,胸有成竹地说道:“跟我来。” “喂!”被千兰拽着胳膊走的霍池羽犟着身子说,“我才不要去这种地方……” “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别唧唧歪歪的,”千兰其实清楚霍池羽是什么秉性,说他掏蛋斗虫是经常干的事她信,但烟花之地打死他,他都不会去,当下便起了戏耍他的心,坏笑道,“怎么,害怕里面的女子将你吃了不成,不去也得去。” “你们别吵了,咱们这样根本进不去。” 这话一出,几人纷纷朝说话的狐柒看去,千兰问:“为什么进不去?” “那地方根本不让女的进。”狐柒正色道。 霍池羽听到这话倒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千兰却显得十分扫兴,沉着脸觉得好没意思。 “听说东街今夜有青舟拾香,”霍池羽似乎害怕再生变故,拉起千兰的手就打算朝东街去,“我们去那边玩。” “换上男装不就行了。” 就在霍池羽拉起千兰刚转身,一侧双手环胸的白墨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其实白墨说完就后悔,刚刚他们嚷着要进去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情愿,像是一个已知的陷阱,他知道在那里,所以刻意想要绕开,可当听到进不去时,他又有些不甘心,又想要探头将陷阱之中窥探清楚。 “对……我们都换上男装不就行了。”千兰赞同道。 狐柒一脸笑容地拍着胸脯说道:“这个好说。” 他家可是考煌城最大的布庄商,区区几套男服有何难。 不多时,几人乔装来到红楼时,那两个看门的大汉果真没认出几人来,还很殷勤地引他们走了进去。 几人随着门子穿过幽暗的门径,刚一进去便觉得粉香扑鼻而来,香气满屋飘散,大厅内装点得辉煌艳丽,楼阁错落,雕栏玉砌一派奢靡之气,红木拱门在门径一米之处,红罗飘逸,挂满了类似悬灯的灯笼洒落在各处。 整座红楼上下九层,一通到顶,直上直下一眼便能看尽,穹顶中央有一扇圆形的明窗,自下仰望犹如一轮皓月当空,端端与地面上那幅精美绝伦的地画相对应,是一幅仙女捧月,灵兽逐日图。 图中在云雾缭绕之中腾飞着一条似蛇非蛇,浑身白色鳞片的巨兽,追逐着一位仙女,那仙女身穿红色纱衣,露出白玉的细腰来,纤纤玉手高举于头顶,神情似艳阳下的净果透着甜美。 地画周边被一圈蓝莹莹的水晶石隔开,外围是一圈红木圆柱,两柱子之间设有桌椅,陷在昏暗的红影之中,已是虚无空席。 几人一进入大厅,就如闯进了一片新天地,热血随着四周靡靡娇作声冲击得更加沸腾,弦索笙歌此长彼短。 这场景白墨熟悉,不论是小说还是影视剧中,他都见得不少,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还是与认知里有些不同,一时感慨不已,看来这种场所并不是只有人间才有,这妖界也好这一口! 白墨将千兰扯了扯,又将青莲向自己身边拉近。 在两人耳边低声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到处看。” 千兰反问道:“为何?” “担心以后嫁不出去。”白墨严肃道。 “为何?”千兰提着嗓子更是不解地追问道。 可不待白墨回答,就听见身后的霍池羽双目瞪大,如受惊吓的麋鹿,一脸的新奇地说道:“我母亲说得对,这里还真的不能来。” 白墨暗自感叹,这霍池羽还真是男人中的极品,年纪也不算小了,还这般单纯,着实难得。 “几位仙官,这边请?” 一个瘦小且精明的小厮一脸笑意地小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献着殷勤。 霍池羽忙道:“我们是特意来听哑姬姑娘弹琴的。” 突然只见小厮的脸上笑容顿失,压低声音说道:“几位仙官,莫不知红楼的规矩,哑姬不见客的,要是几位仙官想要听琴,待到雅阁稍等,我这就去叫几位琴技超群的姑娘侍候上仙几位。” 第61章 探红楼 “如此甚好。” 在霍池羽执着坚持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前,狐柒一把将霍池羽拦下,先开口道。 这里的规矩他们几个自然不懂,但狐柒却知道,在与小厮说罢之后,回头对身后一脸茫然的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白墨骨子里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还第一次来到这种奢靡的场合,按照他的性子,理应是刘奶奶进大观园那般,可不想思绪始终在孤影告诉他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里,至于那小厮说的见不着哑姬,他并没失望,或许还可以说甚至感觉轻松了点。 小厮招呼他们几人随他上楼去,这楼梯的设计倒是别具一格,由八根镶金贴边的紫楠固定成踏,虚晃在四条挂着翡翠珠子的粗绳上,每个脚踏相连之处又用极细的紫竹皮相连,蜿蜒而上,从下端看上去宛若游龙遨天,从侧面看,却是一道垂落九天的水晶瀑布,而走在其中的行人又如行走在水帘洞一般,当真是巧夺天工。 众人刚开始还担心它的不稳固,却发觉除了脚下很有弹性外,丝毫不用担心会从上面掉下来。 二楼虽然与一楼格局差不多,但自二楼往上的所有楼层,红圆柱之间都是一间间富丽堂皇的朱红色雅间。 小厮将他们带入其中一间,一进屋子,白墨就在屋中各处打量起来,这屋子显然与他之前看到的那哑姬房间有很大差别,那哑姬的屋子倒没有这般艳俗。 说到艳,他忽然就想起了红叶,还有千兰,他们似乎都偏爱红色,想着便不由得将目光移到千兰身上,果然,就算挑选男装,她也是挑了一套大红之色。 千兰这偏好或许是爱屋及乌,当下再不纠结,将注意力再次撤回。 这地方软衾暖帐,红粉追欢、本着男子那一颗裸裸之心中,最偏执的喜好,光是那莺莺燕燕,声音娇柔的红花绿萼,能一睹其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可白墨此时身处风花雪月,粉正香脂正浓之地,却无消遣作乐的心情,反而内心的烦心事被无限放大了数倍,令他心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只想找个什么发泄一下这难以排解的愁绪。 “先找来几个姑娘来看看。”千兰说。 千兰右脸颊上贴了一颗大猴子痣,眉毛也贴上了粗犷的假眉,可那双妩媚勾魂的眸子却毫无遮拦。 “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侧脸上贴着一大串络腮胡的青莲朝千兰提醒道。 千兰将那两条粘上去的粗犷的眉毛一挑,说道:“饱饱眼福而已嘛。” 当即又对着候在门口的小厮吩咐道:“将你们这最好的姑娘都给本……本爷叫来,好吃好喝的也通通往这里上。” 说着拿出一锭金子就朝小厮抛去,那小厮一看就是在这种场所混了不少年岁,见对方出手这般阔绰,心知来了贵客,顿时两眼放着精光,忙点头哈腰地应下,迈着小步退了出去。 白墨心中压抑,一改往日的活跃,默默跟着千兰先后落座在内间的桌边。 青莲在狐柒坐定后,才走过来坐在白墨一侧,只有霍池羽站在门边,看着桌边的几人有些犹豫,担心道:“要是被我大哥知晓我们来这种地方瞎闹……你们不知道会如何,可我绝对是死定了。” “我倒想让他知道了,”千兰一听到霍池羽提起他大哥就觉得扫兴,脸色一沉说道,“刚好给他个理由与我悔婚,岂不是好事一桩。” 霍池羽见千兰脸色变了,也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对方逆鳞,哀叹一口气,耷着肩朝几人走去,再不说那些扫兴的话。 贵客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才一眨眼的工夫 ,刚刚的小厮就携着一脸佛光普照的光芒走了进来,他双手托举着和他身子差不多大的油漆木盘,全是美味佳肴,看他身板并不魁梧,竟能举起如此之大的食盘,因此白墨多看了那小厮两眼。 “几位仙官请慢用……”小厮说罢,堆着一脸的笑容退出了房门。 “这是最好的?”千兰盯着满桌美食一脸不敢相信地说道。 狐柒却从容笑道:“嘿嘿!这可不就是这里最上等的,你来这又不是图这些的,凑合着得了。” 霍池羽虽然心中仍然忐忑不安,可也强行令自己加入到他们之间,故而对一侧的狐柒打趣道:“狐柒,看来这儿你可是常客啊,说说你到底来了几次?” “霍二少主,你就真没来过?”狐柒答非所问反问霍池羽道。 “这种地方我怎会来过……”霍池羽当即反驳道,自小他娘就对他说,不论何时都不允许自己来这种地方,这话他没说,觉得要是说出来,只怕是会落几位笑话,便转移话题问道,“你可知晓那哑姬在几层?” 说着人已经朝门口走去,并从门缝处探着外面。 “第八层。”狐柒一杯浊酒下肚,说道。 “那我去找找。”霍池羽道。 狐柒却阻止道:“没那么容易。” “为何?”千兰将白墨手中正要送到嘴边的酒杯夺过,目光回到狐柒脸上问道。 千兰对白墨酒量的评测,坚决一杯都不给他喝,不然一定玩不尽兴。 白墨表面装作若无其事,脑子却已是一团乱麻,他对那哑姬的态度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孤影若真是算计他,那他盲目听从,到时候只怕会追悔莫及。 可若他所说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偏偏被自己搞砸了,又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正想借酒浇下愁,无奈偏偏千兰盯他盯得紧,他只好佯作无事一般抓了一把花生,随即抛起一颗,用嘴接住了。 狐柒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压低声音道:“上面那一层的屋子都是给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准备的,咱们这些人进不去。” “什么样的人才算身份特殊?”千兰问。 狐柒讳莫如深地一笑,声音压得更低:“修真之人。” 除了白墨以外,其余几个人的脸色都很吃惊,因为他们知道修真人出现在这地方,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修真不该清心寡欲的吗? 其实不然! 妖族,并不是什么修真界,广修大道之地。 只不过零界有些特殊,这里的修真者都必须依附灵云煞气来修炼,而整个零界适合修炼的地方除了钵盂之地,也就只有和昭境内的钵盂之边,所以修真的人大多都不会到完全没有煞气的凡界来。 而什么都不懂的白墨,见几个人露出一脸吃了恶心东西的表情,没忍住询问道:“你们都怎么了?” 除狐柒以外的人都已经被狐柒的那句话给惊住了,无法回答白墨的话,只能狐柒来回话:“那些修真不好惹,只怕这两位的父亲都得罪不起……所以咱们绝对见不到那哑姬。” 狐柒说的自然是千兰与霍池羽两位的父亲。 千兰一听,当即暴躁起来,喝道:“进来之前,你怎么不说?” “我怎么没说,”狐柒一脸的无辜,“是你们不听而已。” 千兰对狐柒耍横道:“我不管,你去想办法,反正这地儿你熟。” “什么叫我熟,一点都不熟……”狐柒一脸的无辜之色,目光落到白墨脸上,忽地脸一红,再次解释道,“真的,我就被朋友拉来喝酒听曲了几次。” 白墨哪里能看懂狐柒对他的别样心思,只无心随意应付了句:“混得不错。” 狐柒脸色变得更尴尬,以为白墨是在拿他说笑,懊恼地挠着头就拽着霍池羽离开了房间。 狐柒与霍池羽走出去不久,那小厮就带着四位,笑如蜜甜般的女子走了进来,在白墨几人面前站定。 千兰对着一旁站立的小厮问道:“这几个是什么人?” “实在抱歉了,各位仙官,戒儿乃夜思节,咱们红楼也是宾客如云,所有的琴师都没有空牌了,小的只好特意叫管事为各位调来了咱们红楼的甲字号的四大美人,不过……仙官你的声音?” 那小厮是个细心的人,一听便听出千兰的声音与方才的不同。 这时千兰才反应过来,急忙调整了下嗓音,道:“我是被吓的,都太丑了,出去出去……” 对千兰有些狐疑的小厮一听这话,倒是叫他有些反应不及,这几个虽说比不了天字号与红牌的那些顶尖美人,但也是这红楼极有名气的四美人,若不是觉得几位乃非富即贵之人,自己想给几位面生的公子留个好印象,他才会不嫌麻烦,去三楼借人,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几位来,却没想到几位眼光居然如此之高。 千兰与青莲或许只是因为女子的关系,看这些自然都是些胭脂俗粉,可披着女身的男人却不是这么认为。 白墨见这四个美人身着薄纱艳裳,个个都婀娜多姿,肤细如瓷,更是风情万种,虽然衣着暴露了些,不过也算是极品,只是他也有些见不惯那一脸的浓粉艳抹。 小厮急忙赔笑道:“仙官有所不知,这位水仙姑娘的琴技,也是堪称一绝,她们舞姿更是卓群,几位仙官先观上一观也无妨的。实在是不能入几位仙官的眼,那我再上一层楼去寻天字号的姑娘来让几位仙官挑选如何?” 那伙计递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四位美人,四人便向千兰他们行了一礼。 其实在座的三位,都不懂那小厮口中的再上一层楼是什么意思,这红楼共八层,每一层所接待客人都是有规制的。 生客,贵客皆从二楼起,一楼只接“贱客”,却并非穷客、囊中羞涩之人,这些“贱客”皆是从其余楼层跌落到一层的熟客,不招人待见的客人。 就是那些破坏过红楼规矩的客人,都只能从一楼“玩”起,直到消费金额达到满足晋升二楼的额度,才有机会上一层。 从二楼算的话,每人必须在二楼消费满五金才能晋升一层,三楼十金,四楼二十金,以此推算,要想上到八楼,在七楼就需消费满一百六十金才行,但一旦跌入到一楼的客人晋升到二楼,就需两百金。 这也正是一楼外围一圈只是简单地设了桌椅,却无独立的房间,也就是所有人的丑态与放浪举止都无处可隐,无处可掩,全部暴露在外。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变态的制度,其中就有这么几项——不许耍酒疯,不许损坏红楼财物,不许与别的客人发生冲撞,最变态的就是这一条,凡是进入三楼以上的客人,必须佩戴由红楼派发给每一位客人能显示每层楼中身份等级的专属花牌。 如此多的限制下,谁还能说此处是消遣娱乐之所,是买笑追欢之地。 原本这样的场所哪里有得罪客人的道理,更不可能整出那一套套变态规制来限制客人的。 照理说,这样的“待客之道”只会是无人光顾,可照一楼那鼎沸的人气来看,却全然相反,这就不得不说,这红楼背后的老板了,便是凡界权势最大的五旗门金龙旗门主,也就是屋中那位霍池羽他老爹。 估计除了这几位涉世未深的少年,红楼背后老板已是整个考煌城无人不知,却无人敢言传的秘密,毕竟都不会嫌自己命太长。 霍门主虽是幕后的老板,可却并不会亲自管理这些生意,都是交于他人打理,大家心照不宣,可谁都希望巴结,更何况来此处的人皆是非富即贵者,要想攀附什么关系还真就得来这红楼,故而才有了如今的反常世态。 屋内琴音响起,水仙端坐在琴边,双手优美地在琴弦上拨弄,悠扬动听的琴声顿时盈满了整个屋子,其余三人翩然起舞,瑰姿艳逸,媚态百生。 千兰和青莲像个看稀奇的,对着美丽的女子上下打量着,眼色却很是吝啬,似乎是要在对方身上挑出刺来。 白墨对舞池中的美女并不感兴趣,一碟子花生吃光后,突然有些百无聊赖,用胳膊肘在青莲手肘上一碰,“你有没有她们那么软?” “……不要脸。” 白墨一愣,见青莲臭着脸并没看自己,盯着如蝴蝶翩飞的女子,搞不懂是在骂她们还是骂他,最后只当是在骂那些女子,撅起两根手指在自己那两根有些不服帖的眉毛上摁了摁,又捋了捋,随意说道:“都是为了口饭吃,这自古至今有两种人人都嗤之以鼻,却怎么也阻绝不了的事。” “哪两种?” “这一嘛!”白墨眯着眼,嘴角一撇,“就是这种风月之事了!” 青莲无甚表情,反倒是千兰好奇问道:“为什么?” 第62章 生辰 “因为男人未绝。”白墨说。 “哟……没想到你个土包子对这种事还颇有见地嘛!”千兰一笑了然,接着问道,“那另一种是什么?” “另外一种么……白墨抬眼扫了一眼如拂柳轻柔般的那几位,才靠近身边两位,“不说也罢!” “少卖关子,说,第二种是什么?”千兰耐着性子逼问道。 白墨将手朝面前的酒杯伸去,在千兰追着他好奇答案时,很是自然地拿到自己面前,正要喝,又被千兰发觉,一把摁住他手,急眼道:“快说!” “这第二种嘛……”白墨顺势用另一只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意敷衍道,“打雷下雨了!” 在千兰死亡凝视白墨时,两位寻找哑姬的人灰溜溜地折了回来。 那三名翩然起舞的美人,对突然推门进来的两人并不诧异,反而身子如清风一般朝着两位男子身边绕去。 狐柒与霍池羽纷纷露出局促的神情,特别是霍池羽,居然窘迫到同手同脚地走到桌边。 美女们再次回到舞池中,狐柒在桌边坐定后,才对几人说:“根本没戏。” 他将在外面从小厮处打听到的红楼规矩给几人说了一遍。 几人便打消了见哑姬的念头,再待了一会儿就都撤了。 从红楼出来,白墨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致,以头痛为由告别了众人,在青莲的陪同下回到了无有闲居。 白墨刚刚走进无有闲居,银楚宸就霍地出现在了门外,他的魂元经过轻衣的调息已有好转,若不是重儿传音与他,他尚需在躔中调息几日,才能勉强恢复五成修为,可他担心生变才急着赶来。 “公子……” 只见青莲眨眼化成了重儿模样,她并不是假扮青莲,只是青莲是他在外游历时的化名。 自白墨在蝶衣镇教四人玩麻将时,她就开始怀疑白墨的身份。 银楚宸盯着无有闲居的门扉,并未回应身边之人。 重儿抬眼看着一语不发的银楚宸:“他无端来到此处,我担心出事,才传音与你。” 银楚宸却突然打断道:“你可进入过金旗门?” “费了些时日,不过据我暗查,”重儿说,“在第二次送名册去麟凤堂前,那名叫柏山的人就已被害。” 重儿沉吟道:“会不会是五旗门……我之前夜探柏府,发现柏府上下并无异样,于是我又在暗处调查了几日,一切都如常,就连那柏山的母亲,也未展露半分丧子之痛的神色。” “五旗门做事向来专横跋扈,这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银楚宸冷声道。 重儿不解道:“若另有其人,为何又要掩人耳目,他是在怕你会查来吗?” 银楚宸沉默不语,内心却早已有了答案。 这人并不是怕他查来才搞这么多花样,相反,他是等着他查来,好向他示威。 此人总是快他一步,先他一步,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却又漏洞百出,正是要他银楚宸查得到他,却抓不住他。 这是无声的宣战,从千年前就已经铺展开的战场,无公平可谈,势必要他银楚宸被动至极,毫无胜算。 “这件事,你不用再查了。”银楚宸对重儿交代道。 重儿却担心道:“可他的性格太过张扬,方才已失踪了一次,请公子将他带离考煌,不然只怕定会惹出乱子来。” 银楚宸自始至终都跟着白墨,又如何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一切,他隐身不出实为追其根源,想要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操控之人。 可万万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另一方势力。 夜思节,普天同庆日,声势最为浩大,定要数天擎楼,共三十三层,位于城西,乃五旗门、五旗、汇旗之重地。 因此也成为了夜思节震天仪式的重要场所,每一层有五面,每一面摆放着三面大鼓,依次而上直至三十三层,如此阵仗下,当真有种喧天之鼓震慑九重神官之势。 而千兰他们那座只有七层的摘星楼却位于考煌城正中心,两座楼之间相差甚远,但一样热闹,大街小巷皆是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银楚宸就在天擎楼的屋梁上,身姿清逸出尘,犹如谪仙降临人间,俯视着下方人海,目测到下方热浪腾升,而那喧天之声传入他耳里时,却只如浅溪流动般轻弱,因为他给自己设下了一道绝音的屏障,万点灯火徐徐升起,他孑然立于华灯之中,目之所及之处是远在城心的那座摘星楼中。 这一夜他一直暗中跟着白墨,卷进了这场如火如荼的喜庆浪潮中,可站在人潮中,却显得格外不适应,周边的人,与他一样,白衣加身,可又与他完全不一样,他们似乎都要比他快乐许多,而那些快乐好像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与白墨相隔几条街,沸沸扬扬的人浪声中,白墨的声音也能准确无误地传进他耳里。 他完全没察觉到周边凡是落于他身上的目光,均带着惊异与防备之色,随着隔了几条街的人的脚步亦步亦趋。 在人海之中,他的思绪有些恍神,突然记起在很久以前,他好像也曾盼着带一人到这热潮之城走一遭。 可就在他晃神的瞬间,一股强悍的魂力波动自白墨处传来,他迅疾化身而去,却不想追至考煌城外,那股魂力波动竟凭空消散。 这时才发觉此人目的,是要引他离开白墨身边。 “招而示之,引其谋之。”银楚宸看向无有闲居的门扉,笔直的身影端端打在门上,那一头银发如云雾垂落在背上,背后是一片星海,长身安立,却是说不尽的落寞,“我方则出腹背之困……” “可……万一他又惹出什么乱子该如何是好?”重儿担忧地看着银楚宸。 银楚宸沉默了很久,期间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无妨,随他,反倒是你该回御峰峡了。” “我不用暗中看着他?”重儿问。 “不需要。” 再不多言,重儿便被银楚宸带离了考煌城。 这头白墨刚进入院中,就撞见了红叶站在三进处的回廊下,头顶的红灯笼光晕昏暗,比外面那些灯光看上去孤寂且浑浊。 浑浊的光将他五官的轮廓打上了重重的暗影,尤其是那双眼眸,深深陷入暗影之中,一时什么都窥探不出来,反倒是鼻梁与颧骨在红晕下,白得有些吓人。 “你在等我?”白墨在院中停了下,诧异问道。 红叶就站在白墨必经之路上,一头是去白墨的别院,一头则是红叶的别院。 “最近不要出无有闲居。”红叶语气平常,“……安分点。” 极夜将尽,头顶依旧是一片繁星,下方还是宣泄的不夜城,而这片岑寂的院落中,数盏昏灯,两人静默,各怀心事,就这样静立了着。 红叶从银楚宸口中得知白墨真实身份后,他清楚勾离遇害,是早有预谋,但也肯定此人在白墨出现后拿他开刀,不单单是因为痛恨他。 更是为了敲山震虎,此人不但畏惧银楚宸,并且还痛恨他红叶,这样的人在零界找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才决定甩开银楚宸,带走白墨,以这种不可为而为之,以诱示鱼,玩一场垂钓的把戏。 他要以弱示敌,由此来探清敌人的意图。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白墨居然引来了几路人。 红叶站在原地,长袖垂落着,漆黑的眼眶下,是一团阴鸷狠戾的目光,只不过白墨看不见:“银楚宸来了?。” 可红叶没有回答他,已转身离开。 白墨一夜之间,经历了像是一个轮回那么长的漫长时光,脑子里犹如凌乱的麻线,看着红叶冷漠离去,他却在想别的事。 若那孤影没有骗他,那他与银楚宸以后到底会怎么样? 如果他真的是他的师姐,如果他真的有所企图,那是不是他们只能是敌人。 一想到银楚宸已对他动过杀心,就后怕不已,这种感觉不受他控制,无以言表。 许久后,他无奈叹息了声,却并未迈开脚步。 院中有一股浅淡的桂花香,来得突兀,令他毫无防备,他仰头寻觅——桂花开东枝,不遇故乡客。 在这如血色侵染过的夜色里,如一段段刃思软器自鼻腔切进肺里,再划上心头,抽搅般的痛。 他真的好想——回家! 最后白墨还是决定听红叶的话,暂时不出门,虽然故作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后来的几日,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除了睡觉,吃饭,他几乎都没开口说过几句话。 这日,白墨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转着杯盖玩,就见千兰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前脚刚迈进房门,就沉着脸问道:“你知不知道红叶哥哥的手怎么回事?” “啪嗒……” 白墨手中的杯盖突然扣在桌上,一扫之前的慵懒,瞪大双眼看着身边已经落座的千兰,心虚回答道:“不……不知道。” 千兰凝视白墨片刻,收回目光,沉声说道:“我想你也不知道,那狐五也说不知道。” 白墨下意识将手覆盖在那只杯盖上:“你很在意……他失去一只手?” “自然不是,”千兰目光如燎原之火一般扫过,“我只是想知道是谁伤了他。” 伤他之人不正是自己,不过他是怎么也不敢承认:“知道了,你又不能替他报仇。” 千兰却像是被这话激怒:“哼,你别忘记我是谁。” 白墨自然知道她是谁,她虽然没本事,她老爹可厉害着:“虽然我与红叶相处不久,可看他心气极高,大男人受了伤,怎么会要一个女人去给他报仇,他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你若真想帮他,在这件事上就别再插手。” 这话自然掺杂了很多逃避成分,可也确实是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分析的。 当然,于他来说,主要还是不希望千兰查出他来,与他反目成仇。 “你来做什么?” 千兰本想着打听出伤红叶的人是谁,然后想办法以牙还牙,谁叫对方伤的是她心仪之人,可听了白墨的话,觉得不无道理,看来是自己欠考虑,差点就坏了大事。 “我本是来看望红叶哥哥的,谁知他又不在。” 白墨又问:“青莲怎么没来?” 他从认识千兰起,印象中,她们两个就是形影不离,只要有千兰的地方,青莲就一定会安静地跟在后面,这冷不丁地看见千兰一个人来,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估计又回家去了。”千兰那双眼珠子跟着杯盖转动着,随口答着,“她家里人很怪,说让她回家,她就得必须回去,她这一走,霍池羽又被禁足,就剩下我一人……” “哦。”白墨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直垂眸拨弄着手里的杯盖,又随口一问,“霍池羽又为什么被禁足?” 千兰眼眸一凝,露出不尽嫌恶,冷哼道:“不就是见他好欺负了,说池羽不懂规矩,天天与……我混在一起不成体统,所以罚他半月不能出门,说白了就是那该死的见不得他弟弟与我亲近。” 白墨对千兰的这一通吐槽,不以为然,也知道他对自己的未婚夫极为厌恶,所以看千兰口若悬河,索性临时当个安静的倾听者,就听着她将霍池羽的大哥骂了个尽兴。 待千兰终于想起一旁的白墨时,斜眼看过去,只见白墨像是被谁抽了筋骨的无骨人,耷拉在桌边,支着下颚,垂着眼眸,懒洋洋的,两根如葱白的手指不厌其烦地把玩着那杯盖,便有些纳闷道:“你不是还没睡醒吧!” “本来睡醒了的,”白墨撑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被你念叨得又快睡着了。” 千兰顿时不快道:“几个都这样,一点也不好玩儿。” “你想怎么玩?”白墨复又趴在桌上,支着下巴,目光落在门外那一处半露在回廊边的桂花枝上,屋中的桂花香气已经很淡,不过隐隐还是闻得着。 “戒儿……”千兰突然闭嘴,半响后,将目光移到白墨的脸上说:“你陪我。” “我这不正陪着你的嘛!”白墨依旧看着门外,懒懒道,“你还想怎么陪?” “……戒儿是我生辰。” 白墨转头看去,有那么两秒的停顿后,才撑起身子,一改之前的态度,惊讶道:“你今天生日?” “我在得得楼包了席,”千兰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为我庆生。” 千兰最想为她过生的人是红叶,可惜前来寻他,却没见着人,所以这才缠着白墨不放。 白墨想起那得得楼的美食,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但转瞬又想起那些烦心事,当即又趴到桌上做起了无骨人,颓然说道:“恕难从命了!”顿了顿,又才记起祝福对方,“不过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虽然毫无诚意! 第63章 赴约 千兰因为红叶不在十分失落,可不承想在离开无有闲居时,狐五清却叫住了她。 “千兰小姐留步!” 千兰回头看见狐五清捧着一四方锦盒朝她走来。 狐五清说:“这是我家公子为大小姐备的生辰礼。” 千兰大喜,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块琥珀镜。 狐五伯见千兰甚是欢喜,便也笑了,说道:“我家公子要老儿告诉大小姐,此物能驱邪祟,希望大小姐随身携带。” 千兰一听,心里顿时如被灌了蜜糖一般甜,随即就挂在了胸前。 五旗门图腾是五鹰头颅盘踞在一朵钱叶莲之上,各分金,白,青,黑,蓝五色,这面旗帜立于考煌五旗门金龙旗的大门口。 而霍府就在五旗门背后的金街,府邸占了整个金街北面的五分之一的面积,内部更是极有考究。 千兰从无有闲居离开就直奔霍府,霍府上下的人,无人不认识这位风风火火的金氏大小姐,见她大摇大摆来至门口,皆垂首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千兰不予理会,直接就要朝门内迈去,却被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门子给拦下,不失礼貌地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容道:“大小姐请留步,我家大少主吩咐小的告知大小姐,二少主禁足期间,大小姐不……不准进入霍府!” “滚开……” 千兰一把将拦在前面的门子推入门内,那门子本就瘦小,一个重心不稳,屁股着地,疼得原本只剩皮的脸上,褶子都快挤到了一起,还不等那门子吃痛大叫,千兰已一个箭步迈进了霍府。 千兰在霍府算是轻车熟路,不消多时便来到一个小别院,这处倒是极为素雅,不像前边那几个大得不像话的院子那般过于奢靡,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这处也是整个霍府之中她唯一看得顺眼的地方,也是最常来的地方。 千兰快速迈入一扇拱门,只见霍池羽背对她蹲在一角,于是便想要吓吓他,轻手轻脚地……慢慢走到霍池羽身后,还没吓唬到对方,自己先被霍池羽手中那一网黑压压、不断蠕动的蚯蚓吓得大惊失色。 不过这猝不及防的刺耳叫声,也将蹲着的人吓得一哆嗦,手一抖,那串黑乎乎的蚯蚓,顺势就从手中的竹片上纷纷掉落到地上,似乎摔痛了,都奋力扭动着濡湿的身子。 霍池羽回头看去,花容失色的千兰已退后甚远,一副极为厌恶的神情骂道:“你个死东西,这是在干什么?” “千兰姐,你怎么进来的?”霍池羽依旧拿着竹片,吃惊道,“我大哥不是禁止你进霍府的吗?” 千兰惊魂未定,惨白着脸,没好气地喝道:“你先将那些东西弄走。” 霍池羽这才垂头去看地上那些蚯蚓,急忙蹲下身去将那肥大的蚯蚓再次放到竹片上:“你们去新家吧。” 说罢轻手轻脚地将竹片放置一株芍药花干之下。 千兰见之安全,上前朝着霍池羽胸间便是一拳,怒声怒气道:“玩这么无聊的东西,恶不恶心。” 霍池羽一脸吃痛,双手握胸道:“我这不是无聊嘛……大哥不让我出去,府上的人也不敢跟我玩,时间难熬,只能来给这满院花草松松土,”说着更觉委屈,“再说……我又不知你会来找我。” 千兰四下环视了下,见那令自己浑身痉挛的软体虫子没有踪影,才放心坐至院中小桌边,稍定心神道:“我就猜到你很无聊,这不就来解救你了。” 霍池羽一听解救二字,两眼就放光,急忙坐在千兰一旁,高兴问道:“如何解救?” “随我出去。” 霍池羽随即褪去了满眼的光亮,丧气道:“那不行,大哥说了十五戒日不可出门,要是随你出去,大哥知晓了定会扒了我的皮不可。” “他每次都说要扒你皮,哪次扒了?”千兰先是恼怒,后又窃喜道,“这次保证万无一失,再说戒日是我生辰,你要不要陪我,你自己决定,要是不去,我这就走,我去找狐柒一起去玩。” 这时,霍池羽突然想到了什么,霍地站了起来,对千兰说道:“你等我一下……” 说着就跑进了一侧的屋子里,不久后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用黄绸包裹着的东西走了出来,并对千兰笑嘻嘻地说道:“我岂会不记得你生辰,看,礼物早都给你备好了!”说着将怀中的东西朝千兰递去,“这次,你一定会喜欢。” “嘁!”千兰看上去不怎么期待的样子,但嘴角依旧勾了起来,双手也已经将那块黄绸掀开,里面是一个精美的木盒,喃喃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每一次都让我失望。” “这次一定不会。”霍池羽目光有神,自信满满地说道。 可千兰打开木盒的一瞬间,她嘴角的弧度忽地僵硬在了嘴边,转而是一副你完全没救的神情看向身边一脸自信满满的霍池羽。 “拿回去,”千兰霍地将木盖盖下,翻着眼说道,“我不要。” 霍池羽很是不解道:“为什么呀!这东西你不喜欢吗?我可寻了很多地方才寻来的。” “不喜欢!”千兰将木盒朝霍池羽推去,“一点都不喜欢。” “不是,”霍池羽又推给千兰,固执道,“你再仔细看看,这东西很可爱的。”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只……”千兰内心已无语到了极点,眼前这个家伙是诚心恶心她的吧!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是缺钱,还是缺心眼儿,有你这么送礼的吗?” 霍池羽只觉无辜:“我这礼物怎么了嘛!不是你说你喜欢红色……” 千兰看着眼前这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家伙,恨得牙痒痒,气急败坏道:“我说我喜欢红色,并没有说喜欢,红鱼,红鸭,红石头,还有这个红毛鸟……”她怒指桌上木盒,“你说说你是不是诚心整我,在我本该最开心的一天里……绝交!” 霍池羽最怕千兰说的就是“绝交”二字,如雷贯耳,将之前的所有委屈都给震飞了,连忙拽住起身就要走的千兰,央求道:“好姐姐,切莫生气,我脑子笨,只听你喜欢红色,便见着红色就想着你,没承想……我现在就出去给你重新备礼物去,你等我!” 霍池羽是真急了,说罢就朝院外奔去,跑出了院门好几步后,才听见身后千兰的喊话:“你不是被禁足了吗?” 霍池羽这才突然刹住脚,想起自己根本出不去,遂又折回,看着脸上尚有余怒的千兰,神色一沉:“之前那个狗洞已经被堵上了,梯子也被搬走了……” 想到戒日千兰生辰,而自己连个称心的礼物都送不到,更觉难受,随即央求千兰道:“你给我想想办法!” 千兰瞪了一眼霍池羽,表示认输,长叹一声道:“早就为你想好了。” “真的,”霍池羽喜出望外。 、“嗳!别急。” 两人密谋半晌,千兰才起身离去,门子见千兰只身一人出来,并未拐出他们家二小主,顿感心安,暗想既然二小主未曾离府,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都知道那大少主的脾气可不好揣摩。 千兰走出霍府,却并未离开,而是转至霍府一侧,似是在围墙边找寻着什么,但见一块红色布条顺着围墙内而出,当即笑起,并对着里面学了几声猫叫。 “喵喵喵…….” 果不然,一会儿墙内便有了动静,霍池羽将几张床单接在一起,一头系在院中树上,一头朝院外抛了出来。 千兰立即将抛出来的一头就近绕树干一圈,然后双脚踩在第一个疙瘩内侧,这才抬起头又对墙内“喵喵”叫了两声。 过了许久,才见到一只穿着鱼白绸缎的男子手搭出院墙,又过了许久,霍池羽的头才缓缓冒出围墙,动作极为生疏,犹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偏要学那翻墙走壁,显得极为笨拙,急得千兰是捶胸顿足,怒道:“你真是无用……快点。” 一脸紧张浑身颤抖的霍池羽,好不容易探出半截身子挂在围墙上,喘气道:“……太高。” 千兰不耐烦道:“看来下次还得给你挖个狗洞。” 成功解救霍池羽后,两人便来到他们经常喝茶的汇艺茶馆,这里的小厮无人不识他们,很是殷勤地将他们引入了西坊别苑。 这家茶馆乃整个考煌城最有名的娱乐会馆,共设东,西,南,北,淮,中,天,七个别苑,每一个别苑的风格都不同,是按照人间四季,春,夏,秋,冬与零界三界而设。 霍池羽等一行富家公子哥偏爱人间之秋的西坊,所以给常年包了下来。 一入西坊门庭处,有两块浮板上,分别刻了两句话:浮生悠闲不自渡,秋扫高枝听风雨。 再进去才是秋之苑。 糕点,上好的红里白茶,在千兰两人入座其中一个房间时就送了来,随之千兰的神色却发生了变化,黑着脸对霍池羽说道:“现在,你出来了。” “嗯!”霍池羽喝下一杯红里白,咂嘴道,“还是你聪明,不然,这会子我只能在家独自闷着。” 千兰的目光有些瘆人,盯着霍池羽:“然后呢!” 霍池羽再次送进嘴里的红里白还未吞下,人已经慌乱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这就给你挑礼物去。” 说罢,人就已经出了西坊秋之苑。 “挑不到我喜欢的,就不给你晚饭吃。”千兰在后面警告道。 霍池羽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千兰为什么发火,也终于发觉之前千兰生辰送的东西的确有些欠考虑。 虽然都是他花了很多心思想出来的,但要是回头想想,也不怪这次千兰会发作了。 可他的月钱实在是少得可怜,比起自己大哥来说,只算得上他大哥一日洒落下的碎碎钱,即便再省着花,都管不到月中,好在他朋友多,经常跟着凑吃凑喝,才勉强管到月底。 当下,霍池羽带着所剩无几的月钱,在大街上徘徊了好半天,也不知能买到什么,更不知什么能让千兰喜欢。 最终他在大街上寻了好几个大姑娘,咨询了女子的喜好后,又对照他身上所有银两去买,买来了平日里他决计想不到的礼物。 千兰虽然也不怎么喜欢他为自己买来的血玉簪,但是总比那些奇奇怪怪的强,便也勉强收下。 临近傍晚,千兰才与霍池羽从茶馆出来,来到无有闲居的一侧,千兰又学了几声猫叫,早已在里面等候的白墨闻声一个起跳,半个身子挂在围墙之上了。 白墨先是与墙下两人摆了摆手,随即双手在墙梁上一撑,一条腿已经迈了上来,动作干脆利落,不消片刻已跃到了两人面前。 千兰一脸鄙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霍池羽,霍池羽只尴尬地挠挠头不作回应。 白墨刚一落地,便朝千兰伸手说道:“我要的东西呢?” “给你!”只见千兰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淡黄纱巾送到了白墨手中。 白墨将纱巾展开,发觉这纱巾还挺别致,两侧有两条银链挂扣,刚刚可以穿过发丝扣在一起,银链的末端还有一串小铃铛,咣当一下,就细碎作响,满意地对千兰说道:“还挺漂亮,你替我扣上。” 之前,白墨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门,耐不住千兰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掩面赴约,所以千兰特意为白墨去买来了面纱。 白墨戴好面纱后,回头问道:“如何?是不是看不出我是谁了?” 千兰盯着白墨露在外面的那双漂亮眼睛,由衷夸赞道:“好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我都差点招架不住。” 白墨有些无语,平日里也不见千兰说这般话好听的话,偏偏他只露着一对眼睛时,说这样的话,他哪里会信,心想肯定是今儿她过生,心情好,嘴巴才抹了蜜。 白墨单手将额头碍眼的一缕头发从面纱里挑了出来:“别玩了,就说还看得出是我不?” 千兰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头对一侧霍池羽问道:“你觉得呢?” 才发觉一直很安静的霍池羽,正直勾勾盯着白墨发愣,千兰立即大笑着转过头对白墨说:“你看,你看,不是我说吧,这家伙也被你迷住了!” 这时,霍池羽忽地回神过来,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千兰嘲笑道,“只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第64章 你怎么在这里 “是……不是,不是……哎呀!”霍池羽有些语无伦次,又连连摆手,急着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白墨姑娘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的眼睛。” 白墨知道自己占着的身子是个极品美人,开始当真认为霍池羽是被他迷住了,可当霍池羽说那双眼睛像他认识的一个人时,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在红楼里见到的那个哑姬,若单凭眼睛来肯定像一个人的话,那霍池羽说的一定是那个与他有九分相似的人,瞬时心情不美丽了。 “谁啊!”千兰朝着霍池羽逼近,追问道,“你认识的人里,谁有这么一对漂亮的眼睛?” “你不认识,”霍池羽目光躲闪,在千兰逼近之时,转身走了,并对身后两人喊道,“我先去找狐柒……” “喂!你看美女就看美女,编什么谎话啊……”千兰朝着霍池羽逃跑的方向喊道。 白墨本还好奇霍池羽怎会见过哑姬,可却被千兰的这一大嗓门儿给吓断了思绪,急忙上前捂住了千兰的嘴,慌道:“祖宗,小声点……” 无有闲居内红叶站立在白墨翻墙之处,神色漠然不知其心思,狐五清走至身后恭敬道:“公子,堂屋里来了一个人,说是要见你。” 红叶转身过来,沉声道:“奉茶。” 堂内一身紫衣的男子正端立其中,身形高挑,其貌俊美,手持着一把青玉灵折扇,显得有几分温文尔雅之态。 此人名为北明,见红叶自门外而来,一脸笑意道:“红叶……” 红叶目光在见到北明那一刻起,就变得温和起来:“坐。” 狐五清将两杯沏好的茶奉上,悄然退下后,红叶这才问道:“可有眉目?” 北明将手中折扇一收,行云流水般地插到腰间,就去端茶几上的杯盏,但并没有喝,回道:“我一直都在青丘外围守着,除了一些妖虱躁动不安,梦旗主还未归,可近来青丘公子偷偷出了青丘梦氏,来到了考皇城,我暗中跟踪而来,那梦公子进了霍府便没再出来,” 这时北明揭开杯盖,呷了一口,复又放在手中说道:“反而有一股灵力从霍府腾出,进入到水游旗门内,我觉得有蹊跷,又尾随而去,但我不便跟的太近,那股灵力先是去了黑翼千圣洞,过不久又径直回了考煌,直接折回了霍府,几日之中再未出现。” 红叶兀自沉思起来,放在把手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龙神在离叶居出现,成了他最大的疑窦。 龙神乃他家父生前所持神武,自家父离世后,神物自当自行封印,而为何在离叶居上有人,会以魂力操控持龙神之人。 他清楚地记得,在离叶居上,那个持龙神之人手腕上的伤痕,龙神乃神物,岂会随意受人驱策,若非主人,谁要握着它都会被灼伤,由此他可以肯定,那人并非龙神现在的主人。 可令红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能重启龙神之人,又为何要借他人之手杀他呢? 再加之,他将白墨带到考煌城后,暗中多出了许多不明来历的人潜入考煌,甚至连一向低调的青丘梦方尊都出了青丘。 红叶猜测,或许这中间与他要查的事有关,才让北明去了一趟青丘。 北明见红叶眉头紧锁,随即说道:“……此事若与通天阁有关,那会不会是通天阁修者……” 红叶敲击的手指倏然而停,冷哼一声道:“如若此事的确乃通天阁所为,那倒变得简单了。” “近年来逐月宫宫主深居简出,不为俗世所扰,很少干涉下界之事,而揽星宫自是不必说……”北明突然住嘴,下意识观察了下红叶的脸色,自知失言,忙赔笑道,“知你不愿意听,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北明挤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我知道。” 红叶深吸一口气,说道:“眼下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北明:“你说。” “院中的人,已经出了门……”红叶语气耐人寻味,两人目光交汇片刻,再不多言,北明已会意红叶要自己办的是何事。 木生旗大小姐诞辰,自当会选最有名的得得楼庆生,考煌城内,得得楼共有四家,分别位于四大主街,而千兰为自己庆生的这家得得楼是离城西最远的一座。 千兰之所以不辞辛劳地跑这么远来为自己庆生,就是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遇上自己最不想遇上的人。 霍司羽,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也相当地自觉,总是在她生辰这日玩尽兴后,才派人送上一份没几分诚意的礼物来。 戒日,得得楼上下喜庆一片,一时汇集了考煌城大半的名流,凡与千兰有过交情的考煌名媛,富家公子,都纷纷前来祝贺。 此时白墨坐在一间豪华的雅间里,神情不怎么好看,目光时不时往大厅的门口看几眼,更是在心中暗骂自己的定性不够,才听信了千兰的话。 千兰嘴里所说的订了位子,感情是订了得得楼一层! 就眼前这热闹景象,只怕整个考煌城无人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他此刻岂不是很危险…… 千兰来到得得楼,也顾不上白墨,忙着招呼诸多好友,白墨身边只剩下狐柒与霍池羽两位,一左一右犹如两大护法,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唉!都怪我这贪吃的嘴。”白墨懊恼地嘀咕了句,看着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心下就越来越慌,总觉得下一个进来的就是来抓他的人。 霍池羽正提着一串紫葡萄吃着,并未听到白墨说的什么,而一侧的狐柒却听了个清楚,正欲要询问白墨为何这般说时,却被门边走来的人给打断了。 “哟!霍兄,多日不见,我还以为戒儿也见不着你呢!” 白墨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得跟个花孔雀的男子,堆了一脸不值钱的笑容,站在他们雅间门口,眼神在他与霍池羽的脸上转了个来回,白墨一眼就看穿了那花孔雀的心思,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祝兄!”霍池羽含糊地招呼了声,将嘴里的葡萄皮吐在跟前的骨碟中,目光又落在那人身后凑来的几人身上,这几人纷纷热情的与霍池羽,狐柒打着招呼,但几人的目光均时不时毫无遮拦地瞟向白墨。 招呼过后,几人也没有要退去的意思,反而寒暄起来。 白墨只冷冷扫了一眼几人,便当起了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兀自把玩着手中的一根银筷,那银筷在他那只漂亮的手指间竟然转开了花。 却不想那姓祝的在间隙间,突然来了句:“敢问霍兄身侧这位美人乃何许人呀!两位也不给我等介绍介绍。” “所言极是,这位美人,我等可从未见过。”另一人起哄道。 “对对!!的确从未见过。”又一人接了句。 白墨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穿梭在几根手指的银筷忽地停下,被他握在手中,恨不得把手上的筷子变成一把苍蝇拍,将眼前这群苍蝇拍走。 霍池羽察觉到白墨眼尾微微泛红,还以为是被那些公子哥儿的举止吓着了,急忙阻道:“大家别都这么看着人家嘛!吓着她了。” 吓着你个毛线,爷爷我是膈应的。 “戒日千兰生辰,大家别只顾着看美女把寿星给忘记了啊!”狐柒也连忙起身说着就去将围住包间的一行人朝外面轰,“好了,好了,大家都找位置就坐吧!” 一行人被推搡出去,还不舍地回头朝雅间看,狐柒忙将白墨坐的那边的幕帘放下了一半,挡住了那群家伙那赤裸裸且有些丢魂的眼神。 “都什么人啊!”狐柒愠怒道,转而又和颜悦色地对白墨说,“白墨啊!就你这打扮,已然成为了这层楼上除千兰以外最惹人瞩目的人了。” “要不……”这时霍池羽也开口道,“你还是把面纱摘下来吧!” 其实自从白墨戴上面纱之后,霍池羽就觉得很不自在,总是会恍神,目光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滑到那双眼睛上。 “你以为我想啊!”白墨身子朝靠椅上一瘫,很是无语地骂道,“该死的……” 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骂谁,他这操、蛋的人生像是什么都欠骂,什么都该骂一样。 身侧两位见他又口爆脏话,当即都不敢再多言。 千兰招呼完客人,回到位置上时,白墨压着怒火对千兰喊道:“快点开席吧!吃了,我好回去。” 这地方多待一刻,他都觉得不安全,虽然之前也安慰自己,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但他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千兰嘲笑道:“你有那么怕我红叶哥哥吗?戒儿,咋们不醉不归,你还回去作甚,待会儿要是喝醉了,我叫他俩直接将你抬我家去得了。” 白墨一听这话,瞬间黑了脸,不合时宜地将一条腿抬起,踩在身边霍池羽坐着的椅子边沿,一副土匪头头的架势,说道:“金千兰……喝酒……可以。” 说着目光朝外面空无虚席的大堂扫了眼,各桌已经开始上菜,心想也没人再顾得上偷看他,便将脸上的面纱一把扯至脖子处,露出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但最后必须得将我给送回去,不然我立马走人。” 之前他可是和千兰说好的,神不知地偷跑出来,再鬼不觉地偷跑回去,他虽然不知道红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可他很肯定红叶将他藏在无有闲居一定有原因。 所以,今夜无论多晚,他最后都必须回到无有闲居。 千兰心情好,也不与白墨僵持,心想到时候喝醉了就由不得她,嘴角一撇,笑道:“依你便是。” 宴席开始不久,众位好友纷纷来向千兰敬酒,而白墨此时刚好调换了位置,背对着包间门口。 狐柒与霍池羽依旧护在他的左右手边,如此,那些想借敬酒再一睹美颜的人,除了能看到脑后的几根小辫,顶多还能窥得到发丝中穿插的银链,自那双如贝壳的耳廓上顺出,不免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白墨自顾自地吃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双眼在各个食盘中流转,夹菜的手更是忙不停,虽滴酒未沾,但也吃得尽兴。 他不是不想喝酒,只不过,他不想辜负了这心心念念已久的美食,至于酒,他打算吃饱之后,拿一壶回家,再爽快地喝,至于要醉多久,他不管。 就在,觥筹交错,宾客尽欢时,这热火朝天的气息中,突然一股格格不入的冰河汇入了进来,将原本沸腾的大堂消解得万马齐喑。 “呀!霍大公子怎么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千兰寿宴上见到霍池羽他哥呢!” “诶!你这是什么话,他本来就是千兰的未婚夫啊~” “对对对……我差点都给忘了!” 白墨耳朵尖,这些私语在千兰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全都听了个清楚,顿感不妙,以他对金千兰的了解,这家伙对霍池羽他哥可讨厌得很。 白墨包着满嘴吃的,抬眼看向千兰,此刻千兰的脸颊已泛起酡色,应该也有五六分醉意,要不是有狐柒与霍池羽为她挡下不少酒,只怕她现在已经烂醉如泥。 白墨见千兰还没反应过来,又扫了一眼霍池羽与狐柒两人,只见这两人似乎也已经是醉得云里雾里,两耳不闻门外音,他急忙回头朝外面那闹哄哄如蜂巢躁动的地方看去。 可就在他回头的瞬间,才想起自己忘记把面纱戴起来,又急忙转过头去戴面纱,刚刚就那么一晃眼,白墨已经扫到一行人,正浩浩荡荡朝他们这边走来,目测也就只有十步之远的距离了。 白墨一边戴面纱,一边对千兰小声喊道:“喂!你未婚夫来了……” “未婚夫?”千兰目光有些涣散,对白墨一蹙眉,喝道,“你未婚夫才……才来了呢!” “爷的!”白墨扣好面巾纱,霍地起身,隔着霍池羽就将千兰的脸掰向门口,“你自己……” “……看。” 白墨一个转身,吓得嘴里的话都说不稳,让看的人已到了他跟前,还好巧不巧地与他撞了个四目相对。 眼前的人长相俊朗,与霍池羽极像,可不知为何,他居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之色,倒不是被他突然转身给吓到的神情,也与之前那些好色之徒的目光完全不一样,他只觉那目光令自己背脊一寒。 “你怎么在这里?”霍司羽目光之中的惊愕显而易见,看着白墨问道。 白墨一脸的莫名其妙,难道这家伙认识我? “你认识我?”白墨抬手反指着自己,将脑子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可就在白墨反问对方时,对方眼中的惊愕之色瞬间褪尽,独留满目疑惑,感情又是将他错认成了某人了。 霍司羽不答,白墨也心虚的不再追究。 第65章 贺礼 千兰站起来就朝着包间门口站立的人指去,先前带着醉意的眸子顿时亮了,嫌恶道:“你来作甚?” 与此同时,白墨发现挨着自己的霍池羽正在以蠕虫般的轻柔动作朝着桌下滑去,他看不到霍池羽的神情,因为霍池羽用双手将自己的脸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白墨心中想笑,又不是多大个事,再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见到自己哥哥跟见到鬼似的。 他哪里知道这霍司羽在霍池羽心中是比自己父亲还要令他畏惧的人。 霍司羽与霍池羽相差二十岁有余,长相极为相似,都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只不过一个比较温柔,一个很是冷酷。 这霍司羽在霍池羽现在的年纪就早已结元,虽在天阁修炼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是个灵启一层的修士。 霍司羽返回考皇城便被他父亲安排在五旗门中做事,随着年岁的增长,霍司羽越来越受自己父亲重视,如今在五旗门已做到了正首之位,与霍金四一同成为了他父亲的左膀右臂。 如此,不能结元,又整日无所事事的霍池羽,就成了家中批判的对象,可偏偏他生性闲散,没什么大志,时间一长,他父亲也就慢慢放弃了他,反倒是他这位大哥对他是越来越严厉。 霍池羽此次偷偷逃出来,是知道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撞上自己大哥,可不承想他大哥不知为何,会突然来到千兰的生辰宴上,更不知他是来抓自己,还是来贺寿的,一时只想着找个地方躲起来。 霍司羽似乎并未察觉到已躲到桌下的霍池羽,双手附后,目光冷淡地看着有些醉意的千兰,对她那句充满敌意的话并没什么反应。 这时,霍司羽身后一个随从,将手中稳稳捧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了镂雕的桌角边。 “这是为你备的生辰礼,”霍司羽说道,语气如他目光一样冷淡。 白墨不安地看向千兰,按照千兰那随时就会暴走的臭脾气,加之又喝了许多酒,会不会直接拿起礼物朝霍司羽脸上砸去呢! “把你的东西拿走。”千兰没好气道。 白墨猜错了,千兰虽然不给对方留面子,但是也并没有打算去碰桌上的东西。 “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千兰抬手指着出口的方向,“在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出去。” 尴尬,实在是尴尬,白墨想,要是他泡妞泡到这么个炸弹,指不定早就弃暗投明了,哪里还能留着面子要对方这般洗涮。 这霍司羽当真好胸怀,自己未婚妻当着她所有朋友面,毫不给他留面子,他竟然面不改色。 要知道这个笑话只怕出了这得得楼,便会传遍整个考煌城,到时候他堂堂五旗门正首的颜面只怕是荡然无存了。 白墨正同情着身边的男子,余光中突然察觉到一束极强的冷光朝他射来,一回头才发觉,霍司羽正打量着自己。 为什么要看我? 白墨心中有些惶恐,那眼神似乎是在责怪他似的…… 喂!千兰不喜欢你,可不关我什么事呀! 在白墨百念急转之时,霍司羽却很是自如地收回了视线,神色冷然地转过身去,就这样大步流星地走了。 白墨正觉莫名其妙,这家伙兴师动众地前来,还搞得跟个是来砸场子的架势,就只为给千兰送一份礼? 还没讨到好反而惹一身骚……有病吧!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病,但白墨此刻却觉得自己或许也有病,对方与他又没什么关系,为何还把自己给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他坐回椅子上时,心中还有余悸,脚下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这才想起桌下的人来。 “喂!你哥走了,”白墨朝桌下的霍池羽说道,“你还不出来……” “二公子,你快出来吧!” 另一个声音自门口传来,几乎与白墨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白墨吃惊地看过去,是刚刚递礼物的那人,什么时候折回来的? 那人看着缓缓从桌下爬出来的二公子,很是伤神:“正首要下奴转告二公子,若一炷香的时间里,二公子赶不回家,就罚二公子半年不得出霍府大门。” 刚刚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的霍池羽,神色骤变,原先还泛着红晕的脸颊此刻已是一片死灰。 “千兰姐,对不住了,”霍池羽如领圣旨,似离弦之箭一般地跑出了雅间。 白墨只听到霍池羽边跑边说了句,“死定了……我怎么可能赶得回去……” 而那回来传话的人却并没有跟着霍池羽离开,反倒对坐在位置上正看着霍池羽飞驰的背影想笑的白墨恭敬地说道:“我家正首,想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白墨回神又是一惊,为何要和他说话,他们又不认识,就在白墨满脑子问号时,千兰骂道。 “滚,”并一掌将门口那人推了出去,“这是我的朋友,他凭什么说请就请……回去告诉他,别想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站定在雅间外,也不气恼,还谦和地笑了下,又给千兰行礼道:“金大小姐的话,我自然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正首,但正首要我代传的话,也定会毫无偏差地转告给这位姑娘。” “正首说了,要是姑娘一时半会儿走不开,那也无妨,他就在门口等着便是。”那人说罢,才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 白墨猜不出对方有何目的,但心中隐隐不安起来,这时狐柒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白墨啊!我看你还是去见见吧!他可没池羽那般好脾气,你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千兰横眉冷对狐柒,“我就不信他真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白墨倒不是怕,而是觉得今晚似乎有些反常,以他的观察,那霍司羽与金千兰明明是互不对付,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中,看样子并不是特意来为千兰庆生。 而且这个霍司羽若对他真有什么歹意,大可将他抓了去,何必这般客气邀请,在他看来,顶多是将他错认成了别人而已,自己去说清楚就是了。 当白墨下到一楼,一脚刚迈出得得楼大门口,便是一声惊呼:“靠……” 就在兔起鸠落间,又一个激灵退回到了门内,吓得已是浑身发颤,幸好有门扉给他靠着,不然,只怕已瘫倒在地。 这时他才发觉一楼一个人都没有,想必那些人,也是惧怕了外面那只野兽,全部逃跑了。 当下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隔着门缝又朝外看了一眼,身上最后一丝热气也给吓没了。 一头高出一人的巨大野兽端坐在门缝外,时不时晃动了下那颗硕大的脑袋,眯着一双泛着摄人寒光的眼睛,是一只真得不能再真,大得不能再大的大花豹。 他天生惧怕这种动物,何况是这么个大家伙,这可不比之前他在御峰峡中遇上的那只白晶虎,只喝重儿姑娘给的灵力水,就刚刚那一眼,那大哈喇子流的,一定是吃肉的。 白墨吞咽了下口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都害怕这个霍司羽了,别人遛狗他遛豹,这能是正常人吗! “出来,”霍司羽似乎失了耐心,沉声说道,“没我的许可前,将军不会吃掉你。” 爷的! 白墨暗骂一声,这畜生当真吃肉,不光吃肉,还吃人,那就更不能出去了,要是一点不顺那人意,不就小命不保! 不行,还是去找千兰,千兰一定不怕他。 就在白墨蹑手蹑脚想要朝楼梯道跑去时,只听外面又传来一声:“不出来,是要将军进去请你?” 勾着腰,垫着脚的白墨,突然停住了所有动作,瞪大双眼盯着尚有一些距离的楼道,脑子里在计算,是他跑上楼梯的速度快,还是那畜生冲进来叼起他快。 爷的,两腿已经不听使唤了,面纱下又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传出后,白墨直起了身子。 霍司羽站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上,周边围着一行随从,要比刚刚上楼的人数多上几倍,他无甚表情地看着门口慢慢探出的头,似乎并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等着对方完全走到他的视线中。 半响后,白墨端立在大门口内,已是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他尽量将焦点汇聚到霍司羽身上,这样他才不至于双腿发软而瘫倒。 霍司羽的长相与霍池羽的确很像,霍池羽给他的感觉是明朗性纯,目光温和,嘴角含笑,一看就是很随和善良的人。 可眼前这位,一手抚摸在一头野兽头颅的人,没看出半点友善来,更有种瘆人不敢靠近的异类感。 “你到底为什么要见我?”白墨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先开口问对方。 “把你脸上的面纱摘下。”霍司羽毫不客气地说道,带着命令的口吻。 白墨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一把将面纱给扯了下来,就在这一刻,白墨明显从对方眼中看到吃惊的神色。 “你是青丘人?”霍司羽眯缝着眼睛审视着白墨问道。 又是青丘,难道青丘人都长成一个样的? “你管我是哪里人,”白墨并不想回答,若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他就更不好回答,目光略微一冷道,“左右不是你认识的人。” 可霍司羽的目光,像是能穿透白墨的皮肉,看得白墨浑身不自在,半响沉默后,霍司羽肃冷的脸上突然跃上了一个笑容,只见他做了个抬手的姿势,一侧就走出来两人朝着白墨而去。 “你想干什么?”白墨顿觉不妙,一条腿已经朝后迈了一步。 “放心,”霍司羽目光中露着狠厉,仍不徐不疾地说,“我只是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白墨知道这绝对不是正确的求人态度,这感觉就好比自己被人痛打了一顿后,又见打自己那人,一脸善目地询问自己有没有事。 很变态!!!!! 他本想朝楼上跑,此刻能救自己的人恐怕只有千兰了,但他动作并没有领命前来的那两人快,在跨上第一阶梯时,来者就将他的双肩锁住,并腾空架了起来,转眼就将他押到了霍司羽跟前。 这距离下,面对着那只豹子,白墨顿时安分了下来,在那两人松手之时,他竟然觉得更加不安全,便两手一抓,生生将欲要退开的两人给抓了回来,双手一紧,自己又被夹在了两人中间,顿觉安心不少。 这一波操作,叫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就连霍司羽也扬起了眉头。 就更别说被白墨抓着那一左一右的两人了! 他们原本只是两只听话的狗,听主人的话是他们活着的唯一条件,也架不住被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这样挽着胳膊,那两张机械的脸上,顿时生出了不知所措的懵圈神色,纷纷僵硬着身子不知下一步如何。 直到他们寻到主人那双森寒的眸子时,才如梦方醒一般,急着要挣脱掉那只酥软纤细的手臂。 可这只手却没有看上去那般柔弱,此刻像是长了许多倒刺一般,十分难摆脱,右边的人聪明点,乘左边的人用力时,用力挣脱掉了,这下可好,另一只手见没抓的,全都朝着左边狗子抓来,一番撕扯后,白墨整个人竟然贴在了左狗子的背上。 …… 霍司羽冷眼看着自己的狗累得有些气喘,也不气急,只是将撸豹头的手一扬,一声巨大的鼻息声起,那花豹摇头晃脑起来,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白墨惊恐到整张嘴裂开到极限,中间是两排死死紧咬的瓷牙,就快要蹦出来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的克星。 这一瞬间,白墨的脑子里是空白一片,茫茫脑海中只孤零零飘过了两个字。 ――救命。 在千兰与狐柒又与诸位宾客喝了一轮后,刚刚那送礼又传话的家伙再次出现在了大堂,径直走到千兰跟前,行礼道:“正首要我传话给金大小姐,请金大小姐无须担心刚刚那位姑娘,正首已经送她回去了。” “什……什么,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千兰因为刚刚被人扫了兴,心情不好,又贪喝了许多酒,已经醉了八九分。 那传话的人,再不多言,又对千兰行了一礼后就转身离去。 千兰想上前抓住那传话的人,可是她已经走路打飘,踉跄间要不是有狐柒搀扶,只怕她都站不稳。 狐柒的酒量倒不错,替千兰挡下大部分酒,此刻依旧有几分清醒,他扶着千兰安慰道:“无须担心,他既然派人传话给你,肯定不会有事,咱们明日再去寻白墨便是。” “不行……”千兰却道,“我这就要去……” 以往,千兰的生辰宴都是和朋友喝个尽兴,独独今年,她丢下了满楼好友,这都是拜那霍司羽所赐,千兰一边爬上鸾车一边骂着霍司羽。 当狐柒驾着鸾车行到无有闲居门口时,天色已经泛起鱼白色,而车内的千兰早已酣睡过去。 狐柒正考虑要不要叫醒她时,便见一身浅黄色长裙的人,从另一条街道缓步渡来。 第66章 意外之人 不用走到近处,狐柒只看了那人走路姿势,便认出对方是谁,激动喊道:“白墨啊!你这是从何处归来?” 正想着事情的白墨,被突兀的一声唤回了神思,抬头见到夜鸾上的狐柒从车上跳下来,有些吃惊,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全到家。”狐柒目光在白墨身上扫了一圈,看她并没有异样,才松了一口气,问道,“霍正首找你所为何事?” 狐柒心思细腻,在得得楼,他能察觉到白墨并不认识霍司羽,所以更加好奇霍司羽找白墨的原因。 白墨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如流星划过天际那般短暂,没有回答狐柒,直接走到鸾车前,掀起幕帘朝里看去,有些感动,这家伙,够义气,都醉成这样了,还知道担心他! 又轻轻放下幕帘,侧过头对狐柒露出一个浅笑:“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只是一个晚上没睡,很困……你先将她送回去吧!有时间我再找你们。” 狐柒犹豫了片刻,虽然觉得白墨反常,但最终没再追问,带着千兰离开了无有闲居。 翻墙而入的白墨,并没有察觉到在他翻墙进入不久,一道黑影一闪也进了无有闲居,径直去到了红叶的房间里。 红叶点着长灯在屋中坐了一夜,此时略感困顿,正支额闭目养神,见北明推门而来,困意一时全无,忙询问道:“如何?” 北明并未急着回答,快步走到红叶的对面坐下,隔着长灯看着红叶那张俊秀的脸,在灯光下急切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也不再卖关子,回道:“如你所料,那霍司羽将人带回了霍府。” 红叶将白墨带到考煌城,便是要利用白墨引起五旗门的察觉,五旗门乃天阁爪牙,只要他们知道白墨来到考煌城,那么他要引出的人,都会纷纷前来。 所以,他才故意放白墨去千兰的生辰宴,而又让孤影刻意将霍司羽引到得得楼。 白墨被霍司羽暗中带回霍府之后,直接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霍司羽端坐在屋中,而那只令白墨惧怕的豹子并没有出现。 白墨暗松一口气,这才质问道:“你究竟抓我来做什么?” 霍司羽一直盯着白墨的脸,不知在计算些什么,半晌才悠悠说道:“我想要你替我去给一人,代传几句话。” 白墨眉头一沉,就这么简单? 这家伙做事怎么令人这么费解,传几句话而已,至于搞得跟个绑架良家妇女似的吗? 他要说不帮,指不定又要拿那畜生出来吓唬他。 霍司羽站了起来,朝着白墨一步步靠近,这次白墨并未退却,直勾勾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人。 近到彼此之间只有一步间距时,霍司羽突然抬手捏住了白墨的下巴,并朝自己眼前一送,一时四目相对。 白墨万万没有想到霍司羽会来这么一招,反应不及,只得任由对方捏住自己的脸,不知道他要搞什么把戏。 霍司羽端详着眼前的美人,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是爱慕或者欣赏,更像是在把玩一件刚刚入手的玩物。 须臾,又抬起另一只手在白墨脸上一扫而过,冷冷说道:“还差一样东西。” 白墨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双目一痛,还带着凉意,再睁眼时,双眸已变成幽蓝色。 而他并不知道,只觉四周是一片昏暗,哪怕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也无端蒙上了一层黑色。 “你做了什么?”白墨惊恐万分,抬手就要朝自己眼睛上揉去。 “这东西并无大碍,”霍司羽捏着白墨下巴的手微微一用力,阻止了白墨的动作,说道,“待事成之后,我自然会给你去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白墨别无他选,按照霍司羽的指示敲响了一间房门,没一会儿,屋内便亮起了灯。 可当他看清看门之人时,心中当即咯噔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霍司羽要他见的人,居然是他认识的人。 “瑶儿……” 在白墨愣怔之时,对方已开口对他喊出了两个字。 梦小樊! 白墨在心中同时惊叫出这个名字来,眼前之人正是他在麟凤堂认识的那位梦小樊。 此刻,他才明白了霍司羽要他假扮的人是谁,之前在麟凤堂时,有人就说他与梦小樊有几分相似,原来因果却在此处。 白墨凝视着眼前的人,在麟凤堂也只有几次照面,除了对梦小樊身上那块能进入御峰峡中的狩猎牌感兴趣外,并未对本人多做观察,后来梦小樊离开了麟凤堂,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对视了片刻,白墨就慌忙将目光移开了,梦小樊此时目光炽烈,神色隐痛,令他不敢多望。 梦小樊紧张地将人拉进了屋子,他此次前来考煌城就是为了这个妹妹,可不想来了几日,都没见到想见的人。 正心灰意冷,不知是瑶儿不想见他,还是霍司羽并未告知瑶儿他来了考煌城,便打算明日就返回青丘,却不想瑶儿居然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了。 梦小樊随即把门合上,关切道:“这些年你都在何处?”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不安道,“你为何在这个时间来?是不是他白天不让你来见我?” 白墨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木讷地听着梦小樊的不断询问,脑子里原本记住的话一时都给忘了个精光。 “你这是怎么了?”梦小樊见自己日夜挂念的妹妹见到自己这般反常,更加担忧起来,上前抓住白墨肩膀轻轻推搡了下,似乎是想将还不清醒的人给摇醒来,“你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不……不是,”白墨一开口就发觉嗓子有些干涩,清了清嗓子,又才对梦小樊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白墨挤出一个笑来,看着认识的人却要装作另一人,他自来到这里不久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当时在银楚宸面前他撒谎无数,也无半点愧疚。 但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人,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生出了一种罪恶感。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白墨还是开了口。 “……哥,”白墨喊了一声,耳边顿时有些发烫,这个字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一辈子似乎就对文竹念过几次,当下舌头都险些被闪到,“你就答应他,把那东西给他吧!” “瑶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梦小樊又推搡了下白墨,目光尽显失望,厉声道,“别说为了你,即便是拿上我们整个青丘族人的性命,父亲也绝不会将那东西交于任何人。” “这东西有这么重要,连全族人的性命都比不了?”这句话纯粹是白墨个人好奇才问的,与霍司羽要他代传的话无关,他是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会比人的性命重要,而且还是那么多人的性命。 “是,很重要,”梦小樊松开了他,郑重地说道,“即便我们青丘不复存在,那东西也只能随着我们一同消失掉。” “可是……他说你不将那东西给他,他也不会让我回去。”这句是照霍司羽的话来传的,“哥,你就忍心看着妹妹与家人再无相见之日了吗?” 只听梦小樊哀叹一声,眉头高高隆起,痛心疾首道:“还不是你咎由自取,如今你叫我又能如何,那姓霍的狼子野心,觊觎咱们青丘的东西亦非一两日,可……” 梦小樊的目光回到了白墨脸上,一脸的无可奈何,再也说不下去。 白墨想问他妹妹是怎么个咎由自取弄到这步田地,又想问问,难道此处就没王法了,这样强抢强卖也没人管…… 可又想起霍司羽不许他露出马脚,才忍着好奇,接着传话道:“哥,那东西究竟被爹爹藏于何处?” 梦小樊摇了摇头,道:“若我知道,父亲又怎允许我来考煌城。” 梦小樊说罢,脸上腾起一层隐痛,看着眼前的“妹妹”心痛道:“这次我带着梦氏最重要的龙灵角,想见你一面,可霍司羽再三推脱……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为何一直不愿与我相见?奶奶与父亲都很担心……”说到此处语气突然生硬起来,“你还能为他来见哥哥,看来他对你还不错。” 梦小樊上下打量着他的“妹妹”,见她脸色欠佳,终是不忍心责怪这个离家多年的妹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大可告诉哥哥,不必委屈自己,哥哥就是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白墨有些愣神,兄妹情谊,他哪里感受过半分,即便有一个姐姐,可他们之间,不知为何,从他记事起,姐姐就特别讨厌他,别说一句担心的话,即便是一个缓和的眼神都不曾给过他。 此时,他只摇了摇头,再不愿多说一个字来,因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谎言。 梦小樊将白墨的态度看在眼里,突然将这个“妹妹”抱进了怀里,很是心疼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我的傻瑶儿,你这般执迷不悟……你叫父亲与我如何是好呢!父亲若是与他们撕破脸,你定会伤心难过吧!” 这句话梦小樊并未说出口,他知道自己妹妹是什么心性,他又怎能在她心上捅刀子。 “瑶儿,奶奶她老人家……很想你。” 梦小樊的声音有些沙哑,白墨没有看见他的神情,却听出了无尽的不舍与心痛,竟然不住随口答道:“我也想……奶奶。”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他看见这样的梦小樊,心脏像是被谁捏着一般,总是很在意。 最后他将梦小樊的话,一字未漏的全都回给了霍司羽,他心中虽然有许多好奇之处,但并非好事之人,不论霍司羽为何要他假扮另一人,也不管真正的瑶儿在何处,他知道,不该打听的事,不知道为妙。 在放走白墨之后,霍司羽便径直去到府中一个比较僻静的别苑,这里没有霍司羽的吩咐,连府中下奴都不能随便进入打扫,所以,平日里这处别苑都透着几分阴森之气。 霍司羽刚步入别苑中,东厢房的门就霍地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着土黄色素锦之人,此人身形矮小,却很健硕,满脸胡须,肤色暗黄,眼睛不大,眼距略宽,乃水游旗旗主卓藏。 卓藏从容不迫地走下门前石阶,站定在霍司羽跟前几步之处道:“霍兄的计策虽好,却还是不能如愿,只不过……那美人儿……” 说到此处,瞬间露出一副垂涎美色而馋涎欲滴的猥琐嘴脸。 霍司羽自喉头处发出一声冷哼,目光如刀尖上的锋刃,带着不寒而栗的冷光,阴沉道:“不如小弟就做个顺水人情,遂了卓兄的意,也好过卓兄隔三差五地往我这跑,不过也只能先借你尽情把玩三日,三日后,我会假意从你手中将她救出来,这人一旦深处地狱,要是有谁能将他从地狱拉出来……那便是自己的神,到时候要他替我办事就容易得多。” 卓藏朗声大笑了几声:“还是你的手段高明!” 人已经如一团黑烟自院墙处飞出。 白墨回到自己屋子中,也不洗漱,直接倒在了床上,脑子里反复琢磨着他与梦小樊之间的对话,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琢磨了一路。 霍司羽想从青丘得到的东西,与那个孤影口中所说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东西? 梦小樊乃五旗门中的公子,那为何对同样是五旗门的公子霍司羽如此忌惮? 那个叫瑶儿的女子,会不会就是红楼上见到的那个哑姬? 而他又究竟在烦躁些什么…… 水游旗坐落在黑翼山中 ,傍山依水,依洞而筑府邸,虽说外貌不扬,但其内部却十分宏伟。 单说从山门到旗门的距离就足足有百里之距,而这段距离之间的石壁各处又开凿了九十九道浮游洞,错落无序,修工讲究,脉络纹路雕工花纹都算得上是巧夺天工。 凡是误闯黑翼山的,绝无活着从浮游洞中走出的,故此昭和将这黑翼山水游旗门中的浮游洞称为十狱之最。 穿过这九十九道浮游洞,才能进入水游旗门,水游旗门的规模其宏伟程度,竟不输考煌镇中的金龙旗门。 水游旗旗主卓藏,前脚才怒火中烧地回到旗门中,后脚便听见士夫子来报有人叫山,这当真还是闻所未闻,千百年来这还是第一个不怕死的人,敢来他黑翼山找死。 “山门打开,”卓藏目光阴鸷如鹰隼,带着轻蔑,“迎客……” 山门缓缓打开,就看见一身紫衣男子立于门口,脸上戴着一张白瓷红艳的狐媚面罩,腰间插着一把青玉折扇,双手环胸而立,看上去好不闲散,倒不像是来叫山的,更像是游山玩水的闲客。 卓藏见此人两手空空并无武器,可身边却散落了一地的妖虱粉末,顿时大怒道:“何人,敢在此猖狂?” 面罩男语气悠闲道:“将那女子交出…….饶你不死。” 卓藏眉头一沉,他本是寻着白墨而去,刚从无有闲居将人给掳出来,就被一黑衣人给劫走,可他卓藏想要的女人岂有得不到的,就在他追上那黑衣人与其对上招时,美人又给突然出现的一个家伙掳走了。 这叫什么事? 第67章 白墨失踪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美人如此抢手,待要去追时,对方已跑得没了踪影,而那黑衣人见美人一丢,也不恋战,转身就消失了。 这头刚不甘地回来,怎么又遇见个来要那美人的人,这他爷的,简直是遇到鬼了,那美人究竟何许人也? “阁下何人?受何人所指?既已与我五旗门作对,何不光明正大的报上名讳来。” 只听那张妩媚的狐狸面具下冷笑一声:“区区五旗门…….你若想保你水游一旗,只需交出被你掳走的女子来,如再推三阻四,我便荡平你这浮游洞。” 那面具男子说着双手垂于两侧,双掌已泛起微光,似乎只待卓藏如何回答。 卓藏暗自审时度势了一番,此人并没有将五旗门放在眼里,一般修士可没有这等嚣张气焰的,若真是先前在考煌城与自己交手的那人,那要对付起来就有些棘手。 可转念一想,这可是他的地盘,五旗门身后可是天阁,那他岂能让此人如此嚣张。 于是便起了杀心,狠戾道:“我水游旗,岂是你这狂妄之徒可以挑衅的……” 卓藏双手魂力乍现,当即就朝那面具男探去,眨眼之间,已欺至面具男眼前,两手同时出击,直击对方面门,手速迅捷,欲将那面具撕裂一见真容,却不妨面具男恍若浮影,双手灵光乍起,不见动作却已错开半寸,生生将那快如流星的双手架搁在了左肩上。 只此一招,卓藏心下一凛,眼眸骤缩、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 只觉双手一痛,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卓藏双手已生生折断,整个身子却依旧凌空着。 卓藏这时方知自己失算,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还未等吃痛叫作,那张狐媚面具下就传来一道肃杀声:“交是不交?” 卓藏被一股强悍的魂力禁锢在了空中,身体面向着那面具男,这个姿势使得断掉的手臂更加痛。 痛得卓藏已经满脸惨白,一头大汗,吃痛道:“上修饶命,不是我不交啊,实在是人不在我这里,那女子中途被一个神秘人抢走了。” 卓藏再无先前的嚣张气焰,双手疼痛难忍,满脸扎须之下已是通红一片青筋凸升,连连祈求眼前之人饶其性命:“我说的句句实话,如若骗你,你再回来将我碎尸万段,我也绝无怨言。” 那面具男并未打算将卓藏放下来,只嫌恶道:“堂堂水游旗的旗主,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我看天阁是没人了,找你这么个怂货来当旗主。” 这时只听门内脚步匆匆,一跃而出百名士夫子,见他们旗主被人悬置半空,神色痛苦,双手如枯枝折断,露出两节白骨,领头那人当即怒道:“歹人,快将旗主放下,如若不然我等定将上报通天阁去。” 卓藏吃力道:“尔等夫子住口…….此乃上修,不得无礼……” 看来这家伙别的功夫没有,审时度势,溜须拍马的功夫倒还有几把刷子。 面具男侧首看向那些剑拔弩张的士夫子,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不一会儿,才叫他轻垂两侧的手臂一动,卓藏霍地失力,摔在地上连连叫唤个不停。 “戒日,我便绕你水游旗一次,但如若你所言非实,我定将折回灭了尔等。” 众人只听“等”字一落,那人已如一股紫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才开口的夫子上前将卓藏扶起,又骤然大叫道:“旗主,快些接骨,那歹人在断骨之处加了魂力。” 卓藏骤然瞪大双眼,惊慌道:“快扶我进去。” 五旗门的存在,是用来稳固五行阵的运行,而旗主与门主各持一法杖镇守五行珠,是为保凡界的生灵一席之地。 毕竟上神设立五旗门之初,也只是想他们好好看守那些不能结元的凡人,虽然五旗门直属通天阁,可在那些钵盂之中的修士眼中,仍旧不过一帮凡夫俗子,只能在凡界耀武扬威。 同日,霍雷子刚步入金龙旗,就见一身湖蓝水色长衣的人候在堂中,此人长衣的胸间有一只跃跃欲飞的幽蓝蝴蝶,灵动闪耀,栩栩如生。 一张尖削的长脸,颧骨高高凸起,将那双小眼睛显得更小,此人便是炎火旗旗主之一妙言。 妙言见霍雷子走了过来,急忙上前行礼道:“门主,司旗戒日匆匆前来,有要事相报。” 霍雷子神色温和却不失威严道:“坐。” 说罢,霍雷子已上堂入座,待对方坐下,才问:“有何重要之事,非得你这个旗主特意前来?” 妙言略显苦恼说道:“考煌与昭和在近日无端出现了修为极高之人,昭和一带也有多名妖虱被杀,司旗疑心此事关乎重大,故前来禀报于门主。” 霍雷子听罢,却从容一笑,语气淡定道:“若真是如此,司旗只需将你所有的手下都放出去,四下追拿那可疑之人便可……最好是,动静越大越好。” 妙言对这位心思缜密,而又善于心机的门主的心思,向来靠猜,但大多都是猜错,唯恐自己这次又理解错误,便又多问了句:“倘若动静大了惊扰到了那几位可不好吧?” “当真惊扰了才好,虽说考煌之事钵盂之边的修者不该插手,但是考煌有修士滋事,那就该另当别论了,”霍雷子高深莫测道,“到时候若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真出手追究此事,不正好能将从中碍事之人给揪出来,对咱们岂不是只有好处。” 妙言又沉吟道:“那逐月宫宫主狐千媚近两千年来,可几乎都是充耳不闻天下事。” 霍雷子冷笑一声:“她不问世事,她那孙儿,可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想必此时他已经来了考煌。” “银楚宸大者……”妙言大惊失色,嘴边丧气的话没敢说出口。 银楚宸不属天阁所用,也不受逐月宫制约,从来都是特立独行,传言他手中有很厉害的神武,凡是被那神武击中,没有他的血便不会自愈,除非及时将受伤部位砍下,如若不然,没有他的血,只会日益溃烂侵蚀,最终变成白骨。 妙言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霍雷子语气却十分不惧:“只怕也是鞭长莫及……” 妙言会意,又谨慎问了一句:“门主,那咱们要不要将此事上报?” 霍雷子无甚表情,摩挲着双指,淡淡看着妙言,说道:“我们只是看门的狗,何须自乱阵脚,若当真有人犯到门下……再叫也不迟。” 无有闲居内,琴声清韵悠扬,亭中端坐的人,单手抚琴,神色淡漠不露半点风情,却弹奏的是《逍遥诀》。 琴音未灭,那只手却戛然而止,抬眼只见一身白衣,身形高挑的银发男子站立在了亭中。 红叶瞬间敛去了脸上的阴郁之色,开口道:“你来了。” 银楚宸却答非所问道:“她在何处?” 红叶单手抚摸着那副三根琴弦,从容答道:“不知去向。” 银楚宸明白,他们有各自要去寻找的真相,他没有资格再要求对方什么。 他们只能在各自命盘之中,牵扯着心中那根线,坚守着自己要走的道。 银楚宸再不多言,转身离开了无有闲居,良久后,从无有闲居中传来一声断琴之音来。 银楚宸来到东城一处清幽的北冥河边,这条北冥河横穿了整个考煌城。 他在河畔不远处一棵粗壮古松边站定,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白絮银铃,与他腰间的本是一对。 后来因为白墨,交于红叶,可红叶最后将银铃留在了郎婆处的石床上,他深知红叶留下这东西为何意。 所以他一直不出现在红叶面前,正是因为他懂红叶,这种时候,谁也不能令被仇恨折磨的他改变心意。 银楚宸将银铃揣入怀中,负手而立,衣袂飘飘宛若仙骨之士,而那银面下,突然尽是杀伐之色。 风萧瑟而起,空气突然变得凛冽,河畔的另一边悄然站立着三人,目光均狠毒如蛇蝎,全部一身净面黑袍,手持兵刃并肩而立。 三煞! 最左侧的如魅,有个响当当的别称——蛇蝎美人! 正如其名,她有着蛇蝎心肠,却拥有绝色容貌,曾因滥杀无辜被天阁速清者追杀,但此人极为狡猾,并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却不想原来成了他人效犬。 中间面目可憎的乃风萧子,同样臭名昭着,与其侧的谭中影皆是天阁弃徒,都身负多条无辜人命,同样上了天阁清剿名单,看来,也已卖灵求存。 银楚宸与这三煞对过招,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恃无恐地出现在考煌城。 银楚宸面对三人而立,衣角微扬,手指婆娑间,只见北冥河中的水骤然高涨,顷刻便涨至几丈之高。 与此同时,破风声起,三道戾气破水直奔银楚宸而来,犹如闪电三道,应着苍劲之雷划破长空,随即穿过那道水壁,顺着三道灵光直击在后。 银楚宸脚尖轻点,身影一闪,直击面门那三道强力,刹那,只听一声巨响,在银楚宸银现身站定,银发飞扬之际,身后的古树便被那三道魂力劈成了木屑,纷纷扬扬却无半点能粘得了银楚宸身。 银楚宸刚刚轻点之地,已如山崩地裂般炸开出一条裂缝来。 眨眼间又是三道灵光袭来,银楚宸抬起一只手,徒手拈花般,将那三道灵光随手一绕,整个人在那三道光线之中,如穿花绕树般来去自如。 那三道魂力始终在银楚宸身畔咫尺游离,却怎么也近不了身,不消多时,他们已离开河畔几十丈之远,银楚宸始终未曾还击,一味躲闪其中,游刃有余。 三煞攻克半天,也未能得手,虽行动依然有条不紊,但心中已略感焦急。 三煞在钵盂之边已与银楚宸对阵过一次,被银楚宸逃脱了,但他们已知晓银楚宸魂元受损,身负重伤,再不是不可对付之人,虽然以他们三人之力,没有击败眼前之人的把握,但是想来完成任务也不是没可能。 三人行动宛若一人,已到达三神合一,更是心意相通,在挥出的魂力之中就知晓同伴是何动势。 可谁曾想银楚宸极是狡猾,竟不动手也不逃命,一味地躲闪,倒叫三人受制于他不得其法。 当下,如魅先持剑在银楚宸头顶之上一扫而过,与左手边的风萧子击出的魂力相缠绕,右手边潭中影那道魂力原本围着银楚宸下段,突然也绕至头顶,三股相交,银楚宸顿时被包裹在一道注满魂力的网中。 这样一来,银楚宸便无处躲闪,三人将魂力不断注入兵器之中,一手相向,齐齐朝中央银楚宸击出。 银楚宸早已看清对方招招皆是困敌之术,却不急着取自己性命,这一来二躲,倒也真明白了用意,待到这三掌齐发,三刃齐下之际。 银楚宸丹田魂元一动,腹中一收,双手如满月充溢般,顺着原地一扫而过,快如鬼魅,轻柔如鸿毛。 只听得咣当几声响,硬生生的将身边咫尺的三人击荡开去,而原本在头顶的阴冷兵器也散落在几丈之外。 三人击出的手臂此时都在瑟瑟发抖,他们心中更是惊愕不已,没承想此人魂元虽然依旧亏损,却比上一次交手时要强悍许多,他们在那一瞬间原本从体内激发而出的魂力被另外强大魂力逼回,硬生生地将他们三人手臂骨骼经络全部震碎。 银楚宸一身白衣不染一尘,萧然而立,而那三人却极为狼狈,勉强站在一旁,各自一手均从虎口之处流出一股股鲜血。 三人大骇,均双目狰狞,是他们小看了此人。 风声依旧,尘埃已落定。 银楚宸双手负在背后,冷冷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如要取我银楚宸的血,让他亲自来取,戒日我暂且留尔等性命归去。” 三人咬牙切齿暗暗叫恨,没想到对方对他们这次前来的目的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虽说心中大有不甘,但也只能按照银楚宸所说的回去复命。 铺天盖地而扫过的寸寸方土,唯有银楚宸护下的这一寸之地得以幸免,脚畔有一株娇艳小黄花,随着那清风摇曳,颤颤而动似是在窃喜自己劫后余生。 银楚宸离开最后追踪到白墨气息的地方,返回无有闲居时,红叶依旧静坐亭中,正等着银楚宸折回,一步也未曾离开。 第68章 邪神的传说 红叶眉宇舒展,露出久违的笑,却很陌生,他自琴边站起缓步走到银楚宸身边,一黑一白的倒影在亭下小池中并肩而立,引得水中的鱼儿争相而来,将那两个修长倒影咬成碎片,刹那便扰了一池的平静。 两人看着那池中碎影各自沉思,神情像是生怕扰了那些傻里傻气的鱼的兴致。 想当初两人同在通天阁学修,也曾这般逗耍过那莲池之中的白莲子,花斑雀,他们给那些贪恋他们水中影的傻鱼取的名字,想不到此处两人早已不是当日少年,竟也惹来了这满池的傻鱼。 “在我没查出凶手前…….”红叶看向身侧的人,正色道,“让她留在我身边。” 银楚宸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红叶已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亭中白衣无尘,黑衣如墨,凛然而立,本是天地之浩然,却偏偏如是非黑白,分界明显。 红叶目光回到池中那些争逐的鱼中:“以后的事谁也预料不到,事已至此你我皆凭心而为!” “久违了,银楚宸公子。”北明双手附后,嘴角含笑道。 银楚宸转身过去,正巧对上北明的目光,虽无敌意,却也殊无笑意。 两人曾在天阁见过,不过当时银楚宸与红叶要比北明先入天阁几十年,可平日里倒没怎么交往过。 银楚宸早已知晓北明的存在,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要想知道她的下落,就跟我来。”北明直入主题道。 银楚宸也不再追问,随北明一同化身而去,独留下一脸神情难以捉摸的红叶,静静看着那池中鱼,慢慢回笼到他那一抹孤影中。 银楚宸跟着北明来到了零界与魔域的交界处,眼前是一道十分壮阔的瀑布,犹如擎天一柱。 远远望去,湍急而下的水花像是自天空泄下的白色烟云,看似轻柔,却又声势浩大。 若不是北明与银楚宸能千里传音,只怕说话都要扯开了嗓门儿才能让对方听见。 “我追查到此处,便断了线索。”北明传音给不远处的银楚宸。 当北明察觉到白墨被人给掳走时,便追了出去,最后追到了黑翼山,那个戴瓷面魅狐面具的人正是他,教训过卓藏后,他便径直去到卓藏交代最后与那群人交手的地方查探,最后才查到此处。 银楚宸望着前方的瀑布,自下而上地看去,在瀑布的上端停下了目光,嘴唇未动,声音已在北明耳边响起:“瀑布之下。” 二人再不多言,一个飞身至瀑布下的一块高石之上,顺着那道瀑布间隙看去,果然在瀑布的后面有一道厚重的石门,北明欲要上前却被银楚宸阻止:“可疑。” 北明听银楚宸这么一说,才留神看向瀑布后面的石门上,竟然画着很诡异的浅红符咒,他顺手将腰间的青玉灵折扇挥入瀑布之中,只见那折扇悬置空中将那道湍急的瀑布一分为二,将整个石门显露了出来。 银楚宸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他为什么寻遍考煌城都查询不到白墨的气息,原来是被这符咒给封锁。 北明也明白了,恶寒道:“零界与魔域泾渭分明,互不相犯,更无往来,却不想有人暗渡陈仓,私下与魔域相交,能将这等符咒设在此处,也亏这人想得出来。” 银楚宸的脸色很不好,自红叶被魔域中的蟒蛊所伤,他就知晓两族中有人在暗自来往,只是碍于他暂时抽不开身,才没去寻进入魔域的途径,却没想过入口竟在这种情况下,被他轻易找到。 他怀疑这或许也是那人的诡计,目的就是要引他进入魔域之地。 “那这些人到底与魔族有什么勾当?” 北明的疑问打断了银楚宸的思路,侧首看向北明,见他严肃异常,于是传音问道:“如果邪神解封,天阁是否会再度讨伐魔域?” “那谁知晓,这邪神后裔与我狐族交恶已久,尚还有私下往来者,天阁不是也不知道。”北明的语气显然对那天阁不屑,隐隐还有些偏见之态。 银楚宸看着嘴唇紧闭,神色却十分丰富的北明,并不想继续讨论下去,伸出右手对着石壁之上的符咒,注入进一道魂力,开口碎念起来,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三聚顶光神辉,八荒至此看守……破!” 待到那声破后,石门之上的浅红符咒便一道道慢慢退散掉,直到最后一丝浅红消失的瞬间,银楚宸如一缕青烟般穿过了那道石门,北明收回青玉灵扇紧跟其后……. 银楚宸穿过石门,并未化出身形,而是在漆黑的地方追踪着白墨那一丝熟悉的气息。 可四周的气息五味杂陈难以分辨,而他穿梭了许久,也找不到源头,可谓是九道回转,迂回曲折。 他能感应到北明紧跟在自己身后,但暗黑中仅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寻找起来等于瞎子摸象很是局限。 无奈,只能现身在漆黑一片之中,剑指掷出一道光符咒,想利用符咒的指引找到白墨,却没想到光符咒的冷光在飞出不远便突然熄灭,像是被周边的黑暗吞没了一般。 这符咒原本受用范围在方圆十丈左右,而符咒一出势必要寻到目标不可,为何会熄灭,难不成前方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银楚宸立即提醒身后跟着现身的北明止步。 “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我从未遇到过这般叫人不爽的感觉。” 北明会意,他自从进了这里,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还总时不时地感觉到,空气中有很多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自己身侧穿梭来回 。 银楚宸已自然察觉出,在这浓稠暗黑的空间里,有令人不安的东西存在。 他闭目运息,再睁眼间,那一双幽冥般的眸子,泛着一层灵光在暗黑之中四下扫视起来,除了身边的北明,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北明先他一步开启夜眼,盯着银楚宸的眼睛道:“如何?” 银楚宸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发现,却突然想到了他在躔中修炼时遇到过的情况。 一次他进入到躔中,却不慎被人头蛇身兽吞进了腹中,当时他也身处在一片漆黑之中,能感觉到所在的空间是无边无际。 他虽然明白身在何处,但又无路可循,最后不得不激发魂力为自己开路,却不料自己被自己挥出去的一道道魂力伤得遍体鳞伤。 戒日之事与躔中遭遇何其相似,更加警惕起来,正想着提醒身后北明,不论遇到什么都不要盲目出手。 可还未开口,神色却先变了,北明已顺着一个方向挥出了一样东西。 “不可……” 银楚宸欲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一道魂力泛着微光一同与那掷出的东西消失在了暗黑之中。 北明一招挥出,才听见银楚宸的话,不解的朝对方看去,却见银楚宸正朝着他面门挥来一道魂力。 这什么情况,银楚宸疯了吗! 就在他错愕万分之时,左肩已顺着银楚宸打来的那魂力向后侧去,只听“咣当”一声,左耳之处破风而过,一阵熟悉的香气迎面扑来。 这才恍然大悟,方才被自己掷出去的青玉灵扇从黑暗之中反弹了回来,而反弹回来的魂力,显然要远比自己挥出去魂力强了很多,万幸与银楚宸挥出的魂力撞上,顿时错开了方向,他才幸免于难。 北明想到那耳边的破风声,心有余悸地握了握拳头,勉强镇定下来后,才想起来要收回飞出去的青玉灵扇,魂力一动却手中空空,那原本具有灵性的玉灵扇,似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回。 北明当下心中直感不妙。 这时银楚宸提醒道:“感知。” 两人背靠背站立在一起,四下静得可怕,也不过须臾,破风声再次呼啸而来。 这次两人同时出击,一挥而去,两道一暗一明的魂力,只在几步之外就听到激荡碰撞声。 紧接着齐刷刷的声响躁动而起,犹如黄蜂倾巢而出,而他们挥出的那两道魂力,瞬间被击散成了无数道短刃,通通朝两人射来。 此时又听银楚宸说了句:“海纳百川……” 北明会意,两人顿时迎面而立,双手张开犹如环抱树干,只在顷刻间,两股不同的魂力波在两人之间形成。 紧接着两人同时化身掉,而那团魂力波却越来越大,这一切不过弹指之间,那万千飞来的短剑,全部被那股魂力波吸了进去,紧接着,那道魂力波慢慢融缩成黄豆大小的圆点,最后霍地闪灭。 银楚宸与北明现身站在相距几丈之远,北明将重新回到手中的青玉灵扇一折快速插回腰间,对着银楚宸道了一声:“多谢。” 银楚宸没有回应,兀自思忖着,虽说他从未见过那繁宝岭中的邪物,但总觉得这里的东西与繁宝岭一定有关系。 当年他在石花镇那只狼妖之后,就对毁灭一千多年前的血池门颇为好奇,于是专门回逐月宫询问过他祖婆,关于魔域的事。 当时的火神宫也盛极一时,特别是那火神宫的两位宫主,血莫愁与血莫离,他们的修为接近灵启三层,在整个零界能与两位齐平者屈指可数。 却不想蛇心不足欲吞象,他们开始修炼邪门歪道,却因两位大者修为极高堕入魔道成了邪恶无比的邪神。 最终引来众修士的讨伐,可持续三百多年的战争最终却是两败俱伤,无奈天阁阁主,百君不二世,协同逐月宫与揽星宫,两宫宫主与火神宫两大宫主。 以北冥河为界,于北之巅为不越界,缔结休战协议,自此两方互不侵犯。 休战数百年,双方都得到数百年的喘息时间,曾经的“火神宫”也变成了“血池门”,血莫愁与血莫离两位大者却并未悔改,调养生息间,纵容他们的族人,不断跨越地界残害狐民。 一阁两宫再次讨伐,这次他们围攻进繁宝岭血池门,这一战双方皆损失惨重,整个零界修真拼尽魂力,才勉强将战败的血莫愁与血莫离封印在血池中,可不料两位不久却化成肆意散播疫毒的邪神。 邪神不死不灭,很是邪恶,当时死在邪神的疫毒中,修士的血肉涂染了整个巫山。 整个零界受到重创,就连一阁两宫都无力消灭邪神,因此钵盂的北之巅就此沦为零界魔域地界,也成为了狐人禁地。 “你可要有所觉悟。”银楚宸冷不防地对北明说了句。 北明强颜欢笑道:“还没有我北明需要觉悟的东西,只管来吧。” 银楚宸无甚表情,心中却不由得想到红叶,此人倒和红叶那家伙有几分相似,皆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之人。 北明原本是可以进入通天阁凌霄堂的,但因受不了天阁那繁琐规矩,而逃出了天阁,最后成了在钵盂之边游历的散修,却也机缘巧合地破了二启,但要跟银楚宸比自然还是逊色不少。 突然,银楚宸将北明后颈一带,两人顿时飞身而起,北明欲要催动魂元,让自己悬空而立,却被银楚宸一声喝住:“不可。” 这种情况下,容不得北明询问为何不可,他已将开始催动的魂元安抚下去,可刚一松丹田之气,不料身子一沉,整个人顺着银楚宸突然松开的手,笔直掉落了下去。 “啊……” 即便北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这毫无防备下,还是失了淡定,大叫一声下,以为就这样摔个四脚朝天,哪知是自己想得太过轻巧,突然背后一挡,犹如一人从背后拦腰而过,整个身子顺着那道力气与地面平行划去。 北明心中大骂道:“好你个银楚宸,你拿我当诱饵。” 知道自己被人丢了出去,是为了引出那东西,虽怒火中烧,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得不任其摆布。 银楚宸顺着北明被带走的路线一路尾随,在一阵破风声乍现时,他一跃而下顺着北明背后便是一爪,待到他收回手时,只见五根手指都殷红了一截,这时才从北明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银楚宸速度极快,再次伸向北明后背挥出狠狠一记狐爪。 北明只听得自己身后撕撕拉拉声,银楚宸见势突然叫一声:“退回。” 北明当即会意,单脚在地面用力一蹬,他人便顺着银楚宸的拉力后撤了几丈,快如流星行如鬼魅。 两人退到安全处,才见银楚宸双手一振,那血染的手指,瞬间恢复至原来白皙的指节,而那腥血之气却冲得北明险些作呕。 银楚宸对着北明说道:“这东西不可强攻,他体内的疫毒太重,很难对付,我们只能交替攻他同一处。” 他听祖婆提过邪祟最大的特征是能识别魂力,并不是闻人气息,很难对付,因为这东西不死不休,如若想要制止住他不再攻击,最好的办法便是徒手撕碎他身上的那层皮囊。 皮囊一旦破开,那东西就会停止,可要是使用魂力攻击,不论多少次都会被重复反弹,而且魂力挥出得越多便越不利。 但那皮囊内全是疫毒,徒手撕扯的人如果想不中毒,必须在每出一招后,便要催动魂元将毒性逼出。 可这样一来那邪祟也会有时间修复,所以单凭一人之力是很难应付得了那东西。 四周又传来嘶嘶几声,似乎有东西朝他们飞来,北明警惕地将尖锐的爪子伸出,再次由着银楚宸将自己丢出。 第69章 我是他未婚妻 银楚宸将北明抛出,随即两爪探去,跟着北明同时朝着银楚宸探出的地方同样挥出两爪,这样一来二往下,那东西果然消停了。 “什么都被你猜中了,的确厉害。”北明说着,看了一眼银楚宸,满眼折服的神情,想到方才银楚宸不用魂力将也不用魂力的他带入空中,还悬浮起来,就心生佩服。 北明难得夸人,可偏偏被夸这人,还不喜欢别人夸他,故而也得不到回应。 一段时间过后,整个洞穴之中慢慢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两人又轮番撕了一轮,才稍微看清此处布局,是一处宽敞的石洞,四面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 而那些光就设立在石壁上凹陷的石洞中,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布满了四面的石壁,犹如发着光的鱼鳞。 银楚宸目光落在两尊石像下的两具白骨上,白骨上附着的腐肉还在慢慢滋长着,滋长出来的是黑色的腐肉,泛着丝丝黑气,他知道待两具白骨上的腐肉彻底恢复,整间屋子会再度被黑气笼罩住。 就这一幕,已让北明对银楚宸更加钦佩,刚刚他以为他们对付的只有一个,却不想竟是两个,这也说明,刚刚银楚宸比他至少要多出几倍的攻击,这还是人吗? 一个修为不过五成的家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而且更加震惊,在这样灯火通明的石洞中,两具骷髅已将两位修为不俗的人弄得团团转,可想当年的邪神有多难对付。 银楚宸兀自思虑了许久后,沉声对北明说道:“你退出去,在外面等着,三日后,进入此处接应便是。” 北明大惑不解:“为何?这都已经解开了,怎有退回去的道理?” 银楚宸看着一脸不服的北明:“你可看清楚石洞中的那两尊石像,绝不是单单为了看门那么简单,有人是想要利用这东西压制闯入者的魂元,你我一旦自这里进去,短时间内催动不了魂元。” 石门上的那道符咒,其用途的确是为零界与魔域打开一条通道,可里面的满壁油灯,灯芯如血,遇风不灭,却是降敌之术。 “伏奴阵”银楚宸突然说,“这个阵法原本出自天阁,最后被列为禁术,而我也只是在天阁重楼,无意中读到了关于伏奴阵的几笔简单记载。” 大致意思就是,进入阵中的人,魂力会受到压制,阵不破之前,闯阵之人的魂元会完全无法催动。 所有阵法都由阵眼与阵结两部分筑成,阵眼犹如整个阵法的开关,而阵结则是设置阵法所采用的物质属性。 比如伏奴阵的阵结,应该就是一个地域,结阵人以地域为阵结设立此阵,一旦阵眼被启动,进入阵结之人的魂力便会被压制,这就是伏奴阵最大的特点,阵眼与阵结是分开的,而大多阵法的阵眼与阵结都是设在一起的。 北明露出一丝愕然,愤道:“这也太欺负人了,这不是让人进去任他们宰割?” “若皆如你我这般闯入,自然是任人宰割,可若是请进去的那又另当别论,” 北明也知那东西有多邪,若非银楚宸他或许早已被自己的清灵玉扇所杀,虽有不甘,但已有了去意,疑惑道:“那你进去不一样是送死?” 银楚宸冷哼了一声,径直朝着石洞后的一个侧门而去,穿过一个甬道便出了山洞。 展露眼前的是一片贫瘠之地,与之前瀑布外的景致有着天壤地别,此处到处皆是萧瑟衰败之景,焦黑的山体,龟裂的大地,枯竭的丛林犹如末日。 他只听得秃鸦悲鸣,只见得万物衰亡。 白墨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灰白色兽皮铺成的床榻上,空气中的气味是刺鼻的兽皮味。 他顿时发觉不好,霍地坐了起来,环视了下四周,屋子四壁挂满了野兽皮,分不清有多少种类,奇形怪状,就连地面也铺了一整张几种皮色拼接而成的毛毡。 一看就不是无有闲居,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那霍司羽给抓了,开始他为了避免遭来横祸,才会顺从他,对那瑶儿或梦小樊的事也是装聋作哑,无非就是不想知道太多,让那霍司羽有理由杀他灭口。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他认为抓他的人,一定是霍司羽。 可没多久这种猜测又被他推翻,若是杀人灭口,没必要这么麻烦。 就在白墨琢磨到底怎么回事时,门外有了动静,白墨骤地翻身滚到床上,躲到了最里头。 紧接着房门就打开了,进门来的人,身着兽皮大氅,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眉骨高凸,眉眼间带有英气,小麦肤色,满头扎着乱七八糟的小辫子,看上去有些威严,但感觉又很放浪不羁。 白墨开始以为会是霍司羽,却不想会是这么一个人,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邪气,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像好人。 “姑娘可算是醒了,”此人径直走到床边,“我还担心你受不了魔域的气息,永远醒不来了呢!” 白墨见那人弯身朝自己靠来,吓得半条小命已折,将床上的兽皮整张拽起挡在胸前,惊恐道:“你别过来……” 那人当真再没朝他靠近,反而退后了一步,坦言道:“姑娘没必要惧怕我。” 不怕才怪,一觉睡起来就换了个地方,只怕看到谁都像是看到了鬼一般:“你为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 那人眉头微皱,有些疑惑:“我还想问姑娘,为何被人掳了去?” 白墨将手上的兽皮拢了拢,警惕道:“我问你呢!” 那人愣了片刻后,霍地笑起:“看来姑娘是误会我了,我叫南擎空,无意间遇上有人争夺姑娘,便出手将姑娘救了下来。” 白墨心下一咯噔,若这人说的是真的,难道霍司羽真的打算晚上将他抓去?而与他抢他的人又会是谁? 第一个在他脑子里闪出的浮影,竟然是一袭白衣,银发随意散在胸前的银楚宸。 而其次才是那个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的孤影。 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南擎空问。 “你可看清他们的长相?”白墨却并没听到他说了什么,问道。 “抱歉,当时情况紧急,我并未看清,”南擎空诚然道,“若不是他们相互牵制着,我也没有机会将你救走。” 白墨凝视着南擎空,感觉此人并不像在说假话,若真是他绑了自己,也不必再大费神思在这里跟自己唱大戏。 “这下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南擎空问。 “我叫……白墨。” 白墨身子下意识地调整了下,后背抵在墙壁上,双腿撑在床上,手中的兽皮攥得极紧。 这个姿势是他在短时间里,想到的唯一可以逃生的方法,只要发觉对方不善,他随时都能站起将兽皮蒙到对方头上,以此来给自己逃跑赢取时间。 “白墨……”南擎空饶有兴趣地唤了一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人,他喜欢那双眼睛,像是凝聚了许多星星般璀然,以他观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等容貌之人的心智必定纯澈。 只可惜眉宇间的那股隐隐可见的乖张之气,带着攻击性地沁透了整张脸,所以看似单纯,却又让人探不到内心深处。 “这个名字很特别!”南擎空嘴角的括弧隐现,笑意尽显。 白墨哪有心思闲聊,直接问:“我是不是可以随时走?” “我好歹救了姑娘一次,姑娘不作报答就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爽,怎么想怎么都是——无事献殷勤,没按好心的感觉。 “我又没要你救我,”白墨将手中的兽皮放下,那味道实在是太冲鼻,好几次都有些受不住想要作呕,从床上慢慢下来,“可我什么都没有,只能说声……谢你出手相救!” 白墨侧开南擎空就朝门口走去,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内心已慌乱一片,他生怕身后的人叫住他,可人生常态就是,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南擎空身形移位,在白墨伸手去开门的瞬间,堵在了门边。 白墨急忙退后两步:“你干嘛?” 南擎空要比白墨高出一个头,脸上的英气变成了耐人寻味的坏笑:“谁说你什么都没有。” 白墨顿觉不妙:“你什么意思?” 南擎空看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像只受到惊吓的奶猫,瞪着双眼,欲要咬人的架势,与他族里的那些女子大不相同,着实有意思,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声笑罢,贴到白墨耳边,低声说道:“我若是要姑娘以身相许,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说罢,直起身子时,嘴角的括弧更深。 白墨却如受毒蜂蜇过,忙又后退几步,他要是没听错,眼前这家伙是垂涎他的美色。 “我给你说,我……”这还是第一次,一个男人对他说这样的话,虽然他知道,对方是对他占着的身子说的,可还是震惊到语无伦次,“我我……你你,你恬不知耻,好色之徒,我有喜欢的人,绝对不会喜欢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说的,不过不知为何一出口就成了这局势,想必是平日里胡编瞎诌惯了,这脑子与他的嘴,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白墨吞咽了下口水,只求多福。 南擎空也不吃惊,微微皱了下眉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若是一般人家,定是配不上你这等美人儿,想来不是大家主就是风度翩翩的少公子。这大家主自然不缺金银财宝,而这少公子血气方刚,更是愿为红颜博锦程,若是这两种,那还当真难摆平!” 白墨无语至极,听这口气是想着仗势欺人,难不成还想来个棒打鸳鸯? 本想着直接怼回去,却突然福至心灵,来了主意。 一时间也有了底气,双手背在身后,侧身在屋内走了几步,霍地转身看向在门边挡着的南擎空:“的确不好摆平,我的……咳咳!” 不知为何,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话到了嘴边好几次,都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直到手心溢出汗,他才哽着脖子说:“未,婚、夫,是大名鼎鼎的……银、楚、宸。” 说罢已在内心作揖道:死白薯借你名讳一用,你就当江湖救急,有怪莫怪啊! 南擎空本只觉得这女子的确长得极美,勾起了他的兴趣,才想着调戏下对方,却不想对方会来这么一句。 “银楚宸?”南擎空眉头一沉,有些意外道,“逐月宫那个没脸见人的银楚宸?” “正是。”白墨说过眉头一挑,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怪怪的,什么叫没脸见人? 突然他又想起那个梦,在氤氲的温泉中,一头银发的男人,在一层湿透的中衣下的健硕修长的身材,还有……那张十分好看的脸…… 虽然他没有见过银楚宸长什么样子,可他感觉梦里那人就是银楚宸。 那张脸…… 想及此,白墨心跳又莫名加快,他慌忙甩了几下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你能摆平他吗?” 白墨在麟凤堂听过很多学子说过,银楚宸的大名,在这个地方,无人不知,他这样说,自然是想吓住对方,让其知难而退。 即便不信,也会有所收敛,若要求证,只怕银楚宸并不那么容易找得到,到时候,自己或许已经逃了出去。 南擎空神情变得耐人寻味:“你当真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白墨几不可查地抽了下嘴角,他可没这样说,不过无所谓,意思也差不了多远,于是装腔作势地回了句:“如假包换。” 南擎空自是知道银楚宸有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未婚妻,却不知,还有一位如此绝尘的女子也自称是他未婚妻,这下只怕有好戏可瞧了。 南擎空嘴角噙笑,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若是说假,又当如何?” “你将他叫来,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假话了,要是到时候他不认,我就任你处置。” 白墨自信满满地答道,他清楚,想请来银楚宸没那么容易。 这本来就是他的缓兵之计,只想着在此期间找机会开溜,又或者眼前这家伙惧于银楚宸的声威,把自己放了最好,他堂堂男子汉,哪里能嫁给眼前这个一头辫儿的男人。 “好!”南擎空眼眸闪过一丝令人费解的神色,转而说道,“白墨姑娘刚刚醒来,想必一定是饿了,我命人备了些佳肴给你送过来,待你吃过会有人来请你。” 白墨好奇道:“请我去哪里?” “到时候你自然知晓。”南擎空勾了下嘴角,笑容有些僵硬,随后迈着大步出了屋子。 第70章 天下第一美人 白墨刚放下筷子,门口就来了一位女子将他请去了别处。 跟着走的一路上,白墨都在留意周边环境,想着摸清了路线好偷跑。 可令他吃惊的是,目及之处均寸草不生,地面更是坚硬如石,看上去一点都不适合居住,再抬头看了看屋檐外的天空,灰蒙蒙一片,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没忍住问前面带路的女子:“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那女子充耳不闻,脚下步子走得更急,不及白墨再问她,便侧身推开了一侧的房门,身子却朝后一退,并没打算进屋子,只是示意白墨自己进去。 白墨见这女子眼观鼻,鼻观心,铁了心地不搭理自己,索然无味地耸了耸肩就往屋子里去。 这前脚刚进屋,后脚还没跟上,他额头就被屋里飞来的一物端端砸中。 “哎呀!” 疼得白墨两眼一黑,脑冒金星,他此刻才明白那丫头为何要往后退一步了。 “叫你们放我出去……” 这声音虽然带着怒意,也是悦耳动听。 关键是这声音令白墨心头一震,忙抬头看向屋内之人,那双本因疼痛而泛起红色的眸子,霍地亮了起来,不可思议道:“白、白枫……你怎么在这里?” 狐凌白枫举着正要砸向门口的茶壶,看清门口之人后,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白墨说着就朝狐凌白枫快步走去,却不料这时,狐凌白枫突然将手中的陶瓷茶壶,狠狠朝他砸来,幸好他反应快,堪堪躲过,茶壶甩到门口碎了一地,门外的丫头被吓得一哆嗦,将整个身子都躲到了一侧去。 白墨还来不及反应到底怎么一回事,只听狐凌白枫厉声质道:“你根本就没有哥哥,为什么要撒谎? ” “……” 白墨看着狐凌白枫愤怒的神情,知道他的谎话被识破了。 之前他之所以在狐凌白枫跟前瞎编一通,是因为形势所逼,更何况当时他根本没想过,谎话有被拆穿的一天,所以一时根本不知道作何应答。 “你究竟是何目的,要挑拨我与忘哥哥之间的感情?”狐凌白枫不等白墨回答,一把抓住白墨的手,似要将他给撕了。 白墨的话前后不搭,她在回到揽星宫后,才想明白,在麟凤堂发生惨案时,白墨亲口说过,自己父母双亡,家中只剩下他一人,说明白墨在对她撒谎。 她此次下揽星宫正是为此事而来,她怀疑白墨对她的忘哥哥有别的心思,才用这等下作手段接近忘哥哥,还让她这个正主为她做嫁衣,当了一回傻子,这口气她狐凌白枫忍不了。 说实话,白墨当时哪里是为了挑拨她和银楚宸的感情,可又不愿意如实相告,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 若要在告诉狐凌白枫他是人族,和误会他是在挑拨她与银楚宸关系之间选的话,他觉得还不如将自己见到狐凌白枫的第一感觉如实相告。 此话一出,狐凌白枫愣了须臾,才嫌恶地甩开白墨的手:“你再污言秽语,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发誓……”白墨说着比出三指,“当时我是真的喜欢你!” “闭嘴,以后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定杀了你,”狐凌白枫当真是被恶心到了,不过他并不相信白墨说的,“我问你,最后忘哥哥为什么要将你带走?” 她人离开麟凤堂,可对之后在麟凤堂所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银楚宸将白墨给带走,无人知其下落。 “他……他之所以将我带走,只是因为……我每一门都零分,” 白墨吞吞吐吐的说着,“加之……你也知道……我之前那样……所以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最后就……把我赶出去了。” 狐凌白枫看着白墨良久,似乎在分析他说的话。 但白墨说的也算是事实,加之她一开始就不担心忘哥哥会喜欢上白墨,只是她容不下白墨跟她耍手段。 “这件事,我暂且信你所说,不过你那龌龊的念头,趁早给我打消掉,不然我饶不了你。”狐凌白枫想了想,又说,“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白墨揉着手腕,没想到她手劲这么大,不过对于狐凌白枫的句话,却没多少感触,也许他早就发觉,他对狐凌白枫的喜欢,与他之前对女子的喜欢一样,与赏花赏月一样,只是单纯的喜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狐凌白枫反问:“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何在此处?” 这次白墨如实回答道:“那个叫南擎空的说我是被他救回来的。” “哼,此人阴险狡诈,抓就是抓,何来装模作样说成救。” 白墨一听这话,不用问,也知道狐凌白枫是被那南擎空给抓来的,不过堂堂揽星宫小主,不是谁都敢随便掳走,看来那姓南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一时间,白墨觉得刚刚南擎空对他说的话,也许也不可信,他要是个好人,就不会将狐凌白枫给抓来了,转念又惊道,莫不是遇到了采花贼? 想及此,又想起他刚刚对南擎空撒的那个低级,弱智的谎话。 瞬间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心虚地看了眼狐凌白枫,他此刻真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再吞了。 自己的脑子里都是洞吗?真想给脑子里倒进一桶水泥,看看能不能堵住,刚刚为什么要胡扯自己喜欢的人是银楚宸啊? 这下该如何收场! 白墨揉着头,白枫砸的地方不疼,是脑仁儿疼,又问:“那姓南的,有没有要你以身相许?” “要你以身相许?”白枫一脸的惊讶。 “对你也说了?”白墨愕然。 “没有。” “我待会儿就找他问清楚去,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狐凌白枫显然曲解了他,并不想承他的情,愤道:“待我大哥闭关出来,定要灭了他全族。” 白墨听得是心下一惊,这女子生得如天仙儿般的容貌,水灵灵,粉嫩嫩的,怎地说起话来这般吓人。 若自己真的得罪她,那岂不是…… “没事,真要嫁给他,也是我先,”白墨想到之前他借用了狐凌白枫的名头,心下心虚,便想仗义相护,希望以后看在他救他的份儿上,对他不至于下死手。 而白枫还是想成了另一层意思,神情隐隐有些嫌恶,这家伙不论在麟凤堂还是这里,都完全轻视自己的名节,这样的人,还真是低贱到了骨子里。 不过要是真的愿意这么做…… “好,到时候你护住我,等我平安离开这里后,我便不追究之前的事。” 白墨露出笑容,心中却叫苦不已,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可这之后的怎么办? ——他抢了狐凌白枫未婚妻的名头,这么大的事,她要是知道了…… 白墨再不敢往下想,他此刻已经在冒冷汗。 待到白墨被带回来时,南擎空已端坐在屋子中,不过此时看着屋中的人,就像一只温顺的老虎,再温顺也给人一种危险之感。 “为什么带我去看她?”白墨直截了当地问。 “只是想看看你们谁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南擎空回答得干脆。 白墨觉得这个回答很扯,比他撒的那些谎话都要荒唐,心道,抢就是抢,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卑鄙的嘴脸,但嘴上却说道:“佩服,佩服,阁下真是好不威风!” 南擎空也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了这话中的讽刺之意,也不生气,自桌边站起,负手走到白墨跟前,狡黠笑道:“天下男人谁不爱美人,又有哪个男人不想身边美女如云。” 白墨暗骂一声,这人虽说卑鄙,倒也够坦诚,站在男人的立场,他还真想拱手道一声直爽。 可惜,目前他的立场却有些尴尬,暗讽道:“要数美女,犹如洛水三千,今日一个天下第一,明日一个倾国倾城,就如那争艳的百花,若你都这般请来坐坐,那岂不是要忙死在烟花丛里。” “哈哈哈哈……”南擎空仰头大笑起来,好一张伶牙俐齿,对上白墨那双魅惑的眼睛,竟突然有些心痒,压低声音道,“若为百花死,做鬼也风流。” 白墨眉头一沉,一脸惊愕,这男人在好色这方面,还真是不分国界,更不分物种。 “那你可看出谁才是天下第一美人?”白墨问。 南擎空诚然道:“之前那位已自诩是天下第一美人。” “哼,”白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这人对天下第一美人有什么执念,说好什么事都有自己,那他就不能让狐凌白枫有危险,“那我也说我是天下第一美人,你认可吗?” 他对自己占据的身躯,就算最谦虚的评估,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绝色。 他心里自然承认狐凌白枫配得上,天下第一美人的美名,可此刻他不得不将这个噱头给抢过来。 不知为何,南擎空原本明朗的神色突然一冷,转瞬是冰霜般的寒意,自那双坚毅的眸子中铺展开来,令人望而生畏。 良久后,南擎空也只淡淡说了句:“那是自然。” 说罢南擎空就离开了,白墨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感觉南擎空应该还不知道银楚宸未婚妻到底是谁,想来还能多撑一会儿,多一线生机。 当南擎空再次过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瞧见白墨正蹲在凳子上,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吃得正香,那张脸还是动人至极,只不过满脸都是油渍,难道这美人是饿了好几天了不成! 白墨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南擎空,包了满嘴问道:“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那不知白墨姑娘想怎么玩!”南擎空走到白墨对面坐下,笑吟吟说,“我南擎空乐意相陪。” 白墨眉头一扬,一脸的快意:“好好好……我就是要你来陪我玩。” 南擎空看白墨吃得特别香,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吃东西吃得这般豪放,顿时也勾起了他的食欲,伸手在桌上扯下一块炭烤鹿肉放入嘴中,烤肉焦软顿时溢满口腔,的确比他一个人吃的时候要香很多。 索性也徒手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姑娘要怎么玩……” “简单,你去给我找一百零八块这样大小的木块来,”白墨说着将桌上一个鸡蛋大小的酒杯拿给南擎空看,示意他尺寸。 “好办,”南擎空啃着一根大鹿排,嘴角全是油渍,说罢便对着门外人吩咐了一声,转而又对白墨乐道:“来来来……咱们接着吃。” 白墨看南擎空吃相,自己却突然没了胃口,随手将手中的一块骨头棒子朝一片狼藉的桌上一丢,摆了摆手,说道:“饱了。” 白墨在满桌骨片上落下最后一笔后,将手中的毛笔一丢,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对南擎空说道:“再找两个人来一起玩。” 南擎空想了想,似乎有些为难,可稍待犹豫后,还是朝门外喊道:“去将海与山给我叫来。” 白墨听着名字倒很好奇,海和山,是人名儿么? 没过多久,门外便来了两位长得一表人才的男人,两人均是一脸肃冷,眉头都刺着一团鸟兽图纹,脸上虽有恭敬之意却无拘泥之色,身上穿着斜挎肩的浅灰色兽皮坎肩,身材很魁梧。 两人站在门口对屋内南擎空拱手道:“族长,传我等何事?” 族长? 白墨目光落到侧头看向门口两人的南擎空,他虽然一直没追问对方的身份,可就凭他敢抓狐凌白枫,也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没想到居然是这里的头头。 南擎空指着满桌子花花绿绿的小方块,示意两人进来。 “你们两个对面坐,我与你们老大对面坐。”白墨朝那两个毕恭毕敬地走进屋子的人示意道。 两人下意识地看着一侧的南擎空,没有得到族长的允许,他们是绝不敢放肆。 南擎空似乎对桌上一块块的小东西特别新奇,连忙挥手示意两人坐下:“一起玩玩。” 山与海相视一眼,两张脸上同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疑色,他们族长说“一起玩玩?”没听错吧!几百年间,族长何曾说过这样惊天破石的话过,难道中邪了? 不过两人都不敢多言,顺从地坐在了两边。 白墨将麻将的精髓与玩法给几位说了遍后:“好了,我看你们都明白了,那就正式开始,不过我曾经发誓不赌钱,咱们就赌别的。” “赌?”南擎空更来了兴趣,双目放光道,“要不咱们赌人。” 白墨差点被他噎死,啐道:“呸,你输给我,我还不要呢!” 他就纳闷了,就这见了美女就脑子开花的人,当族长能做好表率吗? 南擎空邪笑一声,狎昵道:“那你输给我啊!我要!” “爷的!”白墨简直快被他恶心死,怒道,“你要是不玩,我与他们两个玩,你就看着。” “我玩啊!”南擎空双手在面前那花花绿绿的小块上一摁,笑嘻嘻地问道,“你说赌什么?” 次日,南擎空意犹未尽地走出了白墨屋子,站在门口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紧跟着出来的山与海虽说依旧站得端端正正,但进入这间屋子时的那两张俊朗的脸,此刻已是面目全非。 “你们快去把脸洗了,切莫要谁看了去,丢我脸。” 山与海同时垂首,音量放低道:“族长也快去洗洗……切莫要人看见。” 族长此刻的脸在他们眼中是最恐怖最惨不忍睹的,简直太有失尊严,画得跟个傻子似的,令他们两人都不忍直视,两人对屋子中的女子更是杀心大起,居然敢这般戏弄他们高高在上的族长。 南擎空眯阖着眼笑意更甚,又是一个慵懒的懒腰,疲惫道:“无碍。” 说罢便扬长而去,留着一脸愕然的山与海面面相觑,只觉得他们的族长莫不是被传说中的狐媚术给迷了心智,成了……当然后面不敬的话,他们自然是连想都不敢想。 与此同时,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堵住了南擎空的去路,垂首禀报道:“族长,有狐人闯入。” 第71章 魔域之地 南擎空横卧在八人抬着的长椅上,单手支着上半身,双腿交叠在长椅扶手之上,一副疲惫之态,唯独那双眸子泛着鹰隼的光,死死盯着那一抹白影缓步渡来。 见那一头银发便知来者何人,不过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几百年前银楚宸以一人之力将五行归位,这件事魔域三部族亦是无人不知,此人虽为狐人,但他南擎空就是欣赏这种能一手支天的强者。 银楚宸在一行人对面不足丈许处站定,斜倚在高椅上的南擎空开口道:“能闯进我魔域的狐人,你是第一个,不过我却不知,这高高在上的狐人,闯我魔域所为何故?” 南擎空说着还不忘撩起一根小辫在手指尖玩弄着。 银楚宸挺立在前,如冷月冰川,似高岭之花,浑身都笼罩着一层令人难以逼近的孤寒,森然回道:“那不知魔域中人,潜入昭和掳走我狐族中人又是何为?” 南擎空霍地撑起身子,眉目间英气毕现,爽朗大笑道:“哈哈哈……此等小事不承想还被人看了去,这狐族境地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南擎空说罢又忽地长叹一声,眉目惺惺作态地一紧:“我只不过闻零界第一美女声名已久,想一睹真颜……这才请来魔域,方便与她增进下彼此之间的感情……这不,还没说上几句话,你就追到此处要人来了。也不知这位与那天下第一美人是何关系,这么急着寻来……” 南擎空眯阖了下眼睑,将手中的小辫一松,待要再说,却被银楚宸打断:“带我见他。” 南擎空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那你可别后悔。” 整个南丘族都居住在一处低洼的深坳之中,这条巨型深坳如长河一般曲折蜿蜒,犹如深陷地下的巨蟒首尾相交,盘踞着庞大且耸于天际的神坛。 俯瞰之下,像是一个带把的陀螺端立在一个巨坑之中,那陀螺上方叠加着雕刻得十分诡异的巨型石柱,九根巨柱挑起八十一根横梁,双面都挂满了色泽各异的彩石,又有三百多根木柱,架起最顶上的一根巨木,每一根上却镶嵌着许多形态各异的兽头,看上去既壮观又震撼。 这是他们部落举行仪式的场所,而那些彩石是族人许愿,或者怀念死去的人,徒手爬上巨柱挂上去的。 那些更高的兽头,便是他们部族里的勇士,亲手猎来的猎物,将其头颅斩下再系在腰间爬上去打进木柱中,代表自己的丰功伟绩。 部落前有一座高台,上面铺了十三层花岗岩石板,中间是一只目露凶光的灰狼图案。 八人将横椅端放在高台中央,南擎空从横椅上一跃而下,对一侧看不到神情的银楚宸问道:“这里便是我的部落,如何?” 银楚宸看着与这高台相连的巨大石阵,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的确极具风貌。” 这处高台边有四方石阶可以下到部落之中,不过四方去向却很有讲究,最高的一处石阶而下的便是一座十分宏伟的狼大殿。 周边石壁上开凿了许多石窟,大大小小均为南丘族中最高级别的人物进修所设。 其下一层是部族中名望高的人居住之所,这里包括了许多部族中的主事长老。 在下一层是南丘族能人异士所设,而最底层才到达部落狼城,这里才是南丘族人居住之地。 他们只有在举行重大仪式时,才能顺着这层石阶上到最高的高台上。 而白墨与狐凌白枫均被放置在二层背对着巨石阵一侧,由于这个巨坑之庞大,整个呈斜坡状,所居的屋舍均是陷进石壁数丈之内,每层庭院便是下一层的顶。 白墨缠了南擎空一个晚上,此刻想来那家伙也没精力想别的,白枫暂时安全,他也能安心睡一觉了。 想着待到晚上再将南擎空给弄来打麻将,这样也算是拖延时间,即便白枫的大哥没来,但是狐凌红叶发觉自己不见了,一定也会想办法救他。 他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认为红叶对他的态度有很大的变化,虽然他不清楚那变化对红叶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他觉得,那变化中,至少先前的仇视在一点点消退,这便是好的开始。 一打发走三人,白墨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直到房门霍地被打开,门口的南擎空扬声说道:“请吧,看看屋内中人可是你要寻的人?” 银楚宸站在门口感应不到屋内女子的气息,他此刻当真是魂元被压制,一点魂力都激发不出。 白墨迷迷糊糊间,极耐烦道:“吵死了,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银楚宸走到床边,见床上的人,画得犹如一只大花猫,心下莫名微起了些怒意。 这张脸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而曾经连表情都不愿意多生一抹的脸,却被这家伙弄成这般鬼模样。 “昨夜玩得太疯而已。”这时,不紧不慢跟进来的南擎空,说道,“不过……这美人可是你要寻的人?” 银楚宸并未正面回答,他认为南擎空一直追问白墨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这点很可疑,似乎迫切想要证明什么,冷然道:“南族长若想引我进魔域,自然不会抓错人。” “哈哈哈……”南擎空大笑起来,觉得这人很有意思,“误会有点大啊,我是真的只想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绝色,别无他意。” 原本睡着的白墨,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两人在耳边的对话,霍地睁开眼,看见站在床边的银楚宸,吓得一个激灵自床上跳下,又眨眼间瘫坐到了床上,犹如看见洪猛怪兽一般惊愕。 没有这么倒霉吧!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的? 自上次一别,他一直就在逃避这个人,一是,那个荒诞到他每一次想起就会红脸的梦。 二是,孤影告诉他的那些话,虽然他暂时分辨不出孤影说的话是真是假,可他却很在意。 若是真的,那银楚宸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动手杀了他一次,只是他命不该绝,不然当真是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死的。 若孤影所说的都是真的,那银楚宸杀他的理由,与那个孤影告诉他——他为什么回来的理由一样,他们便是敌对的关系。 可在他内心深处,他根本不愿与这个人为敌。 想到这点,他就气不顺,甚至觉得无比烦躁。 不见着人,他或许还可以刻意回避这些烦心事,可这冷不防出现在他眼前,那些问题也随之袭上心头,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白墨看着端立在他几步开外的银楚宸,浑身的温度在这短暂的岑寂中尽数散尽:“你……你……怎么……来了?” “她可是你要寻的人?”南擎空将白墨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佯作没看见,问银楚宸道。 白墨刚巧对上南擎空的眼神,顿觉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银楚宸看着白墨,回了句:“不错。” 南擎空脸上浮出了一抹难以揣摩的笑意,颇有深意道:“好!银楚宸公子自是不会认错人,二位先聊,我就先不打扰了。” 待到南擎空走后,白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银楚宸说了句:“你未婚妻也被抓来了。” 银楚宸眉头一沉,这时才明白南擎空那句“别后悔”是何意。 银楚宸冷眼看着白墨,心中却是疑窦丛生,为什么狐凌白枫与白墨会同时出现在此处? 南擎空又为何没拆穿白墨的谎言,又为何带自己先见的是白墨,而不是白枫? 他第一眼见到南擎空时,就看出此人城府极深,并不好对付,当下更是难以揣测其目的,只觉事情并不会如他设想的那般简单。 加之如今他又魂力全无,要想安全地将两人带出魔域,几乎是不可能。 白墨心虚地瞟了一眼银楚宸,以为他会骂自己,却不想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一侧看着他。 最后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一个转身爬上床,顺手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夜幕降临,南丘族整个部族挂起了只有节日或者喜庆之日才会挂起的千盏灯,就连耸立中央的那处神坛顶上,也亮起了星星灯火,照得那些彩石熠熠生辉,璀璨异常。 在夜间自最底层的狼城处往上看去,就像是一条彩色星河,围着几颗赤红的巨星闪烁。 南擎空用最高的欢迎仪式,欢迎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整个部落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到第一层大殿之中,此时大殿早已是鼓瑟吹笙,众人身着隆装,端坐在大殿两侧。 南擎空命人将白墨与银楚宸请来,引为上宾,位置设在最靠近殿前南擎空的右手边。 此时白墨身着一身南丘服,并扎了一头小辫,看上去俨然一位南丘姑娘,美艳至极。 白墨以银楚宸未婚妻身份自然被安排在银楚宸身侧,心中抱怨不止:“和这根闷白薯坐一桌,再好的酒肉都会食之无味。” 银楚宸刚坐下,白墨就小声问道:“你真的是来救我的吗?” 他记得刚刚南擎空问他,可是自己要寻的人时,银楚宸回答是,不过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可信。 可对方一如既往,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这又让他想起孤影的话,这家伙之所以对他这个态度,都是因为他那师姐,说真的,他觉得很委屈,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无趣地拿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却不料酸得瞬间像被一匹野马踏过全身,连忙捂住嘴给吐了出来。 “爷的,这他妈是柠檬吧!”白墨将吐在手中的葡萄朝着桌上一丢。 无意中扫了一眼坐在大殿之上的南擎空,颇有些气场,与之前那个打麻将画花脸的人截然不同。 南擎空依旧是一头的小辫,只不过换了一套更为浓重的华服,但说来是华服,不过也是换了一件豹纹的大氅。 “我给诸位介绍下我南丘族的贵客,这边这位……”南擎空突然顿住,侧首指着右手边的银楚宸,面色突然有些尴尬,似是叫不出名字。 殊不知哪里是南擎空叫不出银楚宸的名字,只不过是南擎空有意为之。 “狐孤忘、银楚宸。”银楚宸自然清楚对方的把戏,却还是大方表明自己狐族身份。 南擎空爽朗笑道:“对对对……银楚宸,银楚宸公子,这可是我南丘族的贵客,能与银楚宸公子把酒言欢皆是尔等之幸,咱们戒夜定要好好招待我们的贵宾,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众人高举手中杯盏,同气和声道。 银楚宸拿起桌上的狼头黑玉杯,对着南擎空举起,目光短暂交汇后,一饮而尽。 大殿之上唯有白墨没有举起杯盏,他心中有点酸涩,像是刚刚吃下的那颗酸得要命的葡萄,那股酸劲儿还没有过。 他酸的是南擎空的态度,他要比那银楚宸先来到此处,也没见南擎空这般阵仗的招待自己,不由得看向对银楚宸,这家伙还真是无人不知。 高居大殿之上的南擎空放下手中玉杯,展眉笑道:“我乃真心想结交银楚宸公子,不知银楚宸公子,可愿交我这魔域之人为友?” 南擎空目光灼烁,犹如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炬,带着炽热的光,而对着台下连目光都不曾回赠的人,倒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君子之交,”银楚宸缓缓转过头看向高台上的南擎空,从容道,“并无身份之别。” “好一个君子之交……” 南擎空端起酒杯敬了银楚宸一杯后,一拍巴掌,自殿后便走来了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小麦肤色,长相不俗,浑身只有一条雪兔皮裹胸与同色短裤在身,露着两条大长腿。 两位美人径直走至银楚宸与白墨前,对两人恭敬一礼后,便将手中端着的酒杯咬在嘴里,接着腰身一个旋转,开始舞动起来。 白墨不知道银楚宸是什么反应,不过他已被惊得两眼发直,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美女跳舞,身姿当真是曼妙,好看得很。 “银楚宸公子可是风流倜傥之人,想来不乏温香软玉的女子,”南擎空说,“就怕我这魔域女子不及狐族女子万分,怠慢了你。” 银楚宸的目光刚巧落到对着白墨这边的那位女子,一招贵妃敬酒,将嘴里的酒朝白墨敬来,白墨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银楚宸云淡风轻第接过一饮而尽,回答道:“女由骨眉生,千娇百媚丛,入心者,皆不惑,入眼者,皆是空。” 白墨接了个空,忙想着去接又朝银楚宸敬来的那杯酒,可还是不及银楚宸快,最后只好郁闷地拿起一颗不知是什么的水果送进嘴里。 不过不出意外还是出人意外地给吐了出来,怎么这些水果都他妈这么酸! 第72章 一个故事 南擎空明快道:“于我而言,温香软玉是女子,清冷如水是女子,坚冰似铁亦是女子。” 这次,银楚宸抬头看向南擎空时,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须臾,举起手中杯酒对着南擎空示意。 南擎空更是豪爽,举起酒杯与银楚宸隔空相交,各自一饮而尽。 “喂!”白墨因为酸劲儿还没过,皱着眉拐了下银楚宸,“你的意思是说不管什么样的女的,在你眼里都一样?” 他也没指望对方回答,继续好奇道:“你是不是真的绝情了?不然怎么会连美丑都分不出呢?” 银楚宸本喝着闷酒,突然朝白墨看过来,由于两人很近,白墨看到了银楚宸的眼神,顿时显得比银楚宸还惊讶:“怎么,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个秘密吧!恐怕只要认识你的人,没人不知道了……” 银楚宸惊讶的是这家伙的脑回路不正常,身种绝情咒跟分辨不出美丑有什么关系。 可谁知这人真的是傻的!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银楚宸不想与这家伙说话,转过头去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一口气喝掉,放下酒杯的力道有些重。 白墨察觉出银楚宸的情绪波动,不依不饶道:“你真的中了绝情咒啊!” 银楚宸一杯酒接一杯酒地朝嘴里送去,白墨觉得无趣,趁银楚宸不留意,喝了杯酒,见对方没有阻止,又偷偷喝了一杯。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真的。”白墨乜了眼不搭理他的人,结束了这种单机对话模式。 场中歌舞起,众人皆被殿中的舞女吸引了目光,而唯有白墨的目光在银楚宸身上。 大殿中觥筹交错,醴酪甘酸,时不时有人高举酒杯朝银楚宸示好,银楚宸也一一回礼,一杯一杯,似乎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白墨就喝了两杯,比起银楚宸,他这只能算是杯水车薪那么点。 但已经开始头晕了,也不与南擎空打招呼,直接自大殿中央晃晃悠悠地朝殿外走去。 可没走几步就听身后南擎空说道:“你们两个好生扶公子回房歇息。” “不用……”白墨转过身去,想回绝南擎空,却见风吹扶柳的两个女子一边一个,架着银楚宸朝自己这边走来,感情那句话不是说他。 白墨见刚刚还柔柔弱弱的两个女子,此刻居然能架起一个喝醉的大男人,不由嗤道:“这女人还真是百变星君,什么模样都行。” 只不过这句话的音量并不大,没人听到。 嘀咕着,白墨却朝回迈了一步,迎上三人:“我送他回去。” 说着就要从一个女子手中接过银楚宸,可那两个女子居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怎么……想趁他醉了,趁火打劫?”白墨说着一把将那女子推开,将银楚宸拽到自己身边。 “睁大你的双眼看清楚了……我可是他的未婚妻。” 那女子僵持了片刻,虽不情愿,最后也乖乖地松了手。 谁叫别人是未婚妻!再不要脸,也没法从未婚妻手里抢人,只得暗自可惜,即将到嘴的肥鸭就这样飞了。 银楚宸欲要甩开白墨抓着自己的手,白墨不松,反而一个侧身,直接上前与银楚宸面对面而立,一把拽着银楚宸的胸襟朝自己压下来。 华宴之上,意兴阑珊,就在众人都以为白墨要宣示主权时,两人欲要碰触到一起的嘴唇,却被白墨堪堪错开了。 一时间,大殿之上寂静一片,众人的神色各有千秋,原本看好戏的人,带着失望的神色举起高杯痛饮了满口。 “老实点,”白墨根本没觉察到周边的气氛有多微妙,只翘首迎上银楚宸耳廓,悄声道,“爷爷我这是在救你。” 可对方似乎真的是喝多了,依旧广袖一挥,费力拨开胸间的双手,喝道:“走开。” 白墨虽然觉得生气,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将人架着离开了大殿。 两人离开后,南擎空才对自始至终都端坐着的女子一挥手,那张兽皮面具顺势掉落,一张绝丽的脸上带着吃人的怒意,狐凌白枫霍地起身指着南擎空骂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何忘哥哥在此处?” 南擎空却神定气闲道:“我只是在确认究竟谁才是他的未婚妻。” 狐凌白枫愕然道:“你这是何意,他的未婚妻天下皆知是我狐凌白枫,何来确认一说?又与谁确认?” 南擎空意味深长的笑起:“到时你自然知晓。” “我要见忘哥哥,”狐凌白枫厉声道,“你不是要证明吗,我见到他就是最好的证明。” 南擎空神色意味不明,只悠悠道:“见是自然要见的,只不过还不是时候。” 这头银楚宸被白墨连扶带拽地弄回到了他的屋子,银楚宸身子还未站稳,白墨就松开了手。 银楚宸趔趄地走到左边坐下,直接趴在桌上没了动静,看来真的是醉了。 白墨突然愣了神,瞪着一双狐疑的大眼睛瞧着桌边人,那轮廓分明的下颚骨,透着病态的白,一头银发很是顺滑地垂落了满背,自他的角度,刚巧能窥得银色面具下高挺的鼻头,那张紧闭的嘴唇,仍然带着冷漠,如多年都不曾张开过。 不知为何,他竟然看着银楚宸此刻的模样出了神。 直到感觉脑子越来越晕,他才揉着太阳穴,嘶嘶两声后骂了句:“死自闭。” 转而又骂道:“这什么破身体,一点酒都不会喝……有什么用。” 说着人已经走到床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时趴在桌边的银楚宸缓缓直起身子来,侧首看了眼床上的白墨,忽然脸色一沉,胸口一阵剧痛。 他本就魂元受损,进入魔域后又无法定时调息,催动不出魂力,留在魂元之中的灵云煞气,便不受压制地反噬着他的五脏。 他深知此处不可久留,便想着连夜去寻白枫下落,可刚出屋子不远却被南擎空拦住了去路。 在神坛“星河”的掩映下,两人站在二层院中,将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很微妙,犹如浮华流尽后剩下的孤寂,带着肃冷。 南擎空早已在此等候银楚宸的出现,沉声道:“看来银楚宸公子酒醒得挺快!” 银楚宸不置可否,冷声问道:“她在何处?” “你是说天下第一美人?”南擎空朝银楚宸走来,“还是你未婚妻?” 银楚宸沉声道:“你我皆心知肚明,又何须明知故问。” 南擎空顿时收了脸上的笑意,之前在殿上,他当着两个自诩是银楚宸未婚妻的女子面前试探银楚宸,只不过是想找出谁才是他要找的人。 只可惜银楚宸并未露出马脚,让他有迹可循。 “你引我指认自己的未婚妻,究竟何为?”银楚宸质问道。 南擎空单手指了指银楚宸,讳莫如深道:“为你。” 深邃的目光映照着零星光点,探究着在夜色中也泛着光晕的银发之人,一副高深莫测之态,良久,似乎做了深思熟虑后又才开口。 “在一千多年前,有一位自称可以解开血池封印的大者,闯进了我魔域之地,说什么能解除我魔域封印,不过可惜的是,族人将他放入繁宝玲,他却没能解开封印,反而将封印着两位火神的石像,移动到魔域边境做了一道屏障,说是确保魔域一时安宁。” 说到此处南擎空轻蔑一笑,目光深幽地望着银楚宸:“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位大者何名?”银楚宸并不认为对方只是想给他讲个,并不可笑的笑话。 南擎空双手环胸,与银楚宸并肩而立,目光望着神坛星河,悠悠说道:“时间太久,不记得啦!” 转而又对银楚宸笑道:“不过那位大者说过,会有一个自称你未婚妻的人出现,这个人就能将血池中的结印解开……” “等了好几百年才遇上那么一个,偏偏又是揽星宫小主,不好下手啊!” 南擎空说着用手指在自己鼻梁上刮了下。 “无稽之谈,”银楚宸语气森冷道,“这等谬言,阁下不该当真。” 南擎空兀自朝院中走去,身上的裘皮如宏伟的山脉自地面高耸而起,十分有气势,他在院中的边缘站定,指着一侧高高耸立在眼前的神坛说道:“我们狼族天生就是猎者,上面第一个兽颅便是你们狐人的,好几千年了,你可知当时的狐人为何要将,曾经鼎立于钵盂北之巅的火神宫歼灭?” “略有耳闻,”银楚宸缓步而来,“也只不过道听途说一二罢了,不明真伪,自无法置评。” “是啊……那些陈年旧事的确太过遥远了,”南擎空喃喃说道,“即便是鲜血淋漓的仇恨,也随着时间洪河变了模样,不过在魔域一直有几句话口口相传至今。” “零界分为四主,通天阁主灵,逐月宫主魂,揽星宫主气,而火神宫主生。”南擎空说着看向一侧的银楚宸问道,“你可曾听逐月宫宫主提及过?” “从未。” 关于逐月宫有逐月宫的规矩,有些事只有宫主才可知晓,他即便是宫主的重孙也不能破了规矩。 而关于零界,银楚宸在天阁修学时也会学到初始之初到现在的史记,不过也未寻到只字片语关于火神宫,更没有听过南擎空所说的这几句话。 南擎空也不惊讶,接着道:“现在知晓也不晚。” “当年上神将四样守护零界的圣物分别交与这一阁三宫看守,但至于是什么圣物只有历任阁主与宫主知晓。而火神宫的圣物即便是两位宫主化为瘴疫也没有交与他人,至今藏于魔域某处。” 南擎空双手环胸,看着神坛上那些泛着微光的彩石,沉默片刻后又才接着说道:“我狼族本是血性大族,却因某人一己之私导致零界分割为二,说我狼族为邪魔之辈,这些我自不会向你讨理,但真相绝不会就此隐没。” 银楚宸对南擎空的话并不质疑,他很清楚此人为何要给他讲这个故事,淡淡回道:“几千年的是非,再说无益,零界乃妖灵的世界,如今的零界虽说一分为二,可依旧是妖灵的天下,族长若想化开几千年的仇恨,那首先应该安分守己,而不是,暗中与心怀不轨的狐人勾结,倒卖魔域蛊毒,妄图挑起两族事端。” 南擎空眼眸深邃,看不透所想,就这么定定凝视着银楚宸良久,最终笑道:“我第一眼就特别欣赏你,所以给你交个心,我的戾气不重……不过啊!有人用高价买,我自然愿意卖,至于别人拿去干嘛,我也没有必要考虑到这点,但,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魔域的东西出现在狐族,你们狐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至于到时候,两族究竟会不会再引发大战,那也得看银楚宸少宫主,究竟作何选择了。” 南擎空用手在银楚宸肩头重重一拍,神情在夜灯凉风之中,犹如两位故友畅谈那般坦然真诚,不过反倒一个从来看不到真诚的人,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更叫人觉得不可信。 银楚宸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下,将那只令他不爽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沉声道:“我魂力被阵结所压制,如今与废人无异,实属爱莫能助。” “那你能帮我将血池中的封印解除,让这里恢复生机,我保证你们狐族爱怎么样都行,只要不再找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想灭我狼族,我绝对能安分守己。” 南擎空莞尔一笑,心中对银楚宸是更加钦佩,有如此胆识之人,他南擎空还是第一次遇见,又伸出手在银楚宸肩头一拍,似乎他们已经很熟悉,熟悉到称兄道弟。 “时候不早了,银兄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着一抿嘴又道,“你放心,天下第一美人也已睡下了。” 这次不等银楚宸抖落他的手,便自行收了回来,转手就朝回廊走去,可回到回廊还没走几步,便又被银楚宸叫住。 银楚宸:“族长留步。” 南擎空:“银兄有何事,咱们明日再说。” 银楚宸面具下的眉头一沉,对这个称呼很不爽,但此刻他也不好发作,沉声道:“……下次,我给你讲个故事。” 南擎空带着笑意的脸一僵:“一言为定。” 第73章 千屈草 是谁? 茫茫雪海之巅,一粟尘粒之处,隐隐翩飞间,有一个像是与眼前山脉融为一体的人,分明渺远而渺小,却又分外刺眼。 以至于山脚之下双腿深陷在厚雪之中的白墨,一眼便瞧见了那人。 他眯阖着那对眼睛,眼尾微翘,像是跃过龙门的鲤鱼尾,划着跃动的流线。 他不知道山巅上的人是谁,可隐隐间,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感觉那人与他有着某种关联,虽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却很在意,目光落在那个点上,内心就不怎么轻松,甚至让他有些胸闷。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徒步趋近时,目光突然一颤,他似乎感觉那人回头朝他看来,同时,那个人在不断地放大,先是豆粒大小,旋即已如银月,再一眼,那人如一树华雪映入眼帘。 “你……” 白墨颤然后退了一步,却不料突然天地倒伏,惊目之中的那人,倒序般地缩回,先如银月,又如豆粒,再回尘粒…… 啊!!!! 一声惊叫后,白墨惨白着一张血色尽退的脸,猛地睁开眼睛,眸子中依旧带着波涛骇浪的恐惧之色,胸间喘息起伏,愣了许久,才从那个恐怖的梦中清醒过来。 看清周围环境,顿时更觉惊愕,急忙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四面皆是光滑的土壁,目测离地面有个两米来高。 而且没有任何可以抓握攀爬的地方,又垂头看了一眼,屁股下面是一堆枯草,只不过这些枯草均是焦黑色。 他细细打量了眼,并不是烧焦的,而是天然的焦黑,可当下他没心思去在意这满地的黑色草怎么回事,只是惊愕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土坑里? 是谁? 这时,他方又想起刚刚那个梦,梦里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感觉是认识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朝他呼救……为什么令他害怕,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人很悲伤,很痛苦……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太他妈操蛋了! 一时莫名火大,他白墨是什么,是一株碍人眼的杂草,还是路上惹人厌的绊脚石,还是可以随意搬来弄去的货物,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对他,在他这里如此随意。 越想越气,越气越恨,狠狠抓起地上的杂草奋力扔出,却也不过闷闷砸到土壁上,像砸在棉花上,并不解气。 这种一觉睡起来就换一个地方的感觉,真让他想杀人,他只是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最好能活着回到自己的世界,那里才是他的家,那里还有一个他最想念的人。 白墨颓然坐下,将头埋在膝盖处,难过地流下了眼泪,不知为何,他一想到文竹,心里就觉得特别委屈,要是文竹在他身边,哪里会让他受这等罪。 若是文竹在这里……那该多好! 白墨想着文竹对自己所有的坏脾气,从来都无条件地包容,当下哭得更伤心。 却不想这一幕刚巧被土坑上方的银楚宸撞见,预备丢下去的东西,握在手中缓缓垂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墨这般模样,与那张牙舞爪,任性妄为的人判若两人。 此刻犹如一个被丢弃的孩子,找不到任何依靠,只能蜷缩成团,像是一株千屈草,无缘,无柄――无可攀附。 白墨越哭越委屈,肩膀耸动得更厉害,这是他故作坚强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想要痛痛快快将内心无时无刻——都想炸了这个操蛋的世界的怒火发泄出来。 哭了很久后,他才察觉到头顶似乎有人,抬头一看,却被眼中泪水阻挡了视线,只看到一团白影,忙抬手在眼前揩了一下,一双水渍渍地大眼睛在看清头顶是谁后,顿时收起了所有的委屈与伤心,眉目一沉,当即开启了斗鸡模式,霍地站起来,对着头顶的人就骂:“爷的……我就知道是你。” 白墨怒火中烧,双眸犹如两刃寒霜,嘴角如刀,俨然一个蓄势待发的弓弩,只等着瞄准红心,给其致命一击。 ……………… 而银楚宸随意将手中的一包东西,朝着土坑中一抛,端端落在白墨跟前,但由于杂草蓬松,布袋滚了两圈后,震出了一个圆溜溜的野果子。 “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白墨只冷冷看了一眼杂草上的野果,抬头望着银楚宸质问道,“又想做什么?” “你认为我想做什么?”银楚宸冷冷回道。 白墨冷哼一声,没好气回道:“总不是为了救……我。” 白墨话音未落,神色先一变,看着银楚宸手臂的伤,许多到嘴边的恶毒言语都给惊了回去,嫌恶的目光中一时腾起一抹惊色,“你受伤了?” 先前他并未察觉,此时才瞥见银楚宸左臂处有一道血痕,而那白绸一般的衣袖也破开了三指来开的血口。 虽看不清伤势如何,但已见血,这足以令白墨吃惊不小,这人可是银楚宸,平日里端得是高山仰止,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居然挂了彩? “此处尚算安全,若不想死,就给我老实待着。” 银楚宸并未向白墨解释身上的伤口因何而来,自顾自地将自己要说的说完,转身退出了白墨的视线。 白墨微愣,银楚宸真是来救他的? 不过,想起孤影的话,心中刚刚泛起的涟漪,又顿时消散殆尽。 银楚宸自从闯入魔域后,身体就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了,五脏六腑俱损,四肢百骸也时时忍受着凌迟之痛。 对于银楚宸来说,自己逃跑都很艰难,何况还要带上一个不省人事的人。 他本想叫醒白墨,可偏偏此人醉得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心下更是鄙夷这人的酒量,明明只喝了两杯酒。 银楚宸只好背着醉酒不醒的白墨,连夜逃离到最下层的狼城,虽说轻功了得,但也好几次都险些被擒。 银楚宸再次潜回狼城时,城门口已多了许多狼军看守,旁边的告示栏边也围了许多狼民,不用亲眼去看,银楚宸也知道告示上写的什么。 他站在城外一棵苍老遒劲的古树后等了许久,直到城门边的狼军换岗时,依然没有空隙的时间,他要想混进城去很难,再三思虑后,只能另作打算。 白墨挨不住腹中造反,忍了半天,还是将那三个野果给吃了,土坑不大,经过百无聊赖的半日观察后,他发觉土坑中的干草是新的,这让他怀疑这些草极有可能是银楚宸后来弄进来的,他已经尝试过往坑外爬,但都徒劳,最后也不挣扎了,躺在坑中听天由命了。 直到他困意都躺出来的时候,忽然听见有脚步朝他这边走来,睡意顿时全消,一手将身上的干草扒开,就对着上方喊道:“你死哪里去了?” 而刚巧走到土坑边的人,被坑下突然蠕动的枯草吓了一跳,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须臾才慢慢探出一个脑袋来,待看清坑中是一个绝色少女后,又才姗姗上前,开口询问道:“姑娘,你这是如何落下去的?” 白墨神色一变,他以为是银楚宸回来了,定睛看去,原来并不是,而是一个老头。 老头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衣,外面套了一件兽皮坎肩,佝偻着背,看上去很瘦,头发已花白,白墨见他慈眉善目,不像坏人,立即央求道:“大爷,你救救我啊!” “你如何落下去的?”老者声音比先前又大了一些。 “……就、没看路,掉下来的。” 白墨随便找了个理由,想着先被救上去再说。 那老者却又将身子朝坑中靠近了些,对坑中的人喊道:“啥……大声点,我耳背。” “我说……我没看路……掉下来了……”白墨将双手放在嘴边,朝着老者大喊道。 “啥……没干什么?”老者一脸费解地对坑中人喊道。 “没……看……路……啊!”白墨又扯着嗓子纠正道。 “啥……你大声点……” “……” 白墨提了一口气,随即又泄了下去,眼中的光也恹恹淡去,这老头子不是耳背,完全是耳聋嘛! 只觉心累,估计就这么喊到天荒地老,上面的人也搞不清楚他说的话。 “救……我……” 白墨对着上方老者做了一个往上爬的姿势,这次老者倒是很快明白了白墨的意思。 待到老者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白墨救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暗沉沉的,天空似乎突然低矮了许多,给人十分压抑的感觉。 四下是令人毛孔悚然的黑森林,目及之处无一例外地黑,树干,树枝都是黑黢黢的,按照这个距离,白墨知道不是自己眼花,周边的树木的确是清一色的黑。 他本想问身边忙着将地上绳索绕回手中的老者,可想了想还是觉得省点力气的好。 “好了,你走吧!”老者将一圈小指粗细的绳索挂在后腰,对白墨大声道。 白墨环顾了下四周,极夜将至,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知自己该去何处,而眼前的老者,是他当下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哪里肯放过。 在老者走出没几步后,他便决定偷偷跟着老者,这样至少不会觉得害怕,若是当真留下自己一人,那他只怕活不过今晚。 老者走了几步,又驻了足,或许是想看看,被自己救出的女娃朝哪个方向走的,回头看去,当即一愣,似乎有些受惊,眉头微沉着,顿了片刻才不解地大喊道:“你怎么跟着我?” 白墨知道说什么对方都听不明白,索性摇了摇头,咧嘴笑起来,并对老者比划着,但他也不会手语,比来比去,对方最后理解成了:“你的家也在巫山中?” 白墨又摇了摇头,无法交流还真麻烦,单手扶额,略显苦恼,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终对老者比出一根食指头来。 老者眉头一皱,低头沉思了会儿,才抬头对白墨问道:“你要跟我回家?” 聪明!!! 白墨展眉一笑,在这黑黢黢的森林中,混沌之下,他那羊脂白玉的肌肤透着玉骨的美,似是林中的精灵,让人内心发软。 老者饱经风霜而枯槁的面容下,也展露出了一丝惊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美的女子,当下也不忍心将这女子丢在阴森森的巫山之中。 就这样,白墨跟着老者又寻了几处土坑,全是空空如也,老者的神色也越来越阴郁。 白墨想老者定是靠那些不慎跌落土坑的猎物为生,只可惜,这一日他除了捞了一个自己外,注定是要空手而归。 炭灰色的天空彻底沉寂了下来,可眼前这片黑黢黢的森林却似乎没有尽头,白墨摸瞎般紧跟在老者身后,走了许久,只觉两只脚都酸痛难忍。 可这老人家虽然佝偻着背,但步履却十分稳健,令他惊讶不已,就这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山中,对方却如履平地,犹如在白天行走一般。 而他却摔了好几跤,要不是一手死死拽着老者腰间的绳索,他指不定被老者落下老远。 白墨手中紧握的绳索就是他现在的救命索,他紧跟其后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和这老人家走散了,而自己一定会立马被这黑得有些不像话的森林吃掉。 如此想着,攥着绳索的手更加紧了,手心也因为紧张早已汗津津的。 不料前方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直接撞就到老者背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老者扯着嗓子喊了句:“你是谁?” 这话明显不是对白墨说的,白墨警惕地朝漆黑一片的前方张望了下,一个极浅的暗影,分不清是人还是树,但他还是警惕地朝老者身后缩了缩。 “我不是叫你老实待着……” 这声音一出,白墨便知道来者是谁,虽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惧,但依旧站在老者身后未动,只探出头来,没好气说道:“我自己有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着么你。” 这时前方老者感觉到了白墨在他耳边说话的气息,转而看向白墨,喊道:“你认识他?” 白墨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明知道老者听不见,却也故意说了句:“不是很熟。” 转而对银楚宸说道:“你要是再叫我回到那坑里去,那你就别救我了,反正我也没求着你来救我。” 他还在生气,哪有人救人这样救的,把人放坑里就不管了。 “你、你……作甚?” 就在白墨恍神之际,只听老者一声惊呼。 白墨急忙眯着眼睛努力朝老者看去,却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老者的身子霍地朝后靠来,几乎要抵到自己身上,而当他手抚摸到老者背脊时,才察觉老者浑身都在哆嗦。 “你做了什么?”白墨顿时感觉不妙,伸手就朝老者前方探去,才一下就碰到老者脖颈处,抵着一根木棍。 白墨当即抓住那根酒杯粗细的木棍,朝前跨了一步,身子挡在老者面前,惊道:“你想干嘛?” 第74章 光之角是暗,即是墨! “你认为呢!” 不知为何,白墨从银楚宸的语气中嗅到了杀意。 “让开。” 老者顺势躲到白墨身后,白墨趁机双手握住那根直指前方的木棍:“他只是一个老头儿。” “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银楚宸斥道,“这里是魔域,此人若引来狼军,你我只怕插翅难逃。” 白墨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身后的人是个毫无威胁的垂垂老头。 “我不管,你就是不能杀他。” 银楚宸眉头一沉,心下不免有些无语,不承想这家伙将他视为豺狼虎豹,他夜眼辨色,能看清白墨脸上的表情。 恍惚间,有些熟悉,那对能冰冻春潮的眸子里,不是昔日古酒般的诱惑,也不是无心的荼蘼能驱尽一切的尘暮。 ——独独那抹恨,千年不更。 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那老者似乎觉察出点什么来,突然哀求道:“姑娘啊!你可得好好给他解释下,我刚刚才救了你,可不是拐你的人呐!” 白墨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感情这老头将他当成了被人拐走的大小姐了。 “你也看到了,”白墨望着木棍另一头说道,“这老头是个聋子,你杀他有什么用?” 一时,岑寂的黑森林阴风骤起,吹得白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只能感觉到背后那老者紊乱的气息,而前方却是一片死寂。 直到白墨感觉到手中木棍失去了僵持的力度,才暗暗松了口气,松开双手时发觉手心都溢出了一层细汗。 狼殿之中,南擎空支着额头,慵懒地坐在大殿之上,对于银楚宸他不是没做防备,对付一个魂力完全被压制的人,他本以为不会太难,可他还是小觑了此人,派出去的山与海却迟迟未带来消息,这却令他有些担忧,若银楚宸此次离开魔域,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就在南擎空眉头拢成一团乱麻时,山与海同时自大殿外疾步走来,走到中央,海先停下了脚步,而山却径直上前将手中一块布条递到南擎空面前说道:“族长,你看……” 南擎空急忙直起身子,接过一瞧,上面只有妞妞爬爬的两个字。 “巫山。” “族长,我等将我族上下都巡查了一遍,均无银楚宸的踪迹,想必定是闯进了巫山。” 南擎空思虑了一会儿,抬起手看着手中的布条问道:“这布条谁给你的?” 山回道:“属下不知,此物乃方才自我身后突然飞来,待我追去却是踪影全无。” 南擎空眉头突然拧在了一起,他不知道此人既然要向他通风报信,又为何不现身,此人若是他部族中人,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若不是…… 但转念又斩断了这种可能性,魔域之地,若有外族人闯进来,他岂会不知。 殿中,一时沉默无声,良久后,南擎空突然开口说道:“山、海听令。” “是” “集结五百名狼使,赴巫山拿人” 老者临时为白墨与银楚宸腾出了一间简陋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 天黑看不清整座屋子的规模,白墨跟着老人家一进屋时,暗暗打量了下屋内的格局陈设。 火塘与厨房都在一间屋子里,无遮无拦紧挨在一起,四面墙上都挂着一些兽皮,也均开了一道小门,除了他们进来的这扇外,其余三门挨得很近,其中一间房门是合上的。 火塘上方却挂着许多熏得泛黑的野物,一张长方形短腿矮桌架在了火塘边一块类似地窖盖的木板上,地面有些惹眼,均是一些大小差不多的条形石块拼砌而成,看上去十分平整干净,整间屋子周边都堆积了一些杂物,显得比较狭小,想来能给他们腾出这么一间来,已经很难得了。 就在老者询问白墨与银楚宸是何关系时,白墨的身子竟突然被银楚宸拽进了怀里。 白墨惊讶得双目圆瞪,这家伙在干嘛? 而银楚宸连嘴巴都不曾张一下,就让那耳聋的老爷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沟壑纵横的脸上顿时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还不住点了点头。 爷的…… 谁他妈说人间正道是沧桑的。 有没有人来把这个祸害给收了! 白墨本能地想要挣脱开去,可无奈自己刚迈出一步,就又给拽了回来,那只像是钢铁一般的爪子将他揽得更加紧了。 气得白墨抬起一脚就朝对方脚上踩去,踩是踩上了,可对方却像块木头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墨斜眼瞪去,只看得到那轮廓分明的颌骨:“酒还没醒吧你!” 说话间他转过头看向那聋老头,不住摆手示意他不要相信,可无论他怎么给那老头解释,老头都只是贼兮兮地傻笑。 白墨气得差点夺门而出,要不是惧怕外面那毫无边际的黑森林,他还真就不屈就了。 进了屋子,转而怒目相对紧跟进来的银楚宸,气急败坏道:“你究竟什么意思?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银楚宸倒是不徐不疾,进屋子后先是朝四下寻了一圈,最后将手中的油灯,挂在墙柱一处专门挂油灯的木钩上,这才转身看向身后一脸黑气的白墨,冷然道:“……你是女人?” 白墨如当头一棒,一时哑口无言,明灭的灯光映在他那双略显惊讶的眸子里,像极了两只萤火虫在夜里窜动。 自己当然不是女人…… 白墨下意识垂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眼,可哪里又不像女人了? ——难道这家伙一直都当他是个男人在看,可究竟是只看成男人,还是偶尔还看作另一人呢? 可若只是将他看作男人,那原本就不该总那么有敌意,他差点问出口,不过怕对方真的会杀了他,才忍着没问。 只狠狠瞪了眼银楚宸,愤愤爬到木床的内侧,再不愿朝银楚宸脸上看,也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 这个人就是他的克星,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准没好事,想到此处,他都恨不得将自己给粘在墙上去。 当银楚宸熄了灯,在白墨身侧躺下时,白墨顿时感觉背后躺了一头猛兽,张牙舞爪,还张着血盆大口,似乎随时就要朝他咬来般,令他完全无法入睡。 而银楚宸自从躺下后,就跟死了没区别,除了那股熟悉的凛冽淡香外,他几乎感觉不到银楚宸的呼吸。 狭小空间里一片死寂,除了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这叫睡不着的人更加煎熬,白墨数了一会儿羊,还是睡不着,又数了一会儿自己的心跳声,依旧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啊! 爷的! 实在是忍无可忍,白墨暗骂了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他仍旧低着头,垂着眼眸,估摸着身侧看不见的人大概位置,小声说道:“没死就出口气……” 等了半天,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便没好气地伸脚对着银楚宸的腿踹了一脚:“我问你,白枫呢?” 开始他是没机会问,后来是没时间问,这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有了时间,他自然憋不住。 虽然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冒充了他未婚妻——可当时他实属不知道狐凌白枫会在这里,所以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虽然不清楚银楚宸为什么先救自己,他作为狐凌白枫的未婚夫,不是理所应当要先将狐凌白枫救出才对吗? 为什么放着未婚妻不救,却要救他? “先担心你自己。”银楚宸的声音有些沙哑,隐隐带着倦意。 “哼……”白墨冷冷道,“我这不是出来了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还要担心某人心怀不轨吗?” 这话隐射得再直白不过,银楚宸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在黑暗中,眉头微微一动,疲惫的眼帘缓缓掀开,须臾,又重重闭上。 白墨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对方回到,他卷曲的双腿也有些发麻,又倔强的坚持了一会儿才躺下,又是一番辗转,倒也昏昏睡去。 次日 白墨在一阵清幽的笛声中醒来,坐在床上发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一旁看去,身侧已空空如也,耳边的笛声却更加清楚。 白墨下了床,寻声而去,见银楚宸盘膝坐着屋外一块光滑的石墩上,腰背笔挺,银发如云,随意垂落了几缕在胸前,嘴边是一根崭新的竹笛,细长的手指在竹笛上不徐不疾地跳跃着,笛声自那张微微隆起的嘴唇边荡出,忧悒清远,若单看这一幕—— 白墨双手环在胸前,斜倚在门框上,目光微凝。 若单看这一幕,眼前这人……当真很吸引人。 清冷如孤云皓月,是那种迎头遥望,除无尽漫长的、遥远的距离外,便是不可触及的光芒,和无法驱散的孤寂。 白墨微叹了口气,不过还是一块难以接近的冰疙瘩。 “好听。” 银楚宸闻声倏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来声处,只见一位妙龄女子正巧笑嫣然地望着自己。 与此同时白墨也闻声寻到一侧秋千上的女子,这女子在几根黢黑的圆木架起的秋千上轻轻荡着,一头小辫,一身红毛兽皮衣,看上去年龄不大,长得黝黑。 单以白墨的审美来品的话,这女子五官还算标致,柳眉大眼,鼻梁高挺,标准的瓜子脸,那一笑,就将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全都给露了出来。 “你们是爷爷说的客人吗?”那女子也已经看见了白墨,笑着对白墨问道。 白墨点了点头,不安地看了一眼已经从石墩上缓缓站起来的银楚宸,他是怕这家伙又要来个什么杀人灭口。 见银楚宸并未有下一步动作,才又将目光回到妙龄女子身上:“是的。” 那女子高兴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除爷爷以外的人呢!” 白墨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随即朝那女子走去,在离那女子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问道:“你……没有出去过?” “嗯!”那女子点了下头,目光清澈似水,“我天生腿疾,走不了路。” 说这话时,那女子脸上不曾有半点阴郁,依旧是一脸灿然的微笑。 白墨这才将目光移到妙龄女子的那双腿上,的确,绑着血红兽皮的双腿很是畸形,细得跟两根柴棍一般,上半身与下半身完全不成比例。 “我虽没走出过这座大山,但屋子周边我还是能去得了的。”那女子说着就指了下秋千边一副木制轮椅,什么材质看不出,不过应该取自黑森林,通体漆黑,“瞧……这是爷爷给我做的。” 白墨的目光自轮椅上落到地面,这才发觉院中均是用大小差不多的小石条拼成,十分的平整,与屋内地面一样,目光扫了一圈,就连先前他走下来的台阶边也有一条专为轮椅设计的斜坡。 而院边一条延伸到黑森林中的小路,也依旧铺上了平整的石板,心下明白,这皆是为了这个残疾女子所设。 白墨目光回到那女子脸上,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羽……” “雨还是鱼?”白墨一时没有明白是哪个字。 那女子一手抓着秋千索,一手高指天空,扬声道:“鸟羽的羽。” 万古云霄一羽毛。 白墨勾起嘴角,眼眸璀璨,继而夸赞道:“……好名字。” 两人相视一笑后,羽便反问白墨道:“那姐姐叫什么名字?” 白墨思忖了下才笑着回道:“巧了……我也是一字为名……墨、墨黑的墨,乃明光之罪。” “你……知道什么意思吗?”白墨咧嘴笑问,看着羽一脸的愣然,随即又自答道,“光之角是暗,即是墨。” 这句话是他现编的,其实也不算现编,他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是因为这个名字的原因,身边的人总是会发生不幸,也是因为这个名字的原因,所以,很早以前他就琢磨过这个名字。 他本是胡诌乱造,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银楚宸望着白墨的侧脸,目光变得极为复杂。 第75章 心动 “是这种颜色吗?”羽指着周围的黑森林,说道,“这里都是非黑即红呢!” 白墨下意识地朝着四周森林看了一圈,的确,非黑即红,犹如地狱。 “那这位……哥哥呢!”这时羽望向一旁的银楚宸,白墨顺着她的目光侧过头看去,本以为这家伙定不会回答羽。 可他哪里猜得透这个人,只听银楚宸沉声道:“忘……”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阻绝的意思。” 白墨眉头一扬,胡诌就胡诌,为何要用这个字,听着怪晦气的。 实则是他并不知晓银楚宸的名字中,的确带有一个忘字,并非胡诌。 “忘……” 羽笑着喊了声,声音脆甜。 银楚宸自然不会回应她,转身就朝院外那条小路走去,这个字平日里只有他血亲之人来用来唤他,他之所以随口说了这个字,只不过是受了白墨那句“光明之罪”的刺激,待清醒过来已悔之晚矣! 看着银楚宸冷然离开,白墨附上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再不理会,回头与羽,愉快地聊起天来。 四周风景虽说有些浓重,但并不影响白墨的心情,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直到屋子里的老者唤他们吃饭,白墨才推着羽进了屋子。 刚一进屋子,老者就对着羽做了一个手势,羽便笑着对身后推着轮椅的白墨说道:“墨姐姐,爷爷问怎么不见忘哥哥。” 一听“忘哥哥”三个字,白墨眉头一挑,突然记起,狐凌白枫也是这样称呼银楚宸的,当下才知道银楚宸并非虚报姓名。 只不过除了狐凌白枫外,他就从来没有听见过别的人用这个字称呼他,所以刚刚一时才没想起来。 老者的这间木屋坐落在黑森林之中,四下皆是诡异的如火烧过表皮的巨树,要找一抹白影也不难。 可白墨并没有去寻找银楚宸,而是在黑森林入口的一棵歪脖子树下等着,他很清楚银楚宸不可能走太远,至于他去做什么,他一点也不好奇,只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果不其然,不久便看见银楚宸捧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朝木屋这边走来。 “哟……”白墨靠着歪脖子树,手中把玩着一根茅草,见银楚宸靠近,嘴角一勾,笑盈盈道,“忘、哥……哥……这是去哪里了啊!” 这一声忘哥哥,简直听得人骨头都快化掉。 “你叫我什么?”银楚宸明显被恶心到,愕然问道。 “忘哥哥呀!”白墨瞪着一双凤眼,矫揉做作地又叫了声。 “不许叫……” “凭什么不许,白枫能叫,羽能叫,就我不能叫了?”白墨勾着玩味地笑。 可在银楚宸眼中简直犹如蛇蝎瘟兽,可恶至极。 “不许就是不许。”说罢便疾步自白墨身边走过,径直朝那栋房子走去。 白墨哪里能顺了银楚宸的意,见他浑身不自在,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于是声音更嗲得令人发指:“忘哥哥……你等等我啊!” 哼! 吃过饭后,银楚宸便向羽和那聋老头做了告辞,从来没有遇见过外人的羽,自然舍不得。 白墨只好表示自己有机会一定会回来看她,羽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白墨的腰。 老者虽然听不见,但也不做挽留,只是比划道,山高路远,望两人一路小心。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白墨就嚷着走不动了,气喘吁吁地靠着一棵粗壮的黑树坐下,四野哀草,树木如炭,毫无生机可言,而他们两位身处其中,显得分外惹眼。 银楚宸并没有催促白墨赶路,巡视了一下四周,见此处地势比较低洼,还算隐蔽,便折回在白墨身边坐了下,顺便将一直提在手中的包裹放在跟前,取出先前他在黑森林中寻到的黑蚜虫幼,递到了白墨的眼前,沉声道:“将我的头发染成黑色。” “啊?”白墨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我们必须想办法混入狼城,穿过狼城才能离开魔域。” “那和你染发有什么关系?”白墨依旧不明白。 “我的头发太招摇。”银楚宸说。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可又不怎么准确,这个人哪里又不招摇了? 白墨望着银楚宸那张因自己忍不住想笑,而神情很滑稽的面具,嘲笑道:“你怎么不说你脸上这张面具太招摇,要不将……” “不行……”银楚宸果断地打断了白墨的话。 “那你就扮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白墨有些嫌弃地朝银楚宸手中的那一团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扫了一眼,记起这东西正是之前见银楚宸自黑森林拿出来的那团,当时他只想着戏耍他,完全没在意这东西,当下才明白这个有什么用,厌恶道:“咦……我才不要碰这东西嘞!” “要我乔装成你父亲……”银楚宸突然说,完全没有玩笑之意,“还是爷爷?” “爷的……”白墨横眉冷对道,“你想占我便宜?” “并无此意。” “再明显不过。” “那你选!” 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哼!” 白墨怒气冲冲地伸手接过那团东西就上了手,本以为那团黏糊糊黑漆漆的东西会非常沾手,可那东西却并不粘皮肤,捏在手中倒像是捏着软胶果冻一般顺滑柔软,一时倒又觉得好玩。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仔细地打量银楚宸的头发,银发丝丝都带着光,发质极好,触感丝滑,两侧有几股细小的小辫,头顶也有两股,只不过略粗,平日里即便看不到那张脸,单就这造型还是很酷帅的。 银楚宸不让他解开头上的辫子,他便胡乱的将那黑东西直接朝辫子上涂抹,那东西虽然不粘手,可是糊在头发上却十分油滑,就跟理发店里的焗油差不多,十根手指在银发中穿插,不一会儿就黝黑乌亮一大片。 “先前就看见你拿着这东西,在羽家为什么不染?”白墨嘀咕道,“非要跑到这荒山野岭里来染?” “我已说过,此处乃魔域。” “哼!魔域怎么了?”白墨手上的力度稍微加重,鄙夷道,“我看你就是小人之心。” 刚说罢,就见银楚宸身子一震,白墨当即咧着嘴偷笑道:“抱歉,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才怪,他是看不惯银楚宸这种小人心,羽与聋老头对他们那么客气,又给吃的又给住,何况先前还救过他,怎么可能是坏人,把好人猜疑成坏人的人才是坏人。 于是才故意将手中黑漆漆的东西朝前甩去,好巧不巧刚刚甩到那张银面上。 白墨见端坐在跟前的人没什么反应,嘴角一勾,玩心大起,“哎呀!抱歉,这东西不好弄啊!” 银楚宸又是一震,不用看,也知道甩出来的东西有多大一块。 要说第一次银楚宸真当白墨无意为之,那么这次,他怎么可能再看不出来白墨的存心不良。 银楚宸愠怒道:“你……” “你什么你,”白墨不想听他骂自己,故意打断道,“别动……再动又糊到脸上了……” 银子自是怒意横生,端方在双膝上的手,捏得有些骨节森白,不过他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任由着身后之人,有意无意地给他脸上东甩一块西甩一坨。 “好了。” 白墨只觉腰酸背痛,长长伸了一个懒腰,不过心中已经暗暗发笑,快步走到银楚宸面前,本想去瞧瞧那张滑稽的脸,指不定被自己糟蹋成什么鬼样子。 可当他走到对面时,心中的笑意却顿时烟消云散。 转而是满心的诧异,那张他以为会污秽不堪的面具上,并没有出现他想看到的风景。 依旧是白瓷如牙,一尘不染,没有一丝变化。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故意弄了很多上去的…… 他本想将这个看上去浊尘不染的人弄脏,弄成小丑。 可……不但没有如他所想,此刻整张面具反而显得更加不染纤尘,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变得更加晶莹白皙。 而不知为何,明明还是那个人,白墨却觉得眼前这一头黑发的人更加……耀眼。 银楚宸将白墨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冷冷说道:“让你失望了!” 白墨始终是一副错愕的表情,怎么回事,他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 他怕银楚宸听到他失速的心跳声,忙不迭朝后退了几步,想与银楚宸保持点距离,便有些心虚地靠着身后的大树坐了回去。 银楚宸看了白墨须臾,最后在大树的另一侧坐下。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许久后,白墨突然开口:“你真的中了绝情咒?” 银楚宸看向他,没有回答。 白墨又问:“你没中绝情咒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刚刚就在想,银楚宸要是没中绝情咒,会不会就不会这么冷。 “那你认为我会是什么样子?”银楚宸毫无预兆地答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怒意。 白墨居然认真在想,没多久就回道:“那起码会有喜欢的人……狐凌白枫,她那么漂亮,说不定你会很喜欢她,也说不定,早就和她结婚生子……估计这个时候,孩子都能讨打了。” 见银楚宸看着他不说话,说罢又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中那绝情咒的?” 他是真的好奇至极,从他认识这家伙开始,他就没什么情绪波动,记得勾离说过,他以前不这样,所以猜测绝情咒是后来才有的。 虽然他认为银楚宸平日的确无情冷酷得很,可是又好像并不是对谁都这样,他对红叶就不是。 他想若银楚宸真的没有七情六欲,那他的世界到底又是什么模样的,真的没有痛苦或者烦恼了吗? 银楚宸已经转头过去,不知道目光落在什么地方,却始终没有回答白墨的意思。 白墨注视着那张侧颜,突然勾起嘴角,眼底又起玩味:“你觉得我好不好看?” 果然,这句话成功引回银楚宸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更甚,不用银楚宸回答他,又说:“若你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要不……你考虑下我呗!” “什么?”银楚宸的语气也跟着有了变化,似乎看神经病一般看着眼前的家伙。 “我是说,和我凑合着过得了,”白墨看上去像是认真的,他认为银楚宸中了绝情咒,就不应该去祸害狐凌白枫,而他又在这副女身里,以后也没哪个女的会喜欢他,所以他们两个人挺像的,“我们在一起,最适合不过了……” 话没说完,白墨就意识到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说这样话,神情突然变得很难看,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再不敢看银楚宸。 这时,银楚宸突然站起来,不想再听这家伙胡言乱语,怒道:“有力气了,穿上这个继续赶路。” “诶!”白墨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尴尬中回神过来,忙抬头看了下天空,“这天都快黑了!” 银楚宸并未理会,两手一宽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里面只有一件白色的短衣,弯下身子,在他之前打开的包裹中取出了一件虎皮套在了身上。 这期间他似乎当一边的白墨不存在一般,卷起内衬裤腿至大腿处,又套了一条麻布裤,长至膝盖,端端将那劲瘦笔直的小腿暴露在外,还有那浓密的腿毛。 肩宽腰窄,高大修长,尤其是暴露在颀长脖颈处的那突兀喉结,永远都像蓄势待发的弓弩,蓄着令人害怕的力量,换了一身看似不怎么样的狩猎服,整个人都精干了不少。 银楚宸这才转头看向看着他发愣的人,才冷声道:“……看够了就穿上你的……走。” 白墨知道银楚宸被他刚刚的话气得不轻,其实他也被那些话吓得不轻。 可就在他看到黑发的银楚宸时,他心脏再一次失速了。 加上想起之前每次看着银楚宸的一次次心跳失控,他突然反应过来,那种感觉是喜欢! 明白这种感觉后,他被吓到了,他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与银楚宸一起时,感觉总与别的人不一样,原来是喜欢! 可是,他没想到他一个男人,竟然对一个男人动了心,而且连这个男人长相都没看到过…… 他知道不应该,还有很多不应该、不可能…… 可是就是发生了,每次看到他,心脏就会出问题,原来是心脏在提示他——他喜欢这个人。 不用理智告诉他,也知道这个人不能喜欢,不能爱! 也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不论那个孤影说的是真是假,银楚宸身中绝情咒,连狐凌白枫那样天下第一美人都不心动,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人。 更不应该的是,明明知道狐凌白枫还那么喜欢银楚宸。 可是,刚刚他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以玩笑的形式! 不过,恢复理智后,白墨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将这样令人尴尬的心思外露出来! 他与银楚宸绝无可能! 这种喜欢或许和之前他喜欢过的那些女孩子一样,都不会持续太久,所以,他绝对不能自乱方寸。 如此想来,心中的惶恐不安果真消散了不少,拿起银楚宸丢在他身旁兽皮衣服,慢慢穿起来。 在他穿好的同时,也将刚刚不小心展露的心思整理得不留痕迹,佯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说道:“我们为什么要穿上这个?” 不出意外,银楚宸没有回答,直接转身继续看路。 白墨的步伐随着越来越黑的天变得越来越慢,导致前方银楚宸也不得不放慢脚步,白墨根本不会走夜路,也没有狐狸或者狼族那般天生就有在夜间行走的本事。 银楚宸实在是担心白墨误了脚程,在白墨跟前蹲下了身子,沉声道:“上来。” 白墨怎么可能让银楚宸背他,他刚刚已经失误一次,又怎么会再次失误,几步就绕过蹲着的银楚宸,像是在生谁的气,生硬道:“自己有脚。” 第76章 刀骨寒 虽然白墨的脚很痛,眼睛也因为极力看路,睁得太久而发涩,可他就是不愿意与这家伙过多接触,更容忍不了这家伙小瞧他。 当下走在前面,脚步迈得要比之前要快了许多,似乎故意做给身后的人看,自己哪里是要背的人,没有他,还不能走路了不成! 可一腔愤懑还未发泄,就已马失前蹄。 “哎呀!!!” 银楚宸着急赶路,偏偏白墨每一步都像是瞎子点灯全靠摸,看他步步维艰的样子,与那小儿学步一步三摇如出一辙,心中的确对这家伙生了些鄙夷,这家伙除了一张嘴,究竟还有何用? 强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受不了这比爬还慢的速度,才硬着头皮俯身下来,却不想对方并不领情,听见那句小声的嘀咕,想着既然不愿意他也无须强求,刚要站起时,又听见一声惨叫,顿时无语。 …… 白墨或许是真的摔得不轻,感觉自己双手应该破皮了,火辣辣地疼,膝盖也有些用不上力来,还没能及时从地上爬起来,一只大手就从身后将他拽起,可是他很反感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放开我。” 他本来疼的是双手和膝盖,可此刻却感觉自己手臂被蛇蟒缠绕,那滋毒的尖牙已经陷进到他的肌理中,令他痛不可耐,急忙就要奋力甩开,唯恐避之不及。 可不承想黑灯瞎火,他刚挣脱掉缠绕在自己手臂的“毒蛇”,刚一转身,鼻头就一酸,两眼便冒出了许多金光闪闪的星星。 “哎呀呀呀呀!!!!” 那些突然出现的星星在他漆黑的脑中闪啊闪的,闪得他有些头晕目眩,当即忍不住捂脸蹲了下去,星星顿时从金光闪闪中变成了艳红一片,还带着血热的光,像是在艳阳下闭目观日时,才有的那种血红。 “呜~~~~” 这次是真疼,疼得他感觉鼻子都给撞进脸里面去了,也管不了面子不面子,当即大肆嚎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 银楚宸更是无语,这家伙莫不是个傻子,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还逞强个什么劲? 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抬步上前,一把将人拉起,生硬地拽上背。 “啊啊~~~”白墨在银楚宸背上一边哭,一边去摸自己的鼻子还在不在。 一摸之下觉得黏糊糊一片,不用看,也知道是血。 当即更觉得痛了,哭得更加伤心,银楚宸只觉背上的人用脸在自己肩头擦了一下,眉头一沉,心下嫌恶道:“用你自己的擦。” 话音刚落,肩头又被背上的人重重揩了下,“啊啊啊……”白墨一边哭着一边委屈道,“都怪你,不是你,我怎么会伤成这样,啊啊啊~~~~” 想到自己一会儿功夫就弄得浑身是伤,心下更觉得委屈至极,气愤至极,当即又在银楚宸背上揩了下,愤愤不平道:“谁他妈大半夜赶路,你就是故意整我,想整死我也不用这么个整法……啊~啊啊……” 银楚宸只觉耳膜有些痛,头也有些痛,他哪里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个姑娘似的,若不是要赶路,他真想将直接将背上的人丢了。 “你他爷的……就是我克星。” 白墨捏了捏鼻子,感觉鼻梁没有断,鼻头的黏糊糊东西也已经被他在银楚宸肩上擦了个干净,嗅觉慢慢恢复了正常,能闻到一股凌冽的香气,夹杂着一股油腻的味道。 他自然熟悉那淡香,而那股油腻的味道正是他涂在银楚宸头上,那黑漆漆的东西的味道。 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本应该很难闻,但好在那股淡淡的浅香,在每一口浓郁的油渍味中,犹如青莲出泥的清香,浅淡,能令人容忍那满池的泥腥之味。 痛觉从来都不会维持太久,当白墨感觉不到那么痛时,感官就会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别的地方,比如——感觉到银楚宸的肩背,比他所看到还要结实,也比他印象中还要宽阔,这种感觉并不比先前的痛好到哪里去。 白墨试着将身子朝后扬了些,想与银楚宸保持点距离,可没保持多久,就听见前方的人冷声说了句:“那样我很吃力。” 白墨嘴唇动了动,本想反驳,可他对自己目前的姿势也已经有些吃不消,腰部感觉都要折断了。 最后还是乖乖地趴回了背上,又是沉默,耳边除了沙沙婆娑的林啸声外,就是尴尬的死寂,白墨想还是得找点话题,不然他总是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嗯……你知不知道,巫山的传说?”声音虽然还是有些生硬,但已没了哭腔。 银楚宸沉默地走了好几步,才冷冷回了两个字:“不知。” “我听羽说,此处之前不叫巫山,而是叫翠落山,也曾是百花争艳,绿茵成海之地……但是后来传说在狼狐之战中,他们的宫主设计将狐人引入翠落山中,然后释放出疫毒,毒死了大批狐人修士,听说场面惨不忍睹,山石初红复紫,最终暗黑如墨,当疫毒散尽时,满山遍野只剩下具具白骨。” “从此以后,这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巫山了。” “……” “你说你们狐人……”白墨正说得起劲,哪里知道银楚宸会猛然转身,直接吓到尖叫。 银楚宸背着自己转了个身,两人顿时调换了方位,银楚宸闷哼了一声,伴着一种扎破皮肉的闷声。 但情况紧急,白墨根本来不及想那是什么,银楚宸环住他双腿的手一松,他双脚刚着地,银楚宸又侧身过来抱着他朝一侧是一个旋转。 倒地时,他砸在了银楚宸坚实宽厚的身上,而他只能感觉到,他们是顺着一个斜坡在不断地朝下滚,鼻尖是银楚宸的气息,脸上是银楚宸的头发,脑袋被银楚宸一只手死死摁在他的肩上,一只手揽在他腰上,他整个人就这样完全被银楚宸箍在了怀中。 这种情况自然不妙,耳边听见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穿梭,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像是箭矢飞逝,又如蜂群出巢,总之气氛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就在白墨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滚成一团时,去势终于慢慢停止。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来,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但先前那萧萧肃杀声已经消失,似乎先前所有的声响都只是幻听,当下四周寂静得有些瘆人,即便什么也看不见,白墨还是瞪大双眼愣了许久,才从眩晕中缓和过来。 重重吸了口气,可还压在自己身体上的人实在是太重,吸进去的一口气也只吐出了一半。 他试着将身体上的银楚宸给推下去,但是对方双臂却如钢筋铸铁般,紧紧箍着自己,让他动弹不得。 “喂!”白墨一边尝试着想将双手挣脱出来,一边对压在身上的银楚宸喊道,“你松手……松手啊!” 银楚宸似乎听到了白墨的喊叫,有了反应,禁锢住白墨的那双手骤然松了,但人依旧没有自白墨身上下去,反倒更沉了些。 白墨又挣扎了番,才将双手自银楚宸的腹部抽出,抬手就要去推开身上的人,可还没碰触到银楚宸,手掌却传来一阵刺痛感。 他倏地撤回手,只觉头皮发麻,一种不祥的预感,冲进他的大脑,他慢慢伸手去探刚刚刺到他的地方。 这一探,顿时色变,只因身处漆黑之地,才将那一脸煞白的神色遮掩掉。 银楚宸腰身的两侧直挺挺戳着密密麻麻的冰凉尖刺,他双手所及之处皆是如此,就连死死环住他的那双双臂外侧,也是密密麻麻一片。 一时,白墨双手只能虚空在两侧,感觉身上的人成了一只刺猬,令他无从下手。 岑寂的夜里,白墨只听见自己喉头传来一声吞咽声,又死寂了许久,他一侧头,一阵冰冷且生硬的触感自脸颊传来,银楚宸脸上的面具刚巧贴着他的脸,而他的嘴唇正对着银楚宸的耳廓。 顿时只觉银楚宸身上的气息更加浓烈,心下一晃:“银……银楚宸?” 这时才发觉自己有些失声,这家伙有诸多地方令他不满,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担心。 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刚刚一起滚下来的场景,加之银楚宸身上那些——“刺” 即便他再没心,他也清楚刚才有多凶险,要不是银楚宸,那他只怕也变成了“刺”人。 世态千般,人心惟危,他白墨自认为不是那温良恭俭之人,但也自认为总也少了些戾气,并不喜欢怨天对地。 可也从来也没人,这般待他…… 他不明白,身上这个不知生死的家伙,明明要杀他,为什么又在这么凶险的情况下,护着自己。 他在地上躺久了,直到身体已经如卧在冰上那般难受,也想不明白。 他想先将身上的人弄下去,可按照他对银楚宸伤势的猜测,若是执意将人推翻过去,那银楚宸的伤势必定更加严重,或许就直接一命呜呼。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一寸一寸地斜着身子,从银楚宸的身下慢慢往外抽。 由于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银楚宸此刻的状况,所以动作尽量轻,在累得快虚脱的时候,才将整个身子抽了出来。 得了脱身,他先去探了下银楚宸的鼻息,尚有一丝气息,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 漆黑无光的森林处处都透着可怖,那些令人心胆俱颤的危险,正躲在看不见的地方,盯伺着困陷其中的一切,只要有人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们便可伺机而动,瞬息将那些胆小鬼都给吞进到无边的,漆黑的腹中,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曙光。 可白墨已经感觉不到那种恐惧,心脏像是揪在了一处,他所有的意识,全部都凝在地上那个不知生死的人身上,他知道若一直放任不管,必定活不了。 他想吃力爬起来,可浑身的力气像是在刚刚经历的惊恐中,吓出了这副躯壳,双手在不自主地发着抖,他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双手撑地,跪在地上四下摸索起来,直到在黑暗中寻到一棵树,又急忙攀到树干上胡乱摸索了一通后,才欣喜若狂地说道:“有救了……” 立即就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周围又是一顿摸索,最后剁下两根手腕粗细且相对直条的树枝。 然后将两根树枝的树皮破了下来,再将没有树皮的两根棍子放在银楚宸身体两侧,又摸索着去刮了些长条树皮下来。 他将那些树皮强行从银楚宸身下穿过,头到脚都穿好了树皮后,他又将那些树皮两头分别绑在银楚宸两侧的棍子上,再做一些细节加固,一副简易的担架就成了。 此时天也已鱼肚白,白墨即便已累出一身汗,也半点不敢耽搁,拖着银楚宸,依照羽告诉他的辨别方式朝羽家去。 “怎么样……他还有救吗?” 白墨狼狈不堪地站在羽身边问道,神情谈不上担忧,反而有些冷淡地看了眼地上浑身浴血的人。 羽的神情却不怎么轻松,两只没有知觉的腿盘在带着木轮的木板车上,挨着地上一副粗糙藤架上躺着的银楚宸,从银楚宸身上拔出最后一根泛着幽光的黑色刀刃,刀刃长三寸,大半陷进银楚宸身体里,小部分暴露在外,泛着森冷的寒光,“啪”的一声丢进了一堆一模一样的刀刃上。 这时,老者将火塘上已经烧开的热水提了过来,哗哗地倒进了一只木盆中,热腾腾的白雾阻挡了白墨的视线。 “也不知是你们命大,”老聋头自白雾萦绕的另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居然能从刀骨寒中活下来,恐怕在整个魔域也无第三人。”白雾遮掩了老头眼中一时闪过的阴郁。 “刀骨寒?”白墨望向老者,随即才想起来对方听不见,转而又看向正在查探银楚宸伤势的羽身上。 “爷爷剪刀。”羽却并未回答他,而是对着一侧的爷爷做了一个剪刀的手势。 在老者转身去找剪刀的空档,羽才开口对白墨解释道:“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杀阵,一旦进入它的攻击范围,四面八方便无处可遁。” 羽示意白墨看那些被拔出的黑沉沉刀刃,形状似月牙,两端尖如刺,刃如秋霜,冷劲淬砺,吹毛断发。 白墨看着那一堆一端染血,一端含霜的利刃,心脏慢慢收紧,眉目间也不知不觉中绕上了一抹阴翳,似乎一时整个背脊都有些发麻,还带着尖锐东西嵌进去的隐痛。 “这里每一片刀骨,都是一道机关,每触动一片,就会从不同方向射来更多刀骨,而忘哥哥……” 羽被爷爷递来的剪刀打断了话,随即便低头去剪银楚宸背后的兽皮,但是她行动不便,在剪断腰间兽皮腰封后,就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白墨从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不作声地绕到羽的对面,伸手接过羽手中的剪刀,蹲了下去,慢慢牵起那件已被鲜血与刀骨扎得面目全非的虎皮坎肩。 “倒也还多亏了这身兽皮,”羽看着白墨手中的剪刀,说,“卸去了一些力道,不然只怕多数利刃,都会全部插进忘哥哥身体中,再无生还的可能。”羽得了空闲,接着说,“忘哥哥当时若是拉着你四下躲避,你们也必定已化为一摊血水……小心点……”这时,白墨的手的确晃了下,羽立即提醒道,“他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救不救得过来,你可别再牵动他的伤口了。” 当下羽正担心银楚宸不是死在刀骨寒的伤势上,而是死于失血过多。 第77章 发觉自己病得不轻 白墨按照羽之前告诉他,只要一直向着树皮较细腻的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羽的家,可要拖着没有意识的人在山中走,期间少不了磕磕绊绊。 之前白墨并没有太多顾及到银楚宸的伤势,而现在,这般近的距离下,看到满是刺猬的人,在羽的清理下成了满是血窟窿的人,一时心脏都簇在了一起。 当羽用剪刀剪掉最里那一层、因血渍早与伤口粘黏在一起的里衣,白墨皱起了眉头,每一处伤口都深可见骨,皮肉外翻,一剪刀下去,就已经扯动了周边三处伤口,一股鲜血顿时侵染进原本已成血衣的地方,当下便觉得拿着剪刀的手有些发抖,一时也有点无从下手起来。 “姐姐就别愣着啊!须尽快去除忘哥哥身上的衣服,让我为他止血,不然血就要流干了……” 白墨在羽的急声催促下,咬着牙关,紧了紧手中的剪刀,慢慢顺着先前剪开的地方剪下去,绕过密密麻麻的伤口,自腰部处到两只修长的手臂袖口处,费了好些时间才将整件衣服剪开,又用了不少时间将那件血衣与伤口处剥离开。 白墨紧张到出了满头的汗,哐当一声,就将手中的剪刀丢在了一边,人便瘫坐到了地上。 看着整个后背与手臂都是两寸来长的伤口,这种视觉冲击当真不小。 羽虽然面色也难看,却比一侧的白墨要淡定得多,急忙接过爷爷递过来的,一个黝黑的瓷罐,随手拿起斜插在里面的一根竹片,搅动了几下,将瓷罐放在自己双膝间,略显羡慕地说道:“姐姐……忘哥哥对你真是好,若是他不拿自己当肉盾的话,你们的结局只能是……要么一死,要么两命。” 说着,羽的手搭在身下木板车两边的木块上,向银楚宸滑了过去,因为太急迫,当她撞到银楚宸下担架的边缘时,她的身体猛烈向前,若不是她反应快,肯定会撞到银楚宸肋骨下面的伤口。 瓷罐里的东西散发着一种浓郁的苦涩药草味,色泽墨绿,黏稠,羽小心翼翼地将离她近的这面伤口上,都均匀地涂抹了一层。 就在羽打算滑动木板车到另一侧时,一只带着血渍的手伸了过来。 白墨始终沉默着,但他知道羽说的没错,若不是银楚宸将自己抱在怀中,银楚宸身上的伤他也应该承受一份。 真的是想救自己吗? ——不惜拼上你的性命? 银楚宸这一行为,他即便想到一绿皮火车的可能,也说不服自己,他真的是在救自己。 可银楚宸越是这样,白墨内心就越难受,他不要这个人对他好,这只会让他更喜欢这个人。 他怕有一天,他会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所以,他宁愿他就像之前那样对他。 可眼前那人的伤如此狰狞,让他都不敢想,要是都移到自己身上,结局必定是羽口说所说的那“一死”。 “这边我来吧!”白墨伸出手拿过羽手中的瓷罐,不必羽多言,专注地给他羽触不到的另一边伤口涂着药,涂到腰窝处,一个尴尬的问题突然闪到脑子里,猛地望向对面的羽,“那下面……” 刚刚羽拔出那些刀骨时,下身也有不少,屁股上也有很多处,他可不愿意看银楚宸的屁股,要是那家伙活过来,知道自己那个地方被他给看了,肯定要挖了他的眼睛。 “自然是要涂药的……” 羽是个未经世事,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哪里能读懂白墨神色中的另一层意思。 “……” 之前他无意看到过一次银楚宸的胸膛,当时就发了癔症,而这次,这个男人的整个后背,都给他肆无忌惮地看了个遍,更赞叹这家伙的身材,简直堪称男人中完美绝版。 浑身又开始痒起来,心也痒,牙也痒,想咬人…… 天啦,白墨认为自己简直是疯了,这种情况下,他居然…… 真混账! 他随手拿起矮桌上的茶缸来,也不管是谁倒的,谁要喝的,只管一股脑儿地倒进自己嘴里。 “咦!”羽狐疑了一声,“他前面还有伤口?” 白墨心下一惊,回头看去,只见羽几根指尖有血渍,而地面也有一股血渍自那粗糙的担架下溢出了些。 这时白墨才忽地想起,他之前听到的那一声闷哼,惊道:“应该……有。” 天色已晚,惊心的一天终于熬了过来,一盏油灯在狭窄的屋中摇曳着,却照得满室阒寂阴沉。 白墨端坐在床边,冷眼看着躺在木板床上的银楚宸,眉宇间终是露出了一丝担忧来,羽说,“他的致命伤不在后背,而是胸间那一处,那一枚刀骨寒离银楚宸的心脏不过半寸,加之他体内原本就有一种诡异的灵气流窜,已损了五脏六腑……若三日醒不过来,那她也束手无策。” 白墨端起一侧已经不烫的药碗,舀了羹勺朝银楚宸嘴里喂去。 可银楚宸的嘴却一直闭得紧紧的,几勺下来硬是一滴都未喂进去。 “靠……都快死了,嘴还这么紧……” 白墨略带气愤地将药碗丢回矮凳上,怒骂道。 可没过多久,他又将药碗端了起来,这次并未用勺子,一只手捏着银楚宸的两腮,想要将药倒进去,可是他怎么用力,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巴始终紧闭着。 他又气愤地将药碗放到矮凳上,心中又是一通乱骂。 牙巴劲这么硬,死了都活该…… 那一盏油灯突然噼啪一声,墙壁上的人影随即晃动了下,可落在墙壁上的翘睫却一动未动地垂着。 良久后白墨重重叹了口气,再次拿起那只已经凉透的药碗,直接朝着自己嘴巴送了去,包了满口后,放下碗,双手去撬银楚宸的嘴,待到感觉有那么一丝松动时,他站起身子将包在嘴里的药,朝银楚宸的嘴边送去,可是他又错算,药在自己嘴里根本就送不出去。 反倒是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乱了阵脚,只想赶快完事,一次不行,两次……三次…… 他越来越烦躁,最后几乎失去了耐心,将嘴里的药慌乱送出,立即从那张令他抓狂的嘴唇上分开,那些因为着急送入的药,顺着嘴角全部溢了出来。 …… 白墨眉头一沉,脸上神色难以描述,像是生吞了一枚炸裂的烟火,所有的光芒都自体内映射到了那张脸上。 喂完药后,白墨坐在一旁盯着床上人发起愣来。 银楚宸漆黑的头发,冰冷的面具,突兀的喉结,还有……即使在这般暗淡的昏灯下,那张被摩得有些泛红的嘴唇,每一处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了白墨的眼中,再慢慢沉进那深幽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化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许久,白墨忽然从恍惚中回神过来,连忙拿起一侧的药碗在自己鼻尖嗅了几下,除了苦涩的药味,也没有其他味道。 白墨皱着眉头,很是不解这种难以形容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总觉得自刚刚开始,他的嘴唇就不再是他的了,上面总有一丝凉意不退,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气急败坏地将药碗丢回到凳子上,想来,还是那碗药的问题。 对! 一定是药的关系…… “你听好了,不管你对我……是出于什么目的,”白墨语气生硬地说道,“但我白墨不欠你的……” 突然隔壁传来几声老聋头的咳嗽声,将白墨嘴边的话给惊了回去,自此屋中除了油灯偶尔传出的噼啪声外,再无别的声响。 次日,当羽一早过来查探银楚宸伤情时,白墨正趴在银楚宸身侧睡得死沉,直到羽探过银楚宸的脉搏之后,转身划着木板车出房门时的一点动静才将白墨惊醒。 白墨是在天色泛鱼肚白时才熬不住睡着的,此刻只觉头脑昏胀,双目干涩难耐。神识尚未完全清醒,手已伸出去探银楚宸的鼻息,却因为神志恍惚而手不稳,直接碰到对方冰凉的面具。 这一下,却将白墨所有的困意都给击退了个干净,他迅速直起身子,朝那张明显动了一下的面具看去,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想法,就在他鬼使神差,将手朝那张他一直觉得十分古怪的面具伸去时,一只手却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白墨惊讶地看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满是疮痍,血口狰狞,但却极有力道,似乎是在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可是自攥住后就再没别的动静:“你……你醒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银楚宸醒得很不合时宜,但还是对着屋外的羽喊了句:“他醒了……” 话音刚落,攥住他手腕的力度霍地一松……他有些无语,可是此刻再想去掀开那张面具,已是来不及,羽已经扶着轮椅来到了门边。 经过羽的再次检查,结论很不可思议,堪称奇迹,羽本来认为银楚宸存活的概率渺茫,却不想短短一夜的时间,他竟然醒了过来,这令羽大为吃惊,世上竟有这等奇人。 银楚宸清醒过来的时间并不长,在羽查探了伤情后,又昏睡了过去。 这时,羽才对一侧的白墨担忧地说道:“姐姐,也该看看你的伤了。” 白墨抬起自己双手看了下,十个手指头全是血口,手掌也有几道较深较长的口子,带着没有洗净的泥土与血渍,已经干结在伤口处。 愣了片刻后,他似乎才感觉到来自那些伤口的痛楚,眉间一皱,突然想起先前,他一路拖着银楚宸,由于力气不够,很多时候他只能借助双手在地上趴着走,不知是想到一路的狼狈,还是别的什么,苦笑了下,再没说话,跟着羽离开了银楚宸休息的房间。 羽早已备好了创伤药,一边细心地给白墨涂药,一边说:“我虽然天生残疾,无缘结识别的人,但也是打心底地羡慕姐姐你……” “打住……”白墨眉头蹙在一起,“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明白!” “爷爷说正因为你们是夫妻……所以才会这般为彼此奋不顾身……”羽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动作,抬头望向白墨,青涩而黝黑的脸蛋上,溢着羡慕的神情。 可白墨却觉得十分地晦气,沉着脸问道:“你爷爷除了耳朵不好使,是不是眼睛也不好使?” 羽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白墨看着自己受伤的指头,也摇了摇头,说:“我看就是不好使……” 这种话题,自然是不了了之,羽将白墨的十根手指头都包扎好后,又将两只手心的几道伤口用特制草药煮过的布条包好,这才让白墨与她爷爷去将银楚宸抬进她早备好的药桶中去。 白墨被误认为银楚宸的老婆,很多需要羽回避的事,自然落在了白墨身上,白墨也只能有冤无处申。 虽说听上去要将一个不能动弹的人放进桶里很难,其实操作起来的时候,很简单。 第一步,白墨只需要看着老聋头,将木桶滚进他们临时借住的房间中。 第二步,白墨只需要看着老聋头,将药水一盆盆倒进木桶之中。 第三步,白墨也只需要将银楚宸搀扶起来,这一步真的很简单,可白墨却有些犯怵,银楚宸浑身都是伤,给他敷药后也只是找了一张麻制薄单盖在身上。 所以,这一步,他不知道是直接粗暴地掀开薄单将人拽起来,还是应该顾及一下对方面子,将重要的部位给遮挡下再拽起来。 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赤条条暴露在外人面前,指不定将看到他身子的人给大卸八块了去。 想及此,白墨忙摇了摇头,伸手时,便连身上盖着的单子一同抓了起来,那股夹杂着药草味的熟悉气息也因为他的靠近而清晰可辨。 令他心中一阵莫名地烦躁,没忍住朝银楚宸嘴唇瞥了一眼,昨夜那股突然出现的,他形容不出,又觉得莫名其妙的感觉,顿时又涌了上来。 白墨觉得自己一定是之前从山上摔下去时,把脑袋给摔坏了,里面的哪根神经一时搭错了线,才如此荒唐……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病,手中的人也越来越烫手,他努力压着性子才没有将手中的人直接丢进木桶中。 “这下要用点力,把他慢慢移动下来……” “哦哦……”思绪凌乱的白墨突然听到老聋头吩咐,忙回过神有些木讷地回了句。 “把他的身上的单子去掉。”老聋头又说。 “哦……啥?” 第78章 不愿与你为敌 白墨正弯着身子,一手自银楚宸背后环过他的腰,去扣着那张裹在身上的薄单,以免他走光,一手刚将银楚宸的腿放进木桶中。 一时没听明白老聋头的话,待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问道:“这个时候?” 银楚宸目前还半坐在床沿上,完全没有知觉,而他一手要稳住银楚宸的身体不让他倒下,一手若再去扯那单子……按照这个距离…… 白墨掀开眼帘目测了下,这距离对他来说有点尴尬,想着就打算站直身子离对方尴尬的地方远点,可还没动作,就感觉到手中扣着的单子被人扯了过去。 “哎呀!”白墨顿时色变,当即转身回避。 这个动作倒叫一边的老聋头眉头一拧,心中有些犯嘀咕,将手中扯下的薄单朝床上丢去,盯着慌忙转过头去的白墨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墨咬着牙暗骂了句,他忘记这老头耳背,敢情刚刚自己在自言自语。 白墨转头看向老聋头,摇了摇头,指着一边的银楚宸,连余光都不敢多给,示意老聋头先将这个一丝不挂的家伙放进药水中去。 一切搞定后,老聋头叮嘱了几句后便出了房间,白墨长嘘一口气瘫坐在了床上。 这才将目光光明正大地回到木桶中的人身上,肩上一处没有被药水浸泡到的伤口,已开始微微泛黑,好歹已经止住了血。 羽说这种草药可以加速伤口的愈合。 而他的任务就只剩下稳住银楚宸的身体不要乱动,以免神志不清的人被淹死。 愣了一会儿,他才不情愿地从床上下来,拿起一侧的板凳坐到木桶边,守着药桶中的人。 这一步也简单,但对白墨来说又是很难,昨夜他几乎一夜未曾休息,当下要他这般枯燥地守着一人,哪里不会犯困的。 白墨趴在药桶边打盹儿也没打多久,就被一点动静给惊醒,还以为银楚宸没入水中了。 霍地直起身子, 那双惺忪的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就已看清银楚宸依旧端坐在木桶内,只不过——此刻正侧过脸来朝着他。 虽是白天,但是这木屋的光线却不怎么强,自门缝中挤进来的光也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还好一侧偏矮的木板墙上,开了一处圆形的漏窗。 一束光晕不偏不倚刚刚落在银楚宸身上,让白墨刚好能看清,那张带着惊愕神情的面具下有些茫然的神情。 静默须臾,白墨卸去了草木皆兵的惊悚,盯着对方眼中的茫然,解释道:“这是药水,能让你身上的伤口好得快点。” “……是谁为我疗的伤?”银楚宸的声音虽然不难听,但却很沙哑,像是喉头被撕裂过一般。 在受伤后银楚宸失去了意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伤,都在什么地方,当即有些无语。 而这一幕的囧色却被近在一旁的白墨捕捉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厮是在害羞么? “……咳,先前谁叫你告诉那老头儿我是你那……什么,”白墨目光很是鸡贼的,在银楚宸脸下到药水掩藏的地方,“……身材不错……又长又……翘。” “信不信我杀了你。”银楚宸喉头发硬,语气如猛兽般凶悍,恨不得挖去他双眼。 白墨反而笑得更放肆,目光自银楚宸那红得如樱桃的耳垂移到泛着红晕的脖子上,咬着嘴唇,邪气横生道:“我……自叹不如。” 该死的狗东西…… 我饶不了你。 银楚宸后牙槽一动,抬手拍起一层药水,朝一旁作妖的人打去。 白墨倒也反应快,险险躲了过去,见银楚宸脖颈处都冒出了青筋,他也见好就收,担心对方急忙了当真从木桶中跳出来,那他就罪过大了:“好了,我闭嘴,行了吧!” 说着重新坐回到凳子上,随即将一根包扎得如小鸡腿的手指,探到了药水中,不想这一举动却让银楚宸如遇毒蛇般,朝一侧躲避过去,嫌恶地喝道:“你作甚?” 白墨被银楚宸的动静吓得连忙收回手来,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珠子看着对方,解释道:“……我看看水温而已,羽说了,不能太凉,不然就没那效果。” 屋子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随后白墨不耐烦道:“你……” “出去。” 在白墨还没发问前,银楚宸余怒未消道。 “不行”白墨反驳道,“羽说要泡三个时辰,这期间你就给我老实泡,等泡好了,你求我给你一屋子都没门儿。” 兴许是银楚宸真的伤势严重,一声怒喝之后,只觉胸臆堵塞,差点又昏过去,当下对白墨的话也没听进去,只兀自闭目调息起来。 这时的白墨却在内心上演了一出大戏,反复思忖了半晌后,还是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一如既往,依旧得不到回应。 “听说……”白墨眼眸微垂,盯着木桶之中反射的灼灼倒影,犹豫了半晌终是没忍住,“你有一位师姐?” 就是我这个身体的主人! 白墨还没问出口,已明显察觉到桶中的药水起了波动,水中影随之晃动个不停。 时间出现短暂的空顿后,银楚宸转过头,先前被白墨染过的黑发,顺着他的幅度贴到了后背上,没过胸膛的药水微微激荡着,像是浪潮在礁石上泛起的浪花,挥发出更加浓郁的药草味,稀薄的热气洋洋洒洒弥漫在两人之间,却模糊不了那两束凌寒的目光。 鼻翼处是银楚宸很淡的气息,而这微弱的气息,却如星星之火,自白墨鼻腔而入,焚过整颗心腔。 转瞬间,由内而外的炽热,先就烧红了他那两边白瓷般的耳垂,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已然紧闭的薄唇上,一时间苦涩,细滑、濡湿的味道再次汇到了嘴边。 “你对我……”白墨看着银楚宸,在这种氛围下,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带着紧逼不放的神情,问道,“这般……费心,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个人吗?” ……咚咚咚…… 心跳声 在银楚宸昏迷期间,他想了很多,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银楚宸,即便以后或许会后悔,可这一刻,他不想与这个人为敌,他想和这个人——哪怕不能成为那种关系的存在,也希望以后可以做朋友! 可当他尝试着与他摊牌时,内心却很慌乱,仓皇间只得将目光移开,可不防一声炸裂响起,带着浓重药味的水渍扑面而来,他被来自水中的巨龙咬住,一时脱不开身。 待他伸手揩去溅入眼帘的水渍,那张银面已在咫尺处,而从水中探出的也不是巨龙,是一只带着狰狞伤口,经脉凸显的大手 ——银楚宸的手死死钳住他的手。 泛着茶色的药水,自那只手臂蔓延过一道道有些撕裂的伤口后,变成了黑红色,不久,暴露在外的整只胳膊就如布满了大丽菊的花瓣一般惹眼,犹如猛兽猎住了猎物般,带着狰狞且强悍的凶性。 “那你是不是她……”森冷的声音自银楚宸那凉薄的嘴唇边滑出,狠厉到可怕,似乎白墨不回答,他便要捏碎手中攥着的那只手。 “我不是她……”白墨凤眸微凉,神情难究,语气却很是坚定,“也不想变成她。” 须臾,禁锢他手腕的力度终于卸去,再不等银楚宸反应,白墨已经落荒似的站起朝屋外走去,可刚走到门口,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若是她……我会杀了你。” 果然…… 白墨脚步一顿,思绪万千,良久,沉声问道:“若我……永远是我……你还会不会杀我?”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白墨最后失望地走出了房门。 白墨说的是真心话,在看着羽一片片拔出银楚宸身上刀骨寒时,他做出了决定,无论他怎么去消化孤影告诉他的事,可还是不能理解,他没有前世的记忆,更没有前世的情感,又如何能感同身受,又怎么能心甘情愿为前世那个缥缈,而搭上他的人生。 他的身份银楚宸已经知晓,再隐瞒亦无意义,而他不论是不是一时冲动,也算是向对方表明了态度,刚刚不小心的试探,也完全印证了之前孤影所说的话,可他还是有些失落,有些事一旦挑明,就像是射出的箭弩,泼出去的水,再无回缓的余地。 而他希望,有一天在银楚宸的眼里,看到的不再只有另一人,而还有屈在这具躯体中的他,一个只想做白墨的他。 羽坐在木板车上在火塘边,正盯着火上冒着白气的一口铁锅,见白墨出来,随即询问道:“忘哥哥醒了?” “嗯……”白墨冷冷回了,伸手将一旁板凳上落的柴火烧出的白灰随意扫掉,才默然坐下,指着火上的铁锅问,“这煮的什么?” “沙猴……”羽翻动了下锅底的柴火,烟雾有些熏眼,眯着眼睛说着,“很补的。” 架好柴火后,脸蛋明显被烤红了一些,随即撑着两侧的木块扶手朝后滑动了点,这才看向正盯着火塘中的火苗出神的白墨,问道:“昨夜,忘哥哥真没什么事么?” “什么?” 白墨有些心不在焉,没听见羽说了什么。 “忘哥哥身体里的那股暴戾之气,突然缓和了下来,从脉象上来看,之前的藏亡之象已无迹可寻,自脉搏来看,已无大碍。” 白墨眼眸中闪过一丝无法探究的深意,淡淡回了句:“兴许是他……命不该绝。” 羽并不认同白墨的说法,可又找不到其他理由来反驳,一时,两人各怀心事,兀自走起神来。 直到铁锅上的锅盖被沸腾的蒸汽顶得啪啪作响时,羽才急忙拿起一侧一根带着勾的木棍,将铁锅朝自己勾了过来,正要伸手去提铁锅上的耳畔时,一只包扎着布条的手,已将铁锅提起,并问道:“放哪里?” “这……”羽在火塘上一个竹篾编织的圆形环上,白墨会意,直接将沉甸甸的锅放了上去。 还不待重新坐回去,就听见外面一声嘶哑且急促的喊声传来,随即便是一声大叫。 白墨比羽要反应快点,疾步跑出房间,只见老聋头倒在了院中的秋千边,当他赶过去时,才发觉老聋头满头是汗,见白墨出来,便对他焦急喊道:“下面来了很多人……他们发觉刀骨寒被人触动,循着路上的血迹找来了。” 白墨第一反应就是南擎空的人找来了,忙扶起老聋头就朝屋中去,走到门口就撞上了正焦急滑着木板车往外来的羽。 羽见自己爷爷并无受伤,担忧的神色才稍微褪去了些,急忙将手中的木块在地上换了个姿势,木板车就跟着滑动了过去,让开路来,让白墨扶着她爷爷去火塘边的长凳上坐下。 “外面来人,你爷爷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白墨不等老聋头走到长凳边,就对跟在身后的羽问道。 “墨姐姐……你们快走。”羽先前刚刚卸下的担忧,复又爬回了脸上。 “怎么了?”扶着老聋头坐下后,白墨转身过来看向羽,“你慢慢说。” “不能慢慢说了……之前我没告诉你,那刀骨寒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施展的杀阵,而是咋们南丘族,族长亲自设下的,并全族告示,族人不得闯入所设刀骨寒的境内,违者族规处置。” 羽,越说越急,不知给一边的爷爷比划了什么,只见老聋头吃力地站了起来,就朝银楚宸的屋子走去。 羽说:“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为何闯了进去,可你们要是被抓住了,定没活路,还是赶快逃吧!” 话音刚落,老者就从银楚宸的屋子退了出来,随后银楚宸也走了出来。 老者已重新给他找来了一身行头,粗布麻衣加一件虎皮坎肩,看上去有些很不合身,但这已经是老聋头最拿得出手的了。 银楚宸身形挺拔,竟看不出有着满身的伤,一头黑发泛着幽光,将那张总是很诡异的面具,都映衬得顺眼了许多。 白墨看不出他的神色,但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薄唇来看,气色十分的不好。 银楚宸径直走到他跟前,什么都没说,拽着他从侧门离开了羽的家。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中途好几次,白墨都察觉到银楚宸有些虚浮的脚步,但他也只当是没见到。 最后他们顺利来到狼城外,城门口依旧驻扎着许多狼军,银楚宸却毫无顾忌,径直朝城门口走去。 白墨虽心中忐忑不安,可已无退路,也只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跟着银楚宸走着。 不承想,那些狼军并不怎么聪明,只是照着手中的画像对照了几眼,就很不耐烦地将他们给放了进去。 一进入城内,白墨便甩开了银楚宸的手,大街上亦如考煌城那般繁华热闹,处处透着河清海晏之态。 没走多久,白墨就觉得自己迈不开步子,直想着将头埋到银楚宸身后。 银楚宸发觉身边的人躲躲藏藏,霍地停住脚步询问道:“你这是作何?” 白墨将头垂得很低,目光却左右晃动着,面色写着一个大大的囧字。 白墨:“你身上有钱么?” 第79章 狼城 “……” “你看看四周……他们穿的什么,我们就像是……两个土包子。”其实白墨内心只在意自己的形象,至于一边的银楚宸,那家伙天生就有一副好架子,穿什么都还行。 就拿身上那张完全不曾加工的兽皮来说,若是换一个人,那气质不用比较也会直接暴跌到地上,而银楚宸就随便裹在身上,也不难看,这简直令白墨恨得牙痒痒。 想着自己要是男子身,定不会输给银楚宸,可无奈…… 他垂头又看了眼自己身上那张灰秃秃、不知是狼狗、还是豺狼的皮,总之十分的土,也十分的难看。 银楚宸低头看了下自己这身行头,再扫了一眼白墨,的确有些引人注意,沉思了片刻,才将手探入腰间,可这一探却什么也没摸到,只怕钱袋落在巫山中那爷孙处了。 白墨见银楚宸摸在腰间的手是空的,略感不妙道:“是不是没带钱?” “……”银楚宸不回答。 但白墨也猜到了,叹息一声后,朝四周环顾了下,随即拉起银楚宸的衣袖就朝一侧的小巷子走去。 “你在这等着。”白墨将银楚宸拉进巷子,露出一副看我出马的神情,“我去去就回。” 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就打算朝大街折回,可才一转身,银楚宸就伸手抓住了他手臂,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虽然不知道白墨究竟想干什么,但自以往的经验与直觉告诉他,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白墨垂眸看了下抓着自己的那只骨节白皙的手,忙挣脱开:“当然是去找衣服呀!” “你如何找?” 白墨嘴角一勾,露出媚态,小声说:“色诱啊!” 他深知世人皆俗,这里的男人也不例外,而他又是一个绝色的美人,不说能祸国殃民,但略施手段,诱骗一两身衣服是绝对不成问题。 一路走来,他都充当着累赘与废柴的角色,说实话,很憋屈,这次,他还真要叫这家伙瞧瞧自己有多机智。 “你放心,这点小事难不……” “不许。” 银楚宸声音低沉,却带有几分不容反驳的霸道。 想着白墨用这副身子学人搔首弄姿,银楚宸胸腔顿时升起一团烦躁,这话一出口,他的唇线明显僵硬了几分。 白墨看着银面下那双寒冷浅淡的眼睛,一时竟然愣住,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白墨“噗”的一声笑起:“若不是知道,你与你那师姐关系不怎么样,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拿这身皮肉乱来呢!” 银楚宸并不想旧事重提,霍地松开白墨的手,冷酷道:“我只是看不惯,这等下作手段。” 白墨嘴角一撇,一脸无味道:“我本就这等下作,你不下作,那你想办法呀!” 银楚宸冷哼一声,大步从白墨身边走过,再不愿与白墨多作口舌之争:“等着。” “那你想的什么好办法呀?”白墨待要追问,银楚宸已融入进主街的人流中。 白墨却因为好奇,并没有安分等着,看着银楚宸稍微走远了点,便偷偷跟了上去。 最后见银楚宸进了一间布庄,不过他没钱,就这么大摇大摆进去了,难不成是想要打劫? 白墨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又猜,要是打劫那还不如直接自爆,难不承想要赊账? 可对方凭什么又会赊给他呢? 就在白墨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人却从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白墨先是一惊,以为是南擎空的人找到了自己,当即背脊发寒,慢慢回过头看去,脸上的惊恐顿时变成了震惊。 银楚宸怎么会在他身后? 不是刚刚才进了布庄吗? 白墨指了指银楚宸,又指了指布庄,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再看,银楚宸手中已经抱着一堆衣服。 “你……你怎么做到的?” 银楚宸不答,一把将白墨拉到一个隐蔽狭窄的夹道内,将手中几件衣物丢给对方,自己便开始解衣。 白墨木然地接过,却并未行动,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赊的?” 银楚宸已经将身上的坎肩脱了下来,里面就只剩下一件粗布麻衣,当下看更不合身,胸膛敞开了一大片,暴露在外的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却依旧显得狰狞可怖。 他没有回答白墨,紧接着将那件扎肉的麻衣脱掉。 “难不成你是偷的?” 白墨惊愕地看向银楚宸,整个人却突然像是遭受到了雷击,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银楚宸光着的半身,肩宽腰窄,胸脯宽阔,还有腹肌…… 那山岳般的体魄,看得白墨两眼发直,即便体无完肤,也妨碍不了那几近完美的线条。 白墨慌忙朝后退了两步,他怕自己又乱了的心跳声被对方听见,这也太饥渴了点吧,究竟是银楚宸有毒,还是他病得不轻? 看来以后还是少和他在一起微妙。 银楚宸穿上一件雪白的内衬,见白墨一直杵在原地,直愣愣看着自己,心中多少有些气结,面具下的眉头一沉,森然道:“你若是想一直待在此处,大可就这么耗着。” 白墨被银楚宸投来的锋利目光唤回神识,为了掩盖刚刚的失态,他故作不满道:“还说我手段下作,我看你这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转而才将目光落到手中那堆兽皮中,除了内里是一件红色薄衣,外面的却是全一色灰。 “这颜色一点也不好看。”白墨嫌弃道。 并看向一侧的银楚宸,一体的黑,若单看衣服,也是一言难尽,怎么看都是土,心中不免质疑这人的眼光,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银楚宸:“你可以不穿。” 白墨不情愿地动作起来,并没好气地对银楚宸说道:“转过头去。” 不多时,自拐角出来两人,均已身着一身南丘服,白墨身姿高挑,暗红内衬,斜里烟灰色兽肩,因为之前他就被南擎空的下人扎了一头小辫子,所以显得野性难驯,不过那种飒爽之气中的仙姿依旧超然脱俗,令人眼前一亮。 银楚宸是一件纯黑色貂皮大氅,这大氅横看沉重,普通,竖看俗气,老土,他之所以选这件屯底货,正是想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奈何就是压不住他那来自骨髓中的傲然气质,走在人群中,竟然半点不失身份,反而有种逼人的霸气,频频收到四下赞赏的目光,看来,他即便什么都不穿……不对!!! 即便一身乞丐打扮,站在人群中,也是引人注目的乞丐。 而银楚宸又不傻,怎会让白墨穿得过于招摇…… 白墨虽然不爽,不过不久后,那不爽的情绪也随之淡去,毕竟自己再不像之前那般窘迫,步伐不免轻快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此刻的处境。 倒也是……哪里轮得到他担心,毕竟他既不能上天,也不能遁地,瞎操那份心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正所谓能者多劳,天塌下来先压死个儿高的,这不,身后刚巧有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白墨目光微不可查地朝银楚宸身上一撇,莫名笑起。 城中央有座一眼望去有点像麦积山的孤峰,乃南丘族要地骨禹,狼殿,巨石阵,神台皆设在这座骨禹上。 骨禹有着莫高窟的虚影,璧上嵌着成千上万的石窟,还绘着许多色彩艳丽的壁画,巍峨壮观,极有异域风情。 骨禹的山体岩壁上,那些洞窟与洞窟之间,穿凿着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木梯,险阻而壮观。 白墨望见城中骨禹,问道:“房子为什么都修在山体中?” 银楚宸不会回答白墨,不过他却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魔域自从与零界断意后,所有族人便不能通往天阁定魄,故而魔域将唯一的一片灵地,一分为三,三部族各占据一份,那块灵地便是整个魔域的生命之源,能够有效地阻绝灵云煞气,由此,他们便将城池落于灵地之中,将屋舍陷于地下,置在山体之中。 这时银楚宸刚巧走到一个书画摊位,突然停了下来,摊贩双手交叠放在心脏处,对着银楚宸行礼道:“公子可是有相中的字画?” 走在前方的白墨听见吆喝声,也折了回来,看着画架上挂着好几幅画,有些意外地问:“你是要买画?” 银楚宸不答。 白墨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猫着腰,摸着下巴,在一幅画中游目起来:“不错……” 银楚宸弯下身,取下那一幅他为之驻足的画,在手中细细端详着,画中只有两次落笔,一墨浅河晕一江之秋,一抹孤红寥满天霜雪,意境高远。 他刚刚只一眼,便不由自主地为之驻足,细看之下,那一抹红,当真恰似一人孤立在千里平湖深处,寒影倒浅风萧瑟,像是禁锢在无妄之地的孤魂,凄然悲怆,无法自拔。 “不瞒公子,”那摊主突然靠近银楚宸,小声说道,“这副画可是出自零界一位大者之手,若是想要,我可折五金卖给公子。” 银楚宸怎会不知,这副画正是红叶在被他父亲赶出家门后所画,不过一直被红叶放在离叶居,藏勾离的那个寒潭中,为何会流入到魔域? 就在银楚宸走神时,白墨突然凑了过来,看着银楚宸手中的画,也生出了欣赏之色,可转而又举起自己看中的那幅画,说道:“你看我这个也不错,花花绿绿的多贵气。” 银楚宸从震惊中回过神,斜了眼白墨手中那幅百花争艳的画作,色泽饱满,画工细腻,但略显庸俗,不像他手中这幅,虽然色泽单调,一笔就成,但却能映射心境。 白墨一本正经地将两幅画比较了一番后,还是笃定道:“你这幅只适合看,不适合买。” “.....”白墨看了一眼那摊贩,似乎不想当着他面说他坏话,继而俯首在银楚宸耳边,小声道:“墨太少啦!” “……”银楚宸反应良久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简直…… 简直大煞风景!!! “同样好看,为啥不买笔墨多的。”白墨一脸认真地说着。 却不知一侧的人,已放下画,冷然离去。 “喂!接下来怎么办?”白墨忙追上去。 银楚宸不答,径自在前方走着,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窄道子里,银楚宸忽地停下,转身将早已握在手中的一枚“灵结”递给白墨。 白墨狐疑的自银楚宸手中接过来,打量了下,是一枚银铃,他之前在红叶昏倒在寒洞时见过,可此刻却没记起来,也只是觉得眼熟,在手中摩挲打量着,触手生温,也算精致,带着白色的穗子,“你刚刚买的?” “随身携带。”银楚宸沉声道。 白墨神色却如跑马灯似的转换了个遍,最终定格在吃了一嘴泥的嫌恶神情上,黑着脸将银铃朝银楚宸递去,不悦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想死在这里,大可不要。”银楚宸冷然回道,自白墨身边错开,径直朝更幽静的窄道走去。 白墨脸色一沉,他本来认为这家伙给他的东西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如之前给他的血精,却不想这次好像不是,又看了看手中银铃,看上去挺普通,应该没什么威胁,这才慢吞吞收起来。 不久后,他们便来到了狼城中心,那座巍峨的“麦积山”下,那些远观之下的壮丽,终究也掩盖不了他原本的沧桑,带着古老的残缺,色调的差异不难猜出曾经无数次填补过的痕迹。 目之所及仍有许多处剥落的地方尚未来得及修补,不过山体上那些百态妖魅,在云雾袅绕中,他们闲暇自如,有俯瞰众生万象之态,满目迎春,又有笑对人间百态之姿,已经令白墨惊讶得张大了嘴,一时不能言语。 在外壁是一圈盘旋而上的青石台阶,能通到骨禹上的每一层住地,而细看石壁内,则有许多龟裂的甬道。 这些甬道犹如攀附在心脏上的血管那般盘根错节,虽险阻,但却有路可寻。 银楚宸就是打算带白墨,从这些龟裂出的甬道而上,如此就能绕过狼城主道,既隐蔽也更快捷。 就在银楚宸带着白墨顺着石壁中的甬道绕了没多久,一声熟悉且激烈的叫喊声阻了两人的步伐。 “你们不许打我爷爷……” “怎么是羽的声音?”白墨惊疑道。 第80章 希望你不要后悔 银楚宸先看了白墨一眼,转身从一侧的墙体缝隙朝下看去,正巧能看到狼城的主道上面不知何时涌入了许多人,其中还有人正朝着前方夜鸾车上丢着石头。 白墨也忙自一侧的缝隙朝下看,但是角度不对,只看到一群拥挤在街道的人,换了好几处,才看到前方的羽与她的爷爷都被绑在了木桩上,老者的脸上还见了红。 白墨肯定他们皆是受他们连累,想也不想,就要回去救人。 可他刚回头走了几步,就被银楚宸拦住了去路。 “我要去救他们。” 白墨焦急地看着拦住他的人,他知道楚宸是狐族,而羽与她爷爷是狼族,本来就敌对,银楚宸没有出手相救的理由,所以也不强迫银楚宸,他自己去救人,他既不是狐族也不是狼族,更没有那么多顾忌。 “你如何救?”银楚宸声冷似铁,“尚不能自救之人……如何救他人?” “我……”白墨目光瑟瑟,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像是被银楚宸问住了。 他要怎么救下面的人? 他有什么方法救下面人? 他脑子里居然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他刚刚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转身要去救人呢? 四目相对,银楚宸逼人的目光,带着寒刃出鞘的冷光,还有隐隐不耐烦:“别总行不自量力之事,那样只会弄巧成拙。” 银楚宸肃然说罢,自白墨身边堪堪而过,兀自顺着交错无序的甬道而上。 “求求你……” 银楚宸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极轻的哀求,他停下了脚步,转头侧目看去,白墨站在原地,脸色有些泛白,嘴唇颤抖,双手捏拳垂于两侧,似乎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救他们,”白墨咬了咬嘴唇,恳求道,“但是你能。” 在银楚宸转身离开时,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般不自量力,为什么敢义无反顾折返要去救人,他只不过仗着眼前这个人的势。 他知道银楚宸不救羽和她爷爷,可是他要是有危险,银楚宸一定会救,像在巫山中遇到刀骨寒一样。 这个人虽然对自己敌我不明,可他认为他既然能拿命救自己,那一定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至少目前不会,所以他认为只要自己回头救人,银楚宸也会跟着自己去,那么下面那两人也就能获救。 “我又为何要救他们?”银楚宸侧目而视,嘴唇开阖了下,冷意使然。 白墨一愣,这家伙果然是个无情的家伙,捏着的拳头颤抖得更厉害,骨节分明,须臾后,他望着银楚宸说道:“就当是救我。” 声若蚊吟,像是一只破壳的雏鸟,脆弱不堪,小心翼翼。 他哪里这般求过人,他曾想过,即便自己当真有一日要死在这个人手中,他也绝不会求饶,可此刻,自狼城下传进他耳中的哀嚎与咒骂声,令他如被火烹油炸般痛苦。 羽热情的笑容,带着老聋头佝偻的身躯,像是锋利的刀片一遍遍,从白墨灵魂上刮过,刮擦时还带出了刺耳的尖啸声,让他难以忍受。 所以哪怕银楚宸可恨又无情,可白墨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要抓住银楚宸。 这个能从刀骨寒中活下来的人,求求他,救救自己快要被凌迟的灵魂。 短暂的沉默后,四目交错时,白墨眼中的哀求之色顿时褪去。 在银楚宸漠然转身过去时,白墨压下自己所有自尊被这个人无视掉,他手中的救命稻草被连根拔起,连同他的自尊一并跌落,令他不觉大失所望,狠绝顿生,转而恨意大起,最终只得孤注一掷。 在银楚宸迈步时,白墨猛地抬起手朝着自己脖子靠去,恶声嘶喊道:“我要你,救救他们……” 看见了吧!这就是我的决心! 银楚宸驻足,侧过一对森寒的目光,看着白墨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脖子上,身子微愣,有些震惊,转瞬那震惊化为了心中突生的怒意。 混蛋…… 银楚宸猛然闭目,将欲要闪现进脑中的往事阻绝,良久沉默后才冷冷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白墨拿命相逼,又怎么会后悔,连忙摇着头说道:“只要你救他们,我怎么都行。” 石壁外吵吵闹闹,浩浩汤汤,声音越来越清晰,羽在不断求饶,老聋头哀嚎不断,咒骂与石器撞击声此起彼伏。 白墨显得更加焦急,抵在自己脖子的尖刀都忘记放下,几步上前跑到银楚宸跟前,急切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快救……” 可令白墨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话还未说完,银楚宸突然出手拍落了他手中的匕首,在他反应不及时,人已拦着他的腰从石壁的缺口处掠了出去。 “啊!” 失重感令白墨再没时间去想别的,惊慌地伸手去抓银楚宸的脖子,在掠出之时就猛地将整个头,都埋在银楚宸那结实的胸膛处。 音落时,人已经安然落地。 银楚宸落地就松开了白墨,白墨却因为受惊不小,双手仍然死死拽着银楚宸的脖子不松,双目紧闭,双腿哆嗦如风吹麦秆。 银楚宸试着挣开白墨箍在脖子上的手,但不知对方这个时候怎么这般大力气,怎么也扯不开。 “你们……” 在羽惊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落在眼前时,脸上却并没有喜悦之色,反倒是一种带着怨念,恨意,憎恶的复杂神情。 白墨听见了羽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当真落地,这才霍地推开银楚宸。 待看清羽与她爷爷的状况,白墨当即背脊发凉,老聋头满脸都是淤伤,脸颊与额头都有血口,还在不断淌着血。 羽原本黝黑的脸上也有许多瘀青,身边散落着许多或大或小的石块,而围着的人群中,或男或女,有老有少,目光均是不共戴天的仇视,像是要手刃杀父之仇那般个个目露凶光,手中还攥着石头。 白墨几乎是颤着嗓门朝着夜鸾上,站着的几名狼军喊道:“放了他们。” 可站在鸾车两侧的狼军却双目平视,站得笔直,根本没有理会车下之人,这时反倒自白墨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他与银楚宸同时回头看去,只见南擎空携着身后的山与海大步走来。 “有人娶妻,不见新郎,怎么行……不过、刚好……”南擎空嘴角含笑,略带几分居心叵测。 银楚宸冷冷看着来人,并未有多少吃惊。 “姓南的,你放了他们。” 白墨见来者是南擎空,心下却莫名一松,好歹一起打过麻将的人,他觉得对方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果然…… “我本无意杀他们。” 南擎空目光落到白墨身上,笑意更甚,一挥手,就见鸾车上的两个狼军,赶紧替羽与她爷爷松了绑。 被救下的老聋头先颤颤巍巍下了鸾车,身子因为被无数石块砸中,导致他原本就佝偻的背脊更加弯曲。 他下了鸾车,侧头瞪了眼白墨与银楚宸,眼神再无之前的慈祥,反而携着憎恶与杀意。 颤颤巍巍走到鸾车上的孙女前,只见羽两手撑地,极快地移到鸾车边缘,俯身趴到了她爷爷背上。 “羽……” 白墨轻轻唤了声,欲要上前,可见老聋头突然自喉痛发出了恶寒的咒骂声,他虽然没听清楚,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却没有再靠近。 羽一眼都不曾朝他们这边看,老聋头佝偻着身子背着残疾的羽,就这样蹒跚地朝之前砸他们的人海中渡去,像是要与之融为一体,只有那样,他们才不会众叛亲离,才不会立于众矢之的。 而先前那些视他们为杀父之仇的人群,在南擎空要求放人之后,所有仇恨便烟消云散,目光中再无凶狠,转而是木然与诧异。 他们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被游街的人为何又被释放,这样的事在族中何曾有过,能抓来游街者定是十恶不赦,活该千刀万剐,万石砸死。 可……这次,他们族长却放他们走,那他们究竟是错抓,还是错放,他们不得而知,心中均有些无措,只得愣怔原地,看着先前被自己砸中的人回归到他们身边,有些人手中的石头甚至都没来得及丢掉,在看到两位蹒跚到跟前的人时,只得慌忙地将手中石块藏于身后。 白墨看着老聋头他们慢慢消失在了人海中,心中多少有些难过,之前明明那样热心肠的人,怎么会一下就变得再也认不得了…… 白墨自是不明白,羽与她爷爷为什么态度突变,可银楚宸却清楚的很,只不过知道了他们的狐族身份,狐族与狼族积怨至深,势如冰火,他们怨恨他们也正常。 来到银楚宸跟前的南擎空,饶有兴趣道:“我本以为下次见面尚需些时日,可我又等不及要听你给我讲故事。” 银楚宸无甚表情道:“其实我的故事很枯燥无趣,并没有阁下设下的局有意思。” 南擎空依旧从容,嘴角含笑,不过目光比之前要深邃许多,难以琢磨,似是考量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道,“……有没有趣,听过才知。” 南擎空说罢对一侧的海递了个眼色,海看向一旁的山,接下来两人自南擎空身后走出,径直走到银楚宸跟前,却朝白墨看去,恭敬道:“姑娘随我等来。” 白墨本想说不愿意,但目光扫过银楚宸那半张侧颜,发觉对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最终也只能咬着牙,跟着山与海从主道朝刚刚他们飞下来的高地走去,这次没有走那些山体中的小径,而是随着外壁的青石阶而上。 中途,白墨朝银楚宸脸上看了多次,但对方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他突然想到之前银楚宸的那句“希望你不要后悔。”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那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似乎眼前这一切都是在朝着那句话延伸而去。 有些秘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他也已表明不论前世是何人,今生只想做自己,可为何在这一刻,他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能如自己想的那般发展。 当白墨绕上三层之前,银楚宸与南擎空始终保持着四目相对,迎面而立的姿势,直到白墨上到三层后,南擎空与银楚宸才突然消失在狼城的主道上。 不消片刻,两人化身在不知名之地。 南擎空:“你的试探可还满意?” 银楚宸做事并不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他在没有魂力的情况下,断然带走白墨,本就叫南擎空觉得可疑,直到南擎空收到写着“巫山”两个字的布条时,南擎空才明白银楚宸的真正目的。 而对于银楚宸来说,在狼军查到巫山时,他的试探就有了结果。 银楚宸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相求道:“可否请南族长助在下一臂之力?” 南擎空爽快道:“那就要看看银兄讲的故事,精彩不精彩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银楚宸开口:“传闻上神被命运所固,他拥有世人望尘莫及的仙资,却有着世间最卑贱之命格……” 一侧的南擎空,隐去了嘴角那抹浅淡笑意,眯阖了下眼帘,望着银楚宸,若有所思。 银楚宸看着南擎空的眼神,同样耐人寻味:“传言,上神为了苍生,呕心沥血,却抵不过心魔折磨,最终将自己心魔,驱离在了魔域,若我推断没错,狼族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应与此事有关。” 南擎空嘴角一动,殊无笑意,更有几分森寒:“你的故事,果然无趣!” 银楚宸看穿了南擎空用意,如今魔域被零界所不容,更不齿,皆是因为上神遗留在魔域中的东西所致。 可此物又是他们狼族的圣物,自两位宫主化为疫毒之后,谁也不知道那东西在那里,加之如今的魔域灵力稀薄,他即便有心想要找出此物,也没有能力解开血池门的封印。 也正是因为此物不知去向,此时的狼族根本翻不起大浪,银楚宸才好心提醒:“还望南族长以狼族生灵为重。” 南擎空却突然大笑,朗声回道:“你这个朋友果真没有交错,竟为我所忧,若下次还有机会,定与银兄一场大醉。” 银楚宸沉声答道:“希望还有机会……” 当白墨走上最高层时,顿时被眼前的场景给怔住,眼前是一片喜气的艳红,中央的巨石上红绸高挂,花团锦簇,当真与刚刚南擎空说的有人娶亲的喜庆相符,靠着崖壁处落着一台阔气的抬椅,由八名下人守着,其余南丘族人都围着中央的巨石站立着。 白墨第一时间是在人群中寻找狐凌白枫,寻了几圈也没见着,想来她不是南丘族人,定是没来,于是对身边的山与海问道:“这是谁的婚礼?” 第81章 红梦 白墨话语刚落,只听轰隆作响,擂鼓震天,而那些围着高台的南丘族人纷纷跪地,同时朝着中央的巨石虔诚叩拜。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也跪下时,身边的山与海已朝着巨石上的团簇红绸飞去。 两个身影动如脱兔,快如疾风,眨眼就上到了神坛顶端,只见两人几个手势下,就自巨石神坛铺展出开万丈红浪,一泻而下,壮观至极。 在那些巨石上还盘坐着许多人,掩映在红绸之中,那些人面色泰然,看上去颇有些高深莫测。 就在白墨看得入神时,南擎空突然化身在了他面前,吓得他朝后退了两步。 南擎空锐利的眸子,盯着白墨:“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乃银楚宸未婚妻?” 这句话明明是白墨信口胡诌,可此时再听,他却听出了讲鬼故事的语调来。 …… 脑回路短暂断弦后,也只得出了两个字。 笑话! 白墨审视着眼前的南擎空,见此人神情严肃,目光凌冽,这让他怀疑银楚宸与他说了什么,他才会来询问自己这种问题,只好模棱两可,让南擎空自己去猜。 白墨:“你说呢!” “我要你再亲口说一次。” “我就纳闷了,我是不是他未婚妻,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 白墨突然有些不耐烦,这家伙有病吧!当事人在,又何必来问他,“想知道,自己去问银楚宸。” 只见南擎空那双眸子中的阴郁之气突然凝重,如漫天卷来的阴翳。 “来人。” 耳边震天的响声也没能掩盖住这突兀的一声。 山与海突然现身在白墨跟前。 白墨警觉地看向南擎空:“你……做什么?” 南擎空不答,也不再看白墨,转过脸望着被红绸层层覆盖的中央冷冷说道:“……将她也送进去吧!” “不是,送我哪里去啊?”白墨愕然,却由不得他反抗,山与海已经将他架起朝着那巨石上端飞去,“你他爷的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也啊?” 南擎空神色更加难看,他从一开始便知晓揽星宫的狐凌白枫为银楚宸的未婚妻,可他要的人,却不单单是银楚宸未婚妻这个身份。 南擎空内心更希望白墨方才能否认自己的身份,正如刚刚银楚宸否认的那般,只要白墨也否认,那他定会放过白墨。 白墨被人架入先前铺展开的红绸之上,明明只眨眼间的工夫,他便跌入到了一片红海之中。 眼前再没有虚晃的人影,也无南擎空,只听有千百种声音在低鸣,吵得他耳膜刺痛,他连忙用双手握住耳朵,蜷缩着身子蹲在原地,目之所及红得如血海,他身在血海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听得见耳边是此起彼伏的低鸣声,像是无数怨鬼朝着他索命般。 慢慢地,他每一寸肌肤都在被那尖啸的声音撕扯着,痛苦至极,胸臆中突然腾起一团烈火,烧着他,烤着他,令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即将炸裂,生不如死。 突然浑身又冷入骨髓,眼前是火海,心脏却禁锢在一块坚冰之中,那种冰火两重煎熬,一点点吞没着他的意识,令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冰肌玉骨的雕像前面,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很面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漫天纷扬的雪海中,终年积下的厚雪之上,没有任何活物活动过的轨迹,那女子孑然立于一个比她要高出许多的似冰雕玉琢的女像跟前。 白墨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可以看清楚她。 再近一点就能听到那女子嘴里念念有词的是些什么话…… 可是太冷了,他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似乎是要将那颗冷得快要炸裂的心脏环住,以为这样就能减少点风霜的侵入,可那冷彻心扉的寒意却一点不减。 他的身子缩成了一团,紧咬着牙,举步维艰地自厚厚的积雪之中,朝那女子踱步靠近…… “……真的……就没有别的……” 他终于能听见只言片语,那声音清甜如蜜却又悲凉如霜。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我?” “……我一个人,还不够?” 白墨听见那女子在与对面的冰雕对话,可是他却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当他想要再靠近一点时,那女子却带着无尽绝望的神色侧首看了过来,定定地看向他。 那双幽蓝且摄人心魄的眸子似乎在向他求救,是那样绝望且无助。 而那张脸……那张脸—— 不正是他占着的这个女子的脸么! 他惊愕地看着,雪地中一身浅青轻衣的女子,冰风呼啸一点也没有眷顾她的意思,纷乱卷起的旧雪,终是与那些新雪交融。 通通朝着那纤薄,且无助的女子身上砸去,他欲要伸手抓住她,就在他伸手叫道“抓住我”时。 那女子整个身子已融入进那细细密密,千丝万缕的纷雪之中。 他伸出的手——连一片残雪都不曾抓握住的手,静脉突张的手,一双他熟悉的、男人的手……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时……那片雪海忽然地动山摇起来,雪崩地解令他再难站稳,最终只得再次卷缩在积雪之中,因是恐惧,他对脑中突然出现的人弱弱低唤了句:“快来救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紧闭的双眼努力地睁开了点缝隙来,看见从他脑海中走出来的——银楚宸。 想叫他,但耳边的尖啸声,又令他叫不出来,只得再次堵住耳朵,在血红色的地上痛苦地打着滚。 银楚宸见到地上痛苦打滚的人,眉头还是微微沉了下,脚步略块,径直来到白墨跟前。 他知道白墨为何会如此痛苦,半蹲下去,伸手从白墨腰间拿出那个淡黄色的绣包,取出里面的精致小木盒,可就在打开的瞬间,他神情骤然大变。 此刻他终于明白在巫山之中,白墨给他喂的是什么——正是他之前自魂元之中催离出的血精。 之前他也不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身体中的那股煞气,竟突然被压制了下去,可他从没想到是白墨用这种方法。 若白墨已知道一切,那么必定知道这精血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若突然断掉喂养,魂元便会开始吸食他自身的血气,而他只不过是一具活尸,魂元根本吸纳不到血气,所以才会像此刻这般痛苦,直到活活疼死。 他不知道吗? 银楚宸突然想起在巫山之中,他们那简短而心照不宣的对话。 ……他知道! 看着眼前痛苦大叫的人,他从未想过去了解这个人,又怎会明白他的用意,只不过那一声声惨叫,令他平静的心泛起了波动。 白墨痛极,却也扫到了银楚宸手中的木盒,自然明白银楚宸知道了一切,痛苦大叫道:“我……说了,我……只想做……自己。” 就在白墨对着银楚宸嘶喊时,银楚宸已猛地朝白墨扑了过去,双手撮住了对方掩在耳朵上的手,随即整个身子都压了下去。 白墨不知是痛极,还是惊慌至极,瞪大的双眸中,是满眼红海,翻着汹涌的波浪,那双因惊恐而瞳孔骤缩的眸子,直勾勾望着血红苍穹,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耳目昏聩,身上的烈焰,因嘴唇冰凉的触感在逐渐削弱,口腔中的腥甜味,顺着喉头如洪浪一般涌入五脏,转瞬,烈焰尽退,灼痛尽消…… 白墨唯一还能感知到的是,那股熟悉的气息与濡湿感,似是凉薄,又很霸道地自他嘴唇、口腔碾过…… 那种感觉很奇怪,竟让他浑身酥麻一片,之前每寸灼烧炸裂开的肌肤,都被一种奇特的,带着清凉的神药,一寸寸抚过,旋即愈合。 他被这种劫后余生后的舒坦,弄得有些意乱情迷,双手抬起,就要去环住那令他欲求更多的感觉。 可就在手刚刚触摸到那坚挺腰背时,就像碰触到开关了一样,嘴唇的温度突然抽离,那股熟悉的气息也随之淡去。 白墨眼神迷离,隐隐看清了那张由近而远的面具下,一双浅淡的眼眸,泛着丝丝血色……耳边那千百声音消失不见,身体也已经不痛,可他的脸却比之前发烫时还红。 待到恢复了些神志后,才仓皇地收回目光,直挺挺躺在地上,愣愣望着上空那一片血红发呆。 银楚宸嘴角有血渍,那自然是银楚宸自己的,白墨知道刚才他是咬破了自己舌头,将自己的血喂给了他。 自从他在巫山中下了决定后,身上那几颗血丸对他来说,已经成了最想丢掉的东西,见银楚宸为救自己而命在旦夕,他想起血丸,银楚宸失血过多,想必那东西即便没别的用处,但多少也能补点血,就这样统统给他喂下,也算是物归原主。 不过他现在很后悔,后悔自己做事没脑子,当是只想着救人,却没想自己又发烧了怎么办? 最后还要银楚宸用这种方式,来替他缓解那股灼热,自己这究竟是有多缺心眼儿! 白墨缓缓侧过身去,弯起腿,犹如在刚刚那个冷得要死的梦里那般卷曲成团。 他觉得尴尬,尴尬得他都不知该如何化解这种憋死人的气氛。 还好这时南擎空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暂时缓解了这种尬得生蛋的气氛。 “白墨姑娘,你可别怪我,这是我南丘族的习俗,愿意为爱赌一次的女子都会进入红梦,但是新郎只能选择一个女子为自己新娘,剩下的便就只能终生留在红梦之中。” 南擎空顿了片刻,接着又说道:“所以……银兄,你可要好好选啊!” 白墨霍地自地上坐起,一个转身,刚巧与单脚跪在地面的银楚宸四目相对,银楚宸仿佛自刚刚就一直是这个姿势没动过,看来刚刚受到惊吓的人,不止白墨一个。 可谁也不知道银楚宸内心是何感受。 白墨只当银楚宸定是在后悔,但当下也容不得他去猜对方心思,他听明白了南擎空的意思,当下更是无地自容。 他这小半辈子撒谎无数,唯有这一次让他想打自己两大嘴巴子。 但碍于眼前还有一个人,他才将要打自己的手按住。 白墨认为自己该对银楚宸解释下,可正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时,远处却跌跌撞撞朝他们走来一人,正是一袭喜服的狐凌白枫。 白墨下意识又朝银楚宸看了一眼,这时才发觉银楚宸竟也是一身血红喜服,看上去又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即便在这种不合时宜发出感慨的情况下,白墨还是心下一动,好像心脏又漏了两拍。 他忙抽回眼神,去查看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双袖也是红色,想来自己与他们一样都换成了喜服! 三人终于齐了。 狐凌白枫连正眼都不曾往白墨脸上瞧,一把拽住银楚宸的宽袖,催促道:“忘哥哥,我们走吧!” 可银楚宸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未有任何动作。 白墨知道,狐凌白枫被他之前的话恶心到了,只怕以后都不会想看到他,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 狐凌白枫毫无预兆地在白墨身边蹲了下来,在这漫天一色中,她更是美得不可言说,那双含春带水的眸子变得更加乌黑,里面没有鄙薄与嫌弃,竟有一丝柔情,看着白墨,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不等白墨回应,狐凌白枫又说:“等我与忘哥哥出去后,定会派人来救你。” …… 白墨因感动而泛起的酸楚,还未涌出就被直接秒杀了,愣怔了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只要你们能出去就……就行。” 谁叫他骨子里是条男子汉呢!可不能这个时候表现出怂样来。 可他的手却比他诚实很多,就在银楚宸站起来欲要离开时,下意识伸手将银楚宸的袖子拽住了,嘴唇张合了好几下才挤出了一个字:“你……” 你把她救出去后,能不能挤点时间回来救我? 说这样的话,好掉面子呀! “不行,此地能进来一次,已是九死一生,你怎可要忘哥哥为你犯险?” 白枫眼中本有的一丝温柔消失无踪,转而是满眼责备。 连狐凌白枫都看出他想说什么了,那么银楚宸是不是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呢! “我们走。”银楚宸对狐凌白枫说。 白墨抓着的那点衣袖随之脱手。 银楚宸没有犹豫,也没有对白墨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带着狐凌白枫决然地走了。 之前白墨还担心银楚宸会选择他,而对不起白枫,现在看来显然是自己想多了。 白墨抬头望向头顶那片艳红,只怕再难看到蓝色的天空了。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哪里有一件事是能由他做主的,他就是一个被人抢来抢去的东西,又有谁拿他当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 原来他们已经决定谁留下来,只不过来知会他一声而已。 白墨悬在空中的手,比刚刚在梦中的那只手,更令他绝望,即便不救,好歹也该留下一句抱歉的话呀! 好歹…… 我之前还……救过你! 白墨颓然跌回地面,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原来是自己突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那个人对他怎会有半分情意。 第82章 小孩,来叫声哥 红梦之外,南擎空身边的山与海齐身一跃,端端接住自红梦而出的一人。 “劳烦擎空族长将此女送回揽星宫。” 银楚宸的声音自红梦之中传来,南擎空悠悠看了一眼一侧昏迷过去的女子,脸上殊无笑意。 不过他是一个言出必行之人,说着一挥手将山肩头扛着的狐凌白枫夺过,一个闪身消失了。 银楚宸折了回来,俯身蹲在白墨身边,可躺在地上的白墨一手掩在眼睛上,对银楚宸的折回全然不知。 就在银楚宸伸手要触碰白墨时,周边红海却在疾速收缩,转而就被滚滚黑烟吞没了。 待到银楚宸再能视物时,发觉自己躺在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空气清新,露水犹存,放眼看到的皆是充满生机的草原,和远处那一片与天际相交的丛林。 他慢慢起身,却被一件东西绊倒,而就在倒地那刹那,他急忙用手抚摸了下脸颊,更是骇然失色,他的面具怎么不见了…… 忙四下寻找,发现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块银白之物,想要跑去查看,不料身子又被绊倒。 急忙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喜服,已变成了一袭白衣,宽大无比的挂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身体,随时能从那衣襟处溜出来。 他顿感不妙,忙挽起一只袖子查看,胳膊上的刀骨寒的伤还在,只不过每一道伤口缩小了不少,而那细小的胳膊,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身体变小了。 银楚宸颓然坐地,不能接受这样荒谬的事情,曾经他祖婆就提醒过自己,若自己过分消耗自己的身体,后果会不堪设想。 难道就是这般? 银楚宸不知自己现在是何模样,不过想想定是狼狈至极,可笑至极。 他抬手看着身上不再合身的衣服,很是无语,呆坐在地上许久之后才想起白墨来,白墨应该也在这附近,他还不能浪费时间。 想起白墨,银楚宸觉得应该先收拾起自己的狼狈。 他将长出许多的长裤全部塞进靴子里,再费力扯下长衫一截自两条长袖穿过交叉系于背后,再将腰带在自己那腰间绕了好几圈,将长衫抽出一截遮挡着那圈厚实的腰带,这样一来整个身子也算是裹了出来,不再拖拉。 收拾好后,银楚宸才走到那处银白处,果真是他的面具,这东西不应该掉的,但自从被白墨在麟凤堂一巴掌打掉过后,上面的法术就失了效。 银楚宸将那张面具拿在手中出了神,不时听见不远处有动静,才急忙将手中的面具藏进怀中。 眺目望去,见一个小山坡上走来一人,边走边四下扫视着,神色茫然,银楚宸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正是白墨。 白墨还在因为银楚宸丢下自己,而心情不美丽,不过这种情绪已经慢慢被当下的处境冲淡了不少,最后连想这件事的心情都没了,只是越来越恐惧。 他走了好一会儿,发觉这地方除了自己,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越走心下就越不安,甚至都出现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是他已经死了,这里或许是地狱。 不过是与不是都无法证明,他只能继续走,漫无目的,却又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走出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地。 又走了好一阵子,他突然扫到不远处,有一个小男孩正冷眼盯着自己,顿时大喜,忙大步流星地朝小孩奔来。 “喂,小孩,你住在这里的吗?” 银楚宸盯着一脸激动的白墨,也不回答,只摇了摇头。 白墨狐疑地蹲下身子,打量起眼前的小孩来,只觉这小孩大概就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可真是好看,嫩白的肌肤跟那煮熟的鸡蛋白一样,恨不得上前去咬上一口,眼睛也漂亮得很,瑞凤眼的眼型,眼尾恰到好处地向上翘着,眼眸很是独特,浅灰色,如镶嵌在里面的琉璃珠一般,通透澄澈,而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一头银发,如银霜般泛着光,将那本就好看的小孩儿顿时映衬得不是凡间人,更像不沾污尘的精灵。 白墨看着这样一头银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意味。 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孩呢!”白墨眉眼带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银楚宸也打量着眼前凑近的白墨,只见脸上再无之前那血红色,想必高烧已退。 “……没名字。” 银楚宸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谁,以他对白墨的了解,若是知道他这般模样,指不定会是什么反应。 “人怎么没名字呢?你没有爸爸妈妈吗?”白墨一脸好奇,“长得这么好看,你是像你妈,还是随你爸啊?”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长着一颗八卦心,银楚宸对此人更加不想理会。 而对于白墨来说,他从来就不八卦,至少从来不八卦不顺眼的事物。 银楚宸面带不耐烦的神色,却在白墨眼中都成了害羞之色。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银楚宸转换话题道。 白墨实在是一眼就喜欢上眼前这孩子,看得都有点入迷了,听对方这么一问,才将凑近小孩的脸移开,随意朝四下环顾了一圈道:“你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呀!” 银楚宸摇了摇头。 白墨皱起眉头问道:“那你怎么来的这里?” 银楚宸没有回答。 白墨也自然不会想到是银楚宸,因为他亲眼看见银楚宸与狐凌白枫丢下,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白墨看着眼前像粉团捏的小人儿,看那模样指不定是与父母走散了的。 “你不要怕,你遇见哥哥我,哥哥自然会保护你,等我们找到路,我就带你出去。” 白墨说着就去拉起小孩的手,却被对方急忙给躲开了。 “你不是女的么?”银楚宸见这家伙又得意忘形,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变相提醒对方。 白墨几声干笑后,却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虽然长得像个女的吧!但我的的确确是个男的,你得叫我哥,可别叫错了。” 白墨好不容易逮到个能解放自己真性的人,他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让自己好好回味一下当男人的感觉吧! “来,叫一声哥来听听。”白墨弯身与小孩视线持平,要求道。 银楚宸看着眼前喜笑晏晏的家伙,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嬉闹,他不免高看这人一眼,这心还真宽。 白墨见小孩咬着嘴唇,固执地就是不愿意叫他,干脆威胁道:“呐,你不喊我哥,我就不要你跟着我。” “……”还真是疯的可以,银楚宸看着眼前一脸较真的女子,无语到了极点。 这个世界上,先入为主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没有谁能轻易改变。 银楚宸死死咬紧牙关,一双含着怒意的浅眸定定看着白墨。 这张容貌曾经是他口口声声唤过的师姐,要他对着这样的脸叫哥么? “那我走了”白墨站直身子,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强调道,“我真走了!” “我真真真走了……” 白墨见那孩子死倔,当真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就不信他还拿不下一个小屁孩儿,好歹自己曾经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没两下子怎么出来混。 可身后那孩子根本与他想的小孩不是一回事,再回头时,只见那孩子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唉!”白墨急忙追去拽住小孩的手,妥协道,“你这孩子还真犟,不叫就不叫吧,不过我们得结伴同行!” 银楚宸想,若是他不是非得跟着这个家伙,他一定会掉头就走,若是他非这般模样,他也不必和这疯家伙一起发疯。 “之前一个人觉得挺无聊的,现在咱们两个人一起就不会害怕……”白墨突然将手捏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道,“我是说就不无聊了。” 说罢,觉得握住那只小手很奇怪,于是在自己手中捏了捏:“咦!这小手怎的这么僵硬?” 银楚宸猛然抽回手来,表情惯于冷漠,可也只让白墨觉得是小孩的倔强而局促。 哟!没看出来还有点性子。 我喜欢…… 两个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一个口若悬河,一个沉默寡言,相安无事地走了许久后,才发觉这地方根本没有尽头,除了齐腰的茂草外就是丛林,他们当真像是被放逐在一个不知名的地域,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这让一路喋喋不休的白墨终于闭上了有些发干的嘴,有些沮丧地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矮林,刚刚他们似乎已经穿越过好几个这样的独立小林子,里面除了树木就是满地的枯叶,别说吃的,就连一只蚂蚁,蜘蛛网什么的都没有撞见过。 白墨一度怀疑,这里除了他与眼前这个不爱搭理人的孩子外,应该没有活的生物。 他有点不想走进去,身体的疲乏很诚实,也实在是走不动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前面隐在比茂草高出一个冒尖的银楚宸叫道:“你先别走了,歇一会儿,我饿死了……” 他饿得快,之前虽然在集市上吃了不少,可此刻又感觉自己好像饿了三四天之久般浑身发软,想想莫不是又要发烧了,摸了下额头,汗渍渍、冰冰凉凉的,才想到不久前才喝了银楚宸的血,应该不可能发作得这么快,或许还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 这样给自己宽心,心下当真放松了许多。 银楚宸转过小小身子,淡漠地看着压倒一片茂草,坐在草上面,一脸颓色的白墨,胸膛微微起伏了下,沉声道:“前面有吃的……” 传到白墨耳朵里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但犹如一针强心剂扎在了白墨心上,令他软若无骨的身体一下如弹簧般弹了起来,一阵风似的飞到了银楚宸跟前,引颈眺望着银楚宸所说的前面。 “哪里啊……按?……哪里有吃的,我怎么看不到?” 银楚宸即便身体变成了孩子模样,但是狐狸的嗅觉还是异于常人。 他口中所说的前面,至少还有一里的脚程,他走前面看上去像随意乱走,实则是循着气息在找出路,只不过这一切在白墨眼中与自己盲走无异。 两人没用多久便走出了那片茂草丛,站在刚刚白墨看到的矮树林边,银楚宸停下了脚步,白墨挨着银楚宸低下身子,将目光与银楚宸持平,就差将脖子伸成长颈鹿之时,林中一处草丛簌簌动了一下。 银楚宸只觉有一双手瞬间抓住了他的胳膊,突然想起在人间时,那个在回廊上对他凶相毕露的男人,与害怕地躲在一个孩子身后的家伙,简直是云泥之别,心中不免对此人鄙夷了一番。 “那是……什么东西?”白墨哆嗦地问道。 这一幕,单看两人神情,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与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比起来,孩童的神情都显得可靠稳重得多。 白墨原来的胆子有鹅蛋那般大小,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胆子就越来越小,现在差不多只有鹌鹑蛋那般大小了。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一切对白墨来说都具有致命的威胁性,可谓是蝼蚁之身,草木皆兵,身份悬殊太大,生命毫无保障的缘故,才导致他越来越怂。 银楚宸自是不惧,前方的气息不过是一只小野狼的气味,带着鄙夷的口气对身后的人说道:“一只野狼崽子而已。” 银楚宸话音刚落,前方那草丛中,当真探出来一只浅灰色狼头,一双还不惧攻击的眸子,看上去倒有几分灵性。 白墨见那小东西完全探出来后,才发觉好小,与狗崽子无异,完全没有一点威慑性,这才从银楚宸身后直起身子,一反方才的怂样,双手叉腰,大摇大摆地朝着那狼崽子走去。 走到尚有几步的距离时,白墨眼中顿时放出了两道万丈光芒,并不是才发觉那狼崽子可爱,也不是看见了金子,而是那只小狼爪薅着一个绿油油的果子,看上去新鲜得很,令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白墨就决定要从那狼崽子爪下抢那果子。 很开就从一旁草垛中找来一根比较粗的长棍,举起棍子就朝狼崽子劈去:“大胆恶徒,还不赶快放下放下果子,本大爷还能饶你不死。” “……”银楚宸差点翻白眼。 这一下当真是蓄满力气的,可惜那狼崽子却很是不屑,竟趴在原地纹丝不动。 可真打这么只与小奶狗差不多大的小东西,白墨下不了手,棍头一转,杵在了自己脚边,一副苦恼的样子。 银楚宸说:“你还不如真打。” 白墨道:“我乃好人,以德服人。” “我去拿……” 第83章 他是我的人 还不等银楚宸把话说完,白墨就拦了他的去路,一本正经道:“这虽说是小狼崽,但你也不能去,你是个小孩怎么能打得过它,被它咬伤的话,说不定会得狂犬病的。” 白墨说得煞有介事,眉目间还添了少有的稳重之色。 “……”就这牙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伤他?银楚宸暗自鄙视了白墨一眼。 白墨自然没有注意到银楚宸嫌弃的小表情,将小人儿朝自己身后推了下,拿着手中的木棍又朝狼崽子探去,想将它扒拉开。 可不管白墨怎么弄,那狼崽子硬是死死护着手中的果子,也不逃跑,也不松手…… 银楚宸眉头一沉:“你没事吧?” 白墨一边扒拉,一边说:“我能有什么事,你看好了,待会儿咱们就有果子吃了。” “……”银楚宸表示无语,他的那句“你没事吧!”显然被这家伙误解了,他只不过是不能理解此人没脑子的举动,而不由自主地,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狼崽子终于被白墨扒拉得不耐烦,突然朝白墨扑了过来,银楚宸原本站在白墨身后几步之处,冷眼旁观着这个脑子无褶的人与狼夺食,却不料此人会突然弹了回来! 是的,弹回来的,并弹到了银楚宸身后…… 瞬间银楚宸就与捕来的狼崽子对峙而立,那狼崽龇牙咧嘴,暴怒不已,嘴里还发着兽性地低吼。 银楚宸的目光并不可怕,依旧带着小孩子的干净纯澈,只不过又比那些孩子们的冷沉一些。 可就是这样的眼神,却叫那狼崽子慢慢将先前被白墨激起的兽性,如激流勇退般退去,更是拖着尾巴退回到那个绿果子边卧下,看上去比之前温顺了很多。 这时,白墨才发觉自己很怂,怎么能躲到小孩儿身后来呢! 简直是太丢脸了。 “你一定要与他抢么?”银楚宸问。 他听过与虎谋皮者,却还从来没见过与狼崽抢食的人。 白墨已经就地拾起了一块石头来:“什么叫抢……你还小,我这是在劝它向善。” 可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白墨对那因为争抢而弄得斑驳不堪的果子,也没了先前的食欲,为了一口吃的,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他白墨的底线了。 他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坐在地上,这时一只嫩小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那小手中还握着一颗与狼崽子爪子下一模一样的果子,翠绿如玉,很是新鲜。 “给。” 白墨消沉的眼眸中,顿时如跌进了一颗陨石,突然炸裂出耀眼的光芒,忙不迭地接过果子就狠狠咬了一口,甘甜多汁很是爽脆,就这一口,已经将他先前的疲乏与沮丧全都洗褪殆尽了,再一口,他整个人便满血复活了过来。 “你哪里来的?”白墨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地问道。 银楚宸将那张粉团捏得漂亮的脸一扬:“那边有棵果树。” “……”白墨脸色大变,嘴里却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待到咽下一大口后,才埋怨道,“那你不早说……害得我与这狼崽子费了半天劲。” 敢情自己一开始就给这孩子看了个笑话,看来不光是丢面子,这脑子也丢光了。 想着又咬了一口,那果汁都溢出了嘴角,于是他伸出嫩滑的舌头,将那溢出的果汁扫进嘴中,算了,丢就丢吧,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好甜……” 转而将手中吃得只剩下拇指大小的果核,朝那狼崽子丢去:“小气巴啦的东西,爷爷我不稀罕了。” 说罢便将双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两下,又想去捉小孩的小手,却被银楚宸快速地躲开了。 白墨遭到嫌弃,也不气恼,看着那一脸铁青,本不该是孩子该有的神色,妥协道:“好好好,不拉你,咱们快去那棵果子树上吃个饱。” 白墨爬到树上,先给树下的孩子丢了好几个果子,自己才架在树上吃起来,直到撑得差点下不来,才慢吞吞从树上下来。 但由于太撑,他直接靠着树干坐下休息,根本无法赶路。 傍晚时分,气温相差很大,白墨感觉自己一个大人,都难以抵挡这入夜时的寒意,看着一旁裹了一身白衣的小孩,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穿搭风格,不过看上去都是单层,想着自己都有点冷,这么小的孩子定是受不住。 “小孩儿,你说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也算很熟了吧!你要不要告诉哥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孩儿吧!” 银楚宸小小的身子靠着果树干,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后才淡淡说了句:“不熟。” 白墨却突然噗嗤一笑,冷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银楚宸倏忽转头,面带惊色地看着一脸戏谑的白墨,心中一凛,难道已认出他? “你爹是不是叫银楚宸……他跟你一样是一头银发,之前我还没记起来,你这冷冰冰的性子还真和那家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墨说着朝银楚宸凑近了点,端详着银楚宸的嘴:“还别说,嘴巴也很像。” 银楚宸无语至极,这家伙就是个傻子。 “不认识。” “我知道啊,他怎么会有孩子,”白墨脸上的玩味之意不减,但目光中的冷意也随着突然想到的事而显露无遗,不过也是转瞬即逝,复又笑着说,“跟你说,你这性子得改改,不然长大了会和那家伙一样,变成一个怪胎。” 银楚宸自是不语,从对方口中听到不好的评语也不是一两次,已习惯了,兀自看着一处想着其他事来,忽视掉了一边聒噪的人。 可没过多久,银楚宸只觉自己肩头一沉,小小的身子已被白墨揽进了怀中。 “天黑了,”白墨一脸宠溺的神情说着,“我抱着你暖和点……” 银楚宸顿时浑身僵直,如荆刺加身,立刻挣脱而起,并朝着一侧退去:“我不冷,你走开……” 白墨见这小孩儿很是倔强,还不喜欢别人碰他,心下一软,他记起曾经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句话,“每个有过伤口的孩子,都会长成一只刺猬,他们往往极度渴望温暖,却又要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你别怕我,”白墨略带温柔地说,“我是怕你冷,过来……” 银楚宸又退了一步。 “你若是再如此,我立刻就走。”银楚宸怒道。 白墨以前不喜欢孩子,可从第一眼起,他是真喜欢这孩子,无奈这小孩性格太不容易亲近了,只好妥协道:“……咱们各睡各总行了吧!” 不一会儿,白墨找来两根棍子,和一块稍微平整的石头,他将一根棍子在那块石头的平面摩擦出一个尖头来,然后将尖头放在另一根粗一点的木头上,盯着一处在手中快速搓起来。 银楚宸不解道:“你作甚?” 白墨手上速度不减,信心满满看向一边的小孩说道:“哦,这个啊!可厉害了,不是怕你冷么……我给你钻木取火。” 此刻已是暮色沉沉,死寂无声,视线的能见度早已收缩得极短,榛榛莽莽的丛林里,一时犹如塞满了黑色的布条,将那原本纯澈的林子碎成了漏水的背篓子,被剪碎的还有丛林的天空,看上去更令人绝望。 他们一大一小,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彼此,也是唯一能依靠的人。 白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蒙上了一层阴影,额头渗出的细汗昭示着他内心的惶恐,而手掌的水泡都生出了好几个,可那木头的火星子是半点也不见踪影。 昏沉的天空,已经变得只能依稀辨别点轮廓,而林子里已经完全陷进黑夜。 最终,白墨气愤地将手中木棍一丢,瘫坐在地愤道:“爷的……不弄了。” 见小孩儿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神情盯着自己,心中顿时升起了挫败感来,这孩子未免太镇定了点,而那神情让他觉得不爽,似乎在鄙视他。 “这里的树木大概不怎么干,你要是冷就靠着我,我跑了一天,累了……先睡了。”白墨说着便赌气似的靠着树干,合上眼睛开始睡觉。 银楚宸仍旧盯着白墨,这家伙做什么都只是开头一股劲,与自己认识的那人差了很远。 之前他下到地府,听冥司说过,人的主魂魄是不会变的,所有人死后都会带着主魂进入轮回道,可眼前这人哪里有半点相似之处。 不知不觉中银楚宸也靠着树干睡去。 可没过多久,白墨还是偷偷移动到小孩身边,轻轻将小孩从树干边拉到自己手腕中,又轻轻放倒在地上,随后才从后面将小孩整个揽在了怀中。 夜晚的确很冷,他怕小孩儿只是嘴犟,害怕也不说,冷也不说,所以他才等到对方呼吸加重后,就悄悄移了过来。 银楚宸被后颈的呼吸几惊醒时,第一感觉很暖和,他原本想起身躲开,但最终也只是拧着眉头,双眸惊恐地看着漆黑的前方,许久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白墨又做梦了,梦里自己仰面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他有意识,却动弹不得,能感觉身体如浮萍一般,随着海浪浮沉,可就是不能挣扎。 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身体的失重感将他惊醒,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头上蒙着一层带有草腥味的东西,而整个身子被人拦腰扛着的,一时间,他反应了过来,这是又给人绑了…… 这种情况对白墨来说跟吃家常便饭一样,说来好笑,他发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人扑抢的橄榄球,令他无语到怀疑人生。 被人罩着头颠颠簸簸带着疾走了一小会,就给突然丢在了地上,摔得他吃痛大叫了一声。 这时,只听一个十分憨厚的声音传来,“小宝,你抓的什么东西回来?” “肉。”另一人说道。 “……肉?”白墨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这个字,说的是他吗?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就凭这一个字,白墨可以肯定这一次抓他的人,与之前那些人并不是同一路子上的,而将自己当作“肉”看待的,又会是怎样的人呢! 白墨不敢继续往下想,背脊已在一阵阵地发寒。 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交流着,大致就是一个要生火煮来吃,一个却叫对方少安毋躁。 “你们究竟是人是鬼啊?”白墨再也淡定不了,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只听一声暴喝,“大宝干嘛……” “解开她!”一个憨憨的声音回道。 “不能解开,要是解开了她,看到我们的模样,岂不是当我们是怪物。” “我们不是怪物。”憨憨的声音拔高了许多。 “对,我们不是,他们才是。” 白墨一听这幼稚的对话,猜测对方心智应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这才将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人在不紧张的环境下,主意也来得快,白墨脑子一转就有了对策。 “唉!!!可惜了,可惜了……”白墨大声说。 憨憨的那个突然好奇地问:“你可惜什么?” 白墨见鱼儿上了钩,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是怪物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一时间,四周变得异常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那憨憨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高兴?” 白墨将左脚一抬,与自己身体成九十度:“你们过来闻闻……” 一阵细碎的声音后,只听两个尖锐嫌恶的声音同时响起,“怎么这么臭啊……” 白墨暗笑道,臭死你们最好。 “我天生奇臭无比,从来都没人愿意接近我,”白墨说,“被你们抓来,还以为是找我做好朋友的人呢!” 这次那憨憨的反应比较快,说道:“小宝,我们不吃她了,她好臭” “对对对……”白墨乘胜追击道,“我这么臭,肯定不好吃。” “那咱们把那个小的吃了。” “……爷的。”怎么把那小孩儿给忘了。 暗骂了一声后,急忙阻止道:“那小的也不能吃。” “那小孩儿也臭?”憨憨问。 臭? 怎么可能,那孩子不但不臭,还香着呢! 他之前抱着他睡的时候,就闻见了那股香气,很好闻,与银楚宸身上的气息很像,但这孩子的更香。 这种低级的谎言,白墨自然不会自杀性地去撒。 “呃!他、臭……倒是不臭,”白墨说,“可他是我的人,你们不能吃。” 什么叫是他的人? 端坐在地的银楚宸,脸上顿时起了一层冰霜。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一人问。 凭我比你们聪明。 “好说好说……你们先将我解开,咱们比比,谁赢了听谁的如何?”白墨见对方一时没反应,接着又说,“你们两个难道还怕输给我这么一个……臭东西么!” 第84章 闭眼 果然,这招激将法对脑子不灵活的人很管用,屡试不爽。 “谁说我们怕了,”这次回答他的不是那个憨憨的声音,“大宝,先给她把头上的袋子去掉。” “唔!”憨憨顺从道。 白墨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要求对方一并给自己松绑,就这一个来回的对招来看,他的安全系数很高,所以不用操之过急,待先会会这两位庐山真面目再说。 先前他们说别人会当他们是怪物,想来容貌长得肯定不怎么和谐,所以白墨也暗暗做了心理准备。 在头上袋子被粗鲁地扯下时,他忙微闭着双眼,只留了一条缝隙朝周边扫视去,他不敢睁开眼睛,是怕完全睁开一时接受不了面积过大的冲击,而心里承受不住直接吓死过去。 先是见到两个身形一胖一瘦的人,站在他几步开外的正前方,都面朝着自己,视线慢慢移到较胖那人的脸上,可那张脸并没有他担心的那般吓人。 冬瓜头,上面一双不怎么对称的铜钱眼,但看上去也不算怪异,一对招风耳直挺挺地竖在两侧,活脱脱像插了两朵喇叭花,鼻梁塌陷,标准的大蒜头,一脸的雀斑看上去很是憨厚,虽然是很丑,但也不至于难以接受。 白墨又将目光移到一侧,那个瘦子身上,只见一旁的人除了很瘦,头顶有一撮用红绳扎成一根棍子的头发,约有二十厘米左右,尖嘴猴腮,面部不好看,也不难看,功劳在于那一双圆咕隆咚的大眼睛,比起那胖子的铜钱眼要漂亮许多,而且也显得要精明许多。 白墨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原来是虚惊一场。 就这长相令人唏嘘有之,但不足为怪,长长吁出一口气后,朝四周扫去,在不远处的地上,找到端坐的小孩,头上也用了一块草绳编制的软袋套着,但是双手却没有像他这般给绑着,看不清容貌,只看得见几缕银发垂于胸前。 “要比输赢,总得有裁判,”白墨朝银楚宸投去一个眼神说,“将那孩子头上的给摘了,他来当裁判。” 那胖子玩心重,听了白墨的话,就一脸兴奋地笑起来朝一边的小孩走去。 这一笑,才叫白墨惊恐万分。 只见那胖子一笑,整张嘴唇犹如被撕裂的果皮般裂成四五片来,而那一口如锯齿般锋利的牙齿,活脱脱是一头食人兽。 这不是怪物史莱克么——只是嘴巴碎了点。 白墨眼睁睁看着那胖子,一把扯下小孩儿头上的草袋,两眼珠子瞪得都差点蹦了出来。 他担心那小孩儿会被这怪物给吓出好歹来,可转眼看去却发现那小孩儿异常地淡定,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 银楚宸只冷漠的看了一眼那怪物,便将目光移到了白墨身上,见白墨身上一点而过,又看向另一人。 白墨被那孩子的淡定折服,多了几分佩服,够镇定,比他强,顺着小孩的目光看向另一个消瘦的家伙,不知这家伙是不是也有一张碎嘴,但还好,一点碎嘴的痕迹都寻不到。 这时银楚宸开口问道:“此为何地?” 简短几个字,却带着完全不符小小年纪的沉稳,让白墨晃神了下,似乎眼前之人一时变成了另一个人。 “繁宝林” 尖瘦的那人盯着地上那小孩的眼睛片刻,居然很是乖顺地回答了。 银楚宸眉宇一沉,虽然在眼前几人眼中,依旧有些稚嫩,但几分不安还是觉察得出。 “小孩儿,怎么了?”白墨乘机走到银楚宸身边蹲下,但由于双手反绑在后,险些失衡,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他腰力不错,才没有当众丢丑。 银楚宸并没有搭理白墨,兀自沉默着。 白墨也习惯了这种爱搭不理的人,转而看向对面两人问道:“繁宝林是什么地方?” “是我们的地盘。”瘦子说。 “……”废话,白墨无语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想想就那智商,估计再问也是白问,随即转移话题说:“既然我们也……不能吃,不如大家做朋友,岂不是更好!” 那胖子倒十分欢喜地拍着巴掌叫道:“好啊!好啊……我们从来都没有朋友……我要你做我朋友。” 而那瘦子却阻止胖子说道:“大宝,好什么好?,咱们不和怪人做朋友……” “……” 这还真是个很好笑的笑话,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怪了,白墨很想找一面镜子来给那瘦子照照。 不过白墨也弄清楚了两人的身份,胖子叫大宝,那瘦子就是小宝了,暗自感叹这也算人如其名,活脱脱两个活宝! “唉!我是怪人不错,但我很聪明的……”白墨翠眉一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那待会儿咱们就比谁更聪明,谁最聪明,以后就听谁的如何?” 大宝说:“好好好……” 小宝语气也有了松动,道:“……比就比!” “好!”白墨嘴角一勾:“我就.……陪你们玩一下。” 银楚宸自始至终,只冷眼相待,对于白墨究竟要做什么,他却并不感兴趣,让他感兴趣的另有其人。 白墨一走出屋子,回头打量了下刚刚他们待的那间茅屋,茅草稀薄,除了能避风挡雨外,住人都觉得瘆得慌。 忍不住问道:“你们不会住在这里吧?” 说话时,很是自然地将捆绑的手朝大宝伸了过去,据他这半天的观察,这胖憨憨的智商应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而那长得像个瘦猴的小宝,却有十岁左右的智商,相对来说大宝比较好糊弄。 “当然不是。”大宝果真乐呵呵地给白墨松了绑,继续说道,“跟我来……” 傻大宝拉着白墨就走,白墨乘机去拉小孩的手,却被对方甩开,无奈,只好任小孩跟在身后。 没走多久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极美的地方,周边的景色可谓是山光水色蓝天白云,鸟兽鱼虫藏林间。 原来方才的只是一个杂物间,而这处的参天大树才是主角,不远处还有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湖,只是那水的颜色有点奇怪,泛着晚霞的红光…… 那棵大树犹如从地底而出的一只抓向苍穹的巨爪,在那巨爪的掌心坐落在一间木屋,搭建得很是美观,从外围看上去有些年头,却也能察觉那些木材十分的坚韧,一点腐朽的痕迹都没有。 大宝:“我们住这里。” 这高度要建造出这么漂亮的房子,简直不可思议。 “你们怎么弄出来的?”白墨感叹地问道。 小宝自那茅屋过来,脸上的戾气也收敛了些,说道:“大宝一个人建的。” 白墨赞赏地看向一脸得意洋洋的大宝,指了指头顶几米处的木屋,大宝嘿嘿傻笑间,双腿一弯很轻巧地跳到了夹板上。 白墨脸上的赞赏之色尚未褪去,仰头望向上空的人,骇然失声道:“……你不会……是……什么妖……怪吧?” 白墨给吓得直接不会断句了 只见上空的大宝将一颗大冬瓜头探出,俯视着下面的白墨,好奇地喊道:“那是什么?” “.……”这都不知道?要他怎么解释,白墨有些丧,就是你这种能窜上几米高的人…… 可看大宝那憨傻的样子自然不是装的,反而给人一种傻气的感觉,想来即便是只妖,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是说要玩玩吗?”这时,一旁的小宝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问道。 “……玩!”白墨才想起正事来。 话落间,大宝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犹如巨石重重砸地,在一声闷响后,白墨只觉地动山摇了一下,吓得他心脏又不由地揪成了一团。 大宝却拍着手,兴奋不已地对小宝说道:“小宝,给她玩闭眼……” “闭眼,是什么东西?”白墨不解问道。 “就是闭着眼睛玩。”小宝脸上噙着一抹坏笑,双手叉腰,一只脚还在地面上轻快地敲打着,浑身上下无不显露着势在必赢的得意。 大宝又激动地跳了几下,白墨只觉地面又为之抖了三抖。 这一番操作简直要了白墨小半条命,之前那种运筹帷幄的嚣张气焰,已经荡然无存。 只见大宝从他那圆滚滚的肚腩上解开一条巴掌宽的麻衣布带来,白墨看清里面全是一排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均是绿豆粗细的鱼骨刺。 心中顿时打起鼓来,暗道,莫不是要和自己比百步穿杨,或者小李飞刀,这种技术性活吧!那自己可是眼瞎,耳聋,鼻塞,嘴哑一窍不通啊。 “等等。”白墨急忙阻止道,“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来玩成语接龙?” 只见大宝与小宝突然敛去脸上所有的兴奋,茫然地对视着。 “……” “……” “……” 小宝第一反应是陈雨是谁? 大宝却是为什么鱼要接龙? 片刻沉默后,两个人觉得肯定不好玩,小宝固执道:“来我们这里玩,那就玩我们平时玩的。” 大宝憨憨地跑到白墨面前,一脸兴奋地说:“很好玩的,只要你准就行。” “靠……关键是我准不了啊!”白墨内心呐喊道。 而银楚宸兀自坐在一旁自大树上垂下的粗藤天然长成的“秋千上”,若有所思地荡着,神情完全与那张脸不符,像是一个被人孤立却又十分享受独处的自闭小孩。 这边,大宝没给白墨反应,已经将那一袋子的鱼骨刺塞进他手里。 与此同时,小宝也很是潇洒地从自己腰间扯出,绕了三圈的带子来,两个带子原本是一样长的,只不过是一个太胖一个太瘦,所以视觉上看那小宝的要长很多。 这是要逼上梁山的节奏吗? 爷的…… “规……规则,你先讲怎么玩。”白墨手握麻衣布带犹如千斤重,硬着头皮说道。 大宝:“两人闭上眼睛,将手中的‘针’同时射向对方,谁身上插得多,谁就赢……就这么简单。” 白墨愕然.……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在找虐嘛! “这样玩太危险了!” 那神色已经有了却意, 可他也说了,这两个活宝的心智加起来也没有成年,又怎么会懂察言观色。 “我与大宝每日都会玩上数次,”小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不都没事……” 说罢,就慢慢闭上了双眼,蓄势待发。 白墨吞咽了下堵在喉头的口水,带着上断头台的神色,缓缓转过身去。 局势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是该自己玩爆他们吗,怎么自己被反爆了! 突然,白墨得了主意,撒腿就跑,以滑蛇出洞的路线。 但现实与理想往往是一对敌人。 白墨以为自己跑的速度,应该是那种风卷残云般的强势,却不料只是丢盔弃甲的慌逃,不过几步之距,背后就是一阵百芒刺背的剧痛感。 满背、满屁股、满腿……无一处不痛,痛得他直挺挺站在原处,动弹不能。 秋千上的银楚宸终是露出了一个冷笑,并带有几分嫌弃。 “哎呀呀……疼疼疼……”白墨吃痛大叫道。 小宝睁开眼看着正在反手拔针的白墨皱眉道:“你跑什么,不跑我还打不中你。” “.……”白墨满眼怒火,疼得想骂人,但由于太疼了,才顾不上。 也只有这两个大傻逼,才能想出这么变态的游戏,一定是犯贱找扎…… 大宝跑过来替白墨“拔针”,嘴里还数着数。 白墨怒道:“你干嘛要数,这不全都扎在我身上了……还用数?” 大宝这才反应过来,傻呵呵看着白墨说道:“你还真聪明,这么快就算出小宝的针数是八十七根了。” 八十七根? 这数字倒让白墨记忆犹新,不正是银楚宸在巫山被刀骨寒伤的刀数么,当时羽替银楚宸每拔出一片刀骨寒,他就在心中暗暗记上一片,加上完全插入胸膛里的那一片,足足八十七片。 这种巧合让白墨有种报应不爽的感觉,也一时令他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偏偏身后的傻子依旧拔一根数一下。 ……靠。 大傻逼…… 白墨直挺挺朝前蹦了两下,想要躲开身边的傻子,可不想那傻大宝手中的一根鱼骨刺,顺着白墨的跳动反而更进去了几分,顿时疼得白墨大叫道:“你干嘛?” 大宝睁着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十分认真地说:“我怕它掉了,帮你摁住。” “.……”当真是个傻子,白墨咬牙切齿,暗暗在想这家伙肯定是上天派来整他的…… “我赢了。”小宝将手中的空布带朝肩头一丢,身子一垮,得意道。 白墨吃痛道:“这不算……” “怎么不算?” “要比聪明,自然是比脑子,”白墨压着满腔怒火道,“谁给你比这种把戏……了!” 面对这两个笨蛋,他没理由会被他们给耍了:“你们的我玩过了,现在该玩我玩的了。” 大宝拍着手,单纯地比坐在秋千上的银楚宸,还更像个小孩,快意道:“好啊。” “……来。” 小宝胜了一局,显得有些傲娇。 白墨清了清嗓子,将大宝手中的鱼刺一推,朗声说道:“我玩的规则很简单,不需要动手动脚,只需要动脑子回答就行。” “我只出三道题给你们两个回答,可以商量后回答,但是要在我数出的十个数内回答出正确答案来,才算你们赢,”白墨说,“三道题,你们回答出一题也算你们赢。如果你们赢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们的,如果我赢了,你们以后就得什么都听我的……如何?” 小宝自信满满地说道:“行。” 第85章 心湖 鱼儿上钩了,白墨嘴角微扬,目光深深,飞速在脑子里挑选了一些符合这个世界认知,而且又能勉强碾压,眼前这两傻宝的脑筋急转弯。 组织了下出场顺序后,扬声说道:“小明的妈妈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宝,二儿子叫中宝那么请问小儿子叫什么?” “1……” “小宝。” 大宝说着还不忘朝一侧的大宝笑了下,顿时一张碎成几瓣的嘴中露出了巨齿鲨的牙齿,看上去与眼中的单纯简直就是恶魔与天使的对比。 “2……” 小宝:“……小宝” “不再考虑下?”白墨皱着眉头,故作姿态地问道。 小宝却干脆地说道:“不考虑,就是小宝” “对对对,是小宝,一定是小宝。”大宝在一边附和道。 白墨眉头一挑,量定了他们的智商就是高速路上不设急转弯,闲闲问道:“那小明是谁的儿子?” 只见大宝与那小宝当即眉头一沉,互相看了眼,又小心嘀咕了句什么,最后大宝抬起眼帘望着白墨是一脸的懵圈,问道:“我们不认识他啊!” 白墨嘴角一勾,友情提示:“好好想想,我出的题!” 小宝思考了下,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道:“再来。” 而大宝却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说道:“大宝,中宝,小宝。就是对的。一定是小宝没错。” 白墨送了一个无药可解的眼神给傻大宝,摇了摇头接着出下一题:“请听题,一只公狐狸和一只母狐狸打四个字。” 大宝当真是孩子,上一秒嘴里还在纠结上一题,下一秒却又进入了状态,看看白墨,又看看身边眉头紧锁的小宝,低声说道:“小宝,你说……你快说啊!” “.…..1、2……7……” 白墨看着那两个低头不语的家伙,嘴上慢慢将十个数字数完,朗声道:“时间到,你们又输了。” “我们又输了。”大宝一脸沮丧地重复着白墨的话。 这时气急败坏的小宝瞪着白墨问道:“那你说答案是什么?” 白墨单手一出,比了个拍照神姿势,剪刀手出来,字正腔圆地说道:“听好了,答案是……两、只、狐、狸。” 大宝与小宝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才恍然明白,原来答案这么简单,这令小宝更加不甘心道:“再来。” “第三题。”白墨双手背后,神情得意道,“什么东西,做的人知道,卖的人知道,买的人也知道,只有用的人不知道。” 白墨说着从大宝手中抽出一根鱼骨刺在手中晃着,背后的痛感已经变得麻木,心中的快感却是越来越强,心想,“从来没想过脑筋急转弯还可以有这用处,下次给银楚宸试试。” 突然转念一想,还是给红叶玩,银楚宸那种闷货,脑子根本就不会转弯……再说,他居然将自己就这样丢掉,可恶至极,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这样想着嘴里还没落下数着数,待数到8的时候,只见那小宝将挠头的手放在胸前,脸上痛苦挣扎的神情随即归于平静,像是训犬师刚刚驯服的猎犬,顿时温顺了下来,抱手成拳道:“老大……请说出答案。” 大宝见小宝抱手也学着抱手对着白墨叫道:“老大,请说出答案。” 白墨会心一笑,得意目光展露无遗。 所以说,脑子灵活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这么三个他小时候就玩伤了的脑筋急转弯,就让他当即收了两名小弟,这便宜可小可大,大可虎口脱险,小可暂保安全。 “……棺材。” 小宝:“棺材……” 白墨看那两活宝的神情就知道不懂,解释道:“人都死了,他从哪里知道去。” 小宝又兀自思忖了半响,才一收满脸的懵懂,了然笑道:“老大果然聪明,以后我们兄弟二人什么都听你的了。” 不错,不错…… 虽然傻了点,但贵在坦荡。 “乖、乖……以后要听话,老大不会亏待你们俩的。”白墨说罢,便乐呵呵地朝一侧一直很安静的小孩走了过去,“小孩儿,我是不是很厉害。” 银楚宸方才也听到了,除第一题外,后面两道题的答案并不是唯一的,白墨能赢,只是占了这两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便宜。 银楚宸漫不经心的晃荡着秋千,对一侧一脸得意的白墨说道:“那我给你出一题,什么湖里不装水,却是满湖水。” 白墨本是想来小孩面前讨个赞,没承想这家伙反将自己一军,思索良久也不得答案,可要他给一个小孩认输也不可能,正苦思冥想之时,一侧的大宝跑来说道:“老大,老大,那你会做饭吗?我不要再吃那些山坞了,我讨厌吃山坞。” 来得恰到好处。 白墨心中一喜,将手搭在大宝肩头,很是耐心地说道:“我虽然不会做饭,等我有机会出去,我可以带你们去吃很多好吃的东西,那样你就再不用吃你讨厌的那什么山……” 大宝:“山坞。” “对,山坞” 白墨一边说一边搭着大宝的大膀子暗自使劲,暗使这傻大宝随着他手中的力道离开这个即将要他丢面子的地方,果然,大宝随着他手中的力度,与白墨一同转身离开了银楚宸身边,完全当作身后那小孩儿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银楚宸看着借故逃跑的家伙,眼中的神色少了以往的冷意。 更多的是嫌弃。 至于白墨对大宝说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没有那意思带着两个傻蛋在身边,别的不说,就他这种橄榄球体质,也不合适。 大宝力大无比,将白墨像掂小鸡似的就给提到几米高的木屋之上,小宝带上银楚宸紧跟而上。 木屋内除了一张大床,四周墙壁上都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有鱼骨头、也有稀奇古怪的鱼鳞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枯萎的花草,整体看上去算整洁,还有那么几分艺术气息。 艺术在白墨眼里就是用另一只眼睛从一个很难窥见的角度去发现他的怪,只要多少协调点也就算是一种艺术了。 白墨自上到树屋中,那双腿就不听使唤了,见随即迈进屋子的小孩,二话不说,以他生平最快速度攥起了对方的小手。 “别别……怕,有我在。”白墨说。 银楚宸哪里会怕,他能清楚感受到握住他手的那人在细微颤抖,不多时便觉得那只手心潮湿了一片。 在去离叶居时,他便知晓这家伙恐高,当下虽然也很反感被他拽着,可想想处境,只能压着性子没做挣扎,任由对方将自己的手捏到有些发痛。 待到白墨确定此处还算结实后,才缓缓松开了银楚宸的小手,如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战战兢兢地坐到那张大床上,每一个动作都来得十分的轻缓,生怕一个不小心,屋子就坏了,而自己就会掉下去摔死掉。 银楚宸得了自由后,走出树屋,并绕着屋外走了一圈,居高临下,周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横亘其中的那条蜿蜒曲折的平湖一同蔓延到天的尽头,而除了这一个木屋,再也见不到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银楚宸带着稚嫩的声音,问身后跟着自己的大宝:“此处没有别人?” 大宝瞪着一双大眼,一脸天真无邪地回道:“嗯……没有,只有我和小宝。” “为什么。” 大宝指着平湖正对着的一座大山说道:“那是血池门,火神的地方,外面的人都怕火神,可我和小宝怕外面的人,不怕火神,以前也有不少姑娘来过,但她们都怕我和小宝,最后都变成了白骨。” 像大宝这般心智单纯的人,自然觉察不出身边小孩的神情变化,银楚宸面色难看,眉头微皱,可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在思考什么无关紧要的,却又很在意的事。 这里正如银楚宸猜测的那般,那红梦连接的地方正是当年一阁两宫联手封印的火神宫,之前他失去了所有魂力,无法查探出那红梦乃何物,但那红梦必有文章。 而且南擎空说过,为爱进入红梦中的女子,没有被新郎带出去的,都会永远留在红梦之中,也就是说,和他们一样都来到了这里,可他进来之后竟是一个也没遇上,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大宝口中所说的,那些女子最终都化为了白骨。 或许之前他们在茂盛的草丛中看见的那些白骨,就是从红梦而来的女子。 银楚宸转头在大宝那长相怪异的脸上扫了一眼,心中更是疑窦丛生,这两人又怎会活在封印之中,整个魔域皆是寸草难生,反倒是这封印内生机盎然,却又除此两人再无活物,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此处封印被人改动过? 想及此,银楚宸白嫩的小脸上,瞬间窜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阴翳愁云来。 待他正要开口询问那些曾经进来过的女子,是如何化为白骨时,却先听见白墨在屋内喊道:“你们把我放下去,我怕高。” 大宝顿时两步并到窗口,像是狗被主人召唤一般迅速,十分紧张地自窗口探进头来对白墨说道:“老大,不行啊!地下很危险。” “什么危险?”白墨惨白着脸问道。 小宝也疾步回到了屋内:“大宝说得对,这里的地面总会不定时地下不得,地面全是黑气,那黑气会吃人。” “吃人?”白墨一听这两个字,浑身便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不待他继续追问银楚宸已开口问道:“你们一直生活在此,又是谁教会你们说话?” 并没有与银楚宸一同回到屋子的大宝,自一边窗口探出了个脑袋进来,抢答道:“我与小宝生来便会说话,难不成你们说话要别人教?” 银楚宸的目光在窗口只露出个头的大宝与屋中一脸茫然的小宝身上几个来回,最终将目光锁定到小宝身上,问道:“之前那只护果子的狼崽子是你?” 白墨还没从刚刚那个恐怖的话题回过神来,又被这句话炸得魂魄乱颤,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傻!他怎么会是……” “是啊。”小宝露出故意藏起来后,又突然被人找到的兴奋,朗声道。 倏忽间,白墨差点闪了舌头,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小宝,没想到之前与自己抢果子的家伙就是他。 “你你你……”白墨情绪激动,边说边指着一脸兴奋的小宝,突然词穷。 “你们的身体形态会不定时的变化,”银楚宸冷峻道,“对与不对?” 大宝与小宝同时点头,大宝佩服道:“小孩,你也好聪明呀!我们的身体每一戒日一半的时间不是这样子的,而是一只狼。” 银楚宸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那些进来的女子之所以化为白骨,正是因为血池门中有疫毒,而这两个狼崽子能相安无事,究竟是何缘故他暂时还想不明白,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与白墨皆中了南擎空的诡计。 白墨见那小孩儿白皙的脸蛋泛起森寒,眉宇间隐隐隆起却不似小儿生气的神情,而是一副完全不符合的忧心忡忡之态,忙朝小孩儿凑近,细细打量眼前的孩子,须臾,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到底是谁啊?” 银楚宸抬起眼帘,露出那双浅眸,对上白墨的眼睛,两人就这般对视了良久。 对视到白墨感觉自己一对眼珠子都快给瞪出来了,才再次坐回床边,抬手揉了揉双眼,“算了,不管你是谁,都只是个小屁孩儿。” 转头又去问小宝:“不下去,那今晚怎么睡?” 与此同时,银楚宸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语气都变得有些急促,看向小宝说道:“你把我带下去。” 白墨没想到小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当场急色道:“小家伙,你没听见吗?下面很危险,去不得,等到危险过了,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的。” 小宝也道:“没多久就会出现黑烟了,你们待在树上才安全。”说着直接拉起银楚宸的小手走出树屋,绕到一边说着,“喏,你要是饿了,这全是我与大宝打上来的鱼。你要是想拉屎撒尿就来这边。” 小宝拉着银楚宸参观的厨房与厕所,只不过是树上木屋外两侧相隔一段距离的简易棚子。 “不行,我得去一个地方,你快点将我放下去。”银楚宸声色虽稚嫩,但却带着小宝不容拒绝的凌厉神色。 小宝终是将银楚宸带了下去,也不待树上的白墨察觉,银楚宸已经甩开小宝的手,朝一侧的丛林跑去。 那小小身影如一团白云跌落在地上,随风颤巍巍的翻滚着,时而没入草丛时而又浮出草丛,不多时便完全看不见身影。 银楚宸没有多少时间,这已是第三日,他若是不能将白墨带出去,只怕红叶会有所行动,而此地又处处透着诡异,他担心迟则生变。 第86章 封印解除 等到他能看见半山腰的山门时,才发觉这个地方,无论是大地,还是苍劲古树的树干,又或者眼前这座连着火神宫山脚的悬空石桥,皆被厚厚的苔藓覆盖着。 整个世界像是被谁刻意藏起来的仙境,这是一块被人遗忘了无数岁月的弃地,长年无人踏足过的青绿世界。 谁见到都会心神大震,那种被时间冲刷,清洗,沉淀过的世界,自然带着洗涤一切尘垢,净化一切灵魂的魔力。 但银楚宸无暇顾及这种极度魔幻的世界,他已察觉到地面上已经开始渗出一缕缕黑丝,像是自地面直立伸长身体的水蛭,不停地扭动着,似乎是在寻觅猎物的气息,一旦猎物靠近它们,它们便会吸附到对方身上,让其再也脱不了身,令人不由得生出阵阵寒意来。 银楚宸知道再过不久便会变成一股股的黑烟,最终地面将被整个浓烟覆盖,所触生物均无一幸免。 再不作停留,急忙跨过石桥,跃上那条蜿蜒而上的石阶,朝山门跑去,由于太过着急,石阶上又长满了苔青,加之身上的衣服也有些份量,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直接倒在了石阶上。 只觉双手刺痛,一看那双稚嫩的手掌,都被磨掉了一大块皮,不断往外渗出血。 瞧了一眼,却无暇顾及,爬起来继续朝山门上跑去,身体那么小,每上一级台阶都显得很吃力,最后连双手都用上,连跪带爬的,才终是在烟雾浓郁之前来到了血池门前。 穿过山门,眼前便是一座布满灰尘,杂草丛生的废墟,依旧能窥得出几分昔日的辉煌。 上面的牌匾仍是“火神宫”三字,按照之前他所了解的,此刻火神宫早已改为血池门,却不解这牌匾为何没有更改。 银楚宸也没时间思索这些,迈着疾步进到大殿,昔日那些宏伟之气,透着霉味冲荡在破败的大殿之中,那些被时光冲刷掉的色彩,成了斑驳且恶毒的痕迹。 原本绘制着精美图案的布帆帷条,似是大殿腹中腐烂掉的肚肠,狰狞可怖,散发着森森诡谲之色。 他虽变成了一个小孩,但丝毫没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到,兀自穿过破败的大殿,在一侧的偏殿之中发现了一处巨大的涸池,里面也丝丝拉拉渗出了黑气,旁边一块巨石上的“血池”两个大字苍劲有力。 想必此处便是昔日火神宫两位宫主修炼邪术之池,池底龟裂成了鱼鳞状,其中有两处深陷下的坑,里面已是布满了浓浓黑烟,想来是曾经设立两位宫主石像的地方。 环顾四周,大战已过几千年,可依旧能感受到那股血腥与残酷,阴风阵阵中,依旧残留着许多亡魂的怨念不肯散去。 令这久无人迹之地,更显得阴森,若不知晓银楚宸的身份,定是觉得这孩子是鬼附身了,才有这胆子在这样的地方,一脸无惧地到处乱跑。 但他几乎将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有寻到自己要寻的东西,就在他一筹莫展时,突然左耳一动,神色一凛,忙朝着大殿跑去。 来到大殿,就见白墨趴在大宝背上,与一旁的小宝一起进到了大殿之中。 白墨见小孩从一旁挂着一条泛黑的破黄布的偏门跑了出来,顿时责怪道:“小孩儿,你胆子也忒大了,这种地方你也敢一个人来?”说着又将大宝竖起的耳朵朝一侧扒拉了下,将他整张脸自大宝一侧露了出来,“听他们说这里死过很多人,地上的黑气有毒,你快过来叫小宝把你背起来。” 小宝已经朝银楚宸走去,伸手道:“快点,没多少时间了,若是我与大宝变身后,你们两个就会变成白骨。” 话语刚落,只瞧上屋内的黑气已结成团,将小银楚宸隐没在衣摆下,那双十分不合脚的白履底面都淹没了。 银楚宸并未顺着小宝的手爬到他的背上,反而对小宝问道:“你们对这里熟悉吗?” “何止是熟悉,小时候我与大宝一直住在这里。”小宝显得有些急切地回答道,转而又伸手去催促那小孩“你快来我背上。” 银楚宸并没有打算听话,一手挡开小宝的手,再次追问道:“那这里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须臾,大宝转头对着大殿上一座高大且布满灰尘的玉椅的地方看去:“那后面有东西的。” “哎呀!我怎么把那东西给忘记了……”小宝抬手重重敲了下自己脑袋,他年幼时被那东西伤过,正因为如此,他们才离开了这里,想起这事,他快步走了过去。 银楚宸紧跟其后,待他走近,只听见跟着大宝过来的白墨说道:“这什么东西?” 白墨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布满灰尘的玉椅后,一根突兀矗立在地上的圆身石柱,高不过一米,通体泛黑,浮雕浮夸,似是一个张着巨大嘴巴的怪人,正在吞吐着一团泛着光芒的东西,而最下方还有一人,摆着大字仰望着那巨大的嘴。 白墨好奇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顶端上那只像在悬空游荡的一条鱼,但它又不是鱼,他细细瞧了下,这分明是一只长尾蝴蝶,黑红相接,纹理灵动,就悬浮在那石柱上方,按照一个方向循环游走着。 白墨看入了迷,那像蝴蝶的小生物在游动时,一对不停抖动的翅膀带起了一层柔和的波纹,很是奇妙,即使让他这样看上很久都不会觉得无聊。 银楚宸现在的个头,恰巧与那石柱一般高,他也睁着一双清澈且浅灰的眸子看着石柱上的东西,只不过神色并没有白墨那样轻松,凤飞蝶一种可以承载巨大灵力的生物,在此处出现,说明此处便有十分强大的阵法。 这东西被人注入了强大的魂力,若不是特定之人是绝不能碰触,一碰触便会有强烈的刺痛感令人疼痛难耐。 他想这定是南擎空说的那位大者所设,不过他想不明白,这位大者明明有能力解开血池中的封印而不解,却将这股能解开封印的力量,封锁在这一只凤飞碟中,究竟是什么意图。 这不免让他对那大者的身份起疑,他究竟是谁、为何要费尽心机布这样一个局? 就在银楚宸沉思之时,只觉身体突然有所变化,胸膛一股并不强的魂元蠢蠢欲动了下,似是想冲破那团禁锢着他的怪力,他骤然抬眼,只瞧白墨正将一根手指,自那只凤飞蝶翅膀上一触而过。 他居然穿过了禁止…… 难道……注定……是个死劫。 银楚宸不知道,他师姐到底来没来过这魔域之地,那位大者究竟是不是她? 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一时不能让他冷静思考,只是有种前所未有的战栗充斥着他的全身。 这时,银楚宸心口又是一阵剧痛,胸口中的魂力,似乎要撑破那层束缚而出。 他的身体在慢慢的变化,首先是觉得腰腹被勒得快喘不过,低头查看,原本被自己绕在腰间几圈的腰带,当下却如钢丝环圈那般生硬,勒得他腹部发疼。 屋子中的其余三人,都没人察觉到银楚宸的变化,银楚宸微不可查朝后退了几步,他身子在不断地变大,抬手就将腰带解开,胸臆间的刺痛更甚,他的魂元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突然变得异常躁动。 “这家伙有没有毒?”白墨收了手,盯着方才自己触碰过的凤飞蝶依然按照先前的节奏游走着,对大宝说道。 “啊……” 这时只见小宝伸向凤飞蝶的手,如被蜜蜂蛰了手一般弹回了手,一脸吃痛地叫了一声。 他年幼时伸了那么一次手,就给吓得再也不敢去摸了,那东西蛰手,可看到白墨刚刚碰到那东西,是一点反应也没,还以为那东西变了,不承想刚一靠近石柱边,就给蛰了下。 “嘶嘶……为何我碰不得?”小宝将刺伤的手指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 白墨皱着秀眉,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凤飞蝶,随即对大宝说道:“大宝你摸一下。” “哦。” 这家伙完全将白墨当成自己的老大,虽然之前自己也被蛰过,那感觉当真是令他终生难忘,但老大要他摸他就摸。 大宝回答后,单手将白墨兜住,一手朝石柱伸去,白墨在想要是他也摸不得,那么一定是只能让女的摸了。 白墨死死地盯着大宝伸出的手,犹如猎豹盯着猎物般专注,却在那只胖手即将越过石柱边缘时,他的身子一沉,双手朝着石柱扑了过去。 谁知这时,大宝与小宝突然化身成了两只小狼崽,白墨顿时失衡,倒向石柱。 一侧身子还未完全恢复的银楚宸,神色比白墨更惊恐万分:“……不要!” “啪……” “咔……” 银楚宸从未有过这般失态,慌忙地朝白墨掠去,可已是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墨一巴掌拍在凤飞蝶上。 刹那,白墨拍在石柱上的手掌边缘溢出了丝丝血气,又立马变成一股十分强大的浓黑的烟雾,自石柱上那只手掌下狂卷而起,顿时将白墨震飞。 恢复体型的银楚宸,那张俊逸绝尘的脸展露无遗,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张扬且不羁,只不过此时,里面的眸子瑟缩得厉害,还泛着血红一般的戾气。 就在他朝白墨掠去;白墨拍死那只风飞碟的电光石火间,他的魂力回来了。 魔域的封印彻底解开了! 而那突然腾出的黑雾自白墨摁住的石柱朝四周退散开去,急速的退出大殿,退下高阶,退过丛林,退过泛着红色的长河,最终退到新绿与颓败之地冲破了那层无形的封印,化成一道百丈高的黑色雾浪将那些枯萎,衰败,龟裂之地一一冲刷了一遍。 南丘族的山与海自神坛之上一跃而起,飞回狼大殿门口,南擎空早已在大殿外翘首迎盼,目光深邃,望着那一层巨浪席卷而来,语重心长道:“终于要变天了。” 山与海纷纷站到南擎空两侧,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他们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天色越来越昏暗,大地也被那黑色的巨浪震得瑟瑟发抖,南丘族的子民站满了长街,回廊,神坛,高呼、呐喊着…… 血落族的血露手中的双刀刚刚将木桩劈成八块,只见鸦雀不安,大地震动……晴朗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地暗下来。 他连自己最爱的武器都顾不上收就朝自己姐姐奔去,此时血饮正神色不安的看着天空,单手负背,一侧几名女子从未见过自己族长这般神色,均是不敢作声,望着这突然变化的铅灰色天象如临大敌。 “姐……不好啦!”血露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血露一来,血饮神色却忽地敛去了不安的情绪,转而沉着脸道:“何须你如此慌张,的确不好,可又与我血落族何干!” 转而对一侧的人吩咐道:“传令下去,自戒日起,我血落族的族人,不得离开血落族半步,违令者族规处置。” 雀语族紧挨着北之巅,地处极北,乃三族之中最寒冷之地,自狐族大军,将狼族禁锢在魔域后,雀语族便一力担任“夺灵术”。 在狼族,凡是想要幻化人形,便要来雀语族取“夺灵丹”,服用此丹时便要斩下狼尾,才能完全幻化人形。 这种夺灵丹与天阁的定魄虽有异曲同工之处,但也有不同之处,定魄乃净灵,夺灵丹却是夺灵。 服用此丹者灵魂都不全,他们会将自己的生魂逼离身体,封在斩下的狼尾之中。 当年正是因为火神宫宫主,创造了夺灵术,才被狐族视为邪派巫术。 此时雀语族的族人身穿厚厚的兽皮,站在皑皑白雪之中仰望那阴云密布的天空,不少人纷纷下跪祈祷。 雀语族的族长雀白白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双充满智慧的眸子泛着难以捉摸的光,他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长须,一言不发。 现下封印解除,想来狐族定不会坐视不理,只怕是狐狼之间从此再无太平。 火神宫的大殿中,地上的黑气消散不见,只有两条上蹿下跳的小狼崽,一肥一瘦有些急躁,时不时地在玉椅之后的石柱下扒拉几下,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而白墨与银楚宸却不见了踪影。 封印彻底解除,南擎空眼中的光芒慢慢散尽,变成了阴郁难测,他一直望着神坛上那些尚在摇曳的红绸,不知所想。 而在他伫立之侧一株迫不及待的小草,自大殿边缘的缝隙中探出一剪新绿,那颗种子似乎在地下压了太久,终于获得新生般,抖动着柔嫩的身子,似是号召又似宣战般傲然于世。 沉褐的大地一寸一寸的都慢慢有了颜色,族人纷纷跪倒在地,去寻觅从地里不断冒出的绿新。 这一刻他们甘愿臣服在那株无骨无花的绿草之下,无不昭示着他们对重获新生的感激之情,他们甘愿为这满地能长满绿意而沉沦。 零界天之异象,天阁阁主遂而召集十二大者与九灵子议事,魔域之地的封印被解除这等大事,天阁自会第一时间派人追查起因。 不消片刻,就查出逐月宫少主银楚宸只身前往魔域见了血落族的族长血饮。 当即,天阁阁主下令两宫一阁即刻讨伐魔域。 第87章 外生枝 三日之期一到,北明再次闯进那间诡异的石室,想着先将之前,他与银楚宸手撕的怪物引出来,再如法炮制将这满室的黑雾驱散掉,但这次不论他如何寻觅,那怪物都不见踪影。 正一筹莫展时,他突然嗅到一股恶臭的气息,迅疾警惕地退了数步,与此同时,还取出青玉灵扇在鼻尖处,尝试以灵扇的香气,来抵挡那股令人快要作呕的恶臭。 青玉灵折扇本就是个了不得的宝物,再加上辅材中加有一味天香,所以折扇芳香四溢,此时那股恶臭的气息虽弱了些许,却仍然难以抵消,心下正疑惑那怪物怎么会突然变味儿了? 不过须臾,警惕的神色霍地一松,对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前方喊道:“不愧是你!” 原来是银楚宸利用白墨千日香毒,引起北明的注意。 北明感应到两个气息在快速朝他逼近,一个气息紊乱,正是银楚宸,而另一人气息平缓,似是静息时的状态,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就在两人撞上时,那股恶臭的气味却突然间消失了,一点余残都不留。 银楚宸将怀中白墨朝北明怀中一送:“抱着。” 就在北明出于本能反应接过白墨,刚巧碰触到银楚宸的手,寒冰似的冷,这一碰触下,令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他并未追问。 银楚宸将白墨交出后,单手在空中画了一道,与门口同样图案的符咒。 魂元催动时,胸间又是一痛,一股热潮直逼心脏而来,在魔域刚刚破除禁锢的魂元,本就难以调动,而就在进入这里之前,已催动了一次魂元。 这使得原本就受损的魂元,再次重创,此时只觉四肢百骸,如抽筋剔骨般的痛。 他强忍胸中不断翻涌的烈焰之气,催动魂元将一道魂力,打入眼前所画的符咒之上。 只见一道明光穿透那道符咒,顿时空中犹如流星划破长空一般,将浓稠暗黑一片的地方,划出一道口子,而顺着那道明光一眼看去,便能影影倬倬看到,先前置放在石壁之上的星火。 北明心中大喜,更是对银楚宸多了几分佩服,他可是在这摸索了半天都不得一丝法子,可眼下也容不得做多余的事情,当即顺着那道星火奔去,瞬间淹没在了一片暗黑之中。 银楚宸又是一道魂力送出,将再次合并的黑雾破开,待到三次挥出后,方才见到那石壁星火闪烁下,北明已穿墙而去。 银楚宸这才浑身一软,单膝着地,半跪在了地上,胸腔中的那颗魂元几近碎裂,那股好不容易消沉下去的煞气再次暴走,撕裂般的疼痛让银楚宸重喘不止。 他一手撑在勉力支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坚持着不要自己倒下去,他知道如果这一刻他倒下去,那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就这样痛苦的强撑了许久,直到胸腔内的气息平缓了些,他才抬起撑着地的那只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张惨白到显几分病容的面貌,暴露在了能吞噬掉一切的暗黑之中。 不过他却能清楚地看见,手中的那张面具内里那条浅青纹路,那便是他的痛苦根源。 银楚宸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倔强、孤独得犹如他的灵魂,在没有光的地狱,带着命运的桎梏,不挣扎,也不逃避…… 他也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命运弄人,他一心所求,并无多贪,为何却求而不得,所寻无处。 待到银楚宸再次痛回意识时,已不知过了多久,此时他体内的魂元,犹如刚刚破壳的雏鸟脆弱无比,想要离开此处,只能尝试引诱魂力回填。 要是戚女轻衣在他身边,调息魂元也不是困难之事,那轻衣之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魂力,如能将那魂力吸纳一部分进入自身体内,达到魂元足够充盈,当下也可恢复四五成修为。 只可惜戚女轻衣乃他师父的宝贝,除了在天水涧曾助他与师姐修炼与疗伤外,师父绝不会允许他们带出天水涧,当下要想稳固魂元只能耗费时间慢慢调息。 北明带着白墨径直来到昭和蝶谷,一身黑衣的红叶早已站在崖边等候,他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只空无一物的长袖,任其随风摇摆着,神情捉摸不透。 北明走至红叶跟前,先将白墨随意放在地上,才对红叶说道:“银楚宸被困、想必一时难以脱身。” 红叶垂眸看了眼地上的白墨,那目光阴冷得很,对北明的话不作回应,只淡淡说道:“将她送去揽星宫。” 北明一脸错愕,几百年他从未听见红叶提起过揽星宫只言片语,而如今这般作为,难道是想要借助揽星宫的势力? 可是北明想不通红叶已有他的帮助,为什么还要去求揽星宫?所以一时立在原地并未行动。 红叶看着北明,目光极为复杂,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若有所思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并非想要借揽星宫的势,而是借揽星宫的口,将白墨的人族身份公之于众。” 为什么不直接将人交到天阁,因为他清楚天阁的办事风格,白墨会神不知鬼不觉被除掉,而那样,他想引出来的人便再无诱饵所惑。 若他将人送上揽星宫,天阁也定会去揽星宫拿人,以他对揽星宫宫主的了解,一定会插手追查人族出现在零界的原因,到时候,想得到白墨的人,只能就范。 届时,揪出持有自己父亲龙神之人便容易得多。 蝶谷的风比零界任何地方的风都要亲和,蝶谷的景色也比任何地方都要迷人,漫山遍野的水蓝桔梗花,随着和风摇曳,与世无争的样子,给人一种宁静感。 只可惜正目睹这美景的两人,内心都宁静不了,红叶长长叹出一口气,说道:“你且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北明神色黯然,目光中的痛苦隐现,不过,少刻,他便恢复了常态,伸手将掌中之物摊给红叶,只见是两粒晶莹血丸:“这是银楚宸留下的。” 红叶伸手接过那两颗血丸,眼神之中无端升起一层阴郁,紧握血珠的手骨节分明铮铮作响,似乎欲要将两粒血珠捏成粉粹。 须臾,一颗血丸在红叶手中果真成了粉末,待要捏碎剩下的一颗时,突然察觉从一侧的丛林边走来了一人。 红叶警惕看去,只一眼,便收了目光中的阴鸷,同时也收回手中的那颗血珠。 来者居然是千兰。 “你为何在此?”红叶语气微沉,有些意外。 “我……跟着你来的……”千兰嗫嚅道,一边说一边朝红叶走来。 千兰喜欢红叶,可这次重遇后,看到红叶身上已发生了太多令她心痛的变故,所以暗自决定,永远陪在红叶身边,以她旗主之女的身份。 虽说她没什么能耐,可至少在考煌城一带,她自认为只要她在红叶身边,便没人再敢伤红叶半分,因此偷偷在红叶身边暗查了探子,在得知红叶离开无有闲居后,她便一路跟着红叶。 千兰走到近处,才看到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白墨,忙惊道:“她这是怎么了?” 不待他们两谁回答千兰,就见到刚刚千兰来的方向,数十道人影朝着这边飞窜而来。 除前面几个穿着不凡之人外,其余皆为士大夫装着,人手一只猎犬,均尾随在一只大花豹身后。 场面相当壮观,那黑压压的高大猎犬就能将一般人吓得肝胆俱裂。 红叶眉头一皱,心想只怕是又要横生枝节:“千兰,你带她先离开此处。” 与此同时,北明已抽出腰间的清玉灵扇挡在了红叶前面。 浩荡而来的人、犬大队中,为首的男子胸前那只火凤凰,已表明了他的身份,乃五旗门中金龙旗门,此人芮然相貌俊朗气度不凡,但眉宇间却带有一股阴狠之气,千兰只一眼就知道来者正是霍司羽。 也就几个喘息间,霍司羽已牵着大花豹走至他们跟前,一副蔑视神态扫了对面几人一眼,阴恻恻笑道:“原来是十一公子在这赏景,真是打扰,先前我听说揽星宫小公主在这一带被人给掳了,还以为是那不知死活的小妖又在五旗门的地盘滋事,便来瞧瞧……没想着会遇见久闻大名的十一公子。” 霍司羽说罢,目光慢慢落在那只空空的袖子上,眉头一皱,惺惺然道:“哦哟!我原本不信传言所说,潇洒倜傥的十一公子被人取了一臂,看来还真有此事,也不知是那个狂儿如此大胆,你且说来听听,说不定哪日让我霍司羽遇上了,定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霍司羽语气十分轻蔑,言语之间将那嘲笑揶揄之意展露无疑。 红叶对对方的嘲讽显得十分淡定,要是遇到原先那暴脾气,定要唇齿相击一番,但当下却只想尽快摆脱这个碍他事的家伙。 “你是打算放狗咬……还是放这只大猫呢!”千兰本想去扶起白墨先走一步,可听见霍司羽这般侮辱她的心上人,当即怒怼回去,“看你这次的阵仗,指不定又吓退了一路的人吧!常言道狗仗人势,没想到你堂堂一个门主之子却偏偏喜欢仗狗欺人!” 霍司宇果然被千兰的话激怒,恼羞成怒道:“哼,你堂堂一个旗主之女,却不知羞耻,跟着一个男人后头到处跑。” 两人都互相厌恶对方,可这话可倒叫千兰明白了一件事,当下更加厌恶道:“原来是你跟踪我,还找什么揽星宫小主被掳的借口,要是真被掳了,只怕揽星宫第一个要怀疑的人就是你吧!” 千兰越说越觉得此人太过卑鄙,可气的是她周边的人,包括她的父亲都看不到这张恶心的嘴脸,真想什么时候将这张可恶的嘴脸在她父亲面前给撕下来,到时候她就不用嫁给这种小人了。 霍司羽似乎不想再与金千兰多做口舌之争,一个眼眸流转至眼角,一侧端立的人当即会意,突然就对千兰出了手。 不过好在北明早有提防,青玉灵扇随即脱手而出,一个旋及便将那只突然伸长的手臂挡了回去。 “原来此人是十一公子的人,上次闯我黑翼,伤水游旗中数十人,戒儿还得请十一公子给个说法……”从霍司羽身后走出一个矮子来,一脸凶神恶煞,“我与十一公子别说交恶,即便是一面之缘也未曾有过,为何阁下要命其手下伤我门人?” 卓藏虽然没见到北明真容,但他对北明手中的青玉灵扇却熟悉得很。 北明瞅了一眼说话之人,知道是上次被自己打伤的水游旗旗主,一眼扫过只见那人被自己折断的手臂已然无恙,欲要开口回怼几句,却听红叶冷声问道:“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红叶说着一把将一侧愤愤不平的千兰朝身后扯过,一个眼神示意千兰先带白墨离开。 千兰虽然担心红叶的安慰,想留下来,觉得起码有她在那霍司宇就不会太过分,但红叶的目光让她又不容违抗,再看身边还有一位高手,这才没有坚持,转身就去扶地上的白墨。 这时只听卓藏厉声厉色地说来:“这人命岂是儿戏,我水游旗门自来与十一公子无怨,而公子的人在我的地盘大开杀戒,你说我索要是何说法?” 一旁的霍司羽目光含霜,嘴角却带笑道:“杀了便是杀了,卓旗主这是哪门子歪理,自古强者为王,难不成卓旗主还让这修为尽失的十一公子偿命不可?” 那卓藏很是聪明,听出了霍司羽的言外之意,冷笑一声道:“我乃是水游旗旗主,即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为我死去的门人报仇。” “你要报仇奔着我来,杀你家门人的是我,你却死死咬着他不放,又是何意?”北明双手环抱,一副不屑神态。 既然卓藏听明白了霍司羽的言外之意,他北明岂会听不出,要借刀杀人,还要看能不能过他这一关。 卓藏蔑视一笑道:“你没听过打狗看主人吗?” 顿时,周边一群人犹如苍蝇般应声附和,笑成一片,就连那畜生大花豹也叽叽歪歪地龇牙咧嘴着。 北明恼羞成怒欲要还击,却听一旁的红叶也跟着大笑起来,那笑声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而那些嘲笑北明的人笑得更肆意妄为,直道是那红叶莫不是疯了,这般辱他与他的手下,还笑得出来,八九成是气疯了。 红叶本想息事宁人,别叫这一群不成气候的家伙坏了自己的计划,故而对对方的挑衅一再忍让,大不了给对方一时口舌之快过过嘴瘾也就罢啦。 但听到这般侮辱身边的北明,那当年的气焰便如喷发的火山直冲而来,真是应验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88章 人仗狗势 红叶笑罢,神情一转,已是满脸厉色,盯着霍司羽说道:“这凡界无人不知霍公子最爱养狗,天下的狗都快给你搜罗了去,我其实还挺为阁下担心……畜生终归是没人性,阁下就不怕养虎为患。” 说着斜了一眼霍司羽身边端坐的花豹接着说,“畜生……生得再彪悍,也不过是主人给什么它便吃什么的……”红叶目光移到卓藏脸上,“行尸走肉。” 红叶言语如此露骨,根本就没将眼前这一群人放在眼里,瞬间就把霍司羽与卓藏的脸都给气得青绿一片,只听卓藏怒喝道:“你骂谁是狗?” 红叶嘴角一勾,露出十分不屑的笑意。 霍司羽眉头微动,身边一个眼尖之人便察觉了去,身影一闪,似一阵风朝他目光遁去的方向袭了去。 “铮铮”两声后,北明迅疾挡住了那人去路。 千兰反应也算快,将白墨拉到自己背上,就朝一侧北明为她腾出的路快步而去。 “十一公子果然是高手法,”霍司羽如鹰隼的眸子,从千兰走的方向移到红叶身上,森然道,“我万万没想到暗中抢走我的人会是你,看来真不能小看了阁下。” 北明一边对招一边回怼道:“你的人?我见过不要脸的,都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皮的,你要抢人非要用这般不知耻的理由,说是你的人也行,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手中抢回去。” “哼!”霍司羽冷哼一声,语气傲慢,说道,“不是抢是还……” 话语一出,红叶眉头一紧,顿觉不好,对方早有人领教过北明修为,还能这般肆无忌惮,那霍司羽的修为顶多大修级别,敢如此猖狂与上修级别的北明叫嚣,必有蹊跷。 当下便对北明唇语道:“别轻敌,给她们劈开一条退路后便撤。” 这时一群人已朝着北明袭去,那卓藏先前吃了北明的苦,现下更是急于报仇雪耻,便同两旗门众多士夫子一起,直奔北明誓要取此人性命不可。 可北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态,死死守着身后慢慢走远的两人,不叫一人越过雷池半步,身影在一群人狗之间穿梭自如,那扇青玉灵折扇都未曾开启,已将七八人打趴在地动弹不得。 卓藏虽看上去杀气冲天,但上次他在北明手上吃了亏,这次便长了点记性,并不近身,而是想等待时机,生怕再被那邪乎气息的揉力给绕了进去,想着待到北明露出破绽,再给他重重一击,可这却叫一旁的霍司羽看得来气。 霍司羽目光森然,慢慢地失去了耐心,对身后两人单手一挥,只见两人同时凌空而起,半空中双手同时一抽,宛若一人,从腰间抽出了一条明晃晃的细软来,犹如蛇影唰唰两声齐响朝北明后背刺去。 红叶眼眸瑟缩了下:“双子剑。” 北明侧首看来,那两道蛇影,已欺到咫尺,他双手一张,挥开前方三人的攻势,两腿并用一字马劈开,单脚一扫,带起一只猎犬一挡,复又两腿一扫,将眼前再次逼近的几人,横扫倒地,顺势一个空翻越过倒地之人站立在后,刚刚挡下双子剑的那只猎犬,生生断成了三段。 北明喊了一嗓子:“双子剑,你们二人可真是不要脸,想当年好歹同窗一场,如今就这般不打招呼偷袭于我?” 先前北明只顾得与那卓藏斗嘴,倒真没认出人群之中还有两位天阁弃徒。 只听两人同声同气道:“如今咱们各为其主,何况当日同窗之时也没少被你欺辱,还谈什么同窗之情,新仇旧怨,戒日咱们一并了了。” 两人如同一模子刻出来的双生子,彼此心意相通形同一人,为人阴险,昔日在天阁之中北明真的没少与他俩作对,最后两人对北明起了杀心,却不想事情败露双双被逐出了天阁。 两人离开天阁,修为就已经是大修的级别,时隔几百年,北明自然不知道,这两位的修为到底达到什么级别。 若是单打独斗他倒是不怕,可这两人却是双生子,两者心灵相通,合二为一就等于如虎添翼,修为也得加上一倍,一时,北明也没有胜算。 卓藏虽说同为修真中的大修,但要超越眼前这两人倒还差得很远,好几次欲上前都苦于无处可插,完全被排挤在外。这下干脆将心思放在了一侧逃走的两名女子身上,一个跃步便朝山下掠去。 红叶察觉不对,单手举起手中方才千兰偷偷塞给他的方盒,卓藏早已听说红叶修为尽废,又失一臂,当下哪里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并没有对身后的红叶多加防备。 却不承想还没等自己魂力激发,后背便是一阵刺痛,转瞬耳边嗡鸣作响,身体顿时倒地,并痉挛着收缩成了一团。 霍司羽在一旁看得清楚,神色倒没多大变化,只抬手轻轻在花豹脑袋上一拍,那花豹便如刚刚被唤醒了兽性,朝着红叶咆哮而去。 这时,激战中的北明侧首看之,顿时一脸惊慌,欲要相援,却被双子剑死死纠缠住,无暇分身,情急之下,更多了几分焦急,将那青玉灵折扇挥动得极快,可仍是无法摆脱。 而红叶站在树下,注视着那畜生狂奔而来,却是一脸的泰然自若,电光石火间,那花豹已扑到他眼前,却也只到眼前,那畜生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前爪一软跌倒在了地上,与那卓藏一样,在地上抽搐成了一团。 可就在这时,红叶却不防霍司羽的突然偷袭,这让他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再次掷出暗器。 “红叶…….” 北明惊叫道,额头青筋暴露,在看到红叶坠崖的下一刻,他居然将手中青玉灵扇一收,挺身而立,直面双子剑,双掌击出将一对软如银蛇的双剑齐齐震飞,与此同时胸前被两掌浑厚的魂力击中,一口鲜血喷出。 双生子握剑的两手一阵麻木,刚刚召唤回双子剑,却见北明直奔着红叶坠下的崖边跳下…… 两人追至崖边,刚巧与疾步而来的霍司羽并排站立,三人一齐看向深不见底的深渊,神色皆难以言说。 半晌后,才听霍司羽怒骂道:“都给我下去找……” 众人一齐散去,只留下卓藏与那只大花豹,还趴在地上不断呻吟,霍司羽沉着脸转身走到大花豹身边蹲下,单手在花豹身上一探,便从那花豹腹部处,取出了一根极细的金针,放在鼻尖轻闻了一下:“果然是鸣蝉。” 卓藏也是一脸错愕,心知这鸣蝉乃金氏独门暗器。 霍司羽的脸已阴沉得吓人,看着手中的鸣蝉,杀心已起。 白墨或许是被千兰给颠醒过来的,只看了一眼背着自己的人那一身红衣,他就知道是千兰:“千兰,你干嘛背着我啊?” 话音刚落,千兰的脚步猛地一停,两人顿时倒地不起。 转过头去看白墨的千兰已是满头大汗,泛着红色的脸蛋,娇艳如红霞般灿烂,只可惜那张嘴唇却似是红霞之中掺杂的白雾,气喘吁吁道:“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来我打算将你喂狗。” 说着吃力去拽地上一脸蒙圈的白墨:“快起来,他们马上就要追到了。 白墨脑子估计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很莫名其妙,记忆也像是宿醉后断片那种,完全不记得这期间发生过什么。 自己不是在红梦中吗? 还有……那小孩呢? 可思路还没理出个头,又听见身后呼呼啦啦急速而来了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十几道人影正疾速朝他们追来。 白墨顿时吓清醒了过来,急忙问道:“千兰,后面都是些什么人?” 可就在此时,几道身影已先一步一闪而至,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金大小姐,我劝你不要阻挠五旗门办事的好,不然会让金旗主为难的。”其中一个人对金千兰“好心”提醒道。 “你算什么东西,刚刚那两个算狗的话,你们就连狗都不如。”金千兰怒火中烧道,“我倒看看你们能拿我如何。” 其中一位士夫子眼尾一动,对这个傲慢的大小姐阴阳怪气道:“我等的确不能拿大小姐如何,不过你身后的女子,戒日非留下不可。” 白墨本还一头雾水,像喝酒断片那般,可一听到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顿时反抗道:“我不。” “你想得美。”千兰已经自地上站起,说着一手朝着那群人一挥,一手拽起白墨就跑。 千兰的暗器之前给了红叶,所以此刻能丢出去的,也不过是一枚烟雾弹。 可对方毕竟是修士,烟雾弹并不能拖延太长时间,眼见又要追到她们。 千兰之前就背着白墨跑了一路,身体已经虚脱,气息也越来越急促,感觉心肺随时都要炸裂,就在她喘气的间隙,想抽一口气上来叮嘱白墨不能停。 白墨已突然刹住了脚步,弄得千兰猝不及防,由于惯性奔出去的身子,被硬生生拽倒在了地上。 千兰想爬起来,可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索性瘫坐在地上开骂道:“你找死吗?突然停下来作甚?” “我……实在……是……跑……不动……了。”白墨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当真只剩下喘气的力了。 这一停顿,后面的“追兵”接踵而至,十几人已经将她们给围了起来。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们,你们别忘了,你们可都是五旗门人,若我告诉我父亲,定要你们死无全尸。”千兰厉色说道。 与千兰目光交汇的一位士夫子冷然一笑,上前了两步,有恃无恐道:“我想即便金旗主知道了,也不会干涉正首的事!” 说罢已伸手朝白墨抓去。 千兰忙攥住白墨环在她胸前的胳膊,一手铆足了力气去抓那人伸出的手,一爪下去,对方的手背上,顿现三道血淋淋的深道子。 白墨反应也快,跟着就一口咬在那人手臂上,这一下果然比千兰的爪功厉害,那人一时吃痛,顿时松了手。 可就在白墨以为挣脱时,另一人已自他身后将他抓住,这只怕得有长颈鹿那长的脖子,才能翻过去咬那人。 当下还得靠千兰的爪功,千兰又一抓挠过抓住白墨那人手背,可这次却是徒劳,白墨已被那人拽到空中,不过瞬间又跌落到了地面,摔得白墨吃痛大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一阵齐刷刷的嫌恶声,纷纷如脱兔般退到了好大几步。 千兰更是两手捂住自己口鼻,一脸十分嫌恶的神情。 或许就在眨眼间发生的事情,白墨后知后觉地发觉,周边好像有什么不同,愣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空气变得不同了,突然变得清新了许多。 有救了! 白墨终于寻到,不远处被扯掉的绣包,露出一个邪笑,虚虚晃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后,就有恃无恐地朝那些士夫子走去,却见那些士夫子,不由分说的通通朝后急速退了几步。 白墨显得更加得意,脚下步子更大,并对那些人叫嚣道:“怎么不是要抓我么?来啊?爷爷的味道如何?够不够你们吐一壶啊!” 这可是有名的“千日香”,那味道除了他,只怕整个零界都不可能有人承受得住。 白墨每向前一步,那些士夫子便退后两步,对他均是避之不及,似乎瘟神降临一般不可靠近,就在众人快要坚持不住,欲要作呕时,却见两人与一豹自刚刚他们来路而来,正是霍司羽与卓藏。 霍司羽眼眸中的戾气深重,眉宇之间似乎蕴藏着随时会迸发的烈焰,能将目及之处焚烧殆尽般,在尚有一段距离处喝道:“废物,还不快将她给我拿下。” 那些避之不及的士夫子,对那味道简直难以忍受,可又无人敢违抗命令,只能憋着气,如上刀山火海一般,朝那臭气熏天的人渡去。 “你不是说放我走的么,为什么又要抓我?”白墨看清来者,才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要抓他。 该死的,在魔域他还因为自己怀疑抓他的人是霍司羽,而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这人还真起了这心思,看来他之前的猜疑没错,这人就是个小人。 “我是说过放了你,但……”霍司羽面色虽无波动,语气中却透着奸诈阴险的意味,“没说不能再抓你回来。” 遇见小人只能是无理可讲,白墨气得后牙槽发疼,双手捏拳,若不是惧怕霍司羽身边的那只大豹,他真想冲上去揍死那个卑鄙的人。 千兰突然挡在了白墨面前,怒指着霍司羽骂道:“你身为五旗门门主之子,居然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霍池羽那般好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下作的兄长。” 她就知道在她生辰那晚,霍司羽找白墨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待到次日,她酒醒过来,再去寻白墨时,白墨已经不知所踪了,她早就该猜到是谁在搞鬼,当下更觉得霍司羽恶心到了极点。 霍司羽最讨厌的便是千兰拿他父亲说事,一时间脸上的阴翳之气大涨,目光一凛,对身侧的卓藏沉声道:“卓旗主,还在等什么?” 言毕,就听见卓藏双手骨骼作响,目光森森,一个腾空便掠过的金千兰直击其后的白墨。 “爷的……”这速度,跟冲天炮差不多。 第89章 九死一生 白墨还没从千兰那吃人的气势中回过神,就被突然欺近的人吓得魂儿都飞出了身体。 这速度他绝对逃不掉,只能瞪大双眼看着那又丑又矮的家伙朝自己掠来,眼看就到了他跟前,却突然又被一阵暴起的劲风带偏了方向。 卓藏那只本要捕捉他的鹰爪手,突然反手一转,直接朝一个黑影袭去。 得了逃跑的机会,白墨反应也快了许多,先伸手去抓千兰,再抓起地上的绣包,拼了命地跑起来。 这时,那十几个士夫子也顾不得那臭气熏天的气味,纷纷上前去围堵两人。 几个追赶之后,两人再次被堵住了去路,也不知道谁先动手的,反正瞬间就撕扯在了一起。 不多时,白墨就被一股魂力直接给掀飞到了悬崖外,他看着自己的身子飞过崖壁边,直直朝着崖底落下。 这个瞬间来得太猝不及防了,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给掀飞的,他只记得飞出去前一刻,他的手与千兰的手分离了。 白墨甚至连绝望的情绪都还不曾升起,人就已经身处死地,这叫他忘记了恐惧,也不呼救,只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这一生印象最深的几个画面,父母离世的那天,英子死的那天,勾离死的那天,还有……那些刻入骨髓的画面,怎会不深刻,不沉重! 可这些画面在这一刻,居然还让他有了一丝轻松感。 他来不及看一眼,悬崖上面的千兰,就抱着必死的心,闭上了眼睛,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成天让人抢来抢去,还真不如,就这般掉下去,死了干脆。 这一刻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死吧!死了省心些!!! 可这种自我放弃的想法,也没能称心如意,身子一沉,他的一只手被人给死死抓住了。 “你……抓住……旁边的石头。” 这个熟悉且吃力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白墨霍地睁眼,只见头顶是一张青筋突兀,涨红的脸,死死紧咬的嘴唇,神情很是坚韧,很是担心…… 千兰居然奋不顾身地抓住了他! 这个平日里总是凶凶的千金大小姐! 白墨满眼皆是感动,顿时又不想就这么狼狈地死去了,喉头微微收紧,将鼻翼阖动下的酸楚慢慢吞咽,但他眼中还是生出了晶莹且滚烫的东西来。 “这都……什么时候,你发什么愣……快、我……坚持……不住……啦!”千兰自牙缝里挤出话语,生怕一泄气便再没力气抓紧手中的手。 “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才会遇到你。”白墨挂在崖壁上,朝着头顶那张初红复紫的脸,挤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千兰脸上只有青筋如蛇蔓,再难坚持半分:“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只盼……还清了,以后、你……能、少折腾我点。” 千兰终是坚持不住,手上的指节已经不受控制的松动下一寸,白墨身子随即一沉,只一寸的距离,已经将感动中的人惊醒,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将一侧突出的一块石头攀住,双腿在石壁上摸索了几下,却无一处能受力。 最终只得利用双手慢慢将自己身子托起,千兰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白墨的另一只手,将身子朝后移动了半寸,双手肘支在崖边死死抓着白墨的手朝自己拽。 终于将白墨大半个身子拖回了岸上,不等千兰喘口气,白墨已经将悬在崖外的双腿收了上来,劫后余生道:“我这么……麻烦……你还想和我做朋友!也行,咱们就做一对好兄弟……呃!姐妹也行。” 白墨揩了下额头的汗,脸上的神情与眼里的光一样,犹如雨后春笋,带着新生的朝气。 千兰正想回怼这个缺心眼的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两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立着一身通黑的黑衣人,身边歪七扭八地倒了许多士夫子。 不用揣测,见这局面也知道是那黑衣人一人将所有人摆平了,包括不可一世的霍司羽在内。 此刻也倒地不起,那花豹为了护主子,上前与黑衣人拼命,可它就算有灵性,且生性凶残,但毕竟不敌那黑衣人,一招扑去便随主人趴下了。 白墨先是一喜,紧接着又阴下脸来,这黑衣人,他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刚刚生出的感激之情顿时消了下去。 正是一直暗中守在他身边的孤影,那双淡漠的眸子中,带着看不清的情绪,突然化为一道残影朝他闪来。 一旁的千兰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白墨就已经消失不见。 白墨只能感觉自己在空气中,宛若上次在夜思节见到的那些幽蓝蝶一般,轻盈无比,但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太久,就感觉有谁在自己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随着这一脚,他的身子如失重一般跌落到了地面,痛得“哎呀”一声叫出声来。 他急忙用手去摸痛得痉挛的小肚,可这一探,更被吓得不轻,肚子上有一只手,自他身后伸过来的,死死扣着他的小肚子。 这手莫不是孤影的? 扭头朝身后之人看去,惊得不轻,并不是那孤影,却不料竟是红叶,直挺挺地倒在身后,大半个身子还垫在了自己身下。 红叶怎么会在这里? 红叶眉间深锁,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心脏又莫名一痛。 又是勾离在痛吗? 白墨忙回过头,想掰开那只手,但那只手扯来拽去也纹丝不动,反倒累得他有些脱力。 最终,只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这情形又要他想起在魔域中,死死抱住自己滚过刀骨寒的银楚宸,一时,心情又莫名不爽起来。 不论银楚宸之前救过他几次,又用什么样的方式救他,可经过红梦一劫,他对银楚宸救他的目的更加清楚,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半点情义。 若真如孤影所说,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好,但一想到银楚宸毅然决然地离开的模样,心里就特别地不舒服。 白墨费了些时间才将整个身子,从那坚硬如铁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只觉腰间疼得紧,掀开衣角查看,方才被红叶死死扣住的地方早已瘀青了一片。 这力气得有多大! 白墨坐在红叶身边,感觉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愣了半天,才留意到不远处有刚刚折断的树枝。 再看红叶,浑身也沾满了树叶,他顺手在自己头上摸了一下,果不其然自己头上也粘了不少,下意识抬头朝头顶望去。 “好大一棵树……” 顿时惊得他大张着嘴巴。 怎么来形容呢! 就是在他快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语文课上所说的参天大树,顿时能觉得自己很渺小那种。 所及之处再无其他,苍天被遮盖得密不透风,阴郁的树下长满了苔青,连一根杂草也见不到,整个地面就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毯。 依照方才自己压着红叶的情形来看,两人一定是从天而降,硬生生从这棵大树上穿了下来。 于是再次抬头细细打量起头顶的参天大树,没有破口,依旧是枝繁叶茂,看不出他们是从何处落下来的。 转念又想,幸好落在了这么棵大树上,不然他们俩只怕会摔成肉泥,一想到此处,白墨才急忙顺着红叶的身体上下打量起来,生怕哪里摆放不对,从头到脚巡了一遍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胳膊还是胳膊,腿也还在腿上。 应该只是摔晕了过去,但白墨觉得也不好任由红叶躺在地上,地上湿气重,原本就不完整的身子,要又受了湿气,得了风湿那岂不是更没活头了。 这样想来,急忙拉起红叶上半身,欲要将人拖到那几人也抱不过来的树下休息。 可才动了一下,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红叶一脸吃痛地醒了过来。 白墨急忙松手,绕到前面,两手扶着他的肩膀,防止他朝后倒去,关切道:“你哪里受伤了?” “……腿。” 白墨顺着红叶的“指示”松开一手朝两腿摸去,果不其然,在狐凌红叶左腿宽大的裤腿下,横亘着一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先前不查,他一身黑衣加着红衫当真看不出来。 刚碰到左小腿突出的地方,就听红叶怒道:“疼。” 白墨吓得忙收回了手,却见手掌中有鲜血,背上忽地腾起了一层寒霜,打了一个寒噤,或许是先前遭遇过类似的经历,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想到在离叶居眼见红叶断臂之痛,而今难不成还要看着他失去一腿,那以后…… 白墨脑中想到红叶,单手单脚站在那里,再不忍深想,双眼一闭:“真倒霉。” 而疼得脸色发青冷汗涔涔的红叶,看着白墨,已经是说不出来的愤怒,遇到这家伙的确倒霉。 本来他已被北明救起,可没承想刚上到崖岸,就遇见一个黑衣人抱着白墨,北明当即就与那黑衣人对上,这才导致他与白墨跌落了下来。 “滚开。” 红叶没好气地一把将白墨推开。 白墨被这一推,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坐到了地上,他知道红叶这是在怨恨他,可他此刻心里也难受得很,只能任由对方对他出气。 红叶单手撕开劈裂的裤腿,一大股鲜血随之流出,饶是红叶再不怕痛,额头也已青筋高凸,满脸汗如雨注。 白墨在看到红叶左小腿处露出来的那一截森森骨头,刺拉拉地对天戳着,忙连滚带爬地靠了过去,两手想要去帮忙,可却无处安放。 心又开始痛起来,他知道是勾离,这种只对红叶才会有的心痛感! 红叶抗拒白墨的靠近,喝道:“让开。” 而白墨对那句“让开”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问道:“你这得赶快接回去,不然……就麻烦了。” “你会……” 红叶的声音因剧烈的疼痛而显得有些颤抖,那个“接”字还没说出口,白墨急忙提高嗓门否定道:“不会…..” 白骨暴露在外的场景,他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次的对象是一只断腿的狐狸,一想到那狐狸的腿被自己处理得乱七八糟,心中顿时又好生惭愧,幸好那是在他的世界,狐狸只狐狸,要是换成人,估计非但不会感激他,只怕还要让他赔钱,再去整容院修容一番不可。 “去将那葛藤取来。” 白墨听红叶这么一说,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让他来接骨,什么都愿意干,当即如释重负般跑了过去,对着红叶指的那一根,比他手腕差不多粗细的葛藤,就是一番撕拉扯拽。 可无论他怎么拉扯,那葛藤也只被摇下了几片枯叶,不觉暗骂,这东西能取下来么……长得跟树差不多,你要当杵路棍……当拐杖也不合适啊! “……该死的怎么越扯还越来劲了呢!” 就在白墨跟那根死活不下来的葛藤较劲时,只听脚边“哐当”一声,低头一看,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白墨不解地朝红叶看去,对方一双嫌弃的眸子,正盯着他,此刻他被那藤条搅出了一肚子无名之火,又见那张时不时让他鬼火冒的神情,一时便忘记了对方是个伤号,不耐烦地问道:“干嘛?” 红叶并没作声,只是眼珠一动看向他脚边,白墨这时才明白他什么意思,略微尴尬地捡起那把匕首,这匕首握把尚有余温,材质看不出来,只觉得很是好看,通体色泽似玉又少了几分温润,似水晶又多了几分浑浊。 不过,他觉得就这么把小刀,要砍断这么粗的葛藤还是有些笨拙,就好比给了他一把指甲锉刀一样,有种绠短汲深的无语感。 但转念一想,算是聊胜于无,再不迟疑,拔刀就朝着叫他上火的葛藤砍去。 岂料一刀下去,和手腕差不多粗细,和树干能一比坚硬的葛藤,却如切豆腐般轻松切开了。 白墨顿时两眼放光,一脸的不可思议,将手中开始觉得不怎么起眼的匕首又重新细细打量了一番,是越看越喜欢,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小刀好锋利,估计是块铁也能给劈断……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能削铁如泥的刀!” 白墨想要询问这匕首的来头,可一回头却看见那“伤号”脸上的神情更不快,这才想起对方的腿还在流血,他这样磨磨唧唧的确有些过分,当下再不敢耽搁,又是两刀劈砍,利落地取下一截葛藤就朝红叶跑去。 红叶再心高气傲,也只有一只手,再不想让白墨那家伙帮自己,可还是不能凭一人之力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最终还是白墨将那节断骨归位,人也是去了几魂。 白墨原本对红叶倒也不惧怕,但谁叫后面亏欠人家太多,所以在红叶受伤的时候,当真是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懈怠,累得也是满头大汗。 他瘫坐在地一边擦拭额头汗水,一边观察着红叶的神情,虽难看,但先前那铁青爆红的神色已全然退去,心中略感欣慰。 休息片刻,只听红叶对白墨吩咐道:“过来背我。” 白墨顿时想死。 第90章 安民镇 虽说一直不希望红叶真将自己当女人看,但目前的形势也不希望对方将他当男人看! 何况现在的自己不论从哪里看来,也是一个十足的“柔弱女子”,怎么能将一个大男人背起来。 想当日在那寒冰洞中,自己那副吃力模样,还得仰仗石壁再勉强将他拖出去。 而且刚刚那一番胆战心惊的折腾后,他哪里还剩力气,勉强能喘气已经算自己生命力强盛了。 “我背你?”白墨连连摇头,一脸不情不愿。 “你要是不愿意,也可自行离去,不必管我。” 白墨心想,你这是苦肉计还是欲擒故纵?可不管是什么计,自己也绝对背不起来。 可要自己走,别说自己没那胆子,就算给自己胆子,他也不能丢下这个人,什么不看,就看在勾离的情分上,自己也做不到。 在白墨骑虎难下,内心一番天人交战时,红叶从一侧得了一条碎布条,拿在手中只瞧了一眼,顿时面露忧色,抬头看向高大茂盛如云雾密布的大树,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红叶忙将手中的布条揣入怀中:“将地上残留的葛藤,还有那断下的树枝都抛进河里。” 白墨愣了几秒才从让他背对方的思绪中出来,这次不用问原因,他也知道是为了隐藏行迹。 当白墨将一切都按照红叶的指示搞定,刚折返回来,就听见红叶说:“我们得马上离开。” 白墨也知道他们的处境,不可能会好,指不定那霍司羽已经追来。 他本来是一万个不情愿,绝对的背不动,可是见红叶连站着都困难,最终也只好咬着牙将红叶扶到自己纤薄的背上,两条细腿顿时颤抖得如筛糠一般,才迈出去一步,就感觉重心不稳欲要摔倒过去,他只好将身体弯曲得更厉害,如此才勉强能一步一坑地朝前移动。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钟,白墨只觉自己是吃了一把红指天椒,滚烫的气焰由内而外,瞬间在自己身体走了一遍。 可是他这半个小时,才走了不过几百米。 “你能再慢点吗?”突然身后的红叶在他耳边不耐烦地说了句。 “嫌慢……你自己来……” 白墨没好气地怼回,像是在生谁的气,继续一个脚印一个坑地缓缓朝着红叶指的方向,犹如蜗牛般移动着。 这画面远远看去,纤弱的身体犹如身负千斤之重,两条颤颤发抖的腿,在不知何时扯破的裙摆下,倔强的强撑着。 这般犹如酷刑的行走,让白墨叫苦不迭,内心也早已泪流成河,可身后之人也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死了过去,一点动静也无,整个身子十分放松地全依附在了他早已湿透的背上。 走走停停仿佛过了百年,而在这漫长的“百年”之中,天际却始终一色,白墨终是两眼一黑,两腿不堪负重一软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时,他下意识朝右边一斜,在失去意识的瞬间,还不忘避开红叶受伤的左腿。 白墨再次睁开眼时,面前摆放着许多美食,抬眼又扫视了下四周,心中顿时狂喜不已。 四周金碧辉煌,尤其是头顶那极具富丽的水晶吊灯,明灿灿的光打在大理石上更是说不出的耀眼。 “我回来了?” 白墨激动到浑身不住地颤抖,他终于逃离了那个鬼地方,他真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看着偌大个大厅除了自己再无一人,整个大厅都摆放着数之不尽的各色美食,他先还犹豫了下,可还是难敌眼前这些美食的诱惑,至于那些规矩礼数都慢慢被腹中滚滚而来的雷鸣声击溃。 先吃了再说,再刻薄的人也不会跟一个饿鬼计较的。 如此想着,一手已经抓了一只烤鸭,一手又拿了一块奶油面包,先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 本以为入口会是香甜软糯,却不想一口咬下只觉奇臭无比,那味道简直…….简直和自己在零界脚踝上的绣包一模一样。 “松口…….松口…….”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白墨天灵盖处传来。 …….红叶? 红叶跟着自己回来了? 果然,红叶一袭红衣如红枫般艳丽,突然就闪现在了白墨眼前。 就在白墨惊讶不已之时,红叶却伸手去抢他嘴里咬着的那块面包,他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却依旧死死咬住不放,心想,还有那么多,干嘛非要抢他嘴里的这一口? 不免可气,这家伙真是到什么时候都要跟自己作对么? “好吃吗?” 红叶冷声问道。 白墨这才察觉不对,猛地睁开眼睛,急忙将嘴里死死咬着的东西吐了出来,一看,居然是那绣包,当即怒道:“你这没有良心的东西,亏我还背你一路,你居然喂我吃这个…….” 红叶却不以为然道:“是你自己拿着就咬,我有什么办法。” “这东西明明在我脚踝,你不取它放我嘴边我能吃?”白墨简直是怒不可遏,要不是看在他有伤在身,早拳脚相加上去了。 “我是想用这臭东西将你熏醒,谁知道你饥不择食……” “我饥不择食?我看是你……你居心不良,我早知道你巴不得我死,能整我你绝不放过,刚刚叫我背你也是,现在也是……既然你那么不待见我,我走就是……”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这里是昭和境内,不说会遇到先前你招惹过的五旗门,只怕布满昭和的妖虱都能将你给活吃了。”红叶冷冷说道。 白墨自然听过妖虱的作风,但转念一想,先前背着红叶走了这么久都未曾遇见过,想必又是在吓唬自己。 “这里要是如你所说要是遍布都是,为何一路之上我们都没遇到,你当真以为我是傻子?” “因为这个……”红叶将手中的绣包朝起身预备自己离开的白墨抛去,“你之所以相安无事,皆是因为银楚宸在这个东西上,注入了他的灵力,那些妖虱才会退避三尺,不光是妖虱……” 红叶顿了顿,又才说:“就连级别低的修士也不敢在你三尺之内击出魂力,你若不信走出三尺之外试试便知……只不过那样一来你便藏不住了。” 白墨垂眸看向地上的绣包,更觉得郁闷,那家伙什么意思? 明明才把自己丢在红梦中,都不管自己死活,又为什么要在这臭东西上注灵力? “还要不要赶路……” 白墨汗水尚未干的脸上,带着明显不耐烦,说这句话时,眼中闪过了不爽。 两人掉下之处位于昭和蝶谷境内的北冥河,这北冥河贯穿了整个昭和,自天水涧最深之处而过,进入箕尾山木生旗,再入青丘土尘旗,其次火魂旗,最后水游,又流入魔域,自玉峰镇而出,最后横跨昭和与凡界。 要是单说走出这深谷最好的选择便是顺青丘而去,可红叶之所以选择逆流而上,是因为他清楚那霍司羽要想追踪他们必须由青丘顺河而来。 他故命白墨背着自己不走河边小径,而是选择崎岖难走的山林,也正是为了掩盖行踪。 两人逆流而上,来至蝶谷与黑翼的交界处,这里有一处隐蔽的小镇,红叶之前游历时来过此处。 白墨差不多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才将红叶背到这个小镇镇口,他慢慢放下身后的人,抬头对着那镇口的匾额看了看,嘀咕道:“把……什么金真……这名字真怪。” “……安民镇。” 白墨听见身后红叶鄙弃的语气,也不觉得尴尬,只干笑了两声,说道:“原来叫安民镇啊。” 红叶没再应答,目光落在安民镇口,他印象中整个小镇是以甲字排开,虽说方寸之地极为偏僻却是人稠地窄之地。 红叶在白墨的搀扶下,走到安民镇内,两人在一条破败的街道拐角站住了脚,红叶看向左手边一处,半掩半合的门,对白墨说道:“扶我进去。” 白墨顺着红叶的目光看去:“你认识这家人?” “不认识。” 白墨瞪着红叶:“那你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红叶打断道:“你没脑子,难不成眼也瞎,此处早已荒废。” 白墨不是眼瞎,只是对一切没必要留意或者不愿意留意的事一概忽视。 在他生活的地方,哪里用得着像这般活得谨慎慎微,即便没有敏锐的观察力,聪慧的头脑,照样可以活下去,何况他本就是个不善于观察的人。 却不想自己会不明不白地卷进一个靠头脑、靠修为,才能战战兢兢生存的世界。 所以对着红叶方才那句话颇有微词,扶着红叶的手稍微用了点力道,红叶被这样一拽,本能反应下单脚连连跳出了两步。 白墨忙“好心”提醒道:“你可得长眼点,别再把另一只腿给摔断了。” 红叶怒瞪了白墨一眼,知道这家伙是在打击报复,不过他认为自己并没必要和这样的人,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不休。 再不多言,黑着脸任由白墨搀扶走着。 来到门边,虽然知道屋内无人,可白墨还是用很轻的动作将房门推开,似乎生怕动静大了惊动到里面的主人似的小心。 其实这也不过是他不习惯闯入别人的地盘,内心的一点不安,触摸门的手指随即沾上了一层灰迹,看来的确很久没人居住,这才放心地加了一些力道,将半边木门全部推开。 满院杂草,甚至连那石阶拼接的小路也都淹没在了一尺来高的草丛之中,令人无从下脚。 白墨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红叶的身子已经向屋内倾去,不由他再犹豫,身体已经顺着带了进来。 艰难穿过小院的杂草地,来到堂屋中,白墨找来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放在堂屋门口,将红叶安顿好,这才对屋子进行了一轮查看。 是一个单家独户的小院,除了外堂,只有两间屋子,一间像是厨房,但是里面除了堆积的厚厚灰尘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土灶上也只有一个之前放置铁锅的空洞。 另一间是卧室,里面有一架落满灰尘的木床,上面还挂着破烂不堪的纱幔,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本色,与满屋的霉渍灰尘杂糅在了一起,两头端放着两个木凳,上面也生了霉斑,感觉已经朽得一碰就碎,地上的砖缝也长了杂草,墙壁犄角旮旯同样布满青苔。 白墨一进到这间卧室,就感觉湿气过甚,没停留多久便退了出来。 这地方只怕是好多年没人来过,处处透着阴森,估计到了晚上,这里便是群鬼云集的最佳之所,匆匆回到堂中对着红叶道:“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这地方怎么能住人,即便他们身后有追兵,不宜招摇,他也实在是忍受不了这间鬼屋,想着红叶有钱的话,他就立马拽着他去住店。 “走得急,忘记带。” 白墨心下一震,突然有些感动,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人,目光灼灼道:“你是着急来救我啊?” 嘴上这么问,心里也已这么认为,并更加得寸进尺的猜测红叶对自己或许也不再那么仇视了。 白墨死死盯着红叶的脸,那双原本有过热情的眼眸,虽从未对自己炽烈燃烧过,但他此刻却好像从那冷淡眼眸中看到了星火,只是被冰霜杂裹住了而已。 “并不是。”红叶脸上的阴郁更重。 白墨却莞尔一笑,不承认,也没关系。 红叶抬眼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不耐烦道:“不是嚷着饿么?还不出去找点东西来。” 白墨一听这话,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肚子又咕噜咕噜躁动起来,实在没心情调戏红叶,当即就夺门而去。 在白墨的人生里,那种伸手向人乞讨的事,想都没想过,所以更没有经验,要是自己讨不来东西怎么办?要是别人笑话自己怎么办?真是丢死人了! 一出门,过了两个弯道后,白墨才勉强调整好心态。 刚刚来到一条稍微宽敞的大街上,便撞见一位骨瘦嶙峋的老妇人站在门边朝他打量着。 于是白墨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对那面黄肌瘦的老妇人,露出一个尴尬却甜甜的笑容:“婆婆你好!” 那消瘦的妇人,见白墨朝她走来时,眼里都是戒备之色,当见到那对方笑脸对人,神色又才缓和了些:“女娃,来这种地方作甚?” “我与……哥哥不慎失足从悬崖摔了下来,”白墨看那老人家慈眉善目,做了瞬间的心理建设后,绝对厚着脸皮开了口,“婆婆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 可谁知白墨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老妇人神色一变,转身便朝屋内走去,顺手就要关门,幸好白墨反应极快,一脚抵在门框上,摁是卡在了那里。 “婆婆,你这是怎么了?我也只是想讨口吃的,并无恶意。” “要讨吃的上前面崖府去,我这没有。” 白墨欲要再问,那老人从门内拿出一根木棍就朝他脚上劈来,幸亏眼疾手快,一个退跳,才堪堪躲过这一棍,与此同时,只听,“啪”的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 第91章 崖府 站在原地一脑子浆糊的白墨,顿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充斥着,这闭门羹当真是不好吃,幸得周边无人,不然真想挖个地洞藏进去。 无奈,他只能顺着那条残砖坑洼的街道继续往镇中去,路上遇见的人皆是中老妇人,而更令他好奇的是,为何这青天白日下,整个镇子都死气沉沉的。 别说饭庄就连一个小馆子也不曾遇见,倒是遇见几处挂着招牌的地方,也早已大门全无,一副破败之象。 白墨算算自己自那日吃下的一肚子野果子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吃过。 虽然不知道自己中途到底昏迷了多久,想想再怎么也有几天没进食了。 这样一来,更是觉得四肢无力,浑身虚脱得厉害,直接朝着一侧石阶,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去后,才发现石阶边有一个竹笼,里面有一只橘黄色的小狐狸,顶着一双熊猫眼,十分可爱。 小狐狸看到白墨似乎很兴奋,在竹笼里上蹿下跳,白墨也有点兴奋,看着小狐狸,忍不住地吞咽起口水来。 幸好这种来自人性劣根的欲望转瞬即逝,白墨连连摇头道:“罪过……罪过啊!让他吃自己同类还不如让他吃了我。” 他是想着将这家伙抓回去给红叶吃? 那真还不如把他吃了算了。 白墨伸手将那竹笼朝自己这边拽了过来,小狐狸在笼子里转着更欢实,看见白墨的手指便不断的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挠。 “我可以吃你吗?” 这话一出只见竹笼之中的小狐狸立即哼唧了两声,将小脑袋朝后缩了缩,乖巧的趴在笼子里不再动弹。 白墨无力一笑,待要将竹笼放回原位,却突然被一人夺去,只听耳边一声厉色:“你是何人?为何要吃我孩儿?” 白墨忙转头看去,一位四五十岁模样的妇人,抱着怀中的竹笼,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白墨看了看那妇人手中的小狐狸,半天才想起来,千兰说过他们出生都是狐狸,要去通天阁定魄后,才能幻化成人形来。 想来方才真是自己饿昏了头,才将这只小狐狸当作了舌尖上的美食,不由心中愧疚不已,急忙起身道歉道:“真对不起,我只是逗逗他,没、没真想吃他。” 那妇人仍旧是一脸的愠怒:“看你人模人样的,说起话来当真吓死人了,这地方再没什么好吃的,也不见谁想去吃别人家的孩子。” 白墨连连说道:“大姐说的是,再怎么也不能,只是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大姐能不能给口吃的?” 白墨这话一出,生怕眼前的人又一个转身就走,忙一把将那妇人的胳膊拽着,勉强拖起虚脱的身子,两步并成一步迈上了两个石阶,与那妇人面对面站着。 不知是那瘦弱的女人浑身是力气,还是白墨太虚弱,那妇人一甩手,白墨顺势就要摔倒,幸好被一手又给带了起来。 看来出对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顿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恳求道:“大姐,随便给点什么吃的都行,我实在太饿了。” 那妇人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下来,开口道:“吃的没有,水倒是够,你要不要?” “要。” 有水也行,喝到撑,也能顶一些时间。 那妇人将手中的竹笼放回石阶上,起身就回了屋内,不消多时便端出一大碗清水来递给了白墨。 看白墨喝得那般着急,问道:“看你这姑娘也不像是寻常家的女子,怎会落到咱们镇子上来了?” 白墨一碗清水下肚,只觉口中苦涩稍微淡了些,听妇人这般说道,又将先前瞎编的言语说了一遍。 也不等对方开口,自己又先发问:“这里为何这般萧条,连半口吃的也找不到,而且我来了这半日,为何也不见半个男子?” 只见那妇人哀叹一声,随即挨着白墨蹲坐在了石阶之上,神色悲凉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竹笼,将碗轻轻放在一边,说道:“我们这里原本不是这般景象,从前我们安民镇当真是居安民和之地,那时整个镇子上虽说也不算繁荣,但过得也与世无争很是快乐。几百年前,我们镇上还来了一个很有钱的崖老爷,自他来到这里,整个镇子更热闹了,本以为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谁知没过多久,那崖老爷突然失踪了,当时崖府重金悬赏要寻回他家老爷,重赏之下,自然少不了很多见财起意的人,各家各户的男人纷纷而去寻找崖老爷。” 白墨耐着性子听那妇人讲述眼前这荒凉之地的前生因果,倒也将那股饿劲驱散了些。 只听得那妇人缓了缓,又接着说:“在那重金的诱惑下,这里的男人再无心耕种,只想着寻回那崖老爷,便可暴富,整个村子的庄稼全落到了老弱妇孺手中,出去的男人越来越多,开始还时不差五地回家一趟,后来兴许是寻的地方远了,有的就随着崖老爷一同失了踪影。” “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出去寻找崖老爷的男子,带回来了许多修真的人,那些人丢下许多金银财宝,说要带走整个镇子的男人为他干活,即便是镇上那老得牙都没有的老汉也要。” 白墨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问道:“强逼?” “正是,当时也有很多不愿去的,却被那人带来的手下活活打死。镇子上许多年轻力壮的男人早已去寻崖老爷,留下来的人哪里还有能力反抗那些人。”那妇人哀叹一声后又说,“除了崖府保下了一些外,镇上的男人不论老幼都跟着走了,丢下一堆金银给我们这些女人,有的女人没了心肝倒是拿着钱出了安民镇另谋生路去,而留下的都在苦苦等待着家里男人回来的那一天。” “什么叫崖府保下的男人?”白墨听得有些糊涂。 那妇人目光落在那条曾经热闹过的街道尽头,无奈道:“唯独崖府中的男人没有抓去,没人知道崖府公子与那些人做了什么交易,但听说是因为那些人是看在崖老爷的面子上,才对崖府网开一面的,值得庆幸的是我男人刚好在崖府做事,才逃过一劫。” 妇人继续说:“这日子虽说艰难但也能过,但是近几十年来这片土地可说是寸草不生,大家年年近乎颗粒无收,只得靠崖府接济才勉强度日。那崖府公子是个十足的大善人,经常从外面运送粮食进来,再以低价卖给我们这些妇人,那些人留下的银子又解了这燃眉之急。挨家挨户紧打紧算倒也勉强能撑个百年有余,要更省的话,还可以到崖府做事换吃的来,但是大手大脚的却只能等着饿死街头。” 那妇人满眼突然露着绝望之色,继续讲述着:“几百年下来死的死走的走,安民镇便落得这般境地,你也别怪我心子硬,在安民镇上的食物比金子值钱、比命值钱。家中早已接不上,即便我男人在崖府做事,也只管够全家不饿死,偷偷塞在衣袖里带回来的食物,也只能勉强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来。” 白墨顺着妇人看的方向朝后看去,当真是一大家子,只见门口端端站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就是没有一个男丁。 白墨问:“就没人告到五旗门去吗?” 妇人:“自然是有的,不过皆是一去不返。” 白墨两手轻微握了下,想到霍司羽的行事风格,估计五旗门都不是什么好鸟,又问:“当真是没人管吗?无处申冤吗?这偌大个零界当真这般没有法纪吗?” 那妇人原本死寂的脸上多了一层诧异,盯着白墨看了半晌,仿佛不可思议自己所听到的话,随即开口道:“姑娘当真是哪处的大小姐,想必对这等之事见得少,像我们这种平凡的人,生活原本就是不易,遇合好的能善终就算是阴德无量了,遇合不好的死无全尸也无人问津。” “那天阁呢?你们不是要将孩儿送去定魄,为何不将这等之事告于那上面厉害的人听听,总有几个心好的来管上一管吧!” “那通天阁岂是我们这等人能上告的,咋们这种凡人的事,通天阁又怎会管。”那妇人神色一转,再无之前的随和,“姑娘,你要是想找吃的便去那崖府看看,我不便与你多言,你且快些离开吧。” “喂!大姐……”白墨待要继续追问,可那妇人已转身朝屋内走去,并顺手将先前站在身后的“一大家”拦了进去,随即合上了门,留下白墨对着竹笼里的小狐狸相视无语。 最后白墨顺着方才那妇人指的方向,找到了崖府,只见漆黑气派的大门口人头攒动,倒有几分人气,走近方知是在排队领米,当下跟在人流后,站到了队伍后面。 他要是再找不到食物,自己当真是要饿死,那红叶也只能跟着饿死了。 把心一横,要是讨不到吃的,自己就算是卖身到崖府,也要换点吃的来。 又一想到自己在人间对食物百般苛责,诸多挑剔,心下实实将自己骂了一顿。 这时要是谁能给自己随便来点吃的,他真的会感动到痛哭流涕,要是自己能回去即便是吃成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也绝不再亏待了自己的胃。 就在白墨对食物极度渴望的时候,人潮已经将他推到了一个大米缸前,只见面色土黑的尖脸小厮一手握着一斗,一手摊在自己面前问道:“你要什么?” 白墨眼珠一动,看着另一边堆放的白花花的馒头,口水不由得在嘴里打转起来,哪里还能分辨说话的人说了什么,那小厮不耐烦地追问道:“问你要什么啊?” 白墨回过目光,像看待上帝那般虔诚地看着发放食物的小厮,说道:“能不能给我两个馒头。” “可以,一两银……”那人拿起两个馒头递到白墨眼前,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向白墨伸来。 原来不是施舍,而是要钱的! 白墨这才明白。 “我……没有银子,”白墨压低声音央求道,“能不能先给我,我到府上干活相抵成不成?” 那人一听没银子,立即将手中的馒头收了回去,喝道:“要干活就从侧门进去,别在这挡着,下一位……” 这时,身后也不知道是谁,将白墨身子一推,他到嘴边的话生生被打断,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花花“馒头山”,与自己交臂而过,那眼神几乎能望穿一切,最终也只能强行吞咽下满嘴的口水,往侧门而去。 红叶端坐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听见门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才睁开眼睛看向门口,见到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目光中腾起了几分恼怒。 白墨刚走进院子时,红叶就冷冷地开口道:“找点吃的也这般费……” 他原本想责备白墨去得太久,却见进来之人,换成了一身布衣,腋下还夹着一团之前穿的衣服,转而追问道:“你这衣裳怎么回事?” “反正不是偷的。”白墨已经迈进屋内,走到红叶跟前,手一伸,“喏。” 一个雪白的馒头递到了红叶眼前,红叶伸手刚一接过手,就见白墨立即将另一只手中的馒头塞进了嘴里,三两口便吃完了。 那模样当真能用饿死鬼来形容。 看得红叶隆起了眉头,很是好奇这家伙在外面,好几个时辰都做了些什么,难不成只找了两个馒头? 白墨有点被噎到,举起拳头重重在自己胸前捶了几下,脖颈长长一伸,才将哽在喉头的那口馒头顺了下去。 随后在一张霉变的桌子上反手一扫,将上面的灰尘与霉斑揩去了一块,将夹着的衣衫放到了上面。 又才看向红叶,满是歉意地说道:“先前也没想起给你收拾个地方让你休息,叫你就这么干坐了这么久,看来我这脑子真不适合干细致的事,我这就去给你收拾去……” 白墨一身布衣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也更加单薄,透着营养不良的羸弱。 红叶自始至终,冷眼看着白墨,一时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但他毕竟打骨髓里不喜欢此人,所以即便很好奇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也不愿意多与对方交涉,只漫不经心地将手中温凉的馒头送入口中。 白墨走到卧室中,将床架上破败的纱幔尽数扯了下来,在院中用力甩了好几下,见上面弹出的灰尘少了些后,又才在院中井中打上一桶水,打算开始清洗一下。 洗洗涮涮中活,他好在还会做,待到他将那一张布满灰尘的木床洗干净后,已是腰酸背痛,腹中也火辣辣地滚烫着。 整个屋子虽说依旧陈旧,霉味也还是很重,但比起先前已经干净很多,白墨两手叉腰扫视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后。 才对着外屋的红叶说:“我扶你进来躺下吧!” “真慢。” 白墨也不气恼,咧着嘴笑道:“是是是……反正我做什么你都看不上,待你自己腿好了,你自己做,免得我碍了你的眼。” 红叶见屋子中那张木床一尘不染,暗沉的眸子掠过了某种情绪,白墨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就顿感疲倦,只觉浑身上下一放松,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92章 一个馒头 待到红叶醒来,屋内已不见白墨身影,而门外也是一片安静,红叶顺着床沿慢慢撑起身子,费了不少力气才靠到床头上。 屋中的光线被漏窗上布满的蜘蛛网阻挡了不少,虽是白天,这屋中却很暗沉,漏窗端端对上靠在床头的红叶的脸,脸色很阴沉,他将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之前那条碎紫色布条,放在手指间来回摸着。 他认得这碎布是北明身上的,在自己被白墨撞下悬崖时,北明明明离自己尚有些距离。 虽然他相信北明不会轻易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所伤,但如果没被绊住,为何迟迟不来找自己。 安民镇位于黑翼与蝶谷之间两不管之地,由于此处地势险峻,地处昭和又与御峰峡相连,倒也落得个修真界无人问津的地步。 但这里生存的普通凡人倒不受影响,恰巧利用这天然屏障一代一代繁衍不息。 想那霍司羽要找到此处也不那么容易,反倒是此处的异常让他有些不安,此地定然发生了某种变故,至于是什么样的变故,也只有待他伤势好转之后才能去弄清楚。 大概两个时辰后,院内房门被人推开,白墨回来了,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馒头递给红叶,然后马上拿起另一个塞进自己嘴里。 红叶眉头一沉不满道:“除了馒头,你就寻不到别的?我这骨头需要食肉才好得快。” 白墨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含糊:“这地方只怕没那东西,能有这白馒头已经不错了,先前我还差点去挖一些树根树皮来给你吃呢!” 白墨一口气咽下嘴里还未嚼碎的馒头,哽咽的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单手在胸口用力的拍打了几下这才顺了气,接着说:“放心,吃不死你,我生活的地方,打仗的时候没吃的就吃树根树皮,最终才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你这腿受伤,也可以吃吃,要不我这去院中给你挖点来?” 红叶见她这般奚落自己,将手中馒头往床上一丢,还没开骂,却见白墨十分紧张地拾起床上的馒头,转头瞪着红叶:“你别糟蹋粮食啊,这可是你一天的口粮,你要是丢了,弄脏了,不能吃了,我可没本事再给你弄个来。” 红叶顺着白墨手中的馒头看去,不爽道:“不吃也饿不死我,倒是你在这偌大的镇上,找来找去也只能找来这一个馒头来,你是不是在外面将好吃的自己偷偷吃了,只给我留下这东西来。” “你……”白墨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真是长着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他辛辛苦苦弄来的食物,当成自己吃剩不要的,真的差点被气晕过去。 天道好轮回,我不要生气,我不生气……. 最终,被怒火憋红了脸的白墨,将馒头朝红叶怀中一塞,转身走了出去,径直朝崖府去,穿过侧门而入,来过几次基本混了个脸熟。随着那圆滚滚,白胖胖的女管事带到一处偏僻宅院中。 “你是干什么,什么不行的人,我见你长得精灵,才叫你与那些绣娘,一起做针线活,哎呦喂!不说还好,你瞧瞧你绣废了多少丝绢,上面都是血渍,洗都洗不掉,害得我也跟着挨骂,若不是我心子软当真是用不得你了。” 白墨被胖女管事说得有些无地自容,自己可是一个爷们儿,即便换上了一身女子的皮囊,骨子里也是个爷们。 针线活缝补个衣服保证不漏光还行,要绣什么花花草草,飞鸟走兽,那他就算是把十根手指都扎成蜂窝煤,也绣不出来。 想到此处,白墨不由得举起双手在眼前打量着,十根手指上全是血红的小点,疼死人,要不是为了挣那两个馒头,他真的受不住这等自残的行为。 女管事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数落着身后的白墨,刚穿过一段回廊,女管事脚下不停,指着一旁堆积如山的木棍说道:“这府上用柴火用得急,这劈柴便是最简单,最不用脑子,也不用那么仔细的活儿,你可给我好好干。” 白墨顿时两眼发晕,他昨儿与今儿都只吃了一个馒头,哪里还有力气劈柴。 若是男子身估计会好点,可惜现在不是啊! 死的心都有了,真不知上辈子做错了何事,这辈子要他这般,里外不是人的活着。 于是苦哈哈的央求道:“管事,要不我还是去蒸馒头吧,我保证这次一定小心。” “得了吧你,你不说我还不气,你都差点把蒸房给点了,我可不敢再叫你去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劈柴吧。” 也不等白墨再次央求,女管事朝院中一个,神色木讷的妇人招手道:“你,过来带她。” 那女管事吩咐过,便扭着那半壁臀围都能压死一人的屁股,扬长而去。 白墨睁大双眼盯着女管事的背影,见她每走一步,一身疙瘩肉就会抖三抖,突然还有些羡慕,就这身材,一定是不缺吃的主啊! 走到白墨身边的妇人,并未表现出有多友好,冷冷交代道:“这活儿简单,得的也多些,你好好劈,劈得好能得一个肉包子。” 白墨一听肉字,也不管是什么肉,肉什么,顿时将方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褪了下来,频道一调,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抹手腕脚,摆着势在必得的架势。 原想自己稍微差点,只要那几个厉害,自己也能捡个便宜,却不想几人分工明确,由不得自己浑水摸鱼。 除他以外,那几个女人都手法熟练,有着健硕的手臂,这哪里是女人,简直都是女金刚。 没过多久,白墨手中的斧头挥动得越来越慢,想着有肉的包子,也想挥快点,可不是有那么一句常言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单凭那点韧劲与决心是不成的,手臂慢慢失去了知觉,而他眼前那堆木柴,才动了冰山一角,那几人早已将他甩在了后面。 没办法,不能比速度那就只能比时间,她们用一个小时,自己大不了,用五个小时,反正现在除了时间他啥也不多。 如此,这样一来,待到别人都收工,白墨也只得乖乖蹲在一堆柴棍之中,无不恼火地继续劈着。 在白墨将一堆毫不规矩的木柴劈完,摆放归置后,就迫不及待地朝领事房而去。 当他将腰间的竹签递出时,那发放“工钱”的管事果然问他:“是要三个馒头,还是一个肉包。” 白墨在馒头与肉包之间来回权衡了许久,心中呐喊着:“我能不能都要。” 要是按照他此时的饥饿程度而定,自然是要那三个馒头。 白墨死死盯着一筐馒头,恨不得将眼睛摁在上面去,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回道:“肉包。” 领了“工钱”出来的白墨,来到先前施舍他水喝的那妇人门前,见那竹笼中的小狐狸像是又大了一圈,便笑嘻嘻地迎上去,俯下身将两根有油渍的手指伸进笼子中,轻声道:“我只舔了三根手指,这两根专门留给你的。” 等待小狐狸将他两根手指,舔得干干净净后,他才慢慢起身朝回走去。 刚进屋内,就冲屋内红叶喊道:“好消息。” 眼神之中都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红叶见他这般高兴便问道:“怎么……出去这么久,是捡到金子了?” “比金子还好,”白墨双手背在身后,“你猜猜?” “肉。” 白墨一脸惊讶之色道:“你怎么一猜就猜中?难不成你会…..” 红叶:“会闻。” 白墨扫兴地白了一眼红叶:“讨厌,每次说话都被你呛,你等我把话说完会怎样?”白墨嘴里虽满是抱怨,却已经将手里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包递给了红叶。 “吃了快点好。” 红叶接过,欲要开吃,又抬眼狐疑地看着白墨,目光停留在白墨的嘴边上:“你又……” “是啊!又在外面吃过了,看到这么香的肉包子,我哪里忍得住回来吃,所以边走边吃,到家前就吃完了,你这个我都是忍了很久才给你保住的。” “……快吃,待会儿该凉了。” 白墨说罢,转身走了出去,嘴里的口水差点没包住,走到院中的井边,打了一桶水来,洗了洗手,又换了一桶洗了洗由于汗水干掉而发痒的脸。 然后才抱起半桶没用的井水,就往嘴里灌去,直到感觉那水已到了咽喉才罢手。 回到屋子中时,红叶刚巧把那肉包吃完,白墨随意坐在门边方凳上,欣慰地看着他,难得与这人这般和谐相处,就想起了之前,他一直想问红叶的一个问题。 “你说……要是人族来到这里,真的会变返祖吗?” 红叶眼神一凛,抬眼时,眼中闪过瞬间的凌冽,若眼前这家伙不提这事,他还真给忘了。 当时他也只不过为了报复他要挟自己一事,但此时他已无戏弄此人的心情。 “……也不尽然,”红叶随意找了个理由,“若来到此处一月后仍相安无事,便不会。” 白墨但笑不语,虽然知道红叶在胡诌,可他并没有要拆穿的意思。 这样的肉包自然不是每天都能弄到,白墨原本就没吃东西,光靠着喝水来充饥,也不知道这水为何这般威力,虽说一直觉得饥肠辘辘,但好在没有发烧。 次日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干了一天的擦洗,虽说不用太多力气,倒也累得几近晕厥,最终换来两个馒头,已经是托了那女管事的福。 就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几日,红叶的腿伤好转明显,开始能在房中走上几步,后面又慢慢能到院中走一小会儿。 红叶担心北明,他沿途给北明留了记号,照理说北明看到,一定会赶来与自己会合。 但北明却迟迟未来,他担心北明出事,决定等到白墨回来后,便沿来路回去查探一下北明的下落。 这日白墨在崖府累了半日,浑身上下犹如火烧,滚烫得厉害,但又舍不得已经干了大半的活儿,便想再坚持坚持。 “那边我都擦完了,你这还只去了这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歇一会儿我帮你擦吧。” 一个约莫六旬的老妇人见白墨脸色惨白,嘴唇都没有半分血色,急忙将白墨扶到一边的石阶上坐下,拿起自己手中的吃饭家伙利索地干了起来。 白墨迷迷糊糊睁眼看了看那老妇人,在眼前行动利索地干着活,比自己厉害多了,慢慢眼皮便沉了下去,直到那女管事来将他摇醒。 “这活儿都干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女管事问。 白墨一听活儿干完了,勉强撑起身体朝领事房走去,也不听身后之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待走到房内伸手在腰间去取竹签,却发觉腰间的竹签不知去向。 他只能托着虚弱至极的身子,顺着来路找去,才出门不远,便遇见那女管事气吁吁的朝他走来。 “我叫你也不听,你耳朵聋了?”那女管事喘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叫你从那边出去,你跑这领事房来作甚?难不成还想领馒头?” 白墨一听这话,倏地睁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我还没领馒头呀!” “你的竹签方才已经来领取了,当时我还纳闷为何你的竹签在别人手中,那人说你的活儿她干了,所以你将竹签给了她,这不,别人已经领取馒头走人了。” 白墨一听瞬间明白过来,是那个老婆子,趁扶自己的时候,顺手顺走了腰间的竹签,没想到那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为了一口吃的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白墨不理会那女管事,仍然走进领事房,此时屋内还排着长长的队,白墨却没有站在队伍后,而是直接朝着那白面馒头走去,这时排着队的人自然不满。 大家都是干了一上午活儿的人,谁都是饿得前心贴后背,有的还等着拿着食物回去孝敬老人,有的还急着回去喂养嗷嗷待哺的孩子,故而都纷纷叫嚣起来。 怎么不排队…… 诶!这人怎么回事……到后面排队去。 说你呢! 就连端坐在前的一位男领事也提高了嗓子,对着已经走到跟前的白墨喝道:“你想干什么啊!不排队,不给发放……” 可白墨却连看都不曾朝那领事脸上看,双目直勾勾盯着桌上那堆馒头,伸手就是一抓,迅速将一个软绵绵的馒头揣进了怀中,而刚刚怒斥白墨的领事这才反应过来。 大声怒道:“快将馒头还回来……” 白墨转身就朝门外走,并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我干了活,就得拿我该得的。” 这时,排着队的那些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再也寻找不出半分不满的神色,因为这样公然违反崖府规矩的人,这还是第一个,他们都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认得你,快将馒头还回来,我们便不追究你,”另一位男领事已经急得站了起来,他从第一次见到白墨起,便对白墨有好感,自然不希望白墨将事情闹大,“你要是饿极了,那将竹签给我,馒头你拿走,但下次不能这样没规矩。” “我只拿了一个,这是我该得的……”白墨已走到门口,并未打算停下脚步。 “来人啊!”之前怒喝白墨的那位男领事突然喊道。 第93章 故人命运多舛 那位对白墨有好感的领事再想阻止,已来不及。 追着白墨跑来的女管事,离领事房还有一点距离,就听到领事房内唤人的声音,心想那一脸要死不活的女子,想必是饿疯了,只怕是强抢了,急忙也提高嗓门跟着喊道:“来人啊。” 她这一嗓门顿时将不远处两名打杂的小厮给招了过来。 白墨刚走出房门,身后追来的领事就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他无力反抗,只死死地将馒头扣在胸前。 这时,那个对他有好感的领事也跟了出来,对地上的白墨好言劝道:“你还不快还回来,真想被打死吗?” “这是我应得的……”白墨十分固执地说道,任凭按到他的男人如何撕扯他,他就是死死护住胸口处的馒头,死活不松手。 随即赶来的两个小厮与领事三人,对地上的白墨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都累了,也没将白墨怀中的馒头夺回。 这时门外院中传来了一声寻声:“何事喧哗?” 众人纷纷住手,朝院中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衣的年轻男子,双手背在身后,凌然立于院中石子铺成的小径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垂落在背后,眼眸深邃,眉骨略高,肤色净白,妥妥一枚美男子。 毒打白墨的那位领事,对院中美男子恭敬地回道:“回少爷,来了个混子,没有竹签却来抢了一个馒头。” 那美男子无甚表情,转目对门口趴着的女子看了一眼,随手一挥道:“放她走,以后此人再不招用。” 果然如周边那些人预料的那般,不遵守崖府规矩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对眼前的女子有那么几分同情,但最多的还是暗自窃喜。 白墨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也听清楚了这句话,自己辛辛苦苦干了半天活的劳动成果,总算是保住了。 紧接着死死扣在胸前的双手才松开,慢慢撑起已经不知道痛的身子,扶着门窗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眼里看不见任何人,只觉眼前悠长的走廊,晃晃悠悠如挂悬崖,令他有些眩晕。 他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绝不让自己在这里晕倒,不然……馒头就没了。 回去的一路上,他并未觉得身上有多痛,倒是有一股寒意,由心脏处而来,散布全身,冷得他牙床咔咔作响,不得不佝偻起身子来。 原本就很安静的镇子,此时更显得凄凉,就连平时白墨总去逗几下的小狐狸,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白墨却感觉眼前殷红一片,似乎有什么糊住了自己眼睛,用手搓了下,没用,还是一片血红,这时才发觉抹了满手的血,他忙加快了脚步。 心想,要是这次就这么死了,我的……魂魄……会不会……回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呢?文竹…… “文竹……究竟……有没有……找我?” 声音随着哆嗦的身子断断续续,犹如大冬天困在冰窖里不断慢跑的人,除了鼻腔中还有一股热气外,一切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不会的……我……不会……死。” “……红叶,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 白墨的声音很低,仿佛自己在与自己说话,语气平和得就如平常絮叨那般。 看似胡言乱语的话,实则是白墨内心最在意的事情,不知道这一遭终究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假如自己死了便可以从梦里醒来,那他愿意就地死去,就在原地倒下,再从另一端醒来。 可放在胸间的那一块尚有余温的东西,是那样清晰地存在。 白墨抬手在那块馒头处摸了下:“还是不行啊!还得把馒头送回去。” 可他浑身越来越抖得厉害,身子也越来越飘忽,只怕此刻来一点点风,也能将他吹倒,脚下的路怎么那么难走,每一脚下去都如踩在强力粘胶上,必须费尽他所有的力气,才能拔出腿朝前迈一步,他当真没有走过这么难走的路了。 站在拐角的一位老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女,一老一少好奇地盯着,浑身是伤自她们门前走过的白墨,只听那小孙女好奇地问她奶奶:“阿婆,她快死了吗?你看她脸上都是血。” 老妇人连忙将小孙女拽了下,似乎生怕自己孙女的那句话被她听到似的,喃喃说了句:“童言无忌。” 白墨自然是听到了,又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湿的、粘稠的,摸到额头处“嘶”的一声,顿时有了痛感。 白墨用衣袖胡乱地在脸上揩了几下,可是那血渍越揩越多,最后两只袖子都浸透了,他只好继续朝回走,不再去管额头上的伤。 终于看见“自家的”门了,白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缓缓将一只血渍已干结的手探进怀中,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个馒头递给屋内之人的手中,可当他取出馒头一看,那馒头早已面目全非,成了死死的一团,除了尚有余温,真看不出来那东西能入口。 “……红...叶……” 白墨嘴里努力挤出这个名字,仿佛是将最后气都给提了出来,一只手搭在门上便失去了意识,人已顺着木门倒了进去。 狐狸的听力是极为敏锐的,虽说红叶修为尽失,但依旧能将几丈之外的细微声响纳入自己耳朵。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白墨低低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跟着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忙拖着还有些隐痛的腿,出门查看。 刚走到大厅门口,就见白墨一半身子在屋内,一半还在外边,就这般横亘在门槛上。 他上前单手将白墨翻了个身,顿时面露惊愕之色,怎么脸上全是血,两个被血染过的手背上也青紫了好几片,一只手死死握着一个带着血渍的一团东西,还粘了不少泥土与杂草。 红叶顺着手背轻轻撩开一截衣袖,更觉触目惊心,这些伤从何而来? 就在红叶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时,白墨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下,红叶急忙伸手探上白墨的额头,发烧了…… 如此重的伤,再加上发烧,只怕是凶多吉少。 将白墨抱回床上后,他把白墨手中,死死握住的那团东西掰了出来,细看之下,才发觉是个被捏成了一坨不能再吃的馒头。 红叶有些震惊,他不知白墨到底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为什么馒头会被他捏成这般……难道是为了抢这个馒头,才被打成这般? 复又看上白墨血渍未干的脸,一时间心情有些难以形容,这馒头是带给他的吧! 做到这一步么? 红叶轻轻将手中的变形馒头放在床头,冷沉的眼底,闪现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须臾,他从怀中取出那颗,还没来得及捏碎的血丸,放进了白墨嘴里,才缓缓起身,径直朝门外去了。 在这里的这些日子,红叶一步也未曾离开那间破屋,所以当他来到大街上时,也止不住唏嘘了两声,这哪里是他来过的安民镇。 站在空荡荡的街上,目及之处,除了有一些妇人淅淅零零散落在各家门口,便是萧条得叫人生寒的屋舍,都失了颜色,更有些早已坍塌,犹如败落的荒村。 一些妇人怀里紧紧掖着什么贵重的东西,都从一个方向而来,而那些人脸上的神情,多少显得有几分急切。 红叶顺着那些人来的方向寻去,最终来到一处大宅,看见那匾额上的字时,他的神色有了变化。 他避过大门口长排的人群,招呼过来一个门子,对他讲了一句话后,门子便进了屋子,片刻后,那门子就附上笑脸迎了出来,将红叶恭敬地请了进去。 门子将红叶请到了堂内,一进屋内红叶的目光,被堂前的画所吸引,画中有成百成千的狐狸在一片繁华之地,三五成群,五六成堆,有的打闹、追逐、嬉戏,有的聚会,买醉,闲游……每一只狐狸都栩栩如生,在这片乐土上个个都显得快乐至极。 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想到当年他着此画时,自己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上修,而再次相见,自己却是这般境地,当真是世事无常,几分伤感油然而生。 他原本是不愿前来打扰故人,只是见整个镇子诡异得极,便担心起故人来,才前来一探故人安好。 不多时,门外匆匆行来一人,刚出现在门口,就已拱手行礼道:“贵客来访,晚辈有失远迎。” 红叶转身见一年轻男子,眉宇间倒有几分似曾相识,但整个人却比自己认得的那人,要青涩很多。 红叶有些惑然:“你是……” “我乃崖茂之子,崖木岚。”年轻男子对红叶拱手一礼,同时恭请红叶上座,见红叶落座后,方才回道,“早年常听家父提起红叶上仙,想当年家父被歹人相持幸得红叶上仙相救,每每见家父提起往事都热泪盈眶,直教我对上仙感恩在怀,戒日可算是见到了前辈,想来是我的造化了。” 此人与他父亲八九分相似,都是英俊倜傥的美男子,行为举止极具修养,倒也随了他的父亲。 红叶欣慰道:“我与你父亲一见如故,只是各经多事,故才一别多年,想来当时与你父亲在这安民那些日子,倒也算是一段十分惬意的时光。” 想当年相识之时,还没有这小儿,眼下故人之子都与他们相识之时差不多大了,自己却还是孑然一身,还真是各有其命。 红叶:“今你父亲何在?” 崖木岚脸色一沉,犹豫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从何说起。 红叶见状又追问道:“莫不是府上也出了变故?” 崖木岚沉吟道:“不瞒上仙,府上遭遇变故,家父失踪几百年,至今下落不明。” 红叶听之色变道:“又……” 崖茂曾告诉过他,自己曾被妖人所虏,幸得两名上仙所救,才逃出生天,但后来又被人掳了去,那次幸好被他撞上,才救下了崖茂,心有余悸下,他才护送崖茂举家搬迁至这隐蔽之地来。 红叶没想到崖茂这么招人喜欢,动不动就被掳。 这个“又”字一出,堂下端坐的崖木岚脸色也随之一变,倏然抬眼看着红叶问道:“上仙,家父会不会被同一人抓去?” “不会,之前掳他的妖物听说已死……”红叶思虑着摇头回道,“可曾四下寻找?” 崖木岚:“有,悬重金寻人,自己也派出去不少人,却……” 红叶:“这安民镇原本人口众多,热闹非凡,如今这般死气沉沉,是否与你父亲失踪有关?” 崖木岚神色变得很难看,似是有莫大的隐情般,半响后,沉然回道:“的确,家父失踪不久,我便悬赏重金请人寻人,镇上年轻力壮的男人,相继去了很多寻我父亲,可家父非但没有寻到,那些出去寻人的也没了踪影。 一拨找一拨出去的人就越来越多,而回来的只有一位,是这镇上铁匠铺打铁的,此人带来了一行人,其中还有一位上修,那上修要求所有安民镇的男人为他干活,不去的只有死路一条,而唯独留下我崖府一干人等,在此安抚镇上的老弱妇孺,并恐吓所有村民,若还想见着自己亲人回来,就打消上告的念头。” 崖木岚重重叹了口气才下接着说:“从此安民镇不再安居乐业之地,庄稼也慢慢荒废,走的走,走不掉的就只能等死,我见着于心不忍,便时常出去运些粮食进来,低价供给一些还能劳作的妇人,而那些垂垂老者便无偿施舍,时日已久崖府也是相形见绌入不敷出。” 崖木岚叹息了一声,又觉得失了礼数:“让上仙见笑了。” 红叶听罢,神情阴郁起来,在零界从未听说过,有谁强行招揽大批凡人的事,千年前倒是听过很多修士莫名失踪,想来此事定有可疑便问:“你可知那人是何来历?又在何处修建何物?” 崖木岚又是摇头:“只知是个上修,其他一概不知。” 红叶心知崖木岚乃一介凡人,自然无从知晓更多,而至于那些人若真只是抓去做苦力,查起来倒也不难,就怕这些人与那崖茂的失踪有关。 考虑后,打算先不作纠结,沉吟道:“你父亲之事,我定当出一份力,他日若有音讯,一定派人告知。” 崖木岚十分感激,忙起身作揖道谢。 故人访完,红叶才不咸不淡地问了句:“那些怀揣馒头的妇人,可都是来你府上换取的?” 崖木岚:“是的。” 红叶又问:“如果没有银两,当如何换取?” “可以在府中做事换取,只要能干活的,府上也不计较干了多少,都不至于饿死,”崖木岚脸色一沉道,“但也总是有些偷奸耍滑,混在其中想不劳而获的。” 红叶:“戒日府上可曾有这样的人?” 崖木岚稍微愣怔了下,似是不明白对方何意,但还是直言回道:“是……有那么一个,被几个无知小厮打了一顿便赶了出去。” 红叶眼眸深沉不可见,随即辞别。 崖木岚再三挽留,红叶却去意已决,也只有相送出府。 第94章 动荡 待到红叶走远,崖木风便命身后的小厮去传女管事。 那女管事浑身圆滚滚,走起路来可真是一动动全身,走一步抖三抖,听传话的说少爷要见自己,便急匆匆地从大老远的别院吃力跑来。 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的女管事,在门外停下了脚步,双手在头上是一顿胡乱地摸了下,刚刚跑得太急,头发有些乱,又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手心,两手一拍随即从额头往后抹去,一直抹到发髻根,反复了好几次,待一切都归置妥帖后,才迈起小碎步迈进了崖木岚的房间。 “少爷,小的来啦。” 只听一声尖锐刺耳声传来。 崖木岚眉头一紧,抬眼见那肉嘟嘟的女子手舞足蹈地走了进来,一时间,两边太阳穴突突了两下。 崖木岚:“先前被打的那人,你可知她的来历?” 女管事先是愣了下,随后才想明白崖木岚说的谁,脸上的喜色顿时去了大半,开口回道:“先前不认识,反正不是安民镇的人,来的时候饿得都快晕倒了,我见她…….见她可怜,便留了她,结果谁知道她什么都不会干不说,最后还在崖府行了强抢之事来。” “既知不是本镇的人,为何不报。”崖木岚厉声道。 此时女管事脸上的喜色已经全部退下,露出胆怯之色,唯唯诺诺道:“这……我听她说与自己兄长无意流落到此的,见那模样甚是可怜,除了……” 崖木岚:“除了什么…….” 女管事心虚地回答道:“除了她长得……好看,也与常人无异……心想……不必为这等小事惊动少爷,给少爷添烦……” 崖木岚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怒声道:“何为大事,何为小事,你都分不清楚,要你何用,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早将你扫地出门了。” 女管事从来都不曾见少爷如此愤怒,当下才后知后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少爷,小的以后万万不敢再自作主张了,少爷就饶我这回吧。” 女管事声泪俱下,转瞬便哭成了个泪人儿,她原本是碍于那女子容貌才未禀报,又不能强硬将那女子赶出去,万一她自行找到少爷处,岂不是有可能夺了自己心仪之人,在府上虽说丫头众多,但这两百年来也没出落个水灵的来。 也不知是水土问题,还是穷乡僻壤条件不好,长出来的都是些个粗皮糙脸的,能与她这水润肤色相提并论的也只有那落魄女子,私心一起便给那女子换了行头瞒了下来。 虽然女管事仍然不知道崖木岚为何这般动怒,可就平日里温和的少爷突然对自己发火这件事,已经足够吓得她魂不附体,只得认错求饶。 崖木岚被那期期艾艾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把那女管事给赶走了。 红叶从崖府侧门而出,带着脚上略微有些疼痛的旧伤回到落脚之地,当他走至门口便觉察不对,快步走进屋内,只见床上除了那块不成样子的馒头外,什么也没有,白墨不知所踪。 不可能这么快退烧的。 先前白墨发烧,他是见过的,足足昏迷了几日,这次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绝对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红叶坐到床边理了理思绪,突然起身快步出了屋子,径直朝着安民镇外去。 伤筋动骨对以前的红叶来说无须太久调息,只要运送魂力至断口处,断裂的骨头会自行修复,不用几日下来,可行动自如健步如飞。 而现在的他与凡人无异,要想痊愈,还需要静下来休养些时日,像这般狂走只会加重伤势。 红叶寻到之前与白墨坠落的地方,始终没有寻到白墨,而之前给北明留下的暗号仍在,这令他内心更加不安。 就在红叶不知是先寻北明,还是通知银楚宸先找白墨时,察觉左耳方向,密林深处,有细碎之声,忽强忽弱随着风声传来。 “两人。” 红叶一个箭步,朝那“两人”踱去。 “这荒郊野外的,你当真知道他在这一带,怎么走了半天还是没找到?”稍作停顿后,又说,“要是再找不到,我就将你两条腿砍下来。” 两人已在不远处,红叶反应极快,一个急转将自己隐身在一棵树后。 这时又听另一人说道:“小声点小主,你可是乔装出来的,且不能让人看出你是女子来!” 微微露出点头,查探那两人,只见是两个身形单薄的男子一前一后在林中艰难走着,心想,就这警惕性,还扮什么易容,转而 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看来并不是他要找的人,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已被其中一名女子察觉。 “何人在此?” 红叶并不理会,径直走着,只听身后一人疾步而来,转瞬已欺至身侧,红叶微微侧首想要看清对方面容,却只是这轻微一侧首,那女子原本向他伸出的手却倏地收回。 这时红叶的眼中,也浮现了一丝狐疑,转头看向身后跑来之人,神色更是难辨。 跑来那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狐凌白枫,她这次下来便是要去魔域寻找她的忘哥哥,她本以为自己会和忘哥哥从魔域一起出来,却不想,自己忘哥哥居然从那怪异的红梦之中将她先丢了出去,而她等醒来却在揽星宫。 她不知道忘哥哥为什么要留在哪里,可是一想到里面还有一个白墨,她便坐立不安,定要尽快找到他。 “你是何人?”狐凌白枫略有些喘地追了过来,问道,“干嘛鬼鬼祟祟的?” 红叶看着狐凌白枫,目光之中的神情,难以分辨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让人难以揣摩,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不过也只一瞬间,就化成了淡漠:“我何来鬼鬼祟祟,大路朝天只是碰巧撞上了。两位何必为难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怎么就这么碰巧,我在这走了这么久,连个活物都没碰巧撞上,就碰巧撞上你了。” 狐凌白枫见眼前之人一身黑衣,虽说衣衫不是很整洁,但那人器宇不凡,绝非凡人,那张俊秀的轮廓,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凌然之气,狐疑道:“你是个凡人?” 红叶凝视狐凌白枫片刻后,似笑非笑道:“不是凡人,难不成还是修真之人。” 紧跟在狐凌白枫身后的人,是刚刚从鱼牢放出来的乔姑,刚放出来就被狐凌白枫拉着逃下了揽星宫。 而一直跟着狐凌白枫作威作福的乔姑,见到红叶之后,犹如兵临城下全然没了平时的气焰,狐凌白枫却没将这细微的变化捕捉到。 狐凌白枫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红叶身上,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她见到此人就觉得很不爽。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狐凌白枫问。 “……想多了,”红叶轻蔑一笑,“你我又怎会见过。” 可狐凌白枫怎么都觉得在何处见过此人,很是眼熟,从见到那一刻起,就有种想将此人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这时,一旁不出声的乔姑,突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唯唯诺诺说道:“小奴见过二少主。” 红叶眼眸微微一凛,一种叫人惧怕的震慑感森然扑来,看向跪地不起的乔姑,目光更是森寒,他本无意暴露身份,却不料这个下奴竟是愚钝至极。 “什么……”狐凌白枫脸色一变,犹如雷击,愕然道,“二……少主?” 乔姑更是一副胆怯的模样,刚要开口,只听红叶先开口冷声说道:“你认错人了。” 狐凌白枫还没缓过来,不敢相信地对乔姑问道:“哪个……二少主?” 乔姑被红叶的眼神威慑到,垂眸不敢再吱声。 狐凌白枫却从那张胆怯的脸上得到了答案,整个人当即如被人丢进了冰湖之中,刺骨的冷意令她牙床都在战栗。 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妩媚灵动的大眼珠,死死盯着眼前一脸冷漠的男子,再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连连摇头,似乎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她的二哥的确活着,可这几百年却活得跟死了一般无异,她也只当对方已经死了,死在不知名之地,他们永无再见之日。 故而,这猝不及防地相遇让她如何接受,正如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那般骇人与难以接受。 狐凌白枫打死也不信,眼前之人是自己传说中的二哥! 是惹怒父亲最后连父亲死后都不曾拜灵的不孝子! 她终于知晓从一开始的坏感觉来自何处,是来自她内心深处的厌恶与憎恨。 狐凌白枫先是后退了一步,似是承受不住打击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可突然又上前了两步,一反之前的惶然,狠厉道,“我的哥哥,只有一位……揽星宫宫主。” 红叶从离开揽星宫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到戒日结局,虽说一切非他所愿,可事已至此,他也早已释怀,只淡淡一笑回道:“从来都听说揽星宫只有两兄妹,在下可没资格冒领,想来是你这位下奴得了失心疯了,当主子的该好好给她治治。” 红叶深深看了一眼狐凌白枫:“我还有事……告辞。” 说罢便大步迈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姑仍然跪在原地,眉宇之间无端多了些许忧色。 这时只听脸色难看的狐凌白枫,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决绝道:“这事以后都不要再提,对我大哥也不准。” 乔姑噤若寒蝉般垂首应道:“小的谨记。” 北之巅,北冥河畔。 自血池门结界解除后,原本封印在血池中的疫毒,便顺着北冥河开始朝昭和蔓延,所经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两宫一阁在百君不二世的率领下,乌压压地压近北冥河,一路上目睹了许多狐人与牲畜纷纷逃命。越往北之巅,便越惨不忍睹,处处皆是白骨露野,尸横片野。 要是不及时遏制住疫毒的蔓延,只怕不日便会到达凡界,到时候只怕整个凡界都难以幸免。 众修士相继降落到北之巅地界处,揽星宫与逐月宫的万万修士,自外围一圈将北之巅围住施法压制疫毒的蔓延。 天阁阁主百君不二世则率领十二大者与九灵子以及三千大修自北冥河布阵。 当众人来至北冥河畔之时,魔域三部族早已严阵以待。 两条洪猛巨兽自北冥河为界,蓄势待发,数千年前媾和之约即将付诸东流。 南擎空花豹兽皮加身,高冠束着一头小辫,精神抖擞,早已按捺不住要与对方一决高下。 而一侧的雀白白与血饮,神情却都不怎么轻松。 南擎空轻蔑一笑,转而对北冥河面的人叫嚣道:“百君老儿,怎地见不得我族恢复灵源啊?这么急赶来作甚?我等可未曾踏出此地一步,难不成你又要故伎重施不成。” 百君不二世,青冠玉面,却是一脸的阴鸷。 “我族仁慈,数千年前没对尔等赶尽杀绝,留尔等在此自省悔改。尔等不但不知感恩,反而私自解开封印导致疫毒肆虐,生灵涂炭,既然执意作死那戒日便是尔等死期。” “狡诈老儿不追究其因,上前便要诛灭我族,究竟安的什么心,你我心里都清楚。”雀白白怒瞪着一双含沙射影般的冷眸审视着对方,“我族早与狐族恩断义绝,虽不忘当年之仇却也不愿再次挑起纷争,若百君以此为由要先掀起战争,新仇旧怨我族也大可一起清算。” “当年火神宫宫主修炼邪术违背天理,理应诛之。”百君不二世义正词严道,“尔等却死不悔改怙恶不悛,戒日多说无意,我定要将魔族杀尽。” 只见身侧十二大者化成十二道极光朝着北冥河上空而去,而九位灵子也凌空而起,越过十二大者在北冥河上空,围成九星困兽阵。 首当其冲的便是南擎空,手中倏忽出现一柄泛着磷光的长枪。这柄长枪身长一丈有余,却重达三千斤,名麒麟。 南擎空手持麒麟一跃起独自一人阻挡住了十二大者去路,紧随而上的乃三部族中魂力强悍的数十名长者。 下方的血露握着滚背双刀,一双透着豺狼冷光的眸子盯着上空,“姐,咱们也上吧!” 血饮神色凝重,尚未动作,只听一侧的雀白白道:“那阵可疑,劳烦血族长了。” 血饮手持长鞭,红光如虹:“定不会要那阵法铸成。” 说话间人已如残影般掠入空中,错开已经交手的南擎空等人,直至更上一层的九位拈指铸阵的灵子。 血露双手一振欲要上前,却被一侧的两位男子抢先掠出,正是南丘族的山与海。 “喂!你们不去帮你们族长,去我姐姐处作甚?”血露对着山与海不满地大喊道。 “关乎整个狼族的命运,须是同仇敌忾,眼下三部族人就都交与你了。” 雀白白对血露言罢,一个闪身直逼河对面的百君不二世。 “卑劣狐人,三番四次宣称我族为邪魔,殊不知全是你们这些小人,觊觎我狼族之物找来的托辞,戒日即便是我狼族战至一人,也定不让尔等踏过北冥河一步。” 南擎空愤懑暴厉的声音响彻长空,长空之中顿时爆裂出层层灵力流,震得山河欲碎,长风断流。 血露愣了须臾,终是反应过来,随即率领三部族人对上天阁三千大修而去。 第95章 短戈 一时,天地为之变色,灵光乍现的北之巅地界上正上演着一场血腥残酷的较量。 但被封印数千年的魔域之地灵源枯竭已久,三部族的修为均是靠他们死守的,被狐族视为邪术的法术维系灵力,当真与灵力充沛的狐族对阵,如螳臂当车孰强孰弱不需多时便见了分晓。 首先是血饮、山、海,根本破不了九灵子的阵法,在那困兽阵铸成之际,他们身体便如雷火灼烧,电击撕裂般,除了锥心蚀骨的痛再无别的感知,不消片刻便纷纷跌落了下去。 山与海已跌落地上起不来,顺着那困兽阵的铸成,一侧勉力与十二大者周旋的,南擎空一行人也突感不适,身体的魂力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朝着那阵心而去。 最终就连雀白白也败下阵来,就别说血露带领的三部族族人,此刻早已在地上打滚,痛苦不已。 上空中相继有人跌落,最后只剩下南擎空一人对阵十二大者,不过也只是在做困兽之斗,最后大者中一人,给了南擎空最后一击,将南擎空打落后,十二位大者纷纷回归到百君不二世身侧。 胜负已分,狼族溃不成军。 “尔等好卑鄙,竟引灵云入界。”雀白白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怒极恨极道。 原来他们所看的一道困兽阵并非困兽阵,而是九灵子用自己的灵力引下零界屏障外的灵云煞气。 狼族早已不受天阁定魄,所有族人皆无净灵,只因他们服食“夺灵丹”才幻化人身,如此一来受灵云侵袭,魂力皆在慢慢被灵云之气吞噬着。 上空九灵子的铸阵已成,顺着上空引下的灵云之气自北冥河朝着魔域之地深处蔓延而去。 百君不二世一副气定神闲之态:“还是那句话,看在上神将你们妖狼一族带至零界的份儿上,只要你们将我族上神赐予之物归还,我依然可以给尔等一条活路。” “既是上神所赐,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讨要。”雀白白愤恨道。 此时所有狼族人的身体,均受着灼烧电击之痛,可却无一人求饶。 “一群邪魔,也配持有我狐族圣物,”百君不二世一副睥睨之态,“不消半刻尔等身体中的魂力,将会被灵云啃噬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们拿什么来阻挡我荡平北之巅。” 与此同时一侧的逐月宫与揽星宫的人全部赶了过来,他们已将所有的疫毒全部驱至北冥河。 一侧的血饮再难坚持,已单膝跪地,咬牙狠戾地盯着河对岸的云云众人,恨不得将手中长鞭再次朝对岸劈砍而去。 “交出你们不该留的东西,换来全族人的性命。”百君不二世道,“这很划算……” 自北冥河为界,一边是哀嚎不止的炼狱,一边却是神圣肃穆的天国,两个极端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间距,正如横亘其中的那条北冥河,将他们分割——永远都没有再成为一个整体的可能。 狐族云云众修,对狼族人的痛苦惨叫,均是冷然以观,对于他们来说,对面的不是生灵,不是同类,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他们只需要静待他们被灵云煞气一点点撕碎,最终迎来零界的永久和平。 “行,我答应……” 一声裂帛音自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炸裂了出来。 只见南擎空身上的大氅已被自身激发的魂力撕成了碎片,手中长枪也已狠狠插入地下数尺:“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交出来后,便永世不再骚扰我狼族。” 南擎空凌然而立,不可屈之,往日的威严犹在,狰然道:“你只要做得到,我便立马交出来。” 此话一出,一侧两位族长均是一脸的惊色,还不待雀白白开口阻喝,南擎空先是手一挥将雀白白给阻止了。 百君不二世,冷然笑道:“好。” “你先撤掉上空的阵法。”南擎空鹰隼般的眸子朝头顶的阵法看了眼。 百君不二世考虑片刻,终是示意上空的九灵子收了阵法,回到地面。 “量你也不会拿你全族人性命开玩笑,如此该将东西交出来了!” 阵法消除,原本难受的三部族族人身上的痛倏忽消失,纷纷自地上爬起,山与海站起来快走到南擎空身后站定,带着似是又能马上迎战般的狠戾神色。 一侧的血露也慢慢站起,急忙走到血饮身边,雀白白看着南擎空,目光中带着不解,可是他依旧不相信这个一向高傲自负的人,会就此妥协,只等着看南擎空玩什么把戏。 三部族所有人虽暂得缓解,却无一人表露欣喜之色,无不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眼眸之中都燃烧着仇恨,杀伐。 南擎空阴鸷一笑,口中“好”字一出,单脚朝一侧的麟光长枪上一踢。 长枪自地而出,朝着一侧的山体而去,如疾箭破风,须臾长枪射去的半山腰上,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 待到长枪回到南擎空手中之时,一袭白影已端立在北冥河上空。 此人白衣招展,洁如明月,酷似谪仙降临般,一张银具遮挡着神情,却在那上身玉立中也能窥得出几分浩然正气。 南擎空提了嗓子望着上空之人,喊道:“我说这位银楚宸公子,你闯我魔域,解开封印究竟何为?当下整个零界都跑来向我魔族要人啊!你看看将我族的人都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快点解释解释……” 银楚宸侧首看向一脸无辜且无赖的南擎空,只见他眼眸中的精光之色,他便已将所有的事串联在了起来。 从离叶居上发觉有人用魔域蛊毒陷害红叶起,他便进入到了南擎空的圈套。 当时他为了追查出蛊毒经魔域何人之手流于狐族,那时候血落族族长就隐晦提醒过他。 可即便他为大局着想,与红叶不谋而合,不声张此事,避免狐族与魔域之间的仇恨拉大。 但还是难敌他人的要有预谋。 南擎空原本要抓进魔域的就是狐凌白枫,他知道狐凌白枫乃银楚宸未婚妻,抓了她就能引银楚宸进入魔域,只可惜白墨误打误撞也被抓了进来,而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是冥冥中已经注定,他只能说是——歪打正着。 南擎空知道,魔域封印一旦解除,整个零界势必要前来讨伐,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应对,只要银楚宸离不开他魔域,天阁讨伐时,他自然可以拿银楚宸做替罪羊。 如此一来,即便整个狐族都想灭他狼族,也一时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南擎空心里很清楚,像银楚宸这样的人,自然已经清楚他所有的计划,他之前之所以给银楚宸讲那个故事,正是在赌——此刻的银楚宸作何选择。 银楚宸收回了目光,倏忽间落到百君不二世跟前。 “银楚宸拜见百君。” “银楚宸,”百君眉头一沉,“果然是你?” “不错,”银楚宸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血池门中的封印乃我所解。” 果然,南擎空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锋利,正如他所料,银楚宸选择了当这只替罪羊。 银楚宸并不愿意看到,两族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就此打破,这样只会让心怀不轨之徒得逞。 百君不二世神色忽地冷了下去,盯着银楚宸却对一侧的南擎空说道:“这就是你要交与我的?” “不错,我三部族不该留的便是他。”南擎空阴恻恻地一笑,“你带着人快点走,从此,咱们依旧河水不犯井水。” 百君霍地振袖,周身腾起一层肉眼可见的魂力,待要出手,银楚宸却一个快步挡了他的去路。 “此事皆因我而起,还请百君莫毁千年缔约。”银楚宸恭敬道,“三日之后我定会亲自前往通天阁给百君一个交代。” 百君不二世与银楚宸面对而立,那双可怖的眸子,如烧得殷红的烙铁,恨不得挣脱禁锢直逼银楚宸眼中,去窥探此人为何敢为魔族求情。 千百年,就连他的祖婆,也被天阁所策,前来声讨魔族,而就这么一个魂元躁动到几近碎裂的家伙,竟然敢公然袒护魔族…… 可百君不二世此刻若执意将魔族灭掉,这悠悠之口便再也堵不住,他身为天阁阁主,自然要顾及到这一点。 虽说零界大致为狐人的天下,但还是有许多异族妖灵,若此事做得不体面,只怕那些杀之不尽的妖灵会四下作乱。 届时,狐民怨声载道,将这笔账算到天阁头上,那天阁只怕再难服众。 百君不二世百思转念,三日,并不长,到时候若银楚宸给不了他满意答案,再来灭魔域也不迟。 “我就给你三日,”百君不二世道,“若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一定会将魔族杀得一个不剩。” 自从狐凌白枫遇见红叶后,心情就像遇见鬼一般阴沉,独自一人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乔姑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她深知这位小主的脾气,火气上来了便由着性子,要杀要剐一念之间犹如魔鬼,心情好的时候又天真无邪连只蚂蚁死了,也可以哭上半天。 即便乔姑十分善于察言观色,还伺候了狐凌白枫几百年,也时常揣摩不透她的主子。 乔姑不敢在此刻多嘴,这事并不像其他事,她很清楚小主对二少主的恨,那是她刚上揽星宫不久发生的事。 突然有一天,二少主与老宫主决裂,并毅然决然离开了揽星宫,她记得那段时间里,小主的脾气特别大,动不动就大动怒火,时不时还做出许多匪夷所思之事,甚至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直到老宫主仙逝后,小主突然性情大变。 只不过从此再也见不得人提起二少主,并且对二少主也无半句好话,她跟了小主几百年,自然知道小主为什么那么记恨二少主,不过对她来说,二少主却是极好的人。 她刚上揽星宫的时候,便被指派去打理二少主的寝居,里面有许多东西她之前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她好奇地将一盏独龙盏拿起来打量。 谁知这东西十分光滑,一个不小心就给碎了,当时带他的女管事,骂她该死,说那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宝贝,更是宫主送给二少主的成人礼。 她心知自己犯了死罪,若当时女管事直接将她压到宫主那,她认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可好在她命大,多日不归的二少主那时刚巧回来。 见出现在门口的二少主,女管事当即松手,并扑通跪下,忙不迭将整件事给二少主陈述了一遍。 二少主一听自己最珍爱的独龙盏碎了,急忙上前去查探,果然,只看到地上一堆碎片,他俯身下去,拾起几片碎片试着复原,可惜这东西本就是灵物,再无可能复原。 当时她看着半蹲在地上二少主的背影,只觉死期已到。 可二少主回头时,眼眸微红,面色却是温和的,对着她看了眼,然后语气平常地说道:“你这丫头还真会玩,”与此同时指了指一侧案几上的一个锁翠妖的骨玉,说,“这个你可再别玩了,那东西出来了会吃人的。” 然后便对一边的女管事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别跪着了,出去吧。” 这件事就这么过了,直到二少主离开揽星宫多年后,她无意中,在曾经二少主住过的寝宫里,找到了被一个木盒收好的独龙盏碎片,才知道这东西并不像二少主说的那般不重要,想来是怕自己受到责罚才如此,心下对二少主更是感激。 乔姑想得入神便失了警惕。 没察觉走在前面的狐凌白枫身子一斜倒在了地上,几只妖虱越过倒在地上的狐凌白枫,都朝乔姑袭了来。 乔姑这才察觉,当下挥出四道魂爪,顺势将几名妖虱撕了个粉碎,一双眸子凶光乍现,骂道:“也不长眼看看是谁就敢下手,当真是杂碎。” 骂罢,就急忙上前将狐凌白枫扶起,见她昏迷不醒,忙将一道魂力,从背后注入进狐凌白枫的体内,心中对那妖虱的小伎俩是一清二楚,这种把戏对付凡人到绰绰有余,但是碰到稍微有点修为的修士,如她这样的,也不一定奈何得了。 乔姑正在给狐凌白枫输送魂力,突然身后一道突突声,疾驰而来,紧接着就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乔姑反手打出一道魂力,却不料两眼一黑顺着狐凌白枫一同倒在了地上。 待到乔姑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发觉自己已身处在一间潮湿昏暗的谜底空间,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大堆“人”,急忙高声喊道:“小主。” 嘈杂一片的人群中只听一声尖叫:“滚开,脏东西别碰我。” 乔姑心头一动急忙寻了过去,见一人对着周边的人挥打着双手,似乎极其厌恶地想要将身边的“脏东西”拍开几丈之外去,由于此处太过昏暗,乔姑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那声音的确是小主的。 一面墙上有一扇巴掌大小的土窗,也只能勉强看到一对乌漆麻黑的人头上那双双自带幽光的眼睛,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眨巴个不停。 “小主,是我,我在这里。”乔姑再次高声唤道。 “……快来救我。” 狐凌白枫的声音自那队人群中央传出,乔姑情急之下,一掌就将围着一圈的人给逼退开,狐凌白枫当即抓住乔姑的手臂躲在她的身后,对着先前围着她的那群人骂道:“一群臭东西,想死是不是?” 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即出现两个身形健硕的男人,手持十六股铁钉鞭,站定在一道被打开的狭窄木门边,并对着里面大声嚷道:“按顺序快点出来。” 还没等地上横竖七八的人动作,乔姑便快如一道闪电朝门口袭去,她心知自己修为低,想要杀出去是不可能的。 但她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着抓一个人来带她去见这里的头目,那些被抓进来的人不知道揽星宫宫主,不可能连这头目也这般没见识。 可就在乔姑快要逼近门口,魂爪展露之时,一股自身后而来的劲力竟然将她压制住,令她不得动弹。 第96章 天地藏物 乔姑强行压制住身子不让其后移,待到那股强势力道扯去,才将堵在脖颈处的真气缓缓吐出,回头对上一侧墙壁处唯一一个没有听从指令站起的人说道:“原来是个上修,恕我眼拙。” 说罢退到狐凌白枫身边:“小主,借你令牌一用。” 狐凌白枫知道乔姑何意,立刻朝腰间探去,可随即反应过来:“那东西不是交给你了么?” “.……” 此时两人又才反应过来,那东西在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四下翻找了一番,除了角落一堆布缕烂衣外,却不见了包裹的踪影,两人顿时无语,不知如何是好。 乔姑只得再次走到那上修面前,十分诚恳地低声说道:“上修这等修为,为何要甘心待在这种污秽之地,我家小主确实是贵人,只要上修愿意助我们逃离此处,我家小主定会报答上修,到时候揽星宫宫主也定会重谢。” 却不料对方并不上道,一副不屑的口气回道:“刚刚出手,只是不想无端被你们连累,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既无冤仇,你找死何必拉上这一屋子的人陪葬。”那人顿了下,又说,“不想死的话就安分点。” 狐凌白枫见这人如此傲慢,也不客气道:“乔姑,我看你还真是不够聪明,能同样被关在这里的,你还指望他个什么?” 说着一把拽起乔姑站在了人群的最后,再不去求那个傲慢的家伙。 跟着人群走出土门的白枫主仆,顿时入到了拥挤的人流中,在一条狭窄的甬道里,两边还有很多一样大小的土门。 门口都站着手握铁钉鞭的壮汉,正催促着一拨一拨往外走的人,自那些土门中,走出来的那些皆是或老或少的清一色男性,全部灰头土脸,就剩下那双眼睛还干净着。 乔姑走在前面,看到这场景,不由得担心起身后的小主,忙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这一看不得了,发觉原本美艳动人脸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个黑不溜秋的丑小鸭一只。 先前在那屋子里,真没看出去对方的脸,只知道很黑,没承想会是这般模样,当下心疼起来一向爱美的小主:“小主,你的脸。” “你的脸……”狐凌白枫指着乔姑的脸,更是一脸的嫌弃。 乔姑只顾得惊讶,忘记看狐凌白枫的神情,这时被她这么一说,才看到狐凌白枫脸上的神情,与自己神情如出一辙,忙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但什么也没扒下来。 狭长的过道上,越来越多的人从两边的土门之中走出来,越来越拥挤,但举目望去,十来岁的孩子居多,他们谁也不敢招惹站在两侧的那些壮汉,都拼了命地往道中央挤,如此,行动起来就更加艰难。 狐凌白枫死死拽住乔姑的腰,像个十分担心走散的小孩,就这样还好几次差点给挤散了,好不容易才挤到一处稍微宽敞之地,还未舒展差点被挤散架的身子,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少主。” 乔姑的声音很低,也就刚刚够传到身后狐凌白枫的耳朵里,但狐凌白枫并未接话,只是盯着那一身黑衣的红叶,目光阴沉得吓人。 这时,她们两人跟着人群,到了一个圆形空洞的边缘,空洞中央矗立着一根来自地心的,巨型三角石柱,目测里外围相隔数丈,空洞的外围一圈,是用木板凿入石壁的木梯,足以三个成年人并肩而行,木梯靠着悬崖的一边有围栏,在围栏外,绕着中央的三角石柱,总共设立了五处延伸出去的浮台。 红叶就站在那环形中的一处浮台之上,神色阴冷:“古老的图腾。” 上面雕刻着花鸟蛇虫,藤蔓枯草,动物与藤蔓枯草交错攀援栩栩如生,但诡异就诡异在,所有的动物与巨石是一色白净,而那腾草花鬘却黑如墨染散发着森森冷光。 红叶也只是在通天阁的时候,与银楚宸两人,闲来无事偷偷潜入重楼之中偷阅“七古问卷”,在那七古问卷之中的珍本《上地藏物》之中,无意看到的一张残卷,上面有一块图形与眼前这个极为相似。 但是两人看完,也知这图藤术之所以被弃置,有他无法避免的弊端。 图腾术,便是指——凡是术中所绘画出的生灵与植被的灵气,在方圆百里,均可以被此术吸食,直到方圆百里灵气消耗殆尽。 “你找死是不是……” 一个手持倒刺戒鞭的壮汉,从拥挤的人浪横穿而过,直奔红叶而去,红叶回头还未看清来者,只觉身后有人一拽将他从台柱上给拽了下去。 红叶转身对身后之人看了半晌,还是瞧不出此人究竟是谁。 “二少主,是我。” 一听声音,红叶神情当即一沉,目光又朝乔姑身后,那个已看不清面貌的狐凌白枫扫了一眼,这个与他记忆中完全变了模样的妹妹——变得不友好的妹妹,虽说表面装作淡定,但他每次见到这家伙,思绪就乱作了一团。 红叶将目光收回,什么也没说,转身随着人潮而去。 乔姑急忙拉起自己主子的手紧跟其后,这地方如此诡异,她自然会审时度势,坚信跟着二少主就一定无事。 身后的白枫虽然对这个二哥痛恨至极,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容许她耍性子,周边几步就有一名手持戒鞭的壮汉,她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所以只能任由乔姑拽着她跟着她讨厌的人。 红叶之前站在延伸出去的浮台上,往下看了一眼,下方一圈的石壁处,依旧嵌着无数条木梯,一层一层而下,根本看不到底部。 而他们这一层,只不过大概在空洞的中央位置,上方大概还有十几层,直上直下,全部都围着中央的三角巨石柱,最下方或许设了什么阵法,有隐隐红光透出,如烧红的炼铁炉。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红叶反应极快,硬是在与前面的人毫厘间刹住了脚步,发觉他们站在一扇石门前,两个手持铁钉鞭的壮汉,正对他们挥手示意朝那扇门去。 红叶三人刚走进那扇石门,就听见最里面传来两声惨叫。 紧跟在乔姑身后的狐凌白枫顿时吓得脸色铁青:“那些人干什么叫?” “看这情形只怕是上刑。”乔姑回答道,不过声音发颤,似乎也吓得不轻。 狐凌白枫一听这话,顿时提着嗓子嚷道:“岂有此理,我……” “不想死的快就闭嘴。”红叶冷喝道。 不知是红叶的态度太过严肃,还是环境太过恐怖,狐凌白枫真就乖乖闭了嘴。 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密室,不如说是一间血案现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腐烂的味道,极为难闻。 在远处两簇火光下,能隐隐约约看见地上有无数道三指来深的凹槽,里面流动着一股黏稠的东西,纵横交错,一时也不知是流向何处。 那一声声惨叫声,正是从摆放在屋子最里端的,两尊一模一样的铜炉后传来,而那两簇火焰是从铜炉中蹿出的,足有一尺来高,将偌大的密室都映衬得隐隐灼灼。 红叶很快就将目光落在,两尊铜炉后的那面石壁上,那面石壁与其余三面有所不同,它离铜炉最近,可墙壁上却像是被两座连绵起伏的大山,挡住了大部分铜炉中的火光,能投射到墙壁上的,只有两道巨大的暗影,随着火焰的窜动而颤动着。 进来的人被持鞭的壮汉,按照铜炉的方向分成了两条长长的队伍。 红叶已观察了好几个人走进铜炉后,除了发出一声惨叫外,都没有出来过。 就在他随着人群被分拨到一侧长队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回头查看,发觉之前进来的那道石门,已经消失不见。 而这一眼下,他发觉自己与白枫,乔姑都分拨在了一队,身后还站了数十人就已经到了末端。 “都给我跟上。” 一个壮汉高声吆喝了一嗓子。 红叶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两尊铜炉上,由于近了点,这次他透过火焰,竟看到在两尊铜炉后,站着三个露着浑身肥膘的大汉,六人全部背对他这边。 他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在墙壁上看到的阴影并不是山影,而是这六名大汉的影子,铜炉里窜动的火焰,将六人投射到墙壁上的影子,映射得忽大忽小,忽高忽低。 当靠近了点时,他才看到每个人刚走进那六名胖子的影子里,最左边那胖子就有了动作,但他整个身子都没动,只是双手霍地抬了起来,接着是最右边之人,与最左边那胖子一样,双手霍地抬起来后,中间那位这才单手横向刺入,所有的动作看上去都很机械,可却十分干脆利落。 那刺耳的惨叫声音,便传了出来,随即两边那两个汉子,像是在解什么东西一般动了两下,再次垂下双手,等待下一个走到他们面前的人。 嘶~ “你……”红叶腰间一痛,很不乐地回头看去,刚巧对上那一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 红叶足足比狐凌白枫高出一个头来,甚至比他这一组所有人都要高出些,因此一举一动很是显眼。 在灯火之下回头看身后之人,那张脸当真是除了眼白,什么都是黑的,看不出神情,只能看见两颗圆圆的眸子,惊恐的望着自己。 狐凌白枫被那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所以才在自己差点抑制不住,跟着那一声声尖叫而失控大叫时,下意识在红叶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红叶看清掐自己的家伙后,神情虽不好,却也并未发难,回身过去,再不理会。 看到这等场景,令红叶不由得想起,那些安民镇上的男人,会不会都是被抓来了这里,更担心崖府崖老爷会不会也遇此等遭遇。 “啊!” 就在这时,狐凌白枫一声吃痛。 就这一声后,整个密室里的人都转了过来,当然也包括每隔一段距离站着的那些戒鞭壮汉在内。 当下离得最近的两个壮汉,就朝他们三人疾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举手就挥鞭,打的便是狐凌白枫,一鞭子下去却被身后的乔姑挡下,只见乔姑背上那层单薄的布衫裂开一道血口。 狐凌白枫吓得尖叫一声:“大哥救命。” 而此时第二鞭子已经挥来,乔姑早已疼得倒地来不及接这一鞭。 狐凌白枫双手捂着脸不敢去看,只怕那一鞭子下来自己定是皮开肉绽,没想到这一鞭子也未落在自己身上,凝神屏气间从指缝处看出,顿时傻眼,看清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只觉一个晴天霹雳,劈得她魂识全非。 她认为能保护她的除了自己大哥再无其他人,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被这个“二哥”相护,但即便她被这个人救,但也抵消不掉她对这个人的恨,她打心底里讨厌他,憎恨他。 红叶原本想让她长点记性,但一听她娇滴滴地喊着“大哥救命。”居然鬼使神差地,一把将那戒鞭抓在了手里,就这一抓,当即一阵刺痛由手心而来,接着一股鲜血流了出来,疼痛再次加重,他不得不立即松手。 另一名壮汉见状,也扬鞭而来,并骂道:“不知死活。” 可鞭子才举过头,就一个闷声倒在了地上卷缩抽搐起来。 “这里有个修真的。”离得近的那名大汉大喊起,红叶又是一枚鸣蝉射出,此人也随即倒地。 顿时,屋子里十几名手持戒鞭的壮汉,纷纷奔至而来,只一喘息间,那十几名汉子便将他们三人给围了起来,而原本站成一线的人群,慌乱地躲避到了两侧。 这些壮汉有一个相同点,人高马大,并且个个肌肉发达,但是却不是修真中的人,只是一些寻常凡人。 红叶冷笑一声道:“区区凡人……不想上前找死的立马退下,我可以饶其不死。” 他本是恐吓,想要这些人知难而退,袖中的鸣蝉早已蓄势待发,见一名壮汉刚要动作,他迅速发出一枚,那壮汉立马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双手死死握在耳朵之上,一副痛不欲生之态。 红叶只盼这一操作能起到震慑作用,他心知自己也没有三头六臂,即便是手中的鸣蝉可以多枚齐发,要一时顾及前后左右,按照他现在的状况很难做到。 还好其余壮汉已经停止上前,纷纷惊愕地看着痛苦抽搐着的同伴,当真以为红叶是修真无疑,一人开口询问道:“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笑话。”红叶泰然自若道,“我可是你们堂而皇之给抓进来的。” 那十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人对身边一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转身就朝门口跑去。 红叶明白此人是通风报信,只好先将他给撂倒再说,可手刚一伸出,十几根戒鞭已同时朝他和身后的两人劈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要对报信之人发出一枚鸣蝉,又要顾及身后之人,几乎是不可能。 第97章 活尸 只见红叶使出一招莲花展蓬,先对报信之人按下鸣蝉机关,与此同时身体已朝着,身后的狐凌白枫倒了去。 只见那个已经跑出几步之远的报信人,与身后的狐凌白枫同时倒地。 红叶这一招莲花展蓬之势,以退为进,将站在身后的狐凌白枫作为了莲杆,整个身子已朝狐凌白枫倒去。 狐凌白枫看见红叶突然朝自己倒来,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挡,所以红叶倾斜的身子在被狐凌白枫推了一把后,借势站起。 顺势对着眼前一人,又是一枚鸣蝉发出,刚巧凶险地避开那交织如网的铁钉鞭,而那些铁钉鞭瞬间交缠在了一起。 这时红叶右脚用力,一个旋即而起,随后从容地立于一侧。 虽然红叶应付自如,但也触及到了脚上的骨伤,一时间,断骨之痛令他额头溢出一层冷汗,不过面色除了发白,竟无多余神色。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特别突兀,等乔姑反应过来时,自己的主子已经摔倒在了地上,于是也顾及不了自己的伤,爬起来就去搀扶自己主子。 这种情况下,狐凌白枫也顾不得骂红叶,顺着乔姑的搀扶站起后,发觉他们已然被困在中央,顿时害怕道:“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那些被红叶击倒的人,在眨眼间已经站起来,皆杀意大起。 三人背靠背站在中央,而除了红叶手中的暗器之外,乔姑那点魂力,还不足以对付这些铁钉鞭。 这些铁钉鞭在红叶握住那刻后,就知道不是普通的鞭子,像乔姑那点修为,不需要几铁钉鞭,就可以将她原本寥寥无几的魂元击散。 但看她方才重重吃了一鞭,想来也要些日子才能复原,而狐凌白枫更是个凡人,一点魂力都没有。 魂元这东西就像人间的命运那玩意儿,对待谁不是看你出身,也不是看你长得有多漂亮,命运就会偏爱你。 魂元没有遗传可循,就拿狐凌白枫来说,家里父亲与两个哥哥都是魂元极强的修真,而她定魄下来,却是没有丝毫魂元的凡人,与那霍池羽一样。 还有通天阁阁主百君不二世的父母,全都是毫无魂元的平凡人,百君不二世,却用了不到两百年便成了大者,还成为了通天阁阁主。 所以说很多东西从出生便已注定,即便不甘于平凡,也无能为力。 就这眨眼的功夫,那些壮汉就见此人撂倒了他们五名同伴,才意识到遇到了个棘手的家伙,这才都警惕起来,他们慢慢逼近圈中三人。 红叶察觉对方欲要同时出击时,突然开口来了句:“这样下去只怕冲不出去。” 话语未落,已朝狐凌白枫肩膀给了一掌。 乔姑大惊,欲要伸手去抓自己主人,身子却被红叶推了一把,这一推之下她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飞了出去。 手握铁钉鞭的那些壮汉,傻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对方这一操作是何为,像是起了内讧,又像是壮士断臂,但不论是什么,这都令他们反应不及。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狐凌白枫被猝不及防地推出,吓得花容失色。 “女的?” 此时正对着狐凌白枫的一个壮汉惊呼了一声,所有的壮汉皆是一脸的愕然。 “怎么会有女的?”另一个吃惊的大汉也喊了一声,个个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表情皆惊愕不已。 狐凌白枫扑去的方向,正对着那大汉,见那女子朝自己扑来,本能地朝两边一退,欲要将抛来的人避开。 可就在他身子朝后一错间,脚下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扫,一个重心不稳倒了下去,而狐凌白枫便有惊无险地摔出了包围圈。 乔姑再次被红叶推了出去,偏离了狐凌白枫扑去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何,乔姑的身子只是被红叶一带,便如陀螺般跟着旋了出去,顺势对着一名壮汉一扫而过。 这一波操作同样迅速至极,围在红叶身后的三人见势不好,举起铁钉鞭,就朝红叶劈去,却没想到红叶先发制人,在三名大汉动作之前,已转过身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虽说他修为尽失,还断了一臂,又伤了一脚,但就这迅捷速度,也令对手不敢小觑。 红叶射出了一枚鸣蝉,旋即,脚下生风般错开剩余而来的两鞭,瞬间,身子已欺到其中一名肌肉发达的壮汉胸前,肩肘一推,那人挥出的手臂顺着这一推变了方向。 只听“啪”一声,身边的同伴被误伤倒地。 待剩下那名壮汉回过神来,红叶已全身而退,站在撞出的缺口外,脚边是哭泣的狐凌白枫,正怒指着他骂道:“混蛋,你敢推我,看我不告诉我大哥,让他剥了你的皮。” 红叶并没理会地上哭闹的人,凛然而立,有破云之势,森然说道:“退到我身后。” 乔姑一听这话,自然知晓是说与她听,当即会意,连忙将地上的小主拽了起来,退到了红叶身后稍远的地方去。 红叶目测了下,对手还有九人,心下估算,即便是能将鸣蝉用尽,估计也不能撂倒所有人。 想到自己好歹曾经也算是个人物,何曾这般束手无策,眼中更是露出狠狠的怒意,藏在袖中的手,骨节分明,吱吱作响了两声,所幸手中的鸣蝉机盒异常坚固,才没被他捏坏。 心想还是得主动出击,可尚未动作,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惨叫传来,一个壮汉忽然倒在了地上,就此死去。 剩下的几名壮汉见此情形,看向红叶的目光,有了畏惧之色,他们原本仗着手中的铁钉鞭,抱着人多势众,也不把一个只有一臂的修真人放在眼里。 因为能被妖虱抓来此处来的,最多也就是个修士,可方才那不知来路的一招,却杀死了一人。 这岂是普通修士能一招做到的,于是纷纷将手中的铁钉鞭攥紧,保持着警惕,却都又不敢冒然出手。 红叶嘴角牵动,冷声道:“出来吧!难不成还没看够。” 被抓进屋子里的那些人,早因为害怕躲得远远的,而空荡荡,黏哒哒的中央除了他们也无别人。 狐凌白枫听红叶这么一说,当即将目光朝着四下寻去,同时还不忘将手中黏糊糊的血渍擦在乔姑那身破衫上,但越擦越脏,急的又在自己身上不停擦着。 突然,她的目光一顿,在对面的一群人中,有一个人虽说看不到面容,却是唯一一个没有抱头躲避的人,那人一袭紫衣,环手于胸,一副隔岸观火之态。 “我是看你打得起劲,”此人朝着红叶悠然走来,并玩笑道,“不想扫你兴致。” 话语间,人已经走到红叶跟前,却并未停下脚步,错开红叶直接走进,被红叶破了一半的包围圈中,神定自闲地转身过来,看着圈外的红叶。 两声笑声,一轻一浅。 红叶:“我还当你死了?” 北明:“没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我记得你,就是那个……” 乔姑本想说“就是那个上修,或者就是那个关在一起的上修。” 却都被北明给堵了回去:“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还是速战速决。” 这话是说与红叶听的,而对于红叶身边那两位,北明自始至终都没容过眼,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没看见这两个人般。 言罢,就见他抬起一手来,卷曲三指只留两根剑指,如利剑般放在眉眼间,突然那双邪魅的眼眸之中,闪出了一道微光,作剑的手指,像是瞬间点亮了眼眸中那道微光,只见眼眶中腾起两团蓝光。 就这魂力波动,剩下那八名大汉已知必死无疑,但是他们并没有退路,横竖是死,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一时间,纷纷视死如归地朝北明奔去。 北明眼眶中的蓝光突然消散,却自双手的剑指迸发而出,快如闪电,随着他的手势,在空中舞成了一条光鞭,朝着迎面而来的八条铁钉鞭横向一击。 只见八条铁钉鞭宛如触电,在与光鞭碰触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直接寸断,气浪震得周围的墙壁,纷纷传来碎土掉落的细碎声音。 “搞定。” 北明收手之时,八名壮汉已经气绝倒地。 狐凌白枫激动地拍手叫好起来,之前还计算,等自己出去了定会要这人好看,此时被他一招击退“强敌”的修为折服,顿时气消云散。 北明在扫过狐凌白枫的脸时,却是一脸的不快,转而对着红叶道:“走……” 同时招呼一同被抓进来的人跟着他们离开,来到之前进入的石门边,北明将魂力注入手掌之上朝那石门击去,可尝试了好几次,除了撞得周围的墙体,细细碎碎地掉了许多沙土外,那扇石门却严丝合缝。 红叶站在原地看着北明“撞门”,突然沉眉问道:“你受伤了?” 北明上次被双子剑击中两掌,又受黑衣人一击,魂元当然有损,加上坠崖后又卡在树上整整三日,最后还被一群妖虱绑到了这里,所以他现在能调用的魂力少之又少。 不待北明回答,红叶已伸手阻止他继续调动魂力,而是看向身后另一端。 “你们在此等候。” 红叶这话是说给周边围过来的凡人,并一个眼神示意北明随自己上前去一探究竟。 狐凌白枫将一群脏兮兮的人视为瘟疫,浑身不自在,急忙朝红叶走了两步道:“我也去。” “那你去……”北明突然没好气地说,“我在这等。” “什么?”狐凌白枫一时不懂对方什么意思,不过那显而易见的嫌恶神情,她却看了个真切,沉着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待在这里。” 红叶看着白枫冷冷说了句,便与北明朝前走了。 气得狐凌白枫狠狠跺了两脚,乔姑急忙过去安抚,小声说道:“小主,咋们先忍,回头告诉宫主让宫主来收拾他。” 乔姑以为是那北明惹怒了自己主子,却不知狐凌白枫真正恼怒的是红叶那个眼神,刚刚看她的那个眼神,像是看个麻烦精一样,觉得她多余。 就如从前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血亲,觉得血亲都是多余的一样,她的父亲,兄长甚至连幼小的自己,都被眼前这个人抛弃了,像是抛弃褴褛污浊般无情,干脆。 两人走到铜炉前站定,北明:“方才我就发觉不对,所以才从墙壁抠下一块土块提醒你,铜炉前那六个已经不是人,我感觉不到他们的任何气息。” 红叶这才发觉刚刚错怪了狐凌白枫,打自己的原来是北明。 “死人?”红叶问。 “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活尸。” 红叶眉头一皱,活尸? 活尸必须是在人活着的时候瞬间与自己魂魄剥离,将一口真气封锁在身体之中,从表面看上去与活人无异,而实质已经是个死人。 红叶对这东西也只是听说,从来也没见过。 转眼两人已经来至铜炉边,先前还以为是一模一样,走近才发觉这两只巨大的铜炉一尊上雕刻了一个火焰般的太阳,另一尊上却是一个圆形光秃秃的图案。 两尊铜炉有一米左右高,口径大小足足也有三米之长,火焰艳红炽烈却看不清楚燃烧的是什么。 红叶对北明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各自走到一个铜炉边,顺着侧面慢慢靠近。 红叶将蝉鸣握在手中,脚下略微朝墙壁处移了两步,这样即便是那东西突然动手,自己也有施展的空间。 另一边北明因魂元受损,也不敢掉以轻心,虽说步伐要稍微快点,但也早已将魂元催动,蓄势待发。 两人走到刚能看到最外边那人的侧脸时,神色便起了变化,先是北明眼神中是一片惊悚,而后才是红叶。 虽说红叶的神情要稍微好点,但也不难看出一脸的难以置信,要不是两人都非泛泛之辈,只怕都得吓得失声大叫起来。 只见眼前并排站立的三名胖子,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双脚站立的地方高高凸出许多,隐隐灼灼下,像是从自地下伸出的许多根须,又像是一网堆积在脚背上的蚯蚓,带着濡湿的黑红色,纷纷将那三双脚死死缠绕在了其中。 待到红叶将目光移到那三名胖子的脸上时,手中顿时生出了一层冷汗,那三张脸,是森森白骨,空洞漆黑的眼眶,暴露在外的牙床,虽说骷髅是见过不少,却从没见过除了一张脸是骷髅而其他都鲜如活人的。 红叶即便再淡定,在这一幕下,也已有几分骇然。 再看向阴影下,在那三人遮挡住铜炉火焰之下,隐隐约约看见在墙壁上有一个人形凹槽,里面漆黑一片。 北明正欲要伸手朝那漆黑之处探去,只听红叶惊呼一声:“小心。” 这时,铜炉最边上的活尸已经将双手朝北明脖子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北明只觉耳畔生风,又传来红叶的提醒,一回身,双手端端抓住了朝他伸来的那两只大手,可那力道十分霸道,北明原本手中就运送了魂力,但还是无法对抗那股力道。 只听“咻”一声,红叶对准北明对抗的那人手肘发了一枚鸣蝉。 “只怕对这种东西没用。” 北明一边对抗着那两只有力的大手,一边奋力地对一边的红叶喊道:“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卡住了,还不如……还不如直接举刀……砍手来得明智。” 第98章 曈曲术 北明刚想开口叫红叶拿出自己的匕首,剁掉那两只大手时,忽然抵死攥住的那两只手臂一抖,先前那股压倒性的劲力稍微缓和了些。 抬眼一看,眼前挺着大肚腩的彪悍胖子,浑身抖动个不停,而双手仍旧拼命地朝他的脖子抓来,力气却随着自己身体的抽搐散了大部分,北明顺势一脚踹在那大如鼓的肚皮上,身子一跃跳出在影子外。 他这一脚端端将那活尸踢到身后的铜炉上,血肉之躯碰在铜炉上,就像金属碰到了磁铁一般,顿时黏在了一起,并发出“滋滋”声响,与此同时一股青烟顺着贴在铜炉上的活尸背部腾起。 可那活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浑身继续抽搐着,任凭那厚实的后背在铜炉壁上煎烤着。 这时,红叶才开口道:“他虽是死人,但是身体依旧是血肉之躯,虽说耳朵闻不到蝉鸣声,但是毒素进入血液,经脉照样会因为冰尾蜂的毒素痉挛。” 北明站在影子外对红叶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佩服。 红叶却始终盯着那人行凹槽出神,半响才若有所思沉道:“北明,你有没有把握将这六具活尸干掉?” 北明先是一愣,方才已经略微见识了一下一个活尸的力道,想来要对付六个是绝对没有把握。 这些活尸最要命的是不怕疼,不怕打,即便是对红叶的鸣蝉有反应,也只能将他削弱一些,完全不能改变他的指令。 要是他现在又将自己探到影子下,即便是那仍在抽搐煎熬的家伙,还是会朝自己扑来。 “我的青玉灵扇不知所踪,想来……没办法做到。”北明看着正滋啦啦冒着浓烟的那具活尸,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须臾突然又来了注意,“你看这方法可行不?” 浓烟是自活尸贴着铜炉的腰部处不断腾出的,才一会儿的工夫,整间密室都被熏得快要不能识物,而四周也陆续传来难以忍受的呛息声,只怕再不快点想到出去的办法,大家都会被这焦烟味给呛死。 红叶看着北明两手已经腾出的两束光条,再不作迟疑:“不妨一试。” 北明随即退后了几步,在铜炉的另一侧不远处站定,将手中的两束光条,朝着那具冒烟的活尸脖子处袭去。 只见光条瞬间在那活尸粗壮的脖子上飞快缠了数圈,而末端与北明手持着的光条,严丝合缝地融在了一起,死死套住了那具活尸。 北明大跨弓步,双手如射日之姿,用力将手中两束光条朝后拽去,但大弓步只短短地移动了一点,整个人就已经被手中那两束光条给牵制住了。 他本想将那活尸给倒勾进铜炉中,让他彻底成为火神的养料,却不想那活尸的身体也只后倾了三十度不到,整个身子就硬撅撅地僵在了铜炉上,任凭他怎么使劲拽,甚至于粗脖子上绕的光条都深深陷进肉里,那活尸也是没有再后倾半寸。 红叶上到那具活尸跟前查探,但浓烟很重,他不得不弯下身,才能看清那活尸的双脚部位,还是被一条条盘根错节的如根须又似蚯蚓状的东西覆盖着。 不过此刻上面却有那么几分断裂的,正蠕动着断口在空中盲探着,只要在空中碰触到另一个断口,就会立即修复成一条完整的来,随即归顺下去,变成了活尸脚上那盘根交错中的一条。 红叶一面驱散着眼前的浓烟,一面死死盯着活尸的脚部暗自思忖着,却突然见脚部上覆盖的东西一下又断裂了许多,这次那些像蚯蚓头的断口却并没有去寻找别的断口,而是如游蛇般朝着四周散去。 红叶顿时惊愕不已,以至于那张肃然的脸,都变得有些扭曲,急忙喝道:“快住手。” 与此同时,红叶迅疾踢出一脚,端端踹在那具活尸的后背上,活尸顿时与铜炉分离,那滚滚焦烟也如被斩断般,自活尸膘肥肉多的腰部消散。 红叶再次弯下身子,单手将眼前浓黑的焦烟驱散了些,才勉强看清楚活尸的脚,这时那些游走的“小蛇”已经放缓了速度。 但是并没有停止朝四周游走的动势,之前隐入其中的脚已经露出了整个脚背。 而先前被烧焦的活尸背脊,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不过眨眼便已恢复如初。 就这一波操作,叫他两人都是背脊一阵发寒,来不及反应,那六具活尸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红叶极力拉着北明朝后退了一步:“这里浓烟太重,他们随时都可能暴走。” 这应该就是施术人加在活尸身上的钳制,令他们只能感应到暗黑中出现的事物,所以才要进来的人一个一个走进这六具活尸的影子中。 当真是弄巧成拙,不承想烧焦活尸的浓烟居然能破解钳制着活尸双脚的咒术,当下只怕这整个屋子的人都成了那六具活尸的活靶子。 北明:“快想办法……” 红叶:“正想着……” 红叶说完,将手中鸣蝉朝嘴边一送,轻轻叼在嘴里,随即在腰间一抽,身上退下来的那件轻纱黑衣便似一条蟒蛇攀附在他手臂之上。 然后他将手中黑衣一头丢进铜炉之中,顿时火焰大涨,红叶嘴里衔着鸣蝉,只能朝北明闷哼了一声,似是一个“快。”字。 就在“火舌”朝着北明甩去时,北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双腿离地,在空中一个翻转,便徒手将红叶甩来的“火舌”攥在了手中,身影一闪,带着那条“火舌”就落到了另一尊铜炉的三具活尸边。 与红叶不谋而合,同时弯下身将手中燃烧的衣服放在已经松动的六双大脚前,趁着火光,可以看见许多细细密密的小蛇正如鬼怕阳光一般朝那些脚背上退去,在衣衫熄灭的瞬间,已经将蠢蠢欲动的六双大脚又给严丝合缝地覆盖住。 那衣衫本就轻薄,不过两三喘息间便灭了,可已将局势扭转。 北明吁出一口气,喃喃道:“娘的,差点招架不住。” 红叶鄙夷了他一眼道:“什么馊主意。” 北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一时不察,不知这玩意儿这么邪,疏忽了……疏忽了。” 红叶此时身上只有一件红色内衬,他原本就很清瘦,自从勾离的离开又经这番折腾看上去又单薄了不少,那肩胛骨高高凸起将白皙的脖颈衬得更长。 北明稍微调整了下自己状态,两手交叉剑指并出,两束冷光如雷亟般朝着其中一具活尸脖颈击去,若这只是一具活尸,那么当即就会人头落地,无奈这招也没用。 北明苦笑道:“这下我完全没招了。” 红叶突然蹲下身子,在脚下地上一抹,起身对应着铜炉中的火焰道:“果真是血。” 他又看了看那六具活尸:“我早该想到的。” 北明已经快步来到他跟前,看着他手指尖上那抹黑色粘稠血渍,眉头不由一紧,似乎很是嫌恶:“回心血。” 当时他刚被抓进来时,不明情况下,想要挟一人说出此地是何处,却见周边之人都不开口,恼怒之下,拽了一人就是几拳下去,那人才开了口,不过说的话是一句也没听懂,抓了几个来都是如此。 最后他便撬开一个人的嘴来看,那人的舌头被割成了三片,每一片上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刀痕,其他的也都是一样,或多或少都带着数道伤,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抓来这么多人的目的只是为了养这六具活尸。 红叶:“当人在极度惊恐之下,身体血液便会加速朝心脏回笼,在那一瞬间割开舌头,那股汹涌的回心血便会喷发而出。 然后流进地面凹槽之中,这样一来此处便成了一个外界无法察觉的养尸炉。” 北明一个响指,了然道:“那张骷髅脸就是为了让那些受到惊吓的人张口。” “不错,”红叶接着说,“这四面偏离正方,中居穹庐,正是为了锁住此处尸气,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铜炉之中燃烧的便是尸血之气。” 北明突然惊悚道:“曈曲术” “只是曈曲之中一种,曈曲分很多种,操控活尸是一种,还有操控鬼魂,操控活人的。”红叶神情亦是凝重,若有所思,眼眸印着撩动的火舌幽幽,“看来刚刚那几个壮汉并不是为了去报信。” 北明:“那他们为何如此?” “启动可以关掉尸血之气的机关,”红叶语气笃定,“机关一旦触动,这铜炉之火便会熄灭,整个屋子瞬间处于黑暗之中,那六具活尸便会攻击暗黑中的人,铜炉之火熄灭后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可是他们也在这里。”北明继续追问。 “我想他们一定知道如何避开六具活尸的方法。”红叶沉吟道,“而且那机关并不好启动,不然方才那些人也不会,明知打不过你还以死相搏,应该是…….” 北明:“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下面还有一层。”红叶指着那人行凹槽处说道。 北明眼神突然瑟缩了下:“抽丝。” 相传在人间时,十三灵狐之中有一只黑狐天生三色瞳孔,凡是看他眼睛者皆会昏倒或者失去意识,这只黑狐生来性子就有些懦弱,又因为有着一对与别人不同的瞳仁,还会伤人,自此变得更加孤僻,很怕与人照面。 因为那双异瞳,妖族之中人人都疏远他,惧怕他,道行高的便欺负他、利用他。 最后他心灰意冷,选择避世,几百年后练得曈曲,并记载在一张白猴皮上。 第一种曈曲术正是这抽丝剥茧,剥茧便是活剥出活人的三魂操控活尸,抽丝是将人的七魄抽走,将人变成痴痴呆呆的行尸走肉,并对施令者唯命是从。 与狐族的魅惑术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却又有天壤之别。 魅惑虽说能在某种特定的条件对意识薄弱的人,进行短暂的意识操控。 但需要耗费施术者极大的灵力,而这曈曲,却是一招制敌,一劳永逸的歹毒之术。 红叶:“后来人族灭狐,黑狐也出了山,可曈曲虽说厉害,但黑狐魂力有限,一时不及最终给人族杀死,从此那白猴皮下落不明,我在七古问卷之中窥得一二,才知最终回归了狐族之手,保存在天阁重楼之中。” 北明:“曈曲之术虽说骇人听闻,但能灭在人族之手,必有他的弊端。” 红叶:“不错,曈曲,顾名思义是用眼睛操控敌人意识,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想必当年的人族用了什么办法避开了他的眼睛。” 红叶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推测得没错,那这间屋子地板上的血就不单单是为了蓄养这六具活尸,只怕重点还是以血为祭,供养下面那一层里的东西。” 北明虽然对曈曲术略有耳闻,可自红叶口中听来,又亲眼所见,心中早已不安起来,问:“究竟是谁用这曈曲之术,到底是用来干什么?” 密室中的浓烟已经散去了不少,红叶并未接这北明的话继续说下去,目光在两尊铜炉上游离一番后,最终落到那两个凸出的圆形图案上,对一侧的北明说道:“你可听过狸目珠?” “这……”北明眼眸深邃,一时眉头皱起道,“与狸目珠有关?” 北明目光随之顺着红叶的目光落到铜炉上那两个圆形图案上:“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这图案还真有点像狸目珠的图腾。” “只希望是我们猜错。”红叶沉眉说,“当务之急,先找出路。” 红叶推测,按照方才那些壮汉的走向,他大致将机关的范围,锁定在刚刚他们进来的那个方向。 而在那一面石壁上,经过两人仔细查探后,除了严丝合缝的那扇石门外,可以确定没有暗格,也没有什么机关。 红叶最终站定在那道石门前,盯着门上的图案,低声对一侧的北明说道:“这石门之上为何会雕刻一些,毫无章法可循的东西,看这雕琢凿痕,应该出自卓卓之手,如此一来更不应是随心所绘。” 他顺着图案上的藤条一寸寸看过,怎么看也只像是,一堆随意丢弃的藤草,有交错重叠,有稀疏密实,却无端无末,打晃一看更是平淡无奇。 “这是蛇还是龙?”狐凌白枫不知何时站在了红叶身边,盯着门上的图案说了一句。 “是蛇?是龙?” 红叶朝后退了两步,眼神犀利,眉头微皱,盯着图腾半响,也没看不出有蛇或者龙的轮廓来。 “你怎么看的?”红叶问,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讶。 “喏!这一对眼睛了,还有这缠绕的身体了。”狐凌白枫随手在,那酷似腾草的石门上指指点点了一番。 红叶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第99章 我定来找你 在一边的北明也明白了,笑起来:“果然是高明,用这种办法隐藏玄机,却没想到会被一个凡人识破。” “倘若只是一个凡人,”红叶道,“识破也无用。” 这门上玄机本就是防修真者,倘若就红叶与北明二人,只怕会永远被困在此地,不得奥义,这正是设机关之人的高明之处。 修真之人看待这种图案,会从一开始复杂化,忽视掉自认为低级的手法。 而没有魂元的凡人,看事物却先是用眼睛去观察,直面接收所看到的东西,这样一来就很容易看破玄机。 石门上面的图案,是一条盘踞在一起的蟒蛇,蛇头上的眼睛,被蛇身绕了几层,只能从缝隙中窥得星点半分,但那巨蟒吐出的信子,却穿过层层阻扰直指上方。 红叶当即推断,机关所设之处,正是那双蛇眼。 “北明,你与她,”红叶指着乔姑说,“带着所有人在两尊铜炉边各排成一线,等到一会儿我启动机关后,那六具活尸便会暴走,你让大家屏住呼吸,自那人形凹槽离开,到达下面一层,也要保持安静,即使咒术关闭,也不能大意,务必让大家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睁开眼睛。” “你带着大家下去,我留下来,我好歹还有点魂力,比你留下要稳妥些。” 北明知道红叶的用意,他是想自己当活靶子引那六具活尸寻他气息而去,这样便给众人寻得逃生的机会。 红叶无语笑道:“别当我是个废人行不行?你下去要是有什么变故还能抵挡一下,而这里我一人便可。” 听红叶这么一说,北明也不再坚持,他对红叶很是信任,既然他说这上面没有危险,便是没有,正是下面才更应该叫人提防,想来也是该身先士卒走在前面:“我在下面等你。” 达成一致后,两人各自行事,北明先将逃生的方法与注意事项,给众人一一说明了下,自己带着一行人,乔姑与狐凌白枫带了一行人,迅速自两个铜炉前站成了两队,只等红叶启动机关。 待到红叶伸手朝上按下机关时,那两尊铜炉里的火焰随即削弱,转瞬熄灭,整个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一时间,硕大的屋子内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而被叮嘱不能出声,更不能出气的两队的人,是异常地听话,并未表现出惊慌恐惧,更多的是机械与麻木。 没多久,红叶便听见了异于常人的极重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近,他竟能感觉到整间屋子都开始颤动。 这机关连接着外面职守阁中的警示铃,机关一动,外面就刺耳地响了起来,可原本安排看守警示铃的人,此时却不见踪影。 因为戒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众人都去观战能与大司马对峙多时的人是何方神圣。 所以,所有的人都纷纷涌到了外面的泽风台下。 此处与魔域之地极其相似,四野荒凉无比,处处透着死亡的气息。 一座人工修葺得极为壮观的泽风台上空,盘旋的秃鸦尖啸声,穿透了整个泽风台,呼呼啦啦的风声,像是在对谁控诉这片土地上所发生过什么。 银楚宸凌然而立,衣袂飘飘,气势熏灼间,秃鸦在风的带动下都惶恐不安,瘆人的啼鸣穿透了长空,仿佛能将一切都淹没。 那大司马身穿雅黄锦缎,脸上也戴了一张面具,不过相比银楚宸脸上那张诡异银面,此人的更带着几分嗜血之性。 两人已过三招,而三招下来,叫大司马忿然的不是对方修为高,而是由于自己低估了对方的能力而失了一招。 银楚宸来到这里之后,便知道他寻找了千年之久的那人,就在此处,不过令他想不到的是,此人竟可怕到如此地步,在这里他能察觉到,诡异且邪恶的阵法,与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一时让他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凡闯我雷骷之地者杀之。”大司马轻蔑道,“不过我看在同为大者的份上,容你魂魄完整,也好去投胎转世。” 银楚宸孑然而立,对眼前这人的狂妄,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广袖翻飞间,已再次出手。 一般像这种级别的修真对战不需要太过花哨的动作,比的都是魂力能否一招制敌,只见两道闪影一划而过,在喘息间已与对手相交十几招有余。 当下众人中有修为的,也只能感知到魂力波动,在空气中的暴戾与强悍,而普通的凡人,则只能听见空中传来声响,却是什么也看不到,感觉不到。 大司马早知银楚宸魂元有损,所以先前才会一时大意,这次便用足了十成魂力,招招致命。 与强敌对战若一点疏忽,便会立即毙命在对方手下,银楚宸心知要全心对敌,但却很在意一侧石壁之中传来女子声声抽泣声,那声音悲戚无比,他许多年前听过,心绪一时有些不宁。 就在恍神间,不料对方一只鬼手已探至胸间,好在他反应极快,魂力自丹田回填,瞬间催发,眨眼间,就从右手之中生出一根光鞭,这正是他的神武“奈何”。 幽蓝之光,像是活物般瞬间缠绕住了那只鬼手,碰触之下,那只鬼爪顿时白烟横生,只得迅疾撤回。 银楚宸顺势,将奈何横空一斩,左手探出拼力一击,对方胸间顿时荡开了一圈肉眼可见的魂力气流。 胜败已分,奈何回体,动作迅捷飒然,周边顿时唏嘘一片,无不惊恐。 在这里能与这大司马过一招半式的人几乎没有,却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会在短短时间内被人所杀。 大司马本对银楚宸的神武早有提防,所以每一招式,皆有阻止银楚宸召唤自己神武之势,却不想对方既狡猾又狠辣,手中神物击中他后,还要对他赶尽杀绝,一掌将他魂元击散,果然如传说那般,是个冷血狠绝的主。 两人对战时激起的尘埃,纷扬在整个雷骷之中,令泽风台后那座嵌着数千石阶的山林萧瑟倒伏,雷骷上空万千厉鬼凄然嘶鸣,混沌之中唯有那一抹洁白,带着一股寒意,傲然而立,叫在场所有人,怕得瑟瑟发抖。 而银楚宸已如鬼魅般消失得无踪,只留下泽风台下一群被他瞬间定在原处的人,包括那名已断气,半跪在泽风台上的大司马。 这头,北明带着所有人刚下到第二层,屋子就晃动起来,犹如跌进了一个狂奔的巨兽腹中,颠得众人根本站不住脚。 乔姑慌乱中,将身后的狐凌白枫拉至一边,两人屏住呼吸不作声响。 可在几个喘息间,已经有许多人惊慌大叫起来,这些人大多都不是第一次从这个地方跳下,他们之所以,一反上一层的木然与听话之态,正是因为他们这一次下来,与之前无数次下来的状况完全不同。 之前他们下到此处,并不会出现异样,这里同样会有许多持着铁钉鞭的壮汉,他们会直接被那些壮汉带离这间密室,然后回到那些潮湿密封的房间,等待下一次的割舌。 可这一次他们下到此地,开始以为会和之前一样,不会有什么危险,因此并不将红叶与北明的叮嘱当一回事,大多数人完全没有闭眼。 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孩子,都看到了一双极为诡异阴森的异样瞳孔,在漆黑的空间泛着地狱之光,就在他们看到那一双眼睛的瞬间,再没有了后来。 红叶成功甩开那些活尸,来到凹槽处,就听到下面是一片慌乱,忙纵身跃进凹槽之中,刚一下到二层,就被一直在出口等着他的北明一把抓住,并小心叮嘱道:“闭上眼睛。” 红叶跳进凹槽时,就已经闭上了眼睛,耳边是一片失声尖叫的人在四下乱撞,哭嚎一片。 红叶问:“遇见了什么?” “尚未。”北明停顿了下又接了一句:“但我能感觉到不对。” “安静……安静……”红叶突然高声喊道,“都闭上眼睛别动。” 声音突然停了,横冲直撞的人,皆无助地站在原地,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等着红叶再次发号施令。 北明表示无语,先前他不是没这样做过,大家却好像没听见一般,为何红叶只说了一遍,大家就这么听话,这自然无理可循,不过他想,或许正是因为是红叶,所以也再不在这种小事上做纠结。 两人背对着背而立,顺着一个方向慢慢移动着步伐,红叶原先以为上面已经关掉了机关,这下面的东西,应该同时被关掉,可看情形完全相反。 红叶与北明背靠背,朝着出口的另一端慢慢探去,走了几步,红叶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北明跟随其上也触碰到地上有东西。 两人同时蹲下,朝那东西探去,一摸是个尚有余温的人,北明探至口鼻,发觉此人已经断了气。 再将手探至眉间,两指在眉心一摁,低声说道:“胆裂,魂魄尚在……周边还倒着几个。” 想必是方才那些横冲直撞的人,估计还未等那邪物下手,自己先吓破胆而亡。 北明:“这次出去,待我魂元修复,定会将这地方给夷为平地,他娘的,太邪门了。” 红叶:“等活着出去再说。” 看来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北明感到红叶起身的动作,跟着起身迈开尸体继续朝前。 按照上面的格局,这边的出口也应该在对面,故而径直缓缓而去。 红叶进了这里便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此时闭着眼睛耳边倒很是灵敏,周边越过了多少颗心脏,每一颗心脏跳动的轻重缓急都听得一清二楚。 整个屋子除了他两人外只有两颗心跳稍微跳动得慢些,而且心脏的强弱也稍微要小些,他错过这两颗挨得很近的心脏便知道是谁,在前方说道:“想出去,此时便小心行事,想必那东西正等着你睁眼。” 这话说给谁听不重要,得看听见的人能明白不明白。 狐凌白枫先前倒是忘记闭眼,是乔姑及时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她也算明白这地方由不得她使性子,这里可没有谁能哄着她。 北明:“小心,有人进来。” 红叶嘴角一扬,神色放松了下来,声音稍微提高了点道:“此处名叫‘抽丝’。” “东南方寸左有八尺,东又南右寸一丈有。”只听一端传来了银楚宸一贯肃冷的声音。 北明与红叶领会,迈开步子,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大步朝东南方位走去。 而狐凌白枫一听这声音,急不可耐地睁开了眼睛,喊道:“忘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银楚宸身子一动,眨眼来到狐凌白枫跟前,顺势将狐凌白枫朝身后北明,像丢一个包裹般丢去,乔姑睁眼的瞬间也被一股力量一带,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银楚宸:“这里交给我。” 北明接住两个突然安静的女子,内心生出十分厌恶之情,想到这两个麻烦精当真是个麻烦,但是此时也不好将她丢下。 就在北明接过被抛来的两人之时,漆黑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束强光,斜着照在有着许多横竖凹槽的地面,是一扇门。 红叶立马对着屋子内其他人喊道:“大家快到门那边去。” 再不用说第二遍,所有的人已经不要命地朝那扇门涌去,没人察觉此时有一人在漆黑之中一动不动,只有银楚宸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双眼死死锁住那人。 红叶最后一个走到那束有光的门口处,犹豫了下,回头朝银楚宸看了眼,最后迈进了光中。 这时那束光才豁然消失,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 不过须臾,又很是突兀地出现了两团火焰自屋子一端的两尊巨大铜炉中腾出,将屋子照了个透亮。 被银楚宸锁定的那人,已在他咫尺之处端立着,那张曾令他动容过的脸,即便是过了千年也不曾忘记过。 方才那哭泣声便是她的! “你为何在此?” 眼前那张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杀意,只是一个如牵线的木偶,在火光忽明忽暗里,将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映照得光影纷呈。 银楚宸抬手取下自己的面具,将自己的脸展露在“故人”面前。 只不过千年前,那张明朗俊逸的脸,已平添了许多清冷,却是越发英俊。 可即便他去取下面具重识故人,对方呆滞的目光却并无丝毫波澜。 那眼神之中没有光,没有情感,同样没有感知,她已被人操控。 银楚宸将目光看向一侧的两尊铜炉,心知正是尸气阻隔,才让她处于一种沉睡状态。 “……叶清玄”银楚宸叫出这个名字。 突然那原本空洞的眼眸,转动了下,瞳仁灰暗,只轻颤了下,复又恢复如常。 过尽千帆遇故人,却似陌路初相逢。 银楚宸目光闪烁,喉结攒动,胸臆突然被一种带有啄子的猛禽啄着,浅灰色的眼眸瑟缩了下。 虽然他与他师姐的过往早已忘了个七七八八,但也免不了这般猝不及防地,记起零星半点来。 就在银楚宸思绪凌乱不堪时,却突然感知到,铜炉之中的血气越来越重。 银楚宸看着那张脸,虽知她听不见,还是承诺道:“我定来找你。” 第100章 雷骷之主 红叶带着一行人从泽风台侧边的一个山洞口跑出,而重见天日的那些被抓来的老少男子,也顾不得感激救命之人,就四下纷纷散去。 北明一出来,就将狐凌白枫与乔姑朝地上一丢,只见被自己丢到地上的狐凌白枫,除了两眼珠子滚来滚去,也不开口骂他。 “我就说怎么这么安静呢!”北明笑道,“原来是被禁止了,这我可不会解,你就等给你设禁止的人出来给你解吧。” 这种禁止,北明怎么可能不会解,但是他就是见不得狐凌白枫,故而才不愿意解而已。 这时,乔姑却忽地动了,这自然是北明暗中给解的,她急忙将地上的狐凌白枫搀扶起来,满眼怒意地看着端然立于一侧的北明说道:“我们家小主也未曾得罪过上修,为何上修总是针对我家小主,当真还没见过你这等人物,跟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 她们已经算是逃出生天,乔姑觉得方才一再压抑的火气不必再忍,既然来的是银楚宸少主,想必不论如何也得护小主安全,当下对这眼前之人有恃无恐起来。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每个人都要对……你家小主点头哈腰,”北明两眼一斜不屑道,“我北明看不惯谁便是不喜欢,怎么照你的意思,我非得喜欢你家小主不成?” “你……你也配。”乔姑愤骂道,“我家小主的鞋你都不配提。” 北明也不动怒只是嘴上不饶人道:“一边儿去,好生照看你家小主,万一被谁想给她提鞋的人提跑了,那你可没马屁拍了。” 北明说罢,跟着红叶径直来至泽风台处。 红叶看着围着被定格住的数百人,才知银楚宸是何等急切,不惜大费魂力,为自己扫去所有障碍。 他又何尝不知道银楚宸的想法,只不过越是清楚,内心就越是怒意难平。 “喂!”北明突然在红叶身侧说,“你讨不讨厌她,你要是不讨厌她,我也可以稍微不计较。” 红叶从不安的情绪中抽离,冷然看向北明,他自然清楚北明的态度,可这不是他处处针对狐凌白枫的原因。 北明讨厌狐凌白枫的真正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在红叶父亲离世不久后,狐凌白枫便发了一道问罪令,问罪的正是他狐凌红叶,并告召天下,他狐凌红叶从此非揽星宫之人,并立起四十七道咒,命人念足了百日。 这是何等的决绝与痛恨,她要天下人皆知,要天下人都来唾骂红叶,要所有人知晓她这辈子最恨的便是她的二哥。 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当时在整个零界狐凌红叶便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可只有他北明知道红叶想要赶回去祭拜父亲之时,却收到父亲生前最后一段传音,却是终生不可踏入揽星宫半步。 既是父亲最后遗嘱他又怎能违抗,想来是父亲到死也没原谅他! 不等红叶开口回答北明,银楚宸突然闪身出现在了他面前。 “此地不宜久留。” 银楚宸话音未落,泽风台后的那面大山中就传来了一道响彻雷骷的声音。 “诸位可知此地好进不好出!” 几人纷纷朝身后那座大山看去,在两山相连处是一条十分陡峭的石梯,目测有数千级之高,直通半山腰处的高阶,高阶之后有一扇只露出上半截的石门。 这时在那处高阶之地,忽地一抹黑影窜动而出,眨眼间,有两人出现在了高阶之上。 而之前那些被救出而四下乱跑的人,也全部犹如天降一般,出现在了那高阶上,皆垂头端立在那两人之后,似是被人夺了意识,酷似一根根朽木毫无生机可循。 最前面之人面戴狰狞罗刹面具,眼眶处,腾腾地生着血红的火光,似乎势要将这群不速之客干尽杀绝之态,在他身后那人,又是一个穿着与之前那大司马一样锦衣的人,脸上亦是一副诡异的面具。 “又一个大者。”银楚宸的声音极低,可红叶听出了棘手之意。 银楚宸能感应这人的魂力波动,要强于前面那个戴罗刹面具之人,罗刹面具之人虽然诡异难测,但的确只有大修级别的修为。 这让银楚宸一时更为诧异,区区一个大修级别修为的人,身边为何会有这么多修为深厚的大者,又到底是什么叫这些修真界顶尖修士,均甘愿受命于他? “尔等闯入此地,便休想活着离开。”高阶上,站在最前面的那罗刹面具男冷冷说道,这声音浑厚嘶哑,显然被处理过,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声音。 这时,北明来到银楚宸身边,目光凌厉地望着高阶之上的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又要并肩作战了。” “魂元受损,”银楚宸冷声道,“无须逞强。” “彼此彼此。”北明语气很是不爽,看着上方,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屑,“对付那个不行,可那两只总不算逞强吧!” 这时,结界已经破开了一个缺口,有两人从破口外掠了进来,正是天阁弃徒双子剑。 双子剑一闯进雷骷,便不由分说地朝着北明扑杀而去。 北明早已感应到双子剑的气息,所以在两人扑杀而来时,就早已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半山腰上的那名大者,身影一闪,直接奔着银楚宸而去。 银楚宸浅眸微动,但并未有任何动作,转头看向身边的红叶,说道:“你是否有话与我说?” 红叶先是被这句话弄得一愣,再回头看向已欺身而来的人,目光在银楚宸与那越来越近的人之间来回了两圈后,才有了反应,这种情况下,这家伙应该严正对敌才是,顿时想上去给他一拳。 眼看着那人已到眼前,而银楚宸却还是毫无提防地等着他的回答,当即无语至极,随口就喊了句:“混蛋,能不能打完再说!” 话音未落,银楚宸一招将红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身形一闪,与已对着他出招的人一同化身无影。 须臾,空中突然炸裂出一道幽蓝之光,瞬间,雷鸣闪电,狂风骤起,卷起满地砂石,杂糅进空中那道幽蓝的闪光之中。 那是银楚宸神武“奈何”特有的光泽,面对强敌,他丝毫不敢大意,自然会唤出神武来,也相当于给自己增加了几成修为。 红叶站在一堆人前,被那股狂浪吹得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而那些被银楚宸定住的人,此刻只能如石像般,任凭风沙吹打,先前因惊惶而瞪大的眼珠子的人,此刻都被砂石摩擦得血红一片。 有的运气不好,砂石打得更严重,眼尾都流出了两行血泪来,场面显得更加地诡异。 乔姑在刚刚一行人对话间,在狐凌白枫几处大穴上点过,但是都不能解开狐凌白枫的禁止,两人又都比较靠近泽风台,也被那气吞山河之气,吹喘不过气来。 狐凌白枫被银楚宸禁止时,双目因兴奋也瞪得老大,乔姑只得将狐凌白枫的头,拥在自己的怀里,以避免风沙入她小主的眼。 而面带罗刹之人,冷眼在高阶上看着下方的一切,那一对罩子处的红光更甚,似乎有些愤怒。 银楚宸的奈何犹如盘龙一直萦绕在自己身侧,那人虽对他的神武有所忌惮。 ?可此人要比之前大司马难对付得多,对方似乎很了解他,出招毫无破绽,而他终究是魂元受损,即便以奈何做屏障,还是重重受下了对方几招。 一旁的北明也因为有伤在身,加之自己的青玉灵扇不知所踪,所以对付那双子剑,也并没有他先前说的那般轻松。 红叶审时度势后,掐算了下时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朝着高阶上那罗刹面具人喊道:“戒日之事再继续下去,只怕双方都讨不到好,你手下高手虽多,但并不一定是这位银楚宸的对手,只怕你想杀人灭口的算盘难以如愿啦!” 那经过处理的声音轻蔑道:“那要叫阁下失望了,我并非杀人灭口,而是.....斩草除根。” 红叶冷然笑起:“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你没看清楚当下你所该在意的,并不是我们这些人……” 那罗刹面具上两道漆黑的烟火,自眼眶处不断涌出,似乎察觉出哪里不对,转身朝身后石门内看去,只见石门内火光窜动,看火势不小,当即一挥手解开了泽风台下方被银楚宸定住的手下。 “都是废物,还不快去救火。” 可那些突然解了禁止的人,并没有立刻领命,纷纷捂住眼睛大叫起来。 直到那罗刹面具男再次命令下,众人才忍着双目的灼烧痛感,朝着那高阶上的石门鱼贯而去。 原来是方才红叶在启动机关之后,利用那六名活尸将那诡异的石门砸开,并使计将那六名活尸投到了诡异的三角石柱下。 虽然他只是猜测那下面有什么东西,但不管是什么,这等邪祟的东西丢下去,再怎么也会受到影响,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罗刹面具男当即喝道:“都住手!” 正想给银楚宸重重一击的大者,从令如流般撤回了手,一个飞身人已站定在几尺开外,银楚宸周身的幽蓝光也随之回到手中,变成一条如柳藤一般的光条随意垂于地上。 双子剑和北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谁也不肯先收手,不防一股强劲的魂力袭来,生生将三人给拨开。 三人同时看了一眼一边的银楚宸,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各自退开。 银楚宸也不是真要管这闲事,只是想尽快离开此处,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未等谁反应过来,一行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位欲要追出的大者再次被那罗刹面制止住:“去幽冥救火。” 当众人赶到幽冥后,大司马首先毫不迟疑地跳进那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不时,中心石柱蔓延而下的火势才慢慢退去。 过了许久大司马才闪身回来,复命道:“尊主,火已经扑灭,可埋在长天柱下的尸体尽数烧毁,好在下面的东西还完好无损……阵法未曾破坏。” “尊主,我可以追去杀了他们。”大司马请命道。 “不必,将结界的裂口补好,加固,其他的事自有人在外面处理。” 尊主一振宽大的广袖,双手背在身后,又下达了一个命令:“叫放出去的人加快速度,咱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银楚宸带着众人自一处落定,他们已经离开了雷骷,出现在昭和箕尾山一带,还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狐凌白枫先大叫了一声:“忘哥哥。” 狐凌白枫被乔姑搀扶着朝银楚宸靠去,由于方才被禁止的时间太长,此时还不能活动自如,所以走起路来有些飘忽。 狐凌白枫:“忘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 她此次下山就是寻他的,此刻见到,心中感动不已,心想或许在魔域之中,忘哥哥是因为别的缘故才将她先送回揽星宫的。 银楚宸面具下的眉头一皱,他从来没见过狐凌白枫如此狼狈,当下还是有些不适应,沉声说道:“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来找你的……”狐凌白枫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委屈道,“我原本想去北之巅找你,结果……” 结果就给人绑了,差点连小命儿都丢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狐凌白枫说着满心欢喜扑进银楚宸的怀里,依旧顶着黢黑的脸,但那一对摄人心魄的眸子里是星空为景,山水作承。 “你先回揽星宫去!”银楚宸任由狐凌白枫抱着自己,语气平和地说了一句。 狐凌白枫将脸贴在银楚宸结实的胸膛,任性道:“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我们的婚期定在了识榆节!” 银楚宸却对白枫的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须臾,侧头看向朝他走来的红叶问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 狐凌白枫抬眼看见红叶,眼神依旧带着怨憎,不情愿地松开了银楚宸。 两人避开所有人,来到一处可以谈话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除了林叶知风来,放眼再无扰林人。 红叶身着一件红色中衣,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终年血衣相伴的时光,他背对着银楚宸而立,双手随意垂于两侧,只不过左手衣袖空空如也,打破了银楚宸的恍惚。 “你明明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一步?”红叶的语气很平缓,却带着生气的意味。 “你明明……”红叶停顿了下,突然转过了身来,满眼赤红一片,“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故意要我将他带走,你明明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却仍然让北明将他带到我身边……如果我真的……将他送上揽星宫,你又当如何?” 第101章 情欲绝而死不断 红叶盯着眼前那张因为自己情绪波动,而显现着怒意神情的面具,语气愤然:“你在利用我?” “他现在还不能死。”银楚宸肃冷回答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情欲绝而丝不断。 银楚宸清楚红叶在想什么,所以才如此在意,与君相交多年,他从未利用过红叶半分,自是坦诚相待,可这次他心中有愧,的确利用了红叶的报仇之心。 可他知道红叶绝不可能成功将白墨送上揽星宫,中途自然有人阻拦,而他的确利用红叶带着白墨将暗中的人引开。 此人从一开始就跟着白墨,只要白墨不跟着他,那么这个人便会从他身边消失,从而为自己赢得一些时间。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虽然让他查出雷骷,但是按照雷骷所探查到的咒术来看,以他戒日之力,根本无法拔出这根深陷在零界的毒刺。 “你答应我一件事,”银楚宸双目盯着不远处,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说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别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背后之人已经蠢蠢欲动,而此人能隐忍千年之久,绝非等闲之辈,加之他所知晓的一些事情,此人心狠手辣,定会将碍事之人赶尽杀绝,他不希望红叶再出任何意外。 可不等红叶回答,忽地从一棵大槐树下传来了一声响动,像是有人踩到枯树枝,而发出的断裂声。 白墨此时正捂着嘴躲在树后,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这两个人。 这话要从安民镇说起,白墨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地上,顿时坐起,这时身上的痛感已完全消失,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侧头看见一旁地上还坐着一个人。 正是孤影。 他顿时警惕起来,望着看过来的人,质问道:“你把红叶怎么了?” 孤影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只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你带出来了而已。” 红叶没事,白墨心下一松,不过反而更加不安地质问对方:“你想对我做什么?” 孤影说:“银楚宸此刻被困魔域,主人让我告诉你,正是你救出哑姬去往青丘的最佳时机。” 白墨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想也没想就回绝道:“回去告诉你主人,我白墨不做别的任何人,不管你们口中所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我那个前世是什么目的,都与我白墨无关,我只是人族来的白墨。” 照孤影之前所说,他若选择回来,银楚宸就会想尽办法杀了他,而他清楚银楚宸是什么样的人,更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 可孤影的主人却连面都没见过一次,他并不清楚此人的实力。 两方对比下,他根本没把握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完全不了解的人手上, 他之前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他怕死,至于前一世究竟想干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乎。 加之在巫山刀骨寒中,银楚宸不惜拿命护下他,让她对孤影之前说的话产生了怀疑,就此做了决定,也对银楚宸表明了立场。 至于身体中的那颗什么魂元引起的时不时发烧,他也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与其选择一条自己不愿意走的路,那他还不如赌一把。 他想,如果自己和银楚宸的关系能好起来,说不定,银楚宸不但不杀他,还能解决他时不时发烧的问题。 甚至还妄想过,银楚宸还能将他体内那颗魂元取出来,使他安然无恙,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样最好不过。 可如果连银楚宸也没办法,那他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他也不想死在银楚宸手里。 虽然,目前他与银楚宸的关系还是不尽如人意,可他也没有改变这个决定。 “你真的不愿意回来?” 白墨微愣,他没想到等了半天,却等来孤影这么一句话,而且语气是那般无奈,还有几分听上去叫人不爽的苦涩。 “嗯”白墨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果断答道,“一点都不愿意。” “那样你真的会死。”孤影担忧道。 白墨知道孤影说的正是魂元觉醒一事:“我会一直跟着银楚宸。” 孤影看着白墨的目光像是隔了千万重山那般缥缈:“他会杀你。” “他不会。”白墨笃定道,“只要她不回来,他就不会。” 在巫山时,银楚宸说过,她回来,才会杀他,他信银楚宸。 孤影的双目突然泛起了血丝,失控道:“过了千年,你还是那么信他,他哪里好,你为什么始终信他不信我?” 白墨看着这样的孤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反复琢磨这句话,心中不知为何,竟有那么一丝悸动:“前世也信他?” 然而孤影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恢复平静,看着白墨隐痛道:“曾经我逼过你一次,可是并未如我所愿,这次,我不逼你,你若信他,便依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若你改变心意,唤我名字便可。” 不等白墨回答,孤影已消失掉。 虽然白墨根本听不懂孤影在说什么,但还是感觉轻松了不少,不过转而就喊道:“孤影。” 等了须臾,孤影并未出现,不是说喊他名字就出现的吗? 怎么没有出现? “孤影?” …… “爷的,孤影你他妈的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啊?” …… “孤影,你给我滚出来,快把我带回到红叶那里去……” 还是连个人影都没等来,白墨只好凭感觉找路,可奈何自己天生路痴,又是一番乱走,硬生生将自己给走迷路了。 最后走累了,正靠在树上休息,完全没想到这两人会突然出现,当下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想着等他们走后,他才追上去,免得尴尬。 半晌,也没有再听到树后只言片语,以为他们离开了,便自树后探头去查看,谁知就在他刚探出半个头,就见到两双脚在眼前,一黑一白,小腿都很笔直,往上…… 为了掩饰尴尬,白墨忙站起来,装模作样道:“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是如何从安民镇离开的?”红叶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反问道。 “那日,我醒来发觉你不在屋子里,就以为你出了什么不测,所以急着出去找你,不知不觉中就找到了这里。” 白墨目光清澈,神情极为自然,并不像是在撒谎,但红叶显然没有相信,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短时间醒来,而眼下再看,白墨浑身上下安然无恙,必然可疑。 可红叶却没有选择追问。 白墨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落到银楚宸脸上,他的确已决定要跟着这个人。 可是不代表他忘记在魔域中银楚宸丢下他的事实,心中仍然憋着气。 “免了我去找你,我们走。”银楚宸说。 此话一出,白墨心脏瞬间漏掉一拍,不可置信地看向银楚宸那双浅淡眼眸。 他要去找我?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打算丢下我不管? 心中那口恶气顿时消散,可还不等他追问,便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白墨。” 千兰的声音…… 白墨立即回头看去,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他熟悉的千兰,而是一只硕大的花豹,随后才从一堆人之中找到了千兰。 “千兰,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白墨大惊,千兰最讨厌霍司羽,连看都不想看到此人,又怎么会一同出现在这里? 他欲要上前却被银楚宸伸手拦下,两人只好隔着一段距离对话。 “自那日后……我,我便一直在找你们。”千兰看向一侧的红叶,欲言又止。 白墨有些感动,没想到千兰这么义气,想来他与红叶坠崖后,她害怕霍司羽先找到他们,就一直跟着霍司羽。 “这昭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霍司羽突然阴恻恻道,“连揽星宫与逐月宫的两大少主都大驾光临此处……” 这话一出,便有人不愿意了,当即不满道:“你是眼瞎吗?谁是揽星宫的都分不清了?” 说话之人自然是狐凌白枫,她不容许任何人将红叶视为揽星宫的人。 霍司羽对狐凌白枫的言语并不恼火,轻蔑一笑:“恕在下眼拙,不知揽星宫小主也在。” “哼!”狐凌白枫根本就没将那霍司羽放在眼里,“知道自己瞎,还跑来挡什么道?” 霍司羽眉宇一动,却不是因为狐凌白枫的言语,而是他觉察到北明正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在眉间,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霍司羽以为北明有所动作,猜想对方要先发制人,便立即命身后十几名士夫子全部朝北明攻去。 北明却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那十几人欺至跟前时,才突然身影化成残影,紧接着一道破风声划过那十几人,势如破竹般朝北明的残影奔去。 所有人都闻到一股香气,除了红叶明白,香气来自何处外,众人还来不及巡查,就见北明霍地现身站定,右手中已握着一把灵流充溢的玉扇。 “青玉灵扇” 自霍司羽出现后,北明就能感应到青玉灵扇的波动,但是被人设了禁止,回不到他手中,刚刚碎碎念正是在破除禁制,召唤他的宝扇回来。 宝扇重回手中,顿时一股灵力自灵扇之中溢出,涌入到他的手心,脚步的残影一断,展翅一挥,周边那十几名士夫子顿时被那股强悍的魂力击退数丈。 而北明已翩然落在红叶跟前,将青玉灵扇一收,行云流水般插入腰间:“你们这群苍蝇,还真是咬着不放了!” 北明刚站定在红叶前面,霍司羽一挥手,眉眼间尽显杀伐之色,又有数十名士夫子齐齐一跃上前。 “先走一步。”就在两边剑拔弩张之时,银楚宸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带着白墨与狐凌白枫跑了。 “……”红叶嘴角一动,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 霍司羽见自己要的人飞了,阴狠之气更重。 “小心。”这时只听千兰一声惊呼传来。 北明移形换位,在红叶的身边调转了方位,一掌荡开两道明晃晃的利刃:“你们俩真是阴魂不散。” 没想到双子剑居然追了过来。 北明对这一对双子剑已恨得牙痒痒,抽出刚刚插回腰间的清灵玉扇,这次定要一决雌雄。 红叶沉眉看着北明与双子剑对招时,不想千兰走到他身边:“红叶哥哥,我……” 可不知为何,此刻的千兰显得异常地拘谨,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红叶心系其他,对千兰的异常并没上心。 须臾后 “红叶哥哥,你我认识以来,我就心悦于你…….”千兰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处,半响才鼓起勇气说,“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 这是她藏了很多年的心事,她本以为在红叶不主动找她之前,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可现在她却迫切的想要知道。 千兰深情款款地逼视着红叶的脸,半响,才小心翼翼开口问:“你可喜欢我?” 红叶之前的注意力多数都在北明与双子剑对招上,对千兰的话只听了个大概,原本以为这小丫头找自己又是一番无关紧要的问东问西,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无言以对。 看向千兰,抿了一下嘴唇,又立即回避开令他不自在的眼神。 “红叶哥哥,你告诉我。”千兰不甘心地追问着,因为若这次她不问,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已经答应父亲嫁给霍司羽了! 红叶见千兰如此执着,终是开了口:“我当你是……小丫头。” 是曾经那个任性而执着的小丫头,执拗地站在他屋外,信誓旦旦地说要拜他为师,可惜她连一星半点天赋都没有。 千兰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默然垂眸勉强笑道:“你心里真的就半点也不喜欢我?” “喜欢一人,不容易……”红叶意味深长道,“不喜欢一个人……也不容易。” 千兰显得有些激动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红叶脸上的神情慢慢凝重,即便他想化去尴尬也是不可能,看着眼前的女子,终是狠心道,“以后……别在一个连你喜欢他……都不知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而对招数百回合的北明,虽伤得对方不轻,可也不能将双子剑斩下,于是在得空之际,趁机带着红叶,以走为上。 霍司羽扑了空,并未表现出特别不高兴,而是看向一侧失魂落魄的千兰,冷嘲热讽道:“还真是深情,竟然当着自己未婚夫与他人示爱。” 一听此话,千兰顿时敛去脸上所有悲伤神情,怒目横向霍司羽,她自然没有忘记,此人拿狐柒全家性命来要挟她嫁给他。 “我再说一遍,”千兰恨不能给此人来个千刀万剐,“那哑姬的失踪跟狐柒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之所以答应嫁给你,只是不想我的朋友枉死。” 不知霍司羽是如何知晓他们几人去过红楼,刚好又听说狐柒打听过那哑姬,随后哑姬就自红楼失踪。 于是霍司羽将此事栽赃在狐柒头上,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狐柒全家给抓了去。 “哼!”霍司羽却恶毒笑起,轻视道,“有没有关系是我说了算。” “你若要出尔反尔,”千兰顿时怒骂道,“就算杀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可这半点都威胁不到霍司羽,对于他来说,千兰只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目前尚还有用,待到没有利用价值时,或许他倒是可以成全她。 第102章 三人行 白墨一眨眼,就来到另一个地方,红叶自然不见踪影,再看看一边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一脸的嫌弃。 “忘哥哥,你怎么还带着她?”狐凌白枫的双手没有松开银楚宸的腰,目光却冷冷看着眼前的白墨,显然很讨厌白墨。 白墨对狐凌白枫的态度表示理解,他知道在魔域对她的坦白,自然会令她反感自己。 加之狐凌白枫对银楚宸的痴迷程度,已经接近痴狂,自己之后又冒充她,估计他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实则,狐凌白枫在意的并不是光这两件事,而是自红梦出来的只有她。 虽然,她不信忘哥哥会对这么一个行为放浪人有其他想法,但她就是在意,在意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与自己忘哥哥纠缠不清。 银楚宸将狐凌白枫从自己身上分开,沉声道:“我先送你回揽星宫。” “我不要……”狐凌白枫不高兴道,“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还是会跑出来找你,我就要跟着你,死也要跟着你。” 白墨看着这个绝色女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心上的女神失去了所有光环。 像小时候心心念念才得到的变形金刚车,在他终于弄清楚它的结构和功能后,就再也没那么喜欢了。 “她要跟着你就跟着吧,怎么说他都是你未婚妻。” 狐凌白枫突然抬头看向白墨,并不友善道:“我跟着是天经地义,你为什么要跟着?” 好说! 要不是他还不想死,必须得跟着,谁愿意跟着他,谁是孙子! 这时,银楚宸开了口:“走吧!” 开始白墨走在前面,但是总感觉后面有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而他也总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瞧后边的两人,最后脖子都给转疼了,索性中途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缩到两人的后面。 银楚宸与狐凌白枫走在前面,狐凌白枫说上五句左右,银楚宸才回一句,可两人一次也没有回过头看身后的人,似乎白墨跟不跟着都行。 他们从荒凉走到郁郁葱葱的丛林,再从丛林走到川流不息的北冥河畔。 “哎哟!”就在白墨走得要趴下时,狐凌白枫先蹲了下去,双手不断在自己的小腿上揉搓着,“我走不动了!” 银楚宸停下脚步,垂首看向与自己错后一步的狐凌白枫,下颌骨如刀削一般明晰,紧闭的嘴唇依旧凉薄。 “忘哥哥,背我。”狐凌白枫撒娇道。 啧啧啧!白墨暗道:“你太不了解这个人,他怎么可能!” 就在白墨以为,狐凌白枫的要求要落空时,银楚宸居然蹲下了身子。 这一幕对白墨的冲击不算大,但也不小,他像是看见了母猪真的上了树一般,露出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张大了嘴,愣怔不前。 看着前面两人,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幅画面。 漆黑的丛林里,漆黑的大地,在一个崎岖难走的小路上,也有两个人,也是一个背着一个,不过画面没有眼前的这幅美。 甚至可以说有些奇怪,像是地狱之中逃出的两缕孤魂,在绝望中寻找着出路。 他还记得在巫山中的那晚,银楚宸背着他的心情并不好受,此刻想起来,更觉得胸腔堵得慌。 最后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落脚,银楚宸随手化来一只玉壶,先是递给狐凌白枫,当她喝完之后,又用壶中水洗了脸,才递给白墨,可白墨并未去接。 见白墨不接,银楚宸将玉壶化了去,为两人生了火,就一人出山洞为这两个人寻吃的去了。 白墨终于有了与狐凌白枫独处的机会,思前想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到狐凌白枫身边坐下。 “我……其实……”白墨犹豫该怎么解释之前的误会。 “我即将与忘哥哥成婚,到时候你务必要来。”狐凌白枫却打断道,她的脸泛着剔透的光,五官在暖和的火光下,显得更加妩媚妖娆,抬眸与白墨对视,目光中的敌意再明显不过。 白墨心知之前是自己莽撞行事,当时他根本就没想过会在这个世界回不去,更没有将这里的这些人视为与他一样的人,所以把所有事都想的太简单,做事也不计后果,才会行事如此荒诞,如今,经历那么多,他早已默移了心境,又岂能再任意妄为。 “要是有时间,一定去。” 洞中火光摇曳,石壁上的两道身影,随着火光的颤动,时而放大,时而又缩小,但都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一动未动,单看墙壁上的影子,当真不以为是两个大活人。 “你了解他吗?”白墨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了解他,我们从小就认识,小时候忘哥哥很喜欢和我玩,那个时候他就说过,长大了要娶我。” “他喜欢给我买糖葫芦吃,”狐凌白枫说着便露出了甜腻的笑容,僵着的脸也立即松弛了下来,回忆道,“我说每天都要吃一串,忘哥哥当真就每天送我一串,那个时候他修为尚浅,为了给我送糖葫芦,就得消耗他不少魂力,后来被祖婆知晓了此事,骂他一根筋,可又派了一个大修给忘哥哥,专门用来替忘哥哥给我送东西。” 两情相悦自然是一大幸事,若这份爱情还能得到长辈的支持与认可,那才是幸福美满。 白墨一直安静地听着,暖光将白瓷般的脸映成了暖玉,绛唇如樱,鼻梁立挺,两颗玛瑙般的眸子定睛在一处,若有所思。 他所占上一世身子的美貌,与身边狐凌白枫截然不同。 他更像是隐没在云雾中的一股清冽的水,雾里开花三分美,可却藏于水,隐于云,似乎是故意藏起来不要让找寻到,又似乎是若水之不争与淡然,总能悄悄地避开,所有的纷扰与喧闹。 而狐凌白枫却是炽热的光,是能燃烧自己,也能焚毁别人的烈焰。 “忘哥哥曾经还养了一只兔子,取名就叫糖葫芦。”狐凌白枫说到此处突然沉下了脸,独自陷入进那段只属于她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儿,又才说,“他曾经也很爱笑,我从来都没见过谁能笑得有他好看,一半的都没有……他还特别皮,经常戏弄逐月宫八子。” “有一次他将进入冥想的八子化成了大花猫,然后自己跑下山给八子传音,当八子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时,才发觉他们八人均变成了八只大花猫。周边一群孩子纷纷朝他们围了上来,见到八只大花猫的脸都笑得蹦跶了起来。八子十分顾及颜面,被忘哥哥这样戏耍,怎么气得过,于是就要找忘哥哥算账。忘哥哥从一群小乞丐中走出,对八子笑道:‘你们几人不是无聊么,就叫你们来一起开心开心!” “八子见到忘哥哥哪里开心得起来,每次都会很倒霉,引八子闯禁地,骗光八子的月俸……还带着八子烤山鸡,结果烧了半面山……” 说到此处白墨与狐凌白枫同时低笑了一声。 白墨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自知:“还真看不出,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那是你不了解,”狐凌白枫说。 白墨问:“那现在的银楚宸,你了解吗?” 狐凌白枫极力证明自己有多了解银楚宸,可她了解的也只是儿时的银楚宸,白墨的这句话,碰到了狐凌白枫的逆鳞,顿时将所有的好表情收去,瞪着白墨喝道:“我不了解,难道你了解?” 白墨自然也不了解,只不过,此刻的他想要与银楚宸成为朋友,还真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时,两人之间又变得微妙起来,好在这时,洞外有了动静,两人同时抬起一双眼睛朝山洞口看去,目光却是截然不同,狐凌白枫兴奋不已,白墨却冷淡至极。 银楚宸一手拿着三只野鸡,阔步走了进来。 “忘哥哥,你终于回来啦!”狐凌白枫急忙迎了上去。 而白墨只抬眼看了一眼银楚宸,随即低头拾起狐凌白枫丢下的那根树枝,学着狐凌白枫在火塘里翻火石玩。 银楚宸将三只野鸡架在火上烤起来,才对狐凌白枫说道:“我没有备食物的习惯,只有这个。” 狐凌白枫笑道:“就吃这个行就。” 白墨不知道,他所看到的那种能徒手幻化出来的东西,都要提前备好才能化出来,不能偷,不能抢,换言之,不是自己所属,就化不来。 过了一会儿狐凌白枫就忍不住问道:“忘哥哥,能吃了吗?” 银楚宸:“不能!” 等到野鸡烤出一阵阵香味来,狐凌白枫已望着油滋滋的野鸡,不断吞咽着口水。 “好烫……好烫……”白墨已饿得前心贴后背,还没等银楚宸说可以吃了,他就忍不住伸手从棍棒上的扯下一只野鸡腿。 嘴里不停叫着烫,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咬了一口,熟了。 狐凌白枫与银楚宸,才开始动手拿起各自面前的野鸡。 银楚宸吃东西的模样十分……有看头,将食物放进嘴里却不露齿地咀嚼,白墨试着学他的吃法,差点没咬到自己腮帮子。 “你吃东西的样子真像小女人。”白墨一边吃着一边嫌弃道。 “你吃东西的样子却像……憨鼠。”银楚宸毫不客气地怼回了他。 “噗”狐凌白枫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没想过忘哥哥眼中的白墨竟是这般,心下快意,心情也随之大好。 银楚宸认为这副皮囊给白墨用,简直就是对那个人的折辱,举手投足都让人不忍直视。 白墨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了一圈,还没结婚就成一家人了,够无语的:“都饿死了还管吃相难不难看,再说我本来就……” 又差点将自己就是个男人说出口,随即往银楚宸脸上看去,对方并没看他,他也不再说下去。 “这个给你。”银楚宸撕下白墨跟前那只鸡的另一只鸡腿,递到狐凌白枫面前。 语气虽依旧沉冷,但白墨还是听出了少有的柔和。 狐凌白枫感动地接过全是肉的鸡腿,顺手将手中已经没了两只腿的野鸡,递给了银楚宸。 这野鸡最好的肉就是腿上的肉,其他地方基本上没什么吃头,白墨看了看三只都没有鸡腿的鸡架子,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柴没了,我去找点来。” 说罢起身就朝洞外走去。 洞里的火光,端端照到洞口外一块平坦的地上,白墨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但一出来就感觉外面的露气很重。 他也不敢走远,便在洞口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他下定决心不回洞里去看两人秀恩爱,将头埋在双膝处,双手环住双腿,打算就这样将就一晚。 可就在他慢慢等来了点困意时,洞口边却传来了沉缓的脚步声,不用抬起头,他也知道出来的人是谁。 “为何不进去?”银楚宸站在不远处问道。 “外面空气好。” 银楚宸朝四周扫了一眼,并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进去……” “我问你一个问题。”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出口,只不过白墨的语气要强硬些,生生将银楚宸口中那个“睡”字给堵了回去。 白墨抬起头望着银楚宸,银楚宸端立于洞口处,洞内的火光依旧温暖,但也只给那挺拔修长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暖光,那半臂浸如暖光中的银发,银光闪闪,却还是凉薄无比,除此之外,银楚宸的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 “什么?”良久后,银楚宸才开口。 四下寂静一片,两人之间虽不远,但却看不清彼此的脸。 白墨只看得到石洞内溢出的暖光,穿透脖颈处的银发。 “之前真的有打算回去找我吗?” 过了很久,银楚宸才沉声回了一个字。 “嗯。” 半张银面被洞内的火光,照得熠熠生辉,而白墨却因为他这个嗯字,一时鼻头发酸,这样看来,他赌跟着银楚宸没有错。 一眨眼,白墨人已在洞内,而洞中已空无一人,愣怔了许久才惊道:“白枫呢?” “走了。” 盘膝而坐的银楚宸沉声回道。 “走了?”白墨一时反应不过来。 实则是,在他离开山洞不久后,银楚宸就要求狐凌白枫先回揽星宫,并答应等事情解决掉,立马去揽星宫找她。 狐凌白枫在银楚宸面前从来都是温顺的,加之这是银楚宸第一次,这般郑重地与她商量,所以便乖乖听话回了揽星宫。 第103章 幻术 次日,天刚亮,银楚宸便叫醒白墨赶路,白墨却因为与银楚宸独处而格外尴尬,故意走在后面,与银楚宸拉开一段距离,直到前方突兀般传来几个小儿哭声才打破这死寂。 除了那哭声外,还有类似拨浪鼓摇动的声音,不止一个,按照声音来判断至少有四五个孩子在哭,又有四五个人拿着拨浪鼓在晃。 前面的去路,已经完全被浓稠的迷雾阻挡,那些诡异的声音,正是从那迷雾中传出来的,似是很近,像是就在迷雾的边缘,又似很远,如在迷雾深处。 白墨回头看了下身后,山川翠林清晰可辨哪里有半点雾气可寻,当下更觉得不安:“这是怎么回事?” 银楚宸没有答他,继续朝着那迷雾走去,白墨不想跟着去冒险,可当下也容不得他选择,犹豫了下还是跟着闯了进去。 那些小儿的声音没有变化,哭哭啼啼,时而尖锐嘶吼,时而低缓呜吟,拨浪鼓的声音也毫无规律,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声音却始终在不远处,他们两人走进迷雾已有一会儿,本是寻着那声音去的,可却像是鬼打墙一般,始终在原地打转。 白墨越往里走,心就越跳得快,手心也早已生了一层细汗,一双眸子死死看着银楚宸的后背,生怕自己跟丢了,见银楚宸突然停下脚步,立马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 说着并侧过银楚宸身体朝前看去,这下居然看见了,前面当真有四五个孩子正围成一圈,双手合十,正飞快转着手中一个类似拨浪鼓的东西,可又不像,更像是一柄兽皮绷住的圆球,上面稀稀拉拉挂着许多红须子,被那些小孩转动得飞了起来,而那声音便是从那些圆球中传出的。 这些小孩都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全部都是穿一身白衣,面色亦如白纸,个个都有一双细长如柳的眼睛,睁开没睁开几乎分辨不出来,嘴角都微微朝下,一副难过的表情,头上都有五根小辫拢在头顶,用红绳扎成了一个冲天辫,看上去并不俏皮,反而有些瘆人。 在白墨看向他们时,那哭声便戛然而止了,变成了一首怪谣,“公鸡不打鸣,母鸡不下蛋,急得老人哇哇哭……急得小孩白絮絮……” 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似乎并没察觉身边有人。 白墨觉得诡异得很,欲要问,却见银楚宸已出手,朝那群孩子袭去,眼看那群孩子就要被杀,吓得只能捂住双眼,不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顷刻,便听见一声凄惨的尖叫,似是一个孩子被撕碎般发出最后的惨叫。 白墨从指缝偷看了一眼,并没看到血腥的一幕,只是所有的小孩都消失不见,四下巡视了一遍,的确不见了踪影,正要询问银楚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却见一团黑烟忽地从他正前方朝自己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团浓烟逼到他眼前时,一道白光忽地从那团黑雾中穿过,黑雾随即消散,银楚宸已站在他前面,如鬼魅一般的速度。 “幻术,”银楚宸冷然道,“心神加固不可自乱方寸。” “喂!你……”白墨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待要追问,银楚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迷雾中,于是他也不管不顾,拔腿就朝银楚宸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还没追几步,就被一人给撞了个满怀,本以为是银楚宸折回来了,却不想一抬眼,骤然惊道:“红叶?” 不等白墨疑惑红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白墨神色又是一变,双目盯着对方胸口那处伤口是惊恐万分。 白墨脑子突然短路,眼看着红叶身子摇摇欲坠地朝他倒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将人拦在怀里,不过还是力不从心,只能护住红叶的上半身,就这般拦着红叶跪在了地上。 “红叶,你这是怎么了?”白墨惊慌失措地喊着,见到红叶这般模样,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只见红叶瞪着猩红的双眼,一张惨白的脸看上去尽失血色,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可喉头又像是被人扼住般,再难说出只字片语来。 白墨忙去看那处伤口,正中心脏处,插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利器,周边红衣早已染成深黑色。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白墨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小心……银……楚……” 红叶的话卡在喉头,再吐不出一字,一口鲜血呛出,就咽了气。 小心银楚宸么? 白墨只听到两个字,心已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不可以死……你不要死啊!” 白墨用力推搡着怀中人,悲愤大叫起,再次目睹身边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那种比自己死去,还要痛苦万倍的滋味,正一点点吞噬他的意识。 就在白墨悲痛万分时,却扫到了一个人影,赤红的双眼,顿时燃起了滔天怒火。 他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水,慢慢放下红叶的身体,最后拔出红叶胸前插着的凶器,就朝那人影背心脏处,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刺中了。 看着那枚利器插进那结实的肩背,他的心脏似乎随同破裂了一般。 可是—— 为什么没有复仇的快感,有的是不寒而栗的觳觫,是惊心摄魂的恐惧。 突然一阵强风吹来,将白墨吹得睁不开眼,待他再次能看清周围时,那些雾气被吹开了几米远。 只见银楚宸单膝跪倒在他面前,左肩靠近心脏处泛了一圈血红,如在冰山上绽开的海棠。 白墨木讷地朝一边看了眼,红叶的尸体不见了,又朝周围寻了一圈,除了自己和银楚宸并无别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刚刚,红叶明明就…… “你中术了。” 银楚宸冷声说道,站起身时,身后的利器已被自己逼出。 白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虚惊一场,内心当即又是宽慰又是胆颤,心脏还在因为刚刚那恐怖的一幕,而隐隐作痛着,不过想到红叶没死,他也很快就从那悲愤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银楚宸并没有追问,白墨在术中经历了什么,弯腰拾起脚边被他逼出的利器时,隐在面具下的眉骨处,突突跳了几下,这枚铜锥上面的图案,他再熟悉不过。 铜锥上面有六条铜色龙纹,六处菱角凹槽,只见那凹槽之中血红点点正一点点浸入铜锥之中,犹如是一个活物般慢慢将鲜血吸进了体内,片刻便不留一丝痕迹。 银楚宸抬头看向浓雾,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闭上眼睛,不论听见什么都不要睁眼。”银楚宸叮嘱道。 经刚刚那么一吓,白墨当下再不敢乱来,红叶死在自己怀里,那种恐惧无法言喻,此时领教了那幻术的厉害,哪里还敢不听话,双手捂耳,两眼紧闭,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银楚宸立于白墨身侧,只听急促的叮叮当当金石音自四面八方而来,手中的铜锥已经变成铁青色,并发出阵阵鸣箫声,脚下瞬间犹如陷进泥潭之中,不得动弹。 空气中杀气狂意乱作,几人脚步声,在咫尺之处疾速变换着方位。 须臾间,破风声起,银楚宸突然一个回转,朝身后射出手中的铜锥,原本稠密的雾气破开一道口子,最后铜锥的去势,在一个黑影之处停了下来。 “想要我手中之物,便现身来取。” 银楚宸迅速收回停在黑影前的铜锥,狠然说道。 话音一落,周边的空气沸腾起来,一圈无形的气流极速朝银楚宸收拢过去,细碎之声如风吹穗子,滋滋啦啦地躁动着。 银楚宸只觉一股凉气顺着他后颈而来,他微微侧首,已用拈花指法,将一片刀刃轻松地拈在了手中。 紧接着,刀刃在银楚宸两根极为修长的手指间绕了一圈,便对着白雾之中隐隐可见的黑影飞了过去,那黑影被刀刃击穿,再次隐没进白雾中。 不过喘息间,又是两道利刃,从两个方向朝银楚宸飞来,银楚宸已如一个展翅一跃的丹鹤,游刃有余地在两股强劲而来的风力下,平平划出数丈之外,就轻轻落在了两片刀刃之上。 蜻蜓点水般一点而过,那两片刀刃,便从中一分为二,砰砰两声自空中碎为齑粉。 双脚刚落地,又传来两声金石落地声,伴着两道龙卷风正朝白墨袭去,银楚宸身影一闪,眨眼人已回到白墨身边,长袖一甩,将正要袭击白墨的人甩了出去。 只见潭中影与风萧子,从两股龙卷风中破云而出,被甩出去的那人正是三煞中的如魅,她在一个空转,旋即又与其余两人一同朝银楚宸攻来。 银楚宸一个腾跃,双臂一展,整个身子便极速朝后退去,直到与白墨拉开一段距离后,他才驻足,直面直击而来的三煞。 三煞在空中舞出了几个圆形的无色漩涡,并将那些无色漩涡,朝着银楚宸击了出去。 三煞十分默契地凌空一跃,从银楚宸头顶,再次打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来。 所有的招式都是想给银楚宸致命一击,所有的动作也只在眨眼间,一气呵成,银楚宸不敢大意,瞬间暴涨起一圈强劲的魂力,给自己筑起一层强悍的结界。 只见一股蒸腾之气,由银楚宸体内击出,穿透结界顺着乍起的强光,将那背后与头顶而来的,无形灵敕遏止在结界外。 但他终是不能一招冲破这层困术,一时被三股无形中的力量所钳制住。 对方不止一次与银楚宸交手,自然对银楚宸摸得一清二楚,更是有备而来。 一侧的白墨始终抱着,头蹲在地上,除了能听到打斗声外,他是半点都不敢睁眼去看现在的情况。 更不知道,此时背后突然现身了一人,正伸手朝自己后颈抓来,又端端被突然射来的那枚铜锥给震开了。 就在三煞以为将银楚宸困住时,却没想到银楚宸在这时,居然还能抽出一手,并将手中的铜锥击出了困阵。 银楚宸在挥出铜锥的瞬间,突然喉头一甜,魂元动荡得厉害,这种情况下,若继续耗费魂力,只怕魂元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溃散。 可他还是选择铤而走险,毫无保留地将魂元催动到极致,随着他一声爆喝,那困阵上方的如魅,手中无色漩涡突然没有了那层阻力,瞬间就撞上两侧的无色漩涡,多亏潭中影反应尚算敏捷,及时撤力,这才避免误伤到风萧子。 这时,白墨听到银楚宸的声音,惊恐间睁开了眼,刚好看到一轮无色漩涡劈斩在银楚宸肩背处,顿时那白衣上侵出了一条很长的鲜红血口。 待到三煞从虚惊中反应过来,银楚宸与白墨已不知去向。 三人虽有不甘,但并未追击,而是匆匆朝银楚宸之前射出铜锥的方向疾步而去。 当三人循着方向寻到时,却发觉竟是一柄小刀,深深插在树干之中,顿觉不妙,刚刚他们分明看见射出的是那枚铜锥。 三人神色均如临大敌,要是主人知道他们将铜锥弄丢,还没取回银楚宸的血来,只怕他们一个也活不成,这才想着去追银楚宸。 可就在三人正欲要追时,迷雾中缓步走出一人,沉声说道:“不必追。” 此人看不清容貌,一个宽大的帽衣下是一团烟雾,不见五官,只见其身,身材高大,信步走来,将树干里的小刀拔了出来握在手中,随即就见到刀尖上出现一滴指头大小的鲜血来。 正是他方才趁三煞缠住银楚宸之时,自一侧的地面取来的——乃白墨中幻术时,刺伤银楚宸而流下的血。 此人抬起一只手来,这只手异常诡异,大半只手臂已是白骨,无一丝血肉,但是却能活动自如。 他将刀刃上的那滴血,狠狠刺进与白骨交接的血肉处,顿时只见从血肉处慢慢长出新的肉来,不消半刻原本只剩骨头的手臂已完好无损。 一时间,自那张被烟雾隐没的脸上发出了阴鸷的大笑。 那人徒手化来一枚铜锥,与银楚宸手中的那枚铜锥纹路,竟是一模一样,他走到银楚宸刚刚被白墨刺伤的地方蹲下,将铜锥尖锐的一端抵触到地面一滴血渍上,那血渍顿时被铜锥吸食殆尽,这才将铜锥交给如魅:“尔等立即上天阁。” 如魅恭敬地接过前面之人递出的铜锥:“交于谁来办此事?” “……皆为我所驱,又有什么区别……”那烟雾隐面之人不屑道。 “是……”三人领命同三道黑影消失在白雾之中。 第104章 你一定不能死 银楚宸用尽最后一点魂力,将白墨与他带到最大可能不被那些人追踪到的地方就失去了意识。 “银楚宸……”白墨不安地推搡了下银楚宸,见他半个肩膀已被鲜血浸透,胸膛没有起伏,忙将手探到他鼻头,由于太害怕,他的手在发抖,用了几秒的时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感受到了一丝虚浮的气息。 白墨慌忙朝四周看了一圈,想弄清楚他们在什么地方,可惜,根本无法分辨在哪里。 银楚宸的状况很不乐观,比在巫山那次还要虚弱,他忙在自己身上乱摸了一通,除了一把防身小刀,什么都没有。 又看了看四周,根本寻不到可以做担架的东西,而且那样也很费时间,再三衡量后,他还是决定用最笨拙,最吃力的办法。 或许是情况紧急,明明银楚宸要比红叶高,也比红叶要结实些,可这次他居然能背得动。 没走多久,居然误打误撞到了一条明显人为走出来的小路上。 白墨顿时大喜,咬着一股劲儿,想也不想就顺着小路走去。 “你……千万给我挺住了,我……我,还有话……要给你……说……”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白墨感觉嘴里的牙齿都快被他咬碎,自己腰部以下已痛如挫骨一般,兜着银楚宸两腿的手也感觉已经脱臼。 这已是他的极限,加之越来越看不清路,他不得不放弃,就在他摸索着想将银楚宸靠着一边放下时,却发觉碰触的地方并不是树或者山石一类的物体,而是——一面土墙。 这顿时令白墨狂喜不已,忙顺着土墙慢慢摸索着,直到寻到一扇木门,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敲门,不过等了很久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他不死心,继续敲了几下:“……有,有人吗?” 此时他感觉自己耳朵像狗的耳朵竖起来了,可还是没听见屋内有什么动静。 就在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被失望淹没时,他的耳朵呲溜一下又竖了起来,屋内有动静了! 他又急忙拍打起门扉:“有人吗?” 由于太急切,背上的银楚宸险些从背上滑落,他赶忙将身子弯曲得更厉害,才将背上的人稳住。 这时,门开了,不过白墨什么也看不到,他只听到了开门声,心下一时也有些吃紧,不知道开门的究竟是人是鬼。 可他也知道,如果真倒霉遇上个什么,他这种情况也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壮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能不能救救我的朋友……他伤得很重。” 之后的几秒时间里,白墨只能听见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进来吧!” 听声音是个老婆婆,可前方仍是漆黑一片,这令白墨有些不安,那是对那一片漆黑地域的恐惧。 “为什么没有灯?”白墨小心问了句。 “我双目已瞎多年,还点灯做什么?” 白墨这才明白缘由,暗松了口气,再没说什么,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进去了会怎么样,可是不进去背上的人或许真的会死,于是咬着牙朝屋内走去。 “小心门槛。”对方提醒道。 白墨刚好探到脚尖处有阻碍,忙用脚尖在门槛上去摸索它的高度,越过门槛后的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就怕有什么坡坎。 他跟着对方的指引上了几个台阶,又跨了一个门槛,再错开一张桌子,才来到一张床边,他将背上的银楚宸放到床上——本想慢慢放下,可实在无力,只能让银楚宸直挺挺从他背上倒了下去。 虽然担心他的伤势,可黑灯瞎火的他也看不到:“请问……能不能找个什么可以照明的?我想看看我朋友的伤势。”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回道:“孩子啊,你顺着跟前的床朝你左手边摸摸看,那边有一案几,我记得以前,上面有一盏油灯的。” 按照对方指引,果然摸到一个类似烛台的东西,他不确定,就拿给老妇人问:“是这个吗?” 对方摸了摸:“就是这个,你拔一下,看看还能不能亮。” 可白墨不知道怎么拔,又问:“怎么拔?” “你将上面那个木塞拔掉,若是能亮,说明还有用。” 白墨摸到了最上面一个拇指大的东西,认为说的就是这个,用力一拔,顿时就看到一团猩红的火星,不过转瞬又暗淡了下去。 在他以为没用时,却扑腾一下窜出了火苗,与打火机开最大时的火苗差不多,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中的油灯离自己远了些。 虚惊后,他第一时间是去看那妇人,六七十岁的模样,头发雪白,双目无异常,但好像真的对他手中的光没有反应。 “婆婆……”白墨喊了一声,“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白墨说着已经举着油灯去看银楚宸。 “你们从哪里来啊?”瞎婆婆点了点头,转身朝不远处的桌边走去,步伐稳健,只是双手在要靠近桌边时,先探出摸索到桌角,才坐到桌边。 白墨见银楚宸上半身的白衣已被血染红,心下不免担心,忙伸手到鼻尖探了下,还好还有气息。 “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来到这里的,”白墨转身走到桌边坐下,观察着瞎婆婆的神情,却看不出在想什么,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平静无波,可他心里却很着急:“婆婆,我朋友受了重伤,你能不能救救他?” 只见瞎婆婆摇了摇头:“那得去找我们村里的庄伯。” “这里是个村子?”白墨顿时大喜。 “嗯,不过村子不大。” 管它大不大,白墨已急着要去寻那庄伯:“婆婆,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这就去找他来。” 瞎婆婆又摇了摇头:“还是我去比较快。” 说着就自桌边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白墨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他不认为一个眼睛看不到的人会有他快,忙跟过去想要搀扶她一同去:“我陪您去。” “不用,你照顾你朋友吧!” 白墨的确不放心将银楚宸一个人放在这里,再不坚持,回到床边,他不敢将银楚宸躺平,只担心的对银楚宸说道:“你再坚持下,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你听到没?一定要坚持住。” 白墨在屋中等得越来越焦急,已后悔没跟着那瞎婆婆去,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他忙跑了出去,院门刚打开,白墨已跑到了门口焦急道:“麻烦快点,我朋友不行了。” 由于屋外没灯,彼此都看不到彼此的神情,白墨只听对方说道:“莫急莫急,我腿脚不好。” “要不我背你进去?” “也不差这点时间。” 白墨急得恨不得将人一把抱进去,可对方不愿意,他只能耐着性子扶着对方一步一步朝前,不过对方还是感觉到他的急切:“你别走快了,我都快被你拽摔倒了。” “……”白墨稍微放慢脚步,急得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安道,“我朋友流了好多血,气息也很弱了,我看……” “这不已经到了门口了嘛!”那人愠怒道,“他要真是差这么几步,那直接都不用救了。” “……”白墨有求于人,不敢再催促,咬着牙一步一步跟着。 “庄伯啊!你也不怪这孩子急,想必这孩子那朋友当真伤得重。”瞎婆婆忙解围道。 很重,血都快流干了,不过白墨没敢再说出口。 好在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屋子,白墨这才看到这庄伯的样子,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稀疏的花发在头顶绾了个髻。 给人感觉是个严厉的人,而且不好相处,就拿此刻来看,脸色黑得吓人。 在看到床上已半截血衣的人,脸色更加阴郁,当即推开一侧的白墨,严肃道:“去烧一盆滚水来。” 白墨忙看向瞎婆婆,慌张道:“婆婆,在哪里烧水?” 瞎婆婆听出情况不容乐观,忙说:“随我来。” 在烧水的整个过程中,白墨都没有说话,他浑身在发抖,他在害怕,他怕银楚宸真的死在这里,后面的事他不敢想,只是知道银楚宸死了,那他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当白墨匆匆端进来开水时,庄伯已褪去了银楚宸的上衣,将整个人趴在床上,脸朝着里面,银发也被扒拉开,肩背那道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深可见骨,足有二十厘米长。 白墨将木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就傻站在一边看着庄伯开始清理银楚宸伤口,直到一盆滚水已变成血水,庄伯才从自己挎着的布袋中拿出类似针灸袋的东西,铺展开,里面什么样式的针都有,他先拿出八根银针,均匀扎在银楚宸伤口的两侧。 后面又从布袋中挑选出一个药瓶,直接将里面的药粉倒进那道伤口中。 这时,白墨看见银楚宸的身体动了下,应该是被疼到了。 后面,庄伯就开始缝合,动作十分熟练,不过银楚宸的身体还是不时被扯痛,白墨在一边看得双手生出了一层细汗,直到完全缝合好,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记住,每天将这个兑滚水后给他擦伤口,”庄伯说着朝白墨递去一个小药瓶,“三日后能醒来,你再来叫我,三日后醒不来,那你就请瞎婆叫整个村子里的人来帮忙。” “帮忙什么?”白墨没明白。 “帮忙将他给埋了。” “……” 白墨身无分文,为表感谢本想送庄伯回去,可庄伯不愿他送,一瘸一拐地自己走了。 白墨走到门口,发现天已大亮,忙了一晚上,他有些缓不过来,走到院中愣了半天,才记起瞎婆婆也跟着熬了晚上,刚一回头,就撞上端着一碗清水朝自己走来的瞎婆婆。 “孩子,喝点水。” “婆婆,”白墨忙上前接过,过意不去道,“您一晚没睡,快去睡一会儿。” “我瞌睡少,不碍事,倒是你,吓坏了吧!快去歇息会儿!” 的确吓到了,那种关于生死的无可奈何与恐惧。 白墨没再说话,将手中的碗送到嘴边,却累得连水都吞不下去,于是侧身将碗放在院中一边简易搭建的厨房灶台上,才回到银楚宸的那间屋子中。 到了床边发觉银楚宸身上盖了一件薄布衣,想来是瞎婆婆帮忙盖的,屋中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休息,他看了看眼前床的高度,感觉与其趴在桌子上睡,还不如趴在床边睡舒服。 当即就挨着床边坐到了地上,这时才觉得浑身酸痛,靠着床边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屋中的油灯亮着,下意识看了下屋外,已是漆黑一片,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又看看银楚宸,还是之前的姿势没有一点变化。 突然记起庄伯的叮嘱,僵硬地站起身子,可才走了一步又忙跌回到床边坐下,浑身都麻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站起来,出了屋子就看到院中厨房烧着火。 “婆婆,”白墨朝院中走去,“你在那吗?” “你醒了啊!” “嗯。” “那过来吃饭吧,我一直给你温着的。” 说话间,白墨来到了瞎婆婆身边,她似乎耳朵很灵敏,感觉他过来,伸手指着灶台的一口锅里:“在那里面。” “我想先给他擦药。”白墨说。 “也行,这口锅里的水早就煮开了,”瞎婆婆又指着另一口锅温声说着,“你自个儿舀。” 白墨给银楚宸擦伤口的时候很小心,银楚宸的身体完全没有反应,不过他的手还是在抖,可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真的饿了。 等擦完伤口后,他将瞎婆婆留的饭餐吃了个精光,刚放下碗打算去洗,却被瞎婆婆阻拦道:“明儿洗吧,过来陪我说说话。” 白墨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放下碗回到之前的小板凳上坐下,映着灶火能看到瞎婆婆平静的脸:“婆婆,是不是想问我们是什么人?” 瞎婆婆却摇了摇头:“我感觉得到,你们不是坏人,只是刚刚听你吃饭的声音,觉得你很像我儿子,所以想和你说说话。” 白墨眉头一沉:“你儿子?” “嗯,我有过一个儿子,”瞎婆婆脸色晦涩下去,“不过死了。” “他怎么死的?”白墨问的很小心。 “被林中的野兽伤了,回来没几日就死了。”瞎婆婆说,“后来我也就瞎了。” “……”不用问,白墨也知道她这是伤心过度,哭自己儿子哭瞎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对方,这种时候,他永远应付不来,只好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瞎婆婆又说:“你朋友会好的,在他好之前,你就安心住在我家里,别有负担。” 白墨很感动,被人善待就是这般吧,内心变得极软,恨不能上前拥抱一下她,可是,最终也只说了句:“谢谢婆婆!” 白墨次日很早就起来了,因为趴在床边睡觉很难受,他起来时浑身又疼又麻,又坐在床边缓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先查看了下银楚宸的情况,看他的气息均匀了很多,安心了不少。 随后打算出去看看有什么活儿帮瞎婆婆干点,起身朝外走时,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可长长伸着的手还没放下来,就看到院中站了满院的人,在他看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全都直视着他。 第105章 瞎婆婆 而且神情都十分的惊讶,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直勾勾的,痴呆的,愣住的,形形色色,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阵势! 白墨只差跳回屋子去藏起来。 可不等他想逃跑,就看见瞎婆婆居然也在那群人中,站在最前面的最左边,挨着灶台,脸朝着他的方向:“孩子你别怕,他们都是我们集福村的人,听庄伯说村子里来了外人,好奇来瞧瞧。” 原来是这么回事! 白墨长长松了口气,立马换上一脸人畜无害,花见花开的笑容对着院中的男女老少打招呼道:“大家好!我叫白墨。” 说罢又想到什么,忙补充道:“呃!我是个男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均神情一变,更加惊讶,都显得不可思议,似乎听到了最荒谬的话。 白墨猜到了大家会这个反应,不过也不着急,在他做这个决定时,他就知道,自己想要顶着这副身体做回男人,并不会那么容易。 这时,人群中突然朝他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身布衣,眼睛很灵动,跑到他跟前来,将他从头到脚又一番瞧过,然后十分认真地对他说道:“你明明是姐姐。” 白墨眉头一沉,有些苦恼第摇了摇头,强调道:“是哥哥。” 小孩偏着头又仔细瞧他半天,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姐姐。” “我只是长得像姐姐,的确是哥哥。”白墨耐心说罢,抬起头看向众人,“我并非玩笑,这种事也不能玩笑,我千真万确是个男的。” 这时,瞎婆婆从人群中朝白墨走了过来:“好了,我可以证明他的确是个男子,大家都散了吧。” 即便瞎婆婆这般说道,可显然村民没有相信,不过看稀奇看出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大家心里难免不嘀咕,皆悻悻然离去。 白墨笑嘻嘻走到瞎婆婆跟前,得意说道:“婆婆,还是你最厉害。” 瞎婆婆笑了笑,说:“虽然我看不到你的模样,可从你言谈举止中,我也能猜到。” 白墨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想哭,这还是第一个认出他是男子的人,虽然对方是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却也给了他很大安慰! 白墨为增强村民对他是男人的识别度,刻意将头发梳成在麟凤堂中的高马尾,然后吃过饭就到村子里去瞎晃。 逢人就打招呼,见人就说:“我叫白墨,是个男人,很高兴认识你……” 村里的人自然不理解白墨的这种偏执,怎么看怎么是个绝色美人,怎么也不相信他是个男人。 不过,不到几日,大家无一例外的信了。 因为这个美丽的男人,不是在树上掏蛋,就是跟着一帮孩子下河摸鱼,要不就凑到几个老爷们一起吹牛。 这时他再站出来告诉大家,他是个女的,估计都没有人会信了。 这已经是第五日了,银楚宸还没有醒来,不过白墨在第四日的时候,强行将庄伯拖来给银楚宸探了下脉,竟然没有说要找村里人来埋人,又给了他一瓶药,还是对着滚水涂抹伤口。 白墨提着几条刚抓来的鱼回到院子中,就听见瞎婆婆笑道:“回来了啊!” “嗯,今儿我摸了好多鱼。”白墨高兴地将手中的鱼朝地上的一个大木盆里一丢,随即坐在一侧的小板凳上,就开始刮鱼鳞:“我们还比赛来着,前几天他们都笑话我最笨,今儿我可把前几日的面子都给挣回来了,我摸得最多。” 瞎婆婆听他这么得意,笑起:“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我啊估摸着他也快醒了,”白墨刚把一条鱼的一面鱼鳞刮完,翻了个面儿,“到时候给他熬鱼汤喝,加上我们也吃,一天就得好几条呢!” 瞎婆婆脸上笑意微收,略带苦恼:“哎哟,你那朋友开始不能吃鱼,鱼会使他伤口发痒的。” “啊!”白墨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向瞎婆婆,他抓鱼,掏蛋就是为了银楚宸,等他醒来,给他补身子。 他本想在这段时间内尽力讨好银楚宸,与他搞好关系,毕竟他将自己小命都赌在这个人身上了。 可这鱼要是不能吃,那他想给他补身体就不容易了,那关系又怎么会好! “不过,你掏的蛋可以吃。”瞎婆婆又说。 白墨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能吃蛋,继续刮鱼鳞:“那我一会我把前几日抓的鱼先挂起来,风干,以后您可以炸着吃,可香了,”不过想想瞎婆婆可能牙口不好,又说,“红烧也可以,就是要多煮一会儿。” 瞎婆婆笑道:“那也太多了。” 白墨笑道:“我也吃,我爱吃鱼。” 当晚,白墨仔细给银楚宸擦完伤口,又舀来半盆水,将他的身子也给擦了擦,他怕这家伙臭了,忙完之后,又担心他一直这个姿势,醒来脖子拗不过,所以小心翼翼将他的头侧了个面。 忙完他也出了一身汗,也不想动了,将一侧的木盆朝一边一推,坐在老地方,刚好对上银楚宸的侧脸,他看着那张面具,与平时任何时候都不同,平日里都像是有生命一样,现在却真的只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具。 而露在外面的那张薄唇惨白得血色全无,不过这个姿势的唇线很好看,唇头有肉,看上去倒不像是寡言之人。 白墨下意识扫到银楚宸暴露在外的耳垂,看着看着,噗嗤一声就笑了,没想到这家伙耳垂肉嘟嘟的,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的确很有手感。 第二天一早,白墨趴在床边,感觉头顶被什么戳了下,特别痛,直接把他痛醒。 “哎呀~”他下意识抬手去揉头顶痛的地方,可刚一抬手,不想手臂比头还痛,被自己压着睡了一晚上,不痛才怪,“哎呀呀!” 连忙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并一头栽在床上,突然,他感觉头顶处被扯了下,就这一点动静,顿时惊得他抬起头来看向床上的人。 银楚宸正看着他,由于距离太近,他从那双眸子里还看出了些迷离感。 “你醒了?”白墨惊道,见银楚宸双手撑着床想要起来,忙站起来去帮忙,却不料双脚一片麻,身子不自控朝前倾去,虽然他反应算快,一只手及时撑在床边,可另只手还是出人意料地摁在了银楚宸背脊上,只听银楚宸闷哼了一声,刚刚撑起的身子又被他摁回到了床上。 这下可把白墨吓得不轻,连忙松开手站直身子,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腿麻了。” 或许是银楚宸没有力气骂他,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再次想要撑起身子来。 这次,白墨不敢冒失,小心翼翼抓住他胳膊将他慢慢翻了个面,待银楚宸靠坐在床头,他将之前盖在银楚宸背上的布衣又给盖在他的胸前,发觉银楚宸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你……昏迷了六天了,”白墨坐在床边说道,“还好醒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发觉银楚宸的目光落到身上的衣服上,忙解释道:“你之前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这是这家婆婆儿子的,”说完又补充了句:“干净的。” 银楚宸没有说话,吃力的吞咽了下口水,白墨忙起身到桌边倒了一碗清水过来,直接递到银楚宸嘴边:“喝点水。” “我自己来。”声音干涩得如旱涝已久的大地,毫无生气。 银楚宸想把碗接过去,却被白墨一手摁下:“都这样了就被逞强了,就这样喝吧!待会儿我去给你蒸蛋,好好补一下,等你好了,到时候你让我伺候你,我还不干呢!” 他极力表现得很平常,不想让银楚宸看出他的小心思。 银楚宸的手挣扎了几下,根本挣脱不掉白墨的手,看来是真的伤得不轻,最后只能任由白墨慢慢将碗里的水送进他嘴里。 白墨还是第一次见银楚宸服软,嘴角轻勾:“好了,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 “婆婆……婆婆……”白墨跑到在灶台边煮早饭的瞎婆婆身边,高兴道,“我朋友醒过来了。” 瞎婆婆搅粥的手一顿,真心替他高兴:“哎哟!那太好了,正好粥也好了,你给你朋友盛一碗去。” 白墨看了看锅里的白粥,犹豫了下:“蛋有营养,您教我怎么蒸蛋行不行?” 瞎婆婆顿时笑起,宠溺道:“你先拿个大点的碗,再拿些鸟蛋来。” “好嘞!” 白墨挑了一只最大的碗,然后把他这几日掏的半筐子鸟蛋都拿了过来:“婆婆,二十个蛋够不够?” 瞎婆婆笑道:“哪能那么多,十个就够了。” “十二个吧,”白墨将蛋筐放到地上,就开始数蛋,“多吃点好得快。” “你小子啊,还想一顿就把你朋友补回来啊!”瞎婆婆摸到白墨放在灶台上的碗,“这急不得,十个就够了。” “那就十一个,”白墨固执的多加了一个,“他那么大个子,十一个不多。” 瞎婆婆无奈的笑了笑,就开始教白墨打蛋,搅碎,上锅蒸…… 这些都简单,只不过等的时间白墨觉得特别慢。 “婆婆,”白墨看着婆婆将一截干柴加进灶里,“听说你们集福村的四面大山上有结界是不是真的?” 他这几日可不光是玩,暗自对这个村子做了了解,这个村子名叫集福村,听说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自从千年前他们祖辈来到这里才改成这个名字。 至于之前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不过他们说从千年前到现在,他与银楚宸是唯一穿过结界来到此处的外人。 但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能穿过结界,甚至有村民担心是结界出了问题,在得知村里来了外人后,村民自发去到四面大山检查了下结界,可结界并没有解除。 瞎婆婆想了想,淡然道:“的确有结界。” 白墨顿时不安道:“难道是谁想把你们困在这里吗?” 瞎婆婆摇了摇头:“听祖辈们说,是守护。” “守护?”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祖训相传,咋们集福村之所以能偷安于世,都得感谢这位修真。” 瞎婆婆娓娓谈起:“在我们还没来到这里前,我们村里出现了一批修炼邪术的人,开始他们肆意残害村民,坏事做尽,最后还用邪术戕害了很多外人,引来很多修真者追杀,整个村的人也因为这些不学无术之人,成为零界诸多修真扬言要屠杀殆尽的妖村,那位修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将村里修炼邪术的人全部杀尽后,就将其余村民带到这里,并筑起结界,偷偷护下我们的祖辈不被赶尽杀绝。” “……”白墨听得有些愣神,许久后,问,“这是真的吗?” 瞎婆婆点了点头:“是真的,祖辈为了铭记大恩人的恩德,才改名为集福村。” “那后来你们怎么定魄?”白墨问。 他记得这里的人都是要定魄的。 瞎婆婆嘴角细微动了下,突然将手中的火钳朝灶里一伸,随即夹出燃了半截的火柴,“蛋羹好了,你小心烫着手。” 白墨的好奇顿时被打断,忙起身掀开锅盖,蒸汽顿时弥漫开,他忙用手驱散了几下,待到蒸汽散了,才拿起灶台上的抹布将蛋羹端出来,不过还是被烫到,忙将手放到自己耳垂上,那股灼痛顿时随着耳垂的热感流走了。 “哇!”白墨看着碗中的蛋羹嫩滑如果冻,十分有成就感,“婆婆明儿我也给你蒸一碗,这太嫩了,一定好吃。” “我就不用了,”瞎婆婆和蔼说道,“都留给你朋友补身子吧!” “我明儿再加把劲多掏点就是了。”白墨说着已经拿起调羹,用抹布隔着碗,捧着朝银楚宸屋子去。 银楚宸像是没有动过,靠在床边,不过此时,盖在胸前的布衣却穿在了身上,见白墨进来,也只给了一眼神。 “还很烫,”白墨将碗放在床头凳子上,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银楚宸,“晾一会儿。” 说罢目光在银楚宸身上扫了下,问道:“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离开此处?” 银楚宸沉默片刻,紧闭着的,失了血色的嘴唇才轻启道:“我魂元溃散,一时无法自愈疗伤,等到魂元凝聚方可离开。” 说话间他一直在观察白墨的神情,只是他没有从白墨脸上看出异样。 白墨知道银楚宸这次伤得很重,却没想过会这么重,这种情况下,要是再遇到个不善的,估计还没自己的武力值高。 “这家的婆婆说了,”白墨一抿嘴,故作轻松道,“在你伤没好之前都可以住在这里,你不用担心,这个村子我已经查过,很安全。” 屋中突然安静下来,白墨不知道银楚宸在想什么,而他早已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想想还是多讨好银楚宸几日,等他看到自己的诚意再说。 可都不说话,就觉得很尴尬,白墨伸手在碗边摸了下,还是有点烫,他也受不了这气氛,就隔着抹布将碗端了过来:“可以吃了。” 说着就舀了一勺吹了几下,就朝银楚宸嘴边送去,银楚宸又想伸手接过勺子,却被白墨错开:“这个很烫的,你就将就着吃吧!” “啊!!”白墨示意银楚宸张嘴,却被银楚宸一个冷眼看来,知道他不爽,“我闭嘴总行了吧!” 银楚宸勉强张嘴吃下一勺,白墨才无语道:“想对你好点还真是难。” 第106章 他不吃人的 第二勺送去:“这是我第一次蒸蛋羹,还不错吧!” 银楚宸吃下,并没有称赞他,于是他将第三勺送到自己嘴里:“哇,真的好嫩滑,入口即化。” 银楚宸乜了白墨一眼,白墨四勺忙朝银楚宸送来:“我就尝了一点点,看好不好吃。” 银楚宸收回目光,在犹豫要不要吃这一口,可白墨却直接送到他嘴边:“吃啊!不吃伤怎么好?” 当银楚宸将一碗蛋羹吃完后,白墨如释重负地将空碗放回凳子上:“你先别躺下,我还得给你擦伤口。” 银楚宸看向他。 “别这么惊讶,这几日都这么来的。”白墨勾起了嘴角,笑得有些耐人寻味想想又表现出很难受的样子,抬手在自己胳膊上捶着,“这几日真的把我累得够呛,每天都要给你擦伤口,还要给你擦身子,你啊!以后可得对我好点。” 银楚宸猛地将头转过去,不过白墨从他那微红的耳垂,还是看出了他此刻的窘迫,玩心又起:“要不一会儿我再帮你把身子擦擦?” “不用。” “嚯!”白墨被这两个字惊讶到,没记错的话,这还是银楚宸第一次这么干脆地回答他,笑道,“这么不情愿啊!行,我不擦。” 这时白墨听见瞎婆婆已经开始舀水了,他怕自己一会儿收不住把这家伙惹恼了,忙起身朝屋外走。 银楚宸这时送上了一记眼刀,若不是他暂时无魂力可调,真想将这家伙给禁言。 擦完药后,时间也不早了,白墨立在床边看着银楚宸,像是在做什么决定,最后他将鞋子一脱,一脚就踩到床上,打算越过银楚宸睡到床里去。 “你做什么?” 银楚宸一把抓住一只已跨过他双腿的脚,阻止道。 “睡觉啊!”白墨一脸痛苦地说道,“这几日我天天爬床沿睡,难受死了。” “不行。”银楚宸果决道。 “为什么不行,又不是没同床睡过。”白墨说着就要去挣脱那只手,可对方死不放,没好气说,“我不挨着你总行了吧!” “不行。”银楚宸态度不改。 “就一晚。”白墨央求着,“我真的好久没躺直睡过觉了啊!” “下去。”银楚宸说着手中就用力将人往床下推。 “诶,你别推我……”白墨一个趔趄落到地上,一脸的无语,“真有你的……” 可银楚宸并未再理他,慢慢侧身过去连朝内躺下,将有伤的肩膀露在外面。 次日,白墨很早就醒了,待到浑身的酸麻劲儿过去,他埋怨地瞪了眼床上睡得舒坦的家伙后,才悻悻走出了屋子,径直去了村子里。 “告诉你们几个,我朋友醒了,今儿我们就去远点的地方多掏点。”白墨对一起掏蛋的一群孩子说。 “远点不行,我爸妈不让。” “我也是。” “我们都是。” 白墨有些苦恼,就近的几个点,每天虽然都有,可是不多,现在银楚宸不能吃鱼只能靠这鸟蛋,只怕不够。 “戒儿我们可以把掏的蛋都给你,”一个孩子说,“不过,一会儿你得带我们去看你那朋友长什么样子,行不行?” “行啊!简直不要太行。”白墨两眼放光道,“要不你们每天都把掏来的蛋给我,我每天都带你们去看我朋友怎么样?” “那不行,那样我爸妈会揍死我的。” 白墨叹了口气,是自己贪心了:“那你们今天得给我多掏点。” 等到白墨掏蛋回来时,已到了吃饭点,几个小家伙催促他快点带他们去看看他朋友,然后他们好赶回去吃饭。 所以,为了节约时间,白墨直接抱着大半筐鸟蛋回到银楚宸屋中:“看吧!” 银楚宸这般淡定的人也被一拥而入的一群孩子惊到,侧头看去,却是满眼狐疑。 而就他这一个转头,刚走到屋中的几个孩子却顿时愣住,谁也不敢再贸然靠近,白墨一看就知道,他们被银楚宸那冷死人不偿命的气场给吓到了,忙安慰道:“你们别怕,他虽然看上去有些吓人,其实不吃人的。” 离他最近的孩子,朝他身后一退,小心问道:“他是哥哥,还是姐姐?” 白墨眉头一扬,这家伙男人的不明显吗? 转而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这么问,忍笑道:“也是哥哥呀!” 一群熊孩子果真只看了一眼,就跑出了屋子,白墨简直对银楚宸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佩服得五体投地,伤成这样都还能吓人。 白墨伺候银楚宸吃完蛋羹刚走出屋子,就见着四五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朝这边轻盈走来,而且直接走进了瞎婆婆院中。 其中一个看着他笑嘻嘻道:“我们来看看你朋友。” 白墨眉头一挑,以为是来找婆婆的,却不想奔着银楚宸来的,下意识仰头示意了下:“在里面。” 几个女子再不耽搁就朝白墨指的房间跑去,留白墨一人僵立当场,一时不明白这什么情况。 等他反应过来,跟进去时,就见那几个女子居然在屋子里干起活来。 有的扫地,有的擦桌子,有的叠衣服,有的翻翻找找…… “你们这是干嘛呀!” “银受伤了,以后就由我们来照顾他。” 白墨眼珠子都差点惊出来:“银?” 这家伙居然还给她们说了自己名字? 什么时候有这么好说话了? 这时突然过来两个女子,二话不说就将白墨往门外推。 “诶诶诶……你们别推我啊!” “你去忙你的,你朋友我们会照顾得很好的。” “……” “墨墨你过来。”瞎婆婆在院中朝被莫名其妙推出来的白墨喊道,“没事的,她们会照顾好的,你就在院子里陪我。” 白墨坐在鱼盆边,一脸吃味道:“这会不会太主动了点?” “那自然得主动啊,不然怎么能获得你朋友青睐啊!” “啊!”白墨又被惊到,“她们对他?” “对啊!”瞎婆婆笑道,“她们会极力对你朋友好,然后看你朋友会不会看中她们中的谁。” “啊!”白墨简直不敢相信。 “有人看中你朋友,你难道不高兴啊?” 白墨随手拿起盆中一条鱼,又拿起一侧刮鱼刀:“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太热情了。” 而且,这么一来,哪还有他在银楚宸面前表现的机会,虽然他的目的不是让银楚宸看上他,但还是下意识认为这几个女的碍了他的事。 “热情不好吗?” “说不上来。” 瞎婆婆突然笑得有些耐人寻味:“墨墨啊!你是不是不想她们对你朋友这么热情啊?” 白墨弯腰一刀从鱼尾刮到鱼肚处,顿了下,想了想,问:“她们都没看到我朋友长什么样就这么热情好吗?” “我怎么听说,你朋友是个美男子啊!” “是吗?” “不是吗?” “不知道啊!” 白墨沉眉想了想,他一直戴着面具,谁知道长什么样! 瞎婆婆意味深长道:“这几个孩子不错的,让她们试试……” “试了也白试”白墨专心刮鱼鳞,银楚宸是谁,连狐凌白枫那等美女都不为所动。 “哦对了,”瞎婆婆突然想起什么来,“后儿庄家吃席,请了你和你朋友一起去。” “吃席?”白墨停下手中活儿,抬头看向瞎婆婆,“吃什么席?” “他家嫁女,与孙家老二。” 白墨想了下:“是庄伯家?” “对。” “那他请我们,我们是不是要随礼?” “不用,人去就行。” “哦!”白墨应下又俯身去刮鱼鳞,不过没刮几下子,就见一个姑娘抱着一团衣物走了出来:“婆婆,盆在哪,我要给银洗衣服。” 瞎婆婆还没回答,白墨就已站起来两步走到那女子跟前,顺手将衣服夺了过来,非常不理解问道:“你干嘛呀?” “洗衣服啊!” 白墨想这样下去还得了,殷勤都让她们献了,那他还拿什么来感动银楚宸,不行,他得把这几个抢他活儿的人赶走。 “闷葫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都不矜持,”白墨气冲冲跑到屋中,对银楚宸就是一通指责,“你居然还当着这么多女的换衣服,还要她们给你洗衣服,你就一点都不害羞?” 银楚宸什么表情白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他这话究竟说给谁听的他知道,银楚宸也清楚,可惜屋中的几个女子却没有自知之明。 “你怎么能这么凶你朋友?”一女子立刻袒护道,“他还有伤呢!” “你们都别添乱了,”白墨气得不轻,“……他伤了在身需要静养,你们都先回!” 说着就将几个往屋外赶,并费了些口舌与力气才将几人对付走,还没喘口气,一个小孩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白墨哥,小虎他爹回来了!” “知道了,”白墨忙走到门口对院门外站在的小孩喊道,“我一会儿就过去。” “哦!”小孩回了话就跑走了。 “他叫你什么?” “什么?”白墨回头看去,瞬间又反应了过来,朝银楚宸走了过去,“我也打算给你说这事。” 白墨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银楚宸,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我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嘛,我就算永远都在这具身体里出不来,我也只想做白墨,所以我在努力做我自己,我不管你与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管你们究竟想干些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将我视为她那样对待,说实话,她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我们那边有这么一句话,‘人死万事休,’她的恩恩怨怨也都该随她而去,而我没有他的记忆,更没有他的半点情感,我们事实上完全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你若将我视为她,对我来说不公平。” 白墨顿了下,还是决定说重点:“不过你也知道我做这个决定有多大的风险,如果你愿意帮我,替我解决掉我身体发烧的问题,我可以回报你。” 银楚宸抬头看他,质问道:“你如何回报?” “可以允许你利用我……引出你要找的人,”白墨看着银楚宸强调道,“不过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短暂的沉默后,白墨为了让银楚宸信他所说,不惜说出他的最终决定:“我可以永远跟着你,寸步不离那种。” “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银楚宸显然有些意外。 “嗯”白墨当即点头苦笑道,“我这个状况也离不开你啊!发烧那滋味不好受,得吃你的……” 白墨顿了下说:“不过我也听说那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也不指望你每次给我吃那东西,所以,你要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在解决之前,你可以像上次在魔域的红梦中那样,好像也能压制那股灼热。” 说罢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误,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要你用那种方式,我是说血!” 银楚宸似乎在认真考虑,须臾抬头:“有一点你想错了。” “哪一点?” “我从未将你视为她过。” “……”白墨白眼相送,一路而来,对他那态度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不好。 “我姑且信你所说,”银楚宸沉声道,“你也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白墨大喜,一把拽起银楚宸的左手,银楚宸本能避开那只手:“你做什么?” “盖个章啊!”白墨不依不饶,银楚宸或许是有伤的原因,没什么力气,左手还是被白墨强行抓住,并用他的小指勾起他的小指,又用拇指对上他的拇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而银楚宸眼眸中的神情却有些耐人寻味。 没多久,白墨就来到了小虎家,小虎爹刚巧坐在门边撮着套绳:“小虎爹!” 小虎爹闻声抬起头来,见是白墨,笑道:“哦,是白公子啊!小虎给我说你要来找我。” 白墨蹲下身子看着小虎爹手中的棕色绳索:“嗯,我想跟着你学下套,听小虎说,你是这个村下套最厉害的人。” 小虎爹手上动作十分娴熟,几下就能撮好一根麻绳,脸上却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你是打算在我们村常住啊!” “我朋友有伤在身,短时间走不了,”白墨拈起一根撮好的套绳在手里细瞧着,“所以我想学这个,好打点野物给他补补身子。” 白墨抬眼看着小虎爹,想着也不能让他免费教自己:“不过你放心,我也不要你白教我,只要我学会了,我套的猎物,都只拿一半走。” 小虎爹笑了笑:“可是可以,不过我担心你这身板不行。” “行,一定行,”白墨说,“再说我也没想过打大野物,就是想套些野鸡或者兔子什么的。” “那你明儿便来找我,我先带你到周边林子里逛一圈。” “好!” 白墨跟着小虎爹学了一会儿撮绳,就回了家,刚进院子就见瞎婆婆抱了一堆衣物要洗,忙几步跑回院中。 “婆婆,我不是说了,以后洗衣服这事交给我来,还有……所有的家务也我来,您歇着就好了。” 白墨说着已夺过瞎婆婆手中的衣物,往旁边的水井边一丢,就开始挽袖去打水。 “墨墨啊!”瞎婆婆笑道“你什么都不让我干,以后你们走了,我岂不是不习惯了?” “哪能呢!”白墨将一桶水从井口提下来,“我们也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在这段时间里,您就可劲儿使唤我就好,这样我心里才不会那么过意不去。” 他这个人宁愿应对对他不好的人,也不知该怎么对待对他好的人,尤其是这种非亲非故的恩惠。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瞎婆婆感慨道。 “我可不是好孩子!”白墨接了话,“我爸以前就总说,没见过我这么坏的家伙!” 说罢,神情却不怎么轻松。 “孩子,你怎么出来了?”瞎婆婆突然说道。 白墨瞬间将脸上那点阴郁掩藏掉:“你出来干什么?” 第107章 集福村 “透透气!”银楚宸说。 “能出来了,”瞎婆婆欣慰道,“说明恢复得不错。” 白墨赶忙起身将一侧一个有靠背的竹椅拿过来放在院中平坦的地方:“坐这里。” 银楚宸坐下后,白墨又过去接着洗衣服,不过,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银楚宸,很好奇他受那么重的伤,还坐得那样笔直。 当他看着银楚宸背后被劈中时,是真的吓坏了,他害怕银楚宸就这样死掉,那一刻,他才意识到银楚宸似乎对他来说,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不是因为那乱七八糟扯不清的关系,是——感觉! 银楚宸从一开始给他的感觉就与其他人不一样,那感觉他弄不清楚,却很在意! 如今看到他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他的心情难以形容,感觉很踏实。 “转过去洗。”银楚宸突然说。 “嗯?”白墨回神过来,望着银楚宸一脸茫然,“什么?” “我叫你背着我洗。” “为什么?”白墨眉头一沉,只觉这家伙又要破坏心情,“你不是说从没将我看成……别人吗?” “我是不想你一直盯着我看!” 刚刚看他很明显吗? 顿时起身转了个方向,背朝着银楚宸蹲下,不爽道:“成天都戴着个面具,除了一张说不准半句好话的嘴,能看到个什么?” “哈哈哈……”瞎婆婆突然笑起,“你们的感情真好!” 银楚宸与白墨同时看向瞎婆婆,表情不言而喻,白墨惊道:“婆婆,你这很好,究竟从什么地方误解来的啊?” “不好吗?”瞎婆婆说,“只有关系极好的人,才会这般相处啊!” 白墨不能理解瞎婆婆的这个逻辑:“我连他长相都没看到过,怎么可能关系好。” “哦!”瞎婆婆有些惊讶,“这倒是挺意外的。” “你想看我长什么样?”银楚宸突然问。 白墨的确很想看看他的真面目,不过听出银楚宸语气很不善,应激反应道:“不想。” “那为何拿我长相说事?” “我只是……”白墨无语,转而脱口而出,“行,想,你给我看吗?” “不给。” “你故意的是吧!” 银楚宸却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这却叫白墨瞬间愣住,他笑了! 而他的心脏又…… 他慌忙收回眼神,再次觉得这家伙一定有毒! 白墨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道:“婆婆说,后儿要我们去吃席!” “不去。”银楚宸回道。 “去吧!孩子,”瞎婆婆说,“你们是这个村子唯一到来的客人,你不去,只怕到时候还会来人邀请。” 白墨没有看银楚宸,只听他不再说什么,接过话:“没事,我会带他去的。” 晚饭后,白墨打来开水给银楚宸擦拭伤口,伤口虽然还是狰狞,不过周边的红肿已经消退,白墨隔着手帕的手,在一处伤口边缘稍微用力摁了下,问:“怎么样?还很痛吗?” “还好!” 白墨微微勾起嘴角,自从他与银楚宸盖章后,银楚宸对他的态度当真变化了不少,至少有问必答了。 “那今晚我能不能也睡……” “不能。” 白墨嘴里的“床上”二字还没说出来呢,嘴角那点笑意瞬间给捋平了,看来是他想多了,这家伙一点都没有变。 次日一早,白墨将银楚宸与瞎婆婆的蛋羹蒸好后,自己随意吃了点昨儿剩下的鱼肉,就去了村子里,没多久又回来直奔银楚宸床边。 这时银楚宸刚刚睡醒,正靠着床头坐着。 “今儿我不在家,一会儿昨儿那几个美女会过来照顾你,”白墨坐在床边,从银面的眼眶看去,想从那双浅淡的眸子看他的反应,“婆婆也在家,你有什么需要,就叫她们。” “你去做什么?” 白墨眼底闪过一丝不快,这家伙居然没有拒绝那几个美女过来照顾他。 “跟我师父学下套,天黑前就回来。” 说罢起身就朝外走,走到门口也不见身后的人再说什么,这家伙还真是放心他到处走,一时有些无语,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跟着小虎爹在山里逛了一圈,当真学了不少,起码知道怎么下套,又怎么做记号,还有怎么去辨别其他猎人做的记号。 虽然小虎爹告诉他,周边的小林都只是一些小野物,倒没什么危险,可还是得处处小心,眼睛随时都要看脚下,不然毁了别人的套,那就麻烦了,起码一个套要赔一只野物。 一天下来,小虎爹收了三只野兔一只野鸡,分开的时候,或许对白墨印象不错,让他拿一只野兔回家吃,白墨婉拒了,毕竟他有言在先,又是白跟着学的,自然不能再好意思白拿。 回到家中,并没见到他早上去请的那几位姑娘,瞎婆婆还是坐在院中灶台前的靠椅上,他人还在院门口,瞎婆婆就听出是他,忙笑盈盈道:“回来了啊!” “嗯,婆婆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瞎婆婆说,“饭我给你温在锅里的。” 白墨径直走到锅边,揭开盖子便是一股饭菜的香气扑来:“哪些美女什么时候走的?” “你走了没一会儿,你朋友就让我请她们离开了。” 白墨嘴角一弯,看来那家伙还是那般无情,不过,在这方面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吃过后,他先洗漱了下,才端水进到屋中,银楚宸还是老样子,靠在床头,见他回来也没问什么,只是在他走到床边时,慢慢将身上的衣服脱掉,等着白墨替他擦伤。 白墨先查看了下他的伤口,比早上又好了很多:“你这身体还真可以,感觉可以平躺着睡了。” 银楚宸没有回答,待白墨替他擦完伤口后,他还是侧身睡下。 第二日,吃过早饭没多久,白墨抱了几件衣服丢到床上:“都是新的。” 将银楚宸的挑出来递给他:“这是你的。” 银楚宸看了一眼,接过拿在手中将上衣展开,面具下的神情有了变化,这纹饰很眼熟,又看了看。 半仙村? 银楚宸眉头微蹙,怎么会这么巧? 他竟然会误入进千年前自己筑的结界中! “怎么了?”白墨见银楚宸盯着衣服发呆,“你不喜欢?这是婆婆为他儿子绣的,还没穿过,我这个是她为她未来儿媳妇准备的,都是新的,说是村里人都会这样穿,你就将就着穿下,总比你身上的强啊!” 但银楚宸却始终没有反应。 “喂!你发什么呆啊!”白墨已经穿好,看着银楚宸,“要我帮你穿吗?” 银楚宸侧头看过来,目光在看到白墨那张脸时有了变化。 白墨看出银楚宸眼中的惊异,刻意凑近了些,魅惑一笑:“是不是很好看?” 银楚宸迅疾收回目光:“出去。” 白墨白眼相送,起身就朝外走:“你快点啊!不然去了只有舔盘子的份儿了。” 院中的瞎婆婆也是一身半仙服饰,看上去很精神。 半仙服全是青玉色,白玉花纹,胸襟处有三环银扣,银带束腰,下身乃白玉花底,酷似马面裙,看上去质地很好,裁剪也很棒,很能衬人的身材。 “婆婆,你们这里的衣服真好看!” “是吗?”瞎婆婆笑着说,“不过,婆婆很想看你穿上我们村的族服是什么样子。” 白墨顿时得意道:“不是我吹,婆婆你要是真的能看到我,一定会夸我美若天仙。” “不信你摸摸。”白墨说着将脸朝瞎婆婆凑了过去。 瞎婆婆伸手在白墨脸上一寸寸摸过,感慨道:“噢哟!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面相呢!” “是吧!别人都说我长得好看。”白墨沾沾自喜道。 “对了,一会儿我们坐在一起,”白墨站直身子说道,“我好给您夹菜。” 瞎婆婆慈爱笑起:“怕是不行,我与你的岁数差着辈儿呢!” “差着辈就不能坐一起吗?” “是呀!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平辈才能坐一起吃席。” “哦,那您……” 白墨突然住嘴,直勾勾看着自屋内走出来的银楚宸,虽然他早知道银楚宸的身材不错,可此时还是被眼前这一身半仙服惊艳到,身姿挺拔,气质非凡,一头银发,与服饰上的银白纹饰极其相称。 他缓步而来,看上去漫不经心,却又像是携了万顷星辉,耀眼夺目得极。 好一个皎皎君子,看得白墨心脏又莫名狂跳起来。 “看够了吗?” 白墨回神过来时,银楚宸已立在他跟前,立马否认道:“谁说我再看你,你又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转身就去搀扶瞎婆婆:“婆婆,我们走。” 一路上,白墨与银楚宸没有说话,而瞎婆婆忙着与村里遇上的人打招呼。 等到他们来到庄家,庄家院中已是高朋满座,大红灯笼,红绸花簇,无处不是,处处都透着喜庆,这倒与人间无差别,令白墨也生出了久违的熟悉感。 刚进院子,瞎婆婆就被人接了过去,而他们两人也被主人家热情招呼到一张八仙桌坐下,桌上摆放着几碟果点,时不时会过来几个村民与白墨打声招呼,毕竟整个村子里已没人不认识他的。 不过那些人都受不了银楚宸那天生的冷漠,待不了几分钟就会找各种借口离开。 白墨看着院中小孩追逐,客人也都相谈甚欢,还有很多各种忙碌的人穿梭在人群中,有的从一间屋子匆匆走到另一间屋子,没多久又或端或提着一些东西走出来回到之前的屋子内。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真好!” “这又与你何干!”银楚宸冷声道。 白墨白了一眼他,又望着两个追闹的孩子:“正是都与我无关才好!” 好与坏都与他无关才是最好! 他总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好的事——如红叶断臂,勾离惨死,还有羽和她爷爷被族人追打,那种内疚,自责的心情他只怕会永生难忘。 所以,他只想做个旁观者,只想与当下一样,目及之处皆是欢喜。 “白墨哥你来了?”小虎与两个孩子跑了过来,一看就是玩疯了,满头是汗,不过也都穿着纹饰与他们一样的衣服。 “嗯,”白墨笑道,“我刚刚还在找你们呢!还有几个家伙呢?” “他们在那边玩,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小虎说。 “玩什么?”白墨顿时来了兴趣。 “你一定喜欢。” “你去吗?”白墨已经站了起来,才想起银楚宸还在。 “不去。” 果然不出白墨所料,这家伙无趣得很:“那你就在这坐着等我,我一会儿好找你。” 说罢人已跟着小虎走了,几人穿过前院人群来到后院,才发现此处也热闹得很。 杀鱼,烧鸡,拔毛,熬汤,扎喜灯……大家分工明确,干得十分起劲,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白墨一眼就看到一群孩子在一起扎灯,忙走了过去。 这些孩子早就与白墨混熟了,见他过来,纷纷开心与他打招呼,白墨蹲在他们中间,随手拿起一盏大红色的喜灯打量着:“外面都挂满了啊!怎么你们还在扎?” “晚上点啊!”一个孩子说,“到时候可好看了。” 白墨看了看堆成山的灯笼:“可是也要不了这么多啊!” “不多,还要很多呢!”小虎说,“村里来吃席的人都得有一个才行。” “为什么?”白墨放下手中的灯笼,又拿起另一盏看了看。 “吃席后,每人都要拿回家一个。” “拿回家做什么?”白墨还是不懂。 这时,所有孩子都笑了起来,白墨更加不明白:“你们都笑什么啊?” 小虎说:“白墨哥,你真傻!” “我不是傻,”白墨强调道,“我又不是你们村的人,不知道也正常。” “拿回家挂起来,”小虎说,“这叫迎福。” 白墨明白了,感情是图个吉利:“那我也来扎。” 他没有随礼,出点力,一会儿吃席的时候,他也好吃得理所当然些。 “白墨哥,你那个朋友真好看。”一个孩子问。 “哟!”白墨单眉一挑,“你还会看人啊,那我好看不?” “好看,”那孩子笑得更开心,“不过,你作为男子就……” “就什么啊?”白墨看着那孩子,目光带着威慑意味,“我朋友的脸你都没看到,怎么就说好看了?” “不用看脸,也很好看。” “……”这话白墨无法反驳,那家伙的确不用看脸就觉得好看! 待他们将灯笼又扎了一座小山那么多时,开席的时间也到了,可白墨回到前院时,发觉银楚宸坐的那张桌子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而且全部是年轻美貌的少女。 “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一个位置?”白墨走到银楚宸身后有些生气的问道。 可不等银楚宸回应,挨着银楚宸坐着的少女侧身看向白墨:“你的位置在那。” 白墨顺着那少女的手势看去,旁边桌子上的确还有一个空位。 “我要和他坐一起。”白墨固执道。 第108章 一起赏个月啊! 他早就想好要趁此机会好好照顾一下银楚宸,由此来增进他们之间的好感度,谁知这群美女又出来坏他的事。 “已经没你的位置了。” 一桌子的女子居然这么异口同声,引得周边几张桌上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墨突然有些发怵,忙朝已经开吃的银楚宸一拐:“你给我让一点,我要跟你坐一起。” 银楚宸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执意要挤在自己身边,不过也好,他正烦着这一桌女子,于是真给让了点凳角。 白墨刚一坐下,新人就来他们这桌敬酒,白墨才去注意两位新人,大红喜服,看不到新娘的脸,戴着红色面纱,新郎是个精神小伙,神采飞扬,举止端庄。 两位新人各端着一杯酒,首先就朝白墨与银楚宸两人递来,新郎恭敬道:“很高兴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前来为我们添福,我们敬两位贵客一杯薄酒。” 白墨忙站起,两手分别接过新郎新娘手中的酒:“我本来不会喝酒,可新人的喜酒得喝,我朋友有伤在身,这杯喜酒我替他喝。” 说罢便干脆地将两杯酒喝尽,真心祝福道:“祝二位白头好合,铸同心结,甜甜蜜蜜每一天。” 两位新人相视一笑,继而仰头喝下手中的敬酒,转而一同回礼道:“承您吉言。” 随后新人又添了两杯酒,敬了同桌在座的美女们,白墨才发觉一桌的女子酒量都不错,她们一喝,喝三杯,喝罢还互相敬酒。 不过,他只喝了那对新人敬来的两杯酒,就他如今这点酒量,刚刚那两杯下肚都有些心虚,真怕会醉了,那银楚宸又得嫌弃他。 不喝酒,就想吃菜,但是他想吃的烤鸡,手撕野兔,红烧鱼都在桌子对面,他根本夹不着。 他抿着筷子,目光落在银楚宸那碗堆成山的菜,都是好菜,全是好肉,突然他将筷子就伸了过去。 “你看你碗里都装不下了,我帮你吃点。” 一筷子就将碗里冒尖的菜都夹到自己碗里,银楚宸碗里已只剩下一只鸡腿,白墨想了想,又将筷子伸了过去,这次,银楚宸反应快,当即用手中筷子将他筷子给拍开:“我的。” 这一举动自然会引起一桌子美女的不满,一女子当即指责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他可是你朋友,而且还有伤在身,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接着就有人附和:“就是,这满桌都是,你自己不会夹吗?” 白墨却将不要脸表现到了极致:“我就喜欢吃他碗里的,他碗里的好吃。” 一桌的美女当真被他气得不轻,又纷纷朝银楚宸碗里夹菜,并催促他快点吃。 银楚宸对白墨的骚操作不做任何反应,继续不徐不疾地吃着,可就在白墨将自己碗里的吃完,再次将筷子放进嘴里抿时,银楚宸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大筷子到白墨碗里。 白墨顿时吃惊道:“你吃饱了?” 银楚宸朝自己嘴里送了一筷子,咀嚼了几下,才冷淡道:“嫌你筷子脏而已。” “……”白墨鄙夷了银楚宸一眼,嫌弃自己!那这一桌子女子的筷子就不嫌弃了。 一顿饭吃完,很快就有人将桌子收拾出来,又摆上些水果糕点,那些女子一个都没走,都坐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不过目光始终不离银楚宸。 没多久就有人出来挂那些大红喜灯,不一会儿整个院子已通红一片,似乎所有人都涌到了院中落座,热闹非凡。 从一首轻悦的竹笛开始,能歌善舞的人轮着献上自己对一对新人的祝福,一时喜庆的气氛达到了高点。 而在这样的气氛下,白墨却异常安静,他抬头从一盏盏喜灯望去,漆黑的苍穹是那样落寞,与他此时内心的惆怅一样,都不能被这一方欢乐渲染。 “你是不是没见过月亮?”白墨消沉问道。 银楚宸朝白墨看过来,见他再无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须臾沉声道:“我有些乏了。” 白墨深吸了口气,也想离开:“好,我去找瞎婆婆先。” 而瞎婆婆还想多待一会儿,白墨本想送银楚宸回家歇息后,再来接她,而她却拒绝,说有人会送她回家,白墨再不坚持。 走之前,白墨随手拿了一盏喜灯,也想图个吉利。 回到家中,先给银楚宸擦洗了伤口,待银楚宸躺下后,他就出了屋子,在院中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直到银楚宸睡着了有一会儿,他却在外面大喊银楚宸的名字。 起先银楚宸并不想搭理白墨,可耐不住他一直在外面唤他的名字,气愤之下,起身出了屋子。 院中漆黑一片,没有看到白墨的身影,而在院中那棵大树梢处却多了一盏昏黄的灯笼。 “喂!”白墨的声音从那棵树下传来,快意道,“一起赏个月啊!” 银楚宸看着树梢那盏昏灯,一时有些恍惚,突然想起在人间的那个夜晚,他在回廊上看了一晚的月亮,至此,他以为再也看不到了…… “虽然不能带你看真正的月亮,”白墨走到银楚宸跟前,拽着他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下,“不过也大差不差了!” 白墨望着那轮“明月”,他有些想家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看真的。” 须臾,树梢处的灯笼微微摇晃起来,一片落叶被风端端带到了白墨头上,白墨拈在手中:“这个时候,还真有点想听你吹笛子。” 银楚宸侧头看去,除了隐约的身影,只能看到那一对眼眸中的两团明光。 还有就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他准确无误地将白墨的右手抓起,刚一碰触,就发觉这家伙又发烧了:“你受伤了?” 白墨这才感觉右手虎口微痛,忙收回手去摸了摸:“估计是刚刚糊灯笼时,不小心划伤的,好像没流血了。” 说罢就觉得冷飕飕的,头也晕乎乎的,以为是酒劲上来了:“灯笼里面的蜡不多,估计一会儿就会灭。” 说着起身走到院中灶台处,将刚刚熄灭的油灯拔亮,拿起走到银楚宸跟前:“你再看一会儿就进去休息吧!我先睡了。” 银楚宸没有回应,看着那盏挂在树梢处的灯笼,一伸手,两指端端夹住了片落叶,拇指在上摩挲了下,随后就放到了嘴边,清越的声音响起,只不过在这寂静的夜晚,树梢那轮假月也添了几分孤寂。 直到那盏灯熄灭后,银楚宸才起身回到屋中。 屋中油灯亮着,白墨卷缩在床上,满脸通红,眉头紧蹙,似乎很难受。 银楚宸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躺下,却没有睡意,两眼盯着上方,想着白墨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其实他根本不信他所说,只是碍于自己目前的状况,他不想节外生枝,才假意信他。 他不信这个一向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将性命加注在他身上,更不信背后之人——能将白墨的魂魄禁住,为的就是能操控白墨,又怎会容许他这般随心所欲,想活成谁便是谁。 白墨说要永远跟着他,是为了缓解魂元觉醒,可他怀疑其目的是想用这种方式削弱他魂力,更猜测对方也笃定他在知晓白墨魂魄被禁止后,不会贸然对白墨起杀心,才这般为之。 可为什么只是想削弱他的魂力,而不趁此机会杀了自己呢! 他此次受这等重伤,白墨完全有机会杀了自己,他又为什么没这么做? 银楚宸侧头看向一旁的人,他还需要几日的时间,在这之前…… 银楚宸一个翻身而起,将白墨平压在了身下,舌尖一痛,一股心头血自舌尖而出,他欺压而下,对上白墨滚烫的嘴唇,能解浑身灼烧的血,只能是心头血。 只是之前的精血是灵海之中的精纯心血,虽损修为却不损身,而这种取自舌尖血,如雷骷中的抽茧剥丝里,取那些舌尖血一样,取得都是纯阳之气,虽无关修为,却极为损身。 第二日,白墨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见床上银楚宸睡得很沉,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看银楚宸睡着的样子。 可他却没察觉到,银楚宸今日的嘴唇异常惨白。 从床上起来,白墨在院中与瞎婆婆交代了几句,拿着一根煮熟的番薯,一边吃一边就去寻小虎爹。 小虎爹今日要去葬仙岭,开始不打算带上白墨,可白墨却执意要去下套,他也不能中途让白墨独自一人回村,询问白墨敢不敢跟他走一趟葬仙岭,白墨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两人简单收拾一下,小虎爹为白墨找了两个麻袋,一圈撮好的绳套,一个水壶,又叫小虎娘给他们备了些食物,一切准备好,两人就进了山。 穿过小林就进了葬仙岭,这里要更加小心,随处都有可能有村里的人设下的大型陷阱,小虎爹说,葬仙岭里的山猪,黑熊很多,小野物倒不好套,不过白墨已经将小虎爹给他的绳套都布置在了小林中,就等着他们回去的时候收套。 所以进入葬仙岭,白墨只需要跟着小虎爹,不要误入陷阱就行,他之前在御峰峡峡谷的遭遇,现在他还心有余悸,自然也会处处小心谨慎。 小虎爹果然是打猎高手,他能准确找到自己前几日来设下的陷阱,并且也能很远就察觉到别人设陷阱的范围,不过他的几个陷阱都是空的。 最后小虎爹带白墨来到他们村里猎人简易搭建的茅棚歇脚,两人吃过之前带来的食物,打算一会儿再去看几个陷阱,要是没有,就只能回小林去收套。 就在他们休息好打算起身时,茅棚外有了响动,小虎爹屏气凝神听了片刻,忙示意白墨不要动,并用手势比划了下,是个大东西,而且有危险,白墨当下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小虎爹狩猎的武器都在地上放着,来不及拿,而身上只有一副弓箭,他慢慢取下背上的弓箭,踮着脚尖朝茅棚一个探查口靠去,白墨站在屋中不敢动作,看着小虎爹将弓箭自探口伸出,可就在小虎爹将弓箭拉满时,茅棚的竹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头十分彪悍的大野猪瞬间闯了进来,直接朝白墨袭来,白墨连忙后退,却还是被野猪的獠牙撞到,好在他身后有一张简易的竹床,他端端摔在了上面。 这时野猪对着竹床獠牙一挑,竹床瞬间崩塌,白墨根本来不及爬起来,野猪一个纵跃而起,又一獠牙朝他腹部刺来,说是迟那是快,这时小虎爹对着野猪就是一箭射来,只不过没有射到要害,只射到了野猪的后腿。 野猪一声哀嚎,当即转头对上身后小虎爹撞去,小虎爹迅疾跑出茅棚,将野猪引了出去,并对白墨大喊道:“快离开茅棚。” 白墨得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屋外跑,刚一出棚子,棚子就轰地一声塌了。 白墨惊恐地回头看了眼,差点就小命玩完了,可没时间唏嘘,忙去看小虎爹,只见野猪背上又被小虎爹射了两箭,可这更激怒了野猪,令其兽性大发,死追着小虎爹不放。 小虎爹虽然身手敏捷,但除了手上的弓箭再无其他武器,而野猪根本就不给他拉箭的时间。 白墨浑身都在颤栗,他急忙在四周寻找对小虎爹有利的地方,可是没有,突然他想起自己身后的两个麻袋,顿时来了主意,忙取出自己的那把小刀,快速将麻袋割成数条,又将每一条连接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套绳。 然后观察了下四周,最后快速跑到一侧的树林里,寻到两棵相距不远的树,就回头对小虎爹喊道:“快将它引过来。” 说罢就在两棵树之间按照之前小虎爹教他下套那般,将套绳匆忙布置好,回头一看,小虎爹已在几步开外,但白墨却惊叫了一声:“小心。” 说是迟那是快,小虎爹迅疾来了一个360大旋转,绕至野猪身后,堪堪错开野猪刚刚那犁地式冲刺。 不过野猪反应也极快,将硕大的头朝身后一摆,后腿发力,一根獠牙端端刺穿了小虎爹朝白墨迈去的小腿。 小虎爹顿时倒地不起,野猪前肢狠狠踩在小虎爹背上,只见小虎爹一口鲜血喷出。 “小虎爹,”白墨大惊,想也没想就朝野猪奔去,手中的小刀握得很紧,见野猪仰头而下,正要用獠牙结束小虎爹性命时,他的身子已扑到野猪身上。 他说过,在危机时刻,他的反应很快,知道该攻击野猪哪里。 不偏不倚,稳准狠地将手中匕首插进了野猪的一只眼睛里,而他并没有松手,另一只死死抓住野猪一根獠牙用力朝一侧用力一搬,加上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同时用力,野猪顿时跟着他的力道从小虎爹身上滚了下来。 几个翻滚后,白墨想用整个身子死死压在野猪背脊上,可因为他手中的刀已完全刺入到野猪的眼眶中,疼得野猪发了狂,几个颠簸就将他从背脊上甩了出去。 第109章 半仙村的无支人 死死握住的小刀跟着拔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杀死这头野兽的武器,他在地上迅速翻滚,避开野猪一些距离后,起身就朝着自己之前设的猎套跑去。 可他的速度根本就没野猪快,就在他刚刚穿过那两棵之间时,野猪一獠牙挂住了他腰间的水壶,这一拉扯,他整个人就被扯了回来,好在他射的套子起了作用,野猪一只前腿被死死锁住挣脱不得。 得了时间,他忙用手中的刀去割断腰间的水壶袋,可那野猪此刻挣扎得很厉害,他根本做不到,而且刚刚设套时,也十分仓促,根本不确定牢不牢固,但此刻一侧地上小虎爹生死不明,也根本帮不到他,情急之下,他刀锋一转,对着躁动不止的野猪另一只眼睛又是一刀刺入。 本以为这一刀可以取了野猪的性命,可他忘了一个事实,他的小刀太短了,根本伤不到野猪脑子,反而让痛到发狂的野猪扯断了脚下的套绳,直接挂着他在林子里乱窜,没多久,白墨就被撞晕了过去,而野猪却没有停止,直到撞到银楚宸之前设立的结界上,才活活被撞死,而白墨却直接撞出了结界。 银楚宸醒来后,与瞎婆婆一起吃了个早餐,随后就坐在床上开始调息起来,他背后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胸腔中的魂元尚未凝聚,不过,他感觉得到,就在这一两日,定能凝聚。 当村里人将小虎爹抬回来已经是第二日早上,还好同日村里有两个猎人也进了葬仙岭,只不过当他们走到茅棚时,已是白墨被野猪拖走的一个时辰后了。 小虎爹在庄伯的救治下很快苏醒过来,他将他与白墨遇见野猪的经过给来到他家里的村民说了一遍,后来虽然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可他却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是白墨舍命救了他。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人传到了瞎婆婆耳朵里,这段时日与白墨的相处,她早已将白墨当成自己的孩子,加之白墨对她也是照顾有加,当下听到这等噩耗,又令他想起他儿子也是因为进入葬仙岭后就没了,一时气急攻心,晕死了过去,等她苏醒过来时,只有银楚宸守在她的身边。 “婆婆无须担心他,他没有事。”银楚宸说道。 “是不是墨墨回来了?”瞎婆婆急忙从床上坐起来询问道。 “我是来与您告别的。” “你们要走了?”瞎婆婆顿时红了眼眶,“我都不知道墨墨有没有受伤。” “我保证,”银楚宸伸手握住瞎婆婆朝他伸来的手,“他一定没事。” “叨扰多时,是该离开了!”银楚宸松开瞎婆婆的手,“我们本就不属于此处,终究会走,您无须挂怀。” “那……”瞎婆婆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极为不舍道,“你们可还会回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银楚宸起身朝外走去,在门口驻足,望着院中树梢上那盏带有血渍的白色喜灯,须臾,淡淡回道:“缘尽于此,还望珍重。” 白墨有意识时,感觉头痛欲裂,努力睁开眼一看,发觉眼前一切都颠倒了过来,四野杂草茂盛,还有一些坍塌的屋舍,感觉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漆黑一片。 他抬眼看了看,头顶下方才是地面,才发觉自己被人倒挂着,还没开口大叫救命,就听见一道十分诡异且阴森的笑声,自他头顶下方传来。 又仰头一看,看到一个小孩,在他头顶下方,也仰着一张污渍肮脏的脸,看着他。 只一眼,白墨浑身的热血,瞬间冻结,那哪里是个小孩,分明是一张成年人的脸——邪恶,狠毒,厉鬼一般的男人脸,咧着嘴,露出满嘴漆黑的牙齿,更显几分狰狞。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那人似乎除了一个头,一个极小的身子,就再没别的,没有双手,也没有双脚,可行动却十分灵活,就在他惊恐地看着那人瞬间,那人已经在他的下方游走了几个来回。 “啊啊啊啊!!!” 白墨尖叫起来,他清楚这东西绝对不是人——是鬼! “咕咕咕……” 那东西自喉头发出了几声怪声,像是见倒吊着的人尖叫很兴奋,在下方游荡得更快,望着上面的目光也更像是猛兽望着自己猎物那般贪婪。 “救命啊!救命……” 白墨吓得只剩下大声呼救,可这又刺激到了下面那东西,只见那东西黑影一闪,一个迅疾便自一侧的门框呲溜一下,消失在白墨的视线范围内。 白墨看不到那东西在哪里,心中更觉得瘆得慌,那种像是恶鬼就站在你身后的感觉,让他简直快要抓狂到疯。 他努力弓起身子,想要看清那东西在哪里,可目光刚往上方扫去,就端端对上了那东西,肮脏的脸上,唯有一双恐怖的白仁清晰可见,正因为只有那双眼睛看得分明,才更吓人,当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东西此刻就悬浮在他小腿处,正张着漆黑大口,朝着自己的腿咬下。 白墨下意识想要挣扎,却是徒劳,刹那间,一种刺痛便自小腿传来,端端受下这一口后,才是如钝刀割肉般的痛感传来,白墨腿上的肉,生生给咬下来了一口。 这一下,白墨觉得自己定是要被那东西,一口一口生吃了不可,一时间,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席卷而来,令他不住地痉挛抽搐。 绝望,比任何时候都要绝望。 就在白墨绝望地等待着,第二口咬下来,那东西居然噗嗤一声,将嘴里的生肉吐在了地上,血淋淋,还泛着热气。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咆哮,声音自白墨身边一晃而过,转瞬到了头顶下方。 “你不是活人……” 话音刚落,吊着白墨的那根绳索,霍地断裂,白墨当即失重跌落在地。 疼痛已经感觉不到,恐惧却在不断加倍。 他还没爬起来,头顶的头发却被人突然拽起,他不得不跟着抬起头与那张魔鬼般的脸对视,没时间去想,这无手无脚的东西,是用什么方法拽住他头发的,因为眼前这东西,正用一种惊愕的神情盯视着自己。 这时白墨才发觉,那张脸除了邪恶,还令人恶心,除了脏还有臭,皮肤也像是被火烧过的一般,有的地方光洁,有的地方褶皱推挤。 “你不是活人!”那东西再次强调道。 “不是。”白墨已被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回答道。 只这一句话后,头顶的束缚才倏地一松,白墨得了自由,急忙撑起身子,朝后退了几步。 那个没手没脚的人,此时正在原地打转了几圈,并一直自言自语道:“怎么就不是了……明明是的……我记得的……之前是……” 那东西突然朝白墨逼近,眨眼已欺到眼前,瞪着赤血的瞳仁,厉声道:“你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是……” “什……什么时候?”白墨脸色惨白,又深知逃不掉,只好壮着胆子接话。 那东西再次绕着白墨身子飘了一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那东西兴奋大叫道:“活死人……你是活死人!” 说着就绕着白墨周围旋转如风:“……逃不掉的,你看,你还是死了。” 那声音呕哑嘲哳,尖锐刺耳,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直击白墨灵魂深处,转眼便屠杀了他的神识。 一时间,白墨只觉耳鸣轰隆,五官尽失。 可那东西在一阵兴奋后又突然停止了一切躁动,声音更加厉色,质问道:“那你为什么成为了活死人?” 白墨在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个怪物好像知道些什么,思绪一转,开口竟然有些失声:“你……你可以当我是她的转世。” 话音刚落,那东西就霍地停在了白墨眼前,并没头没尾地说出两个字:“约定。” “什么约定?” “替我半仙村报仇。”那东西再次欺到白墨眼前,暴怒道,如火焰般在空中上下跳动着,又自喉头发出了“咕咕咕”的怪异声。 “客观来说,我并不是她,”白墨稍微平复了下内心的恐惧,强装淡定道,“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先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东西或许在此处太久,已变得有些疯癫,上蹿下跳个不停,在那股兴奋劲过后,才开口讲述那遥远得有点不可信的事。 他居住的这个荒村叫半仙村,住在这里的人也被称为半仙人,之所以称之为半仙,是因为他们中有一部分人有替人改天换命之能。 他们本来一直过着暖衣饱食,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少年修真,让他们帮一个青丘女人改天换命,可没想到事成之后,那人竟翻脸不认人,用一条恐怖的光鞭,歹毒地屠杀了整个村子。 而他是半仙村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在他醒来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双脚已经被那少年手中的光鞭削去,好在当时他滚到了火堆中,伤口被烈火烧焦,这才保住了一条残命。 再后来,大概没过几年,一个似天仙般的女修来到了这里,找到了只剩下头的他,一开口便是:“还能不能帮我换一次命格?” 凡是被半仙村换过命格的人,半仙村的人都能分辨出来,这个女修本是天格命,已被人换成了贱格命。 他自第一眼就看得清楚,这女修就是那歹毒少年偷换命格的那个青丘女。 只不过这女修不知道,给他换命格的人,如此歹毒,竟没有给她换回去的机会,整个村子能换命格的人都已经被全部杀死,即便自己偷生,却也不过是个苟延残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什么是……贱格命?”白墨问。 “世间最卑贱之命,拥有这样命格的人,不论心性如何,即便穷其一生,所遇之人,所行之事,只能积雪又添寒霜,绝无锦上覆落繁花。” 那怪物又诡异笑起:“而此命格之人若不换命,唯死……方可破命。” 这个故事大致如此,白墨听过已面无血色,瞳孔瑟缩,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那却有种比刚刚那怪物朝他腿上咬下时还要强烈的恐惧感。 “那个少年是谁?”白墨脱口而出,却又当即后悔。 那东西再次激动起来,这次却是满屋乱窜,犹如一道鬼影,旋即卷起了一股劲风,在空中咆哮道:“银发……银发……” 长身玉立,银发翩飞…… 银楚宸! 就在他失神间,那怪物朝他心脏处打了一掌:“既是天命,约定照旧,这是半仙毒,可保你七日无忧,只要在七日内将此毒种到银楚宸身上,你便可安然,你我誓盟,也可就此解除。” 那怪物说罢,身影一闪,如一道黑烟窜出,离开了屋子。 这件事对白墨刺激不小,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白墨都处于麻木呆滞的状态。 按照刚刚那怪物所说,银楚宸偷换命格的青丘女就是他前世,照理说,他不该恨银楚宸,如他之前说的,他与她的前世根本就是两个人,前世的恩怨也不该他来承受。 可是,他还是震惊于银楚宸的歹毒,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 银楚宸很快就找到了白墨,径直走到白墨跟前,直接半蹲了下去,什么也不说,伸手就朝白墨的腿上去。 白墨本能地将腿往后缩了下:“你干嘛?” “给我看一下你的伤!”银楚宸冷声道。 说话间,手已经将那只缩回的腿给抓了起来,白墨试着挣脱,但对方的手就像是钢钳一般牢固,还没挣脱,自己的裤腿就已经被银楚宸撩开了一截。 伤口在正小腿肚子上,鹅蛋大小,鲜血已经渗透裤子顺着白皙的小腿流了不少到鞋子里。 银楚宸将白墨的腿微微用力一转,小腿上的伤口就暴露在了他眼前。 “这是被什么咬了?” 白墨脸色凝重,他看不见银楚宸的神情,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去质问他,关于前世换命一事是不是真的,便谎称道:“一只野狗。” 说着,再次想要从那只手中将自己的腿挣脱出来,可对方不松手反而朝自己怀中扯了下,就在他欲要发火时,银楚宸已将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伤口处,顿时伤口处,那股辣痛感,慢慢融入了丝丝凉意。 银楚宸抬起手时,伤口已经结痂,而那痛感也已经消失。 白墨看着自己伤口愣神,突然他失去了理智:“你为什么……”白墨顿了下,可是内心的疑问再难抑制,“那么恨你师姐?” 恨到不惜屠村,也要把她变成,世上最悲惨的人! 等了许久,也不见银楚宸回答他,突然鼻翼阖动,他努力调整了下自己情绪,颤声问道:“你肯……放过我吗?” “……有些事,”银楚宸开了口,语气还是那么凉薄,“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正如你……也无法选择,想做什么样的人。” “也无法选择……” 白墨最后一点希望被掐灭了,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像是谁捏住了他的心肺一般难受。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白墨质问道,语气是那样的没有底气,他们拉过钩,盖了章,怎么就无法选择了? “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食言。”银楚宸打断白墨要说的话,沉声道。 银楚宸魂元刚刚凝聚,不宜催动,就白墨这点伤就让他魂元险些再次溃散。 当下,身体虚弱无比,只得靠白墨搀扶着走。 白墨看银楚晟这般模样,满肚子的疑问也只好暂时放回肚子里,他只是希望,事情还有缓转的余地! 第110章 子虚之事 这个镇子比安民镇热闹许多,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可白墨此时却没有看热闹的心。 不久银楚宸驻足在一间很气派的客栈前,虽然前面两个白墨不认识,可后面“客栈”两个字他可是见过无数回。 还未等白墨扶着银楚宸进去,就看见里屋走出来一个身形单薄,面无四两肉的小厮,堆着一脸的笑容迎来:“两位上仙,里面请……里面请。” 白墨要了两间上房,刚将银楚宸扶进屋子内,就见他朝自己递来一个锦白钱袋。 “干嘛?”白墨下意识接过。 “我需要调息,”银楚宸应是很难受,虽尽量表现如常,气息还是很乱,“别来打扰我。” 白墨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欣然应下,反正他现在也不想和这家伙待在一起。 出了房门就叫来刚刚接待他们的小厮,替自己准备饭菜和洗澡水,并吩咐对方去给自己买一身衣服。 他现在的模样真是没法直视,还一股子汗味儿,简直能与他脚踝上的臭绣包,一较高下了,这叫他一刻也受不了。 这种跑腿,虽不在小厮的工作范畴内,但见白墨长得跟个天仙儿似的,还是欣然答应了。 白墨交代好一切,走到自己那间屋子,一把将那嘎嘎作响的门推了个满开,说是上房,可屋内的布置却极为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摆设。 一张靠墙的床上搭着白色素帐,床上有席,席上有一条洁白的单被,屋中央有一张四方桌,上面有一副杯盏,角落的确摆放了一个圆形的木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比临仙谷差远了,就连蝶幽居也比不上,但总比风餐露宿要强,这样想,也就能接受了。 躺在床上,白墨又想起那怪物的话,虽然他认为此人的话不可信,可就是下意识很在意。 也知道不该在这件事上纠结,他与银楚宸都已拉过勾,他既然要求对方要将他与前世区别对待,那此刻,自己也应该做到。 他慢慢将手放在心脏处,这个毒又怎么办? 这时,房门突然被叩响,将白墨的思路给打断了。 “上仙,饭菜来了……”小厮推开门,恭敬地说道,“是否要去请那位上仙一同用餐?” 白墨从床上起来,朝桌边走去,摇头道:“不用。” 可还不等那小厮,将食盘里的五道菜全部放到桌上时,就见白墨皱眉道:“怎么都是荤的?” “上仙原宥,小镇原本就偏僻,打尖住店的人也不多,再加上前几日,魔域封印突然解除,那疫毒泄入昭和,好多地方都遭殃了,若不是逐月宫的八子及时赶来相救,只怕咱们这玉峰镇也难以幸免。” 那小厮陪着笑脸,继续说道:“自魔域解封后,咱们这里就更少有人前来,即便是这些食材也是很难得,才从玉峰山下的猎户手中贩来的。” 而白墨根本不知玉峰山在何处,更不关心小厮所陈述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明白对方口中的难得,是几个意思。 玉峰镇与这玉峰山之间是三部族境地,这玉峰镇位于箕尾山之末,乃木生旗的管辖范围,也就是金千兰父亲的管地,而玉峰山横跨昭和与北之巅,乃水游旗管地,所以御峰山到玉峰镇也就相当于要跨一个省那么远。 这些事,白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觉得那小厮话真多,有碍他吃饭,不耐烦道:“麻烦帮我去准备洗澡水……谢谢!” 就在小厮快退出房门时,白墨又叫住了对方,想了想,吩咐道:“把这两盘菜端到隔壁给他。” 等待小厮将洗澡水备好时,白墨已吃了个饱:“收了吧。” 待到小厮收拾干净退出房门后,白墨就开始脱衣服,他从来没想过,会这么急切想要洗个澡,三下除二后,就进了浴桶。 这时,他垂头看了下心脏处,不红不痒,也不紫不通,并没有任何异常,突然怀疑那怪物是不是吓唬他,根本就没什么半仙毒。 而此时,银楚宸屋中,桌上那两盘菜纹丝未动,他人从进到屋中,一直盘膝在床上调息。 可就在银楚宸才稍微松了口气时,从隔壁突然传来了白墨的一声惨叫。 银楚宸不及思考,直接穿墙而过,刚进到白墨房内,就见着一个赤裸着的人,惊慌失措地扑到了自己怀中。 “快……快……那里有一只比……比猫、大、大、的,的……耗子。” 白墨特别害怕反物种的东西,一眼看见一只大大大……耗子,哪里还存半点理智,死死抱着银楚宸瑟瑟发抖。 水中的花香气息,直逼银楚宸鼻腔,银楚宸虽知晓怀中之人的真实身份,可此情此景,竟令他无法正常呼吸,只得慌忙推开怀中的人,转过身就朝门口走去,却听到身后之人大叫道:“你别走。” 他原本可以化身离去,或许当真慌了神,一时忘记如何化身,放在门扉上的手,在白墨大叫时顿了下,微微侧了下头,目光却没有回转:“你……” “把那只老鼠赶走啊!”白墨再次惊恐大叫道。 银楚宸未回头,抬手一挥,床边那嚣张的肥耗子,顿时消失不见踪影,紧接着银楚宸慌忙打开房门跨了出去,明显失了平日里的从容。 在房门啪的一声合上后,白墨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回到了浴桶之中,但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他举起搓澡帕在胸前揩过时,顿时色变…… “啊……”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差点没将这看上去大气,却老鼠横行的客栈给震塌。 他是男人不错,可还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无法想象银楚宸看到他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可那副要人命的画面却不断地在脑子中出现,简直要让他发疯。 白墨想,在这种极为尴尬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见面的好,索性蒙头睡起觉来。 这一睡便是一夜,连个梦都没做,一觉就到了大天亮,还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楼下闹哄哄的,有人大叫,有孩子哭闹,有男人的喝骂……乱哄哄如一锅沸腾的粥,一听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出了房门去一瞧究竟。 果然,楼下大堂靠近门口处围了六人,这六人皆是这家店里小厮的装束,土色的粗布麻衣,头戴一顶八角帽,从白墨的角度往下看,能看到围着的那六人正在拳打脚踢着一人,被打之人抱着头,倒在六人中间,看不清长相,只依稀能看到一头花白的头发,衣衫褴褛,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只是在不断发出哀嚎声。 而那声音犹如破锣,带着岁月蚕食的颓败感。 门边还蜷缩着一个小女孩,衣衫也是破烂不堪,满脸污垢,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肤色,一双大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眶中,像是被人丢弃在垃圾堆边的一个破烂洋娃娃。 小女孩脸上挂着雨滴大小的泪珠子,哭得很大声,像是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脆弱到只剩下大哭。 白墨认为那孩子与被打的人,应该是一起的。 “老鳖种……看你还敢来不……戒儿,非打死你不可……” 白墨定睛看去,一旁还有一人,此人与那六位骨瘦如柴的小厮截然不同,其貌虽不扬,但穿戴华贵,膀大腰圆,浑身上下都透着铜臭气息。 一看便知这人不是老板,也是个这里能管事的人,正一脸狠厉地瞪着地上的人,一边骂着一边吩咐那六名小厮往死里打。 再看那些打人的小厮,其中一位正是之前接待他的那人,那身形太过干瘦,以至于每一招下去,都会担心朝对方挥去的皮包骨会被先折断。 小女孩凄厉的哭声更加急促,但丝毫没影响到那六人的拳脚速度。 “求求……你们……行……行好……”躺在地上的人,吃痛地挤出了几个字来。 “他妈的,老骨头还挺硬。”一名小厮骂着又狠狠地踹了一脚。 “早干嘛去了……说你贱还真是贱,”招待白墨的那名小厮又狠狠踹了一脚地上那人,啐道,“既然怕死……干嘛还来……送死。” 说着,已经连踹了好几脚。 “啊……求……求……行行……好。” 白墨沉眉看着地上的血渍,被瞬间踩成无数道残缺的鞋印,心中有些不舒服,朝大堂里扫了一眼,三三两两倒也坐了不少人,只不过神情都很麻木,对那连求饶都吃力的人,并没有显露丝毫同情来,都看着那一处,却都如看戏一般,是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或许真的是这个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真的该打,不然周边的人也不至于个个都无动于衷。 白墨虽然不愿意见这种以多欺少的场面,但还是决定不管闲事的好,这里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他这个“外人”该管的。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与堂下那些“看戏”的局外人一样。 这个热闹没看头,白墨转身朝他房间走去,打算继续睡自己的觉。 “……爷……爷。” 那小女孩胆怯地低唤了一声,却随即招来了一名小厮凶狠地一脚,正踹在小女孩蜷缩在一起的膝盖上,弱小的身板顿时翻滚在了地上。 原本双手抱头的老乞丐,惊慌抬起头来,再不顾身上不断落下的拳脚,跪着朝被打的小孙女靠去。 “娃……娃……” 老乞丐心痛不已地唤着自己孙女,声音破碎得不忍听。 “呜呜呜……”小女孩吃力地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太痛,她挣扎了好几下,还是不能从地上爬起来,最后只得在地上翻转了下身体,才看到唤她的爷爷,看见爷爷朝她伸来的手,被刚刚踹自己的那人踩在了脚下。 “……爷。”小女孩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没有人听见,但那凹陷在眼眶中的眼神,却是一种极难形容出来的神情,恐惧,悲切,无助……所有令人绝望的情绪,一时全部都杂糅进那双大眼睛之中,令人触目惊心。 “老鳖种,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救她。”膀大腰圆那人狠然说罢。 就见两名小厮疾步走到小女孩身边,一人抓起一只小腿,就这么直接拖着走,小女孩身上本就只有一层破烂的薄衣,这样倒着拖了没几步,整个肚子都露了出来,干瘪得不似人身,更像是一具蒙了一层油纸的骷髅干尸。 “不要……不要……爷爷……救我。” 小女孩尖叫起来,双手拼了命地在地上抓着,但她毕竟是个孩子,看身形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哪里能抵抗得住两个大男人的力气,不多时,直接从大堂门口拖到了大堂一侧一个偏门处,看样子是要拖进那道偏门去。 老乞丐也痛苦地唤着自己孙女,可无奈手和腰均被两人踩着,他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孙女被人拖走。 “砰……” 这时,大堂中突然炸裂了一只白瓷杯,似乎是从天而降,又像是凭空而出,堂中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哆嗦。 “吵死了……” 声音自二楼的楼梯口传来,冷沉却很好听。 片刻后,堂下所有人才看到楼梯上,缓步下来了一位,身着粉色轻纱长裙的女子,这女子眉眼如画,绛唇映红,肤白如瓷,一头秀发如云雾般垂于身后,神色淡然,带着寒意。 如此绝色的女子,在场所有人有生之年,只怕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其中已经有一人曾留意到这女子的美貌,那人便是此刻正站在大堂中看得痴傻的小厮。 之前,他接待这位美人时,美人还是灰头土脸,穿着粗布麻衣,如今穿上他亲自去挑选的这一身粉色轻衣,简直美得令人窒息,美得无法言喻,美得甘愿为其倾其所有。 有此感慨的人不只这名小厮,几乎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已被这美人晃了心神。 “打扰到上仙休息,实在是在下的错,我这就立马将他们弄走。”膀大腰圆的人看到白墨沉着脸走下来,急忙殷勤地迎了上去。 白墨抬眼对上那人的眼睛,片刻,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回道:“这哪里是你们的错。” “分明是那两个人的错。”白墨侧目先看向地上的老者,随后才将目光转到偏门边的小女孩身上。 那人当即会意,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都是这两个该死的东西的错,我这就去将他们解决掉。” “不不不……”白墨伸出一根手指头对那人摆了几下,“他们打扰了我,自然是要我亲自动手才能出这口气的嘛!你要是代我出手,我的气又消不去,到时候一不小心把气撒你头上,可就不好啊!” 那人被眼前这一双摄魂夺魄的眼电得已是不知自己姓谁名谁,谄笑道:“那岂不脏了上仙的手,这种脏活儿还是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去做,上仙要怎么解气,我便命人按照上仙的来,岂不省事! ” “打死他们也行?”白墨问。 第111章 心照不宣 “行,怎么不行,就算上仙不来,这两个东西,戒儿也非死不可。”那膀大腰圆的人说。 “哦?”白墨眉头一挑,目光落在那些“局外人”身上,此时,一个个都盯着他在打量,目光中的木然早已寻不到踪迹,似乎他的出现,比刚刚那一闹剧更有看头。 “这倒叫我有点好奇了,”白墨眉头一挑说,“他们是犯人,还是小偷?” 那人一脸嫌弃道:“他们就是个臭乞丐。” “那你们为何非打死他们不可?”白墨又问。 那人耐心解释道:“上仙有所不知,他们是来我这讨食的,驱赶过几次,但就是死不要脸,好说不听,只能如此。” 白墨嘴角一动,朝地上的老乞丐看去:“就这样打死他们,你就不怕被人告你杀人。” “这个自然不会,”那人两眼泛着笃定的光,道,“这种人死不足惜。” 白墨突然冷笑了一声:“是谁定的这规矩么?” 那人诚然道:“那自然是没这规矩,在我们这里,这样的人,人人皆憎恨,他们若能安分守己倒也罢了,我们也没谁愿意脏这个手,沾这样的人,可像这样敢跑进来讨食,那就只能往死里打。” “要口吃的,至于么?”白墨说,“像你们这么大的店,每天洒下来的残根剩水也不少,给他们点不就好了。” 那人神情微变,看着白墨心中泛起狐疑,他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觉得此人要么是不经世事的名家仙流,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 “上仙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比命金贵的正是食物,即便我这店是整个玉峰镇规模最大的,在食物上,也是半点都没有浪费的。” 这话白墨不信,难不成吃剩的残羹剩饭还要回锅重造? “那客人吃剩下的,你们如何处理的?” “那自然是赏给下人吃。”那人答得干脆。 白墨环顾了下大堂中所有人坐的桌子上,三两人一桌的,桌上只有一道菜,四五人一桌的,也只有两盘菜,五六人一桌的,桌上也只有三个盘子,一遍巡视下来,每张桌子上的食物只有少的没有可能有剩下的。 看来这人所说不假,夺人口中食,千刀万剐不为过。 这也解释了周边的“局外人”为何看着六人毒打一对爷孙,而个个都不为所动的原因。 白墨思忖了下,朝那人吩咐道:“这样,你去备一些好菜,给这里在座的每一桌上都上一份,当然,也包括你们,整个店的人,这一顿都我请客。” 大堂顿时欢呼起来,所有人都朝着这位出手大方,且美若天仙的女子连连作揖道谢。 这可是近百年来从未遇到过的阔绰之人,他们这玉峰镇食物金贵,即便是一盘普普通通的素鸡也是价格不菲,自然没有谁这般挥金如土的。 那膀大腰圆之人也连连道谢:“谢过上仙……上仙真是个大善人。” 白墨却没心情听这人虚假嘴脸:“对了,我现在也饿了,能不能麻烦,先给我弄几个好菜?” “好好好……”那人急忙应下,随即指着地上的老乞丐问道,“那上仙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东西。” 白墨看了看老乞丐,又看了眼依旧被抓着的小女孩,思忖了下,沉闷道:“本来想杀了他们才解气,不过我突然记起,戒儿见不得血……丢出去吧!” 膀大腰圆那人,从来没有接过这么大笔生意,当下自然高兴得很,哪里还有心情理会那晦气的乞丐,便命小厮将两人丢了出去。 没多久,先前接待白墨的那小厮就送来了吃的,这个点对白墨来说,吃早饭又晚了,午饭又早了点,而且他并不饿。 刚刚从客栈捡回一条命的老乞丐,伤得很重,带着孙女来到他们经常落脚的破屋前,刚坐到破屋外的石阶上,就呕出了一口淤血。 “爷爷……”小女孩急忙伸手去接她爷爷流出的血,带着担心的眼神。 老乞丐抬手在嘴角揩了一下,没有让血流到孙女手上,换了口气后,安慰小女孩道:“爷爷没事……来,让爷爷看看你的伤。” 小女孩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喏喏道:“我也没事。” 老乞丐想调整下身体,可轻微动了一下,整个身体就如刀搅一般的痛,不由得“嘶”了一声,待到身上的痛消减了些,他已经疼出了一身的汗。 他伸手去掀开小孙女的衣服,胸膛与肚子上都已经破皮,顿时心疼道:“之前不是说好了么,无论如何都不要开口说话,你不说话,他们就不会打你。” “你看看你,不听爷爷的话,弄成这样,疼了吧!”老乞丐虽然带着责备的口吻,可目光里却满是心疼,并轻轻地在两道比较深的血印上吹了几下。 “我不要爷爷死。”小女孩委屈道。 “傻话,爷爷怎么会死……”老乞丐突然沉默,看着自己孙女那瘦得不成样的胸骨上满是伤痕,心如刀绞,过了半响,凄然说道,“可,要是讨不来吃的,我的乖孙女该怎么办……” “我会不会像七哥哥那样,睡着了就永远醒不来。”小女孩问。 老乞丐瞳孔战栗,神情苦涩,带着绝望。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要是……我真的睡着了,”小女孩瞪大那双陷入眼眶的眼睛,水汪汪,明亮的,稚嫩说道,“爷爷,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叫醒了,我觉得七哥哥睡着了比醒着开心!” 老乞丐看着眼前的孙女,湿润了眼眶:“好,不叫醒,爷爷陪你一起睡,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你七哥哥。” 说罢,老乞丐吃力地将小女孩拦到自己怀里,用那双被踩得瘀青的手,轻轻抚摸着怀中孩子的小头。 一遍一遍,像是要抹去她所有的伤痛与不幸。 凉风不知会伤人,却穿过破屋,荒地,还穿过繁华,富足之地。 最后,他们希望,吹到他们身上的凉风,带着他们的绝望,吹开一条通往新生的地方。 或许那里没有饥饿,没有痛苦,没有贫贱……只有他们想要的幸福! 老乞丐手上的动作轻柔至极,浑浊的目光望向远方,穿过荒芜,望向风来的地方。 沙哑的声音重复着:“睡吧……睡吧……” 那是最绝望的摇篮曲,带着炽烈的爱,那是唯一风吹不走,也吹不散的东西。 不过,偶尔,风也会吹来一些别的——比如绝处逢生的食物香气,比如轻盈的脚步,比如一声好听的声音。 “给……” 老乞丐抚摸着小女孩的手停下了动作,掀开眼帘,露出那对浑浊的眸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子,那女子手里有一个食盒,正朝他伸着。 “我说过,要请所有人吃饭的。”白墨明媚一笑道。 老乞丐当即愣怔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绝丽的脸上。 刚刚在那客栈之中,他也曾匆匆瞥了一眼说要豪请所有人吃饭的女子,但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少感触,因为他并不认为那女子大放豪言之中也包括他与自己孙女。 其实那老乞丐哪里知道,白墨最想请吃饭的就是他们爷孙两,其余的人才是其次。 可等他将吃的打包好出客栈寻找他们爷孙俩,却不见他们的踪影,在大街上问了好几人,才问到这老乞丐的去向。 手中的食盒很重,见对方迟迟不肯接,只好放在对方面前,蹲下身来,对上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在白墨蹲下身的那一瞬间,慢慢睁开眼,并转头看着他,目光与老乞丐的有几分相似,皆是诧异到无措。 白墨对着小女孩笑了下,随手打开食盒的盖子,那股饭菜的香气更加浓郁。 第一层是两只肥大的炭烤硕鼠,将第一层食盒塞得满满当当的,接下来一层是红烧鱼,依旧满满当当的,最下面一层才是几个番薯。 打开这层的时候,白墨才开口说道:“我本来是想给你们带一些馒头什么的,可惜这里只能弄来这些。” 老乞丐依旧没有说话,反倒是他怀里的小孙女,已经从他怀中探起小身板,两只眼睛流露着比流星还璀璨的光,盯着眼前的食物,几乎从来都不曾见到过这种东西。 白墨温柔地对小女孩笑道:“饿不饿?哥……”在集福村做了几日自己,此刻却又是这般境地,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复又挤出一个微笑,“姐姐专程给你拿来的。” 小女孩艰难地将目光,从那些从未见过的食物上,移动到了白墨脸上。 “上仙……”这时,老乞丐突然开口道,“你行行好,将我孙女买了去吧!” “你要卖掉你的孙女?”白墨很是吃惊。 “她跟着你总比跟着我饿死的强…….”老乞丐神情痛苦,像是有诉不完的苦楚,“家里的人死得就剩我爷孙俩了,姑娘善心就将我孙女买了去吧,她很乖的,什么都能干,只要一天能给她一根番薯吃就行。” 那老者脸上全是伤,乱糟糟的头发又将大半张脸都遮挡住了,只留下那双浑浊的眼睛,从几缕打结一起的空隙中探出,除此之外,就是那一张沟壑深陷的干裂嘴,满是血渍,一口焦黑的牙齿已经凋零得七七八八。 白墨转头看着小女孩那双无辜的眼睛,的确有些于心不忍,可他决不能买下她,不是怕她累赘自己,而是自己就是一个累赘,哪里有本事照顾别人,再说跟着自己不是被人掳就是被人追杀,当真不是一个好寄托。 思虑了片刻后,他从腰间取出银楚宸给他的白锦荷包,直接递到老乞丐手中,顿时白色荷包在那只枯槁的手中,染上了几团污渍。 “我也不知道这些到底能干些什么,”白墨说,“但我想,至少够你们去到一个能活得下去的地方生活。” 老乞丐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的神情,纯澈且真诚,哀求的话再说不出口。 白墨也害怕老人家继续哀求自己,随即从食盒中拿起一条烤硕鼠的腿,朝直愣愣看着食盒的小女孩送去。 这一次,小女孩伸手接了过去,自己先咬了一口,在嘴里咀嚼了两下,突然就笑了,立即转身将手中的食物,朝她爷爷嘴边送去。 “爷爷,这个真的能吃……”小女孩无比惊喜地说道,那模样宛如一个初次尝到糖果是甜的时——而感到无比惊奇。 白墨难以形容眼前的这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只是伸手在那可怜女孩乱糟糟的头上轻轻拍了拍,随即再不多言,默默地离开了。 而隐在一侧的银楚宸,对着这一幕也有所触动,记得在千年前他师姐也救过一个女孩。 那时的旗主已经是金辞仲,刚刚继任五旗门旗主之位的金辞仲,无暇顾及到自己身怀六甲的夫人,他夫人只身前往玉峰镇的途中,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两命,多亏他师姐出手相助才保住母女两人。 当时金辞仲的夫人,只瞧见他师姐有一双幽蓝眼眸,后来便在孩子出生后取字为“兰”,有感激铭记之意。 白墨回到客栈,却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推开了隔壁的房门,见银楚宸依旧盘坐在床上,快步走到了床边:“我送你一颗世界上最甜的东西。” 银楚宸缓缓睁开眼,垂眸看向嘴边的蜜饯,片刻后,接了过来,放到了自己嘴里。 白墨这般,只是对他拿着银楚宸的钱做善事的奖励。 “同我去一个地方。”银楚宸从床上下来,说罢径直朝屋外走去。 白墨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银楚宸走出了客栈。 两人穿过玉峰镇,来至一个半山腰间停下,从此处看去,玉峰镇的末端刚巧映进眼帘,而另一面是一个深陷的峡谷,一条小河顺着玉峰镇而出贴着一条羊肠小道,时隐时现地随着那迷雾躲来躲去。 白墨看了看眼下的景致,好山好水,与玉峰镇那一端的景象判若两个时节,这里是春光无限,那头却是天凝地闭之色。 这时,只见银楚宸化出一根竹笛,放在嘴边吹起,绝尘脱俗。 笛声清越,悠扬,荡漾在整个山腰间,与风林沉浮,与山丘共舞,百鸟应声而出,掀起了一阵躁动。 白墨听着听着,只觉得这笛声似曾相识特别地好听,但又确实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旋律,只觉得听上去内心无比地踏实,有一种说不出的久违感。 突然,笛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丛林深处,一个东西,正极速地朝他们奔来时。 白墨顺着那响动看去,只见一团白东西由山顶而来,一棵树一棵树地窜过,突然白影划过天空,朝着银楚宸面门飞来。 第112章 与人友善 白墨正大惊失色,这一下的突袭只怕躲不过去,可一旁的银楚晟,只将双手微微张开,端端将那团白影接了个正着。 “.……” 白墨从惊愕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猴子,浑身上下一片雪白,一张绯红的小脸,看上去十分鲜明可爱。 小雪猴用那张红色小脸,在银楚宸胸间蹭来蹭去,令白墨不由多看了几眼,这家伙还真是另类,能喜欢这个冰疙瘩,而这冰疙瘩似乎对这猴子也有几分特殊。 白墨欲要伸手去触摸,那小雪猴却刺啦啦地发出低吼,并露出一脸的凶相,吓得白墨忙收回手。 “爷的……吓死我了。”白墨惊魂未定地骂了句,随即又问,“这猴子是你养的?” 银楚宸不答,一下下撸着小雪猴雪白的毛,看上去十分娴熟,也很温柔,嘴角都没了平日的刻板,展露出了半星柔和来。 “真看不下去,”白墨说。 银楚宸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那小猴子却很不安分,一跃爬上了银楚宸的肩头,对着白墨又咿咿呀呀地龇牙咧嘴着。 白墨突然有些讨厌这小东西! 那小东西有恃无恐地朝着白墨抡起拳头,幸得银楚宸一手按住,不然两人非得打起来不可。 “小白,不可……”银楚宸沉声说道。 小雪猴果然听得懂人话,瞬间缩了回去。 白墨的拳头也已经举了起来,对小猴挑衅道:“你来啊!小东西。” “你打不过他。”银楚宸冷冷说罢,转身带着小雪猴直接朝山下走去。 白墨一撇嘴,放下了手,松开了拳头,既然银楚晟都说打不过了,那他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得好。 在没人的山路上,小猴端坐在银楚宸肩头,可是一进玉峰镇,便躲进了银楚宸的怀里。 回到客栈,银楚宸再不理会白墨,而是与雪猴回到了自己房间中,他将那只雪猴取出,放在桌上,对着它语气略带宠溺:“在山中可有胡来?” 雪猴急得蹦上蹦下嘴里咿呀声不断。 银楚宸满意的点点头:“我的东西可曾保管好? ” 雪猴顿时像人一样直立了起来,两手在自己肋下挠痒痒般骚动了几下,最后将左爪从胸下的皮毛外,探了进去,差不多将整个小手臂都没了进去才停止。 手臂抽了出来时,只见那绯红的小爪中,抓握着一团血红的珠子,正是青丘梦方尊交于银楚宸的紫灵。 傍晚,银楚宸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可白墨此刻完全没有食欲。 银楚宸:“不是很饿吗?” “……千兰说,你们这里有一种花很漂亮,叫,‘好看花’”白墨喃喃说着,“听说这种花生长在很寒冷的地方,终年花开不谢,花香四溢,说方圆百里都能闻见。” “……” 白墨突然凑近问道:“你见过没?” 银楚宸:“……嗯。” 白墨:“那好看吗?” 银楚宸:“正如其名。” 白墨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嫌弃道:“你们这里取名字的水准真的不敢恭维,太没创意了。” “.……”银楚宸沉声问,“照你说,应该叫什么。” “花嘛,当然得取些雅致点的名字了,”白墨一本正经道,“牡丹、芙蓉、昙花、兰、梅、菊……哪个不是那些文人笔墨中的名仕,这好看花……真是有些拿不出手。” “不过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没看到过……就连那好看花都不知道长啥样。” 白墨略带遗憾地说着,扑闪着一双浓密纤长的睫毛,一对清澈的眸子盯着银楚宸,平时的他,浑然不知,在他这副容貌想讨好别人的时候,有多令人招架不住。 “……过眼浮云的东西不见为好。”银楚宸收回目光,沉声说道。 “你是见过了当然觉得无所谓!” “好看花,生长于冰川之巅,离此处相距甚远。” 白墨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怏怏不快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没真想去看!” 银楚宸随手化来一个陶壶朝白墨递来。 “这是什么?”白墨问着,已伸手拿过陶壶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一股浓烈的甜香味道,很好闻,有点像橙子的味道,也有点茉莉花的香气。 “云梦”银楚宸说。 白墨惑:“什么?” “名字。” “……”白墨白了一眼对方,“酒么?” “非酒。” “……那是什么?”白墨拿着陶壶就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清爽甘甜,顿时瞪大一双放光的眸子,一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惊喜。 “你口中所说的名仕。”银楚宸又化出另一种他常年喝的烈酒,兀自喝了起来。 “云梦。”白墨琢磨了下,“这个名字的确别那好看花雅致,不过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银楚宸仰头喝了口烈酒。 白墨知道他扫兴,再不理会,也仰头喝了满口。 不多时,白墨手中的陶壶已换了两个,他是越喝越想喝,口感说不上来刺激,很爽口,怎么喝怎么觉得舒坦,身子也越来越轻,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但头脑清醒无比。 又一壶喝罢,白墨那双含星戴有的凤眼,突然暗沉下去,转而带着不可理解的神情看着银楚宸:“让我看看你。” 银楚宸撮住那只朝他面具伸来的手。 白墨也不气,绯红的脸颊,如春天第一朵挣着绽放的桃花,娇嫩且妖艳。 “……看一眼也不行啊!” 白墨感觉不到手腕的痛感,反而朝银楚宸贴近了些,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 “你……”白墨嘴角含笑,双眸醉态毕现,愣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浅淡眸子,“……好看吗?” 银楚宸松开白墨的手,拿起自己的瓷壶,就朝嘴里送去,却听一声怒喝:“你喝了我的……” 银楚宸喝的是烈酒,以白墨往日的酒量来看,一口即倒。 “.……我的。” 白墨再次强调道,像个与人争抢玩具的孩子,露出一脸的恨意,恨不得将抢他东西的人恨死当场。 说罢,又拿起自己手中的陶壶朝嘴里倒去,可倒了几下,却是一滴也没倒出来,没了!白墨沮丧地放下瓷壶,猝不及防道:“我想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说罢便将目光落到银楚宸脸上,只是对方依旧凉薄至极。 “红叶修为没了,又能活多久?”白墨又问。 “比你要活得久得多。”这次银楚宸答了。 “你究竟……”白墨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和她发生过什么?” 这个“她”指的正是银楚宸师姐。 却不料银楚宸霍地起身离开了。 “我还没说完呀!”白墨喊道。 “.……” 银楚宸回到自己房间中,接着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他酒量非凡,几壶下肚,头脑依旧清醒,索性大口大口又喝了几壶,依旧是酒意尚浅,愁绪正浓。 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白墨站在煌煌大街之中,脚下有南北路,眼中有往来人,可路不是来时路,人也不是故乡人。 他的心情因为半仙村那个怪物,也不是离愁苦,更不是思乡切,那是一种令他难以形容的郁闷。 他漫无目的在长街上走着,街边零星摆着一些摊贩,大多都与修真有关,精美的灵石挂件,廉价的困兽索,低级的锻铁武器,很多…… “善仙,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突然一个乞丐打扮的男人,扑通一下跪在了白墨脚边,不住磕头作揖道。 在白墨还未做出任何反应时,又从人群中跑了几个同样是乞丐打扮的人,扑通……扑通,全都围着他跪了下来,并用一模一样哀求的口吻跪拜着他。 “你们快起来……”白墨惊愕地朝后退了两步,“有话起来说。”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群人围着跪拜,这场面,这感觉,倒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带着无措与局促。 “求求善仙,赏点吃的吧!”“可怜可怜我吧,求求善仙啊!”“我快饿死了!” 众乞丐纷纷哀求着,并将一双双干枯如树根且污垢的手投向他,目光带着殷切的期盼,似乎马上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食物来。 白墨已是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下,终于在腰间摸索到一个荷包,这个荷包还是勾离赠予他的,而里面的银两并不多,或许只够他买一件纪念品。 而眼下,越来越多的乞丐加入到跪拜他的行列来,他身上的这点钱哪里够,恐怕只能买一两根番薯。 那些行人,都已退避三舍,用一种看稀奇的目光,看着白墨与那些乞丐,虽不清楚为何偏偏朝这个女子讨要食物,但也都留意到了那女子非凡的容貌,清丽脱俗中确实带有几分心善,若自己讨要食物想必也会向她这样的人讨要,多少也能讨点来。 白墨也弄不清楚这些人为何偏偏找上他,此刻只想着尽快脱身,左顾右盼下,是一条退路都没有。 “你们都别再拜我了,”白墨着急道,“我没吃的给你们。” “求求你了,善仙。”“你大发善心,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白墨有些气急败坏:“我怎么救你们,我自己还需要别人救,起开……” 说着就去扒一个离他最近的乞丐,想要从此扒开一条路来,可当他刚刚碰到对方那瘦如柴棍的肩头时,那乞丐反手已经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臂,那只污垢的手与他身上那件粉色轻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谁看了也会为之皱眉。 “善仙,行行好,赏一口就行。”那乞丐哀求道。 白墨见那人目光中都透着饥饿,还带着誓不罢休的坚持,当下浑身一阵发寒,看来今天想要摆脱这群乞丐并不容易。 “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白墨也哀求道。 这不哀求还好,一开口,周边又围了几个乞丐上来,有人抓腿,有人抓手,有人甚至攥着他的衣摆,反正,白墨整个人就这样死死困在了原地,像深陷泥潭一般,浑身都使不上劲来。 还没想到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时,其中一个乞丐却扬声大喊道:“你戒日不给咱们一口吃的,咱们就不放你走了。” 怎么,软得不行,来硬的了! 白墨暗骂一声。 “咱们也讲讲礼,行不行,我又不该你们的,凭什么非问我要吃的,我不给,难不成你们还要把我给吃了不成?” “我等怎么会吃了善仙,我等只要一口吃的,如此简单的要求,善仙只要成全,我等立马放了善仙。” 说话之人还是那个乞丐,白墨留意了下此人,个头要比其他的乞丐大,虽然也瘦,但看上去倒还有一些肉,声音洪亮,目光锐利,若不是那一身破烂的衣服,肯定还有几分气质。 这乞丐说话虽然听上去是客客气气,可威逼的意思显而易见。 白墨又挣扎了下,可双腿还是被死死钳制住,根本动不了,正要开骂,神色却先是一变。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先前那一对乞丐爷孙,而他们并没有跪在乞丐群中,而是远远躲在一圈看稀奇的人群里,小女孩神情木讷,端端站在老乞丐面前,而老乞丐虽然依旧是大半张脸都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但白墨还是看到了那双叫他恍然大悟的目光。 这些乞丐都是因为那一对爷孙而招惹来的,顿时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该骂谁的好。 可谁也来不及骂,他的身子就突然被打横了,先前抓住他的那几个乞丐力气还真不小,已经将他整个人给举了起来,并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 “你们要干嘛?”白墨大惊失色道,“把我放下来……” “你去四季客栈报个信,要他们拿足够我们吃饱的食物来换人。” 白墨听见身下先前那个乞丐对谁吩咐道,突然却乐了:“你们他妈的,简直就是疯子。” 一想到四季客栈里的人,他就莫名地安心,这似乎是一种常态,只要那个人出现,他就一定不会有事。 还是上次他给那乞丐爷孙送吃的那个破屋子,这一次,他被绑在了大堂中的一根柱子上,周围都是乞丐,个个都露着饥饿难挨的神情,似乎真的能吃人一般。 那一对爷孙也在其中,但自始至终,只有那个小女孩定定地注视着白墨,而那老乞丐则一直垂着头。 白墨莫名地有些上火,耐不住朝那老乞丐喊道:“诶!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老乞丐虽然一直垂着头,并不知道白墨这话是对谁说,但直觉告诉他,是说给他听的,几经犹豫后,还是抬起头朝白墨看去。 而这时,已经有一个乞丐端着一碗清水朝白墨递来,送到他嘴边,白墨却十分厌弃地侧过头去,硬声说:“我要他来喂我!” 老乞丐与白墨对视了许久,又默然垂下头去。 “他不喂我,那我就是死,也不会要人准备食物来给你们。” 这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只见那个大块头当即不答应道:“老东西,快去喂他。” 第113章 蚀骨 那老乞丐这才将怀中的孙女,安抚到一侧,缓缓爬了起来,动作十分僵硬,刚迈出一步,身上所有的关节似乎都已生锈,完全不听使唤,目测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他硬是走出了十几步的感觉。 老乞丐终于走到了白墨身边,已是累得满头大汗,他没有朝白墨脸上看,只颤巍巍地接过一侧乞丐手中的水碗,盯着那碗清水就朝白墨嘴边送,白墨又是一扭头,错开了那只带着异味的碗,骂道:“臭水,不喝,去给我弄干净的来。” “还不快去……”身后那大个头乞丐,生怕伺候不好这尊活神,当即命令老乞丐道。 老乞丐只好拖着那一身“生锈”的身子,朝破屋外一步一顿地走去。 这时,白墨笑着对那大个头乞丐问:“你是他们的老大?” “不错。”大个头得意道。 白墨眉头一挑,莞尔一笑,笑容耐人寻味。 原来这就是丐帮帮主啊! “既然是老大,怎么好意思抢手下人的东西。”白墨说。 刚才近距离下,他已经看清老乞丐脸上的新伤,当下了然了其中缘由,想必他走没多久,这群人就出现了,不用想,之前他给的那些吃的,还有钱财,一定都被抢走了。 所以才故意将老乞丐支开,免得他接下来的话,又无故连累到那老乞丐。 只见那大个头帮主脸色顿变,森然地看着白墨,冷声道:“这里的规矩,我来定……善仙该操心的是,几时被人赎回去,不然,只怕也只能留下来做个摇尾乞怜的乞丐了。” “哼!!!”白墨不以为然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你们这些人,活该没人可怜。” 那帮主被白墨的话激怒了,森寒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这些人不值得……同情。”白墨毫不畏惧道。 就在那帮主欲要再开口时,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乞丐,嚷道:“头,四季客栈里的人说了,他们已经没有食物,而这个人他们也不认识。” 白墨自然听到了,只不过他不敢相信,怎么会不认识,银楚宸明明就在客栈中。 “他妈的,害老子白忙活一场,”帮主愤然骂道,“来人,把这人给我煮了。” 把谁煮了? 白墨愕然地看着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这才害怕起来。 “不要……”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要……” 是那老乞丐的孙女,带着两行眼泪,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求情道。 可她只是个人轻言微的小乞丐,谁又会在意她的话,小孩还在不住地哀求,但那极小的声音一出口便淹没在沸腾的谩骂声中。 “戒日你换不来食物,就只能自己成为我的口中之食,”那帮主森然道,须臾又不觉冷笑了声,“哼!可怜之人……” 是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脸打得十分地及时。 可白墨怎么能允许别人打自己脸,故作镇定道:“哼!就算把我煮了,你也是最可怜之人,就不怕被我的骨头卡死。” “死到临头还嘴硬。” “谁死还不一定。” 白墨想,要是自己真的挂在这里,他的气势也绝不能输,眼前不就是一群饿得没人性的畜生么,他怎么可能在这种东西面前认怂。 再退一万步不说,他始终不相信银楚宸会见死不救,这一路来,比这艰险的时候都有,他都没事,这区区一群乞丐还能真把他吃了咋地? 想及此,突然又莫名地安心起来,笑道:“我说,识相的就快把我放了,要不然一会儿被煮的或许是你自己。” 这话未免太过托大,虽然他相信银楚宸不会不管他,可万一…… “头,水已经开了。”一个乞丐从破屋的一个小门跑了出来说道。 “将她给我扒光了丢进去。”帮主吩咐道,看来已经失去了耐心。 “靠……玩真的啊!”白墨不再淡定,都这个时候了,该来的应该来了啊,顿时慌乱大叫道,“……孤影,孤影……” 到底死哪里去了…… 这时出去打水的老乞丐,端着一碗水回来了,刚巧听到把他拖去给我煮了,碗里的水一时不慎洒了一半到地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老乞丐迟疑了下,加快步子朝白墨走去,但速度还是很缓慢,还没到白墨跟前,先开口说道:“这一口水,不臭,干净。” 声音像是从风化百年的朽木中发出的,毫无生气,还带着破音。 可老乞丐的动作实在是太慢,来不及将那口水送到白墨口边,帮主已朝一个乞丐递了一个眼神,那乞丐当即会意,直接上前,一把将老乞丐连人带碗给推倒在地,骂道:“该死的,给我死远点。” 老乞丐直挺挺摔在地上,手中的碗碎成了几片,而那一口好不容易弄来的水,端端洒在了白墨的脚边。 那小女孩吓得又大哭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老乞丐跟前,“爷爷……” 白墨凝视着眼前这一幕,恨不得上去一脚将刚刚推老乞丐的家伙踢到屋外去,骂道:“你们还是人吗?连自己人也打。” 这时,整个屋子的人突然大笑起来,弄得本一肚子怒火的白墨顿时犯懵,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想想自己说得话也并不好笑,怒道:“你们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可笑。”帮主说,“在这里只有强者为尊,没有自己人,只要我一句话,这里所有人都可以立马跳进屋后那口锅里煮了给我吃。” 白墨只觉想吐,骂道:“你们简直不是人。” 原来并不是四季客栈里的那些人没有同情心,而是这些人已经不算是人,更像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地上的老乞丐慢慢爬起来,急忙揽着自己孙女躲到一侧,蹲在一个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对爷孙应该还存有人性,只不过在这种肮脏之地,那点人性在生命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或许是被那帮主的话刺激到,又或许是为这对爷孙苟延残喘的命运触动到,白墨被人松绑朝屋后拖去时,失去了任何反应,更别说挣扎。 他被架着拖了一段并不长的距离,又突然停了下来,架着他的几人同时看向了门口,那里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只是端端站在门口,却叫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人一身白衣胜雪,无风自舞,一头银发如雾,轻扬其侧,长身玉立在破败的门口,宛如一朵高洁之花,带着冷玉一般的清冷。 白墨顺着架着他的那些人的目光看去,银楚宸冷然立于门口,四周都隐隐散发着只有救世主才有的神光,激动道:“闷葫芦,快救我!” 先是坐在门内地上的一群乞丐,见到白衣翩然的人,迈步朝屋内而来,带着一种不敢造次的威慑感,哪里还有人敢挡此人的路,纷纷朝一旁避让不及。 银楚宸缓步而来,却如吹沙走石般将脚下碍事的人,逼退到了两侧。 走到了白墨身边,原先控制住白墨的几个乞丐也顿时偃旗息鼓,纷纷撤回了手去,白墨得了解脱,当即一身轻松,这才对银楚宸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银楚宸只冷淡地说了句:“走。” 白墨先是一愣,神情如喧嚣了一日的繁城,突然进入到极夜后的沉寂,看似死寂却依旧留有喧闹过的痕迹。 “哦……”白墨喃喃道。 “休想,”那帮主这才反应过来,一声暴喝起,对周围的乞丐骂道,“你们都怕什么,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吗?都给我上,将此人给我活撕了。” 先前,那些乞丐都对银楚宸是三分畏惧,七分警惕,可头儿命令一下,当即就如被人施咒一般,纷纷露出一双吃人的眸子,再无畏惧之态,随手捡起一切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木棍,石头,铁锹,镰刀,甚至是只有一截的破扫帚,就朝着那自带光环的人扑将了过去。 银楚宸从容地转身过去,白墨便乖乖站在他身后,带着一脸的不屑与傲娇,他十分清楚,就凭这些人,怎么可能是银楚宸的对手。 或许只一招,又或许一招都没出,围上来的那群乞丐还没碰触到银楚宸的身体,就直接给震飞到一丈之外,前赴后继的乞丐越来越多,可下场都毫无意外地都飞了出去,不过须臾的工夫,破屋中的乞丐都再也爬不起来,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白墨暗自瞧了一眼银楚宸的双手,一直都垂于两侧,隐没在宽大的广袖之中,根本就没有动过。 就在他们即将迈出大门时,之前被白墨救过的那个老乞丐,自一侧叫住了他们。 白墨扯了扯银楚宸的广袖,说道:“别打他。” 白墨错开银楚宸,朝老乞丐走去,站在老乞丐跟前,才回头对着地上倒着的乞丐警告道:“以后,你们谁都不能欺负他,若再叫我知道,你们倚强凌弱,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老人家……” 白墨又回头看向老乞丐,脸上的笑容犹在,可老乞丐已突然被一只,自他身后掠出的手,扼住了脖子。 吃惊之余,才看见是银楚宸,他扼住老乞丐的脖子,将老乞丐整个人都带离了地面。 “你,你干什么?快松手,” 白墨急忙去抓那只伸得笔直的手,但是银楚宸并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白墨气急,直接朝着银楚宸肩膀捶打了几下,“你疯了吗?” 所有事发生得太突然,不过刹那间,只见银楚宸撮住脖子的五指一弯,老乞丐的头,瞬间朝一侧弯去,银楚宸松开手时,老乞丐已没了呼吸。 白墨反应不及,惊恐地看着地上死去的人,虽然,他看见了老乞丐手中握着的匕首,怒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杀人有瘾……” 就算老乞丐要杀自己,不是没得逞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那他的孙女怎么办? 就在白墨怒极,恨极之时,银楚宸却狠狠将他的手挥开,一个闪身没了踪影,像是急着赶往一个地方,就在白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白墨才留意到一个小孩刺耳的尖叫声,准确地说,是那老乞丐小孙女在尖叫,凄厉至极,从屋后传来,白墨撒腿就朝小女孩的方向跑去。 可也就这么几声后,小孩的声音又戛然而止,转而替代的是另一个更大的哀号声。 穿过偏门是一块空地,中央架着一口破铁锅,四周散落着许多白骨,还有几堆随意乱放的干柴。 白墨跑来时,银楚宸已在了院中。 白墨第一眼便见那口破铁锅中的水扑腾个不停,哀嚎声正是从那沸腾的沸水处传出的,他定睛看去,里面有一个人,正不断地发出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已经面目全非,满脸都像是剥了皮的红肉,转瞬就皱缩在了一起,鼻子眼睛也就只剩下个轮廓可以分辨,不用猜,只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帮主。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到了后屋来,难不成是见打不过银楚宸想要逃…… 不对,白墨突然惊恐万分,不对……哪里不对…… 那小女孩呢? 空地中只有银楚宸背朝着白墨,站在那口破铁锅前,院中再无别人,可白墨惊慌的目光,突然定在了破铁锅边,不远处,一推柴火旁边,那一团不起眼的东西上。 白墨心脏骤然停跳了两下,慌忙朝那团东西跑去,双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一个趔趄,整个人直接跪到了那团东西跟前。 是那个小女孩,如铁锅中的人一样,面目全非,只剩下五官轮廓依稀可辨,浑身还冒着热气,但已经不哭不闹了,斜歪着脑袋,像是睡着了一般。 白墨伸手想要去抚摸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之前那松软的触感似乎还在手中,但眼前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小女孩头上已经有许多地方脱落,露出与浑身上下全然不同的嫩白皮肤来,看上去恐怖至极。 白墨颤颤的将手放下,沉默良久后,才哽咽道:“你不是很厉害么……” 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救不了一个孩子。 为什么,明明那么厉害,却还是要死人,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注定的事,即便有通天本事,尽其所有,到头来也难以扭转结局,只会将原本的秩序打乱,带来更不想见到的后果。 这些,白墨或许永远不会懂,但,所因他而起业障,自当由他而亡,这就是秩序,零界的秩序。 银楚宸再厉害,该发生的事,他就算拼尽全力……也是无法阻挡。 就如刚刚,在老乞丐手中利刃刺向白墨的同时,他已经感应到,那孩子被人丢到了沸腾的开水中,千钧一发之际,二者取其一,就在他伸手朝向老乞丐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他选择结果老乞丐性命,因为,哪怕他随后赶去救起那孩子,再愤怒地将那灭绝人性的帮主,投到沸水中——那孩子也已经救活不过来了。 白墨没有等到银楚宸任何解释,身后像是没有人一般,而那沸腾的锅里,也已经除了沸腾的咕噜声外,再也没有了那凄厉的哀嚎声,想必帮主已煮熟了。 腥味,腐臭味,烟火味,充斥在银楚宸与白墨之间,像是天堑一般将两人划在了地域两端,形成了一道难填的沟壑。 过了很久,白墨才小心地抱起缩成一团的小孩尸体,没有多少分量,不过一只烤硕鼠的重量,他将孩子埋在破屋外的空地里,再打算折回去搬老乞丐尸体时,老乞丐的尸体却被银楚宸瞬间运送到了小土堆边。 可不知这一幕究竟是哪里刺激到了白墨,白墨突然抓起一把泥土就朝银楚宸身上砸去,那一身洁白不染纤尘的轻衣顿时沾上了泥土,看上去极为惹眼:“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给我滚……” “滚啊……我不想看到你,滚……” “滚……” 白墨几近癫狂,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恨不得将眼前人杀死一般才解气。 银楚宸什么话也没说,真的就这般默然离开了。 白墨动手将老乞丐的尸体埋葬在小女孩的旁边。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天空如他的心境一般,被厚重的阴霾掩埋,昏暗得叫人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这样也好,你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再不用挨饿……受人欺负……要是有下辈子,希望你们爷孙俩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白墨对着眼前一大一小的土堆,又沉默了很久后,万分自责道,“对不起……” 没想到自己总是好心办坏事,在客栈不忍他们被活活打死,想救他们的,明明就是想救他们的—— 可为何是这样惨不忍睹的结局收场,为什么? 白墨困惑地眺望了下天空,浅灰色,空空荡荡,连一只雅雀都无,也无人给他答案。 永远都是这样。 第114章 死别之痛 先前被银楚宸教训的那些乞丐已缓过劲来,可无一人敢迈出那间破屋,都只躲在里面窥视着外面埋尸的女子。 直到白墨离开后,众乞丐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后院将锅中熟透的帮主一窝蜂地就分食殆尽了。 白墨为乞丐爷孙的死悲痛万分,可他还活着,活着的人,就必须继续寻找活下去的路。 穿过一片竹林,就可以回到镇子里,白墨想银楚宸应该先回了客栈,虽然他不接受银楚宸刚刚的做法,但他除了继续跟着他已无处可去。 于是只能回去找银楚宸,刚走进竹林,就听见里面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可四处都看了一遍,却是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先前的低沉情绪顿时消散了几分,提着胆子又朝里走了几步。 “嘿嘿……” 有人在笑,窃喜地笑。 “谁?”白墨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脚步迈得更急。 “……来了。” “嘿嘿……” “谁?”白墨望着阴沉茂密的林叶,“谁在说话,出来……” “嘿嘿……你猜猜我是谁?” 这个声音很粗,像是古老的铜鼓,但语调又很轻,像个顽皮的孩子。 白墨霍地停下脚步,眉头一挑,将先前的警惕全部卸下,朝着一侧说:“出来吧!我知道你是谁了。” “谁!” “谁!” 突然又传来两个声音。 “我知道你们都是谁了!”白墨纠正道。 可话音刚落,眼睛就是一黑,整个头上被人突然套了一个草袋。 “别动。” 白墨并没有惊慌,说道:“我没动……” “小宝,你干什么?”一个憨憨的声音自白墨身后传来,随即另一个细声戾气地响起:“说了多少次,这种情况下叫你不要叫我的名字。” “哦。” 白墨早就知道这两个傻蛋是谁,沉眉说道:“喂!现在我没心情和你们两个玩!” 大宝:“小宝!” “嘘!叫你不要叫我名字。”一侧的小宝呵责道。 白墨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这两个家伙,本以为也是不会再见的人,顿时将头上的草袋一掀,没好气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绑人绑上瘾了?” 大宝急忙扯掉自己脸上的一张白色兔皮面罩露出一张大碎嘴说道:“我们是来找你的啊!老大,那天见你和那个小孩儿砰的一声不见后,我与小宝为了找你去了好多地方。” 白墨略微吃惊道:“那孩子也消失了?” 小宝瞪着双目反问道:“他没和你一起啊?” “当然。” 白墨当真是现在才知道那孩子与自己一样突然消失了。 想到那小小模样,心下不免担心起来,那么小的孩子到底消失到了什么地方? 之前他顾不上想在血池门中的事情,此时他倒忽然想起,就在他碰触那只蝴蝶之时,似乎看到了银楚宸。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家伙不是跟着白枫走了么? 但最后一眼,他的确是看到穿着那小孩衣衫的银楚宸朝自己奔来。 白墨愁眉不展,兀自思虑着,过了好一会儿,忽地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 “爷的!我怎么这么笨……” 他总算记起银楚宸的装束,之前那孩子太小,他根本就没往银楚宸身上想。 太笨了,太笨了……记得红叶说过,银发是银狐一族才有的特征。 那孩子是银楚宸? 他没有和白枫离开? 为什么? 他记起上次银楚宸说“省的我去找你”,若是为了他,又为什么要这样说?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小宝见白墨脸色难看,上前询问道。 白墨迅疾敛去一脸的菜灰神色,对两人问道:“你们两个找我做什么?外面很危险……我保护不了你们的。” 大宝道:“我们保护你.....我力气可大。” 白墨强调道:“真的很危险的。” “我们不怕,你是我们老大就永远是我们老大,我们要一直跟着你。” 白墨想起先前那对爷孙乞丐,心情就十分沉重,而自他来到此处,又何止这一件叫人心情沉重的事情。 抬眼在两个傻里傻气的人脸上来回扫了几眼,他们虽说长相奇特,智商堪忧,但却极为固执,想来硬要与他们撇清关系,他们也未必答应。 但是要带着这两个人去见银楚宸,只怕银楚宸会对他们起别的心思,毕竟这两个是从魔域出来的,而银楚宸又是个无情的家伙,绝对不会念及之前的旧情。 看来只能暂时安抚,再想办法甩掉这两个家伙。 于是他要求大宝背着他朝镇子的反方向走,理由就是自己是老大,拿老大的头衔来欺负大宝,故而一路上就有了自己的肉盾坐骑。 繁宝岭整座山体位于钵盂,与箕尾山相连,两座山之间是北冥河,山与山虽相连却也有几百里路程,除了前面的一个玉峰镇方圆百里皆无人烟。 这皆因不远处,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繁宝岭。 三人不知不觉已到了箕尾山内,也就是木生旗境内,白墨一路上都在想,银楚宸怎么会因为他几句怒骂,当真就滚得远远的,都过了好几个时辰,怎么没有来找自己? 虽然他也不想银楚宸与大小宝撞上,可又觉得实在是有些反常。 “诶诶诶!放我下来,你这走得太快,把我五脏六腑都给震散了。” 大宝一听急忙将白墨给放了下来。 小宝说:“老大,你说这是什么地界,怎么走了这么久一个人影都没有。” 白墨哪里知道这是哪里,本想着先甩掉身边两人再回玉峰镇,却不料走着走着,他自己居然迷路了,心中也是十分无语。 又无意扫到大宝的脸,不免又想笑,大宝脸上横挂着一张兔子皮,一说话只看见一脸的兔毛在抖。 两只筒子大的眼睛被那兔毛撩得血丝直冒,却又看不到嘴巴在哪里,白墨本来不想笑的,可中途见他说话还是忍不住笑岔气了好几回,着实不敢往他脸上瞧去。 大宝腾出手在脸上那兔毛上一捋,将两只眼睛露出来道:“小宝,我好饿。” “之前叫你多吃点,你高兴溜了,吃一点点,这下知道饿了?”小宝责备道。 那还叫一点点? 白墨暗想,他吃得比猪吃得还多得多,又幸好不用他养活,这家伙要是活在他那个时代指不定会饿死。 大宝憨笑道:“其实我还能吃更多。” “大宝这么能吃,你就去找些吃的来,正好我也饿了。” 白墨灵机一动,便来了主意。 几个小时下来发觉这两个家伙除了吃得多外,当真没什么用处,一天里至少一半的时间在找吃的,这不还没走上一个小时就又要吃了。 他之前之所以一路上都让大宝背着自己,不为别的,正是为了保存体力好找机会开溜,此时就是那好机会,不溜更待何时…… 白墨注视着小宝消失在前方的弯道,看清周边环境,才开始忽悠大宝:“大宝,你看老大我是个女的,力气没有你大,你特别厉害,又很乖,老大疼你,你看那边有一块石板,你去给老大搬来坐坐如何?” 白墨指的那块石板要穿过那条,气势蓬勃的北冥河,目测了一下,河宽起码也得有百米宽,看那河水急促,就算大宝吨位能压住,一个来回也需要些时间。 而大宝真的天真到让白墨怀疑,究竟是什么才让他活到现在的。 只见大宝傻呵呵的就朝河水里奔去,白墨在身后假惺惺提醒道:“慢慢来,不急,要注意安全,我去那林子里解个手就回来啊!” 大宝没有回头,如一头熊一般,一下扎入了北冥河中。 白墨撒腿就朝来路跑去,心中早已盘算好,为了避免被他们追上,他不能顺着小路跑,可他的目的地在玉峰镇,只能按原路返回,所以他只能依着小路在林子里狂奔。 跑到实在是跑不动了,他才躺在比人高的草丛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 由于此刻躺在地面,轻易就能听见细微的动静,只听一侧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忙机警地竖起两只耳朵,屏气凝神去分辨声音的来处,好像只有一人的脚步声,确定不是被自己甩的那两个傻子,才稍微松了口气,慢慢从草丛里探起头去查看。 只一眼,就认出来者竟是千兰,大喜之余,欲要开口叫她,却见千兰身子一震,倒了下去。 白墨连滚带爬地朝千兰跑去,将地上的人翻身过来,只见千兰满口在不断地溢出暗红的血。 顿时惊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徒手去擦拭千兰嘴角的血,却是越擦越多,情急之下便拽起衣袖去擦:“千兰……你这是怎么了?” 千兰已不能言语,只十分痛苦的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白墨。 白墨不知所措,慌张道:“没事的,没事的,千兰,我背你去找银楚宸,他一定可以救你的,你要坚持住。” 突然千兰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白墨慌乱的手,吃力说道:“我知道……你……不…不……本来……本来……” 白墨忙将她搂入怀中,将她身子平放在自己双腿上,涩声说:“你别说那么多话,等你好了再对我说。” 千兰费力的摇摇头,他知道她再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本来我喜欢他……但…但是你……伤他……你不不不……可再…再伤……他……” 白墨听懂了个大概,急忙说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伤他了,你好起来……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继续喜欢他,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见他。” 白墨虽然不知道千兰怎么知道的,可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千兰能站起来找他算账,打他,杀他,骂他都行…… 千兰又是一大口血呕出来顺着脸颊而下将白墨的粉红衣袖晕染了大片,鲜明又刺眼。 最后只见千兰缓缓伸出一手,顺着白墨来的方向指去:“送…送我…回家。” 话音随着那只重重垂下的手而落,失了所有神采的双目,半睁着,始终望着归家的路。 白墨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失声大叫:“千兰…….” 这一声恰巧将,正在找寻他的大小宝引了过来,两人只见白墨瘫坐在地,浑身是血,小宝顿时大惊失色道:“老大,她是何人?” “……” 白墨低垂下眼帘,将头靠在千兰的头顶,怀中这个女子曾多次救他、帮他…… 可他还来不及报答她,甚至连一颗糖果都不曾为她买过。 “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 “只盼着这辈子还清了,下辈子你少折腾我点……” 往日那神气活现的女子,总是带着一副轻蔑的笑意看着他,那声音像黑暗之中的暖光发着热令他温暖至极,他顺着那声音而去,舍不得,想要死死地抓住。 白墨死死抱着怀中断气的千兰,悲痛至极:“他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才能遇到你……” 这么好!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告诉千兰。 大宝轻轻在白墨肩上一碰,白墨就直挺挺朝后仰去,幸得大宝反应快,一把将他身子扶住。 白墨感觉自己身处黑暗之中,有两人站在他面前,她很是激动的欲要去拉那两人的手,只见她们都面带恨意狠绝的将手背了过去。 白墨大叫:“你们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的,勾离……千兰……” 而那两人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慢慢的越来越远,白墨追了过去,却在眨眼间两人已消失无踪。 “老大……老大?” 白墨听有人叫自己,缓缓睁开眼,只见千兰正趴在小宝的背上与自己并肩而行,那张脸上的血渍早已干结,一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白的脸,令他忍不住又一阵鼻头酸楚,缓缓抬起头才发觉自己被大宝背着。 “你们……” 大宝回道:“我将大石板搬过来,老大还在解手,我就一直等,小宝回来了,说老大不见了,我们一起去找你。” 小宝的确要聪明点,知晓白墨问的什么:“老大,这女子是何人?你干嘛舍不得?我见你死死抱着不松手,不敢随便丢弃便一同带上了。” 白墨双眼干涩得难受,却依旧能感觉到脸颊滚烫的眼泪,趴在大宝的背上终是嚎啕大哭起来。 大宝被吓到急忙说道:“老大,要是谁欺负你,你给大宝说,大宝帮你。” 小宝却厉声道:“大宝,你什么都不会,连老大都赢不了的你去有啥用?难不成你要用你脸去吓死别人。” 大宝突然生气说道:“你又说我脸,你说了不说我脸。”只见大宝怒瞪着一旁背着千兰的小宝。 小宝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我是叫你不要逞强,老大自有办法,我们听老大的就是了。” 谁知大宝不依不饶道:“可是你干嘛要提我脸,你提了我的脸。” “喂!在家的时候,我提了你怎么不生气,现在干嘛要生气。” “现在能一样吗?……你就是不能提我脸。” “好好好!从此以后我不提了,行吧!” “可是你刚刚提了。” 突然小宝将头一甩,头顶的马尾如一条鞭子朝大宝的脸挥去,即使是隔了一层兔皮,也听大宝大叫一声,欲要还击,背后的白墨突然低声说道:“别闹了。” 他这般伤心,这两个家伙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真是令他不知是继续难过,还是开始愤怒,可他此刻就连难过都已经没了力气。 大宝听白墨的话,再不理会一边的小宝,没走多久小宝先将身后的千兰放在地上,大宝也跟着将白墨放了下来。 小宝从怀中掏出许多野果子来,挑了一颗大的在自己胸间蹭了蹭再递给白墨。 白墨没接,神情涣散,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原地。 第115章 大鱼 “老大应该喜欢吃肉,”大宝说着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只野兔,还有两条头被砸扁的大鱼,起火就烤起来。 白墨沉浸在痛苦之中,那种无法改变,亲眼所见的真相中。 当肉烤熟后,大宝第一个递给白墨,甚至放在他的鼻尖,想用美味诱惑一下,白墨也只缓缓伸手推开。 自从来到这里,他就是一个极容易饿的人,此刻却像是失去了五感的人,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饿。 大宝并没有走开,蹲下身子看着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老大,知道他不开心,安慰道:“小宝说了,天大的事都得填饱肚子,肚子饱了不开心的事就变开心了。” “大宝,”小宝说,“老大不想吃就不吃,等她实在是想吃的时候,我们再给她弄去。” 两个填饱肚子的人,一胖一瘦叠在一起憨憨地睡得正香,白墨抬眼看向一旁静静躺着的千兰,想从地上起来,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导致双腿失去了知觉。 他只好跪着一步一步爬到千兰身边,又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千兰朝火堆边挪动了些。 此时的千兰身子已经冰凉,而四肢也慢慢僵硬起来,白墨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将千兰抱在怀里,小心翼翼问道:“还冷不冷?等他们醒来我就送你回家。” 当白墨将千兰的尸体送到凤凰城时,就被金氏的人关押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被一个小厮领到一个极为阔气的大堂。 大堂中端立着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是在白墨眼里的大概年龄,其实也不知对方到底多少岁。 这位正是金千兰父亲金辞仲,白墨见他一脸愁容,满目悲伤,原本很是宽阔的肩背有些佝偻。 金辞仲也定定看着白墨,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不知说些什么。 须臾,金辞仲悲怆道:“我是千兰的父亲,首先很感激你将小女的尸首送回来。” 白墨未作答,只是默认地点点头。 金辞仲接着说:“兰儿自幼被我视为掌上明珠,事事都顺着她,导致她刁钻任性了些,但是心底却很是善良……从未想过这样善良的孩子会遭此横祸。” 金辞仲已是老泪纵横,遮面擦拭着眼泪。 白墨鼻头一酸,不知如何安慰对方,他在安慰人这方面太笨,生怕说错话,叫对方更加难过,于是只好什么都不说。 良久后,金辞仲终是收起一脸的悲痛,带着几分恨意追问道:“我兰儿到底死在何人之手?姑娘可看清歹人面目?” 白墨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根本来不及追问千兰,是谁杀的她。 金辞仲也跟着摇了摇头,他也知自己女儿不喜欢霍家正首,霍雷子一心想要霍司羽娶自己女儿,是因为他亡妻临终遗愿。 而自己顾念旧情,将爱女许配给霍司羽,导致千兰如此叛逆,动不动便离家出走,如今落得个死于非命。 他怒恨杀人凶手,但更恨偏执的自己,要不是他威逼在先,千兰也不会有此劫数。 “千兰……”白墨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外吵闹声四起,须臾,只见大宝小宝二人窜了进来,而门外却是一片惨叫声。 白墨还没明白发生何事,又见一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对金辞仲禀报道:“他们伤了我们许多门人。” 金辞仲当即起身朝门外疾步走去,白墨看了一眼,身边对着自己傻笑的两人,感觉不好,也跟着跑了出去。 院落之中七七八八躺了数十人之多,个个都生不如死地捧腹大叫着。 白墨忙回头对大小宝质问道:“你们干了什么?” 大宝回道:“他们将你带走了,我们怕他们伤害你,就和小宝杀了出来。” 在白墨眼里这两个人除了长相难看外,也就只有一点力气,没想过会有这么惊人的一幕。 一时间是又惊又怕,看着眼前满脸怒气的金辞仲,真不知道说这两人是傻子什么好。 金辞仲在地上一个门人身上查探了一番后,转身径直走到白墨面前,目光却没在白墨身上,而是在他身后大小宝身上。 白墨见金辞仲的神情越来越难看,心想只能将两个惹祸的家伙交出去,要怎么处置他俩,那也是他俩罪有应得。 可就在白墨打算交人时,金辞仲却突然出手,朝他身后二人袭去。 大宝小宝虽不是修真之人,但也不知是不是天生拥有怪力,居然能将那金辞仲每招都挡开。 白墨见双方打了起来,担心万一大小宝没轻没重,再伤了千兰父亲,那真的就大事不好了。 急忙对着三人喊道:“你们别打了,千兰父亲,你先住手吧,有话好好说,他们打伤你的手下是不应该,但还请您先住手听我解释。” 大宝听见白墨说话,及时停手,一时疏忽被金辞仲一掌拍了个正着,当即倒地喷出一口鲜血。 小宝见大宝受伤,怒火横起,对着金辞仲就张开大嘴吐出一口黑气。 金辞仲哪里知道这举动何为,正要对其出手,可就在手掌碰触到那股黑气时,自手心瞬间传来一阵刺痛,一时只觉不好,欲要避开,却为时已晚。 不得不撤回攻势,避退在侧,小宝趁机一把抓起大宝,一手拽过白墨,逃出了金氏。 而金辞仲并没有追出,见一行人欲要追去,也忙阻止道:“不必追了。” 他方才动手只为看清那两人来历,当下亲眼所见那人吐出黑气,也顾不得千兰死去的悲愤之情,急忙通知下人备车,直奔考煌城金龙旗而去。 这边,逃出金氏的三人,来到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上,几人随着拥堵的大街,而不得不放慢脚步。 白墨趁此挣脱掉小宝的手,拦在小宝前责备道:“你们打了别人,就一走了之了?” 说罢就打算折回去给千兰父亲一个交代,却被小宝又拉了回来。 “老大,你别再回去……”小宝着急道,“那人虽然没我们兄弟俩厉害,但是也很厉害,能跑出来就不要再回去了,再说你都将他女儿送了回来,还回去干嘛?” 白墨正与小宝撕扯不下时,只听有人厉声怒吼道:“抢东西啦!抢东西啦!” 只一眼,白墨就在那蜂拥而至的人群中看到了大宝,当即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听见那堆人群中一个高昂的声音说道:“你没钱还敢摸?” “摸了就得给钱!” 白墨下意识抬手摸下自己的腰间,瞬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的钱都给了之前那些乞丐了,现在身无分文。 一侧小宝正欲要朝人群中挤去时,却被白墨一把给拦了下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抓着大宝不放的,是一个包子铺老板,正瞪着一双能吃人的眸子,对这个胆敢不给钱就拿他包子的家伙,不依不饶道:“没钱,咱们就去执掌司。” “我只是摸了下,又没拿!”大宝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害怕得全身都发颤,可是他却并没有强行挣脱那只手,因为他怕那个人会更大声喊叫,只不断求饶着:“我以后都不摸了……再也不摸了……” 已经挤进人群的白墨看着那肥硕的身形,却是一副孩童惊慌失措的表情,心下一软,当即大声喊了句:“哎呀喂,不得了啦!” 这一嗓子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快要哭出来的大宝,大宝看见白墨,顿时激动大叫:“老……” “老什么老?”白墨见他要露馅,急忙制止道,“说,你是怎么跑出来?”说话间朝周边的人做了个退开点的动作,并提醒道,“大家后退这人有病,他的血凡是与谁接触后,三日便会死去,若是直接接触到,他破皮见血处,便会立刻被传染。” 那老板见这位长相绝伦的女子这么一说,急忙将手松开,一脸惊恐的将双手在自己腰间衣服上擦了几下。 白墨装腔作势地朝前探了下身子,在大宝的手上查看了一番后,才假装松了口气般,说道:“还好,没有受伤,不然老板只怕你小命不保呀!” 那老板惊魂未定,先向白墨作揖道谢,又恶狠狠的挥手叫道:“快滚开。” 大宝听见自己老大这样说自己,顿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白墨见大宝要露出马脚,顺手抓起一个包子,就朝对方丢去,怒道:“你还好意思哭……这包子都被你污染了,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叫老板怎么卖给别人……” 说罢由拾起几个包子朝大宝丢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见了吃的就反应灵敏,每一个包子都被大宝接了个正着。 那老板一脸的心疼之色,却又不好阻止,街坊邻居的要是见他将这一笼包子拦下,指不定以后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心中虽是舍不得,也只有任那女子通通都砸了出去。 白墨又对一侧完全看傻的小宝说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将他压回去。” 小宝也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听从了白墨的话,忙上前一把将抱了一个满怀包子的大宝,押解着朝一侧走去。 围在周边的人群忙避之不及,眨眼就给腾出了一条宽阔大道,白墨紧跟其后,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又对那包子铺老板叮嘱道:“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将手泡在水一会儿吧!” 那老板又是连连作揖道谢,转而就抓起一直盛了半盆清水的木盆,急忙将双手都放了进去。 白墨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跟着小宝退出人群,一边又对周边的人交代了句:“刚刚要是谁碰过他的人,都得回去照做啊!” 随即故作淡定地离开了人群,只留背后一片哗然,隐约听见:“太吓人了,一看那人就有病,不然怎么会戴着一个兔皮在脸上。” “老板,你算命大了,要是你动手打了他,只怕现在就站不得这里了。” 不多时,三人便走出了凤凰城,在城外不远的一个僻静的树林边停了下来,大宝双手紧紧环抱着,之前白墨丢过来的大笼包子,此时已经凉透,小宝刚驻足,就从大宝怀中拿了一个包子送进嘴里。 白墨还是没有胃口,找了一处稍微平坦之地坐下,小宝一嘴里的包子尚未吞下,两手已经在白墨脚边鼓捣起一团白烟,不肖半刻便生起了一堆火来。 此时小宝才发现大宝的不对劲,站起身子将大宝翻了个身,轻轻取下脸上的兔皮,才发觉他早已将那兔皮都哭湿了个透。 小宝神色紧张道:“大宝,你这是怎么了?方才那人把你弄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大宝仍旧不吭声,只将身子朝一侧一扭,很是委屈地将手一松,忽地十几个白花花的大包子散落一地。 白墨抬眼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随手将滚到身边的一个包子拾起来,将上面的杂草拈去:“唉,我还以为大宝想吃大包子,所以才编了谎话骗了那人,将这香喷喷的大包子都给大宝了,没想到大宝不喜欢吃,真是浪费老大的一番心意啊。” 小宝乐呵呵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东西,太好吃了,大宝,你快吃特别软也特别香。” 大宝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得白墨差点没将手中的大包子掉地上。 大宝一边哭一边委屈嚷道:“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白墨早已知晓这家伙一根筋,见他话落缓缓将手中的包子掰开两半更是惊讶道:“呀!是肉包子耶。” 原本大哭的大宝一听转头看向白墨手中的东西,急忙上前抢了过来,又将地上的都捡进怀里,一屁股坐在火堆边继续哭着。 白墨递给小宝一个眼色叫他安抚一下大宝,却只见他做了一个表示无奈的动作。 小宝可是领教过,他这个哥哥的哭功,只要他想哭,哭上几日都可以不带停的,他是没辙将他哄好。 白墨听得耳鸣,看来得想个办法叫他闭嘴,于是,他拿起大宝那肥胖手就是一口,运足了力,一下便咬出血来,疼得大宝哭叫得更厉害。 白墨徒手在那伤口上抚摸了下,将他的血沾到自己手上,在大宝眼前一晃,大宝如猛兽嘶吼的哭叫声,戛然而止。 白墨说:“你看我是不是没事,你没有病,老大刚刚是骗他人松手故意说的,不是真的,大宝怎么会有病,是那些人有病。” 大宝收了哭腔,一脸认真的问:“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 白墨狠狠点了点头。 小宝见大宝哭声止住,趁其不备又伸手在大宝怀中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这时大宝刚巧回头去看小宝,只见小宝脖子比脸粗,双目凸起一副欲要梗死的模样。却也未在意小宝为何这般模样,只乐呵呵看着小宝傻笑道:“小宝,老大说我没病。” 小宝见他开心起来,连连点头,顺带将哽咽在喉的包子用力咽了下去。 大宝开心地将怀中的包子朝白墨递出三个,又给小宝三个,低头一数自己也有三个,乐道:“我们一样多。” 白墨只留下一个,将其余两个都递给了大宝,待到三人都吃过之后,白墨才开口说:“小宝,你还是带着大宝回家去吧,外面很危险,你带着大宝在繁宝岭开心生活岂不是更好,别再跟着我了。” “我不回去,”大宝却不愿意道,“我要天天吃大包子。” 小宝倒是什么也没说,愣了须臾,轻轻移到白墨身边,并将白墨蜷缩的双腿一一扯直,然后枕在白墨大腿上,闭上了眼睛。 白墨有些无语,想要将小宝推开,身后又被一个厚实的人环抱住了他的身子,不用看他也知道是大宝。 大宝将他的大头支在白墨肩膀上,委屈说道:“小时候我一个人去河边打鱼,看到水中有一个怪物,每次我出现的时候他都会出现,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害得我好久都不敢去河边,后来小宝长大点,告诉我那是老妈,后来我就特别喜欢去河边,老大是第一个看着我不害怕的人,大宝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白墨没听明白:“你娘……?” 大宝:“在那条红湖里。” 第116章 面粉遇大风 大宝口中的红湖,就是他在繁宝岭中看到的那片似晚霞红的平湖。 是死在那湖里的吗? 咦!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 白墨叹了口气,说:“我真的不能带着你们,这里很多人都要杀我,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两个,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就在白墨苦口婆心时,却听见身后鼾声四起,那大块头就这么睡着了,直叫他无语至极。 原本还以为这将是一个很是沉重又很长的话题,却在这两个傻瓜面前早早夭折。 相对此时身体的痛苦,心中先前的忧郁也少去一些,背后一个大的,腿上一个小的,简直像是带了一副枷锁,完全挣脱不出,最终自己只得在,一种很是奇怪的姿势下睡去。 一觉醒来,白墨只觉周身酸痛,目光一扫身边两人横七竖八的躺着,也不知何时那大块头倒地仰天而卧,那原本靠在自己腿上的小宝,此时却躺在了大宝的大肚腩上。 白墨轻轻一笑清清了嗓子道:“起床啦,该赶路了。” 两人应声而起,揉搓着尚未苏醒的眼皮,均一副没睡醒的神情望着白墨。 小宝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顿时清醒:“走吧。” 大宝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走。” 白墨无奈的摇了摇头,之前说的话当自己没说过,反正也没人听进去。 白墨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往哪里走吗?就走……” 小宝这才刹住脚问道:“该走哪?” 白墨想了想,只能冒险一试,希望银楚宸看在他之前救过他的份儿上,对这两个家伙高抬贵手,一扬头指了指一边道:“我们按原路返回。” 这边,金辞仲先去了金龙旗,并未找到门主霍雷子,又来到霍府,刚巧见到刚回府的霍司羽。 “老丈人,这么快就来霍府了,我还说等到大喜之日定下,再派遣人去接丈人,来得正好,来得正好……”霍司羽示意金辞仲上座,并命人奉茶。 金辞仲见霍司羽这般神清气爽,一时再难掩内心怒火,直接质问道:“我女儿千兰今在何处?” 霍司羽对金辞仲的怒意置若罔闻,说道:“千兰半路说有要事要办,五日为期,办完自己的事,便会回考煌,可五日之期已过,她却并未出现,我正想命人通传丈人……却不想你已前来。” 金辞仲听霍司羽这般轻描淡写,想到女儿惨死的模样,心中更如剜心之痛,不由得流了两行泪来,悲痛欲绝道:“那日我将小女交与你,可为何还要她单独离开……又让她被歹人所害。” 那日,他的女儿突然与霍司羽回到金氏,并告诉他,她同意这门婚事,他就该察觉出异样,自己女儿一向反对这门婚事,为何突然却同意了。 如今,再想问其缘由,却是不能了。 “戒日我便与霍家解除婚约。”金辞仲此次前来并不是要霍司羽给他个说法,也并非问罪,可说到伤心处,难免在语气上会过激。 他颤颤巍巍从木椅上站起,一步犹如石担重朝霍府外走去,却在门口略微驻足:“告诉门主,昭和有两只小鬼,叫他多派遣一些有用的人去找找。” 待金辞仲踏出大门后,霍司羽才露出阴骘且难以形容的怒意。 三人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群带着猎狗搜山的人,白墨担心那些人是奔着自己来的,正想找个地方躲避,而身边的大小宝,却好像被那群吠叫猎犬刺激到,一时失去了理智,直接朝那群人扑了过去。 那些还没近身的人,眨眼就给大小厮宝撂倒了,白墨顿时心下一喜,更是在心中庆幸,幸好没将他们两个送走,看来接下来的路,这两个家伙还是派的上用场。 接下来,两个家伙又接二连三处理掉了几批搜山的人,白墨担心后面还会有,于是决定换一条安全的路走。 “你们两个长年在河边长大,是不是很懂水性?”白墨对正在打闹的大小宝问道。 小宝两手继续在大宝腮帮子上揉搓着,侧头回答道:“对啊!” 白墨又问:“那要是叫你们两个,下河扶着我这个不懂水性的人,能一直往下游去吗?” 小宝挡开大宝朝自己脸上伸来的手,自傲地说:“这个小意思,你可以坐在大宝背上,想游到哪里去都行。” 白墨骤然睁大眼睛看向大宝,大宝脸上已经没了那张兔皮,挣脱开小宝的“蹂躏”,朝白墨露出一张碎嘴,笑得有点血盆大口,而此时白墨,却觉得也不是太恐怖,反而还有那么一点可爱:“你这么厉害啊!” “恩,恩,恩。”大宝重重点着头,很开心得到白墨的夸赞。 片刻,大宝一个蚱蜢扎进了河中,待白墨坐在他背上,就稳稳朝前移动起来。 白墨觉得河床边的杂草,飞速朝着身后移去,速度之快,绝不亚于划船的速度,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修为很是了得的少女,在驭水疾行。 眼下是一片春光无限,两岸碧草青青,水天一色,波光粼粼下,和风带着花香作伴,白墨的心情也舒爽了许多。 三人在河中游走,当真躲避开了那些搜山人,但白墨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四下突然出现了许多迷雾,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他警惕地拍了下身下大宝的肩:“大宝,先停一停。” 也不知道是自己声音太小,还是动作太轻,大宝一点反应也没有,想起先前自己和银楚宸遇见的迷阵,内心就有些发慌,重重扯了下大宝的衣衫,大叫道:“大宝……” 水下的人还是毫无反应,情急之下,他单手一撑,整个人就从大宝的背上滑入了水中,憋足一口气,抓着大宝的胳膊就朝水中潜去,想要去看看大宝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白墨朝着大宝脸的方向看去时,肩部却被一只脚撞了下,回头一看,是小宝的脚,忙伸手想去将小宝拽到自己身边来,可用了几次力气,小宝却好像被前面一股力给扯着。 这时白墨已憋气到了极限,只得松开小宝的腿,急速跃出水面,待到调息好,又憋足一口气,下到水中。 这时,小宝却整个人消失不见了,白墨惊愕地忙朝大宝的头靠去,往大宝脸上一瞧,便吓一跳。 只见大宝变成了个充气的大棕熊,凸凸着两只大白仁,一张破碎的嘴皮在水中像海藻一样扭动着。 这恐怖的一幕,吓得白墨一口水呛得他不得不再次钻出水面。 他趴在大宝的背上拼命咳了几声,才从刚刚的惊吓中,稍微冷静下来,心想大宝怎么变成了充气熊? 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一定是又进了谁的迷阵,这样想来立即闭上了眼睛,两手拼命的朝大宝背上爬去,但此时没有小宝的帮忙,却是怎么也上不去,折腾了一番之后,只好投降,双手死死拽着大宝的衣衫,就扯着嗓子大声唱起歌来。 “今天会分别,反正梦是太匆匆,反正爱只能那么浓……只是为何当初你是,不听,所有...纷纷扰扰流...言之中……” 不就是迷阵吗?我只要不睁眼,不听,看你能将我怎么着。 “老大……” “老大……” “前面有东西,快点上岸。” 白墨听见大宝和小宝在叫自己,嗓门儿就更大,眼睛也闭得更紧,想着要是这个时候睁眼,指不定会看到什么可怕的鬼。 却不料就在这时,白墨死死抓着的大宝身子,骤然腾起,随即耳边是狂风肆虐声,他的身体也顺着大宝腾起的身体,一起带出了水面。 白墨眼睛闭的更紧,失重感在几个喘息间,急速反转而下,他身子又被大宝沉下的身体,像打钉桩般打入进了水中。 白墨已吓得失了魂,只觉天旋地转,耳边两个声音如在千里之外,隆隆轰轰,隐约间像是在说:“小心前面,大宝趴下……老大不见了…….” 慢慢的那声音越来越远…… “姑娘,你醒醒……” 白墨从昏迷中醒来,发觉眼前一个很是好看的人,这男子长相绝伦,不输于红叶,五官犹如精心雕刻出来的,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神色间总带着一丝谦和的笑意,让人赏心悦目。 见此人正担忧的看着自己,当即坐起身子,并警惕地朝身后退了些,还不等开口询问他是谁时,目光先落在了一侧仍然昏迷不醒的大宝小宝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墨再次将目光,移回到那好看的男子脸上,带着警惕问道,“你是谁?” 那好看的男子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白墨脸上,满眼皆是星辰璀璨,彬彬有礼道:“我叫花哥。” “花、哥?”白墨重复了声,好奇怪的名字。 不过这姓不怕不好记,一听就忘不了。 这时,一侧的大宝,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白墨,忙轱辘地起身,一把将白墨揽进了怀中,激动道:“老大没事,老大没事,刚刚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之前,大宝见坐在自己背上的老大突然倒在了水中,任由他怎么叫都叫不醒,跟死去毫无差别。 一侧的小宝同样看见,老大与小宝就被卷进了一个旋涡中,情急之下,他想将老大与小宝给拽出来,却不料一进去,便失了意识。 “那河里究竟是什么东西?”白墨看向花哥,忍不住问道。 “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花哥道。 大宝一个侧头过来,发觉身后的人,顿时吓得一溜烟跑到白墨身后躲了起来。 白墨知道大宝怕生人见到自己那吓人样子,所以也刻意直起身子,挡在大宝面前。 花哥只淡淡看了一眼像是被自己吓到的大宝,无甚表情,又朝着河里看了一眼,转而对白墨说道:“这里靠近别人的自修地,外围都会设有结界,几位刚刚正是闯到了结界处,想必对方并无为难大家的意思,可不想结界之下的灵力异常强大,才会将诸位吸入水底。” “那我刚刚在水中,见到他们两个,跟死了没区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墨想起先前大宝变成充气熊那一幕,依旧心有余悸。 花哥莞尔一笑,道:“那也不过是,大家受到此处灵力波动的影响,产生了幻境。” “原来如此。”白墨见对方十分谦和有礼,放下了些防备,“谢谢你救了我们。” “举手之劳而已。”花哥淡然回道。 白墨当下对眼前这人,又多了几分感激,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只怕他们三个已经沉了河:“谢谢……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 他身上要是有半点能拿出手的东西,也要当即报恩,可实在是囊中羞涩得很。 “无须你报答。”花哥展眉一笑。 白墨回之一笑,随后转身朝仍旧昏迷的小宝一顿狂摇,大宝始终将整张脸藏在白墨身后,没多久小宝终于被白墨推搡醒了。 小宝醒过来,见白墨与大宝安然,当即开心笑起,但不过须臾,就发觉了一侧的花哥,顿时一跃而起,一把将大宝抱在了怀中,这样一来,白墨就被牢牢的夹在两人之间,一时觉得有些踹不过气。 小宝:“老大,有人…….” “我知道……”白墨试着推开小宝,“是他救了我们……还不快松手。” 小宝却慌张道:“不行啊!万一他看到大宝怎么办?” 小宝最在乎的就是大宝,要是此人见到大宝模样,当大宝是妖怪怎么办? 想及此,小宝将大宝抱得更紧,这叫夹在中间的白墨,差点窒息。 好在这时,一边的花哥开口道:“我已看过。” 小宝顿时松手,转身看向花哥,做防备状:“那...那……你不怕?” 花哥反问:“有何可怕。” 白墨终于活了过来,一把将小宝推开,无语道:“都说了不怕了。” 不料大宝却突然哭起来:“除了老大和小宝,所有人见了我都要打我。” 花哥一脸温和道:“我不会打你。” 大宝顿时止住了哭声,花哥又看向白墨问道:“敢问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白墨刚想回答,就听见一侧有动静,侧头一看,居然是阴魂不散的霍司羽那群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白墨就是个,卖面粉遇大风、推屎爬钻烟洞——倒霉人走黑道,全宇宙最衰的人。 白墨才祈祷不要再有磨难,这话还热乎着,就见到四下围来一群黑压压的人。 他忙走到花哥身边轻声道:“花帅哥,这些人都是奔着我来的,你先到安全的地方,等着咱们!” 而花哥只是对着白墨,不明深意地笑了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白墨已没时间将事情的严重性对他说明,四下而来的人就已经将他们围了起来,想来这时再叫他离开,也是不可能,只好作罢。 白墨首先将目光落在那只大花豹身上,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几个退步,撤到大宝小宝身侧,小声叮嘱道:“那只豹子厉害得很,一会儿你们千万别客气,直接吐黑气。” 大宝满脸疑惑问道:“那东西很厉害?” 白墨很是郑重的说了句:“很厉害。” 坐在花豹背上的霍司羽,神色阴沉,可不知为什么,此事竟无往日盛气凌人之态,一双杀气腾盛的瞳孔,盯着白墨,狠厉道:“我早该在考煌城结果了你。” 白墨回了一声冷哼:“可惜后悔的不知你一个人。” 霍司羽眯阖了下眼帘,杀心大起,怒喝道:“哑姬在何处?” 白墨眉头一沉,满心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不过猜测或许是在为栽赃嫁祸他找的由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117章 银楚宸为什么杀千兰 话音未落,霍司羽一个闪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影,白墨当即朝小宝身后一退,与此同时,小宝朝着欺身而来的人,就是一口黑烟吐出。 霍司羽突见即将劈中的人,自嘴里喷出一股诡异黑气,不敢大意,旋即一个转开,堪堪错开那团黑烟,双臂在空中一展,眨眼间已回到大将军背上。 “狐柒已被我抓了,你若不速速将人给交出来,我回去就将他喂狗。” 白墨顿时色变,凝视着那个恶魔,目眦欲裂道:“你说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霍司羽说罢,眸中突然露出一道精光。 此时的白墨犹如一具空壳,失去了反应能力,他脑子里只一件事,狐柒出事了! 就在他失神时,只觉一个巨浪震来,他的身子就此震飞了出去,好在被大宝端端接住。 “大将军。” 白墨知道这大将军是谁,急忙朝那只豹子看去,这一看,不得了,那东西一反之前,居然在不断变大,就在喘息间,已经大了数倍。 白墨终是被吓得回了些意识,结巴道:“吐吐吐吐吐……” 他想叫身边的大宝吐黑烟,可人已经被那庞然大物,震慑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大宝也已经吓得傻了眼:“原来真的很厉害。” 霍司羽冷眼看着白墨,对着身边的大花豹命令道:“除了那个女的,其他都可以吃。” 那东西早已按捺不住,只听主人发话,一时控制不住,流下一股大哈喇子,嘴里锋利的獠牙,当下看上去,更像是倒装在嘴里的象牙,朝着离它最近的花哥渡步而去。 霍司羽露出很是邪恶的眼神,盯着眼前一脸毫无波澜花哥,对着大花豹命令道:“给我撕了他。” 大花豹顿时露出獠牙,对着花哥就是几声嘶吼,可就在花哥朝着花豹刚迈出一步,那大花豹却突然止步,先前的凶悍也突然偃旗息鼓。 当花哥迈出第二步,那大花豹却如临大敌般,肉眼可见的畏惧与退势,甚至连一个与花哥对视的眼神,都不敢有,耷拉着脑袋,像是生怕被对方眼神灼烧到。 “你在干什么,大将军……”霍司羽怒喝道。 霍司羽怒喝的声音还没消散,那大花豹终是扛不住,转身一跃,从霍司羽头顶飞过之际,变回了原形,与此同时,叼着霍司羽的后颈衣衫,一跃而起便逃之夭夭了。 “……” “…….” 沉寂片刻,霍司羽的随从没了主心骨,眨眼一哄而散,留下白墨三人,面面相觑。 这时,花哥转身对白墨含蓄一笑,云淡风轻道:“我们也走吧。” 白墨目光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寒光,在花哥回头之际,眉间的阴翳迅疾消散,嘴角一勾,意味不明道:“花公子既然这么厉害,干嘛不早出手,叫我们……如此狼狈。” 花哥欲要回答,却被一个明快的声音打断。 一个男人的声音,悠悠地从一侧传了过来:“哟……咱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突然出现的四人,个个一身劲装,发型全都束着高马尾,三男一女。 白墨以为又是来抓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小宝身后退去,却不料还没退到小宝身后,就认出对方中的两人。 “是你们!”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看上去神采飞扬的男子,双手环胸,展颜一笑,似乎很高兴见到白墨,朗声道:“怎么?不想见到我?” 白墨看了一眼说话那人,觉得莫名其妙,他明明不认识对方,可怎么听那语气,好像和他很熟一般,目光略过此人,继续朝他一侧两人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他询问的那两个,正是南擎空身边的山与海,但这两个人却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了?”刚刚朝着白墨打招呼的人,见白墨认不出他,带着一丝难过的口吻。 白墨眉头一拧,顿时恶声道:“南擎空?” 说话那人霍地大笑道:“哈哈哈!不枉与你相识一场,还算你有点儿心。” 白墨早就该想到有山与海的地方,怎么会没有那可恶的家伙,自从上次对方将他丢进那红彤彤的地方起,他们的梁子就算结下了,此刻又见对方装神弄鬼地易了容,防备之心大起,怀疑对方来者绝对不善。 “还有你来这里干嘛……”白墨没好气地问道,“你又要抓我回去?” “不不不……我只是想问你件事情而已。”南擎空又是一笑,朝着白墨靠近了两步。 白墨怎会再相信这家伙,退了两步,冷着脸沉着声道:“问。” 南擎空笑意不减,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之前你可从我血池门中带走过任何东西吗?” 白墨一时恼怒,自己差点被害死在里面,没回去找他们算账,这又来怀疑他偷了他的东西不成? “你什么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魔域之地,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一直放在血池门中,无人可以进入,后来……”南擎空稍微顿了下,一双虽然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眼睛,却露着同样犀利的目光,“就你与银楚宸进入过里面,我自然只能找你们询问。” 当下,白墨终于能肯定那个小孩儿就是银楚宸,只不过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孩童他不清楚,对明明和白枫一起离开的人,又出现在血池门的目的更是不清楚。 不过依南擎空所说,银楚宸折回血池门的目的,就绝对不是为了救他,只有他与银楚宸进去血池门中,他没有拿一花一草出来,那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我不知道别人拿没拿,但是我一定没拿。”白墨没好气说。 南擎空点了点头:“好。” “没别的事,以后咋们最好不要再见。”白墨说罢就一手拽起大宝一手拽着小宝,快步朝一侧的小路走去。 没走几步,白墨就听见大宝对着小宝说道:“你看见没,那东西怕人一直盯着它,方才花公子一直盯着它就把它盯跑了,下次要是遇见了我也试试。” 这个大宝当真是有趣,似乎完全是将刚刚那段插曲给过滤掉了,居然还在纠结那只大花豹,但白墨未接话,只是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些! 待到白墨几个人的身影已经远去,站在南擎空身边那女子才开口问道:“这就是你寻东西的方式?” 语气之中多少有些鄙夷,她便是血落族的血露,自动请缨要与南丘族一同找寻丢失的东西,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南丘族族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就算了。 血饮看着南擎望着白墨远去的方向,似乎有些舍不得,冷笑一声:“她是何身份?” 南擎空随即舒展了下肩骨,依旧望向白墨离开的方向朗声说:“不重要,只是比起银楚宸,我只能选择信她!” 说着便迈出大步:“咱们找银楚宸去。” 这口气听着只当是,去会一个老熟人喝一杯的意思,轻描淡写隐隐还有些兴奋。 白墨没想到这南擎空这么干脆,当真只是问了个问题。 他这个世界以来,为数不多的说实话,就被别人信任的感觉有点奇怪,他甚至有些变态地觉得,自己好像吃坏了东西般不得劲。 待到确信甩开南擎空后,白墨才有心思,回到那个令他不安的事上,哑姬消失了,狐柒被抓了,千兰死了,而霍司羽却问他要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墨突然驻足,看向身后的花哥:“不知花帅哥要去哪里?” 花哥不答反问:“敢问姑娘要去何处?” “考煌城”白墨说,他打算先不去找银楚宸,必须先去考煌城找霍池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哥露出一个浅淡微笑:“正好,我也要去那里,不如一同而行。” 白墨一听这话,刚才放下的戒备,再一次涌上心头,可他却不露声色道了句:“那太好了。” 当下三人就跟着花哥朝考煌城的方向走,大宝走到花哥旁问道:“那只花豹真的是怕你看它?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叫人害怕呀!” 花哥却轻描淡写说道:“那东西天生胆小,经不得吓。” 那东西天生胆小? 白墨看花哥的神色,突然有些耐人寻味,不免对他与自己同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花帅哥去考煌城做什么呢?” “并无目的,只不过闲来无事,想去游玩一番而已。”花哥柔声回道。 “正好。”白墨浅笑,“去了考煌城以后,有些地方还需要有人帮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继续相陪?” 花哥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能帮到姑娘,自是愿意的。” 白墨回应了个笑脸,可在转过头的瞬间,那笑容便化成了一层微不可查的阴翳。 四人终于来到了考煌城,大宝与小宝一进城,当真是八面找九面,刘姥姥进大观园,硬是每走一个店铺都要停三停,让白墨差点急出内伤。 花哥跟在白墨身后虽说没那两位那等好奇,但两只睁圆的大眼睛也转动个不停。 白墨略带焦急地回头,瞧着忘乎所以的大小宝,而那城门上“考煌城”三个不知道什么字体的大字,依旧清晰可见。 无奈之下,他对一侧花哥交代道:“花帅哥,你看好他两,不叫他们惹出什么事来,我去去就来,一会儿我们还是在这里会合如何?” 花哥却朝着白墨指了个方向,是处酒馆:“在那里吧!” 白墨点头应下,就赶着回无有闲居,可在一条街的转口处,突然自一侧的屋子里传来的动静,令白墨匆忙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谁关掉电源开关那般干脆。 他侧首看去,只见在那人声鼎沸之中,烟雾缭绕之处,十几张方桌,可以说是空无虚席,每一桌都坐着四人,每一个人脸上都露着他曾见过无数次的神情。 “碰.....” “我吃……” “不好意思我又胡了。” “哈哈哈……自摸。” 他看着这一方天地之中,那些人突然变成那日,在蝶幽居中,他们几个鏖战三日的场景,忽地一阵悲伤自心脏而来,他还真是没给这里带来什么好的。 这乌烟瘴气的场景令白墨终是不敢再多看一眼,可就在欲要逃开时,又一道犹如雷亟的声音,自那乌烟瘴气中传进了他的耳朵——再次生生将他迈出的脚,给束缚得不能动弹。 “唉,也不知道那银楚宸给抓到了没?” “我看没有,毕竟银楚宸后面还有个逐月宫呢!” “等等,我碰一下,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魔族杀了天阁阁主。” “这有什么惊讶的,听说他老子正是因为阁主而死,我想指不定他一直怀恨在心呢!” “他老子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这会子才动手……九筒。” “哈哈哈,胡了,毕竟那是阁主嘛!他之前估计怕自己打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修为高了才动手,也不是没这可能。” “而且还听说木生旗主的千金金千兰也被他所杀……” “唉,真希望天阁早点将银楚宸捉拿住……” 白墨瞳孔战栗,千兰被银楚宸所杀? 怎么会? 银楚宸为什么要杀千兰? 他再不想多作停留,刚一抬脚,脚下突然有些虚空,晃荡了下,然后逃也似的走了,可不料他竟然忘记了在街角拐弯。 当白墨浑浑噩噩来到无有闲居门前时,不知绕了多少弯路,一路而来那些人群中乐此不彼的话题,不论想不想听,都钻进了他耳朵,让他对大家议论纷纷的事也知道了个大概。 银楚宸好像犯了众怒,杀了千兰,还杀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然后,全天下都饶不了他,在找他,要抓他上那什么通天阁去问罪。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没来追我吗? 白墨凝视着无有闲居的大门,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目光落在门上,却像是看着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很想知道究竟在这几天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那家伙为什么眨眼间就成了杀人犯,他又为什么杀人? 是真的吗? 他为什么胸口像是积食难消,撑得他满腔闷堵。 突然打开门的狐五清,略带吃惊地看着门口端立的白墨,目光自上而下快速从白墨身上扫过,才快步迎上,将人朝屋内引:“白墨姑娘,你这是从何处来?怎地这般模样?” 昔日在这里的时候,白墨每日必定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而如今一路波折不断,自己倒真没察觉自己的模样,是何等的狼狈。 白墨随着狐五清回到自己先前住过的房间内,也不等他开口,狐五清已忙着生火烧水,给他备起了洗澡水。 匆匆洗漱过后,从衣柜中取了一件,浅黄色的绣衣,这颜色是勾离最喜欢的,他拿在手中愣了片刻,才穿在了身上。 走至铜镜边,看着镜中的人,见那双清澈的眼眸,如深潭千丈,消瘦了一圈的脸颊,在铜镜里,犹如梅花迎雪,浅浅红晕胜了粉黛,除了润玉般的白,就剩一抹淡红在两片薄唇上。 而他心中再无往日的悸动,这个女子……如今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白墨找到狐五清说出了他的来意,却不料红叶已好些时日没回来了。 狐五清以为白墨在担心自己公子安危,好心安慰道:“公子从来就是行踪不定,也不见得出事,只怕是有事耽搁一时回不来,姑娘还是如前安心在此住下吧。” 白墨谢过狐五清,留下口讯便去狐柒家的布庄,只可惜昔日顾客云集的布庄,已经大门紧闭,看来狐柒真的出事了,这不由让白墨的心更加不安,要找的人都不在,他决定先去找大宝等人会合。 就在白墨刚拐进与花哥指定的酒馆那条街口,就望见酒馆的招牌,霍地断裂掉了下来,而酒馆外围了好几层人,当即觉得情况不妙,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大小宝那两个家伙惹了事:“你们这是喝了多少?” 第118章 是你! 一个蜷缩在墙角,约莫四十上下的留髯男人,对刚迈进酒馆的白墨好心提醒道:“姑娘千万别过去……那是怪物,先前已经伤了好几人了。” 此时大宝和小宝身上肆意散出的黑气,嘴里还哼着白墨教他们唱的歌。 花哥也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手中仍握有一酒壶。 白墨看着这一幕,脸色顿时阴沉得吓人,又开始后悔带着这两个麻烦鬼。 “你们两个给我停下来。”白墨上前欲要阻止,一手刚搭在大宝的肩上,手心却瞬间传来一股刺痛,忙收回手一看,手心竟有一团紫黑,用另一只手擦了下,擦不掉。 擦不掉就不擦了,白墨抬头看向大宝,欲要制止他,却不料大宝一个回身,对着他面门就是一掌拍来。 白墨是凡人,遇到这种不及反应的状况时,他与大多数人一样,只会双目紧闭,不躲不闪,任由眼前迎面而来的掌风逼近。 就在这弹指间,突然传来一声“小心。” 掌风在逼近白墨面门时忽然消散了。 “噼里啪啦”一顿响声后,白墨睁眼去看面前的大宝,可大宝没见着,反倒见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梦小樊!” 白墨只觉那声音在九霄云外,而自己突然混混沌沌像是困意十足,浑身疲乏至极。 一切似乎都在瞬间,被放慢了许多倍,就连小宝看着被打倒在地的大宝,露出的惊愕神色,也呆滞迟缓到可笑的地步。 白墨努力的摇晃了下重重的头,但是实在是太困,只想马上闭眼睡去,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朝梦小樊怀中倒了过去。 梦小樊端端接住了白墨,见他意识萎靡,急忙在对方脉搏上一探,神色一拧:“中毒……” 可他并不知道中的是何毒,不过看脉象没有生命危险,当下自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送进白墨嘴里后不过片刻,白墨便苏醒了过来。 “白墨学子,你可好点?” 白墨没有回答,抬起一双尚不能聚焦的眸子,朝头顶说话的人看去,目光在梦小樊脸上停了两秒,才如梦初醒般,急忙坐起身子,并有意与梦小樊拉开了些距离。 梦小樊顺势将白墨扶起,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金珠,丢给了一旁的老板,与此同时,从酒馆外围着的人群中,快步走出了几人,二话不说就朝着一侧醉得人事不省的大宝小宝走去,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大宝小宝在几人围住时,双腿一软,昏倒了过去,身上散发的黑烟也随即消散。 梦小樊带着白墨几人快速离开了酒馆,没多久几人来到一条僻静的深巷中,梦小樊在两棵苍劲粗壮的柏树处,停下脚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跟踪,才单手朝着那两棵大树中间挥出了一道灵力。 眨眼,两棵树之间就出现了一道木门,所有人迅速进入到门内,梦小樊又催动灵力将那道木门合上,自外面看,那道门已经消失。 小院内的布局酷似一把展扇,自门口往内越走越宽敞,穿过两道门才来到正厅,在这期间,白墨跟着梦小樊一路上是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进入大厅,白墨才挣开梦小樊的手,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下,目光落在那些架着他三个伙伴的人身上,他们将三个醉鬼放在几张太师椅上后,就纷纷退出了大厅。 白墨见几人离开后,才回头看向已经在厅前坐下的梦小樊:“不知道你带我们来此处,究竟想干什么?” 白墨自认为与梦小樊不熟,梦小樊却主动出手相助,必定不是因为之前的同窗之谊,加之之前自己冒充他小妹一事,他见到梦小樊就浑身不自在。 梦小樊自从进到院中,脸上的神情就很凝重,听到对方此话,深邃的眸子瑟缩了下,目光落在白墨那双眼睛上,像是在思虑什么,须臾,才沉声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白墨像是听了又像是根本没听,突然打断道:“所以在你见到我那刻起,就一直跟着我?” 先前因为满城都在议论银楚宸的事,白墨并没有多少心思留意别的什么,可是在他从狐柒的布庄门口离开时,他无意瞟到了一个人。 开始也没在意,直到刚刚,他发觉搀扶小宝的那人正是在大街上撞见的那人,所以才有了这一断定。 梦小樊又是一愣,眼中的诧异难以掩饰:“白墨学子似乎对在下的目的了解得很清楚,那么在下也不拐弯抹角,在下想要学子帮一个忙。” “什么忙?”白墨问。 “不知白墨学子……可否与我去一趟青丘。” 白墨当即心下一震,兀自思忖,不知这会不会与哑姬失踪有关,可他还没找到霍池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他之前已与银楚宸盖过章,他打心底不想参合任何与前世有关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能去青丘。 何况,他也不知道梦小樊为什么拜托他去青丘。 “我还有要事要处理,”白墨回绝到,“恕我帮不了你。” 梦小樊略显失望,但并未为苦苦相逼,欠声道:“此处很是安全,学子待他们酒醒后再走吧!” 白墨被安排在大厅左边的一间偏房里住下,而那三个醉鬼,则在他相隔的一间里,或许是这两日都没有好好睡个觉,白墨并未吃,梦小樊亲自送来的饭菜,早早就上床睡了。 这个庭院本僻静幽闭,一到深夜更是觉得阴森诡计。 突然,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岑寂的夜,一行人将一个受伤的人抬进了大厅,那人还没来得及向匆匆赶来的梦小樊汇报情报,就咽了气。 梦小樊半跪在地,看着断气的人,狠拍了一下大腿,怒道:“可恶。” 一侧扶着死者的人,慢慢将死者放到地上,担忧道:“我们的人相继被杀,只怕迟早会暴露……” 梦小樊却肃冷道:“我能带出来的人,岂是鼠辈。” 那人却道:“可对方次次狠下杀手,想来已有猜疑。” “那我能怎么办?”梦小樊愤怒中带着焦急,“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若再找不到瑶儿,我怎么面对我奶奶?” 就在几日前,梦小樊在霍府见到了自己妹妹没多久,他就对自己妹妹是否还活着产生了怀疑,因为他第一眼就已经知道她是假的。 随后他暗中跟踪这位妹妹来到无有闲居外,见他进了里面,本想偷偷跟进去,却发觉紧跟着一股魂力波动也落到了无有闲居内。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才没有跟进去,不过这时却有人朝他投来一块布条,上面只有两个字“红楼”。 于是他忙回青丘带了心腹来考煌城,果真从红楼将瑶儿给救了出来,可这也惊动了霍司羽,他决定兵分几路从考煌城离开,为了引开霍司羽的人,他将瑶儿交于两名手下先离开,却不想两名手下死了,瑶儿却失踪了。 接下来几日里,梦小樊的人暗探霍府与红楼已不下十次,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如今,考煌城也几乎寻了个遍…… 这时,那名手下再次开口道:“二小主,会不会不在考煌城了?” 梦小樊略微思忖后说:“戒夜我就去会一会那姓霍的,大不了撕破脸要人。” 那好心宽慰自己主子的人,忙阻止道:“少主万万不可呀,听说那姓霍的,正在为他父亲置丧,而霍雷子又死于非命,整个金龙旗都已经出动去追查凶手了,要不是天阁阁主被银楚宸所杀,只怕天阁早就派速清者来追查霍雷子的死因,这个时候,小主要被人知晓出现在考煌城,定会惹人非议。” “不错,”另一位手下也及时劝阻道,“还有那金千兰,据我查到,这金千兰在死之前曾经去过红楼,小的还查到,与她一同出现在红楼的,还有三人,其中一位正是霍氏二少主,一位则是第一大布庄的少爷狐柒,另一位不明身份,听说他们去红楼,正是为了……二小主,不过现在已有两人遇害,”停顿了片刻,继续说,“依我看,霍司羽定也在追查二小主的下落,就算布庄的人,无足轻重,可金千兰是金旗主的掌上明珠,却传言是被银楚宸所杀,不论真假,那金旗主都不会善罢甘休,若在这个时候,咋们不小心卷进去,只怕会连累到青丘。” 另一人接过话:“不错,最近的局势越来越不对,一时间死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就连银楚宸都成了穷凶极恶之徒,只怕当真有大事要发生,咋们千万不可在这时候,有什么差池,让青丘立于危墙之下。” “银师?”梦小樊皱眉道。 在麟凤堂他成为甲等学子之前,也觉得此人与传说的一样,是个不近人情,对学子也冷酷严厉的人。 可在他成为甲等学子后,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进入玉峰峡做任务,不小心就被一只马精的刺尾刺中,眼看着就要被那马精吸食魂力,幸亏银师及时出现,一招将那马精逼退。 当时他不理解银师的作为,就问银师“那马精煞气极重,为何不一举斩杀?” 他们学子进入御峰峡是可以斩杀精怪的,所以他当时对银师的举动不能理解,当时马精的刺尾已经将他缠绕得无法动弹,银师从天而降,只需动一根手指就能杀之,而他偏偏只是催动魂力将其震开。 “吾若为刃,何铸于众。” 这是银师当时回答他的八个字,自此,他便对银师颇为敬重。 所以开始听说银师杀了天阁阁主时,他并没有盲目相信,但他也清楚能杀天阁阁主的人之中,银师算是一个不可排除的嫌疑。 一时,屋内陷入死寂,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听梦小樊说道:“你们再出去寻找……若明日还寻不到,咋们就回青丘。” 次日,当六人再次回到这里时,一夜未合眼梦小樊,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几步朝几人迎去,由于一夜没有合眼,双眸已有了些许血丝:“如何?” 几人没有应答,只是纷纷摇了摇头。 梦小樊顿时僵立在了原地。 其中一人上前安慰道:“少主,你已经尽力了。” 梦小樊冷笑一声,眼里已有泪光闪烁:“瑶儿下落不明,奶奶危在旦夕,唯一想让她老人家能在死之前,能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孙女……可我又尽了什么力?” 只见六名手下,同时硬挺挺跪在了梦小樊跟前,俯首磕头道:“都是小的们无能。” 梦小樊哀叹了一声,带出来十三名心腹,眼下只剩下六名,更是悲愤交加,挥了挥手:“去准备下,咱们……回家。” 这时,白墨缓步走进大厅,梦小樊的目光在白墨脸上停了片刻,知道对方急着离开,便欠身说道:“我这就送几位出去。” 白墨没睡好,一脸的倦容,带着起床气一般阴沉着脸,他一走进屋子,刚巧看到跪着的几人,起身从一侧退了出去,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刚刚那几人跪着的地方,待到梦小樊说罢后,才抬眼看向对方:“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白墨之所以突然改变心意,完全是因为刚刚那句“只想她老人家在死之前再看一眼她心心念念的孙女。” 若只为这件事,他白墨可以帮忙。 “你们是何人?” 一个身高不足一米的红毛男孩,手握着一根长矛,端站在青丘梦氏的山门前,对着尚且还有一段距离的几人,高声喊道。 由于那红毛男孩身后那扇很是庄严的石门通体莹润,与那一身赤红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显得更加醒目,可也渺小得很,给人一种违和感,即便他的神情是如此肃穆,眼神也很是犀利,可总让人无法对之产生忌惮之心。 “是我。” 那红毛男孩先是一愣,看到自一行人中走出来的人,随即敛去了脸上的警惕与一本正经,高兴叫道:“少主回来了。” 梦小樊轻点头以作回应,遂而引着白墨等人顺着那扇庄严的石门进入。 这石门绝非俗物,光那石头的色泽,就叫人叹为观止,通透得隐约能看透似的,细看之下,恍惚还有一种不明物在其中流淌,似江河之水缓缓荡漾,当真是奇异至极。 对这最为好奇的还是那大小宝,紧跟其后的花哥却是连瞧上一眼都不曾。 至于白墨,自从答应梦小樊来青丘那刻起,就变得沉默寡言,似乎有什么心事压在心头,一路上不论是大宝与小宝嬉戏打闹,还是梦小樊刻意找话题与他攀谈,他都一概没兴趣搭理。 而且离青丘越近,白墨眉头就蹙得更紧,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好奇别的。 进了山门,又拐过一段沿河穿凿的石梯,再穿过一座花园,梦氏华丽气派的一角才跃入众人眼帘。 紧接着还要穿过一座石桥,踏过一片阴郁的树林,这才真正进入到梦氏居地。 此处楼阁台榭,三层为常见,五层七层也不少,均是雕梁朱红,青瓦飞檐,檐角微翘,顺山重叠,似一条潜伏的卧龙,给人一种古朴且神秘的震撼感,街巷小道全是用平滑,大小相同的青石板,拼接而成。 这样的地面铺设,在零界司空见惯,白墨就见过好几处,比如麟凤堂,考煌城中都随处可见。 但这里的铺砌手法,似乎有些不同,近观无奇,放远看去,却犹如海面上的波纹,没有规则地起伏着。 可这偌大的梦氏,却连一个人影都不曾寻见,街末小巷冷清得令人发寒,四下都透着,许久未有过烟火气的萧条之色。 白墨看着这美轮美奂,又庄严肃穆的屋舍,内心却生出了一丝无以名状的情绪。 因为他能从这寂静的大街上,嗅到昔日喧闹的气息,这种感知,与现实自相矛盾的冲击,最能令人产生绝望,或许他内心突然有的波动,正是来自这个。 前面梦小樊自始至终,都未回头来招呼他请来的客人,独自一人在前面沉默走着。 左拐右绕了许久,错落交叠的楼阁,便落在了脚下,而真正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这时才出现在了众人前方。 白墨第一反应是似曾相识,只是御峰峡上空悬浮的是一座小岛,而这里却是一座城。 第119章 青丘 大宝震惊地对身边小宝说:“这比我们的家大多了,回去我们也这样把家挂起来。” 小宝木讷地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这东西挂起来应该很费劲,你瞧见没,下面并没有大树而是石头。” 在云雾掩映中,白墨也观察到,眼前这座悬浮在空中的“城堡”底端,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奇怪石头,顺着城堡的底部悬浮成了一条线,犹如风筝上的那条线。 一头始于“城堡”底,一头坠于大地,举目望去整个城堡底座通体的白,酷似一团浓雾,泛着一种能穿透云层的荧光。 “别再看了。” 白墨听花哥提醒,才发觉梦小樊已走远,可他还未迈步跟上去,就见前方一团幽兰闪烁的东西,自一个甬道拐角涌出,转瞬散作了一场狂风暴雨,朝他扑急速而来。 白墨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这时只听一旁的花哥说了句:“蓝幽蝶。” 此话一出,白墨刚刚惊出的警惕之心,瞬间松懈下来,定睛再看,那团蓝色已经如雪花纷扰在了他四周。 世界似乎也一下子变成了蓝色,它们好像特别喜欢他,全部都围着他在飞。 白墨不由伸出双手,立马就有数十只落在他的手中,转瞬间,双手就落了个满。 它们停歇在他手中,纷纷竖起了翅膀,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像是他的手沾了蜜,施了粉,都蹙在一起不肯离去。 白墨能感受到——那种濡湿且羸弱的触感,这让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消散了不少,好久没有的愉悦之色再次浮现在了脸上,嘴角一勾,侧头看向花哥笑道:“你看……” 一侧的花哥,明明与他并肩而立,可他周围却是一只蓝幽蝶都没。 花哥似乎并未觉察到这点,目光一直都在白墨脸上,不过在白墨回头时,他倏地转过了头,并催促道:“该走了。” 与此同时,只听大宝扯着嗓子朝这边喊道:“老大,快……” 这一声当真有震山撼海之力,连白墨身边的蓝幽蝶都被惊得四散而去,世界再次回到常有的颜色,白墨直觉大宝很是扫兴,不由得朝着对方瞪了一眼。 等他走到三人跟前,才看清脚下茫茫之地,是一片莲池,里面开着十分娇艳的莲花,分成两种颜色,雪白与殷红,分不清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很是好看,顺着莲池边缘而过,就来到了那条悬浮的“风筝线”的底端。 白墨突然不安地问道:“是要上去?” “正是。” 梦小樊话落,便迈腿踩上第一块石头,像是攀岩一般顺着石头攀爬而上。 白墨顺着梦小樊攀爬而去的“风筝线”看去,已经看不到那城堡底端。 这么高,而他又恐高,打死也不可能上去,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双腿已经有些发软。 花哥见白墨迟迟不前,宽慰道:“没事的,此处有极强的磁场,不会摔下去的。” 白墨连连摇头:“说什么我也不去……” 大宝:“我来。” 白墨:“啊…….” 大宝早就跃跃欲试,见白墨害怕,急得也不怕白墨责怪,一手拦着白墨,像拎小鸡一般,从花哥身侧快步掠过,顺着那石线就上了去。 地面上的花哥只听到白墨的尖叫声…… 像凶案现场…… “大宝,你将我放下去,我害怕,再不放我下去,以后再不给你买好吃的了!” “老大,你可别乱动,掉下去会死人的。” 白墨一睁眼,见自己已在空中,吓得顿时身子一僵,再无半点言语,甚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呼吸,就失去平衡掉下去摔得爹妈都不认识。 大宝速度之快,不消半刻,已经赶上了梦小樊。 梦小樊眉间一动,道:“厉害。” 大宝:“我家也在空中。” 梦小樊回头瞧了一眼碎嘴的大宝,神色难测道:“这玄龙石,除了御峰峡上的一块,整个零界再无,不知阁下身居何处?” 大宝直言道:“繁宝玲。” 梦小樊眉头一沉,确认道:“可是魔域中的繁宝岭?” 不等大宝回答,就听见白墨没好气地骂道:“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聊天了,我真的快心脏病发作啦!” 当下便再无人出声。 “城堡”底部有一扇圆门,在梦小樊达到底部时,便自动开了,顺着而上,先穿过一段混沌的甬道,再后就有了混沌的昏光。 透过石壁,能见到那昏光之中,有许多忙碌的身影,穿梭在不同的楼层,而每层都亮着许多昏黄的火光,灯火下所有忙碌的身影,看上去都十分安谧。 他们一直在一个甬道中不停向上,石壁外的场景也反复出现了十几次,每一层都差不多,有忙碌的人影,有许多昏黄的灯光。 白墨自始至终都紧闭着双眼,直到他双脚触碰到地面,才缓缓睁开眼。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堡的最上端,能看到的都是无一例外的晶莹白玉石。 不远处一段高阶上有的一座雄伟的大殿,依旧是用白玉石所铸,远远看去像一座巍峨的雪山。 而他们就站在高阶下,一个有四五个体育场那般大的广场上面,除了二十四座圆形白玉花台,再无其他。 这二十四座花台均高三米,直径三米,八个面,每一面都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又分为三组,自大殿下那高阶的两端与正中分别放置一组,一组又有八座,每座之间相隔百米,三组之间分别相距八百米。 白墨几人站在第一组最后那座白玉花台下,犹如站在一朵巨大的白色蘑菇下,加上放眼能看到的事物,均都比以往见到过的要大上许多,所以白墨产生了错觉,感觉自己突然变小了。 不过在他看到,前方那座花台上,突然停落了一只蓝幽蝶时,才从那种迷惑的错觉中清醒过来。 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白墨觉得空气有些稀薄,以至于他有些缺氧的感觉,大宝只得搀着他。 稍微缓和后,白墨第一时间伸手扯过大宝的大耳朵,狠狠地蹂躏着:“谁叫你自作主张,抱我上来了?看我不扯下你的耳朵来。” 大宝虽然吃痛,却不敢还手,只得顺着白墨的手晃动的大脑袋,嘴里哀嚎道:“哎呀呀……我错了,我错了老大……” 看得一旁小宝止不住摇头。 梦小樊站在石阶上一扇厚重,且透着森然的白玉石门前,有些犹豫,他不确定将这几位,带到此处是否正确。 不过须臾,还是回头对高阶下,正在责备大宝的白墨说道:“学子请进。” 怒意未消的白墨倏地住手,瞬间褪去了脸上所有神情,独独留下一抹严肃道:“他们呢?” 梦小樊道:“他们在此等候便是。” 白墨松了大宝的耳朵,交代道:“我去去就来。” 这座大殿豪华大气,看上去洁白一片,恍如进入仙境,沾不得半点尘埃。 白墨又想起刚到御峰峡中时,那一座白玉宫殿,紧接着便是那一身白衣的家伙,当即摇了摇头,将猝不及防出现在脑子里的人给阻绝住,加快步伐朝大殿走去。 到了大殿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捋了捋两边的秀发,这才迈进了那扇宏伟的大门。 大殿之中端立了一人,面容肃穆,有着一双与梦小樊一样的碧蓝眼眸,留着一缕近一尺来长的关羽胡,看上去颇有道骨仙风之态。 在白墨打量对方时,对方也定定打量着他。 “想必您就是梦方尊。” “正是”梦方尊看着眼前的女子,耐人寻味道,“姑娘执意见我所谓何事?” 白墨心中一路的忐忑在看到梦方尊的瞬间,心情居然异常平静:“我想请您帮我看样东西?” “……”梦方尊眉头微沉,已是满眼狐疑,“什么?” 白墨抬手将自己的衣服扯开了些,将被半仙村那个怪物打的心脏露给梦方尊看:“不知道梦方尊能否帮我解此毒,又或者知不知道谁能解此毒?” 按照那个怪物所说,他的时间不多了,银楚宸又不出现,孤影……他犹豫过要不要他帮忙,可是最后还是决定不欠这份人情的好,免得后面纠缠不清。 所以,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落在梦方尊身上,好歹对方也是一个旗主。 站在门外的梦小樊,心中很是不安,他不明白白墨学子为何要见自己父亲,当时在考煌城,他心中只计算着时间,来不及细细揣摩,只好答应白墨学子提出来青丘的条件。 可现在,他却觉得白墨,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而他执意要见自己父亲究竟何为? 待到白墨出来后,梦小樊便去询问父亲此女子究竟与父亲说了什么,可没想到自己父亲只是交代他,那位是青丘的贵客,你定要好生待客,接下来便打发他去安排他们住处。 于是,梦小樊将他们安排在最接近上面大殿的一层住下。 而白墨从白玉大殿出来后,就觉得心脏出了问题,他一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手心也不断溢着汗,令他坐立不安,索性出了屋子,站在回廊俯视着下面每一层,有所动静的地方。 屋内小宝时不时提高嗓门对着正在猛吃的大宝吼道:“你别再吃了,瞧你那肚皮都快撑破了.....” 大宝狼吞虎咽中还抽空回道:“太好吃了,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白墨趴在门外的围栏上,摊开手掌看着手心的黑印,虽然一路上梦小樊也曾多次给他把脉诊治,可始终不能解。 “毒又是什么毒……”白墨哀叹一声,后来他也将手掌给梦方尊看了,梦方尊的神情居然比看到心脏处那毒还要震惊几分。 可是梦方尊并未告诉他这是什么毒,只是问他此毒何来,他也如实相告,梦方尊再没继续追问,只叫他容他想想办法。 他也不知大宝小宝为什么会有那样怪异的行为,但经此一事,觉得这两个家伙十分危险,决定这次从青丘回去后,就必须将他们送回繁宝岭。 正想得入神,不觉衣袖被什么拉扯了两下,侧首看去原来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睁着一双碧蓝色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似乎看到自己很开心。 白墨眉头一沉,对这孩子的出现,有些抗拒道:“小孩,你干嘛?” “梦姐姐,你回来有没有给小果子带好吃的?” 白墨诧异地看着那小家伙:“梦姐姐?” 那小孩狠狠地点了点头,接着奶声奶气地说:“有没有给我带糖果呀!” 白墨经不住小孩的拉扯,蹲下身子,看着眼前这孩子,长相很是可爱,像个面粉团子捏出来的,于是当真在那孩子脸蛋上捏了下,手感不错,只不过有点凉。 “你叫什么名字?”白墨问。 小男孩眼神一变,雪白的肉嘟嘟的脸上顿时没了喜色,并转身跑了。 白墨目送着那小孩顺着一侧扶梯下到第三层,最后跑进了一间屋子。 看来是认错了人。 当然,他也知道那孩子将他认成了谁。 被打断了思路,只得扫兴地回到屋内,看着大宝还在吃,提醒道:“别吃了,一会儿又要开饭了,这一天你除了吃啥也没干。” 大宝包了满嘴:“我这肚子能吃下一条牛的,难得吃东西不要钱,老大让我吃个够。” 白墨无语,也没心情再管他,朝屋中一边的木榻走去,挨着花哥坐下,单手靠在木榻边的扶栏上支着脑袋发呆。 半晌才突然开口:“花公子,出了青丘会去哪里?” 由于梦小樊急着带他回青丘,他也只得将大醉的花哥带上,待到花哥酒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青丘境内,所以才一同来了青丘。 白墨突然这般询问,自然是对花哥的身份一直有些怀疑,只不过他一直没看出破绽,也没有觉察出他对自己有何不轨。 花哥总是温温和和的,像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不瞒姑娘,我来梦氏只为姑娘,若姑娘离开青丘后,再无需要我的地方,我自当去我该去的地方。” 白墨嘴角微扬:“意思是……要是我需要你,你会一直跟着我?” 花哥报之一笑:“若是你需要,我定全力相助。” 白墨看花哥的眼神耐人寻味:“……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我?” 花哥诚然道:“只是与姑娘有缘而已。” 白墨怀疑花哥身份可疑,可不得不说,此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差,既然一时探不出他跟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也打算先随他跟着。 与花哥简短聊了两句后,白墨便出了门,此时,梦小樊已在门外等他,几句交代后,白墨就顺着一侧的回廊扶梯,缓缓下到了三层,径直走到方才那孩子跑进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才伸手掀开了那间屋子的门帘。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四盏陷入白玉石壁中的灯盏,昏黄的光穿透了四面石壁,映衬得整间屋子都泛着暖光,将不大的屋子照得通亮,这自然与他所住的一层是一样的,不过即便早已见过,还是觉得特别醒目,又特别奇幻。 屋内摆设极为简单,只一张方桌,一张木榻,四条板凳,再无其他,屋内有一扇小门,或许后面还有一间或者更多间的屋子。 紧接着就看到了先前那孩子,鞋子未脱就在木榻上躺着,上面的一床被子被他搅成一团,两腿夹住坐在上面,而一旁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中拿着一块大红的丝绸,不知在做什么。 那小孩突然见有人,在榻上打了个滚后才坐了起来,用一双警惕的幽蓝眸子望着门口之人。 “小果子,又是谁来了?”那老妇人停下手中动作问道。 那小孩睁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看着迈进屋子的白墨对他做了一个保密手势:“奶奶……” 第120章 老夫人 老妇人转过头看向门口,那一双浑浊的蓝眼睛里全然无光,却双眼已满是眼泪,手中的红绸顺着膝盖滑落在地,张开双手已向门口摸索而来。 或许是过于急切地想要抓摸到对方,所以没有记起屋中摆放的桌凳,端端撞了上去,还好白墨一个快步上前,慌忙将她扶住。 这时小果子也吓得从木榻上跳了下来,抓着奶奶的摆裙,似乎是想将快倒下去的奶奶拽回来,虽然这样做很愚蠢,也无济于事,以他的小身板哪里能拽得住一个大人,可他还是用了全力,同时也感觉好像自己力大无穷,奶奶当真顺着自己的力道站直了身子,可在看到一侧突然多出的一只脚时,他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白墨搀着老妇人站起,还没将手放下,一双枯槁的手,就已经在他脸上摸索着,眼泪自那双暗淡的蓝灰色眼睛里,流进了沟壑的纹理中,越来越颤抖的手,轻轻地摸过白墨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泣不成声道:“我的瑶儿回来了,奶奶想得你好苦啊!” 白墨此次前来本就是冒充梦小樊的妹妹,梦瑶儿!给这位思念成疾的奶奶一个安慰,所以他来此处前就知道这位老夫人眼盲,虽说他们只是一场交易,可当下见这老人这般动容,也随之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地又唤了一声“奶奶。” 并任由老夫人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直到被摸得满脸火辣辣地疼,才吃痛道:“疼……” 老夫人连忙松了手,紧接着又死死的拽住白墨的双手,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便如泡影不见了,激动说道:“瑶儿,这次回来决不能在离开,想外面再好也比不了青丘好,可不能再伤奶奶的心,若是心上之人愿意为你留在青丘,我去给你父亲说情,定能成,且不可再意气用事,离家出走了,害的奶奶是日日担惊受怕。” “奶奶,我再不走了。”白墨奉承下。 心下却想不通那梦瑶儿究竟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离开青丘这么多对他好的亲人,而与那可恶的霍司羽搅在一起。 难道他当真是与那霍司羽私奔的? 不对,看梦瑶儿沦落为红楼哑姬,事情也绝不会这般简单。 一时多少也对那梦瑶儿生出了一丝好奇。 老妇人忙又说道:“这么些年在外面一定没吃好,看你这瘦了几大圈的,奶奶这就去给你弄你最喜欢吃的。” 说罢就松开白墨的手,摸索着朝小门内去。 白墨忙说道:“奶奶,不用了,我……不饿。” “哪能不饿,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你就在这坐着哪里也别去。” 老夫人刚走进屋内忙活,白墨就立刻看向一侧的小孩,他没想到这孩子如此能察言观色:“你叫小果子?” 那孩子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又突然带着稚嫩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顿了顿,警惕地看了看老夫人进去的那扇门,又说,“这个不重要,只要奶奶开心。” 白墨眉头一动,这孩子聪明倒是聪明,可一点都不讨人喜,他不正是在哄老夫人开心么? 照理说这孩子应该对他表示感激才对,可这孩子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也不想与小孩一般见识,话锋一转,说:“你去我住的屋子告诉屋子里的人说我不回去吃饭,叫他们不用等我。” 这次小果子倒很听话,一溜烟就跑到了白墨方才出来的屋子外,能听见里面三人聊得火热,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外提起一口气对着门内喊道:“她说不回来吃饭。” 说完撒腿就跑,屋内三人闻声齐齐跟了出来。 这头,白墨正趴在桌上,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应付老夫人时,门帘突然被掀开了,先是那粉团捏的小家伙跑了进来,门帘尚未垂下又被掀开,一股脑又涌进来三人,白墨急忙站起身子去拦几人:“你们来干嘛?快出去……”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些谁啊?” 就在白墨欲要将三个人往外推时,身后传来了老夫人的声音,言语中露着厉色。 大宝欲要开口,被白墨一把堵住了嘴巴,急忙道:“这几个都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特意过来拜见下奶奶的。” 老夫人一听是自己孙女外面的朋友,神色一松,慈爱地说道:“既然都是瑶儿的朋友,那都进来坐吧。”一边说一边伸手示意几人到桌边坐下。 几个人尚未坐下,门帘又一次被掀开,梦小樊神情慌张地出现在了门口,一走进来就看着白墨叫了声:“奶奶。” 白墨眉头一扬,有些惊讶,他叫我奶奶? “你妹妹回来了,你也不晓得来给我说一声,该打。” 白墨这才反应过来,梦小樊虽然看着自己,嘴里叫的却是身后的老夫人。 老夫人嘴里一边抱怨自己的孙儿,却顺着孙子坐回了木榻上,只见她一摆手将梦小樊扒拉在一边,探出手很是准确地对着白墨挥了挥道:“瑶儿,到奶奶这来。” 白墨看了一眼梦小樊,两人都觉得十分的尴尬,交换了下眼神,白墨示意他快点将那三人弄出去,那花哥他自然不担心。 可大宝小宝二人却是有头无脑的家伙,只怕三言两语间能露馅,他与梦小樊之间做约定时,这三人尚醉酒不醒,所以后来未免节外生枝,一路上两人也再没谈及过此事。 所以方才梦小樊得知几人都跑到自己奶奶这里来了,才会慌张地跟过来,当下,不用白墨提醒,他也会想办法,将几人尽快从奶奶眼前弄走。 白墨乖乖坐过去后,奶奶才对着桌边的几人道:“能与瑶儿来到青丘的,定是瑶儿很看重的朋友,老婆子眼不能识物,怠慢了大家,既然来了青丘就别见外,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小樊说。” 果然,心智单纯的大宝欲要开口,好在及时被身后的梦小樊抢先捂住了嘴,紧接着花哥也伸手,将自己身边小宝的嘴巴也给捂住了,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做得更是不动声色。 梦小樊趁机开口说道:“这几位也都还未吃饭,孙儿刚把饭菜备好,正是来请几位过去用餐呢!” 奶奶神色总算和缓了些,再次叮嘱道:“算你还知礼数,切记,凡事不可委屈了客人。” 梦小樊乖巧地应了下来,又道:“那孙儿这就带几位过去用餐。” 老夫人点头表示同意:“好好好。” 花哥已站起身来,与梦小樊一人一个捂住嘴退了出去。 白墨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回头对身边奶奶说道:“奶奶,我出去给哥哥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 奶奶很是欣慰道:“还是瑶儿心细,去吧!饭快好了,快点回来。” 白墨一出门口,就被一只像是被烧过的手拽到了稍微远点的地方。 是梦小樊。 小果子也跟了过来,梦小樊对着小果子道:“果子,你帮我盯着一下。”那小果子果然又退回到门口,牢牢地盯着门帘。 白墨从梦小樊手中抽出手来,一脸吃痛道:“有这么答谢的么?” “谢谢!” 白墨看到梦小樊此时的神情,责怪的话到了嘴巴却再也说不出来。 “你放心,她老人家没发觉我不是你妹妹。” “谢谢!” 白墨看着梦小樊的目光,心中一时有些不好受,他对此人有愧,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神情,于是什么也没说,逃也似的回到了老夫人房中。 白墨回到屋子时,老夫人已经备好了饭菜,正要唤小果子寻人,就听见有人掀开了帘子,一时脸上都是笑意,说道:“瑶儿快,快来坐下吃饭,果子去给姐姐盛汤。” 白墨上前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三碟菜,是说不出的诧异与反胃,一时间只想着逃跑。 老夫人见自己孙女迟迟没动静,微微皱眉问道:“瑶儿,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白墨推脱道。 “什么话,”老夫人说着伸手一寸寸挨着桌面摸索过去,摸到一个长盘朝白墨推了推,“这红烧蜘蛛,是从枯崖山上的捉来的,可是你最喜欢的,来尝尝。” “蜘蛛?” 白墨惊愕地看着一盘子黑暗料理,顿时想跑,可又看着一脸慈爱的老人,那殷切的眼神,一时当真是骑虎难下,是不吃也不是,吃也不是。 就在这时,小果子突然站上板凳,伸手就夹起一只蜘蛛,直接朝白墨递了过来。 白墨恶心地连连摇头,示意不要,可那小果子不撤回反而又朝他送了送。 “奶奶先吃,我再吃。”白墨只得用碗接过,可又迅疾朝奶奶碗中夹去。 老奶奶脸上的神色如电击了一下,白墨却没察觉这一刹那间那微妙的神情。 “……好……好。” 就在这时,不料那小果子又夹了一只蜘蛛到白墨碗里,白墨盯着可爱的面团捏的男孩子,恨不得在那肉嘟嘟的脸上捏上一圈儿。 “还有这炒蝎子,这蝎子是你九姑姑在那枯崖山岩洞中捉来的,知道你爱吃特意留了些,你夹一块尝尝味道好不好?” 白墨顺着那盘“蝎子”夹了一块放在自己嘴边,说什么也咬不下去,又偷偷放在了碗里,对着身边的奶奶说:“恩,好吃。” 老人家满意地笑了笑,又指着另一盘说:“这也是你爱吃的,你瞧出来是什么没?” 白墨看着一盘类似果冻的东西,看上去很q弹,她当真知道这是什么开口道:“冻糕。” 上次在考煌城吃过,现在想起将蟾蜍吃进了嘴里,又有点反胃起来。 怎么瑶儿爱吃这些东西嘛,口味不是一般的重啊! “瑶儿出去或许口味变了,没关系,想吃什么你说,奶奶重新给你做。” “奶奶,其实我……”白墨急中生智道,“改吃素了。” 说着将自己碗中的蜘蛛夹到了小果子碗中:“你吃。” 却不查老夫人突然起身,摸索着桌边朝屋内走去。 白墨忙问道:“奶奶,你干什么去?” “你坐着,我去去就来。” 白墨坐在桌上,看着一碗不知道什么的汤里,还有一只蝎子,这画面说实话,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的饭碗中,又忙夹起碗中的蝎子送到小果子碗中:“我不吃这些。” “你不吃奶奶会伤心。” “这东西我吃不了”说着突然眉头紧皱,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单手在胸口处狠狠抓了一把,一口气还没吐出,两眼一黑就趴在了桌上,也就一刹那时间,那阵黑晕又过去了。 只是头昏昏沉沉像是喝醉酒一般,半仙毒痛发作好像没有规律,想什么时候来一下,就什么时候来一下,叫人猝不及防。 待到所有症状缓解后,白墨对一边的小果子说道:“我出去一下,你给奶奶说我去看朋友了,有空再来看她。” 小果子将手中的筷子一丢,双手死死地拽着欲要起身的白墨,并不让他离开。 白墨不解道:“你干嘛?” 小果子一脸地乞求道:“你别走……” 白墨不耐烦道:“我有事!” 白墨急匆匆地来到一层,见房中三人已经将桌上的饭食都吃得差不多,也不等三人问话,先对小宝说:“你去将梦小樊叫来,就说我有事。” 小宝应声出去,白墨绕过大宝坐在花哥的对面,看着满桌的狼藉,一时也找不到什么下口,索性不吃了,抬眼看着花哥,依旧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而那大宝却是满手满嘴油渍,当即一巴掌拍在大宝肩膀上厉声道:“你能不能慢点吃,吃相跟个猪一样,你看看你吃得满脸都是……” 大宝抬起手在那张大碎嘴上一扫而过,袖子上便是一条深印:“嘿嘿……好吃。” 花哥在白墨一进门时,就察觉出他脸色不好,有些不安地询问道:“姑娘,你不要紧吧?” “什么?”白墨一时不明白花哥什么意思。 “毒。” 白墨不胜其烦道:“一时死不了。” 梦小樊与白墨来到“城堡”的上面,梦小樊首先开口问道:“奶奶她看出来了?” “没有……” 梦小樊微微松了下紧绷的神情,点了点头。 白墨找梦小樊来可不是为了报备这些,随即问道:“你父亲在哪里?为何一天都没见到他了?” 梦小樊从自己的思虑中回过神,抬眼看向白墨:“父亲此刻不在青丘,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只是让我好生招待你们,其他什么也没与我说。” 第121章 众位姑姑 白墨站在平坦的白玉地砖上,身后那座冰晶一般的巍峨宫殿,映得他心中阵阵发冷。 白墨:“真的就没有办法联系他吗?” 梦小樊:“这里没有。” 白墨:“什么叫这里没有?哪里有?” 梦小樊指着下方道:“下面可以。” “那快下去联系他。” 梦小樊摇了摇头:“不行,父亲走的时候,设立了结界,此时我们都处在九霄之中,下不去的。” “九霄?”白墨惊讶道,他记得之前只是说悬于他们青丘上空,没想到这东西还能移动。 “恩,现在回不去,只有等父亲回来才能。” 白墨一咕噜蹲了下去,腿有些发软,只有三日了,三日后,半仙毒就会完全发作,要是梦方尊三日内不回来,或者没想到解毒的办法,那他真的是死定了,不由得抱怨道:“你们没事住在这里干嘛,下面好好的干嘛不住……” 梦小樊神色一沉道:“我们原本是住在下面,可在过去的几百年中,我们梦氏族人不断遭人迫害,后来父亲才决意将梦氏所有人都搬到悬龙之中。” 白墨却不理解:“你父亲也是五旗门的一个旗主,难道还有人敢如此猖狂?” “这里被我父亲取名悬龙——是因为龙本就该傲游在天而不在渊,”梦小樊眼中突然生了寒光,“五旗门各司其职,各执其事,本该同气连枝,却不想皆是各怀其心,窥伺避忌,趋炎附会之徒,在这样的局势中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白墨:“好歹还有天阁。” “不是所有事天阁都管得了,”梦小樊道,“有些事,估计谁也没法管。” 白墨想起在安民镇,施他一碗清水的妇人,一时无言以对:“算了,你说再多我也不懂,只是要是换作我,一定不会任别人欺负。” “那所有的人只能跟着你一起死…….” 梦小樊神色一滞,隐隐间,下颚骨蹦起,沉默半响后,又对白墨叮嘱道:“你千万别露了马脚,伤了她老人家心。” 白墨:“我也只能扮演几天,我走了,她不一样会伤心?” 梦小樊的眸中突然蒙上一丝水气,看向无边的天际,喉头哽咽道:“奶奶……大限将至,如今也是父亲给奶奶注入魂力,来维持生命,父亲想完成她最后遗愿,好让她没有遗憾地离开。” 就在白墨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梦小樊又开口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梦小樊带着白墨直接朝那巍峨的白玉宫殿走去,穿过大殿,走过两个回廊,来到一个白玉石门外。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白墨觉得这地方,不应该随便带一个外人来,因为自他进入大殿之中,就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庄严感,压迫得有些窒息。 梦小樊不出声,伸出自己的左掌贴在门上,那道没有任何装饰的白玉石门便被启开了。 出现在屋内的是,一片浩瀚星系,最显眼的一串九星连珠 ,像是进入到了寰宇,令白墨望而却步。 梦小樊大步迈了进去,如履平地一般自如,在门内对门口不敢涉足的白墨说道:“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白墨先伸出脚尖,在屋内一团星云上探了下,确定脚下结实,才吁出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身入其中更像是漫步在星空之中,而那些闪烁的星星与在极乐之夜看到的星空不同,这里更贴近他记忆中的星空。 白墨环视四周,手触摸到一颗光点,是镶嵌上去的类似贝壳之物,这东西很是眼熟,想来半天才记起在郎婆的渔网上见过,这是“白犰”的壳。 “这里是我们大姑奶留下来的。”梦小樊站在中央的九星连珠星系上说。 白墨:“有什么用?” “能预测到身后几千年之事,乃至一个人的生死。”梦小樊说着,伸出手指着头顶一颗并不怎么好寻觅到的星星,“这是奶奶的命格,”突然他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沙哑,“一个人要是走到尽头,四周所有的脉络都会消失。” 白墨朝梦小樊脸上看了眼,看不清神情,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那颗白犰的四周,已没有任何脉络,孤零零的像是尽头,又似启始处,在熠熠生辉的星际中显得暗淡无光。 又顺着看了四周的,在每一颗“星星”周围,都会生出许多的脉络来,延伸的方向不明确,有的如八爪鱼向四面八方伸展得极长。 有的却像是没长全的向日葵花瓣,有的长长竖起有的已经枯萎,所有的形状都各不相同,看上去精密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妹妹呢?” 梦小樊将目光收回,转向一侧墙壁,指着一个支脉上闪烁的两个小光:“上面那颗是我,下面那颗是我妹妹。” 白墨快步走到他所指的地方,看着下面那颗星星四周都布满了脉络,松了口气说道:“看来不用担心你妹妹。” “要是活得如行尸走肉,那跟死去有什么区别。”梦小樊的声音带着说不明道不尽的哀伤。 白墨虽听出那份无助的伤痛,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好奇道:“你为何要给我看你家的命格。” “这东西谁都能看,只是这地方倒不是谁都能来的。”这里除了青丘血亲,外人绝不可进入。 梦小樊带着白墨,走出这间奇幻屋子后,来到相邻的另一间屋子门口,用同样的方式,开启了另一道白玉石门:“这才是我们梦氏的秘密。” 方才那间像深夜的星空,而这一间却是如白昼一般的纯百。 白墨以为还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欲要进去却被梦小樊拦着说:“进不得,会消失掉。” 白墨好奇问道:“消失去哪里?” 梦小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白墨回到一层时,心情变得难以形容,他本是要梦小樊找来梦方尊的,却不想对方拉着他看了这么一出,而且他总觉得梦小樊,像是刻意带他去那两间怪异屋子的,可他躺在木榻上是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想不出他这样做的原因。 不得不说他的感觉,这一次的确是准确的,梦小樊之所以这般,皆是受他父亲指示,在他询问白墨要见父亲何为时,他父亲没有直言相告,只要求所有梦氏族人陪着白墨演一出“游子归家”的大戏给老夫人 梦方尊的话在梦小樊这就是金科玉律,他即便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可仍是谨遵父亲的指示行事,待到时机成熟便带着白墨,进入只有梦氏族长,才可以踏足的盘渊阁。 白墨睡得正香,就被小果子叫醒,不耐烦嚷道:“小果子,干嘛呀!打扰我睡觉。” “你睡了很久了”小果子说,“奶奶都着急着要你过去。” 白墨双手在脸上来回地蹭了几下,像是洗脸一样,将所有的睡意蹭掉。 一听奶奶要他过去,忙起身就打算往外走。 小果子却拦住去路指着白墨头发说:“乱。” 白墨不耐烦道:“哎呀,奶奶又看不见,梳头太麻烦一会儿我还要回来接着睡呢。”说着就朝门外走。 刚走进老夫人屋子的白墨,就看见满屋坐着十来个长相堪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漂亮妇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个个都带着淡漠的神情,顿时就想逃跑,但转念又觉得那样更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在人群中找到老夫人:“奶奶,你叫我?” 老夫人:“对啊,姑姑们来看你,你不在,等了好些时间,也不见你来,才让小果子去叫你。” 白墨脸上虽看不见红晕,但是两只耳朵却红如桃花,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太累了……就睡着了。” 说话间不由得抬手将碎散的头发朝后捋了捋,两手局促得不知该放何处。 老夫人伸手招呼白墨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对着众人说道:“我们家瑶儿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众丫头给我这老婆子说说。” 白墨心中一紧,这不是要穿帮了,心虚地低下头。 “这瑶儿当真是比以前更水灵了。” 白墨抬眼看去,一个长相好看的妇人,将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头顶,皮肤白皙,身着素衣堆着满脸笑容盯着白墨,说话间当真是把白墨看成了那瑶儿姑娘。 接着一人又附和道:“真是漂亮了…….瑶儿白了……可不是这女娃就是一天一个变,瞧这些日子不见又漂亮了好多……” 白墨从未这样被夸过,以前读书的时候虽说追求者也很多,也知道自己长得帅,可是被一群妇人一个劲地夸漂亮,他当真有点消受不了。 脸上早已点燃了燎原之火,热得将手心来回地在膝盖处磨蹭,幸得衣裳浅黄,不然那被汗水打湿的地方就显而易见了。 一顿海夸之后,白墨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抬头将众人都点头谢过,乐得奶奶是仰头大笑。 “傻丫头,多年不见,怎生得生分了,跟姑姑们无须生分。” “奶奶。”白墨害羞中带着撒娇的口吻喊了声。 “好好好!瑶儿想怎么都行。”奶奶慈爱地握住白墨的手,对着周边的妇人说道,“来来来,都把东西给我拿出来,由大姑姑开始吧,挨个挨个地拿出来。” 方才开口的妇人,一脸笑意地从身边取出一个,很是漂亮的木盒,对着白墨笑意盈盈道:“瑶儿,这可是奶奶先前许我的嫁妆,除了你木棉姐姐带了一份,这一份便是特意为你留着的,也算是大姑姑给你的备的嫁妆。” 白墨却急忙说到:“这么贵重我怎么能收?” 白墨只见那妇人脸上一沉,对着他使了一个眼神:“这瑶儿还害羞起来了,大姑姑要给的,你只管拿着。” 说罢便硬生生地塞到了白墨手中。 此时白墨算是想明白了,这些妇人之所以同气连枝地撒谎或许是梦小樊对他们都已经交代过了,顿时再没有先前的局促。 第二个妇人又递来东西,白墨见这个妇人与方才那位大姑姑长相很是相似,恍惚间,感觉只是衣着不一样的同一个人。 “二姑姑给瑶儿做了一套新衣服,按照你七姐姐的身段做的,你与七儿身形差不多,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将手中一个盖着暗红的带着波浪的花布一层层揭开,将上面一层浅蓝色的轻纱拿开,露出一套水蓝色的长裙,这服饰与身上所穿的样式不同,看着倒很淑装,上面的刺绣叫白墨惊讶不已。 单看那一朵朵荷花就如真的一样,娇艳欲滴竟看不到一点针头来,在一层丝滑的锦缎里如悬浮在上,那水蓝色的底面在手中一动便如水波一晃,朵朵鱼白浅粉的荷花便在上面摇曳。下身裙摆虽说素朴,折叠有致,轻盈丝滑从白墨手中划过。 这简直是艺术品,巧夺天工! “真漂亮!谢谢二姑姑。” 随后便是三姑姑,三姑姑生得要比前面两位姑姑丰满一些,但是面容除了肉乎乎的五官还是很相似,一笑起来那一对蓝眼睛便成了一条缝。 对着白墨说道:“瑶儿,三姑姑手拙,奶奶给我的嫁妆也被你两个姐姐带走,又绣不出你二姑姑那样漂亮的衣衫来,早些年就想着要给我们瑶儿置办什么嫁妆,想来想去还是你姑丈想到你定会喜欢这个。” 白墨见那富态的三姑姑将手中的东西递到眼前,众人顿时一片惊呼:“老三……你送这东西,我们的礼物还有什么拿得出手啊……我看啊三姐,你这是不让我们在瑶儿心里留分量啊。” 只听三姑姑一回头将众人一瞪笑道:“我这是无才无能只能拿这来讨瑶儿欢喜,你等不是会刺绣就是会织布的,叫我怎么比得过啊。我还没埋怨母亲将我生得这等无用,你们倒先埋怨起我来了。” 见个个都笑得是前俯后仰的,满屋都是笑声,白墨一时间也跟着笑起来。 瞧着三姑姑手中这东西只不是一块看上去很是通透的玉,心中不解为何众人却说得这么玄乎。 这时又听老夫人说道:“这三丫头莫不是将那血玉拿出来了吧。” “还是母亲了解三姐,可不是将那血玉送了瑶儿。” 另一个姑姑接着说道:“我们姐妹一场,可是摸都没叫我们摸过几次,这瑶儿当真是三姐姐的心头肉啊。” 白墨接过放在眼前瞧着,只见那原本通透的白玉一到自己手中,便顺着指尖慢慢变得浑浊,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白墨的体内,过渡到了那通透的白玉之中。 众人神色顿时大变,白墨盯着手中的东西,却不明白缘由,可原本站在身边的三姑姑已急忙退了回去。 第122章 摘星 屋内一时陷入短暂死寂,后来还是四姑姑带着说不出的神情,走到白墨身边:“这是我给瑶儿准备的……” 若白墨不回头看上那么一眼的话,兴许不会被吓到,可偏巧他回了头,看见凑上来的妇人那神情,明明是在害怕什么,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轻快的笑意,这任谁也会被吓得起一身鸡皮。 当所有的“姑姑”都退出去后,白墨看着桌上一堆的东西怅然,心想:“这瑶儿真是幸福,所有的姑姑都这么喜欢她。” 白墨又将手中那块玉展开一瞧,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块黑玉,难道这东西有属性,就像银子碰上有毒的就泛黑? 这时奶奶从里面屋子出来,手中端着一盘东西,顺着小果子的搀扶走至桌边,白墨敛去隐晦神色,忙将桌上的东西推出一点位置,才瞧见奶奶手中端着的是一盘土豆。 “来来,瑶儿要吃素,奶奶特意给你做的,你吃吃看看好不好吃。” 白墨将一个土豆拿在手中,一边剥皮一边问道:“奶奶,十个姑姑为什么要齐齐送我东西,我这不是,还没嫁人嘛。” 剥了一半见小果子盯着自己手中的土豆似乎也想吃,便伸手在盘子里拿起一个递了过去,小果子接过,学着他有模有样地剥着皮。 “因为她们怕我活不长。” 白墨手中动作一停,抬眼看着神情淡然的老夫人,“奶奶,您……” 老夫人却笑着说:“我大限将至,最爱的孙女也回来了,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白墨将土豆放下,伸手握住那双枯瘦的手安慰道:“奶奶,会长命百岁的。” “奶奶我活了两千多岁,什么都够了。” “奶奶……”白墨最不擅长安慰人,更何况关乎生死,所以一时无话,不过突然又想起上面知命屋中的星命图,立马问道,“奶奶,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大姑奶奶的事?” 老夫人慈爱的脸突然一变,嘴角抽搐了下,紧接着就从白墨手中抽回了手:“吃完了吗?还要不要\/?” 白墨看了看盘中才剥了一半皮的土豆,再次拿起来,回了句:“不要了。” 老夫人便再没多说什么,起身就朝内屋去了,白墨正望着老夫人背影,不清楚她突然进屋去干什么,还没开口询问,就见一边的小果子霍地将手中的土豆丢在了桌上,那张稚嫩的脸上有着不该有的怨怒之色。 “你怎么了?”白墨看着一边的小果子,咬了一口手中的土豆,清水煮的,不过味道还不错。 小果子厉色道:“以后别在奶奶面前,提大姑奶奶,也不要总问奶奶问题,你一点都不像梦姐姐。” 白墨愣了片刻,才恍然明白过来那老夫人为何突然反常,当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是好奇那个能绘制出整个梦氏命格的传奇人物,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没想到会触碰到了不该碰触的话题:“知道啦!知道啦!” 说罢,将手中还剩下大半的土豆都包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还是觉得不对味,两眼一抬,身子已朝小果子靠了过去,吞了一口嘴里土豆,继续咀嚼着:“那你给我说说你大姑奶奶的事呗!” “你一个外人为何好奇我青丘之事?”小果子侧过头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用并不符合孩子的老成口气。 “我只是好奇而已。”白墨说。 “有些事不该你好奇。” “什么嘛,”白墨顿时觉得这孩子无趣得很,直起身子,想来多问无益,“不说拉倒,我回去睡觉。” 白墨起身就走,刚走两步记起桌上的那堆礼物,又折回去拿。 一进自己那间屋子,他就将一堆的东西堆在了桌上,瞧瞧光是衣衫就有五套,鞋子啊,首饰也有一堆,什么灵药仙草的也好几瓶。 白墨瞧了一眼,转身直直倒在木榻上,悻悻自语道:“这都不是给你的,别当真……” “啪啪啪……” 门外有人敲门:“我能进来吗?” 白墨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进来。” 梦小樊一进屋子就盯着桌上的一堆东西:“瑶儿就是受宠,姑姑都把好东西给她了……” 白墨坐在榻边单手支着身子,一手玩着一缕头发:“来拿东西就直接点,别拐弯抹角的,都拿去。” 梦小樊并未动作,反而坐在了桌边翻看起来:“我看看都送了些什么……” 白墨脸色一沉盯着梦小樊那双像是被烧过的手,不爽道:“都没碰。” “当真都是好东西啊!”梦小樊自言自语说着,突然又转头看向白墨,目光却带着感激,“我十位姑姑说了,这些东西都是送学子的,请学子一定要收下,这是她们对你的答谢。” 梦小樊待要再说,突然在满桌礼物中拿起那块已经完全变黑的玉,沉眉道:“这么黑了?” 白墨一见那黑玉,脸色略沉回答道:“是你三姑姑给的血玉。” 梦小樊自然知道是那块血玉,也知白墨中毒,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血玉泛黑,顿时大喜道:“这是一块灵玉,应该可以吸食你身上的毒素。” 白墨下意识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果然,手掌的黑印已经消失:“真的耶!” 白墨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转而又若有所思地握起了拳。 还有一个毒又怎么解啊? 梦小樊放下那块黑玉,又指着桌上一套水蓝色衣裳说:“一会儿你就穿上这件到龙口来。” 白墨:“干嘛?” 梦小樊:“父亲回来了,你穿上这件,参加我们青丘的摘星节。” 白墨一听梦方尊回来了,立马追问道:“他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梦小樊却道:“待会儿自然见得到。” 说罢便告辞了。 白墨看着手中的衣裳,感叹道:“这衣服要是在我那时代估计会放进博物馆,不对.....应该放进展览馆。”看了许久后,“要不就要一件,其他的都不要,这不算太贪心吧!谁叫这实在是太美了呢。都说了给我,拿一件也不算过分吧?” 就这样一个人在屋子里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一番后,外面的龙口已经是灯火通明。 当他走出房间站在回廊上看着下面红光一片,大宝小宝在那人群中最是显眼,而花哥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模样端坐在旁,人头攒动在灯火红光中,俨然一派喜庆之色。 龙口,在整个悬龙牙的最底端,足足有体育馆的一个体育场大。 白墨刚踏上这片被火光照得通明之地,愉悦的曲调也随之响起。 围着龙口坐着一圈少男少女,穿着各色明艳的衣裳,手里捧着不同的乐器,吹拉弹奏样样都有。 白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人浪中,二姑姑是一脸得意的笑,也有其他姑姑羡慕的微笑,还有那些还未照过面的人的友善笑容,就这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看着白墨,而那身随着火光摇曳的莲花,映衬得那张白皙的脸如九天玄女,瑶池仙子下凡…… 奏乐的都围在一圈莲花灯盏外,两棵用白玉石雕成的巨大银树上也挂着许多,而梦方尊正巧在篝火边站着。 白墨先是走到大宝小宝身边叮嘱道:“你们可以吃东西,但是绝对不能沾酒,花哥,你看着他们不许他俩喝酒。” 花哥点头应下,大宝小宝虽说面色很不情愿,但也很是乖巧地将食盘上的酒壶递给周边的人。 白墨这才走到梦方尊的跟前,梦方尊原本是一个不言苟笑之人,看着一身浅蓝华服,眼神却闪烁了下,开口道:“姑娘当真像我青丘中人,清丽脱俗更比瑶儿几分。” 白墨低头一笑:“梦旗主过奖了,我怎么能和梦小姐比,这都是这二姑姑手艺好,我也只是沾了这身行头的光。” 梦方尊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二姐有福。” 白墨不解,看着梦方尊,见他脸上一股暗涌一扫而过,虽不知对方在想什么,可看他的目光,明明像是隔着他在看另一人。 梦方尊开口说:“戒儿是我们梦氏家族一年一度的摘星节,每年的芷蜀都会招回所有的梦氏血脉,一同庆祝节日,姑娘难得来一次也跟着一起热闹热闹,至于其他的我们稍后再说吧!” 白墨心想既然梦方尊已经回来,他也不急于这一刻,便应了梦方尊,遂而寻到大宝小宝身边坐下。 梦方尊站在篝火旁一挥手,顿时宣泄的空气安静了下来:“戒日,可谓是好事成双,我梦氏所有的亲人也回来了,是团圆的大喜日子。戒儿大伙儿不分老幼都尽情地玩个够,吃个饱喝个足。” “砰。” 不知道从何处撒下了满天红花,随着那声巨响飞扬在空中,所有人瞬间一股脑儿地涌了上去,只有白墨四人还坐在原地,而那些欢声雀跃的人儿,已围着一团团星火载歌载舞起来。 大宝:“老大,我也想跳舞。” 小宝两眼放光地盯着一群人随着节拍扭动着身子,白墨两只眼睛扫视着人群,像在找谁:“别急,我找梦小樊,叫他带你们……去……”还没说完,身后的两人就没了人影,只有花哥乖巧地在自己身边。 咦!他为什么要说乖巧? 白墨欣慰地看着花哥,够意思没丢下他独自寻欢啊! 还没开口夸赞,花哥也被一个妙龄女子拽走了,白墨瞪着大眼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无语得很。 “白墨学子,你也可以去拿一根净条!” 白墨回头刚巧撞上梦小樊的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手中拿着一条银白绸带。 白墨:“要这做什么?” 梦小樊:“摘星。” “摘星?这……怎么摘?”白墨看着他手中那细软的一根如丝带的东西,梦小樊指着头顶说:“你看着那里,双手握着净条,你要是看到头顶一颗星星亮了,那颗便是你的。” 周边很多人已经开始默诵起来,双眼很是虔诚地盯着“上苍” 梦小樊显得格外热情,继续说:“这是一个净化心灵的过程,要是点不亮星星,净条就会变成红色,变成红色的就要闭门思过三月。” 白墨神色一变暗道:“这我可点不亮。” 梦小樊将手中的净条递给白墨,白墨一推,拒绝道:“我不需要。” 正说到此处,却看见大宝激动地对着白墨,抬着手指着头顶,示意白墨看去,没想到在漆黑如苍穹的龙顶上果真亮起了第一颗星,而那一颗璀璨的星星正下方,正是一脸兴奋的大宝,紧接着大叫起来的是小宝,指着大宝那颗星星旁边喊道:“我的,我的。” 白墨诧异,原来天使也可以长成这样! “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让他俩进悬龙牙了。” 梦小樊盯着前方的大小宝,眼中也少了先前的考量。 白墨问出心中的顾虑:“没点亮的人,岂不是很丢脸,就不会被歧视,孤立,或者被嫌弃?” 梦小樊:“十年前我就没点亮,大家对我反而更好,我也不觉得丢脸,一个人的内心是否潜藏着我们自身都没察觉的暗角,那些一旦被察觉出来,心态反而更平和,并在思过中努力克服,这是一个治心病最好的办法。” 须臾,苍穹上已是闪烁如星河,梦小樊高兴道:“我的也亮了。” 接着又说:“我们青丘很多人,都会出现摘不下星星的时候,但是没有人会嫌弃谁,那只是生了病,大家都会帮着他去治愈,你瞧瞧大家脸上的笑容很简单。” 白墨问:“那有没有治不好的?天生坏了根的。” 梦小樊:“不知道,我父亲说摘星只是一次自我洗礼。” “那怎样才算好人?”白墨又问。 梦小樊看着眼前的人,轻笑道:“心灵纯洁的人不一定想法简单,好坏也并非评断一个人心灵的戒尺,当一个人自己都弄不清对错好坏的时候,也可以有一个纯洁的心灵。就像大宝,观察人不要只用眼睛,或许别人只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又恰巧这种方式并不能迎合某些人一样。” 白墨看着梦小樊,目光之中突然多了些什么,半响,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这时,小果子突然来到了白墨身边,也不说话,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跟他走。 白墨以为是老夫人找他,却不想小果子带着他从龙口侧面,一道不起眼的狭窄挤了进去。 当白墨身体刚刚从那道子中挤出,还来不及观察到了什么地方,就先埋怨道:“我要是再胖那么一点,只怕就卡在里面出不来……咿!!”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 眼前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和风习习间,有暗香浮动,映得满目摇曳,白云低浮,更像是洒落在那翠绿白樱下的花絮,是什么花说不上来,只觉得美轮美奂,天上人间再无他物可比。 白墨撒开腿奔跑起来,也不顾身后那小小身影跟得吃力。 这里是天堂吗? 这才是天堂。 跑累了,就躺在草坪上,天空蔚蓝,吹来一阵阵芬芳,当真是再没有这等美妙的地方了,像是上天遗落在这里的一块方糖,甘甜如梦幻。 小果子终于跑到了白墨身边。 “小果子,你早就该带我来这里了,好漂亮,等我下次来一定给你带糖果吃。”白墨信手摘了一朵小黄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满心欢喜。 小果子一双清澈的蓝眼睛,此时看上去像两颗玛瑙镶嵌在雪白的脸上,盯着白墨问:“你要离开这里?” 白墨看了眼小果子,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小花懒洋洋说着:“恩,不出意外的话明儿就走。” 沉默…… 白墨闭着眼睛,心中暗暗期盼一切都能如期而至。 “……那奶奶怎么办?”小果子诺诺地问道。 白墨看着小果子是满脸的担心:“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懂事的。” 看着小果子一脸的不高兴,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小樊哥哥会给奶奶解释……” “……你可不可以在留两日?” “我有急事儿。” “就两日。” 白墨霍地坐起身子,厉声问道:“奶奶只有两日了?” 第123章 梦人女 小果子轻点了下圆圆的头,眼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白墨一把将小果子扯倒在怀里,小果子并未反抗,翻身躺在白墨的手臂上,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样,两人陷入沉默。 直到自来处传来突兀的躁动,才打破了这方宁静,细碎声中隐约,白墨听见了大宝的惨叫。 忙牵着小果子匆匆赶过去,只见大宝面色扭曲地卡在他之前,勉强才能挤过的小道子里,憋着一双血丝直冒的大眼睛,一见到白墨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老大……快救我,我……我……被卡住了。” 白墨叹了口气:“…….看到啦!” 这时小宝在大宝的身后,死劲往后拽着大宝,已急出了满头的汗,怒吼道:“别嚎了,收腹……快点。” “哎!”白墨很是无语地看着那傻呆的大宝,侧身挤了进去,将整个身子抵在大宝的肩膀上,对他说道:“我一用力你就收腹,后面的脚朝那边移动,听到没?” 大宝急忙点头:“听到了。” “1…….2……3……动!” 果然去了一点,几次下来累得白墨也是一身汗,好不容易才将大宝给“挤”了出去。 大宝受了惊吓,被小宝带着上了一层,花哥跟在白墨身边,轻轻递给白墨一样东西。 白墨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根净条,瞬间如抓着蛇蝎一般忙不迭地甩了出去,怒道:“干嘛?” 花哥轻言细语道:“听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我见那悬壶中还剩一条,想来是你没有用,所以……” “我不需要。”白墨说罢,就径直朝着一侧扶梯疾步而去。 花哥一脸茫然无措,笔直地站在原地,目送白墨上到第一个转角,才将目光移动到头顶,须臾,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白墨刚刚摘星星的时候没见到老夫人,心想他眼盲,必定不会去凑热闹,所以才过来看看,岂料刚进屋子,就见屋子里坐了许多新面孔。 白墨:“奶奶,这里这么热闹……” 老夫人说:“瑶儿,来了,快来坐在奶奶身边。” 一一介绍过,白墨才知道这些都是,嫁出去的姑姑们的儿女,也知道了三姑姑是众多姑姑中最有钱的人,是夜蝶镇的首富。 九姑姑好打猎,常年与自己相公一起游走在昭和东边,而且除了大姑姑二姑姑还有四五姑姑,其他的都嫁出了青丘。 最后都依依不舍地与奶奶话别,最终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白墨:“奶奶……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你为何偏偏最喜欢我?” 奶奶慈祥地抚摸着白墨的脑袋道:“不光是奶奶,这里所有的人都最喜欢瑶儿啊。” 白墨:“为什么?” “瑶儿可是梦方尊的掌上明珠,青丘梦氏的小主,我儿子的唯一的女儿,你说众姑姑们喜不喜欢?” 白墨:“就因为这?” 奶奶顿了顿,那黯淡得只有少许蓝色的眼角,像是看见了久远的什么,微微弥合间,有些黯然神伤。 半晌沉寂后,老夫人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比我大六百岁的姐姐,叫梦人女,她天生就拥有一股强大的灵力,能预知未来……” 那一段尘封了两千多年的往事,终是在老夫人宣言时,重新拾起。 虽然她近两千年不曾提及,也以为早已轻淡如风,却不想那些深刻到骨髓的过往,在时间长河中,竟然被洗涤得更加清晰可辨。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小果子大小的年纪,突然有一天,姐姐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子中,这一关就是足足五十年,期间将整个青丘梦氏的命格都绘制了出来,之后便离开了青丘。” “待到她回来时已经身怀六甲,到了足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很漂亮,很像我姐姐,那时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们的父亲深知姐姐的性子,也不逼问,就这么太太平平又过了五十年。” “可突然一天,闯进来一个男人,说要带姐姐和那孩子走,姐姐就随着那人走了,随后天阁中的九灵子,杀来要人,说是捉拿天阁番戎,才知接走姐姐的人是天阁中人。” 白墨:“番戎……将大姑奶奶藏了起来?” 奶奶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知,从那以后姐姐和那孩子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我父亲死去,我也嫁给了下一任的土尘旗,旗主梦迟三,终此一生,有了十一个孩子……她都没有回来……” 或许想起往事,令她心情倍感凄凉,那双饱经沧桑又浑浊的眼睛已湿润:“你说她怎么舍得丢下我……哪怕是偷偷地来看我一眼都不曾。” 说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潸然泪下。 白墨慌忙地抚摸着那,骨瘦嶙峋的背脊,鼻头也是微微发酸。 老夫人始终哀戚地平视着前方,似乎看见了那个令她牵挂了近两千年前的人,那个熟悉的身影,终是站在不远处转身看向了她。 她终于回来了..... 突然微微露出释然的笑容,随即抓着白墨的手说道:“孩子,你与她太像了,比瑶儿还像几分。” “…….” 白墨骤然色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奶奶您…….您…….知道我不是…….” 老夫人凄婉地笑了几声:“从你进屋的那刻起,就知道你不是瑶儿,当我摸着你的脸,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我姐姐回来了……” 老夫人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晦涩,斟酌了下,才继续说:“最后我才想起来,你是姐姐在知命屋里,设在位于最末的那颗命格星。” 白墨更觉得吃惊,那命格可是青丘梦氏血脉的命格图,怎么会有自己的。 “奶奶……我不是青丘人。”白墨脱口而出。 “你若不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命格图里。”奶奶十分笃定,令白墨难以反驳,只是他不知道这老夫人是说他所占据的身躯,还是他的灵魂。 沉默了许久,老夫人才将那个她乃至他的儿子梦方尊死守的秘密道了出来。 “在我姐姐设立好青丘命格图之后,便告诉我还有一颗特殊的命格星,若是那颗命格图中的命格星真的出现了……将会异星驱辉,命格逆转。” 一切都早已注定了吗? 白墨突然觉得一种如浮萍般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神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握不住的不光是那些早已注定的事,似乎还有他自己。 老夫人重心长道:“命格中没有的,出现了,只会将整个命局打乱。” 白墨怅然若失地看着那张面似皮革的脸,突然觉得那张脸有着悟空一切的睿智。 “ 我只是想活着……”白墨内心的提防在这一刻坍塌成了齑粉。 他能清楚地看到老夫人脸上的神情阴郁又悲痛,像是将他的话反复思考着,良久后,目光一凛,仿佛有了答案:“那就跟命,斗到底,倒要看看谁说了才算!” 白墨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扑到这位慈祥又亲切的老夫人怀中,大哭一场,可老夫人却没给他这个时间。 “孩子,我儿方尊在上面等你,”老夫人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白墨的手,又无力地摆了摆手,催促道,“你先去吧!” “……好”白墨知道梦方尊找自己何事,立即站起身,朝着奶奶鞠了一躬,“我去去就来。” 老夫人再次摆了摆手,示意他快点去。 白墨走至门口时,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眼,端坐在木榻边的老人,这一刻,他莫名地有些难过,他此次前来从未想过,会与这里的人产生任何感情,可就在这一刻,他却摸不清,为什么对这个老夫人,会生出一种心痛的不舍感来:“奶奶……我” “去吧!” 门帘缓缓落下,白墨出了屋子,径直上到了大殿,梦方尊并不在龙口,所有人也都没了踪影。 直到他上到最顶层那个大殿的广场上,才发现小果子正在大殿前站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 “跟我来。”小果子看见白墨,直接从石阶上快步下来,习惯地拽起白墨的衣袖,朝大殿中走去。 两人径直来到知命屋的门口,小果子踮起脚尖,伸出手摁在,之前梦小樊触摸过的地方,须臾,石门便开了。 白墨比小果子先一步进到屋子,紧接着惊叫道:“那些星星哪里去了?怎么都消失了?” 不对,不是所有,还有两颗,一颗忽明忽暗,一点一点倔强地闪烁着,还有一颗正是老夫人口中所说的那颗命格星,正在上屋角处熠熠生辉。 “奶奶走了。”小果子已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强忍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嘀嗒嘀嗒地拍在地上。 “你不是说两日吗?” 白墨只觉得身体在发抖,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还与自己说着话的人,转眼就没了,他以为至少,还来得及再见上一次,至少可以说声再见。 “我们走。” 白墨不信奶奶就这么走了,拉起地上默默哭泣的小果子,朝外面走去,他要亲自去确认。 可刚走至大殿外,就碰见一脸焦灼的花哥,大宝小宝两人不知从何处急速地朝自己跑来。 “老大。”大宝小宝同声唤道。 白墨:“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大宝一向嘴快急忙说:“有人杀来了,所有人……都去拼命了。” 白墨如雷电击中,耳边嘶鸣响起:“拼命?为什么都要去拼命?” 这时,一侧的花哥也再无往日的从容:“天阁协同金龙旗的人,将这悬龙牙的结界破了,梦方尊带着所有人都下到了莲池,只留下了小果子。” “你们三个为何不去帮忙?”白墨说着就朝殿外出口奔去。 小宝急忙将激动的白墨按住:“老大你冷静下,是梦方尊不让我们出面的,他说这一切都是命数,将我们都封在了这里,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白墨并不理会,推开小宝,疾步跑到悬龙牙的出口处,在要接近出口时,身体被一股强力弹开,试了几次依旧是冲不过去。 “没用的,即便是我也撑不开。梦旗主离开前让我把这个交与你。”花哥将手中的一块通透的白玉递给白墨。 白墨一眼便认出是三姑姑送的那块血玉,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变通透了,花哥又强调道:“梦旗主让你一定要随身携带。” 大宝上前同样递给白墨一样东西:“这是梦公子叫转交给你,让你带给他妹妹的。”白墨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条艳红绸菱发带。 “这是用御峰峡中的灵兽凤凰颈部的羽毛织成的,凤凰通体浴火,要想从它身上拔下劲翎很难。”花哥说着,眉间带着一丝隐而不宣的神情。 白墨死死盯着手中的东西,总算明白了梦小樊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不过自己又何德何能能受此之托。 白墨狠狠咬着嘴唇,又想到了什么,忙对花哥问道:“还有很多老弱妇孺呢?他们去了也是送死,为什么还要去?” “他们不去,就保不住你们。” 几人盾声看去,是小果子,脸上仍然挂着两行清泪。 白墨:“为什么?” “那些坏蛋要杀这里的所有人,少一个都会找到这里来。”小果子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话语间也没多少感情。 大宝:“你不是还在这里嘛。那岂不是还是会找到这里来。” 花哥:“他不算……” 大宝不明白的问道:“为什么他不算,难不成他不是梦氏中的人?” 小果子默默地低下了头,双眸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再看不见他神情。 大宝问道:“到底是不是啊?花帅哥你别说一半就不说了,让人着急!” “他……已经死过一次。”花哥低声说道。 “……” “……” 所有人都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看着花哥随即又看向小果子。 “死过一次,就是说他现在不是人了?”小宝说罢偏头欲要好好观摩一下小果子的脸。 白墨虽然也吃惊不小,却还是将小宝从小果子身边推开,并制止道:“别瞎说。” 小宝却并不会察言观色:“哪里是我瞎说,明明是花公帅哥说的。” “我的确死过一次,是奶奶救了我,所以……这里不会被发觉。”小肩膀柔弱如那幽蓝蝶的翅膀不停地抖动着。 白墨很是心疼地将小果子拦在怀里,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恨意有之,怜悯有之…… 第124章 逐月宫上 小果子却狠狠地推开了白墨,冷漠的眼珠晶莹剔透像是被谁捏碎了一样,粘连在了那双碧蓝的眼眸上,疼得连眨巴一下眼睛都疼。 这两日,零界发生了几件事,第一件事,见过白墨之后的梦方尊就来到逐月宫外求见宫主,不料狐千媚避而不见。 下来的猫尔对他说道:“宫主已知你的来意,只不过此事难以援手,但可以为青丘送上一件礼物,权当是为故友的一点心意。” 梦方尊打开锦盒一看,原来是一块通透无比的血玉,随即开口道:“替我转谢宫主大人,青丘子孙感激不尽。” 在逐月宫内夜思殿中,狐千媚一筹莫展地盯着净世之境,细柳弯眉皱得几乎成为一条线来,她传了几次音,也不见银楚宸回应,而那净世之境中的波动是越来越大。 狐千媚伸出手指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顺势将手指溢出的血珠按压在净世之境的边缘,手指上涌出的鲜血,顺着漆黑的铜鼎边缘,流进了如平镜一般净水中,顿时一股来自铜鼎本身势不可当的魂力,将她震出数尺开外。 狐千媚一个空翻站定在几步开外,已是满脸的惊愕之色。 到底是什么人能阻挡住净世之境的法力? 能与净世之境的法力抗衡的人究竟是何方神人? 就在狐千媚思绪大乱时,听到门外一声禀报:“宫主,天阁九灵子拜访。” 也就是这一声通传,让狐千媚突然冷静了下来,此人不管有没有通天本事,也还是有所忌惮,净世之境乃她一人所持,不言而喻,那人忌惮的是她——狐千媚。 那就不必再想此人是人是鬼,总归会自己找上门来。 思忖至此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鹤发美颜,并不像一位饱经世事的老人,姿态冷傲,犹如寒梅,一振广袖,便迈步朝大殿而去。 大殿下面,九位身穿相同素锦锦衣的人站成两排,一见到狐千媚,拱手行礼异口同声道:“天阁九灵子拜见宫主。” 狐千媚只冷眼朝众人扫了一眼,在玉椅上坐下,单手放在扶椅上,一手垂于腿上,姿态傲然,气势逼人:“这天阁中的九灵子,上我这逐月宫来作甚?” 九灵子为首是一位长相十分清秀的人,名万津,此人十分恭敬地说道:“这次我等前来找银楚宸少宫主,讨教一件不明之事。” 狐千媚一听,眉头微拧,问道:何事,且说与我来听听。 只见万津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举过头顶,站在大殿下左侧的猫尔忙上前接过,恭敬地递到了狐千媚手中。 就在那万津拿出那东西之时,狐千媚就察觉到上面居然有她孙儿的血气,可还不等她开口询问。 万津接着说道:“天阁百君不二世不知何时死于天阁重楼千机阁内,并且还丢失了几本禁书,而在阁主身侧只留下这柄铜锥,经查证上面的血迹除了阁主,就只有银楚宸少宫主的,故而前来询问百君不二世的死因经过。” 这人的字里行间皆是追究凶手之意,言语之中无不认定杀了百君不二世与盗走禁书之人就是银楚宸。 狐千媚自然也听明白,可她又岂会相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 但听到天阁不二世死讯,狐千媚还是很吃惊。 这不二世可是与她和揽星宫狐菱岢及一个级别的修真,在整个零界想要不动声色轻易杀死其中任何一位,都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 又怎会被她孙儿所杀,并不是认为银楚宸修为不济,而是她深知自己孙儿如今魂元受损严重,更何况她也深信自己孙儿不会无缘无故去杀天阁阁主。 狐千媚道:“即便这上面是有银楚宸的血,也不能说明不二世的死与银楚宸有关,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嫁祸给他,倘若是你等杀了人会不会将证据留在现场?” 万津继续说道:“宫主所言极是,但是事实真相究竟为何,还得请银楚宸公子出来说个明白,倘若他能拿出百君之死与他无关的证据,我天阁之中的人自不会与他犯难。” 狐千媚眼眸一沉,毫不客气道:“我孙儿尚在外游历,倘若各位有时间,便留在我逐月宫等候,待我找他回来当面说个明白也好。” 下面九位面面相觑之后,还是由那人回答道:“那再好不过。” 可狐千媚却神色一转,略带愧疚道:“这百君消陨乃是我零界一大不幸,只是碍于大者消陨我等不可同在,要不然以不二世与本宫的交情,当该去送送。”转而看下殿中九人,“不过,不日后天阁便要炼化百君仙躯,尔等是否要赶回送灵?” 在零界时间虽说相对静止,也不是说没有时间存在,这里的时间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是漫长,在修真者身上那就是相当的漫长..... 对于修真者来说一旦修为到极限,能维持生命的便是体内的魂元,当魂元不再运作生命才会随之消亡。 修者消陨,同等级别的修者不可送灵,只有级别低于死者的修者可以沾灵,因为大者消陨魂元消散之时,会释放出许多灵力,这些灵力一部分会被在场有修为的人,吸纳一部分。 九灵子同时拱手道:“宫主万存……” 万津又道:“阁主被歹人所害,我等若寻不出真凶,又有何颜面回去沾灵,阁主枉死魂魄不得安宁,真凶不除皆是我等之罪,又怎么戴罪折返。” 狐千媚思忖了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尔等前来无果,想必回去也的确不好交代,不二世亦死不瞑目,即便是有回去送灵之意也没脸面见不二世,尔等手中既有我孙儿血迹,我当着众位承诺绝不护短,查明当真是我孙儿所为,本宫自当将他交出任由天阁处置,诸位先行歇着去吧。” 狐千媚招呼猫尔,将九位灵子,安置在逐月宫的“近月台别苑”中。 又命在外执行密令的八子下山寻银楚宸,看上去是为了找寻银楚宸,实则她却是派人去保护自己孙儿,这九灵子都明目张胆地跑到她面前要人了,可想而知,银楚宸此刻的处境是何等的凶险。 当下净世之境不可窥探外界所发之事,天阁百君又被人暗杀,自己孙儿却成了凶手,这一切令她想到银楚宸父亲还在的时候。 她的儿子,要求自己让出逐月宫宫主之位。 她原先本就有意让位的,却不想她无意收到刚刚登阁的百君不二世的传音,说他儿子与狼族勾结,意图不轨。 于是她决定在弄清楚事情真相前,先不予让位,并将自己儿子囚禁在逐月宫后的朝月峰上,在囚禁自己儿子期间,她对整件事做了暗查,得知自己儿子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与狼族有着密切联系。 其实她知晓那时的狼族并非邪魔,可就连她也早已不安火神宫宫主掌控的,夺灵术与延灵术,以及压制灵云之术。 这三大法术若当真被心术不正的人掌控,只怕有朝一日当真能将零界捅一个窟窿来,她也只是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出现,才不得已加入到了斩魔队伍中。 其实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有私心的,他只是想挽救自己的儿子,让他不要泥足深陷,可谁知就在两宫一阁与狼族交战之际,他儿子居然冲破禁止,直接挥刀杀向自己的生身母亲。 后来的事她一直不愿再想起,只不过她知道若她儿子不死,零界必定难安。 事隔近两千多年,她身上背负的使命太过沉重,若不是为求零界安宁,她早就不愿意坐在这个位置上,但又不忍心过早将这么重的负担交到银楚宸肩上。 不久前,八子便从昭和传来消息,血池门封印解除了,天阁又派人前来,要求逐月宫再次合力力剿北之巅,她又岂会一错再错,故而只派出八子前去阻止疫毒祸害零界。 可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与她儿子出于同意目的的人终于安耐不住了。 第二件事便是,狐凌白枫再次自揽星宫偷跑下山,在玉峰镇外又一次撞上了红叶与北明二人,红叶虽说表面对自己这位妹妹极为冷淡,但渗在骨子里的血变不了。 无奈,他只能拜托北明将狐凌白枫押送回揽星宫,而自己却来到玉峰镇,刚走到四季客栈外,就被一个十分热情的小厮笑嘻嘻的拦住了去路。 他也不急着离去,对那小厮询问道:“小哥,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那小厮原本以为他是来住店的,一听这话脸上的喜色稍微有些晦涩,但依旧保持着十分恭敬的态度回道:“上仙想打听何人,这镇上之人小的都认识,不是这镇上的外来客人只要过我眼的小的也都记得。” “一个长相不俗的女子……”红叶想了下,补充道,“身上有伤。” 这玉峰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要问个人,红叶算是找对了地方。 此处位于北之巅脚下,与繁宝岭相连,很多人都畏惧繁宝岭中的魔域之地,极少愿意朝这方来,即便是游历的修真没点修为也不愿意来走一遭。 更何况近百年,这里也不知怎么就贫瘠荒凉得很,那有点修为更不愿意来了,再者最近又刚刚闹了一场疫毒,靠近繁宝林下的许多村子,还死了不少人,更是没人朝这一方来。 那小厮想了想,回道:“这样的人倒是没见过……不过前日咱们镇上来了一男一女,皆长相不俗,不过戒日已不知去向。” 红叶一听,眉尾抽动了一下,谢过那小厮便折了回去,只留那小厮在身后叫嚷道:“上仙别走啊……不住店吃点东西也行啊……” 玉峰镇一带原本四季如春,曾经也是郁郁葱葱风景怡人,而近几百年来,这一带却是田地荒芜,山林枯竭,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死亡的气息,看上去是何等的萧条。 红叶走出玉峰镇不久,却撞上银楚宸,只一眼红叶就沉了脸色:“为何如此狼狈?” “那你又为何在这里?”银楚宸反问,语气中带着疲惫。 “千兰不见了!”红叶答。 银楚宸说:“看来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百君被杀,千兰已死……而我……”银楚宸顿了下,平淡且冷沉道,“……已被天阁速清者纠缠了两日。” 天阁中的速清者,修为已接近天阁十二大者,极难对付,历来被速清者追缉的人,几乎没有逃得掉的。 红叶很吃惊,想不到三日之内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虽然他知道千兰活不过三日,可在听到她死了,还是有所触动,而银楚宸…… 红叶看着银楚宸,他早就知道银楚宸在玩火自焚,却不想会来的这般快。 “还有一事……”银楚宸说,“青丘主大告天下,紫灵被我所夺,只怕不日便会有灭族之灾,你必须尽快赶去青丘梦氏,替我给他带句话,说他的好意我银楚宸心领了,不过这份情我却不能承。” 红叶神色更加惊愕:“紫灵在你手上?” “是。” “你既知那东西在青丘族人手中一日,青丘全族便会安全一日,为什么要去夺走?”红叶不解地问道。 千百年来,整个零界想要得到紫灵的人,多如星河,而青丘还能相安无事,只是因为大家畏惧逐月宫。 在千年前,当大家得知青丘有一颗紫灵时,就出现了许多人前去青丘抢夺,包括天阁在内,好在当时逐月宫宫主站出来替青丘打掩护,说紫灵一事纯属乌有,若谁想借此找青丘麻烦,那必是心术不正之徒,他逐月宫第一个不答应。 可此话谁又会信,但谁又敢不信,与逐月宫为敌,就连天阁也不敢如此行事。 从此,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只敢偷偷觊觎,再不敢明目张胆去青丘抢夺。 如今,逐月宫因为银楚宸而立于风雨之中,自身难保,这种时候,梦方尊却大告天下紫灵被银楚宸所夺,岂不是承认紫灵的存在,此举看似将银楚宸推到风口浪尖,实则是给众矢之的的他送了一道保护符,紫灵在手,谁又敢轻易杀他,但这一举动,又将青丘全族置于了死地。 在银楚宸确认白墨所占用的乃他师姐的身体后,就去了青丘一趟,因为他知道只有青丘中的紫灵能完全复活这具身体,却不想梦方尊知他因紫灵而来,二话不说就将紫灵交于了他,只对他说了句“我将紫灵交于你,是想你用他救更多的人。” 当时他认为梦方尊口中所说的救更多的人,指的是零界苍生,可如今看来,他当是已做了舍小救众的决定——拿他青丘全族人的性命! “紫灵我必须要。”银楚宸说。 红叶突然失控道:“……值得吗?拿青丘全族人的性命……包括你的……” 这个家伙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么,就那么个人族,一个死了的人!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快去青丘……我怕迟则生变。”银楚宸说着一道魂力便将红叶送到了考煌城。 第125章 吞灵阵 这里的风是一种带着狂性却没有方向地乱吹,在没有太阳润色,也没有月亮沉淀的时空中肆意妄为,将这几句来自心底的愤怒吹移了方向,似乎并没有传到要它去的地方,也没有吹散往事,只是带着任性在无期无望中感受着世间无情。 对于银楚宸来说,一切不论值不值得,只要自己想去做的事,即便是遍体鳞伤、死无葬身之地,不论是为一人,还是为一事,他都会义无反顾。 千年前曾有人对他说过,“假若有一天自己必须要做一个选择,一个不得不也不愿意做的选择的时候,心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自从他第一次遇见白墨起,脑海中就想起了这句话,可他内心却…… 不得安宁。 任性肆虐的风突然杀气腾腾,将银楚宸的衣袂,秀发吹得凌乱不堪,似乎在警告他,危险即将来临,不可再贸然前行,可他却依旧坚定地朝着那充满杀气的烈风中行去。 “银楚宸,看你还想往哪里逃?还不快快随我等回天阁认罪。” 银楚宸冷然傲立,面对前方突然出现的数十位速清者——摩拳擦掌欲要一举将他拿下的这些个人,只肃冷道了两个字:“让开。” 这些人也不是泛泛之辈,第一次交手让他逃掉,这次倒也学聪明了,迅速设阵,将他困在阵中,并围成一圈令其插翅难逃。 而对于银楚宸来说,他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两日不死不休的对战,已让他魂元枯竭,刚刚送走红叶已耗尽他最后一点能催动的魂力。 那些速清者已经觉察到,银楚宸魂力波动很弱,没想到原本以为这次缉拿会是他们最艰难的一次任务。 因为对方是大名鼎鼎的银楚宸,不论是背景还是单看他的自身修为,在零界都是望尘莫及的存在,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就将他缉拿归案。 以至于在不断朝银楚宸拢阵时,大家都还不敢相信会这般简单,你看看我,我瞟瞟你,皆有种不真实不可信的感觉。 银楚宸站立在阵法的中央,孤傲凛然,狂风吹过,也吹不去他半分自若,如玉山挺立,青翠苍松,依旧是传说中那个清冷之人。 就在众人举手想要拿人之时,只见银楚宸嘴角微微一动,随即一声啸叫声,划破长空而来,众人纷纷看向上空,只见那似猎豹却头顶羚角的庞然大物,霍地展开一条巨尾横扫而下。 是他的灵兽灵木。 在众人纷纷掩面阻挡那股劲风之时,灵木早已一尾卷起地上的银楚宸一个闪跃便消失在空中。 待到追击,却被突然出现的逐月宫八人拦下。 银楚宸自灵木背上坐定,很是欣慰的拍了拍灵木的脖颈,灵木似乎很久没得主人抚摸,仰头极力去迎合那只手,并发出低吟之声……迅疾腾入九霄之外。 九灵子留在逐月宫,看上去倒一点也不着急,他们表面上是来要人,实则是为了拖住狐千媚,只要狐千媚不插手,就凭一个魂元受损的银楚宸,又怎么能逃脱天阁的追捕,只要那边已拿下人,他们九灵子就算完成了此行的目的。 而狐千媚原本就是缓兵之计,想要将几人留在逐月宫里,这样待到银楚宸回来也不怕自己孙儿会吃亏。 但狐千媚依旧有些担心,天阁个个都是疾恶如仇,出手狠辣的清速者。 在整个零界只要出现大逆不道,叛经离道者,只要天阁出手,后果只有一种,天阁众人拼死也要将清速对象赶尽杀绝,或者追拿归案,否则誓不罢休。 没过多久,狐千媚便收到了八子传回的讯息,他们已经成功阻止了天阁速清者,少宫主脱险。 紧接着灵木便背着银楚宸出现在了逐月宫上空,不用银楚宸言明,它也知道自己主人要去的地方,狐千媚当即将银楚宸自灵木背上托起,瞬时移动到了他的屋子中。 狐千媚担心地看着床上的人,满眼皆是心疼,这可是她最喜爱的孙儿,为何会伤得如此重,她轻轻拉起银楚宸的一只手,轻声道:“我可怜的孩子。” 狐千媚虽然一头银发,可那容貌却美艳得很,没有一点岁月侵蚀过的痕迹,独独那双眼眸,在人前才展露出威慑所有人的锐利,而在自己疼爱的孙儿面前,才是一副慈眉善目。 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放在银楚宸的胸间,心脏的地方,心疼道:“没事的,有祖婆在。” 狐千媚将自己五百年的修为,输入到了银楚宸的体内,银楚宸心脏中,那股肆虐的煞气,慢慢平复了下来。 几个时辰后,银楚宸终于醒了。 “少主,你总算是回来了。”只见猫尔一脸忽喜又悲的神色。 “猫尔,祖婆何处?” “少主随我来。”只见猫尔扶起银楚宸,朝夜思殿走去。 猫尔:“宫主,少宫主醒了。” 狐千媚拿一张深蓝绒布,正在仔细地擦拭着净世之境的铜鼎,动作极为熟练,而那净世之境中的液体却如平镜没有丝毫波动。 听到猫尔的话,也没回头,只是吩咐道:“你去看着些,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猫尔:“是。” 猫尔看着银楚宸浅浅一笑,不舍的朝屋外走去,还三步一回头看着那背影走进夜思殿。 “孙儿拜见祖婆。”银楚宸微微颔首。 狐千媚却沉下了脸,手中的帕子随之化去:“百君之死,你怎么看?” 银楚宸回道:“有人按捺不住了。” “谁?”狐千媚转身看去。 银楚宸摇了摇头道:“不论是谁,都与天阁脱不了干系。” 狐千媚目光冷冽,不明白道:“此话又是何意?” 银楚宸:“在黑翼腹地雷骷里有人启用了上古邪术,以整个布局看来,像是……”他慎重考虑下,才开了口,“……吞灵阵。” 狐千媚神色骤然大变,果断否定道:“不…可能,那种邪术怎么可能会还有人会。” 这“吞灵阵”在零界几乎是个禁语,几千年来都无人会提起只言片语,如今却被自己孙儿这般轻描淡写地道出,当真令她震惊不已,以至于定在原地良久后才回过神,质问道:“你从何而知吞灵阵的?” 银楚宸依旧是不咸不淡道:“重楼之上,七古问卷之中,有上古之战中,所有法术以及神兵利器的记载,而那‘吞灵阵’也在其中,”顿了顿又补充道,“古卷之中记载的虽只有个大概,但那千机阁之中却有关于吞灵阵的详细记载。” 古卷所记那吞灵阵需要用纯阳之血喂养,以百草百虫为介,飞禽作影,走兽为藤,化千尺之地灵气之源,吞天吐地之下,灵气尽亡之地寸草不生。 而这吞灵阵原是一种为了极速练级提升修为的手段,也是因为太过残忍,才在上古人妖之战后便列为禁术。 银楚宸回想起自东之巅以北,于北之巅以内那荒凉之景,心中更加笃定,他所见到的法阵必定是禁术中所记载的“吞灵阵”。 狐千媚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对哪一件事更为吃惊,那种东西即便是她这种德高望重的逐月宫宫主也只是听说,却也没资格进得重楼,而自己这孙儿又怎么会对那七古问卷中的内容如此了解? “你去过重楼,”狐千媚语气已经明显失速,问,“何时?” “去过几次”银楚宸答,“在天阁学修之时。” 狐千媚脸色已经难看至极,看着眼前的孙儿,更像是看着她从未谋面过的,一个陌生人一般:“天阁重中之重的地方,你一个学子级别之人能进去几次还不被发现?” 银楚宸却是有问必答:“那时年少无畏,好奇作祟故而得了一些鬼怪注意,找了漏子也就有恃无恐起来,没事便偷偷潜入查阅一番。” 银楚宸年少时只觉是自己机智过人,身手不凡,可如今却悟出了其中可疑。 如此机密且重要的东西一直存封在天阁重楼中,并且加以最高结界,而他居然轻松进入重楼多次,要说没可疑的确说不过去,这样想来他突然觉得重楼所谓的最高结界根本就不存在,早有人在结界上动了手脚,而这个能动此手脚的只有一人。 “不可能。”狐千媚从容了多年的姿态终于在这一刻崩塌,狠厉看着自己孙儿,拔高音道,“如果是他,又为何被杀?” 那日在迷阵中,他被白墨刺中肩背却是故意为之,他觉得是时候让离叶居被他所伤的那人现身了。 可是却没想过此人会利用他的血来做这么大一个文章,冷然道:“禁术出现,百君有逃不掉的干系,偏偏又在我知晓此事后,百君被害,此事必定蹊跷。” “此人能杀百君不二世,其目的绝非天阁阁主之位,”狐千媚顺着银楚宸的话,稍微恢复了些思考的能力,思索道,“为什么又要嫁祸于你?” 银楚宸冷哼一声:“很明显,牵制我。” 狐千媚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出神,想到自己孙儿曾经疯狂事迹,那时候又是何等意气风发,放荡不羁,不由得黯然神伤。 别苑中,万津突然接到一个传音,转而对其余几位端坐屋中打坐之人说道:“那银楚宸回来了。” 只见众位同时睁开眼睛,自床榻上下来,气势汹汹地鱼贯出了屋子。 猫尔根本架不住九灵子的逼问,只好前来禀报狐千媚。 “宫主,那九灵子知晓少宫主回来了,正在门外请见。” 狐千媚脸色一变,对银楚宸道:“这些人来意不善,只怕你是难以自清。” 银楚宸却不假思索地出了夜思殿。 那九灵子见到银楚宸现身,虽说神色之中无不愤怨之色,但万津的语气还算客气:“银楚宸少宫主,我等前来只为此物,务必叫少宫主瞧上一瞧。” 银楚宸伸手当即就将万津手中的东西,收到自己手上,垂眸一看,与在迷阵中,白墨刺伤他的铜锥一模一样,不过白墨刺伤他的那枚一直在他身上:“这利器上的血迹的确是我的。” 万津一反之前温和态度,冷哼一声道:“那么你是承认百君是你所杀了?” 银楚宸:“何出此言?” “如果不是你,这血迹又从何而来?” 银楚宸并不辩解:“如你所说,百君非我杀不可了,那你们又凭什么拿得住我?” 万津一听此话,更是怒火高涨,上前一步怒指银楚宸厉声道:“百君果然死于你手,那我们即便是丢了性命,也要将你擒回天阁听凭发落。” 飕飕几声凌冽风声下,九位灵子佩剑已通通出鞘,明晃晃直指一身凌然的银楚宸。 逐月宫顶终年积雪不化,而眼前冷若冰霜的银楚宸,更像是与这白皑皑的雪山所化,洁净冰冷令人生畏。 九位灵子剑拔弩张之际,却都隐隐战栗了起来,不知是受不了这寒冷,还是另一种冷意。 万津手中长剑向银楚宸那张冰冷的面具一指道:“你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当?你……” 话语未完,人却猛地被弹到了半空之中,只见他手中长剑顺着掉下的雪花一寸一寸冻结出了一层冰花。 万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又突然向后空翻而出一剑直劈身后两人,原来是两位灵子也飞入空中,欲要支援,不料同伴一个翻转,一招横扫千军之势朝他们两人挥来。 眼见一道不受控制,开满冰花的长剑欺身而至,情急之下那两人只能用手中的长剑架在胸前,欲要以剑挡剑。 九灵子的佩剑自然不是俗物,同为龙窟之中的一块麒麟石所练,坚不可摧,平时九位切磋时,也曾想试探两剑在修为不同人手中相撞会有什么反应,但除了持剑人虎口生裂,剑身却完好无损。 当下这两人一挡,果真只是手臂受损而剑无事,可三人手中的剑,均应声脱手而去,在空中旋转数圈,三把好剑如天外飞剑,飞出数丈,直插在逐月宫门外的积雪之中。 三人来不及驭剑回手,又正中一击,纷纷坠地,其余灵子已来不及出手相助,只得慌忙向前将三位同伴扶起。 只听一个很是威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能在我逐月宫亮剑的人还未曾有过,是谁借了几位的虎胆?敢不把我逐月宫放在眼里。” 说话之间未曾见其身影,声音却掷地有声响彻,整个逐月宫外殿内,将那常年不停飘下的雪片像是错觉间悬浮了须臾时光,眨眼睛又得了秩序,若无其事般纷纷飘下。 万津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擦拭了下嘴角的血,对屋内之人说道:“素问逐月宫宫主言出必行,戒日确实领教了,我等自有无礼之处,这里给宫主赔个不是,而戒日已查明杀害百君真凶,即便是在宫主界内动手,还望宫主深明大义,不要忘记先前所承诺之事。” 屋内传来畅然大笑了几声:“我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顾念天阁旧情。” “看来宫主执意包庇凶手,那就别怪他日天阁与逐月宫为敌。”说罢,那人便对身侧同伴说,“我们走。” 第126章 青丘劫数 不速之客退下逐月宫后,逐月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除了躁动的飘雪,谁也听不见那暗藏的杀伐之音。 狐千媚缓步走出大殿,端立在殿前,看着远方皑皑白雪的巍峨山脉,脸上的阴郁之色越发厚重,无奈道:“我有意逆天而为,看来也只是枉然,这一切都是劫数……劫数难逃!” 第三件事,霍司羽成了新的门主,便刻不容缓地召集其余三旗,各率领三千妖虱与众士夫子赶至青丘,一起讨伐土尘旗。 理由是在魔族封印解除之时,五旗门土尘旗旗主拒召抗敌,导致魔域疫毒蔓延至昭和狐人死伤无数。 实则,在魔域疫毒四溢时,梦方尊并未接到应召,后才知道零界发生了此等大事,好在他立即前去考煌城向霍雷子请罪,将自己失职一事做了解释,因为并未酿成大错,霍雷子也只是简单责备了几句,此事也算作罢,岂料戒日竟成了他的索命索。 霍司羽这一举动正如银楚宸担心的那般,纯属是因为紫灵一事记恨青丘,如今紫灵不在梦方尊手中,他便再无所顾忌,势必要将青丘梦氏赶尽杀绝。 可木生旗旗主金辞仲却拒召前来,就连士夫子都未曾派遣一个过来,这无疑是没将霍司羽这位新门主放在眼中,更没将五旗门放在眼中。 碍于时局不利,霍司羽暂时记下这笔账,待他清理干净土尘旗,再慢慢清算木生旗的不是。 红叶回到有无闲居,就听狐五伯告诉他白墨来过一次,后面就再也没回来,这时北明带着狐凌白枫也赶来考煌城与他会合。 见到狐凌白枫,红叶沉眉看了一眼北明,问道:“不是叫你将她送回去,怎么又给带回来了?” 北明无奈道:“她死活不回去,送回去又跑了出来,还给身边那丫头留话说是和我一起,我又不能真的将她丢下,万一又出了岔子,怕你怪罪我。又担心你等久,只好给带回来了。” “你帮我找到忘哥哥,我就不跟着你。”狐凌白枫盛气凌人道,似乎料定这两人拿她没办法,两手负于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她这位哥哥的别院。 红叶眼中的怒意显而易见,他不知道狐菱岢及是怎么管教这孩子的,怎地会长成这般任性妄为,可事态紧急,在他回答考煌城时,霍司羽已去往青丘,他必须得快,忙对北明说:“我有重要的事给你说,五旗门的人朝着青丘去了,你必须与我立即赶过去。” 青丘梦氏那座庄严雄伟的山门前,立着梦氏上下全族人,除了不懂世事的孩童,所有人的脸上都携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灰,他们均望向最前方面对大家立着的族长梦方尊。 梦方尊临风而立,威仪庄严,眸如玄冰,将他一族人尽数落入眼中,最后目光落在梦小樊搀扶着的老夫人脸上,才倏然悲恸难耐,拱手作揖道:“母亲,如今这世道已是毒泷恶雾,地狱变相,而孩儿身为一族之长,却不能为族亲守一寸求生之地,实在是愧对母亲大人,也愧对我梦氏上下族人。” 老夫人虽双目不能视物,可目光中的刚毅与凛然却不减半分,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儿子,决绝道:“吾儿之心,露胆披肝,天地可鉴,戒日梦氏在劫难逃又岂非你之过。” 老夫人浑浊的眸子朝一侧移动了下,梦方尊回头朝老夫人的目光遁去,已经可以看得见那乌压压的速清者,正声势浩大地向梦氏逼近。 梦方尊当即转过身,面向越来越近的豺狼之师,神情没有半分恐惧之色,一副视死如归之态,凌然间,悲壮呼:“兔死狐可悲,我青丘梦氏一族,戒日愿为天下身先士卒死,只望这一族热血,可平阴晦万壑一角,可倾一寸覆颠天地。” 转眼,那乌压压的人群已经长驱而至,最前端骑着花豹盛气凌人的人,正是刚刚任命的新门主霍司羽。 霍司羽两侧分别是双子剑,霍金四,水火旗的旗主,他们的目光皆落在青丘全族人身上,乃一群老弱妇孺,似乎在他们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 霍司羽眉宇间,带着惯有的阴鸷狠厉之色,对着梦方尊这根老骨头,他早就想除而快之,当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收拾此人,岂不快哉,开口难免轻狂了些:“梦旗主,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梦方尊冷笑一声,不失威仪:“故而,我便携了梦氏全族在此恭候大驾。” 霍司羽冷眼扫过众人,的确如梦方尊所说,这里只有梦氏族人,一名士夫子或者妖虱的踪影都寻不到,看来此人早已将自己剔除五旗门开外,以一族之长的身份站在这里。 霍司羽阴鸷道:“还真是小瞧了你的心狠手辣,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不要,却将紫灵交给杀天阁阁主的凶手手中,当真是不怕死吗?” 梦方尊泰然道:“传说在人族有两条河,一清一浊,清浊不混,界限分明,我虽平庸无为,占据旗主之位更是蚍蜉戴盆,力有未逮,却也自视为蛟龙择居不愿与鱼泥之鳅沆瀣一气。” 霍司羽怒眸微动,却不发作,暗自计算着,如何才能给这个骂自己为鱼湫的老东西,最痛苦的一击,遂而目光便落在了那个曾叫他有些畏惧的白发老夫人身上,眼帘虚合间便来了主意。 当即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真是有意思,你在这里装清高,你的爱女梦瑶儿却在这红楼卖俏营奸,弄笑追欢……好不风情!” “你给我住口……” 搀扶着老夫人的梦小樊突然暴喝道,一侧的老夫人忙问:“樊儿,瑶儿为何在那里?” 话音刚落,霍司羽便抢着答了老夫人:“自然是与男人寻欢作乐……” “混账……” 霍司羽话未说完,梦小樊便松了老夫人的手臂,飞身而出,直奔霍司羽而去。 他不愿让奶奶听见那些肮脏不堪的话,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她老人家含恨而终,当下即便是死,他也要杀了那姓霍的。 霍司羽并未显出惊讶之色,倒是梦方尊大惊一声:“樊儿!” 并迅疾一把将刚刚掠过自己的儿子给抓了回来,就在这时,霍金四一掌朝梦方尊击来,梦方尊单手挡开,另一手将梦小樊朝身后一扯。 却不料两道剑光伴着全族人突然的尖叫声而起,梦方尊一脚踹开霍金四,当即一个转身将手中儿子护在了怀中,可不料背后正中一剑。 梦方尊第一反应是将怀中的儿子推出去,却听见儿子一声闷哼,双子剑的另一人对着梦小樊的后背狠狠拍下一掌,生生又将人推回到了梦方尊怀中,并多出了一道利刃,自梦小樊背脊穿出,直直插进梦方尊的腹部,而他背后正中的那一又是一声“刺啦”,当即穿透了他怀中儿子的胸膛,两父子就这样被双子剑两剑对穿而出。 梦方尊与梦小樊的修为都只在灵启一层,甚至连首先出手的霍金四都打不过,其余两位旗主都不用动手,有双子剑这种上修者出手,那比捏死两只蚂蚁还简单。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还不等梦氏族人失声痛哭,梦老夫人先是一声悲天哀鸣:“天杀的……啊!” 老夫人再也没有吸进去的气息了,一个僵直,倒在了族人手中——死不瞑目。 紧接着便是霍司羽那一声冷酷无情的召令:“杀。” 梦氏上下除了老弱妇孺,均激愤而群起,但面对那绝杀而来的虎狼之师,终是以卵击石。 一时间悲嚎震天,却并未有一人退缩半步,他们哭的是惨死的梦方尊父子,还有悲愤气绝的梦老夫人,他们最亲的人死在了他们面前,而在屠刀挥下来之前,他们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决心,即便最后一个站立在自己母亲前面的黄口小儿,在冷刃刺来之时,目光也只停留在血泊之中的亲人身上。 或许死亡本身并不可怕,而可怕的是面对死亡。 当红叶赶至青丘时,青丘已经是一片废墟,整个梦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将那碧莲池都染成了一池血水。 北明愕然道:“这五旗门底想干什么?” 红叶骇然地看着遍地尸首,喉咙有些发涩:“还是来晚了。” 说着俯身一一查看尸首,终于找到了梦方尊与梦小樊两父子,看死状是梦方尊为护儿子,却不料被强敌来了一个双双对贯而穿。 梦方尊不愿闭上的眼睛失了颜色,直直地盯着上苍,他回到青丘时,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在那间知命屋中,也早早预示着这一天的到来。 “若是那颗命格图中的,命格星真的出现了……将会异星驱辉,命格逆转。” 而他要做的不是带着族人逃跑,而是护住那颗命格星,哪怕是付上整个梦氏族人的性命。 北明用了好些力气才将两人分开,感慨道:“这梦旗主本是一位,不同流俗,襟怀坦白之人,却没想落得如此境地……当真是天地不仁!” 悬龙牙上的白墨脸色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身体也越来越重,花哥第一个觉察到他的异常,上前将手背贴在白墨额头,担忧地说道:“你在发烧。” 白墨却无甚反应,颤颤巍巍将手中的红色发带小心翼翼地叠成一小扎,轻轻地放入怀中。 这是他在还有意识的时候唯一记得的事,接下来,他只觉浑身血液倒流,顺着心脏的地方冲刺,刹那间汗水犹如大雨淋泼而过湿了一身,让他再难站立着,急忙抓着身边的大宝。 花哥什么都没说,一把将白墨抱起,急速地朝白玉宫殿跑去,身后几人也随着跟着。 穿过宏伟的巨柱大殿,经过那知命屋与神秘的房间,花哥都没有停下,而是轻车熟路地上到二楼,来到一间极为特别的房间,此屋光线很暗,也极为森寒,看上去很空旷,几乎没什么多余的陈设,好像除了几根看上去有些年代的巨柱矗立在屋中外,就是屋子中央一团氤氲寒潭,除此就再看不到醒目的事物。 花哥径直走到屋中那寒潭中,直接将怀中白墨轻轻放到水中。 浸进水中那刻,白墨身子一缩,忙用双手紧紧的将自己环住,吃力的说道:“你……要、干嘛`?” 花哥:“这里是梦旗主修炼的地方,你身体目前承受不住体内的灼烧之气,若不这样,只怕会焚身而死,现在不要说话,屏气凝神不可有杂念,调整气息切不可急躁。” 身子冰火两重天,白墨根本无力反抗,只好闭目调息,可胸口始终有一股气下不去,而体内似乎又有多股力气排斥着那股强大的气流,搅得五脏内都乱成一团,一时如飘身九霄云外,一时又觉身处泥潭深渊之中。 突然双耳又听见一些怪异的细碎响动,来自何处? 他细细聆听,原来是附在水帘之下的蓝幽蝶,呼扇翅膀的细碎声音,这蝴蝶如此孱弱怎么发出这么大动静? 还不待细想又多了动静,又是什么?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是虫子?怎么虫子的声音也这般大作。 脚步声……谁的脚步声?有轻有重,有急有缓……惨叫声……令人胆战心惊的惨叫声……好多人,好多人都在惨叫,那是什么? 为什么能听见,梦小樊的愤怒,以及梦老夫人的悲怆之音,还有那一声声惨叫……真真切切。 他想不管不顾去到他们身边,可是任由他怎么挣扎大叫,身体都好像半点也不由他,直到他感觉有了一点力气,但还是太虚弱,还是不能去到那片惨烈血腥的地方去。 他想看看梦老夫人,想对她说一句她一直都想说的话。 “从一开始见到您,我就觉得,我们好像很亲!” 太多的声音杂糅在一起,令他一时痛苦难耐,可他却挣脱不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尖锐的声音如潮汐一般褪去后,他才惊恐地睁开眼,大叫道:“红叶来了。” 第127章 生死门 大宝小宝同时不解道:“什么?” 白墨从烟雾缭绕的寒池中突然站起,却是头重脚轻一个虚步又跌坐了下去,此时心中如烈火灼烧,而身子却冰寒欲裂。 突然喉间回甜一口淤血溢了出来,滴落在寒池中清脆作响。 花哥旋即将白墨带出了池外,单手顺着白墨的后背慢慢送入了一股温和的灵力,与身体里那股暴虐的气流相掣肘,白墨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你为何如此了解此处?”白墨虚弱中质疑身后不断将灵力送入自己体内的花哥,“梦小樊说过此处很是隐蔽,外人不可能知晓。” “多年前我来过。”花哥回答。 白墨:“来干什么?” “……”花哥沉默,小宝却道:“老大,他想必与梦氏有交情,来玩也说不准。” 花哥虽然不愿意回答,但那段往事还是被重新提到了他眼前,那个时候他何曾想过,自己还会来到此处,一时间,她的清浅身影,犹如多年前那般端立在他面前,清丽脱俗,又恬静,总是会温柔地道一句:“花哥,过来。”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只可惜到如今除了他,什么也没剩下。 白墨胸口的那股撕裂感稍微好点,就动了下身子,示意花哥撤回手去,花哥却置若罔闻,顺着白墨的移动再次将手送到他的背上。 直到白墨身上软弱无力感消退后,花哥才收回手,站了起来。 这时,站在一边的小果子突然开口说:“我也该送你们出去了。” 说罢就朝着之前花哥上来的路原路返回。 白墨侧头看向那个小小背影,莫名地有些心疼。 大伙儿跟着小果子来到知命屋外,大宝就急着问道:“小果子,什么办法能叫我们离开此处。” 小果子指着知命屋隔壁的屋子说:“进到往生门,就可以离开。” 说着就踮起脚尖,伸出手在另一侧石壁上触摸了下,亮如白昼的屋子顿时发出一道白光斜斜地从门口溢出,转瞬便将几人都笼罩在了那刺眼的强光之中。 “是断魂咒。”花哥见到那亮如白昼的屋子后,神色变得难看,只是一行人都未察觉,“相传在两千年左右,零界青丘出了一位很了不起的大者梦人女,有预知未来窥伺天机之能,此事被天阁知晓,派十二大者中的番戎查探真伪,却不料番戎与梦人女两人突然消失了五十年。” “后来梦人女回到青丘诞下一女后,留下紫灵就被番戎带走了,一时引来许多人抢夺,梦人女父亲,当时的土尘旗主,梦景天不愿交出梦人女留下的东西,请求逐月宫帮忙平息掉这场灾难,但从此五旗门中的土尘旗门名存实亡,被其余四旗排挤。” 花哥说的这些白墨已在老夫人那听过,只是老夫人并未提及梦人女留下的东西。 “梦人女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花哥看向白墨欲言又止,而小果子却接过话,答道:“是不祥之物。” 众人一时不明白他说的何意,小果子嘴角微微一抽,看向面前的白墨:“大姑奶奶早就算出梦氏有此一劫,才煞费苦心铸成此门,本是给梦氏留一条生路,可是……奶奶和父亲都说要将你留在这里。” 白墨面色一沉,伸手握着那双总是没有温度的手,此时更凉了些,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也只能干涩地说上一句:“……对不起……” “这里已经超脱了零界,你们要想出去就从此处离开。”小果子并不接受白墨的道歉,只是按照自己父亲与奶奶的叮嘱行事。 花哥看着小果子的神情,有些复杂,意味深重道:“小果子,你可知这是什么?” 小果子干脆回答道:“生魂门。” 花哥随即又问:“那你可知这生魂门何意?” 这次小果子却不作回答。 小宝问道:“花帅哥,听你口气是知道,这生魂门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白墨也在等他说下去。 花哥道:“这生魂门一人一生只能穿过一次,以生魂引渡,七魄开道,方能按心中所往,走出这无维渡,当年梦人女创无维渡,的确是为了给青丘梦氏后人留一线生机。” 后面那句,“只不过没想到梦方尊却为了救……我等……将全族人的性命都搭上了”花哥实在是无法当着小果子说不出口。 “这无维渡在零界一直都很神秘,没想到会设在悬龙牙中,想必梦旗主一直都设了结界,外人很难察觉,当年我来此处开始也未曾发觉悬龙牙,还是梦旗主引入,不过也未曾察觉这扇生魂门。” 悬龙牙是用玄龙石所造,原本这玄龙石在极其寒冷之地才有,梦人女意外得来,除了御峰峡上的一块外,一阁两宫都无从得手,由此也可以看出那梦人女修为是何等了得。 可一座在辉煌在巍峨的宫殿,少了俗尘云云也就不显得耀眼了,而更像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囚笼,即便是梦人女想解救族人一时危难,想必族人也会毫不吝啬唯一一次离开的机会。 白墨木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梦人女预测到梦氏这一次的劫难,所以造了这避难所,等危难过去后都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但是从这里离开过一次的人,即便是下次在躲避到此处,也不能在从这里离开了?” “没有下一次,”花哥语气沉重道,“梦旗主开启了断魂结咒,整座悬龙牙已经超脱在零界之外,所有的人,只能有一次回去的机会,也只有一次避难的机会。”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上来?”白墨不安道。 花哥看着他,神情极为复杂:“这是青丘主的意思,此处只能躲一时,却不能躲一世,青丘一族如今在零界已无立足之地,即便苟活,从此也是颠沛流离,永远受被人追杀之苦。” 白墨浑身血液顿时倒流,再不言语,牵起小果子的手,直接跨进那扇极光之门中,其余人紧跟着都走进了光晕中。 可就在白墨刚踏入门内,身子一个不稳,手中的小手突然挣脱,急忙回头看去,门外的小果子,脸上没有笑容,神情木讷地看着他说了句:“你要的东西在银楚宸手中。” 紧接着又说了句:“父亲要我告诉你,进入此门,你可以去往你心中任何想去的地方,你记住,是任何想去的地方。” 还不等白墨做出任何反应,那扇通透的石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白墨趴在门上拼命的想要打开石门,只听花哥在一旁缓缓说道:“小果子不能离开悬龙牙。你要是出去了,也会和他一样永远留在无维渡里。” 大宝惊讶至极问道:“小果子怎么就不能离开了?” 小宝也接话道:“难道以前小果子调皮曾从这里出去过?” 花哥:“因为他少了魂魄。” 白墨用力的手停在石门之上,身子像是被谁打了一针麻醉剂,没了知觉,脑中突兀的是那张白如雪的脸,那双清澈碧蓝色的大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自己。在这纯白的世界中,淹没着白墨的不是那刺眼的亮白一色,而是脑中那双碧蓝的无神的眼眸。 大宝小宝异口同声:“为什么少了?” 花哥:“小果子已死,而现在的小果子只是一具不死的活尸,没有生魂引渡,这断魂门是开启不了的。” 白墨形同朽木缓缓地转过身子,神色悲愤地看着花哥,涩声道:“你是说,他一个人将永远地活在这座什么都没有的囚牢里吗?” “…….我无能为力,想必这一切都是梦旗主安排,要小果子为我们引路。”花哥无奈的说道。 在他没见到生魂门之前,他全然不知道小果子为什么会被留在悬龙牙中,也是在知道断魂门之后才想明白原尾。 大宝:“那小家伙真可怜,要是我指不定会吓哭…….啊……” 大宝一声吃痛,大叫:“小宝,你为何踩我?” 小宝一脸你快闭嘴的神色,瞪了他一眼,开口道:“其实梦旗主也是为了小果子好,你想想外面有那姓霍的坏东西,要是留小果子一个人,指不定被他抓去,留在这里也好,一个人省得被别人欺负,换作是我也会留下来。” 大宝着急道:“小宝,不许胡说,我可不想留在这里,啊……”只听大宝又一声惨叫。 而白墨此刻,对这两个活宝的吵闹完全听不见,脑海之中一遍一遍地浮现出来小果子站在门外盯着自己模样,就一墙之隔,而他却无力打开石门。 “你可以去往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白墨耳边再次响起小果子最后的叮嘱,他清楚这句话的分量,可是…… 他却不能去他想去的地方。 白墨脑子里浮现出一身白衣的银楚宸,眼前几人的身影就迅疾如金石所铸,泛着光晕,一并淹没在纯白的世界中。 青丘,狐凌白枫站在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眼下尸横片野不敢直视令人不忍直视,举起袖子遮挡在眼前,嘴里不断地催促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快点,都是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而整理尸首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听见,慢慢地将那一具具尸首顺着梦方尊梦小樊,以及一脸悲痛头发花白的梦老夫人挨着摆放着。 北明:“我数了数上下一共六百四十六人,想来是一个不留,将梦氏给灭门了。” 红叶一脸阴翳,盯着那迷雾重重之中,幽蓝色的蝴蝶成群结队地飞舞在莲池之上,看上去是何其美幻,却不知是不是那满池血腥看过刺眼,又显得是那般悲凉诡魅。 青丘梦氏之人千百年来,子孙后人之中鲜有送去天阁修学之人,即便是梦小樊在天阁定魄后,他也心甘情愿回青丘,做一个满山打洞的散修,正是青丘自来有训,只望后人在这个戚戚汲汲的世界,平平淡淡过一生。 红叶黯然瞧着眼前成山的尸体,对北明说道:“都埋进莲池之中吧!愿他们的灵魂在一片净土之中得以安息。” 那莲池之中原本开着许多浅白莲花,满池血水已将其沾得片片血红,诡异至极。 北明抽出腰间的清灵扇,抛掷莲池之上,一股清灵扇特有的香气弥漫而来,将那原本满地血腥之气掩盖。 念力一动,清灵扇便像是一只有灵性的生灵,幽幽泛起一层碧绿色的淡光,满地的尸体遁光而去,化成星点慢慢进了莲池之中。 当北明收了清灵扇,满池的莲花血红一色妖艳异常,地上除了血迹再无其他。 而之前被梦方尊禁锢在旗门中的,数百士夫子,这才踉跄赶来,只可惜,连旗主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纷纷颓然跪在莲池边,长天悲嚎,他们本有与旗主赴死之心,却不想旗主更有拦士之义,护下他们,却携着满族血亲,去赴一场屠戮宴,不求偷生,只欺青天无手足,折不断他七尺身。 红叶回首看着那石坊入神,心中不知所想,一身玄衣与那满地猩红自成一色,忽觉耳畔有风,侧首而去,银楚宸已端立在侧。 “忘哥哥……”原本一脸嫌恶的狐凌白枫,迈开腿就朝突然出现的人跑去时,而银楚宸只朝着这边投来了一个眼神,狐凌白枫身子便是一僵,整个人就这般被定在了原地。 红叶愧疚道:“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 银楚宸早已算到戒日结局,但他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愤怒地将广袖朝空中一挥,自他脚下霍地延伸出百紫千红的好看花,慢慢将那被鲜血侵染过的腥土一寸寸掩盖,血腥味变淡,一种奇异香气一点点浓郁起来,不消片刻,血战之场便成了繁花似锦之地。 “你携来这一片傲骨之花,也难以抚慰这芸芸亡灵。”红叶对他这个昔日好友无限同情,他知晓银楚宸今后的路更加难走。 银楚宸没有回应红叶只言片语,看向那莲池处,那张诡异的面具上是一贯的淡漠,沉声道:“血为偿,灵作祭……是我银楚宸欠下的,定会全数奉还。” 说罢魂力一动,几个黑点大小的人,便被他激出的魂力端端托了一把,稳稳落到一侧繁花之中,正是自玄龙石下来的白墨几人。 白墨刚站定,就对着银楚宸怒道:“六百四十六条性命,即便你剔骨肉煎,血为偿,灵作祭,也还不清。” 说罢,白墨恐慌地朝着四下扫去,可惜除了满地开的艳丽的花,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第128章 半仙毒 溯风不止,似乎在掀露,那无可名状的悲哀,在这片消亡的土地上,不久前,那些还立于此地的灵魂,只能向冷风控诉这世道的不公。 白墨鼻头一下变得酸痛难忍,双目已是泪眼婆娑,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以为他看到的会是另一种场景,却不料那惨不忍睹的一幕,竟然就这般被掩盖的,再难寻觅半点踪迹,那些惨叫,悲天悯人的哀嚎,仿佛只是他的幻听,错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该多好! 可惜,这次他再骗不了自己,刚刚小果子说,他要的东西在银楚宸手中,为什么会在银楚宸手中,难道他也在打梦氏的主意? 他将目光回到银楚宸脸上,举手揩去眼眶泪水,回头看向一侧的大宝小宝,转而看向花哥,说道:“就拜托你将他们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花哥并未追问原因,看着白墨的目光,显露着难以描述的情愫,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大宝小宝同声喊道:“老大……” 可白墨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当即打断道:“你们两个乖,老大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带着你们,你们跟着花帅哥,他会照顾你们的。” “老大,我们哪里都不去,我们要跟着你……”就在大宝固执地大叫时,一侧花哥突然伸手拍了下大宝的肩,大宝便被定住,小宝欲要开口,结果一样,花哥迅疾朝他的肩头也拍了下,当即再没有了声响。 白墨看着两个一脸不舍表情的家伙,心下多少也有些难过,毕竟他们相处了一段日子,两个家伙对他唯命是从,当下诀别,又怎会不难过。 他知道这两个家伙,一定会死缠烂打,见花哥如此懂他,对花哥示以感谢后。 目光又移到一侧的红叶脸上,虽有千言万语,他终是一个字都未说。 “换个地方!” 目光再次落回到银楚宸脸上,已冰冷至极。 银楚宸带着白墨来到白墨第一次出现在零界的地方——灵云崖。 白墨对这地方自然也是印象深刻,只一眼,背脊又开始发疼。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白墨再难压制内心的怒火,愤然质问道,“我不做她,你放过我,那为什么还去杀人,为什么还要拿走青丘的东西?” 银楚宸与他咫尺之距,他能清楚地看到面具下的那双浅淡眼眸,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白墨几近发疯。 “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青丘?” 银楚宸突然暴喝一声。 白墨顿时愣住,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也没有立刻解释他为什么在青丘,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如实相告,银楚宸也不会信。 只见一道刺眼的光,自银楚宸掌上而出,直接拍进了白墨心脏,那种滋味不好受,以至于白墨痛到一口气没缓上来,一个趔趄身子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当即一口鲜血吐出,却是一脸得意地笑,不过笑得有些讽刺。 而银楚宸没想到自己一掌击出,竟也退后了数步才堪堪站定,亦是喉头一甜,黑色的血,瞬间自那张原本就失了血色,苍白如纸的唇角溢出。 “你……身上有什么……”银楚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可话未说完,踉跄间,已单膝跪了下去,双手死死撑在两腿之上,才将身子勉强支撑住,银色的耳鬓湿了一片,不用看面具之下就能想到已是满头大汗。 白墨吃力站直身子,擦去嘴角的血渍,看着这个一直高深莫测的人这般模样,他竟是痛极恨极,瞬间红了双目:“你自己看是什么!” 说着便抬手将自己衣裳扯开,袒露出雪白的胸膛,顿时半个胸脯在外,只一眼,银楚宸便惊愕得失了言语。 白墨心口处,有一个巴掌大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还泛着丝丝黑气,隐约间都能看到胸骨,当真可怖。 白墨道:“我想这个你不会陌生。” “你……怎么会有……”银楚宸声如寒刃,不敢置信道,“……半仙毒!” 果然是半仙毒,看来那个怪物没有骗他,白墨凄然一笑,随手合上衣服:“那你也该猜到我知道了些什么。” “我本来可以忘记前世恩仇,与你……和睦相处。”白墨看着地上越发虚弱的人,那张凉薄的嘴唇已泛起茄紫色,知道他中毒已深,对自己再无威胁,刚刚那如激流的愤恨血液才终于缓和下来,“可你连这样的我,都容不下。” 终是事与愿违! 银楚宸还是对他起了杀心,那一掌下去,他虽然成功解毒,心脏处却极痛,与每次看到红叶危难,痛苦时,勾离留在他心上的东西,在意红叶时的抽痛一样。 他始终记得,开始的时候,他对银楚宸的感觉并不差,即便到现在,他还是能清楚地记得,那个岑寂的夜晚,那个昏灯的院中,第一眼撞进他眼中的人,他的目光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亮过。 后来,即便知道在他与勾离同体二主时,这人已杀过他一次,可他还是恨不起来,不是嘴上的讨厌,而是发自内心,他深知自己嘴上的讨厌,是来自内心深处——那种他道不清说不明,又难以自已的情愫。 这个人明明如此冷酷,对他更是无情至极,而他对他的感觉,于任何人都从未有过…… 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杀了自己! 想及此,眼中恨意又深了几分:“在我家乡有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白墨凄然一笑,却显得无尽悲凉:“你太过无情了,小瞧了她,也看轻了我。” 银楚宸猛地抬头看向白墨,目光中皆是惊色,带着不敢肯定的语气质问道:“……她去过半仙村?” “怎么,”白墨讥讽笑起,“还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吗?” 银楚宸强忍着来自手臂的剧痛,撤回目光时,那浅淡的眼眸带着冷冽的寒光,垂首看着脚前沙石,须臾,吃力道:“不错,我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绝对不会知道真相……竟然还是被她找到了半仙村。” 说着,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朝后一倒,单膝跪在了沙石之上,白衣似雪的衣襟处,滴滴答答的黑血瞬间洇了一团,再无往日的圣洁之态。 “既然你承认了,那么今天,我杀你,你也无怨了。” 崖谷,生风又化雨,却对这一站一跪的两人,无计可施,他们之间,除了算不清的恩怨情仇,再不剩下其他。 白墨闭上眼睛,突然对前世的自己有了怜悯之心,她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己师弟这般痛恨她,竟要用这种手段。 他虽然不是她,可还是为她恨不能平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叫她傻!”银楚宸突然笑出声来,那声音却叫人听得发寒,却并不觉得他是在笑。 白墨看向地上的银楚宸,狠厉道:“信不信我立马就杀了你。” 银楚宸抬头看向白墨,露出森森白牙,很是不屑他的威胁。 白墨手中亮出了一柄短刀,走至银楚宸跟前,冷声又问:“千兰是不是你杀的?” 崖谷两侧,绝壁之巅传来林叶瑟瑟声,同时也带来了一股汵汵寒意,乱了不止生死对决中两人秀发,还有两世颠覆的恩仇。 银楚宸默目光还是那般凉薄,看着白墨,嘴角一扬,并不打算回答。 白墨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寒光,额头青筋毕现,俯身下去,单手揪住银楚宸胸襟,追问道:“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银楚宸突然阴冷笑起,一字一句答道:“是又如何。” 言罢笑得更为夸张,以至于白墨第一次看清楚他嘴里的犬齿,混着墨紫血渍。 “而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什么?”白墨不明白这话何意,下意识将手中的匕首紧了紧。 “杀我,”银楚宸强调道,“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就在白墨反应过来,立即将手中匕首朝银楚宸心脏刺去时,不料对方一反先前之态,身子骤然腾起,自他匕首尖端骤然消失了,而他只闻见一股凌冽香气,只瞧见一个白影从他头上掠到他的身后。 以为是要偷袭自己,反手就将手中匕首朝身后一挥,以这速度,他认为定能伤到对方,可不想对方只单手一挡,他手中的匕首已然脱手而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白墨以为下一刻就是自己毙命之时,却没想到,银楚宸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而那把匕首在空中如飞镖一般飞出,在远处发出了“砰”的一声,被一柄长剑端端劈落进了河中。 白墨惊慌之下,定睛看去,才发觉,河岸上突然多出了九人。 正是天阁九灵子。 “阴魂不散。” 银楚宸语气凛冽生威,气势压人,先前的中毒之态全然无踪,喘息间,已如残影般,欺进了九灵子之中,还未等对方念诀布阵,他已抢先一步,一招制敌,单手掐住一人脖子架在了空中,速度之快。 白墨只觉在眨眼之间,银楚宸衣袂飘了起来,又垂了下去,被他掐住脖子的那人,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姿势,从他手中飞出,转眼就砸在对面河床尽头的崖壁上,最后倒地再难站起,一切尘埃落定,九灵子还未布阵就已经重伤一人。 其中八人见同伴在一招之内被击伤,无不惊愕地盯着,看似身受重伤却如猛兽强悍的人,脸色一时难以形容。 悬崖绝壁之下,满地都是被冲刷掉棱角的沙砾,那弯碧蓝的清水,由远方悠然而来,泛着一层层涟漪,并未将崖谷中的杀伐放在眼里,缓缓而来,再喧嚣而去,除了卷走河中多出的一把不起眼的匕首,淌过的也不过是漫漫路途中一处平淡无奇之地。 或许在意的人只有白墨,看着银楚宸被绊住,已盘算起退路来,只盼着自己能在这些人被银楚宸打跑之前逃掉。 这头,银楚宸耳廓一动,闪退两步,他先前站立之处,顿时炸裂出一道金石之光。 白墨睁着一双惊愕的眸子,看着三个身穿黑衣,面色森然的人,霍地出现在了银楚宸方才站立的上空,三人手中的剑均指着银楚宸站立之地。 而银楚宸却是丝发未乱,衣衫轻摆,还是那副不敢贸然靠近的逼人气势。 其余八灵子也纷纷看向突然出现的三人,心知不是善类,不过来意明确,心下便暂时放松了警惕。 银楚宸:“三煞。” 就在白墨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妙,撒腿要跑时,目光却落在下游的崖口处,大宝先看见他,匆匆朝他跑来,神色很是激动,小宝紧跟其后。 大宝:“老大,你没事吧?” 白墨停下脚步,打消了偷跑的念头,摇头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小宝:“花哥带我们来的。” 白墨看向花哥,花哥也正看着他,神色难以揣摩,白墨也顾不得去揣摩。 红叶几人也走到了跟前,除了红叶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北明与狐凌白枫的目光都在打斗的那群人身上。 这时,银楚宸已与三煞交上了手。 狐凌白枫扯着身边的北明厉声道:“你还不快去帮忙。” “我为何要去,他可是大者,我可没人家厉害。” 北明说罢将狐凌白枫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一挥,站定在红叶身边,而红叶神色肃穆,也无相助之意。 北明:“怎么这东西也盯上了他。” 红叶冷哼一声,带有嫌恶的口吻答道:“不过侍养之犬。” 北明:“那我要不要帮?” 对于北明来说,银楚宸是友非敌,他很清楚,红叶与银楚宸之间的情谊,所以见此情形才会主动询问,他清楚,若他不问,红叶也不会要他去搅这趟浑水。 见红叶并未作答,北明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并未追问,北明不知道的是,银楚宸正在示弱诱敌。 红叶深知背后之人,之所以藏头露尾,正是因为忌惮银楚宸,所以只有银楚宸成为困兽之斗,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人才会露面。 一时间,崖谷中剑气四溢,飞沙走石,几丈之内皆是斩杀之气,连那满河床的石头都不得幸免,碎了满河。 大宝小宝将白墨挡在身后,遮挡住那剑气激起的碎石,慢慢朝着红叶身后退去。 这时银楚宸催动魂元,召唤出了神武“奈何”,一条幽蓝光鞭迅疾横向一挥,那三煞顿时被逼退在几丈开外。 北明:“就凭他手中的法器,我看也死不了。” 红叶这次却未搭话,只是神色越发凝重。 第129章 血战灵云崖 就在银楚宸想要乘胜追击时,手中神武却忽地自手中消失,他的魂力已不能支配神武。 电光石火间,三煞魅影一闪,再次直逼而来,速度惊人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包括银楚宸,他只堪堪躲过两人却没躲过风萧子手中的长剑,自他肩骨处穿出。 一声尖叫伴着一个身影闪入。 狐凌白枫尖叫着,她见自己心爱之人被人所伤,自然受惊,只见一个带着一张诡谲面具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银楚宸身后,并朝着银楚宸后背就是一记杀招。 银楚宸若真的受下这一招,只怕再无可能站起来。 同时,看着这一幕的白墨,心脏亦是莫名一紧,生死之际,他竟为银楚宸捏了一把汗。 就在所有人以为银楚宸必死无疑时,那一掌却未落到银楚宸身上,竟被一团紫光给弹开了。 来者正是逐月宫宫主狐千媚,在救下自己孙儿后,直接与那个卑鄙偷袭的谋面人交上了手。 在所有人都未反应时,花哥突然上前,一掌拍开仍握着穿过银楚宸胸膛长剑的风萧子,旋即将银楚宸带了回来。 狐凌白枫慌忙跑到银楚宸跟前,哭得都快成泪人,心痛不已的搀着银楚宸,恨着周边的所有人:“都怪你们不上去帮忙,要是他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的命。” 除了大宝小宝神色有变外,其他之人仿佛都未曾听见,将目光都放在了突然围过来的八灵子身上。 其中一人大叫:“此时不拿人,更待何时?” 他们是看准了这群人里没有什么厉害角色,所以才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趁着狐千媚与神秘人交手时,将银楚宸拿下。 可不料的是,今日注定是个热闹天,仿佛所有的人都赶着来这里。 这不,又突然横空出现了四人,端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好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白墨见其中一个背影,就认出对方是南擎空那家伙。 “尔等何人?敢阻我天阁追凶?” “哎呦……那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来追拿凶手的,怎么办,这人我们也想要。” 南擎空四人开始本想躲在暗处看一出好戏,可没想到银楚宸突然这么弱,关键时候只好加入进来,不然他们要抓的银楚宸就只能是个死人了。 南擎空言毕人已经朝着那些灵子袭去,他身后三人紧随其后。 这时,按捺不住的还有一侧的三煞,对付狐千媚,他们自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 可是对这四人,即便没有天阁八个灵子,他们三个也不惧。 如此一来,南擎空四人便占不了优势,血露修为稍微欠佳,故而南擎空一边对敌,还不时相护血露,任他再能打,也有些吃力。 而一侧还手于胸的北明,冷哼一声,不耻道:“这天阁之中的九灵子,与这三个……还真是一路货色,都喜欢以多欺少,落井下石。” 大宝没见过这阵仗,生生吓得躲在白墨身后,并颤巍巍地在白墨耳边说道:“我想尿尿。” 白墨四下随意扫了下,见并无隐蔽之地,随口回了句:“憋着……” 于是大宝乖乖地不再吱声。 红叶对北明的话依旧没有作声,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银楚宸。 银楚宸突然一口黑血喷出,脖颈处布满黑藤脉络蔓,自衣襟内延伸出。 红叶缓缓俯身蹲在银楚宸跟前,目光落在银楚宸那只漆黑的手背上,有些气愤道:“若蔓延至心脏,你必死无疑。” 他看着曾经的挚友,衣襟上的血渍变成了一大片,心中五味杂陈,这家伙对自己还真狠! “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红叶终是忍不住,看着狼狈不堪的银楚宸说道,“就像你无法控制戒日的局面一样。” 一股黑血再次如注般,自银楚宸嘴角流了出来,可他已没有力气理会一侧与他说话的人。 白墨冷漠地看着银楚宸,见那白净的胸膛大团黑渍,心中的恨意有增无减,只是他体会不到复仇的快意。 崖谷之中,一时来了太多的不速之客,再无往日的安宁,劲风卷起河水倒伏,伴着狐千媚与那黑衣人的交手,天地为之变色。 百余招之后,两人在一圈冲击气流下悬空站定,胜负依然难分。 “藏头露尾作甚?敢用这等卑鄙的手段伤我孙儿,怎么不敢露出脸来。” 狐千媚看着那张诡异的面具,上面带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情,看上去极为邪恶。 对方未回答她,却朝着下方激战的人群,厉喝道:“还等什么?” “换音术!”狐千媚顿时明白此人定是他认识的人,若不然又怎会用此术,“你究竟是谁?” 但对方只邪恶冷笑了两声,而下方打得不可开交中的三煞,当即领命,一撤攻势,持剑就朝银楚宸而去。 大宝骤然变色,见来势汹汹三人,以为那三煞要伤白墨。 顿时从白墨身后抢出,身上已经腾起了一层黑气,直奔着那三煞而去。 “大宝。” 而小宝没想到大宝会突然跑出去,一时慌了神,急忙追上去。 “大宝,小宝。”白墨唤了声,可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那面目可憎中的一人,已经挥剑朝大宝劈去,“小心……” “大宝……” 小宝见大宝危险,一个狮子扑兔,想要推开前面危险的大宝,但是他的速度还是没有对方手中的剑快,大宝被刺中了胳膊。 小宝见大宝倒地大叫,顿时被激怒,立马腾起满身黑烟,朝伤大宝的如魅迎了去。 白墨知道大宝小宝除了生气时,身上会腾起伤人黑气外,其实并不会打架,眼看着小宝就要成为剑下亡魂,什么也顾不得,直接朝小宝跑去:“危险……” 余音在耳,尘埃未落地时,一杆泛着磷光的长枪从天而降,端端将如魅手中的利剑折断,紧接着,才见到闪身而至的南擎空,提起插入砂石中的长枪“麒麟”,就朝紧追而来的三煞一枪击出,再次阻挡了三煞的去路。 白墨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到了肚子里,快步上前将大宝与小宝带回到安全地方,才责备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也不能擅自行动,听到没?” 大宝小宝早已被刚刚那人吓得发抖,哪里还敢想有下一次,纷纷点头表示记下了。 这时白墨才去查看大宝的伤,好在不深,随手扯下一片布条将那伤口包扎好。 南擎空对付三煞还算应付自如,可他担心自己手下山与海,还有血露不是那八个灵子的对手,所以一招一式都在将三煞朝回逼退,这样他才能左右兼顾。 可那三煞并好对付,知道他的用意又岂会让他得逞,亦是步步为营,眼看那八灵子将他的人打得快招架不住,心下着急,手中那柄麒麟长枪更是舞得呼呼生风,终在一个得空,又越到了血露身边,他是担心要是血露跟着自己出来有什么闪失,他回去没法跟那血落族族长血饮交代。 三煞见挡路者撤退,并未追击,再次朝银楚宸疾速奔去,就在这时,红叶朝一侧北明使了一个眼色,北明会意,右手立即放在了,腰间的青玉灵扇上。 白墨并没有察觉红叶的动作,站在大宝小宝前面,紧张地观着战,见三煞再次朝他们这边来,才下意识去看了一下,盘坐在地上的银楚宸。 此时,银楚宸已经失去了意识,低垂着头,花哥始终将手放在他背上,给他度着灵气,一边的狐凌白枫,还在不停抹着眼泪,并不断唤着银楚宸。 就在北明欲要催动魂力阻截越来越近的三煞时,上空的狐千媚竟厉声怒吼了一声,应声而来的是一行从天而降的人,端端降落在银楚宸前方。 个个英气不凡,锋芒逼人,只几招便逼退了三煞,这才见其中一人抱手对上空中的狐千媚行礼道:“八子来迟,请宫主恕罪。” 北明神色一松,跟着也松开了腰间的青玉灵扇,继续做他的旁观者。 狐千媚并未言语,只是将手一挥,八子人便严阵以待,与三煞僵持而立。 这三煞自然听说过,逐月宫八子的名声,知道不好对付,不过主人命令不可违,正要动手,却听身后一声高昂的挑衅声传来,三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南擎空一副傲睨万物之态,对他们三人勾了勾手指:“轮到你们了。” 原来那八个灵子失去三煞的助力,不是南擎空四人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甩下一句:“原来是邪门歪道,他日自来讨命。” 最后架起被银楚宸一掌打飞的同伴慌忙逃跑了。 南擎空这个人,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先前这三个面目可憎的宵小之辈,趁人之危,刚刚合着别人打他,这口气他不出不快。 南擎空说罢又对一侧的血露笑道:“这大男人打架,姑娘只管看戏就好。” 血露虽然对南擎空的狂妄很是反感,可当下却未发作,当真朝一侧退去。 “三人对三人,很公平。”南擎空看着三煞,饶有意味地笑道。 那三煞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受不住这种挑衅,当即转移战地,势要将那一头小辫儿的嚣张家伙的辫子都给消掉。 三煞与南擎空三人刚交上手,这边就听见狐凌白枫大叫道:“千媚婆婆,忘哥哥快不行了,你快点救救他吧!” 此时的银楚宸,凡是可以看见的肌肤,均布满了枯枝一样的黑丝,看上去尤为瘆人,而整个身子也塌了下去,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 狐千媚眉头一动,心中虽无比担忧,却并没有瞧她孙儿一眼,而是怒不可遏地再次出手朝着那面具人袭了去。 原本站在银楚宸前面的八子,急忙将银楚宸与花哥围在中央,齐齐施展魂力注入进他们少主那软塌塌之人身体里。 唯有白墨此刻心情难以形容,他希望这人立即死去,却又不甘他就这般死去。 狐千媚与那面具人比的都是魂力,都未曾使出杀招,更没有施展任何武器。 在零界除了刀剑,暗器 ,毒外,能有称心如意武器的人并不多。 像狐千媚这等高手也曾用过妖鞭,随着修为越来越高,反而觉得累赘,索性弃了。 对方不施展任何武器,要么是刻意隐藏身份,要么也和她一样对自己修为很是满意,很是自信。 此人虽招招阴险,却伤不到狐千媚,反而还挣脱不出,被狐千媚掌控的无形怪圈。 狐千媚招招都攻击对方面门,欲要将那张面具给扯下来,但对方狡猾至极。 又对招数百招之后,面具人终被狐千媚逼得束手无策,亮出了自己的武器,腾空而出一条赤红光鞭。 狐千媚顿时色变,一个空转,在空中翻了半圈,以鬼魅速度才得以避退开。 摄魂鞭? 狐千媚:“你是何人……怎么会有揽星宫前宫主的龙神,摄魂鞭?” 她与揽星宫前任宫主狐凌绝有些交情,对于狐凌绝的龙神自然是熟悉得很。 狐凌绝做事颇有侠义风范,而这摄魂鞭却太过血腥残忍,自然难得一睹,一千多年前揽星宫突然传出狐凌绝消殒的消息后,摄魂鞭就此下落不明。 这东西认主,主人消失后会自动封印,若要重启,必会大开杀戒。 狐千媚瞳孔战栗,满眼皆是惊愕之色,这东西重见天日,而她的净世之境居然没有半点异象,就如先前银楚宸告诉他,雷骷出现邪术一般令她难以接受,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可思议的东西接二连三出现,她却毫无察觉,实属难辞其咎。 为此一震的还有两人,一是冷眼观战的红叶,在看到空中的摄魂鞭那一刻起,掩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骨节分明,心中也已如海啸来袭,大浪征逐,那个潜伏离叶居的神秘人,龙神新主,导致勾离惨死,又想要致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在眼前。 而面对仇人不能杀之而后快,那种穿透身体每个细胞的杀意,焚烧着他每一寸灵魂,煎熬得他咬得口中一片血腥。 第二人便是白墨,白墨自然也对这摄魂鞭印象深刻,再次见到,勾离惨死的那一段令他痛苦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当即恨不得自己能上去将空中那个杀勾离的人打下来,可惜,他没有那本事。 不过,他能察觉到,内心有细微的东西在悄然而生,那是在他看见青丘满族惨死时,就萌生过的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情绪。 直到此时,他望着空中那两个强悍到令他望尘莫及的人物,看着肉眼可辨的两股气浪在空中相互撕扯,牵制,碰撞,最后化成肆虐的罡风,又化成他们手中的武器,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霸道,才突然明白过来那种情愫是什么。 他也想拥有那种站在至高点上的霸道力量。 第130章 怒雪飞霜 面具人将手中的摄魂鞭在空中一掷,那条赤红如有生命的摄魂鞭顿时将空中划出一条裂痕,红光大盛。 狐千媚也已是满眼皆肃杀之色,魂元催动,顿时狂风呼啸,河水砂石突然腾空而起,转眼便顺着狐千媚的手势化成了一道恐怖的龙卷风朝着那面具人而去。 对方也不示弱,出手破风就是一道光鞭,顿时将那团暴戾的龙卷风从中劈开,被卷起的砂石瞬间自空中泄下,哗然坠地。 狐千媚并不吃惊对方这一奇招,身影悬浮在空中,突然,长年如夏的灵云崖上空,悠悠洒洒地飘起了雪花。 北明惊叹道:“怒雪飞霜,没想到能亲眼目睹千媚宫主施展这寒冰术。” 只见那面具人在雪花洒落之时闪退了十几步,复又挥鞭朝着狐千媚袭去。 那雪花如鹅毛般大小,从稀稀疏疏慢慢变得密集起来,须臾,已是白茫茫一片,而整个灵云崖中的河水也瞬间冰封,雪羽中激起层层气浪,撼动了整个灵云崖谷。 面具人手中的摄魂鞭挥动如舞,响如擂鼓,却招招击打在那看似轻飘飘的雪片之上,而那满天飞舞的雪花,看似轻柔闲散却暗藏杀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面具人的衣衫已划出了数十条口子。 而他手中的摄魂鞭始终不得近身狐千媚,大雪如注,将整个崖谷以狐千媚为中心,方圆十里,瞬间堆积起厚厚的一层积雪,目之所及,俨然是一个洁白无垢的世界。 冷气也随之而来,一边观战的人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白墨的脸颊上早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发紫的嘴唇哆哆嗦嗦,唯独那双清澈的眸子,目不斜视地看着上空巅峰对决的两人。 面具人手背落了一片雪花,眨眼便嵌进了肌肤,变成一片霜花,立即一震手臂,催动魂元将那霜花化去,似乎很是畏惧那轻薄银花。 这是自然,狐千媚的怒雪飞霜在零界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每一片霜花皆是她的武器,看似与普通的雪花无常,实则锋利无比,一旦进入身体,便会瞬间冻结周围的血肉,若毫无防备就站在那里仍有雪花浮身,那么只瞬间,此人便会成为一个冰棍人,一个弹指便能将其打碎一地。 狐千媚眉眼一弯,双手同时发力,空中原本自由自在飘洒的雪花顿时定格在了空中,刹那化成了片片棱角分明,均带有六面箭矢的利刃。 她一身紫衣与缠绕在脖颈的淡灰狐狸皮毛,顿时充盈鼓胀起来,胸膛起伏间,那如枪林弹雨的箭矢,如猛虎逐鹿般朝着面具人呼啸而去。 崖壁上空掩藏在迷雾之中的树叶,被切成了细细的青丝,伴着那箭雨而来,纷纷扬扬掩映在冰霜之中好不壮观。 那股肃杀之气太过猛烈,面具人蓦地将手中摄魂鞭脱了手,抛掷头顶幻化成横扫千军的长棍,单脚一退成弓步,催动魂元将魂力笼罩全身,瞬间铸成了一道气流不断的结界,才将那冰霜箭矢阻绝在外。 狐千媚冷笑一声,似乎觉得对方的防御可笑至极,双手一收,再次长驱直入,只见周边所有的冰霜在她的手掌间凝聚成了一柄数尺长的寒冰箭,直刺在对方的结界上,瞬间便将结界刺穿,那面具男见狐千媚徒手化来的冰峰长箭,眨眼穿破他的结界,迅疾将早已在暗中蓄起的,一团白色真气,霍地朝侧下方打了出去。 中计了! 狐千媚骤然变色,将本要刺穿对方胸膛的寒冰箭突然调转了方向,直接追着那团魂力射去,一前一后终究差了一步。 北明原本还看得神定气闲,见那团魂力朝这边奔来,急忙取出腰间的清灵扇,手中展开画出半弧,铸成一道气流屏障来。 那团白光与紧跟而来的箭矢碰触之下,激起了巨大的气流大爆炸,将北明筑起的屏障瞬间击碎。 大家还是被震得四散倒去,不过好在北明的屏障起到了缓冲作用,不然只怕都会受伤。 可那八子却还是受了伤,他们原本专注给昏迷不醒的银楚宸渡魂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劲力,震得五脏俱乱,魂力反噬,纷纷吐出一口血来。 南擎空也不慎受伤,带着血露闪身消失不见,随即山与海一个闪退也消失了。 三煞得势一跃而起,趁人之危,直逼八子而来,八子魂元受损,面如死灰,眼见三煞闪至眼前,齐齐起身并肩站立将银楚宸挡在了他们身后。 此时三煞手中那三柄剑,都已被南擎空那柄麒麟长枪折断,与受伤的八子来说,实力难分上下。 狐千媚没想到此人如此阴险,突然偷袭她孙儿,顿时怒不可遏,催动魂力,眨眼,双手之间又化出三枚寒冰箭,毫不留情地朝着面具人射去。 面具人大惊,看着那三根箭矢轻松地穿破结界,急忙收手抓握住旋转在头顶的摄魂鞭,身影一闪消失在了空中。 狐千媚怒道:“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那柔柳细腰在空中,划了一个很是优美的圆,宛若妙龄女子那般柔软,飞出的三箭也在空中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似乎在追赶着什么,可空中除了不断落下的片片雪花再无其他。 三箭原本并肩同行,却又突然分成了三路,最终朝着一个地方飞去,在三箭汇聚时,那寒冰箭又散成碎片四下射去,一道残影从爆裂声中腾起。 这一场较量可谓空前绝后,狐千媚自问几千年都未曾遇到这样棘手的对手,转而想起天阁不二君被杀一事,先前还以为只是遭遇了小人,中了毒计,此时却才知道零界果然出了厉害角色。 北明再次筑起结界,当下那弹雨,一时间崖谷两侧的石壁满目疮痍,那些冰刺深深地陷在石壁里顿时腾出白气化成了水,又被石壁吸收,空留下百孔千疮。 狐千媚柳眉一动,单手负在身后,决绝道:“戒日,我定要除去你这祸害。” 说罢再次出手。 雪花肆意,绕了眼帘,看不清从哪里来的风,只知雪花乱舞中,伴随着数不清的利刃。 而面具人对狐千媚的攻击一味躲闪,终是在她不备之时,朝着银楚宸挥出了摄魂鞭。 龙神之所以又称为摄魂鞭,正是有吞噬魂魄之能,护人心切,狐千媚魅影一闪,端端用身体挡下了一鞭,但她也同时挥出一击,这次三枚要比方才那寒冰箭,小了几倍的箭矢,端端穿过了那面具人的胸膛。 天空的雪花突然在空中消散,一时晴空万里,再无半点杀伐之气。 三煞看见自己的主人自空中坠落,纷纷腾空而起,在三人接住他们的主人的瞬间便消失不见了,狐千媚并未追击,缓缓落在冰封的河边上。 大宝小宝先是欢呼:“打跑了……” 这话音未落只见狐千媚忽地转身朝白墨欺来,并一掌拍在白墨背上,霍地将白墨一带而起,欲要再出一掌之时,一侧的花哥突然化成了一只猛虎,腾空跃出,叼住白墨瞬间腾云而去。 大宝:“老大,老大……花公子你们去哪里?”说罢也不等小宝自行追了去,小宝见状只得紧跟其后。 眼下只留下红叶北明还有吓傻的狐凌白枫三人,和逐月宫暗哨八子。 红叶对狐千媚深深鞠了一躬,默然离去,北明也学着鞠了一躬拽着不愿意离开的狐凌白枫循着狐凌红叶去了。 这些人狐千媚都没放在眼里,待都走完才将从白墨腰间取下的血玉看了一眼。 便着急地走到银楚宸跟前,直接盘膝坐在银楚宸面前,用魂力将血玉悬浮在银楚宸心脏处,紧接着就看见一丝一丝的黑气自银楚宸白衣内腾出,然后全部都被那血玉吸纳了进去,自银楚宸身体内每腾出一丝黑气,他脸上,手上的半仙毒印痕,就随之淡去一分,短去一寸。 直到通透的血玉变成一块漆黑无光的黑石,狐千媚才将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无比心疼地看着她的孙子,须臾,抬手轻轻将银楚宸脸上那张面具取了下来。 还是那张叫她骄傲的脸,脸上那半仙毒的痕迹已经消失,独留一张全无血色的脸,却也遮掩不了那绝世无双的容貌。 “你……”狐千媚无比疼惜道,“曾是那般自爱的人,为何变成这般……” 虽然她不知道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那时候起,她的孙儿就好像死了一般——活成了一个死人。 狐千媚刚毅的脸上尽是悲痛,在银楚宸脸上端详了许久,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悲然不已道:“怎么生得一点都不像你父亲呢!他是贪念太重咎由自取,而你又太淡薄了些,连命都看不中的家伙,逐月宫怎么会有你这般——明明可以做天人,却偏偏要往绝路去的傻瓜!” 狐千媚抓起银楚宸的双手,闭目将魂元催动,八子自行围成一圈,为中间两人护法。 可她救人心切,魂元波动厉害,不慎呕出血来,重拾心神后,才顺利将蓄出的魂力送到银楚宸体内。 银楚宸像是做了一个梦,他去了一个极冷的地方,那里开满了“好看花”,他很是欢喜,对前面一个纤柔背影叫道:“师姐……你看!” 前面的女子回首,眉眼含情看着他,他瞬间回到了那个快意少年,大笑着朝前面美艳动人的女子跑去。 就在触手可及时,前面的女子脸上的笑容突然敛去,转而幻化成了一个男子,默然转身并冷冷对身后的自己说道:“我杀你,你也无怨……” 迷迷糊糊中,银楚宸嘴唇阖动了下,狐千媚倏地睁开眼双手一收,丹田由下而上推动,微微张口吐出一颗金珠,顺势进到银楚宸的嘴里。 狐千媚先将魂力注入银楚宸体内,助他修复方才已经开始堵塞的七经八脉,最后她将自己的狐舍给了自己孙子,当即一口血气上来,嘴角溢出了鲜血。 八子见状急忙上前,却被狐千媚制止道:“无碍。” 银楚宸慢慢睁开眼,心中疼痛难当,可胸腔的伤口已完全愈合,抬眼才发觉眼前苍白的人,就连脸上那胭脂也衬得全然无色。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搀扶住狐千媚,心疼不已:“祖婆,您还不如杀了我。” 原本妖媚的狐千媚眨眼就苍老了许多,勉强的挤出一丝一笑来,艰难说道:“今后,你便是逐月宫的宫主,这……这个你务必要保管好,万万……不可再感情用事,我要你守护零界,不得有违……” 银楚宸接过一对白瓷狐牙,顿时如万箭穿心般痛苦不堪,凄然道:“祖婆,都是孙儿不好,都是孙儿不好……” “你要记住,不论何时,你都是祖婆最为之骄傲的孙儿,”狐千媚抬手擦拭掉银楚宸脸上晶莹泪水,“我救你本就应当,你无须介怀。” 这一切她在夜思殿早已知晓,原本想将血玉赠与青丘后人,来避免自己痴傻孙儿如此遭遇。 那血玉乃上神留在零界的唯一一滴血,可化去世间所有剧毒,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若她孙儿没有误中此毒,她的确可以不来,但她终是不忍心他拿命犯险。 以魂力相比,那面具男显然不是她的对手,可此人善于心计,利用她对银楚宸的爱,处处拿银楚宸的性命牵制她,才叫此人有机可乘。 “天机不可测,我也算是倾尽全力了,未来之事就交与净世之境选定之人吧!” 狐千媚眼神涣散,神情呆滞,话音落下时,尚未合上的眼眸先黯淡了下去。 “祖婆……” 银楚宸伸手将狐千媚禁锢在怀中,也只是须臾,一声浑厚的翠响,那对白瓷狐牙,凭空掉落在石头之上。 银楚宸怀中一空,狐千媚的身影随着一星闪光消散进了空中。 银楚宸仰天悲号,银发乱舞似欲入魔般失了理智,他在恨自己,恨自己执念太深,甚至恨自己总是冷落至亲之人, 恨自己一意孤行,才导致祖婆为救自己而死。 他算定背后之人的目的,并不是取他性命,不然也不至于与他一路周旋,有意要他身败名裂,还不断消耗他的魂力……显然另有所图,所以为了引出此人,他甘愿冒生命之险。 却不想,自己会误中半仙毒,才使得祖婆赶来相救,那人提前封印净世之境的法力,说明忌惮他祖婆,如今,祖婆为救他,正中那人下怀,他万死难咎。 想及此,银楚宸心血攻心,呕出大口血来…… 身边八子也已悲痛万分,齐齐跪着拜别宫主狐千媚,并托着受伤的身子将银楚宸送回了逐月宫。 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灵崖谷,飕飕沙沙的风中不知从何处飘了几片雪花来,一道紫气映照在皑皑白雪之上,随着那几片飘落的雪花落定。 第131章 噬血渊 白墨从一张没有帷幔的床上撑起身子,胸口顿时传来撕扯般的痛,忙扯开衣襟低头查看,心脏处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再无先前那般狰狞。 想起被银楚宸祖婆突如其来的那一掌,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一时还心有余悸。 “你醒了!” 白墨抬眼看见上前来询问他的花哥,忙将目光移开,不自然地回了声:“嗯。” 在灵云崖的时候,他可是看了个真切,也不知后来自己是被胸口那一掌震晕的,还是被突然化身成老虎的花哥给吓晕的。 从他遇见花哥那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人是奔着他来的,观察一路,见他对自己相护有加,并未有加害他的举动,判定是友非敌,所以并未追究他的目的与身份。 直到见到他的真身,他才恍然记起,这只老虎与他在御峰峡中遇见的那只白额吊睛虎一模一样。 有些事他也慢慢回味过来,这只老虎从一开始对他的偏爱,本就——事出有因。 不过令白墨没想到的是白虎居然能幻化成人形,这太惊悚了,太不可思议,他有些缓不过来。 白墨从床边站了起来,装作淡定地问道:“这是哪里?” “天水涧。” “这是你平时住的地方?” 白墨走到屋中央一张竹桌旁,看到桌上几只竹杯,刚巧觉得口渴难耐,随手就去拿竹杯,却不料刚拿起来就碎一桌,成了一堆腐朽的碎末。 虽然惊愕,可比起屋中站立的人对他的威慑,这点已经算不了什么,忙收了手,再不敢碰别的东西。 “算是吧,”花哥将白墨的故作镇定看在眼中,坦然回道,“以前……住在这里。” 白墨随即走出屋子,屋外院中十分干净,连一片落叶也看不见。 四周的藩篱上缠绕着青绿藤蔓,还开着一些小花,粉白粉白的,看上去很是清雅,透过藩篱,外面一切都掩藏在白雾之中宛若仙境。 隐约能听见潺潺的水声,自云雾深处携着凉意而来,还夹杂着一种熟悉的花香。 他记得,银楚宸身上正是这种味道。 或许正是这股熟悉的香气,刺激到他,让他顿时滋长出满腔沸腾的烈焰,一时令他胸腔又不由得堵得慌。 突然,他很想知道,银楚宸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当他稍微整理起自己凌乱的心情,看着默然站在门口的花哥,才鼓起勇气开口道:“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 半晌无声后,花哥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你已知.....我是谁?” 白墨看着眼前之人扰乱的碎发,扑在神色突然有些耐人寻味的脸上:“……我知道。” 白墨的话令花哥心下一颤,曾无数次想好的开场白,在这一刻已没有道出的理由。 须臾,他缓缓转身走进屋内,不多时又走了出来,将一个东西递与白墨手中。 是一条银灰浅色手帕,触感丝滑,却不像丝绸那般轻薄,纹理细密极有质感。 一角上绣有两只端坐的动物,似猫似狗尾巴过于招摇,要比身子都大上一些。 一只蓝色一只浅灰色,除了大致的轮廓,圆圆的头上没有绣上眼睛,但看外形还能看出个大致,要是去看那绣工,只能说不敢恭维。 针脚走向全然不按章法,在那手帕上显得很不相称,一看就是一个没做过针线活的人绣的,连他都有点看不过去。 花哥道:“物归原主。” 白墨瞧着那品相着实不怎么样的东西,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东西怎么看也是一个四肢不勤的人绣的。 他瞧着一本正经,不像说笑的花哥许久,疑惑道:“你拿这出来做什么?是想叫我看着这东西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来?还是……你是想告诉我,上辈子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此物你从不离身,”花哥看着白墨手中的丝绢,眼神有些落寞,肃然道,“可在你自戕的前一日,拿出此物对我说,世事无常,更没把握去守一颗恒久不变的心,唯有此物,此情。” 花哥想及此,心中就十分难过,若他当时再多点灵性,又怎会觉察不出,她那段时间所做之事,都是在一心求死。 可惜直到他看到她的躯体躺在这个院中时,他才明白过来,却为时已晚,最后,在将她入土前,他擅自取出了她怀中的这条锈帕,算是慰以寄情。 “……”白墨眉头一沉,根本听不懂花哥说的话,看着手中的绣帕出了神。 此物,此情?“她”指的是谁? “你顺着那条小径一直往前走,去到云深处,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你。” 花哥抬手指着藩篱外的小路,紧接着走到白墨跟前,看着白墨的眼睛,眼中似乎陷入漆黑的星空,孤寂无边。 “恕我……不能、再相陪。” 花哥对白墨俯首一礼,漠然的神色看上去更像是永别。 “你的两位兄弟,被我安置在了天水涧外,出谷自可见到。” 白墨看着原地消散的花哥,心中莫名一沉,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 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响愣怔后,才将目光移到那条小路,似黄泉之路等着他踏上去,然后去到阴曹地府。 可他不得不去! 小路的尽头,横亘着一块天然巨石,一条并不宽的甬道将这块巨石一破为二,从其中穿过,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松柏,稀疏相离与那块像是天然屏障的巨石相隔,自成一体,错落无秩,散落在山谷峭壁之上,无路无栏。 而再往里走,穿过那些松柏,还是那块巨石的石壁之上,就出现了许多凸凸独立的石门。 还未等他走近,一句空灵的声音,突兀地传到他耳朵。 “到这边来。” 声音是从他身后,一间独立的木屋中传来,循着声音走到那间木屋外,发觉木门开着,有一人端坐在屋内。 犹豫片刻,他还是走进了屋子,才看清端坐的是一个女人。 不过他无法形容这个女人的外貌,也无法判断她的年龄。 之所以无法形容外貌,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眉毛,上扬得这般厉害,几乎算是斜竖在眉头的,而那双眼睛,更是冷酷无情到了令人望而生寒,依旧吊梢而上,不过整体看上去还算是个美人,可给他的第一感觉,此人令他害怕。 而年龄,单看那张容颜,不过三十岁上下,可却如之前在灵云崖看见的狐千媚一样,是一头飞霜白发,所以他无法判定他的真实年龄。 殊不知此人便是他前世的师父——蛇婆! “过来……” 白墨冷眼看着前面神色肃冷的人,总觉得那眼神极为不善,便有所防备道:“你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束冷光突兀的从对方手中,打进了他身体里,顿时只觉身子一冷,再无半点力气,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白墨捂着胸口大叫道。 蛇婆面对着昔日爱徒,并无半分手软,在查探出白墨体内情况后,才道:“好在尚未觉醒,若不然……我当即便取你性命。” 白墨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也想杀人,嘶嗥道:“要杀就…….给个……痛快。” 或许是白墨叫嚷得特别大声,令蛇婆不胜其烦,单手一指,又是一注魂力送入到白墨胸腔。 白墨身体的疼痛顿散,当真是比任何灵丹妙药还来的神速。 他自地上缓缓爬起来,也不在意身边人允不允许,直接拖着无力的身子坐到一侧一张石椅上。 蛇婆原本就冷霜如冰的眼眸,又阴鸷了几分,他的爱徒何曾这般无礼。 不由叹息道:“谁会相信一个几近灵化界,在零界几乎没有对手的人……会死于自杀!” 这句话并不像是说与眼前这个毫无礼数的女子听的,反倒像是一种无由来处的诘问。 转而才像是突然回神过来,斜睨着一侧的人,瞬间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嘲:“我本以为银楚宸会杀了你,却没想到结果竟颠倒了过来,你居然差一点杀了他……” 一提起银楚宸,白墨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灵云崖中,那个盘坐在积雪中的白衣身影。 “我只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 白墨想起这句话,额头突突跳了起来,当时他之所想差点杀了银楚宸,也不过是因为他对自己下了杀手。 他又何时对银楚宸起过杀心,即便当时因为前世,因为他自己,因为千兰,又或者因为青丘全族,他气愤到想要杀了他,可他也知道这个人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在他手中。 蛇婆看着白墨突然阴郁下去的脸,终于褪去冷漠,叹出一口气:“两个都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最后竟是这般结果,我不得不怀疑,让你们成为同门是否正确。” 白墨心下一震,眼前这个人居然是自己前世师父,进来这么久,他却一直没有质问对方身份,原来他还是不愿意与这里有太多牵扯,更不想与前世有牵扯。 就像同门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在他内心激不起半点波澜。 这个前世师父与自己前世一样,在他心中毫无分量,而他唯一过不去的坎,是银楚宸言而无信——还是要杀他。 “你不该回来的……”蛇婆看向白墨,目光凌冽,“……银楚宸没能取你性命,戒日,我也饶不了你。” 四目相对,纵有思绪万千,终都不是故人——重逢时该有的模样。 而对于白墨来说,更是觉得无语至极,容不得他的人,又多了一个。 白墨收了目光,看向木屋外,悒郁道:“看来,今天我再也走不出这扇门了,不过在你动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蛇婆眯了下那双愤怒的眸子,语气生硬道:“看在前世你我师徒的情分上,我可以回答你。”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你以死相欺在先,又倒施逆行偷魂人间,再千方百计地重回零界,这一切,难道只是你的玩闹吗?”蛇婆注视着白墨,目光森寒,狠绝道,“你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怀疑你去往人间的动机是为了那至阳紫灵,既然我已知晓此事,又怎能容你。” “什么是至阳紫灵?”白墨惊恐问道。 蛇婆神色微变,审视着白墨,最后感觉对方并不像装不知道,解答道:“此乃零界缺失之物,可助修真提炼修为。” 就为了这,不惜这般? 白墨突然觉得他前世莫不是脑子不正常,为了提升修为,先自杀,再大费周章把自己弄回来…… 可回来的是他白墨,不是前世的人,他没有前世记忆,更没前世修为,也没前世情感,这是哪门子算计? 傻子吧!她…… 反正不管她是傻还是疯,他白墨不做他人傀儡,更不做傻事。 “银楚宸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对我如此敌意的?” 蛇婆神色明显更加难看了些,似乎很不理解,死到临头的家伙,居然还有心情,问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不过既然答应解惑,她也决不食言:“……不知。” “……”白墨又换一种方式问,“那她以前对银楚宸如何?” 蛇婆冷眼一扫白墨,这才察觉其用意,回答道:“在我看来,极好。” 白墨眼神闪烁了下,愣了良久,又问:“……那银楚宸待她呢?” “再好不过。” 再好不过…… 白墨咬了咬嘴唇,目光深深落在那张肃冷的脸上,原来这个前世师父,并不知道她的两个徒弟早已冰炭不同器了,可他们又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连他们的师父都不知晓。 这时,蛇婆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气肃冷道:“好了,我的耐心有限。” “你杀不了我!”白墨对蛇婆阴沉一笑,人随之朝后退了两步。 蛇婆感知不妙,顿时出手。 却见一道黑影,闪现到了白墨跟前,端端接住了她击出的一掌。 蛇婆暴喝道:“你是何人,竟会闯入我天水涧?” 就在蛇婆再次朝那黑影袭去时,白墨与那黑影已消失无踪。 白墨离开天水涧后,就来到一个漆黑的山洞之中,唯有头顶的一束光,打在自己身上,四下再看不清楚任何。 “我们终于见面了!” 突然,一道声音自黑暗处,十二点方向传来,听不出男女,更判断不出对方年龄。 “你是孤影的主人?”白墨对这个躲在黑暗之中的人,没有丝毫的恐惧,因为他早就在等这个人出现。 “不错,你……” 就在白墨听到肯定答案的刹那,竟迫不及待打断对方:“你先告诉我,要我从青丘拿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短暂的沉寂,对方回答道:“紫灵。” “至阳紫灵?”白墨心下一颤,前世师父不是说这东西零界没有么! “也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比起至阳紫灵,青丘的紫灵没有他精纯。” 白墨听明白了,可反而更糊涂:“既然零界有这东西,前一世为什么还要自杀去人间取这东西?” 对方又顿了一会儿才回答道:“看来你已知晓她去人间的目的了。” 白墨没有回答,可也确定前世师父猜测的果然无偏差,一时,心情很复杂,却又很不能理解:“我是问既然零界有,为什么还要去人间取。” “我已回答了你,”对方说,“至阳紫灵要比零界的精纯。” “那你之前为什么又要我去青丘取紫灵?”白墨还是不明白。 “看来你还是没懂,”对方道,“你的身躯乃一具活尸,并无精血,而你的前一世是青丘人,青丘之所以有零界唯一的紫灵,正是因为你前一世出生时,无意吸纳了人间泄漏出的一缕紫灵,所以青丘紫灵乃你的胎血所化,你若想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唯有这颗胎血,才能让你重生。” “至阳紫灵……”白墨追问,“到底是什么?” “通俗点说,就是零界缺失的日月之精华。” 日月精华!白墨沉默了,也明白了!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发觉此处没有日月,原来如此。 不过又想起一事来:“那我从人间取来的至阳紫灵又在哪里?” “待你重生之后,我会再将此物注入进你身体中,”对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到时候,你便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毁天灭地的力量?”白墨大惊,他渴望得到足够强大的力量,他还有很多事需要这股力量去完成。 当下,便有些动摇,若要他成为那个人,就能拥有这股力量的话,他……愿意! 就在白墨恍神间,对方再次开口:“由于你未从青丘拿到紫灵,又与银楚宸彻底决裂,再无法从他那里获得血精,因此体内的血咒便无法压制,你……” “等等”白墨眉头一皱,追问道,“什么血咒?” “噬血渊,”对方的语气依旧如常,解释道,“一种嗜血而生的邪恶咒术,血渊会不断吸噬中术之人的精血,直到吸食殆尽才会罢手,又被世人称为鬼怨。” 这是在说什么? 白墨只觉脑子已经快瘫痪,无法正常思考,而且还嗡鸣作响。 直到那嗡鸣声消失,他才带着怒意质问道:“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点吗?” “的确。”暗黑之中干脆传来一句。 “什么?”白墨见对方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怒意更甚。 “当时你……不,准确说是你前世,为自己种下此咒时,我也觉得过分了。” “她……”白墨如遭晴天霹雳,顿时背脊发寒,他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她自己给自己种下的。 一时间,他有些站不住,无法想象她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对自己能下此毒手,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只听黑暗中的人继续说道:“之前,我已让孤影告诉过你,你体内的魂元,每一次觉醒,都必须吸食血精,而银楚宸并不知道你会狠到,不惜给自己种下,这种恶毒血咒,所以他才会拿自己血精来阻止你魂元觉醒,但他没想到千年前你就已算定他会如此,才设下此计,只为消耗他的灵力。” 早已算定他会如此…… 白墨被这句话,撞击得心脏莫名的痛了下,像是被利刃扎了下般。 早已算定他会如此,才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对付他吗? 你们之间,真的都非要这么狠毒的对待对方吗? 第132章 刹那 对方并没在意白墨的情绪波动,继续说着:“这也正是要你去青丘的原因,若你得到紫灵,我戒日便可以将你封印解除,而之前被鬼怨吸食的血精,也将会转为可以被你魂元吸纳的灵流,来增强自己修为。” “但,我们还是小瞧了银楚宸,没想到他竟先你一步,得到了青丘紫灵……没有紫灵,而强行解除魂元封印,魂元觉醒,鬼怨吸食的银楚宸血精,即便变成灵流也不能被你的魂元吸纳,因为你还是一具活尸,会因为没有血精的缘故,魂元会快速枯竭溃散,最终导致我们千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白墨记得之前孤影也说过:“他之所以重生,正是因为体内的魂元,而且要是魂元溃散,那他也将会随之死去。” “……不解开封印,”白墨脸色已全无血色,“又会怎么样?” “我前面已说过,你如今已与银楚宸决裂,他绝不会放过你,虽然你差一点将他杀了,但差一点便是差一点,若你不解开封印拿回自己魂力,待他喘息过来,第一时间便是杀你,到时候你也只有等死……” 那也就是没得选了! 白墨看向漆黑的地方,突然怒不可遏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们凭什么不经过我,就擅自将我弄到这步田地。” “你是因她而生,无她便无你,因果有序,从一开始,你就已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白墨简直是怒火中烧,他没有权利? 在他看来,现在失去抉择权利的人反而不是他,勉强压下心中怒火,问道:“她究竟想干嘛?” “传说在秘境之地,储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得到那股力量,便能得一心愿,”那人顿了下又才说,“前一世的你,进入过极寒之地一次,后来找到我,要我将你偷送去人间,当时我还劝阻过你,此乃倒施逆行,凶险无比,成功的概率并不大,即便成功去到人间,也会因为没有身躯属于凶灵,魂魄没法引渡,无法穿过七煞地狱去往轮回,会在人间流离,至于多久,得看你的造化,而魂魄在人间流离太久,极有可能魂飞魄散,你却十分决绝,没有动摇半分,想来是有特别渴望达成的心愿,我也只能助你破灵云去到人间。” 白墨恶寒,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愿,非要做到这种地步,他想不到,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这很变态,已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对方似乎看懂了白墨的神情:“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等你体内魂元完全觉醒后,你前世记忆也会一并觉醒,到时,你自然会明白你前世的用心良苦。” 白墨无语,就算那时真的能明白,可他又真的能理解吗? 对方不等白墨回应,继续道:“目前,我也只能先将你的魂元解封一半,不过这也只是缓兵之计,你必须尽快从银楚宸手中夺回紫灵,到时候我再为你解开另一半封印。” 短暂的沉寂后,黑暗中的人再次开口说道:“等你将体内那颗魂元运转自如后,就能开动那扇门了。” “开门?”白墨不解道,“这门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我去开?” “这门叫觅镜之门,位于无极之地,要穿过千里寒冰,踏过万兽古窟,渡过不可知之地,方可到达。” 光听到这话,白墨就觉得没人能做到。 “…….我会先死的,在没开门前。” “不会。”黑暗中那人顿了须臾,“我定不会让你在这之前出任何意外。” 白墨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的确很想弄清楚前世的她究竟有何执念,不惜偷天换日,也要得到那股力量,又有何心愿非要达成? 可是…… 还是有很多可疑之处,比如…… “我感觉你比我厉害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去?”白墨质问道。 “可你才是整个零界中,我所见过的最厉害之人。” 白墨暗自冷笑一声,他最厉害?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认为,他也懒得反驳。 “你究竟是谁?”白墨这才对此人身份好奇起来,“为什么心甘情愿为她,布这样一个千年的局。” “我是侍奉神明的人,只有将神明高高奉上神坛,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福泽!” 沉寂须臾,白墨突然笑起,带着嘲讽的语气:“原来只不过,各取所需罢啦!” 对方没有反驳。 可一席对话已经令白墨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不管是为了得到那紫灵让自己复活,还是复活后能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他都已决定暂时与眼前这个神秘人联手。 他不在意此人的真正目的,也不感兴趣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甚至不去怀疑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他只是目前没有路可走,银楚宸斩断了他选的那条路,他只能为自己再寻一条,哪怕前路凶险万分,他白墨也要为自己创一条活路。 经历梦氏灭族,他就暗自决定自己一定要变强,一定要为了梦氏所有族人,找那该死的霍司羽报仇。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替前世那个她去达成心愿。 可是变强又谈何容易,为了让他能稍微操控得了体内那解封的半颗魂元,他已吃尽了苦头。 虽然体内那颗魂元半觉醒后,千日香的毒便无药而解,再不用整日带着一个奇臭绣包,可要学会如何催动魂元,却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首先,他被孤影送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十分地诡异,他始终悬浮在高空之中,下不得,也上不得,四面是浓厚云墙,脚下是无边的海洋,无风无雨,自从进到此处后,他就感觉自己,浑身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无论他如何用力,想要挣脱出一只手来,都绝无可能。 而且,只要他催动魂元不得当,整个人就会被迅疾带出云墙。 可一直守在外面的孤影,却在他出来的瞬间,又把他给送了进去,即便后来他开始朝孤影求饶,希望能让他喘口气再进去与那股怪力较量。 但此时的孤影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无半点心软,直到他当真能将,始终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怪力用自身激发的魂力逼离身体寸许,孤影才饶了他。 在白墨稍微能运转体内魂元后,孤影就将他送到了天水涧外,一直等着他的大小宝身边。 孤影再次折返到那个神秘的石洞中,面对黑暗中的人,他终于问出了,这半年来压在心中的疑问:“主人,你为何要将白墨魂元封印一半……又为什么还要白墨去夺紫灵?” 孤影从始至终都跟在白墨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楚不过。 银楚宸在灵云崖朝白墨心脏打去的那一掌,并不是要杀白墨,而是将从青丘得到的紫灵打入到了白墨心脏。 虽然他不知道银楚宸为何如此,可如今的白墨的确已经重生,只是他本人并不知晓。 黑暗中的人无甚情绪道:“你不问,我也正打算告诉你。” 孤影心神大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暗黑中的主人。 “银楚宸之所以这样做,明摆着就是为了试探我的身份,也想确认他的猜测。” 孤影不解,对方也没指望他明白,继续说:“他在这种时候将紫灵打进白墨体内,让他复活,其用意有二,零界劫数已定,他无力回天,所以他在赌……赌白墨……” “赌白墨什么?”孤影紧张道。 “……赌他贪生怕死,赌他一定会被我所用。” 他之前事先让孤影指使半仙村那个废物,将半仙毒种在白墨心口处,正是因为他清楚白墨贪生怕死,一定会去找银楚宸。 而他也了解银楚宸,银楚宸拿到紫灵后,若藏而不出,那白墨要活下去,就只能无休止吸食他的魂血,但经历了这么多,银楚宸也早已清楚这一招是用来削弱他魂力的计谋,所以他只能破釜沉舟,将紫灵打入白墨体内让其复活,好以此来看清楚我的真正目的。 “白墨每走一步皆在我的布局中,我本想要利用半仙毒来钳制住银楚宸,只不过没想到,由此却引出雷骷之主与逐月宫宫主两人相斗,虽让银楚宸逃过一劫,但他也不是算全无收获,至少除去了狐千媚这个心腹大患。” 孤影也了解银楚宸,知道此人聪明绝顶,他既然算出主人所谋之事,却还亲手复活白墨,承敌人之事,他赌白墨活……一定会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此魄力,零界舍他其谁? 突然孤影心中很不是滋味,银楚宸从千年前遇上开始,他们就是对手,可那个时候他看不上他,认为银楚宸当时只是一个放浪不羁的少公子,颇有资质而已。 可此刻,他才对此人刮目相看,他的确称得上真君子。 “这二么,他想探清我下一步棋落何处,”孤影主人继续说道,“银楚宸算准我利用白墨另有他图,而我之所以不告诉白墨紫灵已经得到,并封印他一半魂元,再让他与银楚宸纠缠不休,其目的就是利用白墨将银楚宸一步一步逼入死地!” 孤影主人:“银楚宸自然会想到我这一步棋,只不过,我算定他所谋之事不在此,也不在某人,而是这零界云云众生。” 暗黑突然中传来孤影主人一声冷笑:“与他相处百年有余,我又怎么会摸不透他心性,骄傲又重情义的人,即便身中绝情咒,断了情,不还是逃不过剩下的那个义字么……只是可惜了他这一腔热血。” 孤影原本极少显露情绪的脸,此刻异常难看,涩然问道:“白墨迟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定会与我们反目,岂不更得不偿失?” 暗黑中的人稍作停顿后,突然感慨而出:“最难控的就是人心,若不能绝对为我所用,那我岂能托盘相告。” 顿了顿又说:“我并不需要他听话于我,只要他始终按照我布下的路走,效果是一样的,到那时,他已无路可选。” “倒是你,在你等的那个人完全回来之前,你最好别擅自行事,要是行差踏错了……”对方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狠厉,“你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孤影知道,可是……他更担心他等的那个人回来时,若知道这一切后,还会不会原谅他。 半年时间于零界而言不过一个喘息间。 半年后,考煌城出了一件大事,听说一个神秘女人,一招就将霍氏上百条恶犬都给灭了,这件事迅速在考煌城传得沸沸扬扬,一时成了所有人茶余闲谈。 “听说那女人法力无边。” “我也听说了,说魂力了得,似乎直奔霍氏来的。” “原来是个妖女,不知道妖女厉害,还是那银楚宸厉害呢?” “其实你们说的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妖女现在就在咱们这考煌城,而且盯上了霍氏,新霍门主又不在回府,那妖女却直接住在霍府死守,你们想想她为何要盯上霍门主。” “你们听没听过,一个传说,千百年前在苍梧山中,就出现了一个妖物,就喜好俊美男子,专吃男子魂魄,当时整个昭和都惶惶不可终日。” “说起俊男,想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的银楚宸,是何等的风光四溢,男女通杀,当时我有幸目睹他那绝世容颜,当真是迷得我七荤八素。” “呸、你也不害臊,将你那龌龊的癖好四处宣扬。” 围坐在酒馆中的一堆男人,说得是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简直可以比那说书先生还带几分生动。 只有一人只安静听着,并没有加入到发言的行列中,这人一身白衣,头戴白纱斗笠,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前,一面听那边“说故事”一面将桌上备的一坛少年春,酒杯斟满,却始终一口没喝。 “那个传闻我也听过,好像那只妖物最后,还是银楚宸给收服的。” 说着突然顿了下,喝下一杯烈酒,又才娓娓道,“唉!那银楚宸曾是何许人,当年五行移位,一阁两宫中都派了大者来,却都是束手无策。” “那可是能将五行归位的人物,没人知晓他修为到底有多高,却落到戒日地步,真是天大的讽刺,”那人说及此,愈加可惜地叹了口气,“他怎么就会放着大好前途不要,非要想不通去杀天阁阁主,你们说他是不是中邪了,任谁也不会这般自毁前程。” “逐月宫……”另一人突然搭话,说到此处突然警惕地四顾了下,随即放低声音道,“……难脱干系,天阁的人已经开始逼宫了。” 又一人接过话:“不过这件事也只有,将那银楚宸押上天阁才能真相大白,依我个人看来,此事肯定没那么简单,你们想想最近零界发生了多少不可思议之事?” 众人若有所思地纷纷点头,那人接着说:“如今黑白颠倒,妖女祸世,皆是不祥之兆,” 最后忧国忧民地总结了一句:“零界……难得太平啦!” 始终保持沉默听故事的人,手中一愣,杯中酒撒了些到桌上,却浑然不觉,最后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酒馆,甩下那些闲来无事喜欢品天下的人继续“点评。” 而因为话题在无形中偏离了话题的本质,导致出现了短暂的压抑气氛,顿时将热闹非凡的酒馆氛围拉到了冰点,嘈杂纷乱间,一个似乎并不想被这些令人忧心的事扰了兴致,如春笋破壳一般突然拔高嗓门,高举手中杯盏对一众人示意道:“算了算了,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别扫了咱们的心情,来喝酒,喝酒!” 霍氏门口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胖子,见到白衣斗笠的人走了过来,急匆匆地迎了上去,正是那憨傻大宝。 而这个白衣斗笠的人自然是白墨。 “老大,你听没听说啊。” “听说什么?” “说这里来了一个妖女,很厉害,我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说就住在霍府的,说不定那东西出现了把我们给杀了。” “你在哪里听说的?” “整个考煌城的人都在说,去哪儿都能听到,我只不过去买了一笼包子,就听了十几个人在说呢!” “是么……看来我挺受欢迎的。” 白墨一句云淡风轻的话,险些令大宝大叫出来,看着已经走进霍府的老大,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自己的嘴捂着,匆匆地跟了进去。 “老大,你……你怎么是……是是……” 白墨停住脚步,回身缓缓将头上的斗笠拿下,大宝的神色便骤然大变:“你……眼睛……”或许是因为刺激不小,他指着对方,支支吾吾半天,硬是一句也没整明白。 “是不是很有个性!”白墨目光灼灼,看着大宝被自己的样子,吓得更显白痴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许久不见的惯有痞笑,复又将斗笠戴好,将那张诡异的脸隐在了面纱里。 自从他从那个神秘的地方出来时,他的眼睛就变成了异色,而他在天水涧外寻到他俩时,就带着面纱,只不过他们头脑都很简单,并没有好奇他的改变,也没追问他原因。 大宝在原地,像是被点穴了般,惊悚不已地吐了两字:“蓝色……” 红楼还是门庭若市,丝毫不会因为几个人的消失,而有所变化。 白墨站在门口许久,抬脚步走了进去,里面如故,红楼飘香,买笑追欢,无人闻得屋外风云变,唯在犬马中醉舞歌酣。 一个小厮殷勤地跑来笑道:“这位上仙只怕是来错了地方,此处为男人寻欢之地,还请上仙移步!” “叫你们这里管事的出来说话。”白墨干脆了当道。 那小厮先愣了下,随即将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起来,见这人这身打扮罕见,浑身上下都叫人有种不敢轻视的气息。 思量了下,还是将白墨迎进大厅一张闲桌处坐下,客气道:“上仙稍等。” 说罢便匆匆退去。 不一会跟着那小厮前来的是一位年轻女人,妖娆妩媚得很,尚未走近白墨,那胭脂的粉香先扑面而来,待到走到跟前,才看清虽说年纪很轻,却画得浓妆艳抹。 “这位……莫不是要在此处花云折颜?”这“花云折颜”自然是熟悉红楼的人,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突然出现的女人,虽然看不见来者的长相,可就单看那身形,就能判断出这人样貌定然不俗。 而且谁人不知,能踏入此处的女子,都是什么用意,所以她只当时来了一个,想要入她红楼的折花,故而一见到来了个好货色,心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话语中也尽是甜腻轻佻。 这自然听得白墨骨头一阵酥麻,见对方说话间,已伸手过来掀他头上的斗笠,立即退了一步,同时将那软绵绵的玉手,捏在了自己手中,力度稍微大了点,对方顿时娇声吃痛道:“上仙好手力,都快折了小的手了。” 白墨松手,冷声道:“找个能说话的地儿。” 那娇柔女子揉搓着手腕,眼神中再无之前的喜色与轻浮,犹豫了一会儿,才带着人进了她的房间。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香气,白墨下意识将手挡在了自己鼻尖,由于戴着面纱也不能全然看清屋中陈设,总觉得花花绿绿,布置得很是艳俗。 “上仙究竟有何请教?”那女子盈盈绕绕的,摆弄着自己手中一块丝帕,围着白墨转了一圈后,才在屋中的桌边坐下,也不打算请这神秘之人喝茶,自行斟了一杯浅尝起来。 “我想打听一件事。” “何事?” “大半年前,在哑姬失踪那天,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原本泰然喝着茶的管事,神色一变,先前的柔声细语荡然无存,看着白墨警惕道:“这轰动整个考煌城的事,何需要打听?大街小巷不是天天都在传吗?怎么……上仙却不曾听过?” 第133章 凤羽绫 白墨却道:“我想打听的,自然非那些市井小道。”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锭有点分量的金边灵珠,指尖一动那锭金边灵珠,轻巧地落在了那管事的桌上。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今儿来就是打算用这一招。 果然,那管事见此等稀罕之物,神色顿时缓和了些,拿起灵珠在手中掂量了下,再难掩饰眼中的贪婪,忙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打听这件事?” “你只管告诉我,其他的,你不知道最好。” “这可不行,”那管事话锋一转,将手中的灵珠定定地放在桌上,“可别说这灵珠,就是再多十几倍,我也是不知道的。” 白墨却不意外,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重重地砸在桌上,与那锭金边灵珠并在了一起。 “这够了吗?” 那管事狐疑地伸手拿起,解开一看,两眼忽地金光一闪,随即合上钱袋,谄媚一笑,奉承道:“看来上仙身份高贵得很,想来不是为了打听闲趣,请坐……请坐。” 他白墨还真是开眼,这翻脸当真能比翻书快! 此时,那管事殷勤地揭开一只杯子,给白墨斟了杯茶,清了清嗓子才说道:“上仙,看你这么好奇,我也就把我知道的给你说说,只不过在这里听过的事,还请上仙出了这个门再别言传。” 白墨不语,只是点了下头。 “我只是听说,红楼中所有人,在哑姬失踪的那天全都……没了,听说是……”那女子故意将声音压低,身子朝白墨靠了些,“都喂了霍门主的大将军了,后来在这里管事的是一个卖布的,叫……狐柒……对,就是他,不过没过多久,也喂了大将军,后来我才接管这里。” 白墨掩藏在白纱后面的那双眸,顿时赤红一片,脸色却与那白纱无二,强忍着没有暴走,银牙咬碎道:“接着说。” 他自然知道大将军指的是什么东西,只不过不知道狐柒怎么又做了管事? 管事:“没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白墨狠狠一掌拍在桌上,顿时吓得那管事花容失色,惊愕地看着他,犹如看什么猛兽一般。 白墨却没有进一步动作,顺手抓着桌上的钱袋起身就走,却被一旁的人死死按住:“上仙可是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之人?” “你认为能值这么多金子?” “你别急,这事是这么个事儿,可是还有别的事,你先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说罢便将白墨朝凳子上按去。 “没想到上仙还是个急性子,”女管事邪魅一笑,谄媚道,“好吧,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门主查出在哑姬失踪前,金氏大小姐与狐柒乔装来过红楼,点名要找那哑姬,最后没过几日哑姬就失踪了,这不用想也知道哑姬被谁所救,可他们明明是个凡人,根本没这个本事,所以门主就断定他们背后的高人可能是……” 女管事朝门外瞟了眼,声音放得更低:“金千兰的父亲,这才拿狐柒要挟金氏大小姐,要那金氏大小姐嫁给她,门主自然不是真的要娶金千兰,他只是想由此牵制住她的父亲金辞仲,可没想到,那大小姐竟是个短命鬼,她一死,狐柒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所以就被喂了大将军,我也只是听说是那狐柒死的时候咒骂出来的。” 说罢管事贪婪地看着桌上的钱袋:“上仙,这回可值这些金子?” 白墨没有理会那管事,兀自思忖着,他上次在雷骷外,遇到千兰就觉得不对劲,只是碍于其他人在场,他没有时间与她单独相处,现在才知道,她当时得有多难过,白墨捏紧双拳,对那姓霍的更增添了几分杀意。 “你可曾见过霍府二少主?”白墨突然又问了句。 “这霍府二少主可从来不进这种地方,我可没那福气见着那贵人。”那管事嘴里说着眼睛却盯着白墨手中的钱袋。 白墨从红楼出来,就直接来到霍府的猎场,一招便将那群禽兽给杀了个精光。 紧接着他又去到金龙旗,主事的人只有曾经与他有过交道的霍金四,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并不好,加之此人是屠杀梦氏的凶手之一,所以在打败霍金四后,便毫不手软地将此人吊在了金龙旗门口。 可惜霍金四是个硬骨头,被他吊打了三日,也没告诉他霍司羽的行踪,最后他也失了耐心,直接了结了此人。 刚从金龙旗出来,就发觉有人跟踪他,灵机一动,将此人引到一个好下手的地方,刚要动手,却发现来者是孤影,不等他开口,对方已说道:“你要找的人在露华居。” 可白墨并没有因为对方给的消息而感激对方,只是冷淡道:“在我没有找你前,请不要随意出现在我面前。” 他对孤影的仇恨,自然是在这半年拉起的,正是因为孤影,他才会在那个不知道什么地方里,痛苦地煎熬了半年之久,而孤影没有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甚至对他十分严厉,虽然,他清楚这是为他好,可就是觉得那家伙无情至极,可恶至极,他在没消气之前,绝不会原谅那家伙,更不愿和他待在一起。 白墨突然驻足,人已来到西街一处,极为隐蔽的宅院外,门口匾额虽然不认识,但看着正对门口的那口枯井,与孤影描述的一样,青苔附着,井口之上盖着一块大上一圈的龙纹大石板,想来一定不会有错。 “你们在外面等我。” 白墨对大小宝叮嘱过,一个闪身消失在门口,随即身影出现在了屋内的小院之中。 院中由门径而分的两边,各有一株悄然绽放的海棠,可花树要比他以前见过的要矮小很多,却都艳红一片,刚巧一片飘然而下的花瓣落在了她纯白面纱之上,又滑到胸间,最后飘进了他手中,似一滴血,有些凄美,有些孱弱,像极了那些原本美好的——悲伤! “谁?” 白墨将手中那片花瓣丢开,抬眼看着院内一脸警惕之色的人,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霍池羽,说道:“白墨。” 霍池羽一听是白墨,神色也缓和了,随即又不解问道:“白墨学子……你为何这身打扮?” “哑姬在哪里?”白墨没有回答他,直接追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霍池羽缓缓朝白墨走近,在几步之外站定,也有自己的疑虑,狐疑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知不知道红楼所有的人都被你大哥杀了,狐柒一家也被你大哥灭了门。”白墨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自己难以抑制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像是刻意要重伤对方一般,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恨意。 霍池羽神色凝重,白墨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知晓。 突然,一道光柱自白墨手指间射向了霍池羽胸间:“你为何不阻止。” 之前白墨只是想找到此人寻到哑姬,从未想过两人真的见面了,会是这般令他充满矛盾,霍池羽无疑是个好人,可他却有一个如恶魔一般的兄长,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而他兄长却杀了他的朋友,还杀了那么多不该死的人。 他早就发誓,一定要杀了霍司羽,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你究竟是何人?”霍池羽一反先前的温和,警觉道,“为何声称是白墨。” 当白墨将头上斗笠摘掉,霍池羽顿时惊愕不已,眼前之人的确是白墨,容貌一点都没有变。 一身白衣轻纱,显得身姿略微单薄,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眸,一只碧蓝如翡翠,一只却墨黑如星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霍池羽看着这样一张熟悉且陌生的脸,难以置信道,“你怎么……” “我就是考煌城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妖女。” 霍池羽很是震惊,他每日都会去市场上买食材,可就算是只去一次买菜的市场,也能听到关于妖女一招将霍家上百条猎犬杀死的事,还有什么妖女是专程来找霍家麻烦的,说是为了贪图霍门主美色的……众说纷纭传得是神乎其神。 没想到人们口中所说的妖女,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霍池羽难以相信,看着眼前满脸冷漠的女子,分开不过短短半年,怎么变成这般? 白墨手指一挑,手中光柱便迅速移到霍池羽的脖颈:“哑姬在何处?” 霍池羽回神过来,身子稍微正了下:“你随我来。” 说罢,并不在意抵着自己脖子的那道光柱,自行转身朝内院屋子走去,白墨收了魂力,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看见窗棂边,有一束怒放的艳红海棠,而屋子里,也有好几束刚折下不久的海棠花,分别放在几个白瓷瓶中。 白墨刚走进这间屋子,就知晓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因为她先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再瞧见床上躺着的人。 白墨疾步走至床边,果然是哑姬,也可以说是梦瑶儿。 梦瑶儿双眸无神,直直地看向上空,对突然出现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而白墨也没有与她打招呼的意思,反而抬眼对着一侧的霍池羽问道:“她一直这样?” 在第一次见到哑姬的时候,哑姬便就是这般模样,被人夺了识。 霍池羽轻轻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当他在大街上遇上哑姬时,她的确被人夺了识,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又做不到放任不管,最后只好先将哑姬安置在霍家的一处产业里。 在此处住了几日后,霍池羽便决定偷偷出去买些必需品,这时才知道红楼的哑姬失踪了,而可疑人竟是狐柒,他大哥已将狐柒一家人看押。 当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好,直接闯了他大哥训练猎犬的校场,本想着闯进校场救人,可那些校场训练猎狗的士夫子,根本不拿他这个霍家二少主当回事,直接将他给绑回了霍府。 最后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看守,回到此处,却发现哑姬不见了…… 他急忙出门去找,最后在红楼外不远处,发现了颤颤巍巍朝红楼去的哑姬,不知为何她突然醒了,正打算回到红楼去。 好在他及时赶到,强行将她带了回来,回来后的她,却一直泪流不停,最后不哭了,也什么都不说,只是盯着墙上壁画上那抹海棠花发呆。 他见她喜欢,就去摘了许多放在屋内,果然她的情绪好了很多,眼神中多少有了点光。 霍池羽默然转身走至桌边坐下,沉声道:“她醒来过一次,险些走丢,自此,我便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再生意外,又过了两日,她竟开口说了一句话。” 白墨忙问:“她说什么?” “她说,这里的海棠花,怎么没有那树好看……” 霍池羽深吸一口气,一点笑意突然挂在脸上,却显得那么悲伤哀怨,与以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判若两人。 “原来她是梦氏小姐,”霍池羽突然抬头看向白墨,目光带着无法言喻的落寞,可他始终微扬着嘴角,“小时候我见过她,在霍府花园之中,也是一株艳红的海棠花下。” “一个白玉小姑娘有着一对碧蓝色的眼珠,第一眼我便觉得她甚是好看。”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小,她痴痴望着海棠花,他却痴痴地望着她,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她就羞怯地跑到她父亲身边将小脸藏了起来。 霍池羽回忆着那段闪耀的记忆,目光落在床上的人那张侧颜上,似乎又见海棠树下那个姑娘。 “长大了我便要我父亲去梦氏提亲,结果父亲回来说梦家小姐已有心上人,我也只好作罢。” “她神志稍微清醒的时候,我问她可见过我?……她不记得,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说我很像一个人,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那日,她心情很好,见院中那几株凤仙花开了,便去将周边的杂草拔掉,见我走过去,便对我说,种两株海棠可好?” 说海棠吉祥,能驱凶辟邪。 白墨不由地看向窗外,望向院中那两株海棠,略有失神。 又想起在青丘梦小樊千辛万苦为他妹妹编制的红绫发带,暗自庆幸这东西还好没随着那血玉弄丢,顺势便从怀中取了出来。 即便被缠绕成数圈却一点痕迹也没有,丝滑无比,握在手中总觉得温软得很,隐隐还透着一层暖光。 霍池羽看着白墨手中的红绫发带,神色似惊似疑,轻声低语道“凤羽绫。” “这叫凤羽绫?”白墨不知道这东西还有名称,只以为是梦小樊为自己妹妹特别做的一条发带而已,可依霍池羽的神情来看,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霍池羽盯着那条凤羽绫,目光中带着一丝凄楚:“我曾经有一条,是我母亲的,后来被我送给了梦家小姐,就是在我家第一次见到她时。” “当时他见到她羞怯的模样,就想起了母亲的凤羽绫。听母亲说凤羽绫是个女子都喜欢,于是他就从母亲的头上扯了下来,偷偷跟了梦小姐好久才,找机到会塞到她手中。” 他记得当时因为自己将凤羽绫送了人,自己母亲生了自己好久的气,并且还被父亲罚抄写了半年的孝义经。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一向豁达的父母为什么会因为一条发带而如此恼火,原来那东西甚为珍贵,据说整个零界也只此一条,他父亲千辛万苦才给母亲觅得,用来清除母亲的寒疾。 霍池羽轻笑一声,似乎在他话语间又回到了那段令他永远铭记的时光。 白墨却疑惑不解的是,梦瑶儿已经有一条,为何梦小樊还要千辛万苦地为她弄一条? “不知道该说你们这是善缘还是孽缘……”白墨语气有了缓和,“若不是你大哥灭绝人性,灭她满门,你们倒也算有几分情义可谈。” 霍池羽神色大变,骤然起身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白墨:“大哥所为?” 白墨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猛烈,还真是个叫人无语的家伙,嗅不到围墙外半点血雨腥气? 第134章 另一个白墨 白墨这次回来,除了寻找哑姬,他还要霍司羽为所有人偿命。 至于银楚宸手中的紫灵…… 他打算在处理完这件事后,就去逐月宫,因为他没有把握能顺利得到紫灵,为了以防万一中途又出什么岔子,我必须先杀霍司羽。 霍池羽眼中有了泪,他不知道青丘被他大哥灭了族,一时痛彻心扉,更是自责万分:“我想等她精神稍微好点,再偷偷送她回青丘,她也当真一日比一日好,我便带着她出了门,打算朝青丘去,可刚走出考煌城不到几里路程,就遇见我大哥的人。” 霍池羽突然沉默,过了须臾,凄哀的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脸上,尽是无奈:“她从此便不得离开……这露华居半步。” “你知不知道……千兰也死了。”白墨突然开口,充满了悲愤,回头看向因为他这句话,而面色突然痛苦的人,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霍池羽看向床上之人,双眸欲裂,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曾也想冲出去质问自己大哥,为什么要残忍至此? 可是那样,他就护不下她了,他清楚,他唯一能做的是护住她,他以死相逼,才让大哥暂时放过她,若他冲动行事,那么之前死去的那些人,皆是枉死。 白墨起身径直走到梦瑶儿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她醒来知道这些事后该有多痛苦,心中很不是滋味,暗自发誓,从此以后,他定要护她周全,绝不会要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单手在自己额头,取出一点魂力,倏地注入进梦小姐的额头,收手静观片刻,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依旧是两眼平视上方。 白墨又反复将自己魂力,注入梦瑶儿身体中,却都无果,就在他一筹莫展时,院中房门霍地开了,大宝与小宝犹如落汤鸡一般,狼狈至极地站在门口。 白墨抢先走了出去,责备道:“你俩又在外面胡来?” 紧跟着霍池羽也走了出来,神色一言难尽,即便大宝用手挡在自己嘴上,但两人太脏污狼狈了。 大宝满脸都是淤泥,还夹杂着一些杂草,小宝干净一点那也只是相对大宝而言。 小宝:“大宝掉河里去了,我去捞他。” “为何会掉河里?”白墨看着两个一身水渍的家伙,头痛不已,“我不是叫你们在外不许乱走的吗?” 大宝捂着嘴两只圆鼓鼓的眼珠在霍池羽脸上转动了下呐呐说道:“有人弄东西射我。” 白墨问到:“谁?弄什么射你?” “老大你看,”小宝缓缓将大宝的手拿下,只见大宝的鼻头红肿,还有一些血渍在鼻孔周边,想必方才流过鼻血,对着白墨说,“我与大宝坐在门对面的河边围栏上,河对面突然射来一个暗器,直接打在大宝的脸上,大宝失衡便掉进了河里,我好不容易将他捞起。” 白墨有些无语这两个家伙,每次回答问题都不在重点上,再次追问:“什么暗器,可曾看清楚?” 大宝小宝同时摇头。 白墨看着这两个浑身污渍的家伙,目光均停留在他身边霍池羽的脸上,侧首看去,霍池羽的神色与大小宝神色,如出一辙。 “他们是我的朋友,相貌不扬,但不是坏人。” 白墨说罢才记起重要事来,也不再纠结暗算大宝的人究竟是谁,连忙就对着大宝伸手说道:“把你那本东西给我。” 大宝立马从胸间取出一块皮革,交到白墨手中,白墨掀开外面的皮革,里面是一个油皮浅黄色小册。 是用动物皮做成的,触摸上去很薄,比平常的纸张又要厚上两页的样子。 这东西是大宝的,他之前随意翻看过一次,见里面没一个字认识,所以又还给大宝保存。 “帮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可以解除梦瑶儿的咒术的办法。” 霍池羽上前接过小册,先盯着页面上的几个字,认真辨认起来。 “……这两个字是读残卷,上面的几个字看不清楚。” 霍池羽拿在手中瞧得仔细,但是也只认识小册子最下面两个字,上面的像是被风蚀过丝丝条条化成了一团。 白墨急忙说:“名字就不研究了,你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霍池羽一愣,心道“这名字都不知晓,里面看了能看出什么?一般这名字都是很重要的,比如:毒术,和解毒术,配比毒性的种类不同,实则皆具毒性,若将解毒术当作毒术配用或者误服同样致命。” 意思就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书籍,封面上的字至关重要,霍池羽略微犹豫,却被一旁的白墨拐了一下,示意快点。 霍池羽这才翻开书皮,里面色泽要比书皮的浅,淡黄色,除了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外,还有一张占整页一半面积的符咒,画得可真是横撇竖捺钩点圈毫无章法,在白墨看来跟鬼画符没什么区别。 四个脑袋成一排,三个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盯着那本小册子,只盼着看得懂的霍池羽说个所以然。 白墨:“怎么样,写的什么?” 霍池羽眉头微皱,双眼盯着小册子,嘴里开始一字一字地念出:“玄 魔 困 天灵。伏 奴 逐 海震。魂驱 借 圣 泽,诛 邪 驱 神 魔……” “…….” 白墨:“没了?” 霍池羽:“恩。” 白墨:“那是什么意思?” 霍池羽摇了摇头。 大宝小宝也跟着摇了摇头。 随着又翻了一页,上面同样是几行小字一张符咒,但是这张符咒,不是长形的,而是一个圆盘,上面被分割成许多小格子,画了八只兽类在其中,与在人间看过的八卦图有点如出一辙。 霍池羽:“招 纳 百 川 归,戮 屠 修 无 门 ,七 煞 不 招 魂,速 速 归 在 列……” 这次白墨也不用问,还有没,因为大致也就这四句话,再看看那鬼画符,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时,大宝一只泥手突然伸了过来,指在那张符咒上:“小宝你看这个,是不是繁宝玲石壁上的那个?” 小宝被大宝这样一说,将身子朝前移了下,认真地看着那幅画,没多久就点头道:“好像……很像,这本书我本就是在那里拾到的。” 白墨眼前一亮很是激动地追问道:“那你们说说这是什么符。” 大宝小宝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白墨脸色一沉,有些沮丧,以为真能从中找解开梦瑶儿咒术,却不想毫无用处。 霍池羽:“其实意思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能熟练画这些符,到时,再一一尝试,自会明白其用意。” 白墨看着霍池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照猫画虎? 记得在人间遇到那些会画符的人,别人也只讲究道行的深浅,想来自己是有修为,要是能画应该也有效果,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是不妥。 这可不是化妆或者描个眉什么的,更不是看图猜谜语那般简单。 可闲来无事白墨,还真拿着那本小册,在院中空地上一撇一画的画起来,先前也没觉得有什么,画画停停。 偶尔进去盯着梦小姐发发呆,又时不时地调戏一下大宝,或者与霍池羽说说话,他是打定主意,找不到解开梦瑶儿的方法,就一直在此处这么耗着,反正他一时还有时间。 大宝小宝自然是欢喜,自从上次从天水涧出来的老大,一直是郁郁寡欢,而且还带着一顶斗笠面纱,言语也少了很多。 可这几日,他们老大明显开朗了许多,仿佛又是以前那个明朗的老大了。 白墨在地上都画折了好几根木棍,画来画去,左看是鬼画符,右看是符鬼画,远看是画,近看是笔画。反正就是没画出个所以然来。 大宝小宝挨着白墨是满院子跑,白墨画完一个地儿,大宝小宝就跑上去踏平,一日下来也是累得四肢瘫软,却觉得自己倒越画越觉得精力充沛。 一日用过饭,霍池羽带着大宝小宝去菜市,自从有了大宝,霍池羽一天都要跑两次菜市。 白墨在院中已经不用拿着小册,那些笔画都刻在了他脑子里,院中那株海棠开得如火如荼,满园却仍拂了一地海棠残花。 白墨正打算起笔,却被轻飘飘落下的艳红花瓣引了兴头。仰头看着那一株海棠树,看着看着.....灵机一动将魂力注入木棍之上,闭目将小册中的第一幅符咒画了出来。 再睁开眼一看,地上果真是一道灵光符咒,心中高兴至极,觉得略有所成。 挨着又将第二幅也画了出来,三幅 四幅……不消多时,七道符咒以他为中心都画了出来,围成了一圈。 “看来此法行得通,改日遇见姓霍的,定要一一拿来试试,看看这七道符咒究竟何用。” 这么一寻思,心情大好,弃了木棍,双手一拍,正要迈出一圈符咒,却不料脚下刚一动,身子就被弹了回来。 惊愕之余,抬手触碰之前碰到的地方,竟凭空多出了一道透明的墙,顿时心中大感不妙,这是被自己画的符咒给困住了? “…….” 这世界上有走路摔死的,吃饭噎死的,睡觉睡死的,玩火烧死的,甚至听过被一个屁憋死的。 但应该没有被自己画符,给画死的吧!一时哭笑不得,站在原地如立针毡,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才想到,忘记问问小宝,为何要将这东西随身携带,听闻那可是邪神的老巢,莫不是什么邪术..... 一想到此处,白墨原本就没血色的脸上,更添几分惨白,背脊一阵阵地发凉,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在原地站了半天,想来这横竖左右是碰不得,那上面应该可以吧。 一个起跳便跃起了数丈,这次长了点心,伸出食指在前方轻轻一点,只愿不要再碰到任何东西。 但他的运气一向都跟自己唱反调,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便是一些单机赌博游戏,他也是十赌九输,侥幸赢那么一次,还指不定是怎么赢的。 所以也算很有自知之明,凡是按运气来的他一向远离。 被打回原地后,他只好盘膝而坐,凝神屏气,想先安抚安抚心神。 脑子被强行腾空,除了七道符咒,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再也感应不到任何事物。 可不知过了多久,丹田之中魂元,突然自行催动起来,一股气流顺势窜入四肢百骸,热气从中腾升,两手端放在膝盖之处,并未有任何手势,却架不住那经络之中的气浪鼓涌,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腾升,骨节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脑中那七道符咒也突然飞速地旋转起来,没多久又在黑暗之中,连成了一圈油黄的光环,如陷龙卷风的风口之中,仿佛要将所有都撕成碎片。 而白墨已大汗淋漓,头顶腾着一片烟雾萦绕,他意识清楚,却不得从中挣脱。 脑中似有似无的,多了许多幻影,如一缕青烟,由远至近而来,欲到脑门又突然散尽。 凄凄沥沥声此起彼伏,群魔乱舞,而他突然看见身着一身青衣的女子,面容粉白黛黑,秀骨清逸,姿态卓绝,正双目紧闭,伫立在脑中。 不是幻象,也不是幻想,十分真切,正是他占着的这副身体的女子模样,而他好像就在那女子对面的黑暗中。 “这是……” 他何曾遇见这等匪夷所思之事,魂魄出窍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关键是他的魂魄,也不该是个女的啊? 所以,他认为这是前一世的那个人! 真是无语,这次他可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想运运气,压压惊而已。 脑中的青衣女子,定定地站在那里,两手随意垂在两侧,青衣轻纱无风自摆,任白墨如何想要睁开眼睛,或者是想要屏蔽这幅画面,都无济于事。 无奈,只盼着外面的人快点回来,发现异常,想办法把他给弄醒。 可就在这时,脑中的青衣女子——竟然动了! 白墨当即一凛,见她右手抬起,指向右侧黑暗之中,随着她的手指方向,一点星光悄然而至,刹那间拉长放大了数倍,急速飘来,在手指前又戛然而止。 白墨看得清清楚楚是一道符咒,是他画在地上最后一道符咒。 可是怎么回事? 为何自己能感受到异样的东西在符咒之中,忙去看脑中青衣女子,见他神色如常,双目紧闭,并无异样。 那么这种感受到底是来自她,还是自己? 又动了…… 第135章 魂元识主 依旧是右手,方才若是直指右侧,此刻便是扬点符咒,只见她一指一动点在符咒之上,随即轻轻地放下手去,那符咒如镜花水月波动了几下,便分崩离析如齑粉般四下飘洒开去。 须臾,那些粉尘光点又汇聚成了横撇竖捺点勾折,这些笔画杂乱无章地萦绕在青衣女子身侧,看似如悬浮在空中的光条,不带任何杀气,却卷起了一股巨浪,卷起了青衣女子的轻纱,和一头乌黑的长发飞扬,尖啸四起,龙腾虎啸,百兽嘶鸣,皆是杀伐之音,叫人听得肝胆俱裂,欲火焚身。 在黑暗中,在那光条中,似乎有白墨看不清的东西,可是站立在其中的青衣女子却淡定如水,丝毫不为所动。 白墨体内魂元不断地催动,不受控制地将魂力,源源不断地送入到身体中,只觉四肢百骸已经胀得快要爆裂。 这样思忖,心中便有点恐慌,无奈依旧动弹不得。 脑海中的嘶鸣之音更甚,青衣女子自始至终双手都随意垂在身侧,一副从容不迫之态,狂风越来越暴虐,纷乱的轻纱和发丝,在那圈光条下掩映灼灼,更添了几分谲丽之美。 青衣女子蓦地睁眼,一双幽蓝色眼眸,直逼白墨,眼神犀利,果断决绝,在睁眼的一瞬间,双手金光乍现,魂元飞速运作,同时齐发,顿时漆黑之地一团金光爆炸开去,亮如白昼,甚是刺眼。 白墨,不敢直视,忙闭上了眼睛,当下只听到破风声中伴着海啸。 待白墨再睁眼时,不知为何那青衣女子,此时身处万丈高空之中,秀发纷飞,衣袂飘飘。 白墨先是惊讶,这地方不正是他之前被孤影带去修炼的那处神秘之地吗? 四周碧海蓝天,遣卷白云,一边的青衣女子将第二道符咒给点了出来,随着第一道金光之后,白墨体内的魂元也消停了。 可是,还没等他喘口气,脑中青衣女子又抬手点出一道符咒,他刚刚消停下去的魂元,再次不受控制地被催动。 突然发觉这魂元不听他的,却会听脑海中那个人的。 听孤影说过,魂元认主,看来脑中的青衣女子,真是前世那人,可为什么会这般诡异出现在他脑海中,只怕他永远也无从知晓。 其实他脑海中的女子,实则是留在魂元之中的一缕残影。 魂魄出窍,魂元识主。 在符咒的作用下,与体内的魂元产生了共鸣,这种共鸣,便与前世修炼属性有关,只不过这一切,这一世的白墨自然无从知晓。 魂元能与白墨无意画出的七道符咒产生共鸣,只能说明魂元的主人,修炼的符咒术属同一派系。 对于修真的人来说,主要修炼的是魂元的灵核,灵核的强弱直接决定修真之人的魂力强弱,而妖鞭,符咒,剑道,暗器,毒术……这些都是辅助,可有可无。 修真的一旦进去灵启三层的大者,移形变位,翻云覆雨,都不在话下,武器上的选择也就很挑剔,趁手的可遇而不可求。 在整个零界响当当的武器自是多不胜数,但自上古留下来的法器,除了揽星宫前任宫主所持的“摄魂鞭”,也就只有天水涧蛇婆手中的“戚女轻衣”。 这两件法器可谓是攻守之中的最厉害的法器,摄魂鞭以攻为主,戚女轻衣却是守为主。 可在千年里又无端多出了两样厉害的法器,一个便是符咒术中的“伏魔绫”,这件宝物估计除了,蛇婆与银楚宸外,鲜少有人知晓。 其次便是银楚宸在廛中得取的奈何,早已是声名大噪。 除此,零界的其他武器,即便颇具灵力,却也不及这四件。 一般修真都喜用剑,鞭子的居多,而符咒的除了天阁大者中有几人使用,很少有人愿意修炼符咒术。 有两个原因,一是,这符咒术修炼讲究颇多,要求的条件也很是苛责,修炼的修为达不到大者的修了还不如不修,画虎不成反类犬。 修为达到大者的,修炼符咒不能与符咒中的妖邪达成共识,同样是功败垂成。 还有一个原因,修符咒术的人,只能是出自通天阁。 所以在整个修真界符咒术都不算很吃得开。 青衣女子神情自若,站在一个透明的光台之上,一道道似乎从地上窜出来的风,吹得青衣泛着一层荧光。 她双手抬起,双掌合十,双手中指弯曲,其余四指相触,在胸间两手反扣,食指与拇指相触,再对着前方送出,几个动作用得是行云流水。 白墨顿觉魂元躁动异常,那股躁动,震得他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而青衣女子,这时,突然,眉眼一弯,露出了一个叫人耐人寻味的笑意,明媚且犀利,澄澈又坚毅…… 白墨突然心神不宁,方才那一个笑意下,竟让他感到杀机四伏。 那是什么? 白墨凝视着青衣女子,想弄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青衣女子已转身施施然而去。 消瘦的背影,慢慢汇成一点青色的光晕,然后渐行渐远,消失在光点中。 同时,白墨盘坐在院中,满院腾空而起的海棠花瓣,在院中木门打开的瞬间,如雨而下,沾了他一身艳红。 听脚步,白墨知道是大宝他们回来,心中急急呐喊道:“快来救我啊.....我在这里。” 霍池羽见满园弥漫在云雾之中,首先想到屋中的梦瑶儿,快步走到屋中,见人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小宝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喃喃道:“这不是着火了吧!” 大宝扛着一个大麻袋,最后一个走进屋子,见状,急忙将麻袋放下,对着院中大叫:“老大,老大,你在何处?” 这时,霍池羽走了出来,在白雾中寻到了白墨,三人几乎是同时走到白墨身边。 大宝:“老大这是在干嘛?” 小宝:“兴许是在练功……” “练你个头啊,我是被什么控制住了,还不快来救我。” 白墨想打人。 大宝:“可是为什么头上会冒烟?” 小宝一脸很懂的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个修炼的人往往会出汗,这一出汗就会这样冒烟,而且老大修炼的时间不长,所以练起来会更费力一些,所以才出了这么多烟。” “……你练功才冒烟,我又不是个烟囱。” 就在白墨被两个家伙气得快冒烟时,霍池羽也蹲在了他身边,若有所思道:“第一次听说出汗冒这么多烟的。” 小宝接话道:“那你说她为什么冒烟?” 霍池羽看着还在冒烟的白墨,没忍住伸手在白墨肩上戳了下,不见白墨反应,可他不能结元,所以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想了想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待她自然醒来便好。” “你大爷的,你就别那么多想法,行不行,都看到冒烟儿,还不把我弄醒,我就要死了啊。” 白墨想死的心都有了! 三个没有修为的人,他还指望能从中看个所以然来么! 几人围着他蹲了一会儿,便各自忙的忙,玩的玩去了。 白墨对此只有无语至极,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私语,声音极低,听不出是男是女,就连说的什么也没听清楚。 “什么……你说什么?啊……大声点…….” “符……” “画……” “……符画……画……符” 能记清的就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符画”还是“画符” “对了……符咒……” 白墨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此刻才明白过来,随即催动魂元,将丹田之气调于双臂,按照方才青衣女子在脑中绘画的那般,将第一张出现的符咒,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这一次他盯着那张符咒看了个仔细。 果然在青衣女子指点的符咒处,看见了两个字,很是熟悉,只是一时叫不出名字,此时他真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 其实也不能这样讲,他自知这些字,就算他已经学富五车,也是认不得,毕竟比甲骨文还生僻。 这两个字,左看右看感觉似曾相识,却愣是话到嘴边千呼万唤始不出来。 没办法,只好先放置一边……再来。 既然有蹊跷,那必定每一张都有蹊跷,方才在脑中,青衣女子指点了两张符咒,不对……应该是一张符咒,一张符阵。 当即又将第二次点出的符阵,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同样看到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一样,他感觉熟悉,可还是叫不出名字来。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在何处见过了。 正是那小册上,第二道符咒上其中的无门二字。 能记起来,还得多谢这个“门”字,这个字堪称一绝,一句话不好形容,硬要说个丁卯丑来。 那就是这个门字中,有一张人脸,女人的头,两边还梳了两个小揪揪的辫儿,没有鼻子,整张脸上只有两个溜圆的圈,在脸的中央并排着。 这般怪异的东西,他自然多看了两眼,记得在无门中,的四句话是:招纳百川归,戮屠修无门 ,后面什么来着.....他又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九幽不招魂,速速归在列…… 可兴奋不过三秒,白墨就像是被谁,突然把了气塞子,又蔫儿了下去。 认识有什么用,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想想自己好像是看了一场哑剧,还是那种没头没尾的悬疑剧。 这时,一个脚步坚稳,步步生尘的人,正朝他这边走来,不用想,来者他太熟悉不过了。 “老大,你再不醒来就没肉了,我给你拿了一个大鸡腿,你闻闻是不是很香,小宝说,你练功费力,起来吃了再练啊。” 算平日没白疼这家伙,还算有心。 欣慰之余,大宝竟拿着大鸡腿,在他嘴上横竖抹了四五下,苦于他不能动弹,不然非打断大宝的手不可。 “你吃了鸡腿再练啊!不吃东西就没力气,没力气怎么练得好。” “噗。” 突然,白墨觉得好臭…… 该死的大宝居然在他跟前放屁…… “爷的……” “嘿嘿……吃多了……” 大宝好像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在排山倒海,震天雷响中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大宝,只看清自己老大突然一掌而来,将他拍了个一泻千里,而且地面上划出了一条宽宽的,长长的深槽。 那强势的掌力,在大宝撞到墙上才卸去,可墙上已撞出一张巨大的蛛网裂痕。 白墨睁眼时,刚好看着大宝,屁股着地疾速滑出去的场面,愤怒中带着不可思议,一个‘屁’就将自己唤醒了? 他整整被困在里面这么久,原来只是一个屁就能解决的事? 又看看地上,原先围着自己的一圈灵光符咒已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 就在他一头雾水时,屋内霍池羽与小宝急匆匆走出来,见手握鸡腿的大宝贴在墙上“蜘蛛网”上,也都吃惊不小。 大宝感觉自己瘫了,废了,口歪鼻斜了,吃痛连连叫道:“哎呀……哎呀疼死我了……老大,我只不过……” 小宝没去管大宝,大步流星走到白墨跟前:“老大,你这是什么功夫,好生厉害。” 一边说一边伸手将白墨给搀扶了起来,此时白墨除了上半身还有知觉外,完全感应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小宝别看弱不禁风,瘦不拉几,其实力气和大宝却不相上下,见白墨站不稳,急忙一弯身子,将白墨背了起来,回到屋中,刚将他慢慢放到椅子上。 霍池羽略带幸喜道:“白墨学子果然是在练功,想必有所成,可喜可贺。” 白墨微妙地闪了一个白眼:“我是被地上的符咒给困住了。” 小宝又将大宝给搀扶了进来,刚一进屋子,白墨顿时瞪着大宝,大宝原本还在叫痛,但见白墨这般神色,乖乖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不再言语。 霍池羽显得有些吃惊:“符咒?我们怎么没看见?” 白墨脸色一沉:“你们走了,无聊就自己画着玩,结果出了状况。” 小宝却疑惑道:“你平时也画,也没见有什么,我们回来只见到满屋子都是浓雾,还以为你在练功呢,霍池羽戳你都戳不醒。” 白墨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一边的霍池羽,问:“你戳我了?” 霍池羽先是一愣,他原本不以为然,但是被这样质问,却又觉得是不应该,不好意思道:“当时……我只想看你有没有反应。” 实则白墨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明明被困在符圈里,那道无形的墙,是碰都不能碰一下,他怎么能戳我? 白墨:“那你当时见地上,有没有灵光的符咒?” 霍池羽思寻了片刻,才肯定道:“没有,地上什么都没有。” 大宝跟着说:“我也没见着,还有方才我也戳你了。” 说话间白墨看了过来去,心中更是对这家伙无语,方才还疼得叫娘,如今手中的鸡腿已经只剩骨头了。 看到手中的鸡腿又想起大宝刚才的确拿鸡腿在自己嘴边抹来抹去,连忙抬手在自己嘴边用力擦了几擦,看来还是自己粗心。 看来他画的那些符咒可以自动消失,而自己之所以不能动,或许跟这些符咒没有关系,应该是魂元催动下,魂力游走在全身的缘故。 虽然这般猜测,可他还是有些不安,可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转头对小宝道:“小宝将那个小册子拿来。” 第136章 他叫序临 白墨将小册上的所有符咒又仔细过了一遍,果不其然,在每张符咒中,都隐藏着两个字,按照张页的顺序依次是——诛邪,无门,招魂,破魔,困灵,伏奴,净世。 在和霍池羽确认无误后,白墨便着了魔,陷进了小册之中茶饭不思。 可两日下来,依然无果,毫无头绪。 这日,白墨又拿着小册子在院中打转时,与霍池羽出门买菜的小宝却急匆匆跑了回来,人还没进到院中,就对院中的他大叫道:“老大,不好了……” “你这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气喘吁吁的霍池羽又跟了进来,一脸的惨白,上气不接下气的,欲要开口只听小宝说道。 “大……大宝,被人给抓了。” 白墨神色一凛,当即两步并成一步迈出了门,刚走两步又想起梦瑶儿,忙回头对霍池羽交代道:“你留下来看着她。” 菜市上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白墨还未走到人群中,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嚣声,“怪物……该杀……偿命……” 断断续续在人群中拔尖的声调,传进了白墨的耳朵,不用想,他也知道,大概是那些人看见了大宝的长相,把他当成了怪物。 等他穿过层层人群,就见到大宝被一个彪悍的妇人死死地压在地上。 那妇人皮肤红得泛黑,一头似乎很久没洗过的头发,油滋滋地结成了一小股一小股,额头前面的刘海,更像是负气之下,随意一刀挥出来的,将整个额头都给盖住了。 整个身形不用多表述,就是两个字——彪悍。 一张很违和的嘴,白擦擦地贴在红黑的脸上,显得格外地滑稽,两腮的肉差不多将中间的鼻头挤得变了形。 小宝先是喝道:“放开大宝。” 那女汉抬眼见先前跑开的家伙又回来了,还没回怼,先被一边一身白衣,头戴面纱的女子给吸引了。 “哟!还知道去请帮手了啊,怎么?你一个老爷们打不过老娘,就请来这么一个风都害怕经过的女子来啊!是想看看老娘会不会打女人不成。”这女汉说话干脆利索,满眼都是狂妄的神色。 小宝怒极道:“什么叫打不过你,我只是不稀罕给你一个女人打而已,老大来了自然是女人给女人打。” 白墨:“……” 自己还未说话,小宝就已将他给推了出去,即便是想开口阻止,但好像说什么也晚了。 这个老大还真的不好当啊! “呸~我就没当自己是个女人,怎么,有本事你自己上,我瞧这姑娘也不像个打架的主,怕是我一根手指都抵不住吧!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周边的人也跟着笑,被按压住的大宝,侧着头艰难地抬了半寸,对着白墨叫道:“老大,我……我还要爬多久?” 白墨带着白纱斗笠,看不见脸,没有回答大宝,而是对那女汉温声道:“这位…….大姐,不知道我家兄弟何处得罪了你,能否先将他松开,我是他老大,什么事只管找我。” “哼!没看出来,姑娘还有这种样貌的兄弟,人……我是不会放的,你家兄弟杀人了,我要将他绑了交给执掌司。” 女汉说罢随即又将那粗壮的手臂在大宝的背上一压,大宝虽未大叫,但也闷哼了一声。 白墨其实不担心大宝受伤,反而更担心这女汉,要是把大宝给惹怒了,只怕小命不保:“我家兄弟自幼胆小怕事,别说杀人了,就算是叫他打人,他也是不敢的,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的。” “误会什么,就是他将她儿子给杀了,众人都看见的这还有假。” 白墨这才发觉在围着的人中,有一个不断掩面拭泪的女人,神色憔悴,衣着单薄破烂,俨然是一个农户妇人的模样。 在白墨看向那妇人的同时,对方也抬眼看向白墨,眼中满是泪水,还有几分怨恨,边哭边说道:“那日我与我儿从集市上买完东西,正打算回家,刚走到此处,我儿被他给撞了一下,”那妇人直指地上的大宝,“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他走路不长眼,可刚到家门口……” 那妇人又是泪如雨下,抽抽噎噎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却见我儿满嘴冒血,我儿叫了句,娘,我好难受,就两眼一白倒在了地上,顿时就没气了,我将我儿掩埋在我家地里,就来这里死守,果真又叫我再遇到他。” 妇人又指向地上大宝,满眼都恨不得将大宝毒打至死,可是又因为害怕,不敢上前一步。 白墨听罢,却起了疑心,看那妇人模样,绝对是个普通农妇,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无端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还是一个孩子,还死得这般蹊跷。 这时,女汉厉声道:“这东西生得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嘴,你说他不是妖怪是什么?” “是啊,这镇上前不久就来了一个妖女,听说厉害得很,将那五旗门校场里面的猎犬,一招之内给全杀了,可偏偏门主不在,弄得大家都是人心惶惶的。” “对对对,在那女妖来之前咱们这可没什么怪事,大家看这人长成这样,一定是妖怪没错。” “那孩子不过稀齿小儿,谁会忍得下死手,不是他杀还能有谁,以前这考煌城都太太平平的,怎么这女妖一来就出人命了。” 人群中愤愤不平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都十分笃定的模样,可谓是气势高涨。 小宝急得上前对着周边的人一挥拳头,吓得一行人都忙不迭地朝后退了退。 “你们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们。” “小宝,别胡来,” 白墨忙喝止道,转而质问周边的人,“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是妖怪,你们可看好了再说……这哪里像个女妖。” 白墨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但是听得人顿时都起了一层寒意,一时都怯怯地看着白墨,鸦雀无声,心中无不怀疑眼前这面纱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女妖。 女汉愣了半响,顿时一个机灵,在大宝背上一撑,整个人便坐在了大宝的背上,双手死死地掐在大宝的脖子上,对着白墨打起十二分戒备说道:“你.....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掐死他。” 大宝其实可以反抗,只是他老大曾叮嘱他没有他的允许,自己不能打人,也不能随便生气,所以才一直任由对方钳制着自己。 白墨掩在面纱后的嘴角,轻轻扬起,缓缓说道:“大宝,你可以起来了。” 地上的大宝,一听白墨发话,顿时双掌在地上一拍,腾空而起,背上使出全力压制他的女汉顿时人仰马翻。 众人一片哗然,胆小的已经四下散去,而剩下的又朝后退了一大圈,那女汉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白墨阴笑了一下,杀意已起。 大宝轻轻拍了几下身上的灰尘,走至小宝身侧,见众人都盯着他,又害羞地将一只手挡在自己的嘴巴上,才对着白墨低声说:“老大,那女的不好惹,先前我……” 还未等大宝说完,白墨就一个闪影对着那女汉袭去,两人顿时交上手,先前那女汉还能出招还击,可几招下来便有点招架不住。 白墨有意要活捉她,却不料对方太过狡猾,在一招擒拿之下,突然化为一道黑烟,不见了踪影。 众人也吓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墨早就看出那女汉有问题,虽然自己给大宝小宝约法三章,不可对凡人动手,不能无端伤人,也不可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生气。 但是并没有规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逃跑,即便方才的女汉魁梧有力,但白墨清楚,再来一个也未必能拦下大宝,所以,此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白墨收手,那人已没了踪影,而周边围观的人,也已惊得退避三舍,再无人敢出来叫嚣。 白墨缓步走至还在哭的妇人跟前,言辞恳切道:“我家大宝只是长相怪异,但绝对不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妖怪,更不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但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明白,不知大姐,可否带我去看看你儿子埋在何处?” 那女人却顿时瘫坐在地,悲痛大叫道:“我儿命苦啊!谁来给我评评理,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带你们去的。” 白墨太阳穴突突跳起,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在那妇人跟前蹲下,安抚道:“我想你也不想你儿子死得不明不白,要是真的是我们所为,又何须这般费力解释,我是真的想帮你。” 小宝站在白墨身后,正声道:“是啊,我家大宝平时行事莽撞,或许先前是他撞了你家小孩,但是杀你儿子的一定不是他,你就相信我老大吧!我老大可厉害了,一定能帮你找到凶手的。” 那妇人先前还哭声震天,不过却将几人的话听了进去,心中思寻,他们虽说面相古怪,但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也就慢慢收了哭声,从地上站起来:“真的?你们真的不是杀我儿的凶手?” 白墨道:“真的,我发誓!” 那妇人抬手擦了下双眼,下了决定:“好,我带你们去。” 白墨欲要随那妇人离开,衣袖却被什么挂住了,回头一看,竟有一只十分好看的手拽着他衣衫一角,他透过面纱前的缝隙看去,那人一身白衣绸缎,衣袖上绣着云纹图案。 由于视线被面纱阻挡,他并未看清此人面貌,却隐约看出对方是一头银发,顿时让他心下一紧,忙侧了下头从面纱的缝隙处朝此人脸上看去。 只一眼,白墨心脏再一次失了速。 是那个人! 梦里那个……在池中……那人白衣贴身,一头银发,面容俊朗非凡,眼眸浅淡却透着炽烈的光……敞开的胸膛蕴藏着猛兽野性一般…… 白墨惊疑地看着眼前银发男子,风华绝代,俊秀异常,连嘴角的笑意,都是那样地明朗。 银楚宸? 是同一个人么? 他虽然没见过银楚宸真面,可直觉告诉他,梦里那人就是银楚宸,就如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亦是——银楚宸! 突然白墨心脏又是一通,那种像是在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又划上一刀的感觉,叫他呼吸急促中带着眩晕的错觉。 那少年看不到白墨的惊愕神情,对其笑吟吟说道:“在下序临,见过姑娘。” 白墨回过神来,忙用指尖将轻纱合上,还没想好作何回应,又听眼前之人开口说道:“弄坏别人东西,可是要赔的哦。” 那声音很是好听,清清爽爽中略带点不羁,而印象中的银楚宸,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冰疙瘩—— 此人又怎么会是那个人。 白墨如蝶翼的睫毛闪动着,刻制自己不要再被这张脸困扰,问:“……陪什么?” “喏!”那自称序临的人,将手中一块破破烂烂的东西,在白墨眼前晃了两下,白墨接过一看,不过是几块碎掉的黑色石块。 白墨下意识问道:“这东西是我弄坏的?” 序临嘴角始终微扬,脸上似乎都透着一层柔光,双手环胸,点了下头,伸出一只手指着他身后说道:“方才,你一掌打来,我的东西就摆在那边摊位上,还好我在这边看热闹,才得以幸免了,不过我的东西可没逃过,我不多要,你还我成本就是了。” 白墨见对方不像是讹人,更何况当时也没留意,兴许真是自己弄坏的也不好说。 白墨:“那.....要多少?” “好说好说,就五百吧!”序临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极好看的手对着白墨。 “五百两?” 序临却摇头否决道:“错,五百金叶。” 白墨被这数字吓得,险些将手中的碎石头抖落,愕然之余,顿时没了好脾气:“这……你……这,不就是破石头一块,你就狮子大开口,看你长得像个……怎么心肠如此黑,五百黄金叶?你还不如去抢啊……我没有。” “诶!话可不能这样讲,你可知道这石头是何物?” 此人有着一张堪称一绝的容颜,再附上这委屈的神情,当真要命。 白墨开始还想因为这张脸吃点亏,赔偿人家算了,可这么大的一个数字,他是怎么也拿不出来的,索性耍横道:“不管是何物,也不可能值五百黄金叶,反正我没有。” 小宝也附和着:“对对对……我们没有。” 序临眉头一动,也不急眼:“这石头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黑香断魂石玉,是传说中千载难求的练术铸器的宝物,像木生旗金氏暗器鸣蝉,还有百君从前的武器雪风刀,可都是离不开这黑香断魂石玉,你说值不值啊?” 白墨要不是看着跟前还站着,一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妇人,他直接就要开溜,可现在只能心中叫苦,自认倒霉,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那么多不值钱的白菜帮子,萝卜棒子的怎么就没砸中,偏偏就砸了这么一个金子打造的石头。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值钱,但是你说的好像挺值钱的,那么就当它很值钱,可是……我没有。” “无妨无妨,姑娘什么时候有了给我便是。” 白墨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如获大赦:“真的?我就说嘛你长得这么帅,心肠一定也是菩萨心肠,果然是个好人。”说着还不忘给对方伸起两个大拇指来。 “那就此别过,等我凑够钱一定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 白墨话落便想开溜,却又一次被挂住了,依旧是两个手指捏了他一点点轻纱,很是轻柔,单看那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还以为是一个美女,细嫩得令人发指。 “且慢……” 第137章 荒村 序临笑盈盈说道:“这么大笔钱,我自然是不放心只在此等候,还是一同随行的好,姑娘一旦凑够了钱给我便是,也免得姑娘再跑一趟,你说是不是。”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白墨连连摆手道,“真的,你就在此等我,我还要去替这位大姐找杀她儿子的凶手,很危险的,我看你还是不要跟着的好。” 一听白墨这么说,序临顿时激动道:“那再好不过了,我就喜欢刺激,你只管抓你的凶手,我保证不碍你事,这样我也好随时盯着我的钱,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在此干等,岂不是叫人白等了……走吧。” 序临说着就捏起白墨袖子上一点轻纱,大步朝前走去。 “唉唉唉……”白墨担心衣裳被对方扯破,一时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走,“你放手,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可对方既不怕打,也不怕掐,更不怕扯,总之那点衣角就像是长在了他两根手指间,不管他怎么用力也挣脱不掉。 “你就别想着甩掉我了……”序临说着,对一边已经不再哭泣的妇人说道,“大姐,你走前面给我们带路。” 那妇人有些搞不懂状况,只是盲目听从,顿时迈开腿朝她家的方向走去。 白墨虽说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债主”的身份很是怀疑,可眼下他的确没有摆脱他的理由,便松口道:“行了,你跟着总行了,先松手,小心将我衣服弄坏了,这衣服也值五百金。” 序临拽着他衣角的两根手指如得了指令一般霍地松开,并露出一个侥幸的笑。 而白墨却沉了脸,心中将自己骂了一顿,他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一招将这家伙打发呢? 真是猪脑子。 几人随着那妇人很快就走出了考煌城,最后是越走越荒凉,直到走到并不像有人烟的地方,才看到一座茅草屋。 屋前有一小块小院,院前面有两块小得可怜的田地。 那妇人指着门口院边的田地,瞬间红了双目:“我儿子就埋在那里。” 白墨看了下,并未寻到埋孩子的地方,而除了这处茅屋,四下皆是丛林,看来是个单家独户。 院中竹竿上晾的几件衣裳上,皆是女子布衣与小孩儿的衣衫,白墨忍不住问道:“就你与你儿子住在此处吗?孩子的父亲呢?” 那妇人神色更是悲戚,又开始掩面哭泣,一面哭一面说:“孩子父亲早没了,也是不明不白地就不见了,至今下落不明,离开的时候,我儿子还未出生,这都几十年了,留得我母子两相依为命,如今儿子也先我去了,我看我跟着我儿去算了。” 白墨觉得这妇人可怜,不由得搀扶着那单薄的身子,可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大小宝也已经不住抹眼泪。 只有序临目光一直在院前那块土地上,惑道:“这里当真埋的是你儿子吗?” 几人将目光移到那块土地上,可看不出到底埋在何处,因为眼前这块土地极为平整。 那妇人指着一处,凄然道:“就埋在那里。” 白墨带着白纱斗笠,只朝小宝扬了下头,小宝便走到那妇人指的地里,不二话,直接跪在地上徒手刨起来,紧接着大宝将一脸的鼻涕眼泪一擦,也跟过去帮忙。 没多久已刨到了一截白森森的骨节,大小宝忙加快手上速度,没几下就刨出了一具完整白骨,看白骨身架,的确是个小孩模样。 白墨看着小宝手中的白骨,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人下土,少说也要三年才能化成这么干净的白骨,可明明那妇人说才死去几日。 “怎么会这样?”那妇人大叫着趔趄抢前一把将大宝手中的白骨夺过,惊恐万分地看着手中那副白骨,不断喊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儿子怎么变成这样啊……不可能……” 白墨见那妇人已接近崩溃,连连叫大宝将白骨拿走,而那妇人却死死抓着手中的白骨不放。 无奈,白墨只得上前,对那妇人安抚道:“死者为大,你还是放手吧!” “不不不……这是我儿子,我儿子被什么东西吃了,你们看我儿子被什么东西给吃了,我不能再让他待在那里,我要护着他。” 那妇人已神志不清,抓着那一把白骨紧紧抱在怀中,犹如是她唯一的东西,谁也不能从她手中抢走。 这时,序临突然走到妇人跟前,俯身打量着手中那副白骨,须臾,指着一处对白墨问道:“这处为什么是黑色?” 由于那妇人在大宝怀中拼命地挣扎,所以很难看清楚,好在大宝又用了点力,将那妇人完全控制住。 白墨这才看到那具白骨后颈窝的地方,有明显的一截黑色的骨头,如焦炭一般。 “疫毒”小宝神色已变,这东西他可是见过,在繁宝玲血池门的洞穴之中,许多白骨上,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有那么一些黑色,但是大多都在脸上的鼻骨处,因为这些都是吸进疫毒而死,想来这小娃,死于疫毒。 白墨当即命大宝将那妇人抱进院落中,可大宝尚未动作,又传来白墨一声惊呼:“小心。” 一股劲风顺着山林而来,奔着大宝而去,白墨苦于手中没有东西,只能一掌拍出,将大宝与那妇人齐齐给拍倒在地,那股诡异的劲风,被他这一拍,落了个空,转瞬又消失进丛林中。 “你们留在这里。”白墨说罢,一个飞身追着那股可疑的风,遁进了森林中。 先前没走进去这片丛林时,白墨都已觉得这片丛林十分阴森,此时追进来,更觉得阴冷潮湿,像是终年无人涉足过,没有路,脚下全是堆积得极厚的腐叶,随处都是蜘蛛网,还有散落在各处的一些动物尸骸,并且处处透着一股植被腐烂的味道。 白墨在追出一段距离后,还是追丢了,他独立林中,已无法分辨方位,最后想了个办法,顺着一个方向,穿梭在各大高耸的树上,心想只要一直向前,定能出林,可他——还是迷路了。 虽然自从他魂元封印被解后,听力就突飞猛进,总像是带了一个大自然的窃听器,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到。 但此时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就连蚂蚁都没有一只的感觉,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而在他隔了一段距离的林子里,序临端立其中,那张桀骜英俊的脸上,带着一层冷意,眼眸流转至一侧眼角,带着犀利灵光,对一侧冷声道:“阁下从考煌城起,就一直暗中跟着我们,此刻又故意引开她入林,不妨出来与我一见。” 序临长身玉立,衣摆轻垂,沉寂须臾,他转身眸光所触之处,是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冷然道:“怎么?怕我,不敢出来?” 四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序临露出一个令人看了发寒的笑意:“既然没有胆量现身,那从现在起,就给我安分点!” 说罢,便转身朝着丛林深处走去,待到序临走远,那棵树后才嗖嗖一动,一个人影自那树后探了出来,居然是考煌城上与白墨对招的那名女汉。 不过就在瞬间,竟然化成了一个绝色美人,乃三煞中的如魅。 “哟!姑娘属猴的吧!” 序临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在树上寻找出路的白墨,仰着头笑看着树上的人,与刚刚那个肃冷的人判若两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墨低头就看见端立在树下双手环胸的序临,从他的角度看,这人的确帅得太过分,面如冠玉,眼眸如星,笑似春风,那是一种能令春色无光的惊艳,而他一看到这张脸,心脏总会变得很奇怪的感觉。 其实从遇见序临开始,他就发觉自己不对劲,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那种不对劲,从前只针对与银楚宸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虽然在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银楚宸,即便此刻,他与银楚宸走到这一步,他心中对这个人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恨多还是爱多。 而眼下这个序临怎么回事,为什么看到这人,心脏也不对劲? 是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他那一头银发? “怎么,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帅哥?”序临仰着头,噙着笑,那模样痞帅的极。 白墨看着下方序临这神情,的确有些被惊艳到,说他是妖女,他看这家伙才是妖物。 序临见白墨出神不语,又接着说道:“看不出来,你生的还有几分姿色,为何要带着那面纱?” 白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被地下的人看了个清楚,顿时一个转身,飘然落在序临跟前,直接取下斗笠,径直朝序临靠近。 序临不退,反将一张脸都凑了上来,白墨毫无防备,一时间两人之间,只隔一线距离,白墨忙又后撤一步,蹙眉问道:“你不怕我?” “有什么可怕,不就是两只眼睛生的不同而已,”序临站直身子,勾嘴笑道,“这样反倒很特别。” “是吗?” 白墨确定眼前这个人与梦中那人不是同一人,不然怎么认不出她这张脸,猝不及防间一招击出,欲要试探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而序临对这一招似乎早已预料到,轻轻松松的就躲了过去:“诶,莫要冲动啊,你这性子当真是不好,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说话间又已躲过白墨几招攻势,白墨见他身手敏捷,看不清出招没出招,身子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晃开,游刃有余毫无费力,当即怒喝:“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跟着我?” “我都说了,就是一个倒卖黑香断魂石玉的贩子,跟着姑娘自然是想要回我的血本钱啊!” “你撒谎,你这身本事,用不着倒卖那破石头,分明是故意讹我……” “哎呀……姑娘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也只是混口饭吃才学的这点逃命的本领,可不是什么厉害的人。” 两人在山林间忽闪忽现,几十招下来白墨都未能抓住序临,只感觉像是拍“小强”总是弄得手忙脚乱还差了那么一点。 “不打了!”白墨收手。 序临见白墨不追,就近挨着身旁树干抱手倚着,说道:“我说的句句真话,你为何执意不信,你要是此刻就给我五百黄金叶,我马上消失,要是没有,我跟着自然也理所应当,再说方才,见你久久没了动静,也是出于担心你,才跟了进来,绝对没有想加害姑娘的意思。” “你……”白墨被堵得哑口无言,又拿眼前之人没有办法,只好作罢,负气转身就走,可下一秒又被脚下一堆白骨吓得花容失色:“死人。” 林中四下均散落着堆堆白骨,只不过看形状都是一些动物的尸骸,可是这一具森森白骨,却是一个身形修长的人骨,猝不及防看到这东西,心下那种恐惧的确难于言表。 序临将脸上笑意微敛,轻咳一声道:“大惊小怪,这具尸骨少说死了几百年了,有什么怕的。” 序临嘴上说着没什么可怕,但已开始寻找出路,环顾四下,看来看去,感觉都一样,忍不住嘀咕道:“刚刚……被你追来追去,莫不是我也迷路了?” “……”问谁呢? 白墨瞪着序临,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他或许已经出林子了。 序临四下看了看,最后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走这边。” 白墨不解:“为何?” “有风。” 白墨自知是个天生的路痴,这种情况下,他并没有发言权,只能将信将疑地跟着序临走,岂料最后还真走出了丛林。 可并不是那茅草屋,而是一个村落。 两人走到村口,却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走进去才发觉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村。 整个村子都被一层厚厚的苔藓覆盖着,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两人走进去没多远,序临突然惊异道:“阴使。” 白墨也已看到,在一个还能窥见出门口形状的门边,有一株艳丽的曼陀罗花,花蕊与花针都十分娇艳,红色似血,八九朵依偎在一起,在一片翠绿的苔青上格外显眼。 白墨欲要靠近时,序临一把拽住他,谨慎道:“我们还是原路返回的好。” “为什么?” 序临一脸正色,盯着寂静得可怕的村子:“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我还觉得你可疑,就一个村落,你怕什么,凭你那身手,还能有谁抓得住你?” 村子口就连着刚刚那片丛林,他们若此刻退出去,就只能返回刚刚那片林子里再找出路,可白墨却不愿意,对他来说,这地方并不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挣开序临的手,走到那株曼陀罗花前,蹲下身子,用手指在花针上轻轻一碰:“你们叫它阴使?” 序临紧跟在白墨身边,不安道:“这阴使不会轻易出现的,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出去。” 第138章 小两口? 白墨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起身继续朝村子深处去。 这里的屋舍布局,不是一排排或者一列列,而是东一间西一间,没有什么规律,只不过挨得比较紧密,屋子有高有低,有大有小,门口都是一扇红色拱形木门,很多都已经脱落得只剩斑驳的红渍还能窥探出以往模样。 在村子尽头有一棵参天巨树,树下有一口井,井边早已被高高的杂草覆盖,只露出了一角井壁来。 这树白墨认得,与上次和红叶一起掉落的那棵大树是一种,枝繁叶茂,遮蔽了很大一片上空,在下面站着犹如站在一个绿色的山洞里,阴森森凉飕飕的。 “这里什么都没有,”序临似乎一刻也不愿在此处多待,“我们可以走了。” 白墨看向序临,带着轻蔑的口吻,说:“这么厉害,胆子怎么那么小?” 序临反驳道:“我这不是胆子小,是惜命。” “怕死和胆子小一样。”白墨望着头顶的茂密大树,感觉这棵树的寿命,估计也已上四位数。 “唉!你当真是……” 不待序临说完,白墨却敛去笑容,问道:“你说当年这里是不是很热闹,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荒村了呢?” 序临将目光落在树下那口枯井上,沉默须臾,开口回道:“千百年前,相传在考煌城附近有个村的人一夜之间都失踪了,当时天阁出动了许多人,四下追查都没有找到,或许说的就是这个村子,至于为什么消失,过了这么久了也没人在意了。” 这时,林间细细碎碎作响,白墨眉头一动:“这两个家伙,怎么来了。” 序临双手一挠后脑,神情突然有些烦躁。 “老大。” 大宝背着那妇人,与小宝正朝着他们跑来,神色很是慌张,而那妇人手中仍死死抱着小儿白骨。 “你们干嘛也进来了啊?”白墨问。 “不来不行啊!那边来了几个很厉害的人,我们打不过。”小宝回答道。 白墨第一反应是刚刚那个下暗手的人:“他们与你们动手了?” 大宝:“恩,我和小宝对了几招,打不过,就往林子里跑,他们倒没有再继续追来。” 这时序临却疑道:“你们打不过,他们追过来才是,为什么会不追了?” “他们多少人?” “三个人,”小宝揣着气,说,“但是我认识他们,就是在灵云崖里那三个黑衣人。” 三煞! 白墨神色顿变,当即就怀疑那妇人儿子,是被三煞杀的,不由看了一眼那妇人,神志还是不清醒。 可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这小孩? 就在白墨陷入沉思时,大宝指着村子的方向,大叫了一声:“那是什么?” 除了地上神色涣散的妇人外,都顺着大宝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整个村子寂静得甚至有点诡异。 “什么都没有啊?”小宝扫了一圈,回头问大宝,“你看到了什么?” “这里四面都是树林,有一些野物也不足为奇,兴许是野猴或者别的什么动物,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序临催促道。 “不对,不是那些,”大宝十分笃定道,“我好像看见有个人影,从那边的屋子走到对面的屋子里去了,速度很快,而且……” 白墨警惕地扫过整个村子,即便他如今能感知方圆几里之内的一切动静,说实话也没察觉到有任何响动,见大宝神色也不像看错,追问道:“而且什么?” 大宝瞪着双眼,始终落在他指的方向:“我感觉那人是透明的……” 众人皆是一惊,唯有序临笑出声来:“哈哈……怎么可能,兴许是这位脸上的兔皮面罩迷了眼,看花了。” 序临说罢伸手如第一次遇见那般,扯住白墨的衣袖,催促道:“我们出去再说,你还得想办法给我凑银子去呢!” 白墨被序临这样一扯,惯性地跟着走了几步,心想这家伙胆子还真是小,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可惜了一身本事。 说实话听大宝那样一说,白墨也有些不安,他的运气一向不好,要是真的遇到个什么,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便由着序临拽着他,可没走几步,他察觉身后的大宝他们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却发现他们三人都消失不见了,顿时惊道:“不好,他们去了哪里?” 白墨迅疾折回,刚刚他完全没感觉到任何动静,怎么会凭空消失。 序临跟了过来,面色凝重道:“这里不干净,我们尽量在一起,不要走散。” 说罢就伸手抓起了白墨的手,神色有些凝重。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白墨总觉得自从来到这里,身边这家伙就古里古怪的,“这里到底有什么?” 序临带着白墨朝村子走去,回道:“也没什么,原先不想和这种东西打交道,既然你兄弟被拐了进去,只好去会会,别怕,有我在。” “你的手生汗了……”白墨本担心大宝他们安危,可听到序临故作坚强的话,还是没忍住说道。 序临连忙将手放在自己洁白的衣衫上蹭了两下,又去拉白墨的手,却被白墨给错开了:“别,男女授受不亲,那东西既然不可怕,不用手拉手,我跟着你走就是。” 序临却置若罔闻,上前一步一把扣在白墨的肩上,再次将白墨的手拽在手里,强调道:“这东西虽然不可怕,但不可大意。” 白墨白了他一眼,表示无奈,以为他是在害怕,只好任由他拉着。 没多久,白墨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处惊愕道:“你看.....” 他发现突然开了许多曼陀罗花,比之前看的那束开得更为艳红,似血欲滴,而且开得并不在屋外,而是在一处半开着门的屋内。 他不记得开始走过这里那扇门是否打开的,但是印象中似乎所有的门都是紧闭着的。 序临手中微微一紧,不安道:“……阴使开了。” “你.....什么意思?”白墨目光跟着之前那株阴使而去,“这花本来就开着的呀!” “不对,你方才进过一间屋子,可曾看过半朵阴使?” “没有,”白墨想了想,回道,“除了苔青,什么都没有。” 序临微微叹出一口气,牵着白墨就朝着那扇半开的门走去,神色犹如揉过又铺展开的宣纸,很不好看,对白墨道:“你记住,不管一会儿遇到什么,你只要守得本心,便可逢凶化吉。” 白墨看着序临那张绝世容貌,心中忽然有所触动,虽说认识序临不过几个时辰,可这一刻,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像极了遇到危险时银楚宸给他的感觉一样,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居然也生出了安全感来。 这不免更叫他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只是目前,他没有时间追究这个。 他随着序临迈进屋子,脚下踩着那些曼陀罗花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七七八八的棍子就落在他两人身上。 序临情急之下将白墨朝怀中一揽,弯曲着身子任由那一顿乱棍打在自己身上。 “你两个家伙,怎么也舍得回来,方才不是还说再也不回来了么?怎的又回来作甚?” 序临见对方住手,站起身子,见白墨并无大碍,这才抬眼看去,身边端立着几个农夫打扮的汉子,手持长棍围着他俩。 白墨一脸迷惑,单手揉搓着被打得生疼的胳膊,没好气的道:“你有话好好说,干嘛打我们?我们第一次来,什么叫才出去一会儿,我就没来过这里。” “啊!疼……”白墨又端端挨了一棍,连连叫疼。 “你才出去一会儿就疯了?” 说话之人是一位花甲老者,一头白发简单地梳理在脑后扎在一起,耳鬓两侧编织了一些玛瑙珠的饰品,脸上很是干净,气色极好,中气很足,面貌刚劲,颧骨高凸,双目炯炯有神,身着布衣却很威仪。 老者厉声说着已从床榻上站起朝白墨走来,两人四目相对,白墨竟被对方那一双眼睛看得有些发虚。 突然白墨一只耳朵被那老者捏住,似乎是要给扭下来,疼得他只能踮着脚尖不断求饶。 “你这丫头竟这般与我说话,当真是翅膀硬了啊,看我戒儿不好好修理你一番。” 说话间已拽着白墨朝另一屋子走去,序临情急之下,一个健步跑至两人跟前,双膝一弯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两手合十,一副讨好神情,求饶道:“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她舍不得老人家,这才回来的。” 白墨疼得脸色发青,还不忘询问序临:“你认识她?” “啊啊啊啊啊.....” 老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斥道:“死丫头跟我过来,跪在祖宗面前,好好给我反省反省,看你还敢不敢胆大妄为,信不信我通知你爹回来,让他来教训你?” 白墨顺着老者的力气跪在了地上,抬眼见前面,当真摆放着一排灵位,顿时无语。 序临急急跟了过去,乖乖地挨着白墨跪着,手指却轻轻扯了下白墨的衣裳,递去一个眼色。 此时白墨才如梦方醒般朝四周扫了一圈,顿时吓得险些跪不住。 这里哪里是先前那般模样,分明是一间简朴的小屋,很是温馨,一处壁炉里还生着火,噼里啪啦地作响,屋内摆放的东西不多,但是墙上是琳琅满目,挂着许多色彩鲜艳的饰品,一时也不知道有何用途,但是能感觉这是有人居住的屋子。 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口气倒腾不上来,瘫坐在腿上,也不知老者责备的究竟是何人,为何看她就像是看到不孝子一般。 “外面的世界当真那么好奇?春莛的例子还没得到教训?”那老者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之色,看着老实跪着的两人,最后警告道,“我跟你们小两口说,要是再想偷偷溜出半月村,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白墨本来还在云里雾里飘着,一听你们小两口,顿时惊恐万分地看向一旁的序临,只见对方皆是一脸的错愕,两人心下无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们……” “我们……” 两人异口同声,又都被老者的话给打断:“你们如何?难不成还要跑?” “……” “……” 白墨被这老者的话,吓得脑子直犯懵,要不是不知道能不能跑得掉,他真想立刻就跑掉。 老者见两个家伙耷拉着头,以为规矩了,神色松了些:“一会儿到你大伯家,帮着春莛把地里的活儿干了,等做完了就在他家吃,我也会过去吃。” 说罢才对着门口抱着木棍看笑话的农夫,说道:“你们也都去忙自己的吧!” 只听门口一人叫道:“慕儿,先前对不住了啊,你可不要记仇,我可是奉了奶奶的命啊!” “是呀,你和你相公千万不能事后报复啊!” “哈哈哈……”众人开着玩笑一哄而散。 白墨觉得耳根子有点红,太荒谬了,小两口? 可不等白墨有任何反应,序临已过来搀扶起他就往外走,刚一出门,没走几步就被身后跟着出来的奶奶喝住。 “你们两个这又是干什么?” 序临反应快,立即谄笑道:“…….不是说去大伯家帮忙吗?” 奶奶没好气地瞪着眼前,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你大伯住哪边啊?” 眼前只有一条道子,序临立即调转了方向,待到见不到奶奶身影才停下来,此时他们所在的村子,再不是之前的荒村,这里能闻到鸡鸣犬吠声,几家屋舍炊烟袅袅,俨然一派农家田园之色。 白墨将序临的手甩开,一脸撞鬼的神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他们是些什么人?你认识他们?我们为什么是……” 夫妻、小两口……这样的字眼,叫白墨如何能说出口,他与序临? 序临自然知道白墨为什么突然住嘴,四下看了看,见周边没人,才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鬼域,亡魂聚集之地,看这情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死,所以灵魂附着在了这片地域上,久久不肯散去,一直按照生前的生活方式生活着。” 序临看白墨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又忍不住的笑起:“你不是比我胆子大么!怎么,怕了?” 白墨难掩震惊,也没心思怼对方,只问:“你不怕?有办法离开?” 序临负手而立,说道:“办法自然有,不过要是我们就这样离开,你的兄弟们和那妇人,恐怕就找不回来了。” 白墨:“他们或许没有在这里呢?” 只见序临伸出食指在白墨眼前摆了几下,十分笃定道:“一定在这里。” 白墨蹙眉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序临将一缕垂在胸前的银发捋了捋,然后抛到后背,悠悠说道:“方才你见到了阴使!那些阴使,是凡间通往九幽的介质,只要有阴使的地方,就说明此处能通往九幽之地,我想他们一定被送去了九幽。” “九幽之地是哪里?”这个白墨自然不懂。 序临也并未惊讶白墨为什么会连这个都不懂,回答道:“阴曹地府可听说过?” 白墨顿时明白,只是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听到这话的惊愕程度,又问:“那我们为何没有送去……九幽?”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或者是因为我们身上有九幽不容的东西,所以进不去。” 白墨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如果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一直按照生前活着的方式活着,又怎会将我们认作他人?” 这也是序临疑惑不解的地方,思忖半晌后,才回答白墨道:“或许,原本是有这么两人,只不过某种原因,他们分辨不出来,所以将我们误认成了他们。” 序临突然沉默,这个答案他也不确定,不过也只有这种可能,须臾,又叮嘱道:“你千万不可揭穿他们,不然怨气横生,后果不堪设想……” 话未说完,又眉头一沉,俯首朝白墨看去,愈来愈近。 白墨顿时没好气的将序临推开道:“你干什么?” 第139章 南柯 序临凝视着白墨的眼睛,嘴角微扬:“你的眼睛……都变成蓝色了。” 不知什么原因,白墨此时双眸皆成幽蓝之色,看上去比之前的妖媚,更多了几分深幽,想必一对幽蓝,总比一黑一蓝看上去顺眼得多。 “慕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同时回头,见身后走来一女子,容貌端庄,虽不是大美女,但也有些姿色。 “你认识我?”白墨惊异道。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话,掩嘴轻笑两声,对白墨说道:“慕儿,你是与我说笑吧!” 白墨记起序临的交代,忙回之一笑,褪去脸上的疑色,随便就编了个理由:“我……出去把脑子撞坏了,失忆了,不认得人了。” 序临单眉一挑,对白墨出口就来的谎话表示佩服。 白墨这么一说,吓得那女子连忙上前查探,并关切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奶奶可要担心了,慕儿,去徐药郎家让给瞧瞧得好。” 那女子说罢,就要拽着白墨去找那徐药郎,白墨忙止住对方,说道:“看过了,说过段时间就会好。” 那女子果然不再勉强。 白墨又问:“你叫什么?你知道我大伯家怎么走吗?” 那女子蹙眉看着白墨,双手死死握住他的手,有些心疼,说道:“我是你春姐姐啊,我带你去吧!” 白墨小聪明得逞,不忘朝序临得意一笑。 序临但笑不语跟在身后,只听白墨又说:“春、姐姐,我失忆的事,你可不能对外人说,要是传到奶奶耳朵里,叫她担心,我可有罪了。” 白墨清楚,要不动声色地找到大宝他们,如今也只有既来之则安之,见机行事。 “好,戒儿起,要是你不记得什么,只管来问我,我们从小一起到大,你的事我都知晓。” 没多久后,白墨,序临就跟着自称春姐姐的女子进了一家屋舍。 屋子里的布局大致差不多,一间特别大的堂屋被一分为二,一侧内间又隔出了两个房间,墙壁,门楣,均是用石头砌成一米来宽的屏风。 或许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屋内有足够的光线,墙壁上一些四四方方的窗棂,中间穿插着许多树枝,看上去也有一番风味。 堂屋的隔间中,有一张大床,床榻上半躺着一位中年男人,见到白墨等人,并无笑意,脸色反倒沉了些:“怎么又回来了,不跑了?” 白墨还在想该怎么应付,却听到春姐姐笑着走过去说道:“爹,慕儿没有跑,只是在林子里玩去了,奶奶都知晓,叫他们过来帮着干点活儿。” 原来这春姐姐,就是刚才老奶奶口中的春莛,当真是没想到。 白墨忙接过话:“是呀!大伯,我怎么会跑呢!这不,奶奶叫我们来干活了。” “外面到底有什么,一个个尽想着往外面跑……”大伯脸色不好看,不过已挥手示意春莛,带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出去干活。 出了门,白墨与序临同时舒出一口长气,像是死里逃生一般,然后跟着春莛朝田地去。 一路上,庄稼地里有不少人,给他们打招呼,说的大致都是“莫儿你们小两口,怎么又回来了啊?” “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啊?” “怎么还是怕奶奶啊……” 白墨心中叫苦,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序临,见他倒没什么反应。 心想这人的心理素质的确比自己强,一点不适都没表露出来。 农活白墨虽说没怎么干过,但是在文竹地里,也实践了几天,至少会使锄头,懂得如何将土块打散。 可是此处却不是那么回事,这里的人种的地,是有水的水田。 序临将衣摆随意系在腰间,麻利地卷起两条裤腿,一头银发随意地垂下,满眼都是好玩之色。 而白墨一入田,是深一脚浅一脚,行动十分迟缓,没多久,两条白皙的腿就成了泥腿。 春莛在一边看着白墨的动作,憋不住地笑起来,说道:“每次都这样,怎么就那么不喜欢干农活呢?” 白墨随意答之:“估计是怕脏吧!” 春莛笑道:“你不止不爱干农活,女孩子喜欢的,你一样都不喜欢,而男子干的事,你一样没少,奶奶常说你投错胎,偏生得个女娃娃,要是男孩子,指不定随你爹爹修真去了。” 白墨心想,这个慕儿倒还与他有几分相似。 “我……爹是修真的?” 春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哎……这也不记得了,当然呀,还是天阁了不起的修者呢!” 白墨嘴角抽搐,心道:“那么了不起,为什么这个村子都保护不了。” “你看……” 就在白墨走神之际,序临朝他丢来了一样东西,只一眼,白墨便失声大叫起来。 “啊……” 这一声惊叫,惹得四下散在各处田地的人,纷纷直起了身子看向这边。 白墨此时已四脚朝天,倒在了水田里,浑身污浊不堪,而序临却笑得前俯后仰。 “不……不就是一条水蛇嘛,你至于……哈哈哈。” 白墨差点被那东西吓死,顿时怒意高涨,抓起一把稀泥丢向序临,序临正在嘲笑他,反应不及,端端被丢了一嘴,顿时不笑了。 白墨从田里爬起来,直接朝序临扑了过去:“找死.....” 瞬间,这方田地之中,迎来了一场泥浆大战,春莛见白墨来真的,便上去拉架,最终三人无一幸免,田地也没有幸免,一片狼藉。 最后,三人狼狈地回到家中,气得奶奶血压飙升,罚两人不准吃饭。 洗漱干净后,奶奶直说不想看见两人,便叫他们滚回自己屋子去。 两人一时又不知该去哪间屋子,一转身便各朝两间屋子走去,看得奶奶双目都要喷火,怒吼道:“你们又闹哪出?滚回你们的屋子。” 这话一出,两人像受到追赶的家禽,一个趔趄,慌忙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又听一声怒吼,齐齐又折转至另一间屋子,气得老人连连摇头,不住悲叹:“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走进屋子,见那石壁屏风上有一块帘子,序临一扯扯了下来,遮挡在两间屋子之间。 这间屋子空间并不大,除了一张床,旁边只有一个衣柜,还有一枚铜镜,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是整齐,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花样,只觉得不像是刺绣,倒像是用什么织成的有种古朴的感觉。 地上都是石块铺成,踩上去很是平整,但绝不能睡人,外面有奶奶,他们又不敢大声争吵。 序临轻声对白墨说道:“你睡里边,我睡外边,你.....不可越界。” 白墨原本还担心对方对自己心怀不轨,却听他先防着自己对他不轨,顿时惊得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这家伙把自己看成什么了? 或许是出于报复,白墨趁其不备狠狠一脚踩在序临脚背上,随后很是轻巧地越到了床上,掀开被子睡在了里侧,独留序临疼的面色铁青,咬着自己的拳头堵住嘴不敢出声。 才躺下不久只听身后序临说了两个字“还钱。” 白墨冷笑一声,顿时将被子都扒拉在自己身上,不再理会身后之人。 第二日醒来,却发觉序临不知何时将被子扯了过去,两人居然……同被而眠。 白墨大惊失色,睡意尽退,一脚将那天下一绝的帅哥给踹到了床下。 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还在睡梦中的序临吃痛地睁开眼睛,见状蓦地爬起来吼道:“还钱。” “你……能不能换个词,除了还钱没别的了?”说罢,就从床上下来,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几日下来,序临对白墨说的最多的就是还钱,很明显不想再与白墨搭伙下去。 简直是对白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白墨却没心思理他,除了奶奶安排的必要农活外,白墨大多时间都是坐在那口古井边想事情。 来了这么些天,大多地方都跑遍了,每家每户都趁人不备之时进去一一查探过,并没有大宝小宝他们的踪影,而自从进了这诡异的鬼域,就连那阴使也消失不见了,此处当真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有时甚至会有那么一点恍惚,就像周庄梦蝶,白墨都分不清究竟哪些才是真实。 这日,白墨悻悻然回到家中,一进门便见老人一脸的黑气,盯着自己那眼神,简直与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如出一辙。 白墨在脑中快速回捋了下,自己这几天很乖,没惹到老人家,不过还是莫名地心虚起来:“奶奶,我刚刚去看了大伯,还帮着摘菜了,春姐姐做饭,你要不要过去吃啊?” 奶奶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春姐姐家做饭我为什么要去吃?你与春莛相差才两岁,你为什么不做饭给我吃?” 白墨心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连忙撒娇道:“我这不是不会嘛,要是做出来不好吃,奶奶吃坏了身子,那我……不是害了奶奶嘛。” 这时序临从“新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白墨见他如见救星,递上眼色,叫他快点过来救自己出水火。 “哼……伶牙俐齿,都有相公的人了,还不学着做饭,操持家务,你是想别人来笑话我这个老太婆,教不好孙女,还是想笑话你相公,娶了一个肩手若虚的娘子啊?现在有我给你做着吃,他日我两眼一闭,你不饿死,也得天天凑你春姐姐家去吃了。” 白墨很是委屈:“奶奶.....我也没那么差吧!你们这种做饭我真的不会,光那……生火都要了我的命。” 序临已走了过来,嘴角带着笑,看了白墨一眼,不由得挠了一下自己耳朵,开口道:“奶奶,她不会做饭,以后我做。” 奶奶见序临如此懂事,顿时和颜悦色道:“好孩子,奶奶委屈你了。” 白墨当即就不高兴了,我有这么差吗我? “奶奶,怎么叫委屈他了,我还委屈呢?他除了长得好看外,就剩下一张嘴巴讨好你,我可是你孙女,怎么看也是我委屈。” 这时,却不料奶奶从一侧拿来一块红绸,看向白墨时,双眼放光,不过是怒光,厉声道:“这缘长锦,你怎么还没开始绣?” 说着已抡起一旁的拐杖,就朝白墨身上挥,白墨原本与奶奶挨坐着,一时不及,生生挨了两棍才躲开,疼得龇牙咧嘴,更很没好气道:“奶奶…….你怎么动不动就打我啊!我可是女孩子,哪有这么大的人还挨打的啊!” 这种时候白墨当真情愿做一个女生。 奶奶从一侧拿了一叠绸缎出来:“要不是你相公找出来,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一针未动……” 奶奶又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来:“你们成亲多久了?这套枕绣还原封不动,你是不是诚心想气死我啊你。” 稍微喘了口气,直接下了死令:“你……马上给我绣好,不绣好不准睡觉。” “我不……” 白墨话还没说完,只见奶奶已经抄起“武器”朝自己挥来,顿时一跳几丈开外,硬将那我不会的会字给跳没了。 倔不过硬的,他还欺负不了软的? 当即恶狠狠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序临,骂道:“笑个头啊笑……” 可因为这句话,他又生生挨了奶奶两棍。 “新房”中,偶尔出来丝丝拉拉的叹息声,一个美艳动人的美人一手持红绸,一手持针线,端坐在窗边,一派温柔贤淑,良家妇人之态。 身后床上还慵懒地躺着一位绝世美男子,正闭目养神,俨然一副凤凰于飞,琴瑟相好之景。 却不知白墨此时心处万劫不复之渊,岩裂之地。 只听“嘶~”一声后,白墨狠狠将手中缘长绵丢到床上。 序临睁开眼,忍笑道:“不就是绣个枕绣,看你这苦大仇深的样子。” 序临要是不出声,白墨还真把他给忘了,此时一听,才想起罪魁祸首来,伸手便打,躺在床上的序临腿上正受一巴掌,迅疾将交叠的双腿收回,揉着小腿,吃痛低语道:“最毒妇人心,你是黄蜂吗?怎么这么毒啊!” 我今儿就是要与你过不去了。 白墨整个身子都撞了过去,欲要实施第二波进攻,结果被序临躲过,见她手中冷光一闪,露出半截针尖,序临顿时道:“你信不信我叫奶奶。” “你叫啊!你叫,我也要用这根针扎死你,谁叫你坏心眼儿,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东西这么难,你叫我怎么绣得完?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让奶奶打死,不如我先将你刺死再说。” 白墨说着就从床上跪起身子,与差不多贴在墙上的序临面面相对,还未动手,只听序临开口求饶道:“我帮你……” 这话一出,果然有用,白墨脸上的怒意顿散。 序临拾起床上的缘长锦,见上面绣着几条,像是痛苦不堪的蚯蚓在蠕动,不由笑出声来:“你搞了半天,就绣出这么个东西出来啊!” 白墨委屈地举起自己的左手给序临看,埋怨道:“你自己看,我都被扎成蜂窝了,都说了,我从小就不喜欢缝缝补补,也不喜欢做饭。” 序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拿起针线绣起来,白墨挨在身侧看了半晌,见绣工的确是比自己要强那么一点点。 绣了半天终于绣出了一点轮廓来,这时再看,白墨觉得简直可以用,嗤之以鼻来形容,忍不住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多了不得,结果只能说比我会使针而已,你瞧瞧那针的走向简直是……” 白墨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总觉得这针的走势很眼熟,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反正很是特别,不按常理俏皮得很,可合起来就很一般,和那绣字完全沾不到边。 序临却不以为然道:“我这是在帮你,要是你看不上,就自己来。” 一听这话白墨便不再奚落他,又好奇问道:“你长得一副世家公子不沾世俗的样子,怎么女人干的你都……你是不是经常干这些?” 第140章 亲爱的? 序临十分熟练地穿着针走着线,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也只是第二次拿针。” 白墨想了想,还是觉得比自己厉害,自己就算是再拿十次,也赶不上他现在这行云流水的动作。 终于在第二日交工,奶奶见手中红绸上的两只狐狸,久久没移开视线。 最终轻叹一声道:“罢了,能有这模样已经算是不错了,我还当真低估你了,去吧!今后还得多练。” 说罢顺手将那枕绣递给白墨,白墨心中窃喜终于蒙混过关,简直是比高考还要兴奋。 几日下来,除了春莛家没找,整个村子都已经被他找完了,也没有序临说的可以通往九幽的入口。 春莛爹是个瘫子,终年都躺在床上,要想进去查探着实不易。 这日白墨想要序临去分散春莛爹的注意力,他再以打扫为由到处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可一进院子就只听见春莛爹的怒骂声。 两人顿时挨着窗边蹲下,偷听起来。 “我叫你滚,你没听见?你别总是偷偷地哭,看得像是我委屈了你,断了你的幸福。那男人要是半点爱你,为何不带你走?要是真的爱你,难不成这里就容不下他?说白了,就是你傻,傻得无药可救,你成天这样哭哭啼啼作甚?成心恶心我是不是?啊……我这个老不死的碍着你了,你实在委屈就滚吧,我不许要你伺候……滚吧!” 说话之人是大伯,只是除了他的声音,屋内再没有别的声音。 白墨与序临面面相觑,一时也听了个大概,白墨想起前几日奶奶对他们说的春莛的下场。 看来,春莛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许久,才听到柔声细语,满是委屈的女子声音传来:“爹爹不要动气,我并没有什么委屈,我与他缘分已尽,往后再不要提了,爹爹生我养我,女儿伺候爹爹是应该的,并未有半点委屈,从今往后女儿再不想着他。” “你这话说了多少回了,你是我的女儿,什么脾气我还不知晓?滚.....滚……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随即是东西摔落一地的声音,春莛哭泣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转头就看见了窗边的两人。 几人来到古井边,在外围横亘的粗壮树干上坐下,这里是很多人闲暇时,洗衣服或者闲聊时常来的场所之一,因此整根树干都被摩擦得油亮光滑。 序临坐在整个树干的一头处,离她们两个稍微远点,似乎对女儿家的心事不怎么关心,一条腿踩在树干上托着手,懒洋洋地支着头,望着眼前的一片田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墨看着春莛哭红的双眼,没忍住问出口:“春姐姐,听奶奶说你离开过?为什么又要回来?” 春莛微微垂下眼眸,半晌才开口道:“我是出去过,不过没走多远就回来了。” 白墨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想去找他了?” “不是……我出不去。” 白墨想,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死了的缘故,才出不去,故而也不好说明。 春莛满脸都是郁结之气,轻叹一声,凄然道:“爹爹说得没错,他要是爱我半点,也不会这样决然而去,他说回去告诉他双亲,请人来将我明媒正娶回去,却一走再也没回来。我苦苦等了两个月,最后决定出去寻他,爹爹拦着不让我去,当时我为情所困,顾不上爹爹,还是一个人偷偷地跑了出去。却在森林里迷了路,那片林子好像与原先的不一样,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兜兜转转了好久又转回了这里。 “村里的人将我带回来时,我已剩半条命,关在屋子里很久,久到我都不记得过了多久,后来我答应爹爹,不再找他,才被放了出来。” 春莛突然看向白墨,不甘道:“可是我总觉得他也是迷路了,在林子里找不到来的路,所以我就……我就每日站在村外吹陶埙,希望他能循声而来,可是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来……” 白墨一时沉默不语,原来每日早上,他听到的陶埙音是春莛吹的。 序临说这里都是怨灵,可是他在这里感觉到的,都是些普通不过的庄稼人,每天忙碌在田间,满脸皆是质朴的笑容,仿佛每个人守着方寸土地就觉得满足,这样的村落,究竟为何招致杀身之祸的呢? 或许真相永远无法知晓,可白墨还是忍不住,为这个村子的所有人感到难过,沉默片刻后,才安慰春莛道:“有些事在心中放久了会生病,有些人死死的困在心中会成疾,你也知道过了这么久了,该来的早就来了,即便是迷路的,也该找到出路了。” 白墨看了眼序临,序临刚巧也回头朝他看来,于是忙撤回了目光,看着眼前那片田地继续说道:“要是他真的来找你迷了路,现在也应该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你又何必将自己死死困住,缘分这东西半点都不由人,你这般痴等下去,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春莛抿了下嘴,看着远处田间的一条黄牛,悠闲地甩着尾巴,满眼皆是悲凉:“如果我不等他,我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顿了顿春莛接着说:“这里的日子很难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个人似乎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我除了为爹爹活着,却找不到半点快乐。” 春莛的目光突然变得暗淡,继续说道:“装着一个人,虽然很沉重,但是比空荡荡的心要强很多,况且我也知晓我与他今生今世再无可能相见,就当是自己给自己存着活下去的理由……” 当一个人压抑太久,就会垮掉,但是一旦倾诉给别人听过,又很清楚自己想要如何走下去。 白墨见她这般执着,竟一时找不到词语来安慰她。 春莛走后,白墨陷入了沉思,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都未察觉序临不知不觉靠了过来。 “怎么?同情她?” 白墨回神过来,看着一脸笑意的序临,送上白眼表示鄙视,用手中的树枝指着序临,一脸审视的神情盯着他说道:“不管什么人,都得有情有义的好,你这样的,是不是伤过许多姑娘的心?” 序临不以为然,用手指将眼前的树枝挡开,不满道:“什么叫我这样的人?难不成长得好看的都薄情不成,再说方才那春莛姑娘,也没说对方是个俊美男子啊!” “你少来,你……”白墨支起树枝在序临的胸间戳了几下,“就是那种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墨见序临神情一沉,转头看向了村落,沉默许久后,突然开口:“我喜欢一个女子……喜欢了很久,可惜,到头来……竟是我……一厢情愿!” 序临说这话神情并未有任何不悦,感觉说的不是一件伤心事,看上去并不难过,但说的很严肃。 白墨突然想起了银楚宸—— 那家伙要是没中绝情咒,是不是也会喜欢上某个人! 想到银楚宸,他心情突然变得更差,他们已经半年没见了。 其实他在这半年内,没怎么敢想起银楚宸,因为他一想起这个人,心脏就会莫名的痛。 他知道这个人对他没半分情义,也知道他们之后,若要再见,也只能是敌人。 可这个人的身影,始终难以从他心头剔除。 “我喜欢上了一个……”白墨毫无预兆地说道,“一心要杀我的人……” 他突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序临,表情充满了讽刺的勾起了嘴角:“我也算一厢情愿吧!” 说罢也不等序临回答,更是不想听到序临做何回应,强制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复又将目光投向前方那片土地,轻叹一声:“天下傻瓜还真多,春莛是,没想到你和我也是……” 而一旁的序临似乎被白墨的话惊到,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墨侧脸,这一刻,他的情绪波动很大,以至于整个人都僵住了。 可也不过须臾,他慌乱地将目光落到地面上,佯作镇定道:“这是你画的?” 白墨漫不经心地低头看去,才看清楚自己不知不觉中画了一道符,心想,先前在霍池羽那边画的次数太多了,随手一画便画了出来,见他好奇便问道:“这符咒你认识?” “这叫无门,是驱策孤魂野鬼符咒,幸好你方才没催动魂力,不然可就糟了。”序临说。 白墨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竟是这种用途,幸好没有乱找人试手,随即又好奇地问道 :“如果催动魂力,又会如何?” 序临十分严肃说道:“姑奶奶,这可是鬼域,连着九幽之地,你这一招出来,怨鬼齐聚,犹如大海取水,你取得完吗?” 又说:“万一你控制不住,非得将那九幽之地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只怕整个钵盂都要诛杀你。” 白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莽撞,不然真如序临说的那般,那就真的糟糕了,难得没有反驳对方,又在地上悻悻画了一道符咒问:“这个你可知是什么符咒?” 序临端详了片刻,单手放在下巴上,回道:“困灵。” “什么意思?” 序临不可思议地看向白墨的脸,皱眉问道:“你会画,却不知何意?” 白墨只朝序临瞟了一眼,并没有回答,序临便了然,感情还真是这么回事,惊讶之余,多的更是对白墨智商的担忧。 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困灵,顾名思义就是锁灵阵,只要有人被困在这阵中,所有的灵力均会被压制,不得释放,正用来对敌的符阵……不过布阵之人,必须修为极高,不然很容易反被锁灵阵困住。” “……” 随后白墨将那本小册上的所有符咒都画了一遍,果然,序临都给解答了,可是没有一样,对梦瑶儿有用。 序临好奇问道:“你这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因为没有找到解开梦瑶儿的办法,白墨显得很失落,无味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都会?” 序临却摇头否定道:“谁说我会了,我只是看这上面的字,知道它的用途而已,再说就算我……” 序临突然欲言又止,小心地偷看了眼白墨神情,见对方心不在焉,便把差点说漏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已经都画给你看了,你学会就是了,我很大方的,你随便学,不过……”白墨抬眼眺望着前方宁静的村里,“……要抵账!” 序临一只脚架在树干上,单手搭在膝盖上,很是不屑:“算了,我学那也没用,修为不够,反被其累,不学不学……还是要我的金叶来得划算。” 次日,白墨醒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一旁熟睡的序临,轻轻伸手在那张俊美的睡颜上抚摸着,眼中是无胜欢喜,熟睡中的序临感觉酥痒难耐,刚睁开眼就对上那张绝丽容颜。 白墨见他睁开眼,忙悻然对他说道:“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被你戴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具,还对我要打要杀的……最后好像……我们真的成了仇人呢!” 白墨说到此处,又带着噩梦初醒的余悸,仰头凑了过去,一个轻吻,悄然落在序临未启开的嘴唇上,只是一个轻点,他便收了回来,紧接着贴着对方的胸膛,高兴道,“幸好只是个梦……” 序临瞪着双目,也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随着痛感腾起的还有他的身体,顿时如见厉鬼般推开怀中的人,并下意识将被子扯来遮在身上,惊愕万分道:“你......对……对……我做什么?” 白墨依旧笑吟吟道:“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啊?” “亲爱的?”序临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被噎住。 白墨支起身子,很是妩媚的睨了他一眼,笑靥如花,眉眼尽显娇态说不出的动人。 只不过这在序临眼中犹如见鬼似得,吓得浑身发抖,身子慢慢的朝床边移去。 白墨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序临避无可避,神色一动,上前抓着白墨纤细的两只胳膊用力地摇晃道:“醒醒……醒醒,你来这里是找你兄弟的,快醒醒。” 白墨却依旧是一脸的风情,见序临语无伦次,身子便朝着对方倒去。 “得罪了。” 情急之下只听序临说了句。 “啪。” 白墨被打后,一改先前娇柔模样,目露凶光看向序临:“你干嘛打我?” 见他醒了过来,序临才如释重负瘫坐回床上,吁出一口长气,回道:“脸上有苍蝇。” 序临觉得白墨的定力当真不怎么样,没多久就开始同化,照这样下去,他们只怕永远都会被困于此。 第141章 九幽入口 这一日,序临过的惶惶不安,心中更是焦急万分,见白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叫他备受折磨。 他本想在此等冥府将大宝几人送回,可如今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主动去九幽一趟。 当晚,刚迷迷糊糊进入梦中的白墨,感觉耳边有什么声音,出于防御一巴掌拍了过去,清脆的响声将他顿时惊醒。 只见序临白皙的而又帅气的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正满眼怒气地盯着他。 白墨睁着一双惺忪的眼问道:“你……不好好睡觉,在我耳边吹什么风?” 序临虽然很是生气,但还是强忍怒火,这人还真记仇,先前打她一巴掌,硬是做梦都不忘记还。 “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应,刚想近点叫你,就被你一巴掌拍来,” 序临揉着麻木的脸颊,埋怨道,“你睡觉都不忘记动手动脚的。” 白墨揉搓着自己的手掌,不快道:“谁叫你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扰我了……自找的。” 序临没时间与他争辩谁对谁错,反正这一巴掌自己已经受了,还不如省点口水,站起身子小声说道:“跟我出来。” 此时村子里的人都已睡下,序临带着白墨来到井口边,说道:“这次恐怕真的要你动用符咒了。” “为什么?” “找你兄弟。” 序临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一个阵法可用,白墨一听有法子,更不再多问,按照序临的指示,在井口上画了一幅“破魔咒”,此咒是驱邪驱鬼的符咒,顺着那道光符打进井中后,序临便带着白墨跳了下去。 这一跃之下,白墨心中吃紧的厉害,顺着前方的光一直朝深处陷去,在一瞬间的失重之后,突然又觉身形如燕。 没多久,白墨便顺着序临踏上了,一道泛着青光的天桥,桥身浓黑如墨,青光如星河,寂静一片尽显诡谲。 序临:“这下面便是忘川河,穿过此处便能进入九幽。” 白墨低头看向下方,在青光银桥的光影下,只见那黑暗涌动的河面上起伏不定,似乎有许多东西在窜动,跃跃欲飞。 “没,没……想到当真有忘川河,我以前还以为只是神话里乱说的,那这桥是不是叫奈何桥?上面可有孟婆?”白墨颤声说着,抓着序临的手更加用力。 他是出了名的恐高症患者,这可能是他这一生所处最高的地方了,下面可是一条黑黢黢的鬼河,他能不害怕吗? 就算最后,他得了魂力后胆子稍微长了些,但是这恐高是先天短板,治不好。 序临单眉一扬,邪魅笑道:“你这都是些什么?这桥叫‘无往桥’没有什么孟婆,但是有忘川神。” 序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转而反手将白墨的手撮在手中,两人慢悠悠地在那道悬浮在天空中的无往桥上前行。 由于越走越高,桥下原本隐隐可见的河也没了踪影,全是漆黑一片,感觉不到有多高。 白墨原本的恐惧症也有所缓解,好奇心又起,问道:“那忘川神是不是要给每个人一碗什么汤喝,然后就前尘往事都忘记了?” 序临失笑道:“你听的是这样的?这忘川神可没那耐性,前面有一道门,只要桥上的人从那门穿过,生前的种种便都会被剥离出来,然后抛进忘川河中变成噩梦神的食物。忘川神执掌忘川门,是个铁面无私的河神。” 序临稍作停顿,说道:“你不用问,我直接告诉你,这噩梦神就是靠吃忘川门上剥离下来的记忆为食来增加法力,是所有人做噩梦时候出现的噩梦神,他会因为前世今生,在凡间寻找相对应的人布施噩梦,人做噩梦,感觉自己被杀,或者被追赶,又或者被火烧……极为悲痛的事情,这些都是噩梦神所为。” 白墨:“那美梦怎么来的?”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桥的中央,序临将白墨的手松开,负手在身后,轻快迈上两步转身看着白墨说道:“美梦不属于九幽,在九重天上,名曰蠪蚳神。” 他回头又不紧不慢地走着;“这蠪蚳原本是上古的一只吃梦兽,散发无味之气吞噬心智,将人最深处的欲念催化强调出来。沉浸在这种美梦之中的人贪念现实中缺失或者遗憾,在梦中得到满足,饮鸩止渴甘之若饴,进而被蠪蚳兽吸食,久而久之便会精神萎靡,身心俱损。最后蠪蚳成神,也就成了美梦神,专给世人布施美梦,也算是因果轮回了。” 序临说罢,两人见到桥的尽头是一望无际,高耸入云的高楼庙宇,气势恢宏,自序临所说的那忘川门前,一直蔓延到无尽头的忘川河。 他一眼便在前方高楼中,看到熙熙攘攘攒动的身影,定定望着无往桥上。 白墨问:“那高楼之中的是些什么?” “亡魂。” 序临朝那楼宇看了一眼:“那楼叫‘望乡楼’,那些都是不愿过忘川门的亡魂,他们对生前还有执念,听说很多痴情的人或者执念很深的亡魂,都不愿忘却前世,所以就在望乡楼上徘徊不前。” 白墨:“为什么都是些动物?” 序临:“妖灵轮回之地” 白墨:“明白了。” 两人慢慢经过那高楼下的长廊,一旁站定的那些动物形态的亡灵,每经过一个,对方便会打起精神注视着对方,似乎在确认是否是自己要等的人。 “这都变成这样,来的人还能认出来吗?” 白墨看着一堆眼神忧郁迷离的动物只觉除了眼睛,或者皮毛当真是不好区分。 “这都是真身,来的亡魂也是真身,循着气味便可认出。” 白墨眉头微蹙,纳闷道:“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呢?” 序临险些笑出声来:“这是连接九幽之地的无往桥,除了妖灵再无其他,你说的应该是六煞之地的无往桥吧!那才是人族轮回必经之地。” 序临继续说:“这九幽九层,每一层又为一煞,上三层都不算轮回之路,其实第四层也不重要,都是无识体道,也就是世界所有山川树木花草尽归其下,到了五层便是畜生道,六层是人间道,七层便是妖灵,所有生物吸食灵气而生的都归这九幽之地所管,八层便是邪魔道,也就是坠入魔界的邪魔去的地方,九层便是化生道,能到九层的便是人间不容,妖界不收,魔道不纳的十恶不赦之人,进入九层便是灰飞烟灭永不轮回之辈。” 白墨听得津津有味,眼前这男子不光是生得好看,俊俏,帅气,而且什么都懂的样子,简直无懈可击,暗自倒有些佩服。 两人说话间已不知不觉到了忘川门前,序临驻足侧身看向白墨,扬起嘴角一笑,邪魅至极:“要不要过这忘川门?” 白墨知道对方有意戏耍自己,反问道:“你过吗?” 可说话间,序临竟然会出其不意,将白墨从忘川门给推了进去,在白墨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自忘川门穿过。 第一反应不是发怒,而是急忙努力回忆过往,记起了自己的父母,姐姐,还有文竹……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记忆还在。 随即又大惑不解道:“我们为什么没事?” “你说呢?”说罢,序临神情自若大步流星的顺着人潮走去。 “你快告诉我。” “生者。”序临丢下二字,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 “生者?” 白墨回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了然一笑,快步追了上去。 穿过忘川门,他们就到了鬼城,这里的热闹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考煌城的夜思节,万灯璀璨犹如星河,要什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摊铺延伸至尽头,吃的,穿的,用的,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的。 白墨被这场景冲淡了先前的疑惑,看着九幽与他印象中并不一样,那些动物身上穿着衣裳五彩缤纷,鲜艳得很,四肢也穿上了鞋子,就连那块头大的牛也披着铠甲,均直立行走在,黑色,类似大理石一样材质铺成的大道上。 白墨走在大道上,感觉自己进了动物王国,满世界都是动物,而且这些动物看到他,并不好奇,有的还很胆大,直接上前拉着他,请他进店光顾,照顾生意。 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些热情的商贩,挤到序临跟前,问:“他们看见我们都不好奇吗?” 他与序临明显还是个人类的身躯,站在一群动物之中,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显眼,可这些动物却没有一个,露出惊异奇怪之色,这实在是让他不解。 序临回头看来,拉起他的手,朝着他要去的方向快步走去:“在他们眼中,你我与他们无异。” 原来是这样,白墨又问:“那他们都在这里生活,为什么不去投胎?”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声音却传了过来:“这些人都在等轮回,有的几百年一次,有的几十年,要是运气好来到这里立马轮回的也有,留下来的便会在这里接收阳间亲人的孝敬,有的身前是大财主,死后便可以继续做财主,只要上面子孙给他烧的多。有的没有人烧冥钱,那就只有继续做个穷鬼。还有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听过没?有的人生前犯过罪,为避免酷刑,也可以用钱买通判官或者看押官,免受皮肉之苦。” 难怪……难怪 原来人死之后当真还需要钱啊! 白墨想回去定要给爸妈多烧些纸钱,洋车洋房,洗衣机电视机,能烧的都烧,再烧几个纸扎的人去当丫环使唤,绝不让他们在地下当穷鬼。 两人穿过闹市,就看见一座石桥的尽头是一座巍峨森然的大殿,有八只黑猫看守。 白墨不认识字,被序临拉着走到了大殿门口,那八只黑猫双目泛着森寒诡异的光,一直盯着他们,却并未阻止他们。 白墨脸色很差,兴许是被吓到,在序临身侧低声询问道:“这是哪里?” “冥府。” 又来到第二个大门前,这里的看守是两只猿雕,那对眼珠子同样泛着诡异的光,当他们走到门下时,两只猿雕同时将手中兵刃递出,阻拦在他们面前,厉声询问:“来者何人?” 序临很是客气地答道:“妖灵前来寻人,还请通传九幽大冥司。” 猿雕一听,其中一只转身就朝身后黑不见底的门中走去,不一会儿就折身回来传话:“冥司请二位进殿。” 白墨已吓得不敢说话,规矩的跟着序临走入那道黑洞洞的门中,闹市上灯火通明,这里却黑灯瞎火,也不知是没钱买蜡,还是就好这色儿,眼前是一片漆黑。 好不容易见到一处灯火,他们也是费了好久,才走到灯火之下,走进一扇庄严森然的大门,白墨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里面的布局令白墨一言难尽。 神秘,怪异,幽暗,古朴,所有建筑似木非木,似石非石,却都散发着逼人的威慑感。 他不由抓起一侧序临的衣袖,序临似乎察觉白墨心跳异常,对其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白墨却突然淡定了下来。 冥司端坐明堂之上,相貌武威,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神色肃穆,一手持朱砂笔,一手握尺明镜双目有神,见来者,顿露疑色:“是你?” 序临颔首一礼回道:“此次前来叨扰,并不为前事,实为十日前,被阴使引入九幽的三狐。” 殿上之人了然,神情略微缓和,侧首对着尺明镜询问道:“可有此事?” 尺明镜乃是九幽至宝,对九幽所有大小事无不知晓,只见镜面毫无波动,却发出声来,“不曾有此事。” 序临面色一沉,转而道:“那我查十日前辈引入九幽的生灵。” 这时,毫无波动的尺明镜发出一声:“有,此刻正在审判司,判官正愁要不要将三位,递送到三煞去。” 序临忙开口说道:“冥司,那三位皆是生人,不曾被害,被人间一处鬼域所累才带入九幽,还请冥司允许我等带他们三人返回阳间。” 这三煞之地便是一些枉死或者不明死因的亡魂所逗留之地,与孤魂野鬼差不多,要是三人被送入三煞之地,那么等于枉死,再无返阳的可能。 冥司双目犀利,又对着尺明镜质问道:“这事的确是阴使所为?” 只见那尺明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冥司沉思片刻,随即传令道:“那便命阴使遣送三位返回阳间。” 序临叩谢冥司,白墨跟着拜谢,心中暗道:“这也未免太容易了吧。” 这话刚落,便听冥司开口道:“即是故人,拜上之礼可略一半,尔等急急返去,不可逗留扰乱秩序。” 白墨不解,他们两手空空而来,不曾带有什么礼物,怎么那冥司偏说礼物已经收下。 想要询问却被序临抢话道:“九幽规矩自当遵守,我们这就折返,再不叨扰。” 说罢就牵着白墨就出了大殿,白墨好几次欲要开口都被序临堵住。 第142章 阴魂不散 穿过闹市,又来到忘川门,上了无往桥,白墨挣脱开序临的手,问道:“你既知这种法子,干嘛还要在那鬼域逗留了十日。” 序临原本肤色白皙,在无往桥上青光映衬之下显得更白,透着几分冷峻仿佛一块冷玉。 “这才想起来而已,原本以为阴使会主动给送回去,没想到等了十天都未有动静,还要多亏你能施展破魔术,我才想到闯九幽这一法子。” 白墨半信半疑,又开口道:“可那礼,又是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站在桥上的灰白狐狸打断了,那狐狸走到白墨跟前,立起两只前腿,恭敬道:“请问?” 白墨满眼都是惊讶之色,一时还不能接受一只狐狸开口说人话。 好在序临接过话问道:“你是何人?” 那只狐狸眉眼之间微微隆起,似有解不开的郁结之气,踟蹰片刻终开口道:“在下谷生,请问你……” 那只狐狸的目光再次回到白墨身上:“可听过一位叫春莛的姑娘?” 一听春莛,白墨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忙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谷生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看来他没有认错人,此人果然是半月村的人,很是激动。 谷生与春莛心投意合,原本说好不日便去迎娶她,禀明了双亲征得同意后,他便着急要告诉春莛这天大的好消息。 可谁知从家中返回的路上,被几个人拦住询问半月村的位置,谷生见几人一身正气,看上去像是修真之人,并未多想,便对他们说自己正要去半月村,可以给他们带路。 一路下来才知他们是天阁中大名鼎鼎的九灵子,心下还高兴,一想到春莛的二叔就是天阁中的大者,这等缘分是何等的奇妙。 可就在穿过那片林子之时,谷生却听见其中两人说什么一个不留,底朝天也不能放过……这时他才知这些人不是好人,便想要去通知村子里的人。 但没走多远就被几人追赶了上来…… 谷生将自己大概遇害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当下再不言语。 序临脸身显露出少有的严肃,说道:“结果你并没有走到村子,却是死在了那片林子里,你来到此处一直等春莛,却等了近千年都没有等到。” 谷生点了点头表示回答。 春莛一直以为他还活着,是在来的路上迷了路。 其实言语之中,多少也能感觉她那些不确定,那些她不愿意猜测的可能,可是不论哪种,万万没想到这种结局。 两人早已成亡魂,却是一个忘生,在无往桥上痴等,一个忘死,在鬼域之地苦守。 白墨实在不忍他继续这般无妄地等下去,决定将真相道出:“春姐姐,和整个半月村的人都已沦为鬼域。” 谷生神色黯然,原本澄澈的眼眸,顿时有了氤氲之气,悲从中来。 序临问:“你有什么话,要我们带给她的?” 谷生摇了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尽是悲痛:“不必,若她知晓我已死,定会寻死追随,到时候变成孤魂野鬼,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得好。” 春莛本是不知死因的亡魂,因为不知死因,所以七煞不收,只能沦为二煞之地,遁入怨鬼道,一直游离在世间,直到杀他们的人,坠入冥府得到审判后,才可再次进入轮回道。 可是偏偏不知什么原因将整个村子变成了鬼域之地,也就成了假生人,不知道自己已是死去的亡魂。 谷生知道杀他的人是九灵子,也知道九灵子是何许人,要是春莛沦为孤魂野鬼,那便是要做几千年的孤魂野鬼,何等凄惨,他又怎么忍心。 “我自有办法……”序临低头对谷生说,“放心,她很快就会来的,你再耐心等等。” 谷生感激地欲要给序临跪下,却被序临阻止,随后他们就此别过。 两人来到无往桥尽头,序临停下脚,回头对白墨一笑,说道:“你先上去,带上他们先走。” 不待白墨回答,他已被序临送入进了鬼道之中,漆黑之后,上方一方天地,转瞬人就站定在了井口边。 “序临……序临……”白墨第一时间是趴在井口朝里面大喊,但除了他的回音,再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唤来了大宝三人。 大宝狂奔过来,一把将白墨揽入怀中,激动万分道:“老大,老大,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们了,怎么就一眨眼不见了?” 看样子他们什么也不记得,白墨知道要是他开口解释,只怕越说越说不清,索性不回答,看向小宝身侧的妇人,目光照样涣散,手中的白骨还在,估计以后也就这般痴痴呆呆。 小宝也从未这般不安过,急忙凑到白墨跟前:“老大,这里很不对劲,我们还是快走吧。” 白墨却在担心序临,朝小宝吩咐道:“你们两个带着这位大姐到外面树林子边等着,不管这里发生何事都不要过来。” 可三人刚走不久,白墨就听见大宝大叫,心知不好,急忙赶了过去,到村口正撞上三煞在围攻大小宝。 这该死的怎么取这么个名字,和那九幽之地一样都是一些阴魂不散的东西,这鬼域都给他们闯了进来,不由咒骂道:“看我不将你们打回九幽之地。” 催动魂元一跃飞出,先是一招将大宝拦在身后,又顺手一推将大宝推了出去,随即将小宝也给送了出去,三人见白墨来势凶猛,一致将手中的利剑朝向白墨。 白墨手中没有武器,单将魂力注入双臂,手臂顿时环绕着一层无形铠甲坚不可摧,三人利剑均不可近身,但他根本就不会什么招数,也只能勉强压制对方攻势。 他被三人左右夹击,虽说自己魂力充沛,还是不懂得怎么使用这股魂力,很多招挥出的力道,都差强人意。 手上的动作总不能随着脑子转,像被牵引的木偶,束手束脚,打得十分辛苦。 他除了得到前世的魂元珠以外,完全不懂得怎么发挥,毫无实战经验,就连花拳绣腿都没来得及学上几招。 打不过对方,不是因为实力悬殊,也不是对方人多欺少,打不过,是自己不懂得怎么打,打来打去除了招架,并无制敌的本事,空有一腔魂力,也就是璞玉未琢不成气候。 如今这般仅凭蛮力与三位身经百战的强者交手,还能周旋这么久已经算是造化了。 三人手持兵刃,出招速捷,但似乎每一招都有那么一点点到即止的意思。 他自然看不出对方未出杀招,已经有点应接不暇,一招不妨露出破绽,三人心领神会同时出击,他顿时身受三剑,情急之下,催动魂元震开再次袭来的三人,匆匆查探了下伤情,还好没伤到要害,不过疼痛可不是闹着玩的。 轻纱瞬间多了三条血痕,皆在左肩上,他摸了一把,手掌一片血渍,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还没想到怎么救梦瑶儿,自己又要去地府报道了。 小宝与大宝见白墨负伤,将那妇人往后移了几步,两人快步跃到白墨身前,挡在白墨的前面,张开双手要与面前三人拼命。 小宝:“老大,我们来帮你。” 三对三,而且大小宝的战斗力不一定在他之下,顿感信心倍增,三煞一手持刀,一手握拳,面目可憎,神色如鬼。 白墨将双手随意的搭在前面大宝小宝的肩上,看着对阵的三人,冷笑一声,对其说道:“我打不过三位,你们也未必能轻易取我命,但有一事我不明白,还请三位相告,为何你们三番几次偷袭我的兄弟?” “还有,是不是你们杀了她的孩子?”小宝却突然怒喝道。 大宝也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位大姐的儿子是不是你们杀的?”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潭中影开口道:“无可奉告,若是你留下他俩,我们且饶你性命,放你离去。” 潭中影的话,白墨听明白了,可要他丢下大小宝自己走,那是绝不可能,而由此看来,那孩子的死的确是个意外,他们自始至终的目标都是大小宝,嘴角一动,满目尽是冷光:“疫毒,你们是从何而来?” 这次依旧是如魅回答:“从何而来你们无须知晓,不过倒可以叫你们见识见识。” 话音刚落,三煞便从腰间取出一只冰晶色玉壶,与那一身黑衣,极不相称。 白墨两手轻轻拍了两下大宝小宝,低声道:“看你们的了。” 对方的玉壶在腰间斜着,三人均将利剑悬空一抛,在空中一个翻转,倒插进了三人背后回至刀鞘之中,看得白墨都想夸赞一声“厉害。” 三煞动作完全一致,抬手投足犹如一人,单手放在冰壶之上,一时那冰壶由冰清玉洁色变成了浑浊之色,三人另一只手上前不知怎么一挥,那玉壶的口便被打开了。 壶口对外,指向白墨三人,紧接着自那玉壶中发射出一团团黑气,正是疫毒。 白墨的身子完全被前面大小宝挡住,而且大宝小宝有吞食疫毒的能力,更不用担心。 而他已想到了对付三人的办法,正暗自催动魂力,在自己手心画符。 大宝探头就要去“吃”那黑团子,却不料刚到嘴边,就见大宝捂嘴大叫,小宝察觉不对,及时将其余两团徒手挥开,却也是疼得闷哼一声。 这时,小宝手臂上出现了两团黑气,伴着红色的血迹,慢慢侵染成两团黑红花团:“这里面有冰。” 大宝的嘴巴也被打流血,还没来得及哭,三个黑团再次飞了过来,这一下三人神色皆变,朝着同一方向险险地躲了过去。 接着一波一波地来,有的射在了大宝小宝肚子上,背上,手臂上,甚至是……屁股上, 大宝小宝疼得直叫,但两人始终死死挡在白墨前面,硬是没让自己老大受伤。 那三煞人神色皆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似乎很享受这种虐杀别人的感觉。 白墨虽然着急,可左手上的困灵符尚未画好,这时,大宝却身子一卷,双手握住下身,五官痛到扭曲,转过身子对着白墨,白墨见他下身一团黑气,是又同情又愤怒。 手上加快速度,在困灵符的最后一笔画完,便急急一脚轻点地,身子轻跃入空中数丈,那三煞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白墨已在空中一个空翻,头朝地脚朝天,单手对着下方劈出。 只见一道光圈从白墨手掌而出,在空中不断的放大,最终落在地上,端端将三煞困在了其中。 白墨落定在光圈之外,单手一挥,就将大小宝带出了符阵,看三煞顿时行动受阻,才放心下来朝大宝小宝走去。 他担心大小宝伤势,上前查看,大宝已经脸色铁青,口吐白沫,可……他是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朝小宝看去,也是被扎得像个黑刺猬,神志不清,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情急之下,白墨伸手抓住大宝下身那团黑气,用力一拔,顿时一股鲜血顺着喷了出来,这感觉……像是拔了什么塞子…… 只听大宝惨叫,白墨应激反应,急急又给塞了回去,将那缺口给堵住。 这一来,大宝简直想一头给撞死在地上,双腿死死地夹住,面脸顿时红得泛黑,青筋直冒,对着白墨似乎要说点什么,却只能痛苦呻吟吐了几句便昏了过去。 “大宝?” 三煞在圈中挣扎,大宝小宝已经都晕了过去,那妇人在一边对这一切都看不进眼里,白墨思忖下,还是先解决了那三煞,再来善后。 起身走至阵边,对着三人怒道:“你们还真卑鄙,他们两哪里惹你们了,要下毒手?” 如魅一脸杀意,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向白墨,厉声道:“他们是什么东西,阁下应该比我等清楚。” 他自然清楚,可是对方好像不清楚。 白墨冷笑一声,满眼皆是寒意:“这两个家伙是我的人,谁都别想动。” 其实三煞偷袭大宝小宝完全是听命行事,从来不问理由,尊主专程赐他们这个用疫毒淬炼成的暗器,只为对付白墨身边的这两个怪物。 但至于白墨,尊主也曾交代过,此人可伤却不可杀,所以他们三人才未出杀招。 如魅说:“杀人对我们来说从不要问理由,想杀便要杀,只不过阁下这手段着实诡异,我等生平第一次遇上,不知阁下可否言明此术为何,也好叫咱们死个明白。” 白墨不是小气人,想知道就告诉他们:“此乃困灵符阵,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种,喜欢以多欺少的坏蛋。” 三煞早已多次尝试催动魂元,想要挣脱,可始终犹如深陷泥潭,不起半点作用。 白墨虽见几人真的被自己困住,可也不敢贸然进去,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其实也没一个估量,不知深浅。 突然,如魅身后的风萧子和潭中影一个眼神交汇后,三人同时拔出身后的利剑,如魅朝白墨撇出一抹冷笑。 如魅:“那就试试。” “咱们要不要点到为止,”白墨被如魅那个眼神看得不寒而栗,未战已输,信信道,“要是我打赢了你们,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兄弟。” 如魅冷声说道:“要是打不过如何?” “打不过……”白墨略微苦恼,单手摸着下巴,想了想,打不过,爷爷自然是跑了,只要他拖延时间,等到序临那家伙来,到时候他打不过,可那家伙可猴精着呢!指不定输赢在谁家,这般思来,回答道,“他们就交给你处置了!” 第143章 抽魂 协议达成后,白墨才姗姗走进他自己画的阵中,可还未运气,就见到对方三剑齐发,他当即一个横扫在空中平平划过一圈,出口骂道:“你们还真卑鄙,我这都说还没开始,你们就出招,要不要脸了?” 一边骂一边躲闪,虽说来得猝不及防,倒也应对自如,想来这阵还真厉害,对方的魂力真的减弱了许多,速度也慢了许多,先前是接应不及,此刻倒能看到没招没式的走向。 好几个躲闪后,他才终于站定身子,魂元一动,该自己露一手的时候了。 双手齐出,专挑那如魅攻去,俗话说得好,柿子要挑软的捏,对方之中有个女的,那他现在也顾不上自己一贯不打女人的原则了。 算盘本来就是这样算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其实如魅是三人之中最厉害的一个,一出手虽说伤了对方,却没能擒住对手。 三人本就配合无间,看懂白墨的用意,一时剑影乱舞,逼迫之势更强悍,就在白墨为自己捏一把冷汗时,又逢突发状况,眼角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暗道不好。 “春莛!” “慕儿,小心啊!”春莛惊叫着跑来,见白墨被三人围攻,“你们是谁?来我们半月村要干什么?” “没看出来吗?都不是好人……” 白墨心中对答着,却没有时间去看她,只怕多一个眼神,他就会被这三人给对穿了去。 春莛神色很是惊恐,看着地面腾起的奇怪光柱之内火光电闪,几个人在其中像是群魔乱舞,想不明白莫儿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厉害。 这时,一边的小宝慢慢撑起身子,身上的黑气已变成团团黑印,那些夹在黑气中的冰刃化成了水,他爬到大宝身边摇晃了好几下大宝,也不见大宝醒来。 小宝不知道那些冰刃伤是小,而大宝受的内伤才是大,一时半会儿只怕是醒不来的。 春莛见小宝怀中的大宝样貌,顿时吓得尖叫起来,这一声尖叫当真是了得,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不多时就见村口来了一群人。 白墨一边与三人交手,一边扫了众人一眼,生怕在人群中看到奶奶的身影,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或许在鬼域叫了十天的奶奶,当真在自己心中有些分量,就平时老被奶奶揍,也觉得奶奶可怕。 前面就说了,他是怕什么来什么,人群中忽地让出一条道来,一位花甲老人,神色肃穆地走到符阵边。 白墨心子一提,侧首看了奶奶一眼,紧张道:“奶奶,我打完他们,再给你解释啊!你就在那边别过来……” 老夫人却置若罔闻,黑着脸瞪了他一眼,抄起手中的拐杖就朝三煞砸去。 这一下倒是出乎白墨的意料。 他只知道奶奶性子火爆,可从不知道奶奶这等不会看向,这三人和自己打得热火朝天,任谁也看出来不是好对付的家伙,怎么她还敢仗着手中的木棍,有恃无恐地参战进来? 风萧子顿时一刀就朝奶奶挥去,情急之下白墨只能徒手去挡风萧子的剑,端端劈在他手臂上,好在他早已催动魂元于手臂之中,碰撞之下一股魂力自相撞处激荡开来,不料将身侧奶奶给震飞了出去。 电光石火间,白墨反手将风萧子手中的利剑一带而起,一股魂力朝着奶奶背后就是一扫,并对一侧村民大喊道:“接住奶奶……” 村里原本看傻眼的几个大汉急忙张开双手,好在七七八八的手最终接住了老人家。 “带奶奶快离开这里……” 见众人围着奶奶回到村里,白墨悬着的心稍微一松。 眼前,如魅与风萧子已经逼近,白墨身子还悬浮在空中,手中带着潭中影手中的利剑,将整个人也带了起来,身后两人顺着潭中影两侧袭来…… 白墨大惊,将手中利剑一提,带过头顶对着三人便是一扫,说来奥妙,他也不知怎么使出这招横扫千军,只觉身轻如燕,在空中突然行动自如,一招打出,人已落定在侧,而那三人皆是一脸惊愕,瞪大双眼,面容狰狞,却再无半点动静。 白墨被这一招直接弄懵圈,还不知到底怎么一回事,就见三煞喉结处,均出现了一道丝丝的红丝,瞬间又爆裂成一道决堤的红河,血光四溅,三人顿时跪在地上没了气息。 白墨惊恐之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有一截断刃,断刃不沾半点血渍,冷气森森却炙手可烫。 “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虽说这几个人给他的感觉,像蟑螂那样让人厌恶,但真的在一招之下取了三人性命,这种冲击还是不小。 一时间心情难以平复,可这种情绪还容不得他持续下去,便被更为恐惧的事代替了,身后村落之中,突然有谁哀嚎起来,那声音凄惨无比。 他快步跑回村中,就见到许多人惊恐万状地四下逃窜,哭喊,惨叫震天,欲要抓一人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 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都变成了虚影,他根本就抓不住,但每一个脸上的惊悚却又是那般清晰,他们像是在被什么追杀,四散逃窜着,刚巧一人走到他身边就霍地倒地,身后一道长长的伤口,血肉可见。 而他,除了这些半月村的人外,什么都看不到。 一时想起奶奶春莛她们,急忙跑回家中,果然见奶奶与春莛在一起,奶奶端坐在屋内,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很是威仪,春莛站在身侧,神色却一番之前的柔和,冷厉地看着一处,带着不尽的恨意。 奶奶盯着前方空空处,像是有什么人站在那里,只不过白墨看不见,半晌便听见奶奶开口道:“你们这些人枉为正道人士,居然这等残暴,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我儿的下落,做梦……” 过了一会儿,又见奶奶冷哼一声道:“我儿子那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你们皆是他同门,却嗜杀成性,心狠手辣屠我村子,还想要回东西,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白墨稍微朝奶奶走近了些,而就在这时,奶奶满眼布满血丝,叱道:“畜生……你们这些遭天煞的畜生,要是胆敢动她半根头发,我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只见奶奶十分激动,站起来就朝着前方挥去拐杖,可还没挥出去,身子一凛,就这般直直倒了下去。 春莛与白墨同时向前奔去,欲要接住奶奶,可奶奶的身子却从白墨手中穿过,倒在了春莛怀中。 春莛含恨带泪,咒骂道:“你们这群魔鬼不得好死……” 又顿了片刻,似乎对方说了什么后,春莛又继续骂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说着狠狠地朝前方吐了一口唾沫,满眼愤怒,只等对方动手。 果然,就在白墨惊恐万分时,春莛身子一震,双手死死抱着奶奶倒在了地下。 白墨跪爬上前,却是晚一步,倒地的春莛和奶奶已化为一缕青烟,他不断地大喊,对着空气就是一顿乱挥,却什么也打不到。 他好恨,他要杀人,这一刻,他便是奶奶的孙女,那种痛失亲人的痛,令他恨不得冲进那虚无缥缈的空间里,将那些恶魔通通杀光。 可他满腔恨意,却无处宣泄,最终只得颓然跪倒在地,哀嚎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序临来了,蹲在他身侧,温声说道:“不是叫你先离开吗?偏偏要目睹这一幕……” 白墨悲痛地侧过头,对上那张很是好看的脸,见他眉宇之间略有郁结之气,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他们死之前的场景?” 见序临微微点了下头。 白墨再难自已,脑中全是在半月村生活的画面,那一张张质朴无华,饱经风霜却真诚无比的笑容,那些似乎亲人间的相处,十日不长,却像是生活了十年、百年之久。 如今全部痛苦地死在他眼前,那是一种绝望,也是一种酷刑。 “不管答案是什么,都过去了,”序临轻轻拍了拍他背,安慰道,“如今他们都已经知晓被何人所杀,也可以安心去轮回,是……好事!” 白墨痛极,身体一软,倒在了序临怀中,这一刻终是放下了男人尊严,嚎啕痛哭。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无助、还有所有的悲愤,在这一刻,在这个令他……说不出来为何就觉得安心的人怀中,肆意宣泄。 他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催动自己魂元,努力变强,除了解开身上的血咒,他还希望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他不想有人再死在他眼前……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白墨走出屋子,外面已经变成了废墟,先前那郁郁葱葱的屋舍荡然无存,鬼域消失了,看来整个村子的亡魂都安息了。 白墨不问,序临便将自己闯二煞之地,查找半月村的死因的事揭过,走至村口见地上躺着的几人,白墨急忙上前将大宝小宝唤醒。 序临盯着那三具尸体,愣了下神,突然又被一旁大叫疼的大宝吸引了过去,见大宝浑身上下都是黑迹斑斑:“是疫毒” 白墨将这里发生的事简单的对序临说了,原来那些人不是会操控疫毒,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在何处提取,变成了杀人武器。 序临肃穆道:“我想他们应该去过繁宝林,这疫毒只有那血池洞中才有。” 白墨也不好坦诚相告身边这两位体内就有疫毒之气。 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不说为好,四人随即带着那痴傻妇人出了林子。 白墨见那妇人痴痴呆呆,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就问序临:“这位大姐打击太大,这般模样要怎么安置她?” 序临摇了摇头并未作答,大宝已经缓过来,虽说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但是已经不口口声声叫疼了。 他像只蹩腿鸭走到那妇人面前,很是怜悯地看着那张已经不能用人脸来形容的脸,对白墨哀求道:“老大,要不我们就带着她吧!大不了以后我少吃一口。” 小宝却顾虑道:“这又不是别的,是个人,我们跟着老大,总是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怎么能再带着这么个神志不清的人呢?” 白墨看了一眼小宝,有些无语。 不过奇奇怪怪……的确也是。 “跟着我们肯定是不行的。”白墨说。 序临斟酌半晌,说道:“不知道这样做可不可?” 三人同时看向序临时,他却又摇头否决道:“不好。” 白墨着急厉声道:“快说。” 序临思忖道:“这人有三魂七魄,七魄之中又可分为七种情愫,她这是悲伤过度,如果抽取她的一魄,那她的确可以恢复如常,而且那段令她悲痛欲绝的事,也随之忘得干干净净,不过……” 序临顿了下,接着说道:“她因此便是残魄之人,死后会遁入二煞或者三煞之地游荡,直到寻到那缕缺失的魂魄才能遁入轮回,所以这也只能算是剜肉医疮的下下策。” 大宝:“那也行啊,只要还能轮回,又不是要人命,那谁会抽魄呢?” 白墨却迟疑道:“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也没问她愿不愿意,要是她不愿意岂不是害了人家。” “可是总比她这样痴傻的强吧!她这样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看看,她连痛都不知道。” 小宝说着在那妇人肩上戳了一下,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死死地拽着手中的尸骸。 白墨:“有没有只抽取记忆,不用抽取魂魄的方法。” 序临神色一动,眸光之中闪过微妙的波动,须臾,他将视线从白墨的脸上移开,盯着那妇人,回答道:“可以,不过……并不是能永远忘记,受到刺激还是会记起来,而且这位大姐用不了……她已经痴傻,目前并不是那段记忆在折磨她,而是身陷那种痛苦的情绪之中,永远活在痛苦之中,除了痛没有别的意识,你们看她眼神涣散,不能聚光,实则已深陷地狱。” 大宝是真的心疼这痛失爱子的妇人,急切道:“既然她生不如死,已经活在地狱之中,那还怕什么残魂?在三煞等个几百年才能轮回,能减轻这份痛苦也是值得的。” 白墨神情突然有些落寞,似乎有什么不好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他轻轻拍了下大宝宽厚的肩,示意他不要着急,又看向序临,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问 :“你有没有听过绝情咒?” 序临眉头一沉,虽然神情并未有什么波动,可白墨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震惊,他心知对方一定知晓,可这便也让她对序临的身份多了几分猜忌,见对方不答,他却更加好奇:“听说绝情咒也可以让人断情绝爱,岂不更适合这位大姐。” 序临牙床微紧,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情愫,开口时,语气却并无之前的轻松:“不适合。” “有什么不适合?” 序临迟疑了,看着白墨,像是在审视他的动机,最后他说:“绝情咒有一个特性。” “什么特性?”白墨紧追不舍。 “绝情咒并非一般咒术,而是怨念与血脉相容的诅咒,这种诅咒会追随血脉相移,说明白点,若你的祖辈中有人为情所困而为自己中下绝情咒,那么他的子孙血脉中也有此咒,但……不一定都会发作。”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墨心情跌落到了谷底,银楚宸的绝情咒居然是祖辈种下的。 “那怎么才会发作?” “中绝情咒的人,必是被深爱之人所伤,才会诱发绝情咒。” “深爱之人所伤……”白墨重复道,心中早已五味杂陈,原来那个人曾有深爱之人,他突然有些嫉妒那个女人,又……痛恨那个女人。 白墨没有去看序临的神情,可他总觉得序临在关于绝情咒这个问题上,带着难以名状的情愫,而他也得到他想到的答案,无需再问,沉默半晌后,白墨才强行回神过来,复才将目光移到序临脸上:“你能抽魄吗?” 最终序临还是给那妇人抽取了一魄,那妇人果然清醒了过来,对着手中的尸骸定定看了片刻,便起身走至先前埋尸骨的地方,将手中的白骨轻轻的放在坑中做了简单的告别,就将那孩子给埋了。 当白墨将那三煞人的事告知妇人,见妇人眼中毫无波澜,只是深深的弯下身子对着他们鞠了一躬,道谢后便转身回到屋子中。 妇人一进屋子就忙着将屋内的干菜端出屋外,像一切都没发生那般干起活来,见几人仍旧站在院中,语气平常道:“要是几位不嫌弃,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推辞之后,四人便返回了考煌城,白墨又将面纱斗笠戴上,序临要请客,在那醉仙楼好好吃一顿。 白墨却一脸正色地看着他,半晌,道:“饭,改天吃,你先同我去个地方。” 第144章 梦追凤羽绫 当白墨带着三人回到霍池羽住处时,刚打开门的霍池羽表现得十分担心,问道:“你们这是去了何处?” “说来话长。”白墨说着,已拽着序临朝梦瑶儿的屋子走去。 不过就在白墨拽着序临进入屋子的空档,大宝小宝纷纷争着给霍池羽捋了下来龙去脉,他才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刚进到梦瑶儿的房间,序临就将白墨的手挣开,蹙眉不解道:“你这火急火燎的将我带到此处,究竟为何事?” 白墨将头上的面纱掀开:“你帮我看看床上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序临朝床上瞟了一眼:“她是何人?” 白墨急道:“你这个人哪来这么多问题,叫你看,你就去看看!” 序临却没有再朝床上的人看去,随意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懒洋洋回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被人夺识了。” 白墨顿时大喜,他果然没找错人,一把将序临拽起,强行拉到床边激动道:“那你帮忙解开。” 序临却挣脱白墨的手,转身又走回到刚刚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一腿,一只手摊开伸向白墨:“不还钱别的事免谈。” “势利眼……” 白墨心中暗骂,嘴上却柔声细语央求道:“大不了以后我有钱了,加利息还你!” “不知这位需要多少钱,无论多少我都给。”霍池羽眸中带光,只要能唤醒梦瑶儿,他什么都愿意做。 白墨才记起一侧的霍池羽,这家伙可是金主,瞬间就觉得梦瑶儿这下有救了。 序临双手朝椅子扶手上一放,摇晃着翘起的脚,悠悠说道:“我这个人也不是只看钱,要是没有眼缘,有钱也不帮。” “你是不是故意的,”白墨脸色一黑,“到底帮不帮?” “生气了?”序临见白墨神色极为难看,风雨欲来,敛去笑意,审视意味明显。 须臾,序临撤回与白墨对视的目光,嘴角一动,露出邪性一笑后,可惜道:“哎呀!这下可真赔大了……倒霉,倒霉啊……” 说话时,他人已经讪讪起身朝门口走去。 白墨忙不迭地将他一把拽住,脸色缓和了下来,哀求道:“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序临停下了脚步,身子朝白墨微微一侧,思考了片刻,他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单眉一扬,抬手就对着床上女子打了个响指,又折回椅子上坐定。 “……”白墨对序临的这波骚操作一头雾水,“几个意思?” 就在序临用一种看傻子神情看他时,一侧的霍池羽却激动道:“她醒了!” 霍池羽已疾步来至床边,看着床上女子,温声道:“你.....终于醒了。” 梦瑶儿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子因为躺了太久的原因,有些僵硬。 她先环顾了一下屋子,最终将目光停在了白墨身上:“你……” 白墨心中莫名地紧了起来,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轻轻回道:“我叫白墨。” 梦瑶儿却凝视着白墨的眼睛,看上去很吃惊:“你的眼睛……” 白墨从鬼域出来就直奔此处,虽然不知道自己眼睛是何状态,不过应该恢复到一蓝一黑的样子。 这里的除了能结元就只剩不能结元的,没有一半一半的说法,他也不是人间传说那样,人和妖结合生出来的崽儿,也不是两种不同物种结合出来的妖怪。 外面的人传他是妖惑人间,迷惑众生,颠倒乾坤,都并未称呼为邪魔歪道,直接给定义成了妖女。 他也想了很久,可真不知道自己是个啥! 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梦瑶儿,好在梦瑶儿也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乏,不消多时便支撑不住又躺了下去。 待到翌日又才醒来,精神好了很多,霍池羽整个人都忙个不停,在几间屋子里穿来穿去忙活着张罗早点,光一个大宝的早餐就够他忙,何况这一大屋子人。 早点过后,霍池羽又收拾残局,这般忙碌,神色却很是高兴,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乐此不疲。 白墨一个早上偷瞟了梦瑶儿好几次,心中一直踌躇该怎么开口,见她大病初愈想着先吃点东西再说,此时茶足饭饱也是时候了。 他将所有人都推出门外,单独和梦瑶儿在屋子里,梦瑶儿疑惑地看着白墨问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她眉眼不施粉黛,看上去要比在红楼时青涩几分,依旧明艳动人,妩媚得很,白墨见她与自己当真几分相似,心情更是复杂。 “你哥哥让我将这个带给你。” 他从怀中取出那条艳红凤羽绫递给梦瑶儿。 梦瑶双手颤巍巍地接过,眼眶已湿润。 “你哥哥说送给你的礼物,叫你……以后好好活着,永远都……不要回青丘。” 这前半句是梦小樊说的,后半句却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他以为这样就能暂时瞒过梦瑶儿。 却不想梦瑶儿已满眼是泪,不安道:“青丘出了什么事?我哥哥他为什么把这个交与你?” “没事……” 就在白墨不知如何编下去时,梦瑶儿霍地站起身子,就朝门外跑去。 白墨心知她要干嘛,连忙将她拽住:“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到处走。” “我要回青丘。” 梦瑶儿像是已预感到了什么,执意要回青丘。 “……青丘没了。” 白墨见拗不过对方,情急之下说出了真相。 “你别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梦瑶儿僵在原地,手中死死捏着那条凤羽绫,瘦弱的手背青筋突兀,骨节森森,最后,终究悲愤不过,晕了过去。 昏迷中,白墨守在床边,见梦瑶儿默默地流泪,那是一种昏迷过去都逃不掉的悲痛,他伸手轻轻地擦拭掉,不由想起在青丘那短暂的两日,像是一场梦。 昏迷中的女子,同样做着一个梦,在梦里她回到了青丘。 青丘莲池之畔,青草芬芳,幽蝶飞舞,柔风和煦,宛若仙境,两个小孩似乎在争夺什么东西。 “哥哥……哥哥,你给我,快还给我……” “不给,就是不给……”少年笑得很灿烂,将手中一条红绫高高地举起,有意逗身边比他要矮一个头的小姑娘,那是小梦瑶儿,扎着两个马尾辫,随着一旁哥哥的起伏两条小辫子在耳廓跳来跳去。 小梦瑶儿急得快要哭了,拼了力气抓来抓去也够不着哥哥手中的红绫,最后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那少年稚气未脱,鼻梁挺秀,蓝颜清澈如一弯碧湖水,正是少年梦小樊。 见妹妹哭了,收了手,说道:“那你告诉哥哥这红绫是谁给你的,哥哥就还给你。” 小梦瑶儿一听,举起小手背擦了下眼泪,眼神掠过红绫,喏喏说道:“小哥哥给的。” 声音奶酥甜美,很是好听,带着委屈,说罢便要去拿哥哥手中的红绫,却又抓了个空,急得嘴角开始抽搐起来。 “哪个小哥哥?”梦小樊追问,“我认识吗?” 小梦瑶儿委屈巴巴答道:“霍氏……小哥哥” “那他为什么要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 “我不……知道。” “哥哥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这东西这么贵重,那小哥哥多大年纪?能随便将这东西送人,你就不怕这东西不是他的,反而被连累了?” 小梦瑶儿自是不懂哥哥的意思,她觉得那哥哥看上去很好,见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心中也不免好奇时不时地偷偷观察他,总觉得他人很亲切,见他将这东西塞到自己手中就跑了,自己即便是想还回去,也找不着人,又见是一条泛着莹光的红菱,她也很喜欢,就一路捏在手里。 “他是好人!你不要乱说。” “小妹,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好人了?这东西我交给父亲,让父亲还回去!” “我讨厌哥哥,我讨厌你…….呜呜呜呜~”小梦瑶儿大声哭喊道,在地上双脚乱蹬,双手抓起地上的青草,泥土就朝一旁的哥哥砸去。 梦小樊见妹妹哭得很是伤心,语气柔和下来,蹲下身子,将小梦瑶儿双手拽住,轻声道:“好啦!我不给父亲,还你,不过你以后不许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了。” 小梦瑶儿含泪带笑,娇嗔可爱至极,连连点头答应,哥哥宠溺地看着眼前这小可爱,缓缓伸手将那红绫还给了小梦瑶儿。 梦瑶儿爱不离手,整天都缠绕在右手手腕上,好几次哥哥告诉她,这东西是用来束发的,她却傻里傻气说道:“那我不就看不见了吗?绑在手腕上一样好看,我随时都能看见才开心。” 梦小樊自来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只能表示拜服,也就不再多费唇舌。 多年后,小梦瑶儿出落成了娉婷少女,温婉可人,肌白似雪,只觉脂粉污颜色,沾不得半点,眉如绢与墨黛一色,一双媚眼生得勾魂夺魄,百媚丛生,单薄粉唇如桃李,一头青丝随意装束,更有几分超凡脱俗之色。 一身蕈紫轻纱清丽脱俗,俨然长成了一位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的绝色美人,而那条红色凤羽绫,始终绕在她右手腕上。 她生活在青丘终日与蓝蝶为伴,莲花为友,心思简单,不善观人,却很喜欢考煌城。 “哥,你带我去考煌城玩行不行?” “小妹,父亲说不得离开青丘半步,你又这般无理取闹了,哥哥不会去,也不准你去的。” “父亲又不在青丘,我们去去就回,父亲怎会知道,奶奶都说了只要能说动你,就顺着我,你就答应我啊!” “那就更不行了,奶奶这明摆着是不想做坏人,你当我傻啊!”梦小樊严肃道,“我才不上当,要是父亲知晓你倒不用受罚,我可就惨了,你想害你哥被罚,就继续这样闹好了。” “哎呀,哥哥,哥哥,哥哥……就这一回,我保证一路上都听你的,”梦瑶儿眨巴着眼睛,撒娇道,“我们去考煌城玩一下下下下……就回来,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看你妹妹我这么多年都不曾离开青丘过,你还随着父亲出了那么多次门,我未免太可怜了吧!” 梦小樊内心做了很长的斗争,还是态度坚决道:“不行!” 梦瑶儿脸色一变,狠狠跺脚道:“讨厌,不行就不行。” 每日梦瑶儿都会顺着哥哥为她搭建的木梯上到一棵大树之上,坐在经常坐的树干上眺望着考煌城的方向,幻想着有一日终将去到那里。 这日,梦瑶儿坐在树干上,看到从考煌城方向来了一人,待到走近才发觉是一位翩翩公子,衣着青衣薄纱,白衣内衬,若隐若现,面貌清俊很是好看。 梦瑶儿感觉此人甚为眼熟,便对树下之人问道:“你是何人?来青丘作甚?” 那公子抬眼望来,展眉一笑:“我乃霍氏霍司羽,来此处只为捉一些蓝幽蝶赏玩。” 梦瑶儿瞬间红了脸,突然不敢正眼看那俊朗公子,含羞道:“可是考煌城上的霍氏?” “正是!”霍司羽一脸的自骄之色,恣意洒脱之态。 梦瑶儿无意识地将左手搭在右手腕凤羽绫上,少女羞涩尽显无遗。 “姑娘可是青丘人?可否下来说话?” 霍司羽一笑,惹得树上的梦瑶儿慌了神,连忙从树上退了下来,柔声道:“我乃青丘女,梦瑶儿。” 霍司羽笑意更深,道:“当真是有幸,遇得姑娘这等美人,若不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梦瑶儿见眼前之人言辞轻浮,垂眸看着手腕上的凤羽绫,害羞得不敢看对方的脸。 而霍司羽看着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子,也看得有些呆,眼神突然瞟到梦瑶儿的手腕上,愣了一下神,才问:“姑娘手上的可是凤羽绫?我以前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梦瑶儿心中一紧,抬眼看了一眼对方,如清风轻抚一扫而过,又收回眼神浅笑道:“原来……还记得。” 半晌,霍司羽大笑起来,身子微斜,轻轻在梦瑶儿耳边说道:“当然。” 梦瑶儿身子一紧,只觉耳畔发痒,穿透耳膜痒到了心尖。 见女子脸若雪映红霞,娇美至极,霍司羽神色更带几分自得,更加地肆意妄为,上前一步轻声道:“瑶儿姑娘,可愿陪我捉蝶?” 语气无限暧昧,听得梦瑶儿浑身酥麻一片。 之后,霍司羽几乎每天都来,梦瑶儿也早早坐在树干上翘盼。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梦瑶儿或许愿意永远停在这一段时光里,即便她傻到将对方的不怀好意,当成了对她的深情厚谊。 可至少,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美好! 第145章 缘定之人 这日,梦瑶儿与霍司羽分开之后,心情十分好,轻哼低吟,脚下生姿,宛若一只艳蝶飞舞,却被挡在前面的哥哥惊到失色。 “哥、你干嘛突然吓我?” 梦小樊说着便将梦瑶儿拽到屋外,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对梦瑶儿说:“戒儿有人来青丘提亲,只不过对方好像是个不会修真的家伙,也没随着跟来,来的是他父亲,看父亲的神色似乎很满意,说不定已经定下了。” 梦瑶儿顿时花容失色,急忙问道:“哥,你可知道提亲的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时父亲也不准我在屋内,看样子很有身份,我只见了个背影,雍容华贵得很,应该是有头有脸的。” 梦瑶儿很是不安起来,直接去书房等她父亲,待到她父亲回到书房时,她急忙撒娇道:“父亲,女儿不嫁人。” 梦方尊宠溺地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宝贝女儿,轻叹一声,他对这个宝贝女儿真是无可奈何,说道:“我已经将对方推了,你放心,父亲还舍不得将你嫁出去。” 梦瑶儿很是欢喜,谢了自己父亲,出了门却又心事重重,一出门撞上门外偷听的哥哥,他手拿着一个果子,将果子递给梦瑶儿,道:“这个可是我随九姑姑去山上寻了好久才寻来的,知道你喜欢,专门给你留着,那些姊妹们我可是一个都没给,对你好吧!” 梦瑶儿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随意地咬上一口,对着梦小樊道:“哥,你说我要不要告诉父亲我喜欢……” 梦小樊当即厉声喝止道:“不行,父亲不会同意。” “你又不是父亲,怎么就知道不同意了?难不成你也不喜欢他?” 梦小樊一番之前的和颜悦色,沉声道:“那个正首不会真心喜欢你的,你别傻了,父亲说你的缘定之人不是他,你还是少和他来往,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你……反正以后别再见他了,不然我迟早会告诉父亲。” 梦瑶儿却难以接受,质问道:“什么叫他不是我缘定之人?我们明明就是真心相爱,相爱就是真命,哥你到底明不明白?” 梦瑶儿将手中咬过一口的果子,狠狠地塞回梦小樊手中后,就气冲冲离开了。 “小妹.....” 次日,梦瑶儿与霍司羽顺着青丘外的北冥河畔散步,梦瑶儿思索良久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昨日,有人来向我父亲提亲,被我父亲推了。” 梦瑶儿盯着霍司羽,想看他什么反应。 霍司羽眉间一皱,驻足思量半晌,问道:“你可愿意与我长相厮守?” 梦瑶儿担忧的神色,瞬间褪去,逐笑颜开,轻轻点了一下头:“恩。” 霍司羽也笑了:“那我这就回去向我父亲言明,让他来青丘提亲。” 两人说定后,梦瑶儿每天便坐在树干上痴痴地等他来家里提亲,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 可是霍司羽却满脸倦容,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失了光泽,见到梦瑶儿时,满眼苦涩道:“瑶儿…….我们私奔吧,我保证以后都会对你好的。” 梦瑶儿被眼前的霍司羽吓到了,小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父亲与金氏旗主,给我与金氏小姐订了亲,我也是几日前才知晓,我……是怎么也不认可这门亲事的,可是父亲却……”霍司羽一脸痛苦的神情,犹豫良久后,对梦瑶儿哀求道,“所以,我们私奔吧!” 梦瑶儿从没想过,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脑袋嗡嗡直响,半晌后才询问对方:“就没别的办法?” 霍司羽沉默不语,梦瑶儿追问:“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你不要问了,”霍司羽回避开梦瑶儿的目光,“那个办法你不会答应的。” “你说,你不说怎知我不会答应?”梦瑶儿疾步迎了上去。 “算了,你若真心想与我长相厮守,就什么也别问与我一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人。” “告诉我,让我来选择好不好?”梦瑶儿见霍司羽这般为难,心疼至极。 半晌,霍司羽回身看见默默哭泣的女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父亲不同意我们婚事,是因为几百年前,与青丘旗主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父亲听说梦旗主收了一颗‘紫灵’,曾多次想鉴赏此丹,却都被梦旗主婉言拒绝。父亲将梦旗主视为挚友,却因为这点小事生了间隙,所以……父亲认为梦旗主心胸狭隘,对那紫灵深藏若虚,没将他视为朋友,故而对梦氏成见颇深,你我又岂能被他们允许。” 梦瑶儿一脸震惊之色:“我从未听过什么紫灵。” “你当然不知,梦旗主将那东西一直都隐藏着,秘而不宣,外人也是极少有人知晓,既然那东西父亲耿耿于怀,我们也无力叫他释怀,唯有私奔才能永远地在一起。” 梦瑶儿沉默须臾,最后对霍司羽说道:“你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你在此等我。” 却不知在她转身后,霍司羽眸中投射出的是——饿狼盯着猎物的目光。 “哥,”梦瑶儿回家找到梦小樊,可在对上哥哥的目光时,关于霍司羽所说的紫灵一事,她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问。 梦小樊见梦瑶儿神情难看,忙寻问道:“你这是闯什么祸了?你别急,说出来,什么事有哥哥帮你顶着。” 梦瑶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拽着梦小樊的手朝万生阁而去。 整个梦氏只有旗主与士夫子能随意进出万生阁,而梦旗主除了召集五旗门士夫子稳固土行珠外,梦氏大小俗事都在梦氏“执掌堂”处理。 也就是说万生阁只处理天阁指派下来的事务,与五旗门中的事务外,其余时间梦旗主自然不会待在万生阁。 整个万生阁灯火长明,屋内温热潮湿,空旷大厅中央,有四盏悬空架起的长明灯,四根粗壮的木柱,支在四盏悬灯外围,围成足足三四十平米的静台。 静台用一整块青黑磁石铺成,上面雕刻着一些叶片,像是金秋凋落一地的枯叶,又像是悬浮在水面的浮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除此,整个大厅无一张桌椅板凳,四下更是没有半点陈设,却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庄严感。 由于常年只有士夫子进出,这里的空气,也与外面的有所不同,总是带着一种厚重的泥腥味。 梦瑶儿将梦小樊带进了万生阁,梦小樊只觉不妙,这地方整个族人都不许踏入,他们也不例外,可他妹妹竟这般堂而皇之地推门走了进来。 梦瑶儿进了屋子,随手将门关好,突然又低眉顺目起来,与先前慌里慌张的模样截然不同。 梦小樊很是担忧的神色看着慌神不安的妹妹,问道:“小妹,你是不是偷偷进这里将什么弄坏了?” 半响,梦瑶儿才开口道:“哥,你可知晓……这里是否有机关暗道?” 梦小樊虽说经常与父亲外出,但是关于这里,他也没进来过,听梦瑶儿这么一说,回道:“你也知晓,青丘规矩,这里我怎么可能进来过,更别说什么机关暗道了。” 梦瑶儿盯着眼前的哥哥,心知从小到大哥哥都是最宠爱自己的那个人,虽说时不时总喜欢逗哭自己,但她知晓哥哥会义无反顾地帮她。 “哥……那你知不知道紫灵……” 梦小樊神色骤变,方才的柔声细语顿然消失不见,厉声道:“你从何听来?快说!” 梦瑶儿见他神色,知道果然是有的,紧张的神色一松,抓起梦小樊的手,道:“难道是真的?” 梦小樊一把将梦瑶儿的手甩开,满眼皆是惊讶之色,反手抓住梦瑶儿的两只胳膊推搡了几下:“你快告诉我,这是谁告诉你的?” 梦小樊或许太过紧张,都没察觉自己双手的力度,只听梦瑶儿尖叫道:“哥,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说……”梦小樊叱道。 梦瑶儿一惊,事已至此,她不能再隐瞒,喏喏道:“他……他告诉我。” 梦小樊脸色惨白,双目冷光尽显,突然喝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我叫你不要和那姓霍的来往了,你就是不听,如今反而还听他蛊惑打起了梦氏主意,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死父亲……还有我。” 梦瑶儿拼命的摇头解释道:“哥,他不是那种人,再说霍门主若有占有之心,凭他身份,我们梦氏也不可能几百年安顺,他只不过埋怨父亲,不当他为友人,并非打紫灵的主意。” 梦小樊心中堵得欲要窒息,气得青筋直冒,七窍生烟,觉得自己的妹妹傻得可以,急得在原地跺脚,却又是打不得骂不得,只好自己跟自己较劲起来,一顿发泄后心情似乎平复了些。 “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在父亲面前提半个字,那个只会招来厄运,所以在千百年前随着咱们祖父一同没了,我也是在奶奶那听得一星半点,绝不敢追问,奶奶说那是梦氏厄运之源……你想青丘乃至整个梦氏安宁,就别再提起那几个字。” 梦小樊语重心长说完走至梦瑶儿面前,轻手握起梦瑶儿的右手,定定看着自己的傻妹妹,一句话不说,手指轻轻在手腕一带,整条凤羽绫便被带了起来,瞬间在梦小樊的手中燃烧起来。 梦瑶惊恐万分,欲要徒手去夺,可在电光石火间,凤羽绫就在梦小樊手中化成一条浴艳火龙。 梦瑶儿眼睁睁看着星点凋零下的金黄灰渍,跌落在两人脚边。 她跪在地上将那几点金黄灰渍拾在手中,哭得很伤心,但那点灰迹又从他指尖滑落,她猛然站起来,对着自己哥哥胸膛狠狠捶打道:“你还我.....你还给我……” 可她从来就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女子,那点力气真是小得叫人心痛。 梦小樊见梦瑶儿打累了,将她揽在怀中,很是心疼地说道:“你别恨哥哥,哥哥是为你好,他的东西咱们不要,你也不要再见他了,以后再也不要给谁提起戒日之事,哥哥答应你,一定还你一条更好看的凤羽绫。” 梦瑶儿挣脱他的手臂,失去了理智,愤恨道:“我不要,我讨厌你。” 梦瑶儿将自己关在自己屋子里谁也不见,那是她有生以来最痛苦最纠结的一日,两边都是自己最重要最爱的人,要她取舍其一左右为难,最终,怀着少女梦的她跟随了自己的内心。 一日之后,是她与霍司羽约定之日,最后一日她起身梳妆打扮妥帖后,第一个去的是自己奶奶的屋子,奶奶见梦瑶儿气色不好,很是心疼地将她揽了过去:“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才多久没到奶奶这来就这模样了,是不是没吃什么好的?你父亲不给你好吃的了?你哥呢?是不是那个家伙欺负你了?惹你生气了?” 梦瑶儿心中一软,将奶奶抱住,低声道:“奶奶,我想吃好吃的。” “好好好……都多大的了啊!想吃好东西还撒娇哟……我这就去我瑶儿做好吃的去。” 奶奶对梦瑶儿来说是内心最柔软的温柔,自从母亲生弟弟难产离去后,奶奶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见奶奶苍劲熟悉的背影,梦瑶儿那幽蓝眼眸如一池湖水在烈阳下被谁投进一块石头泛起涟漪,鼻尖酸涩难以呼吸。 她不敢去想奶奶得知她离开后的神色,强忍离别之痛,吃着奶奶为她准备着她最爱吃的菜肴,却犹如生吞荆刺般难以入喉。 最后她见了自己父亲,见他照旧在书房,低头写字,神色如常,知晓哥哥没有将她说的话告诉父亲,随即挤出一点笑容走进书房娇声道:“父亲。” 梦方尊先前写得入神,并未察觉,一听是梦瑶儿随即抬头神色慈爱地望着梦瑶儿道:“是瑶儿啊!难得瑶儿来找父亲,怎么有什么事吗?”说罢便搁下手中的毛笔环身朝梦瑶儿走去。 “父亲说的哪里话,瑶儿没事就不能找父亲说说话了?” “对对,是父亲糊涂,来的正好!看我这有什么。” 书房之中很是古朴,除了书卷画册,就只有一套红木桌椅,书香气息浓烈,炉香环绕,沁人心脾。 第146章 知命血精 梦瑶儿坐在外屋扶椅上,梦方尊也挨着瑶儿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彩绳编制的五彩圆珠,大大小小有九个。 梦方尊拿在手中掂了掂,满眼爱意道:“这个是三姑姑专程给瑶儿求的姻缘,你看九个呢!瑶儿的缘定之人一定是一位品貌非凡之人。” 梦瑶儿接过,拿在手中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沉声道:“三姑姑有心了。” “怎么瑶儿不喜欢?” 梦瑶儿随即褪去眼中那一抹难以察觉的晦涩,否定道:“不是,我很喜欢,只不过这缘定之人.....不知是谁?” 梦方尊仰头大笑,很是欣慰:“瑶儿当真是长大了,在意今后的郎君了啊。” 见梦瑶儿脸色尴尬,以为是害羞,又笑道:“这缘定之人,自然是与瑶儿有缘之人,只要那人出现,瑶儿自然能知晓,这是梦氏女子的特别之处。” 梦瑶儿却道:“梦氏中那么多的女子,我也从未听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父亲说这话反倒叫我糊涂了。” “此梦氏非比梦氏,梦氏之女的血液里,有一种很特殊的东西,是由你梦人女姑姑将知命血精注灵爵延续而成。”梦方尊很有耐心地继续解释道,“梦人女是你奶奶的姐姐,很疼爱你奶奶,所以将知命魂血也注入给你奶奶,自那以后,你奶奶这一脉所出,便也自带了知命魂血,而我是男儿身,生下来的女儿便继承了这缕知命魂血,听奶奶说梦人女姑姑也是不想让后人为情所苦,才煞费苦心,所以啊!当梦氏女子遇见自己的缘定之人,后颈处便会出现一朵绽放的莲花。” 梦方尊侧首刻意看了一眼梦瑶儿的后颈,笑意挂了一脸,慈爱道:“看来瑶儿的缘定之人,尚未出现啊!” 梦瑶儿脸色更显隐晦:“何为知命血精?” “是你大姑奶奶的魂元精血,她有预知凶吉祸福的知命灵力,她提取出来与自己的魂元丹血合二为一,便是知命血精。” 梦瑶儿沉思片刻,突然想起几位姑姑来,问道:“那姑姑的脖颈上却什么都没有。” 梦方尊随即更是大笑不止,指着眼前的女儿,道:“你个丫头还真是有心思,十位姑姑成婚时都未有你,你怎么知晓她们没有?这莲花成亲后便会消失。” 梦瑶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对着铜镜看了许久,细长的脖颈什么都没有,心中更为失落,心像是沉入海底胸闷得发慌,思忖半晌后,认为这一切都是父亲在骗她,只是为了让她对霍司羽死心,根本就没有什么知命血精一说。 从来都没有听见谁提起过,她此刻也不想去寻几位姑姑求证,或者去奶奶那里打听事实。 她只是这样告诉自己,相爱就是缘分,那条凤羽绫才是真实的,在考煌城那一次她尚且年幼,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那小哥哥很好,便记下了。 多年后样貌虽变,但是那条凤羽绫却光彩依旧,似乎在等着她长大,牵引他们再次遇见。 遇见了,更确信了,这就是缘分,心动了便想义无反顾地追求,去把握住,这就是缘分。 谁又会痴傻缘定之人这一说,然后在茫茫人海之中,去寻求所谓的与自己有缘之人,爱得畏手畏脚,爱得目的分明,那还是爱吗? 还是情不自禁的爱吗? 现在和自己相爱的,难不成就不是有缘,如若无缘为何又要相遇,又为何会相爱…… 梦瑶儿在被爱情冲昏头脑时,做了一个悔恨终生的决定,在不久后她便身陷囹圄无法救赎。 她按约定时间早早就站在了北冥河边,见霍司羽满怀欣喜地来到眼前,心中悲喜参半,还未开口便听霍司羽,迫切问道:“瑶儿,你拿到紫灵了?” 梦瑶儿沉着脸摇了摇头,霍司羽脸上的笑意顿时定格住了,缓了好久才调整好情绪,说道:“我也知你父亲,不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轻易给谁看。” 顿了下,又说:“我已经寻得暂时落脚之处,只要瑶儿愿意,这便随我离开。” 梦瑶儿神色并不好看,原本娇美的容颜带着几分阴郁,眉宇微蹙,忧心之事怎么也化不开去。 最终梦瑶儿留下简短的几行字……还是跟着霍司羽走了! 梦瑶儿被带到一处四溢飘香熠熠生辉之地,红纱,艳墙,琉璃瓦,见很多莺莺燕燕的女子搔首弄姿妖媚无限,也见很多形形色色的男子,醉生梦死憨态长欢。 梦瑶儿小心地缩在霍司羽的身后,十分地局促不安,她拈着霍司羽衣袖生怕走丢了。 “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安身之所,瑶儿安心在此住下。”霍司羽一脸的殷勤,满眼笑意地说道。 梦瑶儿环顾四周只见屋内一片艳红,并不喜欢,心中多少有些落差,不过一想到能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这点还是能将就。 这时门口传来寻话声:“主子,小的备了酒食来……” “进来。” 梦瑶儿略微将身子背转了些,侧脸看向门口,只见一位艳丽女子,端着一个食盘,无甚表情地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姿婀娜,着一层水紫轻纱,肩骨可见,似乎穿与不穿都那么回事,只是更显妖娆了些,内衬明黄带红的裹胸,端端的露出半寸小腹,梦瑶儿只轻轻的看了一眼便收了眼神。 女子微微对着霍司羽欠了欠身,径直走到桌边放下手中食盘,食盘里放着几道佳肴,还有一壶酒,女子轻手轻脚,将食盘中的小菜端到桌上,随即又对霍司羽行了礼。 霍司羽悦色道:“瑶儿,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使唤花狐。”随即又对那艳丽女子叮嘱道,“今后她也是你的主子,可要好生伺候!” “是。” 花狐退出房门,梦瑶儿心中却轻松不起来,这一切与她想的不一样。 这时,霍司羽一把将她拉到桌边,道:“饿了吧,看看这些合不合你的胃口,若是不喜欢,叫他们重做。” 梦瑶儿连连摇头:“不必了。” 她吃得很少,小酌了一杯酒,也是耐不过霍司羽的推送,此时便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头脑发热,似乎有什么在身上游走酥酥麻麻。 原本白若雪的肌肤,此刻已绯红似火,抬眼见那霍司羽,同样是红光满面,甚是……怎么说,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样,让她害怕,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霍司羽一把将梦瑶儿给抱了起来,梦瑶儿大惊,却无力挣脱,瞪大双眼,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喏喏道:“你要干什么?” 霍司羽坏笑道:“你既已与我私奔,自然是做该做的。” 梦瑶儿突然攥紧了双手,心悬到了嗓子眼,不明白对方说的“该做的”是什么。 当霍司羽将梦瑶儿抱到床上后,梦瑶儿才恍惚明白过来……将要发生什么,她惶恐至极,害怕至极,却又不敢大喊。 只得任由对方双手在自己全身游走,一层层将自己的衣裳褪去,最终一丝不挂地展露在他眼中,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羞愧与害怕,占据了她的思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迎合着,还时不时发出,令她羞愧难当地呻吟。 一夜缠绵过后,霍司羽便出了门,一走便好几日不见回来,梦瑶儿每次想出门,都被那花狐拦回屋中,声称主子怕她出门不安全,执意不许她离开房门半步。 青丘梦氏自梦瑶儿离开后,奶奶便气火攻心一病不起,梦方尊更是痛心不已,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会留下只言片语与人私奔。 梦小樊虽难过,但也并没那么震惊,从万生阁那日后,便隐约感觉会有这么一日。 整个梦氏都随着梦瑶儿与人私奔,蒙上了一层阴霾。 梦小樊自梦瑶儿偷偷离开后,整个人很消沉,可谓是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躁动至极。 这日,梦小樊在万生阁外的,一棵千年古树上躺着,担心着没出过门的妹妹在外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被人欺负…… 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找到他慌张道:“小樊,青丘外面来了一行人。” 梦小樊当即自树上一跃而下,带着几人去到石坊外,看清来者,顿时怒火中烧。 霍司羽身后一侧站着两人,神色如出一辙,面貌也极为相似,另一侧站着三人,均是一身布衣,蒙着面。 梦小樊心知来者不善,也没好脸色,质问道:“正首,不知为何带这么多人来我青丘?” 霍司羽对着梦小樊,不咸不淡道:“我是为瑶儿来传个话。” 梦小樊心知与梦瑶儿私奔之人是霍司羽,但是梦瑶儿在信上只字未提,也不敢贸然寻去,当下听霍司羽话语,已经可以肯定梦瑶儿是为他而走。 眼中却掠过一丝怒意,不客气道:“小妹不懂事,还请正首劝她回家,青丘梦氏上下感之不尽。” “我说了,”霍司羽阴邪一笑,冷声道,“我是来替瑶儿传话的,你倒是听听,我传的什么话吧!” 梦小樊便不言语,倒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瑶儿的意思,希望梦氏能将紫灵交与我,以此来修霍氏与梦氏两家嫌隙,也算是成全她,随即霍氏便会带着亲礼,与瑶儿一同回来拜见梦旗主。” 梦小樊因愤怒,双拳捏得骨节森森,还未开口,身后先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慌妙。” 梦方尊缓步而至,神色凛然,眉眼透着倦意,却也是见棱见角,气势逼人。 “我看正首似乎是有什么误会,我青丘从未有过什么紫灵,多年前我也已向霍门主表明,若正首仍不相信,大可回去问你父亲,一问便知,至于与小女的亲事,恕我梦氏无福接纳,小女与正首并非良配,怕是配不上正首,还望正首另觅良人。” 霍司羽轻笑一声,似乎并没将梦方尊的话听进去,轻手抚摸身侧的花豹,冷冷道:“梦旗主,我只是来传瑶儿的话,这女大不中留,瑶儿的心思只怕你这个做爹的,也不一定强求的了,至于是不是良配……我说了算,不过、也得看梦旗主的意思了,若是梦旗主觉得,紫灵比女儿更为重要,那么我们就换种方式。” 梦方尊脸色阴沉下去,没看出来区区一个正首,居然能张扬跋扈到如此,而他也深知,这种人比豺狼恶虎还要难对付。 霍司羽带着高手明目张胆地来要挟梦氏,皆有逼迫之意,有违霍门主处事风格。 而且,梦方尊感应出霍司羽身后那三个蒙面人,他们就那般随意站着,气息吐纳之间也能探出魂力非凡。 由此推断这件事绝非霍雷子所谋,霍司羽这样不计后果,一旦闹上天阁,只怕就连霍雷子也保不住他这个儿子,可他却就这样做了。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人是个没脑子的莽撞蠢货,要么,他背后就有连天阁都不放在眼中的势力。 而显然,霍司羽并不是一个蠢货。 只是霍司羽行事,从来就是假使与人,自己的那点修为当真不能拿来显摆。 梦方尊还是想要试探一下,当即朝霍司羽那三人袭去,他知道对方绝非等闲之辈,只能全力以赴,岂料三招后便败下阵来。 一边的梦小樊神色难看,欲要上前援手,却被梦方尊制止,道:“看来正首有备而来,不过即是你将整个青丘都翻个遍,也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那种无中生有的东西,原本就不存在,家传至宝血玉我倒是有一枚,要是正首看得上眼,我梦方尊立即奉上。” 霍司羽在那花豹的头上轻拍两下,上前几步踏在石坊之上,双手又在石坊上拍了两下,像在考虑什么,半晌才开口道:“我说了戒日我只是来传话的,见面礼已经送上,梦旗主好自为之……希望下次再来之时,不要这么麻烦。” 霍司羽回到红楼,正眼都未曾瞧梦瑶儿,直到喝醉后才对其说道:“没想到你父亲,还是……把硬骨头。” 梦瑶儿,一直小心地在旁伺候着,霍司羽不言语,她便安静地坐着,见霍司羽闷头喝酒,他就一杯一杯添酒,听对方醉话,神色愣怔,轻问一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司羽却笑起:“你告诉我,你父亲要如何……才会交出紫灵?恩?是不是我对你太客气了?” 梦瑶儿眼眸骤然收缩,恐惧地盯着那醉意毕现却目露凶光的霍司羽,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耳朵,双手紧握对方手臂,追问道:“你这是说的什么醉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那种话来唬我?” 霍司羽挣脱梦瑶儿的手,阴阳怪气说道:“你觉得你父亲当真宠爱你……我倒要看看……他能端到什么时候?” 第147章 真面目 梦瑶儿如坠冰窟,背脊发寒,连连摇头,泪如碧湖边上苇叶上的露珠,晶莹纯澈,就那么一颗,攀岩在那碧蓝的眼眸边,那是一种自我的倔强,最后的自我辩解。 以为命中之事,由人不由命,却不承想,现世现报,来得这么快。 眼前人陌生得叫人不敢相信,那层涂于表面的表情,一瞬间就面目全非,突显狰狞。 梦瑶儿想不明白,更不愿相信,失望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毫无保留将自己都给了他啊!不是说……想和我一起……为什么现在又…… 屋子里,灯盏上的火焰,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桌边的她却不似活人。 外面仍旧是一片鸾歌凤舞,笙歌鼎沸之音,靡靡可闻,屋内却截然不同,叹息间,梦瑶儿终于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醒来。 那池湖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出,悄无声息来得却来势汹汹,令人痛彻心扉。 屋子中的蜡终于燃尽,昏暗殷红的屋子,无人添蜡。 待到霍司羽酒醒时,梦瑶儿忙细声询问:“你酒醒了?” 霍司羽艰难地直起身子,责问道:“为何不将我放到床上?浑身痛死了……”说罢起身就朝床边走去。 梦瑶儿急忙上前将他搀扶到床边,待到霍司羽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躺下后,梦瑶儿才半靠床沿坐下,低眉顺目语气平和,道:“司羽……那些可是你真心话?” 霍司羽却很不耐烦的将身子一侧,喝道:“吵死了。” 待到霍司羽再次醒来,已彻底酒醒,刚坐起身子,梦瑶儿就递来一块方巾。 霍司羽接过在脸上胡乱的擦拭了下,又递给梦瑶儿手中,神色依旧不是很好,对着门外高喝一声:“茶。” 须臾,花狐便端进来白玉杯盏,清香扑鼻,霍司羽端起一杯先是漱口,几口均吐进花狐另一只手中托着的痰盂中,第二杯接过一饮而尽,神色这才稍微舒缓。 花狐退了出去,梦瑶儿走至梳妆镜边拿起一把骨梳,轻言细语道:“我为你束发吧!” 霍司羽默然走去坐在铜镜边,两人的容颜端端映在铜镜之中,看上去好个郎才女貌,神仙美颜羡煞旁人,可惜眉宇之间皆是凝气。 半晌,梦瑶儿开口道:“喝酒伤身,待会儿我叫花狐姑娘给你熬点醒酒汤。” 霍司羽从喉间挤出了一声“恩!”表示回答。 霍司羽离开后,梦瑶儿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软便瘫坐在凳子上,多么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只是霍司羽酒后的胡话。 可没想过,真正的噩梦才开始,待霍司羽再出现时,却带着陌生男人来到这里,她认为只该属于她们两人世界的地方此刻来了不速之客。 而这不速之客却心怀不善,目光总是贪婪地在自己身上游走,看得自己浑身都不寒而栗。 霍司羽看着她轻蔑笑道:“哑姬,戒日可要好好对待这位公子。” 梦瑶儿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霍司羽脸上的表情,可她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又滚烫了起来。 “哑姬…….哑姬?” 梦瑶儿醒来,屋中已空无一人,只是满地狼藉,衣衫凌乱一地,唯有满身的痛楚叫她清楚记起发生了什么。 她顾不得疼痛慌乱穿上衣衫,朝着门口奔去,门却打不开,外面依旧站立着一个纤柔身姿的女子,她熟悉那是花狐,忙拼命拍打着房门哀求道:“花狐姑娘,求求你放我出去。” 门外的身影只微微侧了下头,语气轻柔却很生冷,道:“抱歉,没有主子的命令,姑娘不得离开房门半步……” 梦瑶儿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是梦瑶儿,不是什么哑姬啊!” 可不论她怎么苦苦相求,外面似乎站着的是一尊石像,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 梦瑶儿喊累了,倚着房门瘫坐在地,她没有想过要逃回青丘,她只是想逃离这间屋子,逃离这个令她窒息作呕的地方。 她是什么人,是青丘众星捧月的小主,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是奶奶的心头肉,却在这里被人这般糟践。 不对,是被自己这般地糟践,她怎么可能托着这身污秽,去刺伤那些爱她之人的心,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青丘了。 可笑的是,此时她并没想一死了之,她没有想过要这样委屈地死去。 即便是死,她也要离开这里再死,她不要死在这么肮脏的地方。 似乎那样便永远无法逃脱这里,永远要束缚在此。 可不久后,她连死的资格都没了。 霍司羽再次出现,梦瑶儿便一把攥着霍司羽衣襟质问道:“哑姬?我?……我从未做过对不住你的事,为何你这般对我?你若……真心不喜欢我,大可将我赶走,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践踏我对你真心?” 霍司羽看着梦瑶儿那张痛苦的脸,没有半点恻隐,反而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抬手在梦瑶儿耳鬓抚摸起:“真心?那你要将我喜欢的东西奉上,来以表真心才对,戒日我仍两手空空,我有和你一起的意思,但你有这觉悟吗?若有……就让你父亲交出那……紫灵。” 霍司羽说罢,便拂开梦瑶儿的手,不徐不疾走至桌边,照样只坐在他喜欢的位置,这次连茶水也没要一杯,一根修长的手指在桌边敲打了几下,恶毒道:“我只是想看看我对你做到什么程度,你那目中无人的父亲,才肯妥协,梦瑶儿!你也不想顶着这名字在这里接客吧?我答应带你走,却没说要白养你,跟着我就得出来做事,天下没有什么是不劳而获的,要是你能说服你父亲交出紫灵,我自然可以叫你少受点罪,可你要求死,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族人。” 言毕,霍司羽敲击桌子的手指一顿,完全不给梦瑶儿说话的机会,起身衣摆一掀,扬长而去。 梦瑶儿如一根无助的小草,无力至极,痛恨至极……在这一刻,她才看清这张歹毒嘴脸。 自此红楼出了一名才华横溢的名妓哑姬,神龙见首不见尾,弹得一手好琴,技艺了得,扬琴声似乎一股清风,洗刷着红楼中那股靡靡气,如冰冷清泉,翠绿水藻,通透白玉,时而低沉哀怨,如诉如泣,时而舒缓,似冬日暖阳迎春,高山流水清如鹤唳,细似吟蛩,又无不叫人骇然。 可惜,只听其声不知其悲,却无端增添了那哑姬的声名。 霍司羽大闹青丘不久,梦方尊就上门求见霍门主,霍门主听过来龙去脉,一脸的诧异表现出毫无知情的神色,便命人传来霍司羽,当着梦方尊的面很是严肃地质问自己儿子:“梦家小姐可与你私奔?你可带人大闹青丘?” 霍司羽却是一脸的惊诧,惶恐道:“父亲,我从未踏足青丘半步,又怎会与梦家小姐相识,只怕是谁乔装自己行事,还请父亲明察。” 梦方尊简直如五雷轰顶,勃然大怒,厉声道:“正首,为人行事自当,光明磊落,敢作敢为,我与你都在此,那日你亲口承认,小女与你私奔,此时你却颠倒黑白扭曲事实,实属非大丈夫所为。” 霍司羽却义正词严道:“空口无凭,梦旗主所说之事又怎么证明是大丈夫所为?我看梦旗主的女儿不知被谁拐走,无处可寻便想赖上我们霍氏吧!” 梦方尊:“你……” “梦旗主,稍安毋躁,”霍雷子突然打断道,“我看此事另有蹊跷,上次我拜会青丘欲要为我小儿子提亲,梦旗主可记得当时所说?” 梦方尊怒意未消,脑中闪现当日之事,一时竟哑口无言。 霍雷子对他青丘早已虎视眈眈,更不想小女被他人利用,所以那日找了一个借口,以小女早有心仪之人,定下亲事不好反悔为由,拒绝了霍雷子。 竟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心知多说无益,只能另想他法。 而梦小樊在其后的一年中,往返考煌城无数次,却不得半点梦瑶儿的消息,最终决定只身潜入霍氏,却不想被霍司羽抓了个正着,这一次付出的代价太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曾再有谁,提起要寻找梦瑶儿。 霍司羽将梦小樊押解到青丘,在青丘万生阁中,要梦方尊给个说法,不然便要治罪于梦小樊。 梦方尊见霍司羽端坐在静台上,身侧握着那只大花豹,身后依旧端立着那三个蒙面人,和双子剑,而堂下五花大绑的人,就是他儿子梦小樊。 梦方尊眼神在梦小樊身上一扫而过,径直走上前去。 这时,霍司羽露出一脸坏笑,口气冷嘲道:“不知梦旗主是怎么管教自己儿子的,怎么行偷鸡摸狗之事,还偷到我霍氏头上来了。” 霍司羽斜斜靠在他大将军脖颈处:“府上多次出现丢失东西找不到何人作为,原来这梁上君子是梦氏小主,怎么看上去人模人样,手脚却这般不干净。” “呸!你少含血喷人,”梦小樊不屈道,“我从未偷你家一根一草,我进你霍氏你自己心知肚明,你将我妹妹藏在何处?” 霍司羽斜乜了一眼梦小樊,冷笑一声:“哼……我含血喷人?人赃俱获被我抓了个现行还嘴硬,你口口声声说你家妹妹被我藏起来,可有证据?” 梦方尊看了眼被押解的儿子,神色再无以往的淡然:“正首,小儿一时冲动,也只是担心他妹妹,并非故意与霍氏为难,还请正首高抬贵手放过小儿。” 梦小樊见不得自己父亲,对一个卑鄙小人低声下气,喊道:“父亲,你不必为我求他,他本就不怀好意,上……” 梦方尊喝道:“你住嘴……” 霍司羽:“梦旗主,此次我前来便是看在梦旗主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可以……不知梦旗主出手……可大方?” 梦方尊:“只要青丘能给出的,正首只管取走。” “我们也不必绕圈子,我只为那紫灵而来,梦旗主能给,你儿子便毫发无损,我还会帮着寻梦家小姐下落一并相送,如若不然,我只能公事公办取令公子一双手臂。” 梦小樊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我双手拿去便是,何必无中生有!” 梦方尊一脸凝重之气,低叹一声,道:“还请正首另开条件,我就是拼了命,也为公子寻来。” 霍司羽眉目阴沉了下去:“我霍司羽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看来梦旗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动手。” 这话一出,一道声音同时传来,一个来自门外苍劲有力,“且慢……” 来者蓝眼鹤发,神态泰然,身形清瘦且笔直,身着一身墨绿刺绣锦衣,正是梦方尊母亲,老夫人,一手牵着小果子,步伐沉稳地迈进了屋子。 梦方尊顿时对老人行礼,恭敬道:“母亲身体未愈,不可再操劳,此事我自会处理!” “你是什么心肠,为母何尝不知,旁人是什么心肠,我也无须知晓,只不过容不得谁在我青丘梦氏,欺辱我梦氏后人,若执意要个说法,我这梦氏当家的,难脱干系,要问责也奔着我这老太婆来!” 梦母一字一句很有分量,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她走至梦小樊身侧,只一眼看过,梦小樊周身的绳索,便如大浪退潮般急急退去。 手中的小果子,看着梦小樊奶声奶气道:“大哥,奶奶叫你起来!” 梦小樊便站了起来。 霍司羽眼中溢出寒光,他从未瞧得上任何他想对付之人,即便是一些大者,只要他看不顺眼,也不放在眼里,可是这眼前花白的老太婆,真真叫他背脊生了些许凉意。 梦母神态自若道:“你先前说要砍我孙儿手臂,此话说一不二?” 霍司羽:“……说一不二。” 梦母将手中的小果子,笑了笑,柔声道:“你乖乖地站一边,奶奶一会儿带你玩!” 小果子很是乖巧地跑到梦小樊身边,毫无畏惧之色,似乎一点也不为眼前这阵仗吓到。 梦母与霍司羽四目相对,神色俱是冷意,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我乃一族之长,族人犯错,自当由我来偿还,你尽管来取我的。” 身后的双子剑欲要行动,却被一旁的三个蒙面人抢先一步,三人同时迈出一步。 这倒叫霍司羽眉头一拧,神色难看起来。 他从未见过三人齐上阵的时候,想来眼前这老太婆一定不简单。 第148章 耀龙珠 三人同时朝梦母出招,瞬间灵光四溢,梦母手中分明没有兵器,却依旧听到金石乱响之音,似乎三剑都撞击在坚不可摧的物体上。 三人对着梦母左右夹攻,乱花迷眼,剑光四起,难以直视,可梦母从容自若,周身灵光绕得三人有些难以招架。 这等阵势可谓千载难逢,梦母深居青丘,就连梦方尊也从未见过自己母亲与人动手,更别说一次便是三个不明身份的上修。 其中一人可是在三招之内胜过梦方尊的,在场所有人内心无不惊叹梦母的修为,简直可谓是深不可测。 梦母与她的姐姐梦人女皆是修为高深之人,只不过青丘突生变故,梦人女下落不明,自己父亲誓死也不让她出手,只为保全梦氏,如今她绝不可能再容忍谁随意践踏梦氏族人。 梦母也懂得分寸,常言道:“打狗也须看主人!” 她出招只是为了让对方知难而退,并不愿结下梁子,所以出手尚算留情,但是对方却是想要了她的老命。 这时,不知身后两边的人,谁先动了手,两拨士夫子顿时厮杀一片。 梦方尊欲要制止,却感身后寒气逼近,侧首一闪,两道剑光堪堪擦身而过,可下一招双子剑相触,对着他的脖颈,犹如一把巨剪刀欺压而来。 梦方尊魂元一动,整个身子平移朝后扬去,两人紧逼不舍,梦小樊担心父亲,露出狐爪就朝双子剑袭去。 可没多久后,小果子的一声稚嫩的惨叫,令梦母骤然色变,怒气之下,单手劈开一道缺口。 一个闪影便朝霍司羽逼去,她徒手劈向霍司羽手中的利剑,只见那柄长剑在梦母手中寸断成节,劲力骇人,而她神色更是可怖,满眼皆是杀气。 身后三个蒙面人虽说反应及时,但还是晚了一步,霍司羽神色惊悚,待到梦母徒手直击面门之时,霍司羽却突然在自己胸间拍了一掌,顿时,一团白粉烟雾自他胸间炸裂开来。 梦母屏住呼吸,凭空退移到一丈开外,可她已经锁住了霍司羽的脖子,刹那间,万生阁所有人都住了手。 梦方尊与梦小樊,快步朝同一个方向跑去,就在梦母与霍司羽站立不远的地下,倒着浑身是血的小果子。 “小弟……” “我儿……” 梦方尊与梦小樊悲痛唤道,可小果子已无生气。 梦母看了一眼地上的小人儿,更是悲痛万分,手中一用力,霍司羽顿时露出极为难受的表情,不过却诡异笑起:“你还想杀我不成?” 梦母愤恨道:“为何伤一个孩子…….” 霍司羽却毫无畏惧之色:“谁叫那小东西,不自量力冲了过来,要动手就快点,犹犹豫豫,很容易抱憾终生的!” 他算定梦母不会杀他。 梦母扣住霍司羽脖颈的手在颤抖,悲愤交加,却仍然勉力守住最后一丝理智。 “滚……” 梦母怒喝一声,同时将霍司羽带起,犹如布条一般,甩给那三个蒙面人,三人接住了霍司羽。 霍司羽端立在三人前,整理了下衣衫,冷声道:“戒日之事,就当你们给了我一个交代,虽说做得不是那么令人高兴,以后……最好别再撞到我手里,我们走……” 霍司羽从未知晓,梦氏尚有梦母这等修为之人,他根本占不了便宜,方才梦母那突如其来的一招,已经令他心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待到一行人,撤出万生阁后,梦母才双手颤颤巍巍去探察地上的小果子,刚抚摸上小果子的脸蛋。 梦方尊就察觉不对,神色惊恐道:“母亲……你…….这是?” 梦母因小果子惨死而神情痛苦,哽咽道:“一时情急,不查对方手段,我双目已废……” 就在方才劈向霍司羽的时候,胸前那团白粉当真有毒,梦母虽有防范,但也是百密一疏,粉末入眼即黑,方才不露声色,只为不叫对方察觉,暗中运功想将毒素逼出,却无果…… 梦小樊愤恨难平,这一切都怪他鲁莽行事,拳头狠狠砸在地上,顿时骨骼脆响,梦母连忙制止,道:“孩子不可自伤,奶奶无碍。” 梦母说罢,双手抚摸到小果子胸间,小果子的胸内顿时泛着隐隐微光。 梦方尊愕然大叫:“母亲不可……” 可梦母却并未住手,待她松开手时,小果子胸口就有了起伏,这才疲惫地长舒一口气,对身边两人道:“该来的始终是躲不了,方尊你若顾全大局,势必顾不得青丘一族,我这么做,你可明白其用心?” 梦方尊垂头俯地,悲戚道:“儿子……明白!” 霍司羽手中捏着半截断指,直奔红楼而去,当他将那断指放在梦瑶儿眼前,青丘灵狐为青狐一族,毛发与眼睛都与其他狐族不同,梦瑶儿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青丘族人的手指,当真是恨不得一死了之。 当噩梦醒来时,梦瑶儿身边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眉宇间很是熟悉是霍氏二少主,她才知道霍氏有两位公子。 而她所识那位巧言令色,这位却不善言辞…… 他在这位二少主口中得知了自己被他偶然遇到的经过,却露出了不安,她深知霍司羽是怎样的魔鬼,所以她必须回到红楼,那样才不会再牵连族人。 可是她回不去,那里也回不去了。 她不记得自己离开了青丘多久,却不想这一走便是永别,而她更想不到,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将整个青丘推向万劫不复之地,试问她要怎样回去,才有脸面去见自己族人? 这个梦也太痛,以前总想着不能这般死去,如今却想着不可以就这样死去。 白墨靠着床边守着梦瑶儿,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似乎也做了一个梦,只是醒来已全然不记得了。 醒来就见着梦瑶儿双眼冷冽,神色茫然,不知心中所想,只觉有种不安的预感。 霍池羽已经在门外端坐了许久,虽说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他流淌着霍氏血,头顶着霍氏名,又怎能置身事外。 梦瑶儿起身坐起,竟整个人消瘦了一圈,那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多了一层暗紫,在眼眶周边。 白墨急忙去搀扶她,痛恨决绝道:“梦氏的大仇,交给我。” 梦瑶儿支起柔弱的身子,还在颤抖,有些举步维艰,强忍着走至屋中的圆桌边。 白墨见她想要喝水,抢先一步拿起一只杯子,将茶壶中的水倒了半杯,轻轻送至梦瑶儿手中。 梦瑶儿将手中半杯水送进嘴中,过了片刻,抬眼看向白墨,神色淡然道:“不知姑娘与我梦氏有何渊源,为何梦氏大仇要姑娘来报?” 白墨一怔,青丘人的身影历历在目,那种恨道不清说不明,他白墨就是难辞其咎,不过他却不知道怎么给眼前人解释,只狠然回道:“他也是我的仇人。” 院中是大宝小宝的对话声,近处是他微重的气息声,可这些虽都能入耳,又感觉离他十万八千里,在万千思绪下,他再次陷入最近常有的痛苦中! 梦瑶儿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柔声说:“谢谢你……将这凤羽绫带给我,可……青丘的仇,自然是青丘的人来报。” 白墨蹙眉,他不知道梦瑶儿要如何报仇,也不想知道,只是他绝不会再让她去犯险。 “你哥哥最后对我说的是,叫你不要再回青丘,也就是叫你不要为他们报仇,你……”白墨看着眼前的女子,心情沉重道,“如今青丘梦氏就只有你还活着,就别辜负了你哥哥一片苦心,大仇我来,你就当我是……青丘人。” 梦瑶儿神色一沉,眼中终于湿润了起来,白墨急忙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以后就当我是你……亲人!我会像对亲妹妹那样对你,所以,我绝对不会叫你去冒险,你信我!” 白墨凝视着梦瑶儿,不管是出于自责还是怜悯,他此时说的话句句肺腑。 他想好好护着,眼前这个满心伤痕的——不幸女子! 梦瑶儿看着白墨,心中莫名有了一丝暖意,做了妥协,白墨走至屋外,寻到霍池羽,看他忧心忡忡,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梦瑶儿,于是说道:“我想带梦瑶儿离开这里。” 霍池羽神色一变,似有震惊,半晌才问:“你要带她去何处?” 白墨:“我去哪里她便去哪里,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就在霍池羽脸上忧色更重时,梦瑶儿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对白墨说道:“我想留下来,姐姐带着我多有不便,还请要我在此等姐姐归来!” 白墨一听梦瑶儿叫自己姐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一声姐姐太有分量了,搅得他心中五味杂陈。 心下思忖,带着她的确不是最好的办法,其实他也只是担心她想不开,才想到要带着她一路,可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保护好她。 想了想,决定尽快找到霍司羽,杀了他,那么梦瑶儿就能安全,如此,便也同意梦瑶儿留下来。 自霍司羽灭青丘之后,就将青丘土行珠土尘法杖收走了,这法杖属性为土,特用来操控土尘珠运行轨迹。 霍司羽图谋不轨已久,与黑翼水游卓藏更是狼狈为奸,而蝶谷妙氏炎火旗也早已臣服于霍雷子,如今霍司羽继承门主,自然而然归顺了霍司羽。 只有金氏木生旗金辞仲因丧女之痛一蹶不振,一心只想为女报仇,对新门主尚未有意顺从。 如此,除了金氏,五旗门中的四把法器已尽数被霍司羽收纳,霍司羽却心怀不轨,带着这四把法器赶至雷骷,拜见了雷骷之中的灭世尊主。 幽冥殿中灭世尊主端坐在黑冥宝座之上,一张罗刹面具狰狞至极,唯有双眼泛着嗜血的红光,对殿下跪着的人夸赞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大有可为。” “多谢尊主夸赞,司旗定当不负所望,为尊主效犬马之力,是我的荣幸。”霍司羽叩谢道,神色却有所思绪。 灭世尊主自然看出他的心思:“有何事不妨讲出来。” 霍司羽本犹豫不决,一是此乃家事,也劳烦不到尊主出面,再者若向尊主求助,也怕被人看轻了去,如今被突然问到,容不得多加思量便一口道出。 “实则……家父死因不明不白,多方暗查都不明凶手真面,故而有些烦恨……” 灭世尊主:“你父亲本是我左右之臂膀,无端遭人暗算,本尊岂能善罢甘休!早已将真相追查清楚。” 霍司羽一时激动不已,先叩首谢过,才迫不及待询问道:“求尊主明示。” 灭世尊主端坐殿上,身形威仪,抬起放在膝上的右手,一道魂力便自指尖发出,直至殿中央神池上,一圈星光流转的顺风珠,簇拥着一颗耀龙珠,此物能探及千里之外,所发生之事。 霍司羽自然知道尊主有这样的宝贝,故而在他一直追查不出杀父仇人后,想到用四旗的法杖邀功,请尊主开启耀龙珠一探究竟。 在灭世尊主开启耀龙珠后,一团耀眼的光,便自耀龙珠中爆出,散尽时,里面便有了人影灼灼。 霍司羽几步上前,盯着珠中的人影,瞳孔骤然颤栗,其中一人正是他的父亲霍雷子。 “父亲……”霍司羽惊叫一声,神色狰狞,“小心。” 可耀龙珠的画面只不过是一段影像,他又如何改变,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那个,他曾经奚落过的……揽星宫弃子,狐菱红叶,手持匕首,半点没有犹豫地直刺进他父亲心脏,而一旁还端立着一人…… ——银楚宸? “报” 这时,一名黑衣遮面男子,跪在殿外通报。 “何事?” “据暗查来报,考煌城外半月村结界之中发现三煞、三位大人的尸首,均是被对手在一招之内取其性命,手法怪异从未见过。” 灭世尊主思忖须臾,狐疑道:“半月村?” 通报之人回道:“正是天阁在千年前,暗中屠去的那个村落。”只瞧见灭世尊主那双烈焰般的眼眶微微眯阖了下,良久的沉默后,还是不明白,三煞为何会追入半月村中。 三煞是谁的人,他自然清楚,这半月村成为鬼蜮之后,他也曾命人去过一趟,可四周均被天阁设下结界,根本进不去,而这行人又是如何进入的? 灭世尊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若真是他……灭世尊主端坐大殿之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可就在他想到那个人时,殿中央耀龙武神池上,一圈星光流转的顺风珠,生生碎成了齑粉,一时震得在场所有人身心俱颤。 通报之人迟疑片刻后,又才唯唯诺诺道:“有一妖女……大闹金龙旗,杀了金龙旗副首,还将……”那人看了一眼一旁端立的霍司羽接着道:“霍门主家的百只悍犬尽数杀绝,并留在霍门主家不走。” 霍司羽的脸色阴鸷得吓人,却猜不出妖女为何人,便请示灭世尊主:“尊主,请允我带人折回府去,将那歹人擒获。” 灭世尊主冷声道:“不必,若是奔着你去的,就让他等着,当务之急,你需尽快将木生旗中的法杖弄到手,并令其余几门四下寻来我要的人,刻不容缓。” 霍司羽无奈只好领命。 灭世尊主随即召来大司马,吩咐道:“你这边务必加快进程,必须在天阁重启之时启阵。” 白墨离开梦瑶儿后,打算再去霍府,却先收到了一道传音,孤影或许是认为,白墨不想看到他,果真没有出现,只是用传音的方式,告诉了白墨,霍司羽的行踪。 第149章 我想去见一人 热闹的西街上,有一座比较有特色的酒楼,名醉朝楼,此时醉朝楼的二楼雅间中,大小二宝已经喝得大醉,早将白墨的叮嘱忘在脑后,而使恿者正是一侧别有用心的序临。 序临双手环胸,看着桌边大醉的大小宝,目光中透着深不可测的凌厉。 见时机差不多,才开口问道:“你们可否记得你们父母的名字?” 大宝转过酒红的脸来,反应迟钝地摇了下头,吃力答道:“……父亲,未……未……曾……见过。” 小宝的脸比大宝的还要红上几分,似乎目光都已不能聚焦:“母……亲……” 序临等了半晌,再没听到下文,拿起面前的酒壶,又朝大小宝各斟了一杯。 两人虽然已醉,却还是惯性地朝嘴里送了去。 接着序临又问:“你们真的从未离开过魔域?” 大宝摇头。 小宝答:“不……曾” 序临又问:“为什么跟着你们老大?” “老大……聪明……”小宝随口而出,“……我们,言……出必行。” 一侧的大宝突然乐呵呵傻笑:“对!” 可序临显然不信,单脚在小宝椅子腿上一踢,小宝顿时失了平衡,直接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序临顺势将一只脚踩在小宝背上腰部处,压下身子,嘴角如往常一样,似笑非笑,似邪非邪,继续追问道:“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老大?” 小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无力,反手就要去抓序临的脚,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抓不着,而一侧的大宝只顾着傻笑。 “我……都……说了。”小宝吃力答道,“老……大……” 不待小宝继续说,序临耳廓一动,踩着小宝的脚迅疾放到小宝腹部,一个轻挑,小宝就被挑回到椅子上了。 同时,房门自外面打开来。 “老……大……” 大宝憨傻地喊了声,就起身朝门口迎去,却险些摔倒,好在白墨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但跟着又没好气地一脚踢在大宝小腿上,怒道:“谁叫你喝酒的?” 说罢也不管大宝被踢得险些站不住,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将头顶的斗笠摘下,见小宝面脸通红,还有些微喘,询问道:“这又是作什么幺蛾子?” 小宝气还没喘匀,忙回道:“.....累、累、的!” 白墨眉头一皱,责备地看向序临:“你还真是厉害,我这才走一会儿,你就把这两个家伙弄成这样……” 序临却一反先前神色,露出无辜的表情,回答道:“不关我的事。” 白墨看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却没心情和他掰扯,随手拿起筷子就去夹菜:“吃饭!” 序临脸上笑容逐渐变淡,看着心情不怎么好的白墨,突然意味不明的问道:“带着这两活宝,你打算什么时候能还我钱?” 要债的是爷,可白墨又不想当孙子,刻意转移话题,问道:“他们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这个嘛!”序临似乎看懂了白墨的小心思,“就是给他们讲了一个骇人故事,你要听吗?” “……听!”白墨继续吃着,并未朝序临看。 序临将环于胸前的双手,随即换了一个姿势,慵懒惬意的很,震了震嗓子,道:“在昭和一带有一只恶贯满盈的淫妖,此妖不吃人,不乱世,只是见着人就让其给他生子,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可只要有人突然感觉自己后背阴风阵阵,那便是撞上那东西了,若是不及时逃离,待听到那声音时……晚矣!” 白墨听到此处,觉得索然无味,只是……不知怎的…… 他觉得他耳后真有一股凉风,虽然对序临讲的故事,不以为然,却还是一巴掌朝自己耳边拍了去,随着一声脆响,回头看去,一张惊恐且恐怖的脸——除了大宝还有谁。 “你没事,躲在我背后吹什么风?”白墨黑着脸问。 大宝因为酒精的原因,并不觉得那一巴掌多疼,呐呐道:“我……怕!” “亏你生得这么大块头,胆子怎么比拳头还小,这有什么好怕的呀!” 白墨说罢眼眸一沉,目光毫无预兆对上序临的目光:“你知不知道,逐月宫怎么去?” 序临原本带有几分不正经的神色,倏忽间褪了个干净,眼眸微沉,不安道:“你去逐月宫作甚?” 白墨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片刻,收回目光,夹了一块豆腐送进嘴里:“我……想去见一个人!” 序临已再无先前的玩闹之色:“你要……见谁?” “……” 白墨选择不答,继续夹菜往嘴里送。 序临却不饶:“你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还欠我钱!” “……”白墨手中的筷子一顿,抬眼看着序临,过了一会儿,才郑重其事地回答道,“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还你钱。” “卖身为奴?”序临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墨问。 白墨将手中筷子放下,无语地看着一侧小看自己的家伙:“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大修,几百年下来,就不信还不了你的钱,何况我还有他们帮我,应该要不了几百年就可以还你。” 序临嘴角的笑意更深,侧头看向大宝问:“你擅长什么?” 大宝想了想:“吃!” “吃你的东西。”白墨将一块田鼠腿,端端塞进大宝的嘴里,堵住他的嘴,转而对序临说:“你陪我去。” 序临骤然坐直身子,脸上笑意全无:“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可在钵盂之巅,灵云聚集之地,终年冰封,戒备森严,我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进得去?” 白墨审视着眼前这家伙,真让他捉摸不透,一路而来明明很厉害,为什么总是声称自己是个凡人。 还不等他问,又听到序临说:“何况最近逐月宫很不太平,山下全都被人围住了,估计也进不去。” “那也得去。”白墨坚持道。 “我不去。” “不去就不还钱。” 序临无语,四目相接,很不理解道:“那个你非见不可的人,究竟是你什么人?” 自然是银楚宸,他早已听说,天阁已经下了诏命,过几天就要去逐月宫拿人。 他怕迟则有变,必须赶在这之前去,见到银楚宸,拿回紫灵! 可白墨并没有回答序临,收回目光,盯着满桌狼藉,一时出神,半晌后,居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其实,我挺喜欢你名字的,谁给你取的?” 序临眉头微皱,不明何意。 白墨看向他,淡淡一笑,郑重道:“能给你取这样名字的人,应该是一个对现实很不满的人。” “……为什么?”序临眼中突然生出了难以探究的情绪,睁大双眼看着白墨。 四目相接,白墨意味深长道:“身间时序好,唯有少年心。” 序临眼中有光,像星河,嘴角微扬,如暖阳,却突然意味不明道:“临风时有序,却扰寂寥人。” 序临言罢之后,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知,这句话来自他——还是他! 白墨瞳孔微震,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脏再次莫名失控,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只能转过头去,继续拿起筷子,吃起来。 “那……”序临继续问,“你非要见那人做什么?” 白墨再没有回答。 次日一早,白墨果真以不还钱为由,逼着序临陪他来到了逐月宫山下,也当真如序临说的那般,此处早已被许多修士围得水泄不通,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人更是义愤填膺地对着逐月宫咒骂着,骂累了,又换一批继续骂。 反正就是骂银楚宸是个贼人,魔头,忘本的龟孙,联手魔域打开结界,害死那么多狐人…… 可是这些人除了谩骂,再也找不到其他方式来发泄内心的憎恨,因为逐月宫的结界让其不能再上前一步。 而被逼来到此处的序临,也已经打消回去的念头,两人站在人群中观摩了半天那些人的骂功,序临才想到潜入逐月宫的办法。 他带着白墨悄悄离开了人群,绕着结界来到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这处结界最弱。” “你怎么知道?”白墨看着眼前灵气流动,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序临道:“信我就行。” 说罢便剑指放在嘴边念了一个诀,之后便拉起白墨穿过了那层灵流。 这地方当真是怪异至极,刚刚还是闷热如夏,一潜入逐月宫山门口,便觉得极寒难耐。 白墨身上原本只穿着单薄的白衣轻纱,这没走几步就感浑身血液凝滞,喝气如雾,冰风刺骨,便对序临问道:“你知道如何避寒?” 想想魂元在身,居然连御寒之术都不会,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万万不可催动魂力。” 序临走在前面,回过头来,看着白墨严肃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旦有魂力波动就会被察觉。” “知道了”白墨一脸不爽,要这魂元何用? 在皑皑白雪之地,也不知他们走了多久,白墨只觉睫毛似乎越来越重,已经凝结了厚厚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映衬得那张白皙的脸更加明晰。 他们不敢顺着大路走,只好何处偏僻走何处,真是深一脚浅一脚,实在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这头还在埋怨自己不自量力,身后突然传来响动,望眼看去,只见一名白衣绒皮男子,在雪地中步履稳健地朝自己而来。 白墨心中大惊,回头看自己身后,神色一松,还好,他们并没有留下足印。 而他与序临皆是一身白衣,想要隐藏不难,更何况他们都带了白纱斗笠,晃眼看去皆是白色全然察觉不出。 果然,那男子只顾着脚下,并未查探四周有何异样,想来这种地方从来也没谁胆大敢私闯进来,浑然不觉便从旁走过。 他们又费了些时间,才见到巍峨宫殿的一角,高耸入云,俨然一派琼楼玉宇之景。 白墨大喜,拉着序临就跃到了城墙之下,虽离宫门尚有七八米的距离,可宫门内人声隐隐,白墨不敢贸然一跃而上,对序临说:“等没人了咱们再上。” “会不会太久?”序临不安道。 “不会。” 世界慢慢安静下来,唯有满天飞雪带着不可阻挡的来势,肆意在这一方天地间。 许久后,两人站在围墙下,冻得快成冰棍时,序临忍不住抱怨问道:“这叫不会?” 说着还不断朝自己手中哈着热气,睫毛与眉头结上了厚厚的冰霜,见白墨不回答,艰难转过头去看他,顿时吓了一跳,白墨虽站立不动,却俨然一个雪人了。 吓得序临慌忙朝白墨凑过去,双手并用,拉起白墨双手就开始活动,许久才将白墨活泛过来,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是……” 蠢。 他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即便自己说不能催动魂力,却没说不能使用御寒符啊! 白墨勉强清醒,浑身都疼,知道序临在嘲笑他,觉得有些掉面子,借口道:“我刚刚只是睡着了。” 序临点了点头,表示看穿不说穿:“你要不继续睡?” 白墨剜了一眼不怀好意的序临,侧耳聆听,上方已无人,便一把拽着序临胳膊就跃上了围墙。 果然四下无人,正好行事。 他们顺着宫墙下的回廊才走没多久,已觉察出逐月宫的宏伟。 莹白如月,鎏黄如金,黄白相间美轮美奂,正对宫殿的是一处,可容纳数百人空旷的场院。 长街两边是长廊,围绕着整个场院一圈,看上去很像是一个道场,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看上去极为庄重。 “咱们分头行事?”序临说。 “你要做什么?”白墨不解。 序临警惕地朝四下看了眼,见安全,才低声对白墨解释道:“我们分开行动,要是被抓,也不至于一网打尽呀!” “不,我们一起,才有照应。” 白墨干脆否定道,他之所以执意要序临一起,不为别的,正是他要去确认一件事。 序临只好妥协道:“也好,那接下来,我们该往哪里走?” 白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先循着安全的路走,不久后,两人顺着一道侧门,绕过宫殿,来到一处别苑,此处花草树木,很有讲究地布置在院落之中,被白雪覆盖若隐若现。 白墨凝神探听,感觉整个院落都没有人,才抓着序临轻巧落到院中。 刚走到回廊上,白墨闻到一种花香,只不过他从来没闻过,越往前,那股花香味就越浓郁。 直到他们来到一个房间外,白墨肯定这花香正是来自身侧这间屋子,感知屋中无人,正想推门而入,却突然又听见身后浅浅的脚步声传来。 周边皆是皑皑白雪,要想躲藏几乎不可能,情急之下,序临示意白墨跃上房梁。 在两人刚刚跃上房梁,下方就出现了一人,身着浅白灰色裘皮大衣,步伐沉稳,身材颀长,一头银发如星河银辉一般撒满了整个背。 一眼便觉得此人雍容华贵,不是天潢贵胄之人,也是天之骄子,这种级别的人物,不过并未看到脸。 可白墨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谁,在那人出现在下方的瞬间,他莫名心下一动,不是恐惧,是他每一次见到银楚宸时,都会有的感觉。 第150章 一个决 银楚宸径直走进刚刚白墨想要进去的房间后半晌,序临见白墨没反应,小声催促道:“没人了,我们下去吧。” 白墨回神过来,却带着序临出了这个院子,落在另一个院子中的一个逼仄狭缝处。 “你干什么跑这么快?”序临站定,揉着自己手腕,“是怕刚刚那人发觉?” 白墨凝视着序临,神情阴郁,心知自己错算,银楚宸又岂会是眼前这个家伙。 但即便他确认了,却还是满心疑惑,他们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却是一样,为什么他总是产生错觉。 就在他失神之时,序临却勾起嘴角,笑道:“……我给你个诀,除了我,任何人都看不到你。” “什么决?” 序临对白墨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白墨狐疑地上前一步,却不料额头吃痛,两眼冒星,又不敢大叫,一边揉搓一边愤怒道:“你干嘛打我?” “不是打,是隐身决,此刻起,除了我谁也看不见你,这样你想干什么都行!” 白墨额头顿时红了一块,吃痛道:“真的?” 序临:“不信大可一试。” 白墨无话可说,揉搓着额头叮嘱道:“那你自己就躲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可白墨对序临的这个隐身诀将信将疑,还是处处小心,好在再次来到刚刚那间房间的一路上并没遇上人,但屋内的银楚宸已不知去向。 这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忙偷偷潜入到这间屋子里,屋内布置得十分清雅,帷幔轻扬,低案上古琴静置,一株奇异盆景中无叶无花,只剩同根相连的两根枝丫,青绿如墨,枝节如梅,倒与这雅士极为相衬。 在案边有一扇圆形木窗,几乎占了整面墙,上面糊着一层透明的纸,屋内光线充足,屋外落雪与一角孤寂的腊梅均可见。 房间的确雅致,与银楚宸性子符合。 不过他没心思想这些,而是四处开始翻找起来,可他将整个屋子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紫灵。 心想难不成被银楚宸放在了别处?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心下受惊,立刻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见眼前有个矮柜,不容多想就躲了进去。 进来的人好像觉察出异样,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静,白墨忍不住,推开点缝隙,察看外面情况,刚巧看到序临端立在门口,只一眼,他就慌忙从矮柜里爬了出来,快步上前将门口的人扯进屋子,顺手将门合上,回头看着对方,没好气道:“你又来干什么?” 说罢,目光才落到序临身上,只一眼顿时大惊道:“你干嘛还穿得和他一样?” 若是白墨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一定会觉察到眼前这个序临,在看到他的瞬间,神色明显起了变化。 可惜他终是神经大条之人,只是看到与序临长相一样,就自曝式的蹦了出来。 在白墨眼中序临原本就生得像个妖孽,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堪称完美,当下再穿上这身,极为抬身价的雪白裘皮,更是不得了。 可这身行头却跟刚刚银楚宸穿的一样,以为序临是刚刚看银楚宸穿上好看,自己才弄一身一样的来穿,顿时无语道:“你学谁的不好,偏偏学他,虽然这一身的确很显气质,可他人很小气,看见了,还不扒了你的皮……不过,这还真暖和!” 白墨说着双手已经伸向对方脖子处,将那绒密柔软的毛领给取了下来绕在自己脖子上。 “真暖和,你怎么变出来的?”白墨说着又忍不住将脸,朝着脖颈处的毛领蹭去,这鬼地方是真的冷。 “序临”除了死死盯着眼前人,始终不言语,白墨察觉不对,上前微垫脚伸手去抚摸对方的额头,莫名其妙道:“你怎么怪怪的……” 话还没说完,“序临”单手将毛领从白墨脖子上给扯了下来,白墨身子不防,趔趄了下才站稳,这才记起正事,瞪大双目像是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不是也给自己念了个诀?” 见‘序临’不答,又道:“你……别添乱了,去刚刚那等我。” 说着便将序临给推了出去,自己也打算去找银楚宸。 起先白墨觉得被序临这一敲就能隐身,有点太随便了些,所以遇见人的第一反应还是躲了起来。 想着先找个好欺负的试试,不一会儿,真遇上一个长相乖巧身段玲珑的女子,他想若是被她发觉,他就将她打晕。 他先探出一只手,在那女子眼前晃动了几下,见对方睁眼不见,心中一喜,又将半个上身探了出去,对方依旧神色不变,两眼平视前方绝然不察。 白墨这才信了序临,果然没有骗自己:“有这么好的东西,早点拿出来多好,害得我上山吃了那么多苦头,真是的!” 这边被白墨推搡出门的序临,在白墨消失在回廊拐角后,再次现身在之前的屋子中时,已端坐在案边,双手抚琴,单指拈起一根琴弦,轻轻一拨,屋内倏忽间,出现了另一位与他长相一模一样之人。 两人皆有着绝世容颜,但一个似火,一个似冰,一个如糖甘甜可口,一个如药苦口难咽。 一个是序临,一个却是银楚宸。 序临带着笑,明知故问道:“叫我来干嘛?” “我让你去看着他,你却陪着他一起胡闹。”银楚宸并未抬头看序临,沉声道,“损我几百年灵寿也就罢了,这还让他闹到了这里。” 站着的序临很是无辜道:“他要如何我又怎能左右?九幽规矩又不可违,即便我通知你,难道你还拿她的灵寿?故而只得自承其伤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服气,又嘀咕了句,“你还不是没拆穿他胡来,我看啊!你就算是再分离几魄出来,也无济于事。” 银楚宸抬眼看着一侧序临,目光冷寒,四目相对间,银楚宸手指在案几上敲击了下,原本站立的序临,瞬间化作一缕白烟,回到了端坐之人的体内,唯留下一张银面落在了案几上。 原来序临是这张银色面具所化,只不过银楚宸将自己一魂识融入了其中。 白墨将整个逐月宫都跑了个遍,也没见到要见到的人,最后还是决定回到之前那间屋子去死等,那间屋子一看就是一间寝居,他刚刚既然进去过,想必就是他的没错,死守一定能等到。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化身在屋子里,就见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端坐在案边。 银楚宸! 白墨站在门边,险些大叫,见对方并未动作,好像没有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才稍减,犹豫了下,轻手轻脚地坐到了银楚宸对面,还是不安,又挥手在对方眼前晃了几下,见对方的确未曾察觉他,终于完全放下心。 并暗赞序临这诀可真厉害,连银楚宸这样的人都察觉不到自己,转而又想到银楚宸上次在灵云崖受那么重的伤,心情又一下沉了下去,伤那么重,应该还没完全好吧! 或许正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才察觉不到他,他定定地注视着对方脸上那半张银面,自从灵云崖之后,他就再没见到这个人,在这半年里,他总会想起他,可是每一次想到他,他都发誓再见时,定要杀了这个家伙。 可如今见到了…… 白墨目光落在银面下的那张嘴唇上,为什么再见到他时,恨意却消减得如此快? 反而在内心那隐秘而无处言说的情愫,令他心脏再次生出钝痛感。 与其说他恨眼前这个人,不如说他更恨没出息的自己,对一而再三欲要杀掉自己的人,却还藏一份难以启齿的爱意。 如果可以,白墨想,他不想再与这个人纠缠不清,可他又渴望那种强大的力量,他还有好多事需要做,所以他必须将紫灵弄到手,也必须变强。 屋子里没有,或许在他身上,搜身? 可伸出的双手搁在半空,又停了下来,想到要触摸他身体,可能会感觉到,最后决定等他睡着了再搜。 屋内香气扑鼻,相对外面暖和,但是对白墨来说,还是很冷,鼻子总是发痒,总想打喷嚏,所以他不断揉着鼻子,努力不让喷嚏打出来。 这一切自然被银楚宸看在眼里,只是他并未揭穿他,对他上逐月宫的目的也大概猜到,只不过,他确定白墨定是空手而回。 白墨揉着鼻头,目光却始终在对面端坐的人脸上,他想若不是自己隐身,还真不敢这般瞧着他。 咕噜~ 白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双手死死捂住肚子,暗道:“争气啊!别再响了,那只狐狸耳朵可灵了。” 接着暗自叫苦道:“他都不吃饭的吗?好饿啊!” 复又看上银楚宸,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才睡,轻叹一声后,他将目光落在那株很奇特的盆景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香? 伸手想去触摸下,却不查银楚宸突然将手中的小册,直劈了下来,生生将他的手挡了回去。 白墨以为自己被发觉,惊恐看向对方,见银楚宸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打开。 进来之人是位漂亮的女子,容貌姣好,正是猫尔,她从走进屋子瞧都没瞧上白墨一眼,有条不紊地将食盘中的几道菜放下,摆好碗筷就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银楚宸笑吟吟道:“少主,戒日喜气,长白院中的梅花竟同时开了,若有兴致可移步赏梅弄雪一番。” 银楚宸:“戒日疲惫,改日!” 白墨朝窗外看了眼,腊梅落雪,真的很好看! 再看看对面的人,还是无趣,这种天气,赏梅多好玩,呆在屋子里看书,有什么意思? 他趁银楚宸不查,徒手拈起盘中的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小心咀嚼起来,没想到逐月宫的食物这么好吃,不像其他地方,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又捏起一个白白净净的丸子放进嘴里,一吃便知道是鱼丸,这当真是难得,还有两碟素菜,四样菜都好吃,差点喜极而泣,恨不得一拳将对方打晕,自己独享这美食。 银楚宸不动声色看着他那一脸的陶醉,还是像许久没吃过饭的人! 而他只吃了两口白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白墨顿时为难起来,要是自己吃完这些菜,定会被发现,想来想去,最后灵光一动,念了个诀,用障眼法! 这决他之前也没用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找一些含灵气的东西,弹指间便从外面取来几朵腊梅,先拿起一朵放在手心,另一只手画符,口中念着口诀。 完毕,剑指一定:“变” 手中当即一沉,差点掉了,幸亏他反应快,惊魂未定,对面却呛了一声…… 他骤然睁大眼看向银楚宸,见对方若无其事的擦拭着嘴角,并喃喃自语道:“这茶水为何这般苦?” 实则是白墨那拙劣的障眼法,来的太突兀,银楚宸见白墨手中的那白乎乎、胖嘟嘟、圆滚滚的一个大圆球,一时失控,血气上涌实难忍耐。 白墨满眼狐疑,抬起身子就朝对面探去,没有用手,因为他认为自己一用手,对方的茶杯或许就会随之看不见,所以他将头趴到,银楚宸放下的茶杯上,伸出舌头在茶杯中浅尝了一口,顿时一脸痛苦道:“……还真苦……” 这才放下戒备,低头看着手中那一坨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暗道:“我的妈呀!我这是有多饿啊,怎么将丸子变得像足球这么大一个……” 再来! 可无论白墨怎么变,都差强人意,害得银楚宸差点憋出内伤,最终暗中动了下手脚,白墨还以为是在自己不懈努力下终于成功了。 于是放心开吃起来,吃饱之后也不觉得冷了,猫尔好像是看准时间来的,刚刚吃罢,就进来收拾了。 白墨以为他的障眼法足以以假乱真,很是得意地看着那美女将盘子端了出去。 才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来,胡乱地将双手擦了几下,又揣回怀里,却不查银面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手绢他又怎么不认识。 银楚宸突然起身走至窗边,背对着白墨盘膝坐在竹席之上,徒手化出一只竹笛,放在了嘴边吹起。 笛声悠扬婉转,清越空灵。 白墨支首聆听,听着听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堆往事。 他记得第一次听银楚宸吹笛时,小院昏灯下,那个白衣人很是耀眼。 又想起巫山中,虽仍是一袭白衣,那一次也浑身散发着光。 可在经历过青丘与灵云崖变故后,这一次,为什么……这个家伙在他眼中仍有微光。 突然,白墨有些难过,三次见他吹笛,虽然眼中的人未变,关系却越来越差。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曲终,屋中两人各怀心事,均神游在外,情绪难收。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好不容易才盼到银楚宸上床躺下,白墨便急不可耐地守在床边,等待对方熟睡。 可盯着眼前仰面而卧的人,他又想起在巫山那一夜,那个人也是这样躺在他面前,薄唇紧闭,鬼使神差间,他便将手伸向那张面具,可突然又清醒过来,立刻狠狠一巴掌拍在手背,警告自己不要乱来。 感觉对方气息平和,似已经熟睡,他才蹑手蹑脚开始动作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摸进他胸口处,果真有东西,正欲要探手进去,银楚宸却忽地面朝里面翻了个身,他不得已只好脱下鞋子轻轻爬上床去。 第151章 偿还 银楚宸觉得这家伙智商堪忧,怎么会想到要找的东西会带在身上。 但他很反感白墨的碰触,在白墨刚要下手时,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转了过去。 就这样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白墨有些气急败坏,暗骂道:“你怎么睡觉这么不安分,倒来倒去是要干嘛?难不成睡觉还不忘碾磨不成?” 银楚宸闭目装睡,看来若不让他搜,定打发不走,最后也只能忍着让他搜一遍。 就在他决定翻身过去,平躺着让他搜时,只觉身子一麻,整个人被定住了。 而若只是定住他,倒也可以顺势让他搜完快点离开,可对方定住他的同时,刚好是他翻身过去的瞬间,如此,身子一下失去自主,端端朝白墨倒去,刚好将白墨压在了怀中。 银楚宸想,这家伙莫不是偷渡人间转世的时候伤了脑子,投胎后才这般傻! 白墨在感觉身子一重时,就已察觉不好,忙要去解咒,可转念一想,对方的胸膛刚好在自己胸前,他先搜一遍再解也不迟。 于是伸手就朝毛茸茸的毛领下乱摸一通,银楚宸喉结滚动,身子愈发僵硬。 白墨并未在银楚宸胸间摸出任何东西,于是不死心地将双手摸到了银楚宸腰间,银楚宸呼吸微乱,忙朝门外不远处的猫耳传音道:“送炉来” 片刻后,白墨就察觉门外来了人,在房门被推开的刹那,他急忙抽出一只手,腾空一挥,床边的床幔便落了下来。 原来是方才那美女,心中暗道:“这逐月宫就这么一个人了么?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这女子?” 猫尔手中持着一火炉,三足鼎,上面有些纹案,看上去像个铜炉,炭火焱焱,将火炉放置床边,就走了出去。 原来是来给银楚宸送火的。 白墨原本也觉得冷,可是此时不知道是不是挨着银楚宸,那毛茸茸的毛领又覆盖在他身上的缘故,竟然有了热气,这一来便觉得鼻子更瘙痒,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暗道:“幸好用了定身术,不然指不定要将对方惊醒。” 小插曲而已,回到正题继续找…… 又在银楚宸腰间摸到了两个银铃,这东西他也认识,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想来只有两只衣袖里没找了,可是此时银楚宸的一只手压在自己身下,另一只手却在自己腰间。 只能将对方定身术解除,但极有可能将对方惊醒,不是最好的办法。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奔了一路,疲惫所致,还是此时太暖和导致,他居然困意难挡,不肖多时就睡着了。 银楚宸见对方许久未有动静,一个念诀便将定身术破了,正要抽动手臂,却被白墨一把拽住,身子还朝他怀里凑近了点,仿佛是舍不得他暖和的毛裘。 银楚宸垂眸看着沉睡中的人,那张完全与记忆重叠的容颜,只是他的心境已无波动,他想,他们之间或许真的除了,还有些余账尚未清算,什么也不剩下了。 白墨醒来,睡眼惺忪,只觉暖和异常,在见到身侧的人时,顿时神色大变,慌张地从对方怀中挣脱出来,一个闪身就下了逐月宫。 待确定白墨离开逐月宫后,银楚宸起身下了床,站在漏窗边出神片刻,才冷沉声唤了句:“猫尔。” 门外原本无人,银楚宸声色低沉,在另一座别院的猫尔却听得真切,很快就来到屋内,柔声道:“那女子已下山去了。” 猫尔走出房门,盯着手中的火炉,神色温和道:“少主还真是体贴,居然还用上了这种古件儿。” 那隐身诀也是假的,整个逐月宫的人都见到了那白衣女子,只不过宫主下令视若无睹,大家只好不动声色装作没见着。 随后,银楚宸出了屋子,朝长白院走去,在满园寒梅之中,有一座小亭,亭中轻烟袅袅,梅香四溢,红炉煮茶,白雪轻舞。 银楚宸坐在亭中,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银发丝动,眉眼寒霜,睫毛浓密长而卷翘,一双眸子犀利中,带有攻击性,冷冽至极。 那张银面,拈指间化成了翩翩公子序临,序临笑呵呵地说道:“怎么、要我继续跟着?” 银楚宸不语,单手在小炉上取下煮开的紫砂壶,斟了满杯,浅呷了口,沉声道:“别再由她胡闹。” 序临看着银楚宸欲言又止,索性坐在左边,自己倒了一杯茶浅呷了口,放下茶杯时,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其实从你怀疑师姐的死与半仙村的事有关后,我就知道你猜出了师姐的用心良苦,可就算千年前师姐说出那样的话,的确是因为她知晓了半仙村的事,但绝情咒已经催动,已经斩断你与她之间的情义,你可以对她再生恨,却独独再无爱……你用这种方式偿还她,我没有意见,但……” 序临停顿了下,看着银楚宸无任何反应,突然有些无语:“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可我真猜不透现在的你,我不反对你利用他来平息零界这场避免不了的浩劫,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知道真相后,会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银楚宸去拿茶杯的手一滞,收手回来,看向亭外的腊梅,神情终于有了变化,若有所思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背后之人的这盘棋局,乃死局,我与她的命格乃一生一灭,在千年前,她先做了抉择,可并没有改变棋局……所以,这次我要赌她生。” 又过了须臾,银楚宸继续说:“若我赌赢,自然希望她永远不知道真相的好,也定不能让她知道。” 序临沉默了,最后他问银楚宸:“可到你与她兵戎相见时,你又怎么肯定她会对你下得了死手?你虽然绝情绝爱了,可你却要我陪在他身边,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意?” 院中寒梅开的艳丽,却在落雪中映得有些悲壮,那是孤寂中的倔强,寒苦中的傲然,银楚宸意味深长地说:“正如千年前,她让我恨上她一样,我亦会让她恨我入骨。” 序临无话可说,看着现在的自己,情绪复杂万分,他的心性是千年前的自己,可眼前这人却是千年后的自己,他们虽是同一人,却是两种心境。 白墨没有寻到紫灵,自然很失落。 得不到紫灵,别说记不起前世的记忆,就连他身上的血咒都解除不了,不免有些泄气,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在银楚宸怀中睡着的情景,下意识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脸色越发阴沉。 他刚走下逐月宫,就发了个引路符,通知大宝小宝前来与自己会合,自己随便找了棵树,坐在树下等着他们。 等了须臾,才突然想起自己把序临给忘了,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下山了,还是还在逐月宫傻等自己…… 但要他再折回去找人,那说什么他都不会去,想想,那家伙鸡贼得很,又会隐身诀,一定不会有事。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有意要趁机甩掉他,当即就想赶紧去迎大宝他们。 可刚自地上站起,耳边就突然传来打斗声,他迅速将身后的白纱斗笠戴在头上,身子一轻,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树上,循着打斗声看去,只见一个人被一群极其恶心的妖虱纠缠不休。 “妖虱?” 他在天水涧外遇到过,这东西威力不大,但相当恶心人,斩杀之后,会化为一滩脓血散发出阵阵恶臭的气味。 被妖虱围住的那人一身青衣,有些修为,不过因为妖虱数量太多,一时到脱不了身,他想也没想,脚尖一点,身子就已从树上飞了出去。 正在打斗的人一招挥开朝自己小腿疾速爬来的妖虱,抬头便看见一袭白衣人,端端从自己头顶越过,当即警惕起来。 白墨一个空翻,旋即就朝下方掠下,带着一股劲风,在他一掌击打在地面时,那股劲风生生地,将所有妖虱都给震到了空中,身子顺势如旋风陀螺而起,那些被他震到空中的妖虱,瞬间被他旋出的劲风逼退得无影无踪。 白墨刚轻巧落地,就听见对方称赞道:“这一招,当真使得极妙。” 白墨有些得意,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中刚刚拍地时沾上的泥土,才抬眼从面纱中望向被他一招解围的那人,此人身形健硕,五官端正,腰间还悬挂着一把佩剑:“过奖了。” 那男子随即双手一握行礼道:“在下乃天阁管方,多谢上仙出手相助。” 管方? 天阁他知道,可管方他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知一半不知一半,不过也难不倒他,了然一笑道:“久仰久仰……”他这纯粹是糊弄对方,只想三言两语打发对方离去。 不料那人神情一变,单手扶剑柄,目露凶光道:“妖灵,受死……” 说罢人已经朝白墨拔刀击出。 白墨一个急闪,堪堪避开对方突然击出的一剑,人已在丈许外站定,伸手制止道:“唉!有话好好说,怎么才说两句就动手了,我可不记得与你有什么恩怨,怎么?非你族类,就容不下?” 不想他一时口快说错了话,想收回已是不可能。 一个字--蠢。 “果然非我族类,你是何物?” 那管方只是因为白墨那句“久仰”才对他身份起了猜疑,但凡有点修为的人,谁人不知天阁管方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谁会久仰他们。 除非此人不曾去天阁定魄,修为更不是出自天阁,那又有这般修为的,不是妖灵还会是什么。 “不管我是何物,我刚刚都出手救了你,你再怎么也不该这么快翻脸不认人吧!” 白墨这般说着,另一只已暗中蓄力,若对方执意要找茬,那他只有奉陪。 可这管方已经察觉到了他那强大的魂力,不光是他暗自蓄力时,就连刚刚那一招看似轻巧躲闪也是魂力惊人,虽然不清楚此人为何在躲闪时外放如此强大魂力,但也已心知自己并不是此人的对手。 何况天阁新阁主登位在即,又因九灵子与逐月宫结下仇怨,才轮到他这品级低的管方,跑腿送帖上逐月宫,担心误了正事,神色一转,回道:“好,戒日暂且放过你。” “彼此彼此”白墨不甘示弱道。 他也不想莫名其妙就与人结怨,何况他对自己的魂元根本就没完全掌控,魂力的催生也把握不好,正如那管方所觉察到的那样,若他当真是个大者,自然不会如此操控魂力,而他也生怕失手将对方打死,就如之前那三煞,被自己失手杀了。 所以也不想贸然与谁过招。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请!”白墨蓄势的手丝毫没有松懈,不过身子微侧,让出了路来,那管方遂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白墨见那人走远,才撤了魂力,耳廓一动,顿时眉头一沉,小声嘀咕道:“还真是甩都甩不掉啊。” 不久后,序临从一侧的小路上悠然走来,带着放浪不羁的野性,不过,此时脸上却带着阴雨。 白墨看着序临施施然走来,突然又想起银楚宸来,即便他已确认两人不是同一人,可还是消除不掉,对序临的第一感觉——银楚宸的身影,始终在序临身上若隐若现,现在依然。 白墨想,或许只是他们身形相仿,才让他有了错觉。 序临走到白墨跟前,很生气地朝白墨投去两抹怒光:“是不是故意的?” “是。”白墨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注视着序临的眼睛,带着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提防意味,“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序临也看着白墨,突然笑起:“你若这般怀疑我,那你立刻还我五百金叶,我立马消失。” “哼!”白墨冷哼一声,还是没忍住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对不对?” 他指的自然是他占着的这副身子,他的前世——那么梦,梦中那个在池中抱着他前世亲热的家伙,跟眼前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可他之前一直以为池中的人是银楚宸,在他确定序临与银楚宸并非同一人后,他又不确定了,不知道池中人到底是谁。 若是眼前人,那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若不是……又为什么与梦里那人一模一样! 白墨一直不敢确认心中很早就萌生的一种预感——他前世与银楚宸之间并不像他所听到的那般关系不好! 至少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好。 序临突然凑到白墨耳边,郑重其事道了两字:“从未。” 白墨认为序临在撒谎,但又找不到证据反驳。 这时一侧刚丛林深处冒出个头的大小宝,已朝白墨招呼道:“老大,我们在这里。” 四人刚会合,小宝就告诉白墨,一路来有很多修真都朝天阁而去。 白墨对那天阁不感兴趣,故而并不打算去凑热闹,他要找那霍司羽算账,别的事都不重要。 序临也一路不断提醒白墨赶快凑够欠他的金叶,他可不想再跟着他一路风餐露宿。 而他必须先到昭和的岐山蝶衣镇,过了这蝶衣镇,他们还要向前走大概两百多公里才能到和城,过了和城,再走上百里才能到雷骷。 这个路线自然是孤影告诉他的。 蝶衣镇因幽蓝蝶闻名,故而镇上的花窗木雕,酒肆旗招皆为幽蓝色调,看上去风雅脱俗几分,一派欣欣向荣景象,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白墨几人来到这个镇子时,已饿得饥肠辘辘,便迫不及待找了一家饭庄,在进店时,白墨已开始在盘算自己兜里的银子,因为身边跟着两只吃货,估计最多还能坚持十天左右,而且一路上幸亏多数时候都是序临在买单,不然只怕自己的四个兜早空了。 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后,白墨就对坐在对面的序临说道:“这顿我请!” 序临嘴角一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顺从道:“那……行吧!” 白墨本想点十个馒头填饱肚子算了,序临却毫不客气的招呼小厮过来吩咐道:“将你们这里好菜都备上来。” 白墨急忙阻拦道:“等等,我们还要赶路,那些都太费时间了,小哥,来十个馒头吧!” “上次我请诸位可是大鱼大肉好生伺候的,你这请我就请吃馒头?有你这种礼尚往来的主吗?”序临顿时是一脸的不高兴,朝小厮招呼道,“小哥,好酒好菜都上来,去吧!” 小厮在旁点头哈腰地应下:“好嘞!几位稍等。” 可脚步刚迈出,就被一只十分白皙好看的手拉住了。 “等等”白墨拉住小厮的胳膊对序临道,“是我请客、请你吃什么便吃什么,你请客我也没见挑三拣四,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复又看向小厮说道:“就上十个馒头,谢谢!” 小厮看不到白墨的脸,不过听声音,看身形,再看那只纤细的手,也知是个美人儿,当即红了脸,堆着一脸的笑,应下就朝后厨去了。 序临哭笑不得,摇头不满道:“什么世道啊,请客、请客…….不应该是客人想吃什么点什么吗?怎么轮到你这里来了毫无客气可言了呢?” 白墨是一脸的黑线:“你又不是真的客人,只是我的债主而已,你看我都一身债了,哪里还有那闲钱请你大吃大喝,给你买吃的,已经当你自己人看了,知足吧你。” 话音刚落,就听大宝憨憨地说道:“老大,我感觉十个不够…….” 大宝从刚刚一听只有十个馒头,心中就开始犯嘀咕,算来算去即便是他们一人一个,自己七个也是不够的。 白墨因为自己体内魂元半启后,除了不发烧了外,之前不耐饿的感觉也就随之消失,甚至很少能感觉饥饿,所以当下只给自己计划了一个馒头,大宝五个,其余两人各两个应该够了。 一听他说不够,吃惊道:“五个还不够?” 大宝比他显得还更吃惊,大叫起:“七个都不够,怎么又变成了五个了?” 四人各坐一方,小宝脚下轻踹了一下大宝,轻咳两声一脸正色道:“一会儿我再分你一个,你先吃不够再说。” 当家才知油盐贵,这哪里是白墨擅长的,如今拖家带口,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确可怜! 见大宝那一脸的不开心,无奈,白墨又朝刚刚那小厮挥手喊道:“这边再多上五个馒头……” “好嘞!再多加五个馒头…….”小厮朝着内堂吩咐。 大宝顿时高兴了起来,当真是像个孩子,高不高兴来得快,去得也快。 白墨斜眼瞟见一旁的序临正双手环胸,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心中更觉得可气。 这时,店外突然走进来一行极为引人注意的人。 这些人衣冠华丽,颇有姿态,一个小厮忙上前招呼道:“各位上仙这边请。” 一行人在白墨等人不远处的两张桌子边坐下,其中一人神色淡定,目光如炬,身形清瘦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上下,似乎是为首之人,开口道:“将你们这里的菜挑拣快的上,不要素,再来点酒水。” 左边的男人皮肤稍微黝黑,斟了一杯茶,放在那为首之人的面前,谄媚道:“这次听说天阁新任阁主要用那银楚宸的血开祭坛,真是大快人心啊!” 为首那人端起茶杯浅啜即止,冷眼道:“哼!那银楚宸佛口蛇心还自诩正义之士,简直是可笑至极。” 第152章 天阁问罪帖 “如今天阁亲自发出问罪帖,可谓是报应不爽,他自行领罪固然是好事,若不去……哼哼、只怕逐月宫也保不住了。” “耶主所言极是,这次定要亲眼目睹那银楚宸上天阁谢罪以消心头之恨。” “天阁不愧是天下第一阁,能将问罪帖发上逐月宫,想来没将逐月宫放在眼里,听说那银楚宸伤了魂元,这次只怕是有去无回。” 那为首之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说道:“这天阁拿他问罪,他自然不可推诿,去了是死,不去也是死,真是上天开眼,此次即便是天阁杀不死他,我等定要将他送去化生地狱。” “几位上仙久等了……这是诸位点的馒头。”小厮将热腾腾的大白馒头放到白墨桌上。 大宝迫不及待,抓起一个一口就咬了半个,小宝忙小声提醒道:“你慢点吃,别将脸上的罩子弄掉了!”说着随手递给白墨一个,自己这才拿起一个送进嘴边。 白墨的注意力,始终在那行人说的话上,漫不经心地接过小宝递来的馒头,并未开吃,而是用手拐了一下旁边的序临,侧身低语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序临慢吞吞拿起一个馒头在手中左瞧右瞧的,像是很难下咽,面无表情地回道:“这些人都是一些地霸,早先年听说耶庄有一恶霸耶贾,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便利用法力祸害乡邻,好巧不巧地被银楚宸给撞上了,将那耶贾的魂元散去变成了一个废人。从此耶庄倒也规矩了不少,没想到他的后人还真够记仇的,见那银楚宸被天阁问罪,自然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报仇雪恨嘛!” 序临说得轻描淡写,只不过听得白墨有些上头,原来是这么一群东西。 心念一转,便来了想法,于是脚下一动,踢了小宝一下,在小宝回头看他时,他已撩起白纱一条缝隙对小宝递了个眼色:“小宝,拿出你的绝招来!” 小宝的绝招他可见识过,小宝与大宝的口水都有毒,只是毒性不大,但能令人一泻千里,时效不知道多久,但看上次霍池羽无意吃到大宝喷溅到食物上的口水就折腾了半日,估摸着就按半日来算也足够了。 序临蹙眉,英俊的脸上多出一丝不安,奉劝道:“姑奶奶,你能不能消停点,这等杂碎别人还不放在眼里,用不着你出手,你这样四处树敌,只怕还没找到仇人,自己就被人追得满山跑了。” 白墨将手里的馒头送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才回道:“你懂什么?” 他有他的打算,并不是想多管闲事。 小宝一个机灵便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恰巧与端来酒水的小厮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将那小厮吓得是魂不附体,只觉大难临头,手中托盘腾空抛出,心想这下完啦……工钱又要被扣了。 但那小厮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小宝从那小厮身后拦腰一抱,一股强劲将人给抛了出去,那小厮还没来得及感受这突如其来的失重,身子又被三三两两的手给接住了。 稳稳落地时,托盘已被小宝恭敬地归还到那小厮手中。 “抱歉……抱歉……我尿急!”小宝装出十分着急的样子跑出了大门,而拖住那小厮的人,正是那一行中的两人,见那个瘦不拉几的小子当真是憋得着急,也没打算追究。 只是其中一人对着那小厮呵斥道:“你小子眼睛长头顶上了,走路悠着点,要是撞上我们耶主,小心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厮还未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脸色煞白,急忙点头哈腰赔罪起来:“小的没长眼,小的没长眼,请上仙恕罪。” 耶主阴沉着脸,嫌他聒噪,不耐烦地一挥手,身边之人会意忙对那小厮喝道 :“还不快滚……” 小厮这才唯唯诺诺地将托盘放下急忙退去。 序临冷眼看着白墨,低声问道:“请问你几岁?” 白墨撕下一块馒头塞进嘴里,玩味地看着序临,眉头一挑:“反正已到了能打手枪的年纪!” 序临跟着眉头一扬,看着白墨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白墨收回目光,轻笑一声,继续撕下一块馒头送进嘴里。 大宝已吃下十个馒头,而白墨一个馒头,还剩下小半,序临见他一点点掰着吃,知道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果然,姓耶的那一行人刚走出店,白墨霍地起身,说道:“我们去天阁。” 序临猜测没错,立马无语道:“我说,咱们能不能不这样,说好了去雷骷,怎么又要去天阁了?那种地方不去为妙……诶……” “话真多,不想要债,可以不用跟来……”白墨说话间,人已经跃出门外。 大宝小宝紧跟在身后,只留序临仍然坐在桌边,满脸的黑线。 白墨不急着去雷骷,也不赶时间了,晃晃悠悠倒像是闲庭信步,赏花赏水赏风景。 序临却是一副赶鸭子上架,走两步就停三停,前方白墨实在忍不住,转身过来将面纱一掀,黑着脸看着不情不愿的家伙:“怎么?不想要你那五百金叶了?” “你为什么又突然想不开,要去天阁了?” “我又没求你跟着来……你可以走啊!不过走了,我可不认账了。” “小人也!” 白墨却不吃他这一套:“你这么爱钱,有这功夫陪我们跑来跑去,说不定又找来一块什么宝贝,卖个五百黄金叶来了,岂不是更靠谱点!” 他虽然不知道序临的身份,但他总觉得这人跟着他,并不是因为那块破石头,苦于自己是个穷鬼,不然他倒要看看自己把那五百黄金叶还了,他还会不会跟着自己。 “这你就不懂了,若是像姑娘说的那般轻巧就找来宝贝,还一卖就是五百黄金叶,不是银子不稀罕就是宝贝太稀罕,既然是宝贝必是千金难求,万众无二的东西,你说我怎么能不紧跟着呢?” 这话说得也不知道几个意思,就看听者,听出来几个意思,白墨却只听出一个意思来。 “哼!你就不怕我还不起,又或者败给那姓霍的,看你到时候又怎么算计这笔账。” 序临单手撩拨了一下那一缕银发,挑眉道:“就凭姑娘做事不顾后果的胆识,我也信姑娘赢得了那姓霍的。” “.....”白墨放下面纱,回头见大宝小宝已走远,便跟了上去,并对身后的人甩下了一句良言,“就你这眼光……我看你还是趁早改行算了。” “好啊!”序临在身后笑道,“待我收了你这笔账就改行……” 而白墨再不打算理他,对前方的大小宝喊道:“你们两个别那么快,小心踩到不干净的东西。” 大小宝顿时驻足,朝四下察看了番,最后小宝对着白墨做了个手势,指着前方笑得十分奸诈。 白墨嘴角含笑,眉眼却透着邪魅,双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道:“看好戏了!” 这话自是对身后序临说的,只是并未回头,快步朝前方两宝走了去。 “他爷的……老子就觉得那酒馆不干净,也不知吃了什么,我……又……来了~” “哎呀,要命了,我已经两腿发软。” “待老子好了,看我不回去拆了他的招牌,哎呀……又来了……” “耶主……你老人家先坚持下,我这就去弄解药去。” 一行人在树林中叫嚷不断,白墨站在远远的,连人影都没见着,但依旧很是嫌弃地将手放在鼻间。 “哈哈……这东西的解药,可不是那么好弄的,要想解药,你们必须来求本老祖。” 一人正待解决腹中惊涛骇浪,只听一边传来尖啸叫声,急忙提起裤子惊慌怒喝道:“何人在此?” 那耶主顿时被几人围在中央,神色尴尬,上下不得,只听一棵树后奸笑声大起:“哈哈哈,我都说了我乃血池老祖,想活命的就给本老祖跪下磕头。” 耶主整理了下衣冠,面色如死灰,咬牙切齿道:“不知我等何处得罪这位老祖,为何用这等下作手段,当真是胜之不武惹人耻笑……” 那树后突然窜出个头来,双目炯炯有神,笑道:“这血池门都未听过?若不用这等手段,怎配得起这响当当的名号?” 在酒馆中坐在耶主旁边的那黝黑男子脸色骤变:“你……你是……酒馆中的那个小子!” 小宝双手叉腰索性将整个身子都从树后探了出来,开心大叫道:“答对了!” 耶主在酒馆中并未正眼瞧过撞到小厮的小子,此刻便看了个仔细,见此人身形瘦弱无二两肉,怎么看也不是个修真的。 纷纷将手放在腰间佩剑之上,缓步朝小宝逼近,一人厉声道:“快交出解药来,不然休怪我刀下不留情。” 小宝不以为惧,单手举至耳边伸出手指头数起来:“3……2…….1……” 刚说罢,原本气势汹汹的一行人,均是神色痛苦,握着肚子的、提着剑的,眨眼四散躲进草丛中,呻吟不止。 乐得小宝在原地手舞足蹈:“方才就瞧你们没少喝,这东西毒性凶得很,没有解药,你们就等着拉得气绝人亡吧!” 就在小宝快笑岔气时,大宝跑了过来,一脸正色地对小宝问道:“这东西不会要人命啊!小宝你是不是记错了?” 小宝忙伸手去堵大宝的嘴,“我吓他们的……” 蹲在树后草丛之中的耶主朗声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多谢相告。” 白墨与序临此时坐在一个歪脖子矮树枝上,一听大宝此话,纷纷揉着眉心,甚感无语。 序临坏笑道:“你这两只活宝甚是有趣,哪里捉来的?可否告诉我,我也去捉两只。” 白墨眉头一扬,沉声道:“一只二百五,两只正好抵账,要不要?” 说罢,吹了一个口哨将小宝招了过来。 小宝沮丧道:“老大,没吓住他们,那东西顶多能叫他们拉上半日而已,怎么办?” 白墨蹙眉思忖,序临便扬起手指指着头顶的树,嘴角一扬抛了一个媚眼给白墨。 白墨恍然大悟,笑道:“好办法……” 随即在小宝耳畔说了几句,只见小宝兴冲冲地跑了过去,片刻,只听林中哀嚎一片,三三两两冷剑啷当落地声起。 白墨对树枝上闲散躺着的序临冷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坏。” “唉!”序临一脸不得意,“这是夸在下呢?还是损在下呢?” “夸啊!”白墨双手在树干上一撑,跳下树便朝大宝走去。 “老大,好了!” 白墨一听小宝那边好了,只见十几人倒挂在树上,犹如具具诡异的“尸体”,长发垂得老长,血气倒灌脸红如血咒骂不断。 白墨头戴白纱,轻哼两声犹自走上前去,树上倒挂之人见下方一位人模人样的人,便又客气起来:“我等皆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打劫!” 序临在那歪脖子树上差点没被震得滚下去,暗道:“这是什么鬼主意…….” 那为首的耶主一听是劫财,神色倒缓和了些,双手一握,道:“原来上仙是求财,我等身上虽无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要上仙放了我等,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双手奉上。” “还要劫色。”只听憨厚如牛的大宝来了这么一句,这下轮到白墨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 半空中倒挂的耶主,顿时脸色煞白,一旁的一个家伙却结结巴巴道:“这、也、也好说!” “…….” “哎呀!上仙行行好吧!能不能先将我们放下来再说,我们实在是…….”倒挂的十几人脸色由红变黑,由黑变紫,由紫又变白,个个神情痛苦,憋得极为辛苦。 白墨开口问道:“你们是何许人?要去何处?如实讲来,如有欺瞒你们懂的。” “我等受天阁邀请,观礼新任阁主登基大典”耶主只怕马上就要憋出内伤了,咬牙要把话说完,“…….绝无欺瞒。” “你们是何人?那天阁还要特意邀请你们去?” “上仙……有所不知……这次大典开了祭坛,要将杀害前任阁主的凶手问罪……声势浩大……几乎……整个零界大小门派都有派发请帖……请大仙高抬贵手,在下实在是……”倒挂之人已入鬼魅,面色惨白得瘆人。 白墨达到目的,也再没有为难对方的心,对那脸色已经泛黑的耶主说道:“交出你们的请帖,我就放了你们。” 耶主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净缎面的帖子朝白墨掷了过去。 白墨单手接了个正着,云纹图案,丝金裹边,看上去很高级,天阁就是大手笔。 白墨翻阅请帖,上面只有几行扭扭曲曲的字迹,形如鬼画符,没一个字他认识,但也无妨,只要那天阁人认识就是了,对身边大宝小宝说道:“将他们放下来吧。” 大宝小宝此刻却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跑开了,白墨这才察觉异样,抬头一看,只觉倒挂着十几人体皆面如死灰,再无挣扎,紧接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传来。 白墨一个跃跳疾退到了序临的身边,这时,序临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也来不及解释,魂力一挥,那些人顿时噗通噗通倒栽了下去。 “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们那么没有定力,可不能怪我……”白墨扬声说罢,转身协同三人匆匆离去,留下一群惨不忍睹的人,只听姓耶的森冷道:“戒日之事谁要说出去,我定取了他的狗命…….” 白墨原本只是想对这些人略施小惩,没想到最后没把握好分寸,想来男人面子重,这下那行人最好不要再遇见,不然真的尴尬至极。 过了许久,白墨还是忍不住对大宝问道:“你刚刚的劫色可是认真的?” 大宝先是一怔,憨憨道:“…….恩!” “……..” “……………………” 半晌,白墨长叹一声,很是无奈,道:“你可知劫色是什么意思?” 大宝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好看的,劫他的色。” “……” 一边安静的序临终是耐不住的笑出声来:“哎呀呀…….真长见识了,原来劫色,这还有这层意思,在下折服。” 白墨白了一眼序临,又对大宝说:“那身边就有一位,你干嘛劫那些人的?” 大宝侧首看了一眼序临,低眉顺目,讷讷道:“想过,不过想想他也不会给。” “……” 第153章 楼子镇 这时小宝走到大宝另一侧,很是心疼道:“大宝,咱们不能这样,别人再好看也是别人的,咱们可不能做那种事,你长得虽然不好看,我也不好看,咱们才是兄弟,若是你好看了,就没我这个弟弟你也愿意?” 白墨对小宝这番言语忍俊不禁,但也表示认同:“小宝说的不错,身体长相父母所赠,不可厌弃,你也别老是想着劫色了,长相这东西不重要,待会儿我打只兔子给你做个好看的口罩,这样大宝就好看很多哦!” 大宝一听很是认真道:“真的?” “当然!” 没多久,白墨果然打来一只白兔,剥了皮给大宝做了一个很是漂亮的口罩,而且比先前的面罩要牢固很多,相当于人间的口罩,再也不用担心一说话就掀起来。 一行人就这样不急不慢地随着三五成群,七八成队的人,终于到了天阁山下的“楼子镇”。 这里又是一番热闹繁华,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白墨道:“这地儿真不错,吃得也多,玩得也多,你看看那些生意人,真会做生意,都知道父母之心,卖的这些多数都是孩子的。” 话音未落,一声小儿撕裂的哀求声,自不远处一栋楼子内传出,惊得白墨几人纷纷朝声音来处看去。 而除了他们几人表现出惊讶外,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虽然也被这声音惊到,不过并不惊讶与好奇,更像是习以为常。 序临望着那栋楼子,神情突然阴沉了下去:“的确会做生意,不过你口中的父母之心……另当别论。” 白墨:“什么意思?” 序临不答,转而拉着白墨径直朝小儿尖叫的那栋楼子走去。 “爹,我求求你……爹,求求你了……不要啊……” “这男孩子是在求谁?”白墨跟着序临刚进去楼子中,就听见楼子上方,一男孩的哀求声,越来越尖锐与急切。 序临拉着白墨没有在一楼停留,直接从一侧往二楼去:“自然是求将他卖掉的人。” 白墨没有再问,被序临牵着他,顺着一侧扶梯一直上到三楼。 这栋楼子有三层,最上一层中有一个窗口,窗口内端坐着天阁中的执事,窗口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均是大人带着刚刚从天阁定魄下来的小孩。 有的大人身边围着七八个孩子,有的只有两三个,不过那个不断哀求的男孩子并不在行列中。而是在靠近窗口的一侧。 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他跪在地上不断朝自己父亲哀求道:“爹,娘说过我是最懂事的,说我力气很大,我以后会更懂事,更加卖力干活,我求你不要把弟弟妹妹标上楼子,我求求你了,他们我来养,以后都我来养……” 可他父亲对他哀求无动于衷,看完手中契约后,就打算摁手印,这时,跪着那孩子忙起身抓住父亲的手,噙着眼泪哽咽道:“爹,你真的狠心不管他们死活吗?他们也是你的孩子啊!” “你说得轻巧,不在这里把他们卖了,难道要他们在回去的路上被那些可恶的东西吃了吗?” 这时白墨与序临刚好上到三楼楼口,白墨先看了那孩子一眼,又才扫视了一下整间屋子,屋子除了排着长队的人外,一侧还端坐着八人,这些人穿着华丽富贵,与那些带着孩子的人截然不同,他们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不过个个神情都很冷漠,对苦苦哀求的孩子,没有同情反而有些不耐烦。 他们像例行公事一般,接过那些拿着契约走到他们跟前的人,从中挑选自己需要购买的孩子。 而他们身后还站着一行人,看样子是这些人的手下,这些手下背后站着的孩子,都是已经被标下的,这些孩子虽然没有大声哭闹,可个个脸上都挂着眼泪。 突然,抓着父亲手不让摁指印的男孩子被自己父亲一脚踹到地上:“再嚷,信不信老子把你也给标了。” 那位父亲愤怒骂完,便不带犹豫地在四张契约上一一摁下了指印,再将契约交回到窗口内的执事手中,不多时,执事就给他丢来一包碎银。 男人捧着碎银子让到一边,就开始逐一清点起来,目光透着贪婪,他卖了四个孩子才换来四十两银子,独独剩下大儿子没有卖,是因为大儿子可以帮家里干活了,不然只怕这一个他也不想留。 可怜那些孩子有这么一位狠心的父亲,待他清点完后,才不耐烦地看着地上绝望的大儿子,此时这孩子不再哀求,他知道在他父亲摁下手印那一刻起,就已无力回天。 “我已经签了字,画了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若再蛮横无理,就自己拿一片金叶将他们赎回来。” 说罢便扬长而去,独独留下大儿子瘫坐在原地。 白墨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狠心父亲,恨不得将此人暴揍一顿。 可序临将他已攥紧的拳头按了下来,并示意他不要乱来,不然按照他的脾气,估计又会不计后果,但再一看满屋子的人的漠然神情,他就知道,这种事真不是他能管的来的,不过心情却很郁闷。 待那男人走后,序临才松开了手,白墨立马就想上前去搀扶起那孩子,可突然窗口又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声。 一时间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包括白墨,只见哭着的两个孩子父亲,刚好朝一侧八位贵人走去。 那男子将手中的契约首先朝一侧第一位端坐的贵人递去,对方并没有接,他又走到第二位跟前,依然没有接,在第三位贵人前,那贵人才懒懒地接了过去,将两张契约都看了几眼,最后留下一张,将另一张退回。 那男人感激地朝那贵人点了下头,接过退回的契约继续朝下一位贵人递去,不过直到最后,也没有送出去,这也就意味着无人愿意标下手中的孩子。 他回到已经哭的不成声的两个孩子跟前,蹲下身子,眼中有不舍,也有心疼,最后他看着女儿叮嘱道:“以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凡事都得看人脸色行事,要乖,要听话,才能有活路……你不要怪父亲狠心,这世道如此,我也是为了给你们一条活路。” 那小女孩咬着嘴唇,哭的更伤心,眼里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隐忍,但并没有开口哀求父亲不要将她卖掉,似乎不想为难自己父亲,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 男人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塞:“我还要带你弟弟去别的楼子去看谁愿意买他,我们的缘分就到此处吧。” 男人说罢,一咬牙,起身就拽着小儿子朝楼口走。 死死抓着手的两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他们谁也不愿意放手,小男孩哭着唤着他的姐姐,可姐姐已经被一个男人抓在手中,硬生生将他们分开了。 哭声像是要撕裂整栋楼子,尖锐中透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他们也知道,就此一别,他们便无再见之日。 可除了白墨与所有卖掉的和等待卖掉的孩子们表情凝重外,其余人都显得格外淡漠。 当那女孩的父亲拽着小儿子离开后,那女孩的哭声慢慢变成了低声的抽泣。 她听从了父亲的话,认命般的跟着抓着自己的人,乖乖站到一群被卖掉的孩子中,脸上的神情也与那些孩子一样,在被至亲遗弃后,只剩下木然,绝望,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从此,他们便不再为人,有了终身的代号“下奴”,可杀,可辱,可弃之敝履的,连蝼蚁都不如的下贱人。 这头仍瘫坐在地上的那个男孩子,看过这一幕后,神情更加悲痛,他在那群被卖掉的孩子中,将自己的弟弟妹妹一一看过,心痛到嘴角都在颤抖,可已说不出只言片语,最后也只能哭着跑出了楼子。 此时的白墨内心五味杂陈,很沉重,他看着满屋子的人,却像是看到百鬼夜行一般,令他遍体生寒。 序临看不到白墨面纱下的表情,可他却似乎能猜到,什么也没说,拉着白墨出了楼子。 刚走出楼子,白墨就甩开了序临的手,质问道:“为什么带我看这个?” 序临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看上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他的目光穿过白墨面前的面纱,端端落在白墨眼中:“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的真实样子。” “给我看有什么用,你该让那些应该看到这一面的人看,”白墨的语气很不好,似乎是要将刚刚别在心中的郁结之气通通发泄出来,“让他们知道这是个什么世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要狠心卖掉自己的孩子,刚刚那个人又什么说不卖掉,回去的路上就会被吃掉,难道真的就没人管这些人的死活了吗?” 序临始终看着白墨,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道:“从几百年前开始,零界就开始无端消失了很多,从天阁定魄后归家的男孩子。” “传闻皆是被妖虱抢食,虽然有很多父母告到了执掌司处,虽大肆讨杀了许多妖虱,但他们查来查去却什么也没查到,最后移交到五旗门,也是不了了之。” “所以,慢慢的才有很多父母直接在楼子镇,就将孩子给标上楼子,如此他们还能得到一些钱财,不至于人财两空,不过,那些买下这些孩子的人,也因此大大压价,有时候标一下一个男孩子为终身下奴的价格,还不够一壶酒钱。” “妖虱我又不是没见过,”白墨听的怒火中烧,打断序临道,“就那些东西,竟然能横行于世,执掌司与五旗门是饭桶我接受,可天阁呢?这么大的事,天阁就……” 白墨突然想起安民镇上的人,竟然被一个不明来路的人,强行带走了镇上所有的男人,当时他也问过那妇人,难道天阁不管吗?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那妇人脸上的表情,虽闭口不提,却是曾恶至极。 “天阁……”序临看了一眼大街上的行人,“究竟有没有派人追查这件事,或许只有天阁知道。” “那别的呢?”白墨质问,“逐月宫还有揽星宫,他们不是也很有名望吗?” “揽星宫我不知道,不过逐月宫……倒是一直在追查这件事,但可疑的是,竟然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序临的话没说完,直到半年前,银楚宸去到雷骷,看到那么多取舌尖血的男子中有很多小孩,才推测这些孩子应该都被抓进了雷骷,他们经过这么多年的不断割舍取血,还活着的也早已人不人鬼不鬼。 “奸邪当道,弱肉强食,已将这个世界啃噬得疮痍满目,”序临眼中突然浮上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环顾着四周看似繁荣的世道,沉然道,“你我若非强者,连活着都是件卑微的事。” 序临说罢,双手一背独自朝前走去,对在一处台阶上坐着的大宝小宝打了一个响指,大小宝才有了反应,不过他们并没意识到刚刚被序临夺了识,只觉时间在一眨眼见,看到白墨与序临朝他们走来,便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序临指着一侧卖糖果的摊位,对刚刚走到跟前的大小宝问道:“是不是很想吃?” 大宝脸上遮着兔皮,却在看到摊位上的糖果时,也能想象到此时他的嘴里应该全是口水,只见他连连点头道:“想吃。” 序临笑道:“那叫你老大买给你啊!” 白墨顿时从刚刚阴郁的心情中抽离出来,急忙赶来,厉色道:“我警告你,别没事找事。” 序临嘴角一弯,笑意深深,他此举正是为了转移白墨注意力,可大宝已忍不住对白墨央求道:“老大,我想吃那个。” 大宝指着一旁铺子里的油纸糖,想吃极了。 白墨当即掀开白纱,瞪着序临恨不能看杀他也! “老大我也想吃。”小宝也凑了过来。 这两个家伙跟着白墨后,的确一次糖果都没吃过,当下闻着那香甜的味道,味蕾从未有过的冲击,刺激得他们两个不断吞咽着口水。 白墨经不住两个家伙央求,最终妥协道:“一人一颗,再不能要别的,不然我就卖了你们两个。” 两人都很是乖巧地点头表示答应后,白墨才伸手去取腰间的钱袋,并对铺子老板说道:“给我两颗。” 就在他从钱袋里摸出两个铜板,序临却不合时宜的伸出手来讨要道:“我也要一颗。” 第154章 奉神 白墨顿时没好脸色道:“你是小孩吗?要吃自己买。” 序临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反而两个手指一动,道:“还我钱,我自己买。” 白墨恨不得一拳将那张长得好看,却不干人事的嘴,打得开不了口。 可白墨最终还是多买了一颗,丢给序临:“小心噎死你。” 这家伙仗着是自己债主,就打算吃死自己,当真是可恶。 他可是穷到连自己都舍不得买一颗糖吃的地步。 他本就是个极爱吃糖的人! 天阁位于钵盂之巅,凌云之气很是浓郁,大宝小宝越是靠近天阁,身子就越觉得难受,汗如雨注,体力不支,再也不能上前一步,白墨无奈只好叫他们原路退回,到楼子镇等他。 序临见势急忙道:“我也不舒服,我也到楼子镇等你。” “可以,只是……”白墨看着序临,勾嘴一笑,“你只要一走,我一分钱都不认账。” “你这是无赖的行为。” “跟你学的。” 白墨继续朝天阁而去,序临紧跟其后,讨价还价道:“少你一百金如何?” “不行。” “两百金……” 序临见白墨突然停了下来,吓得他忙不迭地朝后退了一步,以为对方心动了,忙激动道:“你答应了?” 白墨不答,却探着脑袋朝序临身上凑去:“你身上有什么?” 序临又后退了一步,这人鼻子还真灵,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白墨当即两眼发直,顺手就给夺了过来。 “诶!这是我的……” 白墨却不理,他可以对那油纸糖忍住,可对这糖葫芦却是半点也忍不住,拿过来就直咬了一颗进嘴里。 “诶……” 序临表示无语,其实他早看出白墨想吃糖,刚刚见大小宝吃的那个香,都忍不住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所以他才偷偷买了一串放在身上。 本想着等到劝动白墨不上天阁再拿出来,却不想这家伙属狗的,见阻止已来不及,便改口问:“吃了我的糖,就不要我陪你上天阁了吧!” “不行。” “……” 序临百思不得其解,追问道:“那你为什么非去不可?” “再啰嗦,”白墨又咬了一颗糖葫芦进嘴里,回头看向站着不动的序临,威胁道,“我一金叶都不给你……” 在他没弄清序临的身份前,对这人,他始终有所保留,也不会将他上天阁的真正目的直言相告。 在他听到姓耶的那群人对话后,他感觉银楚宸这次上天阁是凶多吉少,他担心那家伙死在天阁,而自己要的东西还没找到,他还不能让他死这么快。 两人来到天阁山门口,望着眼前那条直通天际的几千步台阶却不能用法力,白墨还真生了退缩的念头,要徒步爬上那看不到尽头的天阶,他会不会先被累死? 不过还好,因为体内那颗魂元的缘故,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 当两人走进云雾之上时,眼前顿时清明,在层峦叠嶂的山中,影影倬倬露着一些宫观,白墨好奇多看了两眼,感觉与人间的庙宇相似,好奇道:“这些是不是道观?” 序临随意瞟了一眼说:“这山头大大小小几千座这样的地方,都是学子的住所以及修行之地。” “那厉害的人在哪里修炼?” 序临扬头示意白墨往天阶尽头看去:“上面。” 最后,他们终于到了天阁的宫门口,只窥得一角巍峨雄伟的宫门内,已惊得白墨双目圆瞪。 宫殿巍峨,云蒸霞绕,金光万丈琉璃瓦,彩凤朱门,玲珑剔透,屋檐层叠龙凤翱翔,长青瑞草,名花娇艳,好一处神仙居所。 而回头再看看来时路,一行蜿蜒的长队犹如巨蟒盘曲,着实壮观。 白墨将怀中的请帖递出,看守宫门的是八名身着墨青衫的小道,其中一人接过帖子,也不往他脸上瞧,只是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此处早已是人头攒动,各处小道上都堵得水泄不通,有很多与那门子衣着一样的人,站立在各处相对显眼的地方,指引着人流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白墨带着斗笠面纱走在人群中,心中莫名地有些惶惶然,像是一个西瓜放在一堆芝麻里,总觉得十分的显眼。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这塞山填海中,谁又会在意一个白衣遮面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因为怪异的人不止他一个。 这不,斜眼看去,身边就有这么一位,不知什么时候,序临弄来了一张难看的狐狸面具戴在了脸上。 可白墨的神情却不怎么自然,他目光落在序临外露的嘴唇上,竟然与银楚宸的嘴唇一模一样,这叫他内心怦然一动,恍惚间,他差点脱口叫出银楚宸这个名字来。 “你干嘛?”序临见白墨望着自己一动不动,便问了句。 白墨收回心神,没好气问道:“你……干嘛戴面具?” “怕遇见熟人!” “熟人?”白墨心中的疑窦更大。 “以防万一” “……” 人群中鲜衣怒马,穿着得体的人有之,遮眼挡面,衣衫不整的人有之,想必今日天阁邀请的,不光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几乎是连市井之辈也有邀请。 他们随着大部队终于来到大殿外的长街边已是站满了人,人群中白墨身高并不出众,只能翘首瞧见远处气派的宫殿高檐,两座三四米高的巨鼎并立于高台之上。 “这里就是凌霄殿,前面那两座巨鼎便是日月神棺,少刻便会在此处举行大典。”序临说话间,两人随着人浪被分拨在长街一侧,两边有一道贯穿整个长街的环形长廊,青石红柱,白玉底栏,而这回廊比长街要高出数丈,石柱之间均放置三把交椅,一眼望去也有几十把之多,已伶仃落座了些名流大仕。 最前端的两把自然为两宫所设,左侧的狐菱岢及已入座,右侧属逐月宫的狐千媚的位置依旧是空的,狐千媚消陨一事被逐月宫隐下。 所以外界并不知情,还以为只是因为银楚宸的原因,才迟迟不到。 而白墨借用的请帖根本不入流,自然不能坐上那回廊之上,只得随着众人在回廊之下的数百排石阶上找位置,因为来得还算早的缘故,他随着序临坐到了第三排的前端。 下方是一个宽敞无比的长街,一直延伸到凌霄宫前,他们所处第三排视线不错,能将下方一览无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不对、是形形色色的狐狸,而自己能确信自己是唯一的一个人,也不对,应该是唯一一个有着魂元的人。 想着想着心中发怵起来,要是此时有人发觉他,那只能死的不能再死了,身子不由的朝序临去了半寸,序临侧首不解,只道是拥挤的厉害。 挤挤挨挨随着人浪两人便走到了石阶中段,离那凌霄宫近了很多,白墨能看清那日月神棺方口圆身三足鼎立上有纹案,阴阳两面,日月为藤,九尾狐狸携云追逐,艳阳高照,银月普辉。 白墨:“那两个鼎上的图案,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序临面向凌霄宫问道:“有意思?” “这东西画的有点……”白墨看着那两张怪怪的图案,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想了半天才找到形容词,“……画虎类犬,也不知雕刻这鼎的人是何人,能将那太阳刻成半月形,而为何圆缺不定的月亮又刻成满月?” 序临一笑:“这日月神棺上的图案又怎会有错,日月乾坤,天地无量,可惜……在这零界之中,乾坤颠倒,日月不复。” 白墨却只听了一半不到,目光隔着长街瞧见正对面一人,当下心如擂鼓,耳边再也听不进序临在说些什么,双眸隔着白纱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熟悉的身影。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细瞧他,虽然相隔比任何一次都要远。那张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不过今日看上去似乎又有些不同。 “红叶?” 红叶冷然肃穆地朝前端又走了几步,挨着前方坐落的人在第二排的石阶上,全然不察对面白衣面纱人,隔着面纱送来的灼灼目光。 序临见白墨一动不动,很是好奇地侧过脸询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总觉得红叶与之前的他不同,可他却猜不到。 “嗡…….” 突起的号角声打断了白墨的思绪,抬眼瞧去,整个场地空无虚席却是一片安静,两边不知何时推出了两排钟鼓号角,素衣小道在侧。 高台之上十几个涂了满身色彩的人,嘴里念念有词唱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一时锣鼓喧天旗鼓阵阵,好不威仪。 “你瞧,两宫中的逐月宫怎么还没有人来?那边揽星宫的宫主可都来了。” “你是不知,这次天阁可是要拿逐月宫的银楚宸问罪,想必逐月宫的宫主狐千媚大人脸上无光,不愿意来了。” “嘘!这新阁主登位这等大事,那逐月宫岂会分不清轻重,想必另有原因,我等还是别瞎猜,小心祸从口出…….” “子明兄说的极是……” 一行人窃窃私语早已被白墨听的真切,这才放眼看去,对面的长廊上为首处端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玄色长袍男人,眉宇间与红叶有几分相似,神情却要威仪很多,冷眼注视着高台上的一行祭天神嗣官。 再转头看向身后长廊上对应的地方,那张交椅空无一人,心中便起了猜疑,要是问罪,也不至于连宫主也问罪,难不成是逐月宫因为银楚宸,要公然与天阁作对?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银楚宸会来吗? “马上就是天阁重要级别的修士上场了。” 白墨的思路被序临的话打断,顺着序临的手看去,在入场的地方,姗姗走来一行人,素衣广袖,步履稳健,眉目生威,双手叠加在胸前的九人并肩缓缓走来。 “是天阁大者” 序临答道,心中却产生了质疑,天阁中的大者乃十二位,为何这种场合只出现了九位。 随后而来的是手持灵剑的九灵子,想必自灵云崖回来后便补充了两人进来,其次是数百名速清者,其次才是四十七管方,站成六排紧跟其后,最后就是身着墨锦长服的三千学子。 待到这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长街上,钟鼓之声才戛然而止,一个容纳近万人的地方顿时沉寂无声。 序临低语:“新阁主要出来了……” 话语刚落,一声震天响肆意而起,“昊天长存,日月同辉,百灵至尊,万寿之源,通天神阁,神域法旨。” “恭迎天阁…….阁主…….” “恭迎天阁…….阁主…….” “恭迎天阁…….阁主…….” 下方所有的天阁众人众口一致,众志成城,声浪如洪,响彻天际。 “咔……”那巍峨的凌霄宫的红漆大门应声而响。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身赤轩锦衣,腰系玉带,头戴羊脂玉发簪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偏瘦,眉目之间暗藏神韵,尽显端方君子之态。 白墨:“这就是新阁主?” “正是。” 新阁主缓缓走至高台,与那两尊日月神棺并齐,神色淡定地平视下方万千众人。 这时从一侧又走来两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白净素衣,双手都很有讲究地叠加在胸前,很是虔诚地在日月神棺的正对面,背朝众人,行跪拜礼。 与此同时,身后所有天阁中人皆单膝跪地,随同那两名少年一同行礼。 礼毕,那两名少年缓缓起身,赤足围绕着日月神棺渡步,角声再起,锣鼓齐响。 一时间,之前被涂的五颜六色的神嗣官一拥而上,对着两位少年又是一通手舞足蹈。 两位少年站在中间,虔诚无比,双手始终叠加在胸间,任由周边犹如鬼魅魍魉的肆意喧嚣。 随后,再由七人一组,将两位少年高高举起,最终送上了日月神棺之中,不一会儿,那口身长数米的方口圆身的神棺,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一时照彻整个长街。 白墨低声道:“这是干什么?” “奉神” “……那两个孩子?”白墨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道,“奉神?” 第155章 众矢 高台之上,金光殆尽,才看清原本端立的新阁主,正张开双臂仰望苍穹,像在渴求着什么东西。 “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吸纳神棺中的神奉。” 白墨微微朝序临侧头过来,两人隔着面纱,序临却好像看到白墨脸上的疑惑,说道:“只有干净的灵魂,自愿奉出性命,神棺才能被开启。” “这太不人道了。”白墨心惊肉跳,不敢相信刚刚那两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你说的没错,”序临目光回到神棺上,“不过,要人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谈何容易。”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 红叶身边一位胡须老者,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句:“是他。” 红叶看向老者,只见眉眼微蹙,神色凝重:“你认得?” “此人就是我跟踪到黑翼千圣洞的那个神秘人。”这老者便是北明乔装的,他与天阁相熟自不愿叫人认出他来,所以乔装了下。 红叶随即神色一凛,眉宇冰霜突降,没想到那正如北明所料,先前离叶居发生的事,天阁当真脱不了干系。 可怎么也没想到那日神秘之人,会是戒日新任的阁主。 北明:“这人自霍氏消失后,再也没追查到他的踪影,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想到这么大来头。” “你从何认出是他。” “你瞧他耳畔处……” 此时红叶在金光散尽后,细瞧过去,只见耳畔后一块黑斑,足有鸡蛋大小,可瞧得一清二楚。 “那日,我虽没有见到他的容貌,却记得这块黑斑,绝不会认错。” 只见高台上的新阁主,接收日月神棺的沐浴之后,双臂垂下,对着众人朗声道:“昊天长存,日月同辉,百灵至尊,万寿之源,通天神阁,神域法旨。” 高台之下,众口一致跟随着新阁主齐齐呐喊。 “昊天长存,日月同辉,百灵至尊,万寿之源,通天神阁,神域法旨…….” 声音响彻天际。 “尔等请起。” 众人齐齐站立起来,庄重、虔诚道:“阁主承恩!” 新阁主威仪高台:“云飞道常不才,荣为天阁效力,特邀诸位见证,我云飞道常自戒日起,定当铭记上神警言,恪守执法,誓死为保零界太安。” “鸡飞蛋打?”白墨嫌弃道,“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我怎么瞧怎么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序临连忙出手欲要去捂住对方出言不逊的嘴,却被白墨很是嫌弃的拍开,低喝道:“干嘛!。” “嘘……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言乱语?你是怕没人注意到你?” “我这么小声,除了你,谁还会听见?” “姑奶奶,你就消停下吧,”序临提醒道,“这种场合要是引起公愤,恕在下无能护你周全。” 高台上的人讲得慷慨激昂,一行自我自荐后,又义正词严道:“继前任阁主无辜被害后,天阁之中搁置不理的大小事宜,全已经交付审查,而罪不可恕的问罪诏中,自是百君之死,其次背离天阁警训者三人,皆已擒拿归案。” 只见天阁众人,十分有序地将长街一分为二,站立在上街两侧,将正对高台的主道让了出来。 “为什么要当众问罪?难不成天阁中每出一次这样的事,都会邀请这么多人来?”白墨问。 实则是白墨不了解天阁制度,但凡从天阁修真而出之人终身均受天阁制约。 序临神情变得十分凝重,再没有玩闹之心,肃然道:“这次不一样。” 白墨没有朝序临脸上看,盯着下方被押解到高台之下的三人,这三人身上均被一条捆仙绳锁住,神色愤恨,衣衫凌乱却无半点畏惧之色。 云飞道常正颜厉色道:“尔等皆是天阁大者,却违背天阁警训,私下勾结魔族作乱,伤及无辜,祸害凡界,理当处死,若能醒悟忏悔各自罪行,念及善念未泯,只废其丹元,留其性命逐出天阁。” “伤及无辜?祸害凡界?你听过他们干了什么坏事?”白墨侧首低语。 “不知。”序临盯着前面跪着的三人,眉宇间不知不觉地收紧。 这三人他认识,皆是天阁德高望重的大者,左边是清风大者,中间鲁城汉大者,最右平克风大者,他们三人性情相投,休戚与共,早已名声在外。 当年银楚宸在天阁修学时,也曾受过三人指教,没想到一千多年不见,竟会是用这样的方式见到。 为何会勾结魔族中人? 又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 序临不知情,但隐隐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三位大者跪在高台之下,青砖之上,满眼猩红,臼齿凿凿,欲似咬碎,似乎对高台之上的新主,不屑一顾。 “…….死不足惜了”云飞道常一声令下,“…….来人、处以碎天罡……暴掠四肢。” 众人神色皆变,一片哗然。 碎天罡乃是天阁之中,对付十恶不赦的奸邪之徒,所用的酷刑,没有之一。 这东西可以说在座的粥粥众人,均未曾目睹过,就连高坐在长廊之上的揽星宫宫主,狐凌岢芨的神色都起了变化。 这时,北明对红叶低声道:“这三人可不是大恶之人,想当初我被人追杀,幸得左边那位清风大者出手相助,不然只怕你就看不到我了。” “清风大者我也有些交际,此人济弱扶贫,乃刚直之人,其余两位更是令人钦佩的大善者,他们历来受人敬仰,却突然变成阶下囚……”红叶神情阴郁,看着那三位大者,忧心道,“看来戒日天阁是要大变天了。” 北明眉宇压得极低,狠然道:“如此看来,这位新阁主的手段很是歹毒啊!”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似乎对这碎天罡刺激到了,有的幸灾乐祸直言称快,有的暗自庆幸自己背地里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幸好没人发现,要是自己遭遇这碎天罡之刑,还不如先喝下毒药,或者自刎来的痛快。 有的则很是好奇那跪着的三人究竟所犯何罪,要受此酷刑,一片骚动未平,便有好事者高声道:“这三恶徒究竟所犯何事啊?不知阁主能不能告知一二。” 整个天阁广台之下容了近万人,一听有人出头说出自己心中的好奇,顿时澹然无声,都想听听阁主怎么说。 白墨低声问序临:“碎天罡是什么?” 序临的思绪在别处,并没有回答他。 只听云飞道常高昂道:“且说此等奸邪罪行,只怕脏了众家的耳,……”说到此处,阴鸷凌厉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单凭这三位与魔族勾结,导致魔族封印解除,引疫毒外泄至昭和境内,令我狐族生灵涂炭,死伤无数,这一项,就罪不可恕。” 场中顿时一片唏嘘,想起不久前,因魔族疫毒肆虐,毒害了许多狐人,个个恨不能群起而攻之,更是希望立即给那三个恶人种上碎天罡。 高台之上的云飞道常,接过一个士夫子手中的锦盒,正义凛然,目光如炬,杀伐之气横起怒怼台下三人道:“再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愿放下心魔者,点头即可免除碎天罡的啃噬之苦。” 台下跪着的三人,神色狰狞,看着台上云飞道常是满眼弑杀怒火,竟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原本还交头接耳的人群,纷纷安静了下来,感觉心脏都被提到了嗓子眼,这种酷刑在整个零界都可谓是,毛骨悚然的存在,哪怕是心性冷血之人,都为之骇然失色。 碎天罡顾名思义,便是有钢铁一般的体魄,都无法阻挡的酷刑,这东西蚀骨为食,所到之处化骨为血,直到一副铜墙铁骨化成面粉泥人,却不得死,还要生不如死般苟活数年。 云飞道常见三人冥顽不灵,双手瞬间化出一套冰蝉手套,缓缓开启锦盒,单手取出来四枚通体乳白色,寒光流转,森冷冷峻的碎天罡。 每一枚指宽如笋,尾端白羽飘扬,看上去并不觉得可怕,十分精致,更像是仙仙君子手中的御笔雅致脱俗。 天阁位于钵盂之巅,四季皆温润如春,云蒸霞蔚难辨仙凡,唯独这凌霄殿前无余障目,霞云高浮,若不是眼前这一幕太过瘆人,这么多人济济一堂当真热闹非凡。 序临神色变得异常难看,看着即将受刑三人,心急下,传了一道秘音给银楚宸。 “速速前来……” 云飞道常目光一凛,将四枚碎天罡掷了出去,破风而去,端端打进最左边清风大者的双肩与双膝上。 顿时只见清风大者面色扭曲,脖颈处青筋突兀,而且随着那四枚碎天罡不断陷入身体,神色就越狰狞,越痛苦。 但是除了满眼的猩红,那张紧闭的嘴,依旧不曾开合一下,须臾,嘴角就溢出浓浓的鲜血来,想必痛极,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满场岑寂无声,清风颤栗的身子,慢慢软瘫在了地上。 众人均能听见,随着颤栗的身体,而从喉结处发出如猛兽哀吟声,穿透了炙热的空气,叫在场的所有人顿感背脊发凉。 白墨眉头微蹙,紧攥的双手已汗涔涔。 序临再次传音出去:“你再不来,我就先上了!” “已到。”一个简单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答道。 “你磨蹭什么?”序临朝入口望去,仍不见银楚宸身影。 这时,端坐在对面的红叶,侧头对一边的北明说道:“你有没有觉察,有什么不对?” 北明朝红叶凑近了些,目光却看着对面,小声道:“你有没有察觉我们对面有什么不对?” “恩?” 红叶浓眉一沉,随即看向北明所注视的方向,人海如浪中最为耀眼的一位头戴白纱斗笠的白衣人:“一个蒙面之人,隔着这么远能看出什么不对?” 北明瞟了一眼红叶:“我说的是长廊之上……” 原来在对面长廊之上,坐着一位身着天青色锦衣的女子,虽然遮着半块面纱,眉目间却十分醒目,妖媚无限,只要谁朝那边细瞧几眼,就能被这人吸引。 “狐凌白……枫?” 红叶将目光微微移了下,旁边旗帜上赫然一只灵动的蓝蝶,是五旗门中的蝶谷岐山火炎旗。 狐凌白枫两旁陪坐之人,正是妙氏兄弟,也是五旗门中唯一一个双旗主。 红叶眉头一沉,这家伙怎么会在那里? 不过立马就猜了出来,此次明白人皆知名为择主,实则问罪银楚宸,而她那么喜欢银楚宸,想来是狐菱岢及不允许她来的缘故。 北明见两位旗主,时不时对一旁的狐凌白枫附和两声,心中对五旗门更加鄙弃,又将目光落到高台上,小声道:“你这个妹妹可真是任性妄为。” 红叶却疑惑的是:“堂堂一个旗主,为何屈尊在一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下?” 北明:“兴许又是你妹妹威逼利诱的也说不准,你可别忘记了,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 这时,高台之上,云飞道常眉目寒光乍现,对着其余两名罪人冷声道:“你们可想好了?” 受下四枚碎天罡的清风,倒在地上眉尾抽搐个不停,鼻息间喘着粗气,胸腔起伏急速,一副生不如死的痛苦之态。 鲁城汉与平克风看着清风受此刑,额头青筋横突,目眦欲裂,可都没有求饶的意思。 云飞道常怒目,双手再次伸进锦盒,两手分别取出四枚碎天罡向其余两人掷出,八枚碎天罡自他手中脱手的瞬间,一道光影同时掠来,八枚碎天罡竟全部深嵌在,两尊日月神棺之上。 四下亦是一片哗然,人声慢慢盖过了云飞道常的声音。 “了不得,了不得了……” “你们看……那神棺在动……怎么会这样?” “神棺倾斜了……” 这日月神棺自零界封印起便立于天阁之中,巍然不动,即便是七八个人,上到神棺之上依旧不能动其半分,没想到这一招看似挡开的招数,却将巍巍神棺撼动。 只听一声—— “逐月宫……银楚宸到……”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袭白衣的银楚宸,已然端立在长街入口处。 在场再次掀起沸腾的热浪,所有的传言,在这一刻不攻自破。 瞧银楚宸的身手,哪里像受重伤的样子,这明明修为了得啊! 白墨心下一动,随着众人转向长街入口,银楚宸身形硕长,一身雪衣,银丝随意垂落了满背。 在场所有人都被吸去了目光,那宛如九霄之外翩然来者,如皑皑雪山上最高峰上的华霜,耀眼夺目,令人心神微动。 白墨不由得压了压眉端,终于还是来了! 高坐一端的揽星宫宫主狐凌岢芨一抹冷笑,斜乜了眼长街下的银楚宸,单手在拇指上的玄铁扳指上摩挲着,来了这么久,眼中似乎才出现了一点感兴趣的东西,微微泛起了光。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在这天阁之中,居然也能这般行事,想来传闻太过轻巧,这直接是狂妄至极。 “不是说这银楚宸受了重伤吗?怎么看样子并不像啊?” “你看他一来就出手相助那三恶徒,指不定背后指使者就是他,这下逐月宫算是摊上大事了。” “你们说,他是脑子修炼修入魔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且不说那百君是不是他杀,就拿他力保那三名恶徒来看,他本人不仅洗脱不掉,还连累了逐月宫,也不知道狐千媚宫主知晓此事作何感想。” “只怕是逐月宫再难立于钵盂之巅了……” 而白墨却被这些声音吵得有些烦躁。 第156章 短刀惊云 云飞道常看着台下缓缓而来的人,目光凌冽如寒刀,将手中的冰蝉手套催力卸去,一旁端着锦盒的士夫子,顿时吓得双腿发软,朝新阁主一躬身,匆匆退到了台下。 云飞道常虎目暴突,怒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碍天阁罪令。” 银楚宸长袖曳地,已站定在三位大者身后不远,并未作答,单手对着倒地不起的清风大者一挥。 顿时,清风大者张开血盆大口嗷嗷惨叫起来,鲜血顺嘴流到了地面上。 “啊啊……啊啊……” 清风一阵痛苦大叫后,才赤红着双眼,怒瞪高台上的云飞道常,想要说什么,却痛的什么也说不出。 银楚宸随即徒手送出魂力,将人定在原地,以此来减轻对方的痛楚。 一旁的平克风,对银楚宸感激不尽,开口说道:“云飞奸贼……为陷害我等,竟卑鄙对我等禁言……” 这声音气若游丝,除了银楚宸,就连一侧的鲁城汉都听不清楚。 原来三人早已被人下了禁止,先前三人唇齿紧闭,并不是不想辩解,只不过有人故意不让三人开口。 平克风继续一字一顿道:“还望少宫主……仁慈,为清风师兄,解除痛苦。” 一侧鲁城汉跪在地上,不忍地看了一眼,一旁已没了骨头的师兄,嘴角抽搐得厉害:“师兄身受……”凝噎难语,半晌复又开口,“碎天罡啃噬筋骨,虽不伤性命,却从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他……已成废人,留于世间只剩蚀骨之痛,含冤之辱,还请银少宫主……成全。” “请少宫主成全……”平克风也跟着恳求道。 银楚宸长袖中那双白皙的手,捏得骨节分明,愧疚道:“是我来晚了。” 鲁城汉摇了摇头,说道:“少宫主无须自责,这皆是我等宿命,怨不得谁,我们师兄弟三人,早已被云飞道常逼迫服下剧毒……少宫主不必为我等伤神,只是未能亲手铲除恶人,有愧天阁,有愧零界……苍生……” 鲁城汉神色悲痛,满眼皆是恨意,喘息了片刻又才吃力道:“……还望少宫主以大局为重,如此,我等也算死得其所。” 言罢,鲁城汉竟牙床一紧,双目微张,满口恶血溢出,就此倒地身亡,一旁的平克风紧跟着也倒地气断身亡。 银楚宸深知自己无力回天,顿时怒意横填胸海,银牙咬碎间魂力一动,一阵冷风而过,地上三人便化为了三缕阴魂,这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点事。 生能同心,死亦同归。 而这一切不过云飞道常的阴谋,他以三位大者的性命要挟银楚宸前来,又事先料定银楚宸不会袖手旁观三人受刑,所以早就给三人种下剧毒,只要银楚宸解除三人穴道,剧毒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取走三人性命。 如此,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嫁祸给银楚宸。 果不其然,在片刻无声之后,不知何处怒吼道:“好一个银楚宸,竟然公然杀人灭口,天理难容。” “阁主,在下乃萧何镇人,多年前曾被这银楚宸欺压,断我父亲一臂,我等皆是平庸之辈,不敢与大名鼎鼎的上修抗衡。故忍气吞声到如今,但方才见他如此歹毒心肠,还望阁主为苍生做主。” “阁主,小的祖辈皆招和镇小骨村的猎户,家中父母终年在御峰峡捕猎,却不想那御峰峡是银楚宸的地盘。一日父母双双命丧银楚宸之手,乃我亲眼所见,我最终离开小骨村,去黑翼拜师学艺,只为有朝一日手刃此人,如今还望阁主为小的做主” “阁主…….” 一时间,愤愤不平者蜂拥而起,场面再次失控。 白墨自从银楚宸出现,就一直沉默不语,他隔着那层白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清楚,长街上的那人——从来都是那般高冷,如高岭之花,寒月腊梅,似寒川冰窟,长空银月…… 不管哪一种,都太过干净。 这样的人,一身雪色长衣,总与那些污秽,联系不到一起。 他想,这样的人,若才是人间正道,又怎么会做出偷换命格这种卑劣的事? 白墨突然有些心颤,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若他前世所谋,才是倒施逆行,那……他与银楚宸,孰是孰非,孰正孰邪? 凌霄殿外,一片躁动,怨声载道,七七八八前来鸣冤者不计其数,皆是一副要将银楚宸生吞活剐的神情。 白墨若是没将那姓耶的帖子抢来,此刻姓耶的也定会站出来指认银楚宸的罪行。 堂堂天阁竟如此行事,看来是将所有与银楚宸有过节的人都请了来,手段当真不敢恭维。 正所谓三人成虎,端正之姿也难敌悠悠众口,这明摆着让人有来无去。 白墨顿时对天阁又多了几分鄙薄,就这小人做派,难怪零界会怨声载道,可他又岂能让银楚宸死在这里。 “我乃耶庄无名小辈,多年前他因我父亲欺凌相邻这点小事,而废了我父亲修为,简直是丧心病狂……此仇未报,还请阁主做主…….” 白墨霍地站起身,大声对银楚宸指控道。 不管他与银楚宸谁正谁又是邪,也改变不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一想到身体中的血咒,他也必须先搅了这必杀之局。 先前不断喊冤叫屈的人都应声瞧了过来,顿时有人暗骂:“这人脑子有病吧,寻仇有这样寻的?” 甚至有人好心提醒道:“这位姑娘言语错乱啦!” 白墨头一歪从白纱缝隙中瞧去嗤笑道:“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他的确与耶庄有仇,不过也确实是先父不对在先。” “……” 众人无不汗颜。 “天阁之中,岂由你哗众取宠,我等皆与那银楚宸不共戴天之仇,还请这位不要胡言乱语,混淆视听。”之前控诉银楚宸的一位愤懑道。 “这就好笑了,你们口口声声与他势不两立,却都只凭一张嘴,空口无凭怎么说都行,怎么就允许你们说得在理,我这讲的就成了胡言乱语了?” 银楚宸孑然而立,长衣曳地,并未回头看这蓄意生事之人,他不知道这家伙欲要何为,只不过如此一闹,倒也不见得,不是好事。 在场上下突然变成了,一个煮沸的油锅。 “你这个妖灵,竟敢胆大包天擅闯天阁。”众人看去,在长街末端,一个管方走出人群,怒指着白墨。 周边之人越发着急起哄道:“妖灵?” “妖灵怎么敢混进天阁?” “真的假的,会不会弄错了?” 白墨隔着纱幔瞧了一眼,这人很是眼熟,半天才想起来,不就是先前遇见的那什么管方…… 怎么将这事给忘了,他这一出头,身份就藏不住了,此时真想好好敲打一下自己这做事不计后果的脑子。 侧头看着序临脸上那张丑面具,喉咙打转道:“现在怎么办?” 序临却避之不及般朝一侧移动了点距离,小声回道:“你别问我,咱俩不熟,从现在起我不认识你…….” 就在白墨对一侧序临不够义气无语至极时,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在下可以作证,这位姑娘并非妖灵,她乃我爱女好友。” 白墨吃惊地转过身,抬头看向高阶之上,才发觉千兰父亲端坐在高阶上,他身着淡黄凤锦绣衣,神色凌冽,眉眼含霜,只不过多日不见,显得越发憔悴,两鬓处竟生出了白丝。 白墨见到此人,心头大惊变为大骇,他不知道在恐慌什么,似乎在炎夏时,头顶飘然而下的一片雪花,那种不确定是天漏了,还是时空错乱了,那种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后的不知所措。 金辞仲虽只是区区一个旗主,但生得一双听风辨声的耳朵,白墨的声音他自然分辨得出。 两侧端坐着凤凰城的数一数二的大家,均与金辞仲交情不浅,只不过与修真界无缘,世代经商倒也混得风生水起,并一直对修真人士葵藿倾阳,长年捐款布施木生旗门,也慢慢混了点大善人虚名。 当即也纷纷看向中间的金辞仲,神情中带有同情,随后才纷纷愤怒地看向下方银楚宸。 金辞仲继续说道:“其他人的瓜葛,我不予置评,可小女千兰无端惨死,戒日,人证与我同来,正是要银少宫主给老夫一个交代。” “人证?”白墨心中泛起嘀咕。 是谁? 虽然金辞仲简短几句话就化去了白墨的危机,可事态却并不乐观,他的追讨足以盖过,那些芸芸凡人数落银楚宸的千百条罪责。 加之此人向来有些声望,只怕银楚宸今日,真的难以脱身了。 云飞道常眼帘微虚道:“那就请金旗主请出人证。” “霍司羽?” 白墨手已捏得骨节森然,比谁都先察觉回廊上缓缓站起的人,满眼顿时滔天怒火,恨不能当即就扑上去将此人擒住。 好在他努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这地方容不得他冲动。 可转念一想,又令他百思不解,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孤影不是传音说他在雷骷,这到底怎么回事,以孤影的能力,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失误。 那……孤影为什么要撒谎? 但白墨没时间深究这个问题,以眼前的局势来分析,他接下来的计划已经完全打乱。 可还没等他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如何时,霍司羽高昂的声音就划破了长空,引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 “我乃五旗门门主霍司羽,我曾亲自查验过,金旗主爱女的致命伤,乃短刀惊云所致。” “短刀惊云?” “那不正是银楚宸的武器吗?” “听说还是百君阁主亲手所赐……” 霍司羽的这几句陈词,足以将银楚宸送上断头台,在吵吵嚷嚷之中,唯有红叶神情僵硬,目光始终在长街中银楚宸身上。 短刀惊云,的确是百君不二世所赐,不过世人并不知道,百君同时还赐了一把长剑于红叶。 这两把刀剑乃百君不二世的断刀,雪风刀所铸,他欣赏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便将一刀一剑分别赠与两人。 银楚宸为自己短刀取名惊云,狐菱红叶为自己长剑赐名红凤,从此惊云随银楚宸名动天下,而红凤也追红叶快意天涯。 如今,世间红凤不复,只有惊云。 而众人不知的是,在离叶居之变后,银楚宸便将惊云留给了红叶。 霍司羽虽不能拿着,灭世尊祖的耀龙珠招摇过市,但他自然有办法要金辞仲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千兰背后的伤,的确是短刀惊云所致。 “不急,”银楚宸突然开口,没有任何情绪,似乎所有的谈论都不曾影响到他,他依然犹如泛不起涟漪的平湖,“戒日,该清算的又岂止这一件,既然我已在此,不妨逐一了却。” 白墨自然不知道银楚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凝视着那半张银灰色面具,喉咙却不由得吃紧起来。 “看来银楚宸是有备而来!” 北明在红叶小声道了句,红叶没有应答,不过始终在银楚宸身上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这时序临突然站立起来,不动声色的将一旁的白墨摁回到位置上,既然银楚宸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再不撤更待何时:“你也不瞧瞧戒日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怕你还没搅局,别人就撕了你了。” 序临差点被他气出一口回肠血来,双手拍在自己胸口处来回捶打了好几下才回上气来,告诫道:“你可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在这里谁都有发言权,唯独你没有,你若是再胡来,只怕出不了这凌霄殿。” 可白墨并没听出序临这句“好心提醒”的言外之意,但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他知道后面必定会发生大事,也没心思和序临打嘴仗,只是看着银楚宸,心情莫名紧张起来。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下面事态的发展,就这几句对话的时间,长街入口处,又出现了一行人,径直奔着高台而来。 白墨见来者中有些人很是面熟,只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其中八位走至银楚宸身后,行跪拜之礼时,他才记起来,正是在灵云崖见过的逐月宫八子。 而被八子一并带上前的九名,素青道袍装束的人,背后均贴着一道禁止符咒,已被夺识。 此时人群中有人高呼:“怎么跟那几位大者长得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白墨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站在两侧,一身青罗道袍的九位大者,此时神情十分难看,都尴尬地低下了头。 白墨也小声道了句:“真的一模一样!” 若是千百万人群中有那么一个长相与谁相似那叫巧合,若是长得极为相似就得回去翻族谱查血脉,看看是不是同族同宗什么关系的。 可是这里居然有九对长得跟照镜子一样的人,那就不好解释了。 银楚宸道:“我在途中遇见这几位挡路者,一交手才发现皆是天阁十二大者中人,只好一并带回天阁。” 云飞道常顿时眉目横沉,杀意已起:“天阁中人又怎会被人冒名顶替,你究竟是何居心,要找这些人来愚弄本尊。” “真相如何……”银楚宸语调波澜不惊,“就请阁主瞧仔细了。” 第157章 玄晶狐 说罢手中金光一闪,眨眼一条光鞭自他掌心乍现,原本站在两边的九位大者,顿时色变,欲要逃跑,却已被从头顶闪来的金鞭照在其中。 “大胆。” 云飞道常话音未落,已出招朝银楚宸袭去,却不及银楚宸快,一击未得手,待要追击,却听哗然之声四起,脸色越发难看,回头瞧去,被光鞭的光晕压制住的九名大者,已原形毕露,再不与逐月宫八子押解的那九位样貌相同,皆露出事情败露的仓皇神情。 “当真是冒名顶替的,这怎么回事,堂堂天阁出了这等之事,居然无人察觉?这阁主……也太……” “这下好看了……” “这莫不是那什么……换身术?” 那九名原形毕露的人,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道:“阁主救命啊,阁主救命。” 云飞道常并未理会朝他哀求的九人,而是气急败坏地怒指银楚宸道:“你何其毒也,居然栽赃嫁祸于本尊。” 此话一出,银楚宸嘴角不觉露出一丝讥笑,与此同时坐在人群中的红叶也浅浅笑了一下,低声道:“愚不可及!” 说着手中光鞭一振,那九位假大者的双袖,瞬间碎为齑粉。 四下又是一阵嘈杂声起。 天阁十二大者受礼之时,均会被阁主用玄晶狐黏液,在他们右臂刺上相对应的生肖图腾,玄晶狐的黏液是在玄晶狐刚出生的幼崽时期提取才有用,此黏液呈乳白色,进入皮肤终生不消。 这玄晶狐虽不属狐族一类,乃蝙蝠中的一种,身白似雪,双目如晶石有眼无仁,却能在天池上空百米之处,洞察氤氲池中极细微的动静。 玄晶狐一生苦短,仅活一年,并且只在天阁后山天池中生存。 而这天池又乃零界圣地,里面住着一位半神,主修结界,所以,唯有历代阁主持池方印方可进入。 百君不二世惨死后,那池方印自然由云飞道常这位新任阁主所持。 如此,这件事便再明白不过,想以假乱真者,不是他云飞道常,那唯有前阁主百君不二世。 九位假大者暴露之后,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幽香。 这种香味瞬间蔓延至整个凌霄殿,在场所有人皆能闻到,却极少有人知晓为何物。 可凡是修真者皆一目了然,在零界修真中若要幻化身形,而不让别人察觉,除了魂元了得外,还要有“行心香”才可令人察觉不了。 “行心香”是施展换身术必要的材料,这东西忽悠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若像是白墨这种修真,狐妖随便换身,他都决然察觉不出的。 但是妖与妖之间就不行,换身术在修为高的人眼中,照旧掩饰不了自身的气息,这样便就需要借助外在的一些材料做辅助。 将行心香吸纳入灵核之中,也就是魂元珠内,这样便可以掩盖掉自身的气息,可当换身术被破之后,这行心香便会被逼出散发阵阵香气。 银楚宸:“还不承认?” “整个零界谁人不知你银楚宸是何许人,这种移花接木之术,做得足以以假乱真,但妄想以此陷害于我,来混淆黑白,戒日不论耍什么诡计,也洗不掉你杀害百君的事实。”云飞道常目露凶光,恼羞成怒道,“戒日,本尊定要将你捉拿。” 银楚宸冷哼一声,手中光鞭朝八子方向劈斩而去,端端将朝着八子攻去的九灵子阻绝住,带着讥讽的口气,对云飞道常说道:“凭你也配?” 而向来有声望的揽星宫宫主狐凌岢芨,拇指在自己扳指上摩挲着,神色难以揣摩,似乎此次前来,当真只为阁主拜登基典礼,关于罪令之事,只待阁主自行定夺。 银楚宸侧身对八子命令道:“解开禁止!” 八子得令,一把扯下九位大者背后的符咒,那九位大者顿时恢复神识,只听其中一位刚恢复神识便大声喝道:“不死老儿,用妖法算何本事……” 众人皆疑,唯有云飞道常隆起深深眉头,嘴角不由的抽搐了几下,负在身后的双手,已凝结起一股灵力。 不过须臾,九位大者才发觉不对,其中一人又指着银楚宸骂道:“你又耍什么诡计?” “诡计?”银楚宸看向几人,不徐不疾道,“同为大者级别的修真,却不能分清幻境与现实,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深陷幻境之中太久,自身灵力在幻境中被吸食过。” “禁术” 云飞道常怒喝一声,将早已催动至掌心的魂力朝银楚宸挥出。 那九位久梦初醒的大者,顿时明白怎么一回事,齐齐出手直击银楚宸,九灵子伺机而动,却被八子给拦下,难以脱身。 这时,数十名速清者也蓄势而出,全部奔着银楚宸而去。 灵流肆意,激荡得整个长街簌簌颤动不止,先前还义正词严要讨伐银楚宸的那些人,已朝长街出口涌去,不要命的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幸得天阁那三千学子,他们虽没有资格与银楚宸一战,但从中疏导人群疏散,还是首当其冲,也因此挽救了许多被踩踏之人的性命。 唯有少数人没有随着人流去,其中便有白墨。 序临见白墨不愿意离开,焦急道:“你难道要去帮忙?” 这时,云飞道常手中已化出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剑身略宽,剑刃流光,可吹毛断发。 这是一柄上神武器,属于天阁不二世,此刻却被这云飞道常舞得得心应手,想来持有此剑已有些时日。 银楚宸经过这半年的调息,虽体内的煞气尚未完全清除,不过已无大碍,故而这些人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这点作为分身的序临,也清楚不过,他本想趁此机会带白墨走为上策,却不料白墨却突然朝着下方一跃而去。 大惊之下,以为白墨真的去帮银楚宸,可看到白墨落到那四十七位管方前,他才明白过来,白墨只是想先发制人。 序临表示无言以对,将力气都用在手脚上,刚朝白墨的方向挤出去一点,又被人给推回了大半。 管方持剑已逼近白墨,白墨人虽然笨点,但此刻好歹已是个修真的人。 单手一挥,一股魂力激荡出,瞬间击退七八个管方。 他挣得点时间,信手念来一诀,朝纷纷拔剑围来的管方打出。 “困灵。” 眼前再次朝他袭来的十几名管方,当即被地上的困灵阵困住,十几人只觉身体千斤重,举手投足均很吃力,不消片刻,连手中长剑都握不住,相继脱手掉。 同样没打算随人流而去的还有北明与红叶,北明低声道:“我还以为这云飞道常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呢,不过如此,看来这阁主之位,还没坐稳就要被扯下来了,不过怎么觉得那银楚宸似乎与先前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红叶语气平平道。 “你怎么知道?” “……” 红叶不回答,北明却已得到答案,悻悻然道:“嗳,真是叫人羡慕啊!” 红叶嘴角勾了起来,却无笑意:“没办法,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北明侧过头看向红叶:“你这是说他,还是说你自己?” 这头,被困在困灵阵中的十几人,虽然一时挣脱不出,可剩下的二十多人却已有提防,当即分散而攻,再不给白墨念决布阵的机会。 白墨不擅长舞刀弄枪,这一点早就深有体会,当下就有点应付不过来,几个闪退,人居然与银楚宸撞到了一起。 说来也怪,白墨觉得不像是无意撞到一起的,反而像银楚宸主动来到他身边似的,只听他冷喝道:“走。” 先前还与白墨交手的管方,已不在对招范围内,他们被银楚宸的魂力压制得无法上前。 可白墨似乎早已将那些管方,忘了个干净,仿佛被人点了穴,站在银楚宸身侧,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银楚宸。 白纱后的那双眸子中,白衣舞动,银发飞扬,而那只能窥得半边的薄唇,一如既往的紧闭着,却令白墨心脏声大如雷骷,消弭了所有别的声音。 银楚宸周身灵流四溢,从容应对着来自各方位的进攻,见白墨不走,一招退下云飞道常攻势时,趁机在白墨肩膀上一拍,将人就给拍飞了出去,端端被刚挤出人群的序临接住。 “别添乱了。”就在白墨醒神过来时,序临已手足口并用,一边牵着他朝长街出口去,一边还不忘埋怨道,“你这性子到底随了谁的?” “……我妈!” “……什么?” 白墨没有再言语,回头看了眼银楚宸,只见他正徒手一击魂爪扫出,将朝他袭去的三位大者击退,人已立于上空,白衣招展,气势骇然,下方的速清者,与那九位大者,均被银楚宸的魂力压制住,再难出手,唯有云飞道常闪迅疾,同样跃入到空中。 白墨突然驻足,这家伙……明明对他从无善意,可刚刚为什么又帮他解围? 他凝视着灵流中激战的银楚宸,胸口突然堵得慌,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是敌人,又为什么非要纠缠不清。 银楚宸森寒眸子一斜,魂爪再次探出,徒手迎上云飞道常手中赤红的悲天,轻松挡开云飞道常的攻势后,轻蔑道:“此神武在阁下手中当真是可惜了!” 此等羞辱,云飞道常怎能甘休,魂元一动,身影化为无影。 紧接着,银楚宸也化身无踪,空中顿时出现了强悍的灵力波动,如万花自空中炸裂开般震撼,而下方所有人,包括打在一起的八子与九灵子,都已被迫住手。 云飞道常满眼如蛛丝网浴血般,目眦尽裂,手中的力道霸虐凶悍,似乎将所有的魂力全倾入悲天之中,每一招都有劈山填海之势。 银楚宸闪烁不明的身影,在刀影之下,看上去犹如一道诡异的白绫,绕着那刚烈的剑锋,柔韧有余,更像是一条滑蛇正在缠绕猎物,令那些强悍的灵力,竟一时发挥不出威力。 突然,诡异“白绫”绕至云飞道常手中,悲天挥出的灵力尽头,“滑蛇”困住了猎物…… 刹那间,银楚宸现身在云飞道常眼前,灵流将那满头银发,激荡的四射开去,衣衫猎猎如雄鹰的羽翼,只在一瞬间,那势如雷电的魂力,消亡殆尽。 云飞道常握刀柄的虎口,已血肉模糊,在方才一招对阵中,他将魂元催动到了极限,此刻身体虚乏,魂元匮乏血气逆流,四肢百骸皆损。 银楚宸屹立在前,冷声道:“你太心急了。” 云飞道常终于忍耐不住,喉咙腥甜一口鲜血喷出,忙抬起手臂擦拭了下,他万万没有想到银楚宸这般强悍。 据暗探所报,银楚宸的魂元是处于亏损状态,即便自己不能一招制敌,但拿下他,应该不难,却不想对方魂力不但没有受损,反而强大到难以想象,不免恶寒道:“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招。” “我留的又何止一招。” 银楚宸说罢,衣袂与银丝悄然落下,而那悲天竟自云飞道常手中挣脱开,铮的一声,横过长街,刺入进了凌霄殿内。 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这种很罕见的异象,叫在场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情为路,忆为霜,苦作他方……顾不得,思不良,此恨且长……” 声音荡气回肠,动人心魄,徘徊在高空之上,久久不去,但却不知出自何人,又来自何处。 但听到此话的云飞道常,却是神色骤变。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白墨忘记了自己要干嘛,被白墨困在阵内的人,也不再挣扎逃出,而还没逃离长街的众人,也忘记了逃跑。 天雷滚滚,震耳欲聋间,所有人都望向了上空踏雷而来的人,此人手持蒲扇,腰系酒色葫芦,神态祥和,中年男子模样,可眉毛与须发皆白,如雾绡皆垂于脚处,并都扣着一对冰霜花银冠,身着葛色素衣,一派道骨仙风之态。 白墨看得痴呆,讷然道了句:“神仙?” 序临却将白墨,朝自己身后拉了一把,挡在了自己身后。 此时,只见天阁众人,皆郑重地弯腰,低头恭迎此人。 就连一直在旁闲看风云的狐凌岢芨,此时也站起了身子,很是恭敬地对那人行了一礼。 银楚宸同样,对翩然踏上高台的人,行了一礼。 那人用上帝视角扫视了一下满目疮痍的长街,终于开口道:“我乃受人之托,故信守行事,前来处理古故人遗愿。” 声色不高,却犹如镀着一层金石,钟磬之音,回荡在上空。 狐凌岢芨再一行礼,道:“忆苦尊者,自来不问俗世,不知故人是何人?又为何事?” 忆苦尊者双眼如凤,眼眸有光,却不犀利,回道:“明华络青执手中,泯笑无间生悲天。” 狐凌岢芨恭敬地弯下腰去,在抬头时神色已恢复如常,复又回到座位上坐好。 这句话出自百君之口,当年百君刚刚当选阁主之位,前曾只身独闯天池深渊,一去便是三年,此间生死未卜。 一日,百君手持悲天从天池之中破水而出,整个钵盂之巅在瞬息地动山摇,腾出天池时,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明华络青执手中,泯笑无间生悲天。” 忆苦尊者眼眸微阖,侧身对上银楚宸,神色祥和,再看向一旁早已面色煞白的云飞道常时,眼神中起了淡淡薄霜,仿佛见了一只,在天池上空不通话的玄晶狐。 忆苦尊者若有所思半晌,方才开口:“天阁历任阁主,无不谨遵上神遗志,百君不二世更如是,一生遵指上神遗志,为狐妖族昌盛,三度天池冥窟之中,赤胆之心,天地动容。” 后来他曾与百君有过一战,那一战,他伤百君百刃,他却不肯言败。 看他如此执着,最后才将冥窟中的悲天交于了他,但没过几年,他却再度入天池,眼中没有了曙光,而是一筹莫展地对他说道:“我纵有悲天,却也有不能抗衡之事,尊者观世,铅洗凡心,本不该相求,苦奈我再无托付之人,还请尊者垂怜众生,在零界劫难时,施以援手,我先替苍生跪谢尊者。” 言犹在耳,却已物是人非。 少顷,忆苦尊者道:“百君心系苍生,生前曾相求与我,我为他赤诚之心所动,便应允了此事,故此戒日特来。” 第158章 忆苦尊者 “尊者,银楚宸正是杀害百君的真凶。” 云飞道常抢先指控道,并示意身后一名士夫子,将早已准备好的凶器呈了上来。 忆苦尊者看向银楚宸,并未言语,像是在等对方先开口。 只见银楚宸徒手化出一柄铜锥,自他手掌悬浮而起,径直飞入忆苦尊者的手中。 “这便是在下相求之事。”银楚宸颔首一礼,诚然道。 当平克风三位大者,冒死偷出池方印,送到银楚宸手中后,银楚宸便立刻持池方印进到天池,想借助净灵之力,解他心中疑惑,却不想刚巧碰上阁九位大者,在天池中寻找什么,于是将计就计,用幻术将九人都封印在幻境之中。 忆苦尊者双手微微张开,将得到的两枚铜锥,同时悬浮在空中,紧接着从袖中取了一样东西——在场所有人,除白墨之外,无不知晓的一样东西,净灵! 而在白墨眼里只,忆苦尊者拿出的,不过是一个水晶球,里面有气流在窜动,山脉高耸,江河贯流,在那忆苦手中一动,乾坤颠倒,沧海翻涛,待一看那水晶球遂纯澈如雪,氤氲如霜,当真是变幻莫测。 白墨吃惊道:“这是什么?” 序临:“是净灵,妖族命脉所在。” 白墨追问道:“是用来做什么?” 序临:“定魄。” 白墨好奇,这么个东西,究竟是如何定魄的,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因为眼前一幕惊得他失了言语。 众人皆知,这净灵为零界之魂,此时见净灵出现,才想起方才观礼之上,当真不曾见过净灵。 上来便是祭天棺,随后又是问罪令,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云飞道常牵着走,却无一人察觉不对劲,也是因为这阁主登位观礼实属几千年才这么一次,繁文细节当真不是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何况戒日前来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想看银楚宸认罪的凡夫俗子,他们对那净灵并不上心。 云飞道常将流血不止的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遮挡在衣袖中,卷曲成团。 没想到费尽心思寻找的净灵,果真在这忆苦手中,自百君不二世死后,他几乎将整个天阁都翻了个遍,包括百君不二世生前所到之处,更是掘地三尺都未发现。 所以他想到了后山天池,便利用池方印,将十二大者指派进了天池中,可没想到清风三人,竟然带着池方印逃出了天池。 在他捉到三人时,池方印已落入银楚宸手中,他担心夜长梦多,这才将计就计陷害银楚宸,却不想自上神弃世后,再不过问凡尘的忆苦,竟然在这个时候出来坏他好事。 这事的确办得不体面,正如银楚宸所说,是他太心急了。 如今净灵从忆苦尊者处现世,事情就更为难办,只怕阁主之位难保是小,性命难保是大,想到此处,已背脊发凉,冷汗涔涔。 忆苦尊者将净灵,同样悬浮在空中,与两枚铜锥形成一个等三角。 空中两枚铜锥,顿时发生了变化,两枚铜锥同时射出一束直径数米的圆形光锥,由小而大,光晕直至地面,而且,两个光锥中,都有两缕丝丝如烟的血魂,静立其中。 这时,忆苦尊者抬手朝净灵中,注入进一股灵力,净灵顿时灵光乍现。 这净灵本是上神的魂血所化,灵力纯炙强大,邪祟之物避之不及,那铜锥之中两缕魂血,在净灵的灵气穿透光锥时,同时发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像是什么被束缚太久,又突然解除束缚时,那种来自身体的一声闷哼! 两声之后,便再无声响。 忆苦尊者双手结印在胸前,一团朱丹之光,从指间而来,随着手指的扩展变大变亮,两缕白眉也迎风起飞,像是御风的龙须,朝身后平延而去,他神色凛然,最后手中结印变成一道符阵,打在铜锥下方的地面上。 铜锥的光消失了,两个光锥中的魂血,竟然在符阵中,慢慢显出了人形,其中一人竟是百君不二世,另一人,身形颀长,五官清隽,紧闭双眼犹如沉睡着,一头银丝随意垂落,修长的脖颈处,喉结突兀,魅惑无限,俨然一位绝世美男子。 两个铜锥中的两道人影完全一样。 白墨简直是,惊愕到直接一把掀开了头顶的白纱斗笠,直勾勾盯着其中银发的那个身影,因为这人浑身肌肉匀称,线条明晰,肩宽腰窄更显颀长的腰身,要命的是,整个赤裸着的! 白墨将身子朝前侧出一步,拽了下挡在自己前面的序临身子,惊异不小,但碍于四下都是人,他只能用极小的声音询问道:“那不是你么?” “不是。” 序临干脆,果断,十分地……不愿意,不高兴,吐出了两个字。 序临的耳垂已殷红得极,要不是他脸上有一张面具,只怕此刻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他这辈子只怕也没这么丢过脸。 “哎哟!幸好不是你,一丝不挂被成千上万的人看,是我,我都买一块豆腐撞死自己。” 白墨时不时偷瞄序临一眼,他认定就是这家伙,只不过当真是面子丢大了,若是没有限制,估计可以丢到他老家去。 “……”序临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恨不能现在自己手中有一块豆腐,塞进对方嘴里,将对方给噎死。 银楚宸也未想过,忆苦尊者会用这种方式,解开铜锥中的疑问,自己虽终年带着面具,倒也省心不少,喜怒哀乐全在面具之下,外人全然不知他的容貌,不过像这样赤裸身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内心还是如熔岩灌流,炙焰直逼而来,灼伤他的双目,烧入五脏胸臆,又瞬间烫红了全身。 忆苦尊者:“银楚宸并非杀害百君真凶,真凶另有其人。” 若是单看银楚宸递交的凶器的话,银楚宸完全洗脱不掉嫌疑,更何况,云飞道常之所以急切想要找到净灵,也是为了用此招,让银楚宸认罪。 最后实在寻不到净灵,他也打算用魂力强行将铜锥中的残血逼出,到时候大家也会咬定银楚宸是凶手无疑。 何况他这次邀请来的,可大多都是银楚宸仇家,谁都想将此人,除之而后快。 但没想到,忆苦尊者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云飞道常当即反驳道:“凶器中只有两种血渍,凶手又怎会不是他?” 白墨也低声问序临:“这怎么回事,这两个影子能看出真凶?” 可是这次却没有人回应他,白墨侧首,只见序临身体硬如木棍,带着白瓷面具看不出神情,那双白皙的手却青筋突兀。 白墨用手肘拐了一下他:“你发什么愣?” 震惊过度而发愣的还有银楚宸,都不再是因为刚刚那大型射死现场,而是铜锥中并没有出现,他所寻的那个人的残影。 “尊者,净灵即便可以将这利器中的血魂重塑,可,能不动声色杀了百君之人,又岂会不知。”狐凌岢芨神情淡然,双手随意垂在交椅之上,“更何况同时出现了两柄凶器……其中必有一个是假的。” 狐凌岢芨处事谨慎细微,以德服人,自掌管揽星宫后,贤良方正,黜邪崇正更是义不容辞,在零界声望极高。 他这样一说,众人纷纷赞同。 忆苦尊者对狐菱岢及微微颔首,说道:“宫主所言极是,若单只从这残影,判定凶手实属草率,而我此举,只不过是解这位银公子心中所惑而已!” 忆苦尊者再不多言,广袖一扬,一道残卷出现在空中,银楚宸扬首看去,眉头一紧,心道:“埙音术”。 埙音术需要修炼者将灵力注入埙中,再封印进卷轴之中,只要再次打开,便会听见存在埙中的声音,永久不散。 残卷之中有很多幅画,每一幅画中,都会有一段埙音,皆是先人留下,或许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又或者是一段至高无上的修炼法术,又或者是一封家书。 此时无法一一听之,忆苦尊者将残卷一扫至最后一幅画上,只见那水墨之中有残垣断垣的宫殿,刀削斧劈的山脉,榛榛莽莽的山林。却唯独没有生灵..... 忆苦尊者道:“此乃百君死前传送至我手中,戒日我便当着众人打开它。” 只见画中山脉起了涟漪,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惊动了画中的风,贴着那圈圈荡开的涟漪卷起了劲风,随即吹乱了丛林,吹上了山巅,开启了埙音术。 少顷,一道苍劲,却有些颤抖的声音,从残卷之中飘了出来。 “我乃天阁阁主,百君……不二世,为追讨天阁叛徒擅自偷学禁术,触犯法令死不足惜,可叛徒未除,心有不甘……” 很长的一段停顿后,又听到吃力沙哑的声音从画中传出。 或许是久居高地,极目难收……竟不查那只魔手早已探入天阁之中,我欲要清扫天阁孽瘴,却不料被云飞道常那奸贼算计,此人下咒与我,虽不知此等邪术,究竟为何,但我近百年来时感精神恍惚,更是力不从心。 ……恐于人心实难明度,唯亲信鲁城汉、清风、平克风可交付重任,我已将净灵所在告知三人,如三人皆同意新阁主人选,便会前去天池请尊者代我主持择主典礼……望新任阁主铭记上神遗志,谨持法令,诛杀邪魔,追拿番戎,夺回两本禁术,护佑零界,不可懈怠。 众人唏嘘间,将目光齐刷刷地朝云飞道常扎了过来,只见他已是青红交叠,他已百口莫辩,若是没这埙音术,倒还有一块遮羞布,可此刻,他的诡计已完全暴露,心中咒骂,这该死的不二世,竟然用这招来对付他。 欲要逃跑,却不料忆苦尊者一个眼神,便将他整个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银楚宸想起半年前,在魔域地界遇到的百君不二世,当时他已察觉百君不二世心性有变,此刻听来,才恍然明白怎么一回事,只可惜还是晚了。 这埙音术想必是在他难得清醒之时录,百君本就是被云飞道常杀死后,才移到重楼之上嫁祸与银楚宸,并将重楼之中的失窃禁术一事一并嫁祸与他。 故而方才在见到银楚宸将中幻术的九位大者时,他脱口就说了一句“禁术”。 正如银楚宸说的那句话,太过心急了! 幻术和禁术不能一眼识破,但云飞道常心中有鬼,自然想先下手堵住众人的口。 忆苦尊者沉吟道:“百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如他所言,魔手早已深入其中,在下一任阁主正式选举出来前,净灵暂且还是由我保管,我既应他所求,必会做到。” 历任阁主并不是,大家众口一词选举出谁便是谁,新任阁主,要被重楼七层中的圣器选中,才算通过。 天阁中重楼共有七层,对天阁学子开放的只有最下面三层,四五层藏书阁,六层为千机阁,里面存封着上古七卷,还有一些迷术残卷,除阁主之外无人能查阅,七层为零,专为选拔阁主所设。 选举阁主之人,要进入重楼七层中,闭五感,能在一年内,觉醒的为选中之人,若超出一年不能自主醒来者,便要由大者进去抬出来方可醒来,为之淘汰。 换句话说,只要能通过七层,便理所当然成为新任阁主。 而云飞道常并未进入过七层,真是可怜了刚刚那两位甘愿牺牲的祭天少年,将性命奉献给了一个冒牌的假阁主,泉下有知定不能瞑目。 忆苦尊者看向银楚宸,对视片刻,两人就入了虚空境,只不过在境中无论多久,现世却只是须臾间的事。 忆苦尊者告知银楚宸,原来方才百君在“埙音术”中有所隐瞒,天阁之中所丢失的禁书,并非两卷而是四卷。 忆苦:“如今天阁元气已损,我能做的只能及时止损,而你要做的,远比我要难很多。” 银楚宸:“诸事有因,因有恶果,晚辈唯有一事相求……” 当两人出了虚空境,忆苦尊者随即看向白墨所布的困灵阵。 只一眼,此阵已破,里面的人顿感一身轻松,如获大赦。 而布阵的白墨早无半点影子可寻。 那些还没离开,想看银楚宸受罚的人,本都是一些宵小之辈,以为仗着天阁问罪银楚宸之时,落井下石以解心头之恨。 却不想那阁主都是假的,当下再没靠山,也都夹着尾巴缩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 只怕都在暗暗祈祷,银楚宸千万不要想起自己,然后事后报复。 天阁这一闹剧后,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忆苦尊者,经此一闹,整个零界,顿时陷入惶恐不安之中。 而这一闹剧的幕后主使者,正是灭世尊祖,他们精心布局多年,却因为忆苦尊者的出现变得棘手。 大司马惶恐地禀报道:“尊祖,原本邀请至天阁中的人,因云飞道常那个无用的东西,而尽数下了天阁。” 灭世尊祖冷哼一声,寒意尽显道:“已到了鱼死网破之时,那些人一个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大司马又道:“净灵在忆苦尊者手中,只怕难以得手。” 灭世尊祖却道:“不用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大司马考量片刻,忧虑道:“尊祖,那云飞道常被天阁关在天牢中,只怕很难解决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枉我多年栽培,本以为能派上用场,却没想到反而将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灭世尊祖浑身腾起一层令人窒息的气息,令四周空气都瞬间肃冷起来:“本尊要他立刻死、神鬼都难留他半刻钟。” 第159章 伏奴阵 天阁在一日之间变得萎靡不振,千千学子心灰意冷,如霜打过的茄子,再也恢复不了元气似的。 这些修真学子的求学之路,是何等艰辛,每个学子,都将天阁视为神只明灯,视为毕生修真路上,苦苦索取而难得的圣地。 却不想在虚像之下,却伴着淤泥污秽的血腥味,那高不可攀的圣洁之地,竟是藏污纳垢之所,一时他们的神只倒塌,明灯熄灭。 万万年被视为最圣洁之地,朝夕之间原形毕露,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丑恶显露,将所有人的心,都斩杀得片甲不留,万万年的心血,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浩然之气荡然无存。 忆苦知道,必须尽快选举出下一任阁主,尽快稳固提天阁本源。 可天阁已经如一个毒瘤烂到了心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重整其纲谈何容易。 忆苦尊者决定先将整个天阁封印在结界中,摒除外界邪祟入侵,将净灵催发镇压在钵盂之巅,封锁天阁与外界一切联系,他要将天阁中所有的邪气净化,从而将天阁里里外外清洗一遍,再做阁主选举。 可在结界刚布成之时,一士夫子就匆匆前来禀报,云飞道常暴毙的消息。 死相十分难看,整具尸体犹如干尸,诡谲至极,全身上下不留一滴血,就连那双眼珠也被吸纳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洞。 见到这一幕的忆苦尊者,又记起与人族战乱不断的那些年里,像这样死状的妖灵数不胜数。 如此阴毒的咒术,乃人族所创,曾经他与上神搜罗人间各地,将所有上古残卷都收纳了来,就是为了消除人与妖之间的战争。 这些残卷记载的东西太过凶残,本就是为制敌所用,故而多凶残都不为过。 后来上神怜悯世人,便着手将所有的残卷都封印在了零界,可是当下见到这等惨状,他心中微微后悔当时为何没将这些邪术都给焚毁。 当人与妖共处之时,妖界对妖的修术没有限制,人间对术士也没有限制,在这样的一个漫长而又充满仇视的岁月里,出现了许多大智大勇、大奸大恶之士,随之而来的便是永无止尽的杀戮、血腥与暴虐…… 最无辜的是双方中的,那些如浮萍蝼蚁一般的生灵,他们何罪之有,要活在如地狱的战乱中。 庆幸的是,妖族诞生了一只狐妖,给两族带来了和平。 当时的忆苦名为希灿,而那只狐妖,也有一个普通的名字花如烟。 当花如烟牺牲自己封印零界时,花如烟成了上神,希灿便成了忆苦。 忆苦也曾质问上神,为何不将这些禁术烧掉,上神笑而不答,只是在半空中,执手画了一个半圆。 上神自天池羽化,他便终守天池,数万年来,上神在空中的那半个圆,逐渐明晰,只不过画出的曲线,却越来越模糊。 他揣测过上神心境,是想跟随启始之初的心境吗? 却不想心境会迷失,最终想要的圆满,追求的完美,竟是残缺不全,犹如那半圆。 忆苦苦修万年,还是不能悟出空中的那半个圆,却对上神产生了质疑:“她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当这个疑问成形时,他讳莫如深的眼眸中闪出一丝惶恐,不、她不会错! 此时天阁设下结界,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也因此,昭和中的妖魔鬼怪蠢蠢欲动,并开始四下作乱。 就连魔族也蠢蠢欲动起来,南擎空之前利用银楚宸开启血池门封印,的确是以“蟒蛊”作为条件,交给了五旗门门主,引银楚宸前来,为他狼族解开封印。 不想零界也因此大乱,南擎空便打算与其余两部族的族长联手,就此与零界开战。 可不想血饮却不赞成,道:“以我们的实力,尚且不能与狐族抗衡,而如今我们部族,世代看守的法器又丢了,我看还不是时候与狐族冲突,当务之急应是韫椟藏珠,休养生息为上策。” 南擎空道:“可天阁已自顾不暇,此刻不一雪前耻,更待何时?” 血饮道:“南族长,还望顾及整个魔域族人为主,我狼族被封印在魔域千百年来,灵气枯竭已久,这尚需养元调息不可急于一时,以免万劫不复。” 南擎空终是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摆手道:“妇人之仁,我魔域三部族屈膝蛰伏已久,如今封印解除,哪里还来那么多的考虑。” 始终保持沉默的雀白白,霍地掀开眼帘,沉声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回法器再说。” 雀白白年龄最长,最有威望,他这一开口,南擎空空空拌了几下嘴,也不再坚持。 只不过他从来就是一个很野性的人,即便是以寻找法器为目的,去零界还是暗自带了一大批手下。 这边霍司羽刚下了天阁,便被头戴白纱的白墨阻了去路。 霍司羽自然也记得这个白衣女子,就因为刚刚在天阁上的怪异行为,他还真多瞧了两眼。 不过他并不记得与这么个人有过什么交集,当下见此人端立在必经之路上,并未有避让的意思,目露凶光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白墨就等着他问,抬手摘掉头上帷帽,将那张绝丽的脸露了出来,表情阴鸷得有些可怕。 “是你。” 霍司羽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张脸,虽然那双眼眸已是两色,但他绝不会认错。 白墨随手捻起一根猫儿草在手中转着,再看向霍司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记得我是谁,想必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也不会忘记!” 霍司羽眉头一沉,想起近日一路上听到的传闻,已知眼前之人,便是人人口中所传的那个妖女。 目光瞬间狠厉起来:“没想到竟是你大闹我霍氏。” “不错!”白墨冷声道,要不是他不像霍司羽那般歹毒,就不会只杀那一群恶狗,恨不能屠了霍氏满门,不过想想,只有杀了霍司羽,才能解他心头恶气。 “这东西在我老家叫狗尾巴草,和你一个品种,”白墨将手中狗尾草晃动了下,看向霍司羽时,突然发难,“用他杀你最配……” 只见白墨指尖的狗尾巴草,如燃尽的烟蒂般轻指一弹,被注入魂力的狗尾巴顿时一振,再不是垂头耷拉的模样,上面的毛刺,全都瞬间脱离如箭矢一般朝着霍司羽袭去。 而永远跟在霍司羽身边的双子剑,自然不会让白墨得逞,双双移形换位到霍司羽前方,举剑几招挡去数根飞刃,收手时,各自左右一让,霍司羽毫发无损。 不过,白墨并未表现出失望的神情,因为他这一招的目标并非霍司羽,而是那只曾恐吓他多次的“大将军”。 当霍司羽反应过来时,他的“爱将”已痛得满地打滚,急忙上前查看,只见大花豹满嘴是血,地上还有一堆穿有狗尾巴粒的白牙。 “算是给你的见面礼……”白墨目光森寒,看着那头巨兽痛苦呻吟,顿时压在胸口大半年的那口恶气消去了大半,喉头微涩,“也是还狐柒乃至所有被这畜生所食之人的。” 他曾想过无数次,总有一天他定会将这畜生满嘴牙给拔光,当下如愿,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不过,总算舒了一口气。 “我要剐了你……”霍司羽愤怒至极,一个手势,身侧那一对双生子已掠过他,似一阵风一般朝着白墨袭去。 白墨嘴角含笑,眼眸成霜,邪魅至极又令人不明其意,在疾风欺近他之时,除了带起了几缕青丝随风逐浪,他整个人只微微侧了下身子,就错开了一人,紧接着抬手一抓,当即将另一人的长剑自脖颈处顺出,而他反手已撮住对方的胳膊。 被白墨抓住胳膊的那人大惊,侧头看来,只见白墨脸上浮着诡异的笑,忙将被抓着的手朝自己缩了一寸。 却不想白墨也跟上一寸,反正就是不让此人脱手。 这时,被错开的另一名双子剑,迅疾自身后迂回,对着白墨头顶就是一剑斩下。 白墨感应到杀气,抓着另一名双子剑的手一用力,此人握在手中的长剑一横,端端挑开了将要劈至头顶的一剑,头顶之人旋即挡开身体一寸,欲要再次朝白墨挥剑,可这时,白墨竟然霍地松开了先前死死抓着的手臂。 只听铮的一声后,被他松开手的那名双子剑,竟然反手朝上拨了一剑,将另一个双子剑的剑拨开了。 之前被白墨抓住不放的人,面色狰狞,将同样惊愕的兄弟,一掌击出数丈开外,大吼一声:“不要靠近他。” 被自己兄弟打出去的人,只好收手,霍司羽也看出了不对劲,忙喝道:“你做了什么?” 白墨端立在身边那名双子剑身侧,从容至极,而一侧双子剑的目光想要将他活剐了去,握着剑的手骨节森森,却再不敢冒然出手。 白墨道:“不过是学你,假使于人而已。” 霍司羽双目猩红,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且邪恶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后悔,此次前去天阁,没带上那三名大司马。 可他不知道的是,即便他将之前与他为恶的那三名大司马都带来,白墨也不怕。 他这伏奴阵可敌千军万马,专门研究来对付姓霍的。 其实,开始白墨想的是与霍司羽硬碰硬,不过序临提醒了他,大宝那本残卷中的伏奴阵可以用来对敌。 这伏奴阵的奥妙在于,阵眼必须是布阵之人,但凡在伏奴阵的范围中,站定三秒以上的人,便可为布阵人所用。 正如刚刚,白墨为何死死按住其中一双子剑,只不过是要他入阵。 由此,只要有人攻击白墨,阵中的其余人,都会强制反击。 唯有布阵者撤去此阵,阵中之人方可自由。 不过伏奴阵的范围大小,取决于布阵人的魂力强弱,白墨此时所设伏奴阵不过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圈,但此刻只对付这几个人,足够。 之前,白墨听序临说到伏奴阵的用途时,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抱住序临。 他认为,有了这伏奴阵,自己就可以谁也不怕了,却不想,只是他无知,但凡,符,咒,阵这类术法,都有一个共性,需将魂力不断地施加在布施之物中,但谁又会傻到这般消耗自己魂力呢。 “门主小心,”入阵的那名双子剑对自己主子,提醒道,“这人果真是个妖女,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我完全不能自主操控自己身体。” 霍司羽却不信邪,已然下令另一名双子剑出手,为人走卒,只得听令。 可毫无意外,阵中那名双子剑当即出手相阻,与此同时,白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伺机一动,两个交上手的双子剑失了防备,被白墨一招拦腰将两人给斩断了身子。 霍司羽以及他身后站定的数名士夫子,皆是一脸惊悚,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这是梦氏全族的。” 白墨暴喝一声,自双子剑之间朝着霍司羽投来一个快意且狠毒的眼神,转瞬长臂一挥,四坨东西已经落在霍司羽脚下。 霍司羽双目怒睁,双手捏拳已是一手的汗渍。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他看到了什么? 此人居然连眼睛都没眨,就一下灭了两个上修! “门主救我……我们还不想死。” “门主.....我们还不想死。” 被拦腰斩成两段的双子剑,在地上不断哀求着,被斩断的身体皆在地上抽搐。 白墨在方才挥出那一袖之时,还不忘用魂力将其伤口封住,这样才会死得慢。 霍司羽单手握住腰间的佩剑,看了眼地上哀嚎不断的两人,心知两个手下再无生还的可能,侧头看向白墨,咬牙切齿道:“你是用何等妖术?” 白墨看到永远不可一世的人,露出恐惧的神色,感觉很满意,对于这种为虎作伥的狗奴才,就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笑道:“害怕了?接下来的妖术更好看,你要不要看?” “你以为这样就能取我霍司羽的性命?” 白墨嘴角一勾,回了对方一个不屑的笑容:“你的狗命,我暂时还不取,”这条贱命他要留给梦瑶儿,“不过你的手,我现在就要……” 不是爱剁别人的手指么,今天他就要将霍司羽十根手指全给剁个干净。 霍司羽将腰间长剑卸下,扔到脚下,展开双手道:“那就看看你敢不敢来取!” “取就取。” 白墨等这一刻等得太久,想也不想就欺身而去。 只要他魂力挥出,霍司羽右手必断,可手中灵力尚未挥出,只见自霍司羽胸前炸出了一团白烟。 白墨不知怎么一回事,这时,身子被什么人一拽,将他的去势卸去,人也被拽到了一侧。 抬眼一看,拽开他的人竟是序临。 白墨来不及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急忙去看霍司羽,除了尚未散尽的白烟外,霍司羽已原地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些早已怕得打颤的士夫子。 只差一点,他就可以砍掉霍司羽的手。 顿时对突然出现的序临遏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却不料序临反而对他厉声训斥道:“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只差一步死的不是他,而是你。” 白墨还是第一次见序临发火,自己的怒火尚未发完,却先被对方吓得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那白烟有问题?” 序临带着惊雷的眸子,恨不得将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电到头冒青烟。 没好气道:“那白烟有毒。”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白墨根本避不开。 白墨这时才有些后怕。 序临被他气得肺都快炸,愤然道:“还钱。” 白墨此时本还对序临刚刚的相救,有点感激,可却不过三秒,就被对方破坏掉气氛,鄙夷道:“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这句话?” 第160章 黑猫 序临不屑道:“你当我威胁好了,从戒日起,你只能做一件事就是给我弄钱去,待到你弄够了钱,咱们早日不见。” 白墨一甩衣袖,拍着序临的肩,试图说服对方:“你也看到他身边的爪牙已经被我削得差不多了,不如咱们乘胜追击,只要抓到他,我马上就想办法还你钱。” 序临看着如此固执的家伙,嘴角深深印出了一个斜弧:“你知道恶蛇吗?” 白墨见这招不管用,眉头压得更低:“……说人话。” 序临两手在胸前交叠,散漫的朝前走着:“恶蛇浑身上下皆是毒,他也会将近身者全都毒死,一个不剩。” 白墨听出了点意味来,嘴角一瘪表示认同:“的确,霍司羽就是那恶蛇。” “能不能听重点?”序临带着嫌弃的目光看向白墨,“我的意思是对付这种恶蛇,不是看他是否厉害,而是要一招致命,你要是只抓他回去,恐怕会再生事端,这种心思歹毒之人,浑身上下都是毒,只怕你还会吃亏啊!” “哼,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不够……”他是绝对不会亲口说出自己不聪明的,气愤道,“那你来。” 序临放下还在胸前的双手,盯着那一双各异之色的眼眸,沉默须臾,郑重其事地伸手索要道:“先还我五百黄金叶!” “你上辈子是被人欠钱欠死的吧你!” 序临在白墨眼里最后那点好评,被抹杀掉了,完全没救地塑造成了,唯利是图,视财如命的守财奴。 “老大.....” 这时,白墨左手边冒出一个圆咕碌的大头,正龇牙咧嘴地对着白墨傻笑,紧接着一个尖瘦如猴的小头,从大宝背后探出,与那张大脸挤在一起。 “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墨本将他们两人安排在了,距离楼子镇不远的一处荒废的茅屋中,并交代不可外出。 小宝抢先回答起:“先前我们收拾的那些人,与我们在茅屋撞上了,二话不说就要打我们,我们就跑了。” 序临却很是不解:“你们跑干什么,直接打回啊!” 大宝一回头看着序临,一脸的委屈:“老大说过,没有她的允许,我们不可以动手打人。” 序临很是同情摇了摇头。 白墨倒很欣慰:“你们做得好,那几个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禁不住你们打。” 小宝得到白墨表扬,心里喜滋滋的:“没打,没打,只是最后还是教训了他们一下。” 白墨还没开口问,这次轮到大宝抢答道:“小宝又给他们喷了些口水,估计一时半会儿追不来了。” 对此,白墨觉得无妨,反正也闹不出人命。 “咦!” 只听序临出声,白墨盾着序临的目光抬头看去,却看见一侧突然浓烟滚滚,并朝着他们这边翻涌卷来。 白墨顿感不妙:“这是什么东……” 话语未完,序临竟对他催促道:“快结印,化男子身。” 白墨待要问为何,序临再次催促道:“快!” 说着已将白墨虚抱在怀,留了空间给白墨结印,这个符咒也是序临从大宝那本书中的,无门阵法的一角,所分化出的换身术。 须臾,序临松开怀中之人,眼前已是一位清瘦俊逸的男子,竖着高高的马尾,一袭白衣映衬得肌肤十分白皙。 在白墨刚刚领悟换身术时,本想着以后就用换身术,让自己变成之前男子身的模样,可这毕竟是个术法,与之前所用的伏奴阵一样,都十分消耗法力,所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刻,他换身出来的模样,正是他男子身时的样貌,当真如他之前自傲的那般,的确是个俊朗的少年。 白墨慌张地抬头看向序临,好奇问道:“到底怎么了?” 还没等序临回答,身后小宝就大叫一声:“洪水来……了……” 白墨一回头,波涛巨浪已在眼前,瞬间就他打入水中,序临,大宝,小宝三人,消失不见了,眼前只有浮动上窜的汽包,轰轰隆隆间上方,有人大叫:“抓住那根树干……” 白墨是一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在被打翻瞬间,已经狠狠喝了好几口水,双腿在水中拼了命地挣扎着,却不进反退,感觉脚下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拽扯着他,犹如河鬼,势要将他拽入深渊作伴。 怎么游泳来着? 蛙式、狗爬…… 这次要是活着,我说什么也要去报个游泳班,这辈子与水相克,几次三番地狭路相逢,简直了。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居然还能吐槽这? 也简直了…… 他不知自己在凶猛的洪水中沉浮了多久,不过在意识尚存时,他却露出了水面,紧接着身体也有了重量,睁眼一看,自己被冲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待到洪水褪尽,他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抬手将眼前湿漉漉的头发扫开,自己竟然被冲到了半山腰上,身后是一根巨大的树干镶嵌在岩壁中,前方是悬崖,左右无路,而序临他们不见踪影。 白墨有些害怕,虚脱地顺着那粗壮的树干,颓然靠去,腰间却是一紧,他垂头一瞧,发觉自己腰被一根树枝勾着,试图将那树枝解下,可怎么也弄不下来,正郁闷怎么回事,只听一个笑吟吟声音,从上身后传来:“你挠得我好痒。” 猛然回头瞧去,除了巨型树干,并无其他。 “…….” 莫不是水进了耳朵了? 当即侧头想要将耳朵里的水倒出来,却又听见一声轻笑“嘻嘻……” “……谁?” “我么?” “你是谁?” “我是树。” “什么树?” “……银杏。” 白墨情急之下,伸手就去扯勾着衣服的树枝,那树枝扯开又反弹回来,真像是一只手,甩不掉。 “你别扯了,我还要带你上去!” “带我去……哪儿……” 这个“哪”在半空中拉开了长长的尾音,颤声之中带有恐慌,而被惊慌拉长的尾音,顺着树干上升至最高点,接着再一个极速滑落,在白墨双脚稳稳落地时,戛然而止。 身后的树枝也一下松开来,轻轻地在被挂过的衣衫上抚摸了两下,仿佛要将挂过的折痕抚平,最后才悄然缩回。 白墨回头时,正好看见身后极速退去的须根,摇晃的根须,如枯瘦的手挥别,顿时惊得愣在了原地。 来到此处也有些时日,还是不习惯这种光怪陆离的东西。 直到白墨听见有人唤他,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过来,回头一看,身后竟端立着一个女子,额窄脸宽,单眼如豆,唇厚如肠,手中环抱着一棵小树苗轻盈而来,一脸笑意道:“你能将这棵树种在这院中吗?” “我?”白墨狐疑的指着自己问。 那女子道:“对呀!这里就你修为最高了,你帮着瞧瞧,看看哪里适合种树。” 说罢便将手中的树苗递给了白墨。 根本容不得白墨拒绝,那女子拉着他就开始四下寻觅起来。 那女子:“这里如何?” 白墨还没搞清状况,自然也不知道那女子指的地方适不适合,所以没法回答,那女子或许误解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又拉着他去寻别的地方。 “这里呢?” 见白墨还是不答,又换。 “这里怎么样?” 白墨被拽着如蜻蜓点水般在院中乱点一通,最后终于有些失了耐心:“老实说……我觉得种哪里都行。” 那女子原本一脸的激动,突然变成了激愤,瞪着一双绿豆眼,无比严肃道:“岂能乱种,她会生气的。” 白墨不解,只觉这女子神经兮兮的:“谁生气?” “她呀!”那女子指了指白墨手中的树苗道。 “……” 看来此人真的有病,正打算不再搭理这女子,却不料那女子居然拽着他来到一处银霜素裹的后院。 白墨挣脱开女子的手,好奇大于责备,忍不住问道:“前面都没有冰霜,为何这里会有?” “这里一直都这样的。”那女子说,又小有惆怅说道,“可惜我没有能力,不能将那坚冰消去,不然也不至于冻死这么多花草” 白墨见她很是惋惜,心下一软,决定对方就算真是个神经病,也陪着她疯一次。 于是双手结印打出了一道火符,后院的冰霜沿着那道火符,四下消散开去,瞬间化为雾水,被包裹的花草,身子一轻,久屈之下的躯干顿时直起些许。 一旁那女子顿时拍手叫好:“哇哇哇!你修为真高啊。” 白墨有些得意。 随后又被带到了杂乱无章的小池边。 “可惜我没有草刀,不能将杂草修剪,不然这里小池也算雅致。” 白墨大手一挥,此处便成了另一番风景,那女子又拍手起来道:“天啦,你真的太厉害了。” 紧接着,那女子带着白墨,推开了一道木门,门内是一个斜着的高崖,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住了。 “可惜我怕冷,不然还可以去踏雪。” 或许是惯性,白墨一听她又可惜,自己就迈了进去。 脚下积雪很厚,却感觉不到冷,一时兴起便再次催动魂力,一个旋转,四周的冰晶雪花,犹如银粉御风而起,美丽至极。 高崖白雪之侧,一轮昏黄的落日,在闪烁的冰晶银粉之后摇摇欲坠,白墨欣喜的神色慢慢凝滞,双眸看向那遥不可及又久违的光辉有些失神。 喃喃道:“这是……哪里?” 他记得这里没有日月,可是挂在银雪之巅的那轮红日又是什么? 红日的霞辉,从他眼眸中穿透至全身,任谁看,是再也找不出的圣洁之姿,而这样的人,此刻,望着那轮红日,像是此生看到的最美之物,痴愣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白墨察觉出异样,回到院中寻找刚刚那女子,这才发觉这里竟然是一座寺庙,有香火,有诵经声,却不见半个人影。 最后寻到大殿前,终于看见了一个活物,一只黑猫懒洋洋地躺在一块石头上,那黑猫见有人来,随意看了一眼,接着抻了个懒腰,又露出利爪在石壁上挠了几下,才懒洋洋从石头上跳到地面。 白墨看它走到一处停下,复又朝自己看来,那眼神有些诡异,令白墨鬼使神差地朝它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才发觉黑猫脚边,横着之前那女子叫他种的树苗,旁边还挖好了一个土坑。 白墨弯下身子将树苗放进坑中,又将坑边的土推进坑中,一切弄好后,他抬头看着那只黑猫,问道:“这样行了吧?”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做,甚至想都没想,就觉得那黑猫听得懂人话。 黑猫似乎还算满意,眯乜着眼,转身又走到之前那块石头上卧下。 白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只感觉像是梦…… “是梦还不快快醒来。” 一个略微空灵且低沉的声音传来。 白墨突然睁开眼,眼前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他躺在一块不平整的石地上,背后硌得生疼,一个弹坐而起,惊呼道:“谁……谁在说话?” “哈哈哈……” 这笑声过于刺耳,不过感觉活力十足,白墨听不清声音来自何处,只觉四面八方汇聚而成的,声色虽浑厚有力,但并不带杀气。 白墨迅速念了个诀,朝前方打出一道火符,四下顿时亮堂起来,火光闪烁间,将他四周都扫了个遍,四面石板除了犹如刀劈剑削过以外,基本能确定,这是一处密不透风的岩洞,没有出口可遁。 他刚将火符定在空中,那声音再次从岩壁之中穿来:“无须惊慌,我不会伤你。” 白墨哪里会信,双手已蓄势待发:“你到底是谁?把我抓来做什么?” 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此处,还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特别莫名其妙的梦,他当真觉得自己又被抓了…… “哟哟哟……什么叫把你抓来?我是救了你,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污蔑我是坏人?” 白墨当即自地上起来,警惕道:“你是人是鬼?” “哈哈哈……可笑至极,我非人非鬼。” 白墨心下一紧:“莫非你是妖?” “非也非也……” 白墨:“狐狸?” “错。” 白墨:“半妖?” “错错错……” 白墨有点气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很纳闷,你为何这般愚钝,连我都辨别不出。” 白墨又击出一道火符在空中,整个洞内瞬间明亮如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确空无一人。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认错人了。”这次说话的人并不是之前那人,不过声音还是从石壁内传来的。 白墨自然不解:“你什么意思?” “哎!我还以为遇故人,没承想老眼昏花,错得糊涂啊。” 白墨:“既然误会,就快放我出去啊!” “……不急,既然来了,老朽想请你帮我瞧点东西可行?” “……” 白墨心道:“我说不行、行不行?” “不行” 白墨诧然,对方居然能听到他心中所说,莫非是闻名不如一见的读心术? 再不敢胡乱腹诽,正声道:“首先说明一下,我不看莫名其妙的……还有不能看的,不该看的……不雅的,恐怖的……这些我都不看。” 想得还真多,当真是无敌。 “呃!……应该不算。” 白墨一听这话,长出了一口气:“那要我瞧什么?” 这话一出,又觉得自己太过好忽悠,随即又说:“不过,你要先出来,我才答应你。” 突然,山体嗖嗖抖了两抖,犹如有人抖肩大笑一般晃动了几下,白墨顿时双手相交,做好随时接招的准备。 “吧唧吧唧……” 地面一团东西,几个跳蹿到了白墨脚下,白墨定睛看去。 脚边那东西当真是—— 一言难尽、难以形容。 巴掌大小,却只有拇指大小的头,一个肚子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肚子长而瘪,还有一个小肚脐眼,头顶上有一撮短毛,肚子两侧有两只极短的手,浑身上下为一色,由于光线不好,看不出什么颜色,也很难看清到底是个啥。 此时,那东西正用一只短手,梳理了几下头顶那撮短毛,神色很是得意。 “吧唧……吧唧......” 从那小东西肚子下发出的声音,白墨俯下身子细瞧,原来是一双被肚子遮挡的短腿脚,拍打地面发出的声音。 白墨见这东西长得滑稽,并没什么威胁,不由得笑出声来:“你怎么长成这样?” 第161章 一只鸭梨 那家伙见白墨嘲笑自己,两只短手酷似做了一个类似叉腰的动作,叱道:“你敢取笑我?看招…….” “我躲!” “再来……” 小东西虽说怒不可遏,但实在是太小了,对白墨使出全力,可在白墨眼里,那也只不过是一缕轻烟,孤灯残影都比这强上些。 白墨第一招还躲了一下,最后发觉那点魂力打在身上不痛不痒的,后面直接用单指去挑开,并嘲笑道:“打不着……” 那东西气得头顶那一撮毛都竖了起来! 白墨身子微微朝前去了点,头顶火符的光顿时移了下来,照到那小东西的脸上,才看清这家伙的笑脸长得比身子还要滑稽。 这家伙长得真的颠倒三观,鼻子,眼睛就像是三个孔,凑在脸上的,特别那双眼睛,像粘上去的两颗花椒,整个身形跟一个鸭梨没什么区别。 白墨忍不住又噗嗤一笑,再一次好奇道:“你怎么长成这样啊!真像个……鸭梨。” “什么?你说我像鸭梨?”对方当即怒喝道,“你好好看清楚,我可是石灵小仙,信不信我将你永远封锁在此,叫你老死在这里。” 这自称为石灵小仙的小东西,气得手脚噶几噶几地乱弹,十分不满意眼前这人的言语,觉得是莫大的羞辱。 可这石灵小仙跳来跳去,让白墨很是心烦,竟不受控制地伸手捏起地上一块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在了那石灵小仙的头上。 那小仙顿时被镇压住,不跳了,咒骂道:“你……何其……何其...毒…….也……” 白墨见他再不像之前那般躁动,只觉得舒坦了许多。 双手触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不徐不疾道:“我说小东西,你放不放我出去?” “不……” 石灵小仙被那块不大的石头给压住,说话艰难,那双短脚却颤巍巍地倔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白墨冷笑一声:“嘴硬是吧,我是没关系,不出去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只怕有些人,就快被压成泥饼子,你想想谁比较划算。” “啪!” 话音刚落,自称石灵小仙的家伙,已经被压得四脚朝天,白墨急忙伸手将上面的石块取走,可那东西已经不能动弹,他用手指将那小东西扒拉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鄙夷道:“还小仙呢,太不经压了吧!” “喂!起来了,别装死,再装,我就再给你加块更大的……” “吧唧吧唧……” 突然那石灵小仙倏地弹起身子,呲溜一下便逃之夭夭了,这速度与方才那笨拙得找不到手脚的家伙,截然不同,犹如一道残影在白墨眼前划过。 “别跑……” 白墨迅疾追去,头上的火符紧跟其上。 追至岩壁处,却不见了踪影,而面前的石壁上,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槽痕,人为的。 白墨才瞧了几眼,胸腔就觉得很不舒服,感觉有什么东西胀裂开来,一时胸闷难耐,甚至有点站不住,单手去扶墙,手刚放到墙上却被一股强大的力气将他扯进了石壁内。 一进入石壁中,白墨顿感四周被一种极为粘稠的东西包裹住,身体像被悬浮着的,脚下能感觉到的不是类似海绵或者云朵这种软绵绵的东西,而是像粘蚊贴或者老鼠贴这种很具黏性的东西,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他伸手去探,又什么都没探到,能呼吸,只是漆黑无半点光。 “一直朝前走!”浑厚苍老的声音,是只见让他帮忙看一样东西那人。 “你究竟要我去哪里?” 白墨已后悔,方才就该揪住那石灵小仙,而不是这般没脑子,撞进这里面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 “你一直走便是。” 白墨表示无语,本来就是一个方向感极差的人,即便是地图在手,对他来说走错路都不稀奇,更别说在这种完全看不到任何识别性的东西,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他所谓的朝前只能是盲走。 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老天爷能赐他一点好运,让他能平平安安走出这里。 或许这次真的运气不错,果然没多久,他就从黑漆漆,粘乎乎的地方走了出去,只不过,刚从石壁穿出,他又被吓得差点退回石壁中去。 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真正的妖怪王国,豁然展现在了白墨的眼前。 牛身人脸,马尾人身,还有许多看不懂是树还是花的草的,是动物还是人,都在一个十分热闹的丛林里,闲适信步。 还没从震惊中回神,身后又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浑身石斑色,却无法形容是什么的大物,立在自己身后,一双极为短促的手叉着腰,单脚在地面上啪嗒啪嗒很有节奏地拍打着。 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一个。 “哼哼……” “你是?” 白墨睁着一双惊愕的眸子,看着足有他两个大的东西,只觉十分有压迫感,见对方已经将一只肥大的巴掌,朝自己挥了过来,一时来不及躲开,就这样端端被一巴掌掀翻在地。 “有话好好说……”可岂料那家伙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将他整个人给举过头顶,再重重扔出去,这一下,白墨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给摔碎了,痛得在地上起不来,而对方不依不饶,又一次将他抓了起来。 白墨完全无招架之力,因为力量悬殊实在太大。 直到对方虐待够了,才五花大绑地将他给困住,丢进一个黑漆漆的地牢之中。 “死东西,此仇不报我不姓白……哎呀!痛死我了。” 白墨双手被反绑在后,只能像个蠕虫在地上扭动,待到自己身上痛感减弱,他催动魂力,想挣脱身上的那根细绳,可魂力刚一动,绑住自己的那根绳子顿时像带了电一般,电得他差点痛晕过去。 心中暗骂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诡异,可他仍然不甘心,过了很久又试了一次,这次比第一次还严重,不但电他,还收紧了不少。 “哎呀!!!” 白墨直接被痛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醒过来,这次他再不敢轻举妄动,躺在地上想别的解救办法。 他将身子慢慢坐起来,用还能动弹的手指,画了一个火符,打入空中,光晕瞬间自火符处扩散开。 屋子被照亮了,白墨忙四下巡视,顿时令他更加绝望,没有任何出口,四面全是土墙,土墙里还有许多遒劲根须,像是在地下的一个空洞。 他绝无可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另一边,下了天阁的银楚宸并没有直接折返逐月宫,而是现身在天阁与逐月宫必经之路上,此时金辞仲已在此处静候他多时。 方才在天阁上,银楚宸曾说过,他会逐一清算,果真并未食言,他此举正为金辞仲而来。 “爱女千兰究竟是不是阁下所害?”金辞仲神情悲愤,虽修为不及银楚宸,但面对如此强悍的大者,他竟无丝毫畏惧。 银楚宸肃然道:“你既笃定我会前来,想必心中早已对那人一面之词有所质疑,不妨再大胆一点。” “你什么意思?”金辞仲并不知道银楚宸在暗示他什么。 银楚宸说:“金旗主是聪明人,近日五旗门发生的事,你比我更清楚,若我没猜错的话,霍司羽与金旗主之间的协议尚未达成,若金旗主愿意信我一次,不日,便会知道杀害令爱的凶手,究竟是谁。” 金辞仲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他与霍司羽之间的协议唯有当事人知晓,没想到这个银楚宸竟然猜测得毫无偏差。 其实他早知霍司羽近日所作所为有悖常理,土尘旗旗主梦方尊遇害后,霍司羽却以稳固五行珠为由,要各位旗主交出手中的法杖,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虽以追查杀女仇人为由,尚不能交出手中的法杖,可他深知并不是长久之事。 而他也猜疑过霍司羽的这般行径,只是,他不敢往,图谋不轨,霍乱零界这等丧心病狂处想。 金辞仲思量许久后,选择相信银楚宸,因为说实话,这种强悍的大者,若他是真凶,又何必大费周折,赶来此处与他费此口舌。 金辞仲离开后,银楚宸下达了他作为逐月宫宫主第一道口令。 “八子听令。” 八子齐齐俯首称道:“八子领命。” “即刻将前宫主死讯昭告天下,由我接任宫主之位,葬期在三日后……” 八子领命而去,这消息便不消半日传遍了整个零界,一经传出,昭和乃至钵盂都围绕着这个话题。 都知逐月宫将丧期告知天下,那势必默许所有有心拜灵者,前往逐月宫山下扶灵,而前宫主在零界的威望极高,想必很多有心者以动身朝逐月宫去。 白墨已经被关了整整三日了,快饿死了……. 好想吃烧鸡,醉鸭,油焖鼠竹,清蒸大虾…….毛…… 除了吃的,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他只想吃东西,即便没有大鱼大肉,一碗稀粥也行。 就在白墨想吃的想到腹中雷鸣大躁时,突然睁开了等死的双目。 ——有人来了! 他呲溜一下竖起两只耳朵去听,按照这个速度,还要等上一刻钟。 为了确定不是幻觉,还刻意将耷拉在地上的头抬了起来。 不是幻觉。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他的心脏也随着提到嗓子眼口,只差蹦出来朝着那人飞去。 虽然很激动,可并没有再挣扎,一想到在捆着自己的绳索上吃的苦,就不住暗骂,脚步终于将至。 这时,他的身子随着整个地洞抖动起来,原本就没有依附,再加上自己被捆绑得像个粽子,只能在其中滚来滚去,天旋地转中。 白墨知道这和地震是两码事,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在慢慢收紧,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在慢慢朝自己攫来。 虽然四肢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但依旧能感觉似乎有数不清的藤蔓不断爬上自己身体,然后一层层缠绕住自己,再将自己往上拉扯去。 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许久不见天日的他,终于在眼睛生疼中,感觉到一丝强光袭来,只不过因为太疼,双眼紧闭不敢偷窥。 直到自己被那说不清什么的东西松开后,才感应得四周多了很多人,只不过这些人心脏跳动得都很平缓,像在沉睡中一般,都十分放松。 要不要睁开眼? 我要不还是装死吧! “嗯嗯嗯……” 躺在地上决定装死的白墨,装的是一个彻底死透了的人。 “……”可没装多久,还是忍不住,半睁了一只眼朝四下瞟了一眼,只见着七七八八的脚,他顺着正对自己的那双脚往上看,感觉这人腿有两米,直到看到那人的脸时,才猛地睁开了双眼,惊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对方却并未作出回应,待他定睛一看,才看清对方闭目而立,神色淡然犹如沉睡之人。 在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宝,小宝,序临,北明,都在,不过都与红叶如出一辙,全部都闭着双目,神色恬静。 白墨忙环顾了下四周,空间很大,四周特别明亮,空气中有很浓重的木材味道,闻上去倒也不刺鼻…… 此时他就躺在木质的地板上,没有缝隙像是一整个巨树横切而过,整个地铺在了地面上,上面的年轮间的距离足足有他整个身子宽,或许还要再宽上那么一点。 突然他又看到了一双不似人的脚,不及细看,顺着那双“脚”上方看去…… 这是什么东西? 他只见上方端立着一位人身兽头的家伙,面色如常,只不过上面的五官真的不好形容,目光如隼,鹰钩鼻头,禽兽尖嘴…… 不伦不类,不妖不兽。 看得白墨有些瘆得慌。 “你你你……干嘛绑我?还有……你把他们到底怎么了?” “我可没有绑你,绑你的是毛豆,至于他们……”那非人非兽禽兽尖嘴人,说道,“梦逝方回……少安毋躁。” “毛豆是谁?”白墨从来就没听过这个名字,可他更不懂最后一句话,“梦……梦什么又是什么啊?” “他们沉浸在各自的梦中而已,并无大碍。” “梦?” 这下白墨听懂了,悬着的心也就稍微放下了些。 又听那人问道:“公子何许人也?” 公子? 白墨愣了须臾,才想起之前,自己化了男子身:“地球人” “地球?”那东西鹰隼般的眼眸透着疑惑不解,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可伸出来的并不是手,而是一只鸡爪。 就这一眼,白墨笃定,这家伙就是一只没变全的公鸡。 “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那地方,也不关我的事。”白墨有些失了耐性,“那个……公鸡,能不能先给我解开,这样聊天是不是太失礼了些。” 只见那人一脸黑色,冷冷淡淡地甩出一句来。 “我不是鸡!” 可白墨越看他,越觉得像只公鸡。 那人又补充道:“公子少安毋躁,一会自有人来为你松绑,”。 “你为什么不给我解?”白墨急得想打人。 此时只听那公鸡道:“绵绵认主,除了毛豆,谁也解不开。” “绵绵?” 原来绑着自己的东西还有名字,还取得这般……莫不是这东西还分性别,是个女的? 第162章 狭路相逢 这时,那人对着自己鸡爪上的第二根尖爪,念叨了一句:“来将你的东西收回去!” 白墨不明白这话是对谁说的,还没开口询问,就听见门口一声脆响,声如洪钟十分刺耳。 “我不是说了再多关他几戒日,为何现在就提了他上来?” 这语气中带有十分不满,言语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迈进了屋子。 白墨刚朝门口看去,就见一只肥而大的脚,已踏到他眼前,幸好他反应敏捷,迅速将头朝后退闪了下,才避开了这一脚踩到他脸上。 还来不及怒骂此人的冒失,他就已经认出来者正是之前绑他那个花斑胖子,当即怒喊道:“你快把我给放了。” 那花斑胖子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那只貌似公鸡的人跟前,那公鸡无语地摇了摇头道:“你要绑人绑你那去,干嘛要让招风帮你看着,搞得招风很不满,这不、不干了,将人给我丢了出来,再说你与此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用绵绵?” “哼!你别小看了这人,心肠是很坏的,先前我在石灵处,遇见这家伙昏睡在地,便打算上前看个清楚,谁知差点被他杀死,你说杀人该不该偿命?” 白墨一听,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绑。 忙急着替自己申辩:“喂!我说……鸭梨!你懂不懂杀人偿命是什么意思吗?你这不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的,我怎么就要偿命了?” “你少狡辩,若不是我反应敏捷,智勇双全,早就死在你手中,如今我活着都是靠我自己,而你确实有杀我之心,这就是有罪,无须抵赖。” 那花斑胖子说罢,腰身一弯,低附向白墨横眉怒道:“我不叫鸭梨….” 一边的那只公鸡也跟着强调道:“我也不是公鸡……” 一听这话那胖墩墩的家伙原本一脸愤然,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继而转身对着那只类似公鸡,却不是公鸡的家伙道:“之前我就说了你像鸡……” “你闭嘴……” 鸭梨话还没说完,就被公鸡给堵住了嘴,警告道:“你若如此,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鸭梨原本就比公鸡的骨架子大,但是被公鸡扼住他没有脖子,却差不多在脖子的地方,双手在身侧噗嗤噗嗤地拍打了几下,做了个妥协的手势。 公鸡见他规矩后才松开手,神色淡然地看向地上白墨说道:“我叫悯慌。” 鸭梨也随即自报家门道:“我叫毛豆。” 两人均一本正经之色,白墨却不在乎道:“你们能不能先给我解开再说,我这样躺着看你们也看不清楚,你们这样看我也觉得奇怪,咋们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姿势,好好谈谈?” 毛豆喝道:“...不行。” 白墨一眼瞪去,看这家伙长得脑满肥肠的,怎么心胸却是个小肚鸡肠那般狭小,可嘴上却讨好道:“我之前的确是仗着自己比你大欺负了你,可是如今你比我大,也欺负回来了不是,我老家有一句至理名言,‘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互相也没占好,趁现下我们都还不算,结下什么大的梁子,不如就这么算了,日后也好再相见不是。” 说着,还将身子挪动到毛豆比较顺手的方向,就等着对方给他松绑。 一旁的悯慌将一只尖爪,轻轻在自己鹰钩鼻尖划了两下,看着地上讨好求饶的人,神色之中露着不明意味。 毛豆本身长得非常有喜感,怎么看也是一个很随和好说话的,却不想他思量半晌,还是不答应:“不行……” ……. 就在白墨快要绷不住,当即就要破口大骂时,又听对方又道:“那你还得给我道歉……” “……” 内心的火苗尚未成势,就咩个儿了下去。 道歉……这还不简单! 再说,道歉也不丢人,白墨脑中一个大转弯后,嘴已经在高速上:“行,我道歉。” “就这态度?”毛豆目光一愣,对这个道歉表示不接受。 要不是白墨身体到了极限,以他的暴脾气,还真不想对这么个东西低三下四,抬头对上那对只有绿豆大的眼睛,咬了咬牙,我忍! “先前我仗着自己比你大,用石头压你…….是我不对,请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个小人吧!” 他现在只想立马从那变态的绵绵中挣脱出来,虽然对这个道歉的诚意完全保留。 但他还是觉得面子有时候丢一丢,也不是要命的事,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绵绵回来……” 白墨四肢早没了知觉,只看见一条细软如蛇的东西,从自己身体上游走而去。 那东西焰红如枫,沉涩无光却像是个活物,悄然绕到了毛豆粗短的脖子上围成了一圈,不细看,当真以为是一条不起眼的项圈。 白墨之前就知道这东西很邪门,什么法术都无济于事,不过看到这一幕,多少还是被惊到,须臾的离神后才问道:“这是什么?” 毛豆顿时得意起来,骄傲道:“绵绵是我最好的朋友,独一无二,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听我的话,只跟着我……” 白墨并不是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可这家伙显然智商不在线,答非所问。 一旁悯慌很绅士地搀扶起白墨,到屋子内侧一个矮木榻之上坐下。 刚坐在木榻上,白墨身体瞬间有了反应,而那种反应并不好受,像是万蚁在啃噬,细密的酥麻之中,带着针扎的疼痛,痛得他惨叫不止:“你好歹毒啊!我用石头轻轻压了你一小会儿,你居然这样恶毒,困我这么久,你……当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在一旁的两人被叫得心烦意乱,特别是毛豆,见那男子在木榻之上滚来滚去,没忍住回道:“你这可怨不得我,绵绵本来就很温顺,谁让你自己一直挣扎,你不挣扎不就没有这般罪受。” 一边叫痛的白墨一边回怼道:“要是你被谁绑了,你不挣扎?不挣扎那是傻子……” 当他稍微能感受到四肢与自己还相连着时,才慢慢不再鬼哭狼嚎,或许是体力实在不支,反而肚子叫声更响。 悯慌不由皱眉,僵硬的扑克牌脸上,有了一抹隐忍的笑意:“我看小公子也饿了吧,若是能走就随我去进点东西吧……” 一听这话白墨便一个蓦地从木榻上翻了起来:“好,这就去……” 说罢又想起这一屋子站着的人,立马回道:“为什么我叫了这么半天他们也不醒?” 他刚刚那般夸张地鬼哭狼嚎,一半是因为真的疼,一半却是想将他的这群朋友闹醒。 可奇怪的是,他那动静,就算是个死人也该给闹活过来,这群人却纹丝不动! 毛豆大笑一声,接过话题:“你就算在他们耳边打雷,也是不会醒的……此时若是有谁想杀了他们,也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为什么?”白墨忙问。 “他们都中术了呗!”毛豆回答。 “那他们怎么才能醒来?”白墨顿时严肃起来。 毛豆端得是旁观者的姿态,悠然答道:“解术了,就醒了呗!” “咕噜咕噜”肚子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算了,白墨是真的饿了,没法集中精神想事,想着等吃饱了再说,他看向悯慌,“呃...麻烦悯慌,大哥,能不能给我弄点吃得来?” 与此同时,毛豆长舒一口气,两只小短手在身侧呼哧呼哧拍打了几下,说道:“好了,没我什么事了,我去找石灵了。” 说着人已一步一颤一摇晃地走了出去。 悯慌以为是白墨被绑太久不能行动,便亲自出去备了些食物来,这边留下白墨一人慢慢享用,自己匆匆离开了屋子。 吃得差不多半饱的白墨,拿着一个说不出名字的果子走到红叶跟前。 他咬了一口果子,却不识其滋味,看着红叶眉头舒展,神色宁静,不由得好奇他梦里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这么久来,还是第一次见他眉头舒展。 他真想透过那双紧闭的双眼,去窥探那个能叫他舒展心怀,梦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有勾离…… 想到勾离,白墨脸上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落寞,忙将目光落到一侧序临身上,甫又狠狠咬了一口手中果子,塞满了一边的腮帮,嘴角又不自主上扬,这个守财奴,这样看倒是人模狗样的。 白墨伸手在序临眉间狠狠的戳了一下,好奇道:“看你这神情,是不是在梦里又破财了?怎么这般苦大仇深的像个死了老婆的……” 白墨突然想,要是这家伙真的有老婆,那画面真是…… 咿! 顿时摇了摇头,不敢想那画面。 ——他目光自序临脸上一寸一寸看过,世间真的有这家伙瞧得上的女子吗? 序临素日对人极为傲慢疏离,满眼尽是看破红尘,唯独对上钱财两眼才会发光,这样的家伙应该不会喜欢上谁,他的老婆就是他的钱嘛…… 突然,一阵滴滴答答声,从一侧传来,白墨循着声响看去,只见大宝早已经垂涎三尺,胸前湿了大片,这…… 想到先前大宝叫饿的情形,想来在梦里最想的便是能吃到一顿美食,可为何先前没发觉这家伙流哈喇子,不免笑道:“你这是闻这味儿了吧……” 说着便将果核放到大宝鼻尖晃悠,让那清香甜腻的味道,尽可能地被大宝闻见,同时还用另一只手拼了命地摇晃着对方。 终于在白墨锲而不舍下,大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而稀疏的睫毛颤了下,眼睛还未张开,嘴里已嘀咕道:“还不够……还要吃…….” “要吃啊……那你睁开眼就能吃很多了……快睁开啊……”白墨单手将大宝竖在头上的“喇叭花耳朵”拉弯至自己嘴边说的。 没多久大宝就这样被勾回了神智,睁开眼就直奔一旁矮几而去。 白墨对此见怪不怪,这家伙当真是有了吃的就万事大吉,不过既然大宝都能唤醒,是不是其他人,只要知道梦的是什么,都可以唤醒呢? 这般想来,他第一个便对着一旁的序临动手,想想这家伙的心性,应该最能看透。 于是他踮起脚尖,欺身至序临的耳畔哑声道:“喂!你知不知道,那个叫白墨的人,就是欠你钱的那个白墨,突然有五百金叶了……” “……” “说要是你再不醒来,就把金叶都丢进河里了……快醒醒啊!” “……” “你的钱掉了……” 一旁狼吞虎咽的大宝,看得很是好奇,也不明白自己老大的用意,便问道:“老大,你干嘛骗他,明明没有钱……” “闭嘴……吃你的东西” 又过了半晌,白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有误,难道这家伙的梦里居然不是钱的事? 那会是什么? 白墨摸着腮,皱着眉,嘟着嘴…… 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才发觉这家伙虽然跟了他一路,可关于他的任何事,都没告诉过他。 算了。 “你知不知道小宝最喜欢什么?”白墨转身对大宝问,一扫那满桌狼藉,嫌弃道,“你吃得差不多得了,快点将小宝唤醒,咱们还不知道这是何处,万一待会儿有危险怎么办。” 大宝很不情愿地从桌边慢吞吞地挪开,一扫桌面所剩无几的东西,双手还不忘将能吃的都抓了起来,这才对着小宝走去。 满嘴都是吃食,说话都说不清,想了想,嘀咕道:“小宝…..最….最……是那个……” “你能不能咽下去再说话?” “小宝最喜欢的就是……睡觉。” ………………………………….. 这…………….. 扫了一眼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北明,这家伙……还是算了吧! 他又将目光落在红叶脸上,这人有着什么样的心思……他好奇,却不敢窥探。 一路来亲眼所见,他从一个高傲自信之人,变得沉稳不苟言笑之人,这中间最大的因果,皆是因自己而起,他如今处境,能生出怎样心境来,而他最怕在那心思里,自己是他最厌恶之人……那岂不是最伤人之事。 那句:“唯有人心与太阳不可直视。” 而他不敢深究红叶的内心。 突然他想出去透透气,一出门口,眼前所见所感,当真是大开眼界。 刚到此处之时,也只是瞥了一眼,现在他身在其中,当下真的差点惊掉下巴。 所有的“人”都和那悯慌一样,净化不全,身体总是有很多真身的特征保留着,而这些人住的地方,更叫人叹为观止。 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自己走出来的屋子,居然是一整棵鲜活的大树下的一个挖空的树洞,也是整个树干最大的一个树洞,整棵树干上,大大小小的树洞,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树干,大多树洞外还设立了露台,雕栏自是一体,各色爬藤不计其数。 每个树洞边,都弯弯曲曲攀爬着一些阶梯,就如藤蔓,经络一般依附在整个树干之上,看上去匪夷所思,且又令人头皮发麻。 并且这样的大树更是多如星河,他扫过这些错落无序的大树,很多房间门口,还能看到许多虚晃的身影。 “我这是变小了……” 想起第一次遇到那只鸭梨时,他还小得没一块小石子大,可一进了这里,却变大了那么多,或许真的是自己变小了,想想之前的比例,估计自己在这里,还没有一只蚂蚁大。 “这……这…..是什么……” 大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白墨身后,神色夸张,犹如雷劈。 白墨未从这震惊之中出来,又听见周边一个身形瘦小,瞳大如牛的小妖:“你们是狐狸么?” 只见一个半大男童,站在几步开外处定定望着白墨,一双能吞掉所有的黑眼珠,透着澄澈的光。 他打量着眼前的白墨。 同时白墨也打量着这孩童,见与常人无异,心中也多少生出亲切之感。 那孩童目光流转,被一侧探出头的大宝,吓得退了退身子,却依旧很是固执地寻求对方回答。 “我不是!” 第163章 遁梦2 那孩童一听,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赧然地跑开了,而就在这一个转身,却令白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无遗,那家伙居然甩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小公子还请进屋舍之中的好,这些小灵不懂规矩,怕伤了公子。”悯慌这时走到白墨身边做出请的手势。 白墨顺从悯慌返回了屋内,大宝跟随其后,悯慌最后进入屋内,一挥手,拱形木门自行关闭。 这屋内并未设明火,四下也见不着窗户,可却通体明亮如昼,那些发着光的东西看不清楚是何物,皆在白纱之后。 悯慌自进入屋中,便直奔木榻之处,待白墨与大宝在他对面落座后,他才伸出那只四根尖爪的手,在矮几上一扫,那些残羹剩滓顿时消失不见,随即指尖又是一动,矮几上多出了一套茶具,白墨瞧着杯盏色泽如墨,看看不出什么材质。 悯慌做什么似乎都只需要,尖爪一点或者一挥,什么都会无中生有,这叫白墨又想起银楚宸来,之前他也见过他徒手化物,目光沉了下来。 “这是如何做到的?” 悯慌温和的笑了下,虽然只有微微弯下的眼角能看出,捻起茶杯放在嘴边浅啄一口:“移物,障目……这本就不算什么大本事,只不过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通过法力挪移到别的地方而已。” 可白墨到目前为止,只会一些符咒术,也不能得心应手,有时候甚至常常是不尽如人意。 白墨又问:“悯慌、大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白墨担心那些朋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又或者这里面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所以他得弄清他们在什么地方,也必须尽快想办法让他们醒来! 悯慌思量片刻,淡淡道:“此处为妖灵山,是妖灵容身之所…...” “外面不也都是妖?”白墨此话一出,就觉不妙,担心对方因此怀疑他的身份。 下意识去探对方神情,果然,对方表现得有些诧异,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对方对他的身份并不好奇,只是惊讶他的与众不同。 须臾,悯慌讳莫如深道:“在很多年前,零界还是众妖的零界,乃上神化身剥灵所成,原本众妖平等,可是上神终究是狐仙所化,零界之中四溢的灵气对狐狸的修为更为有益……” “日积月累狐族便主导了零界,众妖皆被狐族排挤、迫害……很多妖族不幸落得个灭族的结果,零界再不是众妖的天下,独独成了狐妖的天下。” “慢慢的除狐族外,其余妖族皆不能定魄,可很多能自主结元的其他妖族的人便成为了妖灵,他们自然对狐族这一霸道行为不满,冲突也越来越多,最后狐族就开始四处诛杀妖灵,一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有一席容身之处。” 悯慌的语气越来越沉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再一次想起,神色也跟着寒冷似冰。 “后来有妖灵逃到了这里,被上夜灵尊收留,自此以后,这里便慢慢变成了妖灵的世界。” 白墨好奇道:“那上夜灵尊不是狐狸?” 悯慌道:“小公子果然聪明…..上夜灵尊乃一只黑猫修炼成妖。” 白墨点了点头,认真说道:“那你们也算是幸运,看你们现在生活的挺好,外面那么多的人……我是说狐人,也不一定过得比你们好。” 悯慌眼眸之中像是沉淀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里是上夜灵尊与石灵,携手铸起的结界,自成一天。” 白墨“这样挺好,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的世界不属于自己,就不必强容,省得委屈了自己,活得也窝窝囊囊的没意思……” 悯慌诚然道:“小公子真是妙语慧珠,正所谓,非我族人,天齐难鸣,我等便打算永生永世,在上夜灵尊的庇佑之下求存,谁知……”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白墨顿感不好。 “……千年前来了两个人,将石灵上的结界给破了,为了抓一个,无意逃进妖灵山的狐妖,起初上夜灵尊也不加干涉,只希望两人能尽快离开,并要求两人对此处所见之事对外绝口不提。” 白墨急忙接话道:“那两人没有信守承诺,出去便四下乱说?” “非也,那两人并未将此处之事与外人道,而是那一只被上夜救下的狐妖,”悯慌眼中露出寒冷的恨意,喉头略微生硬,“当时那只狐妖答应痛改前非,并留在了此处……开始也算相处融洽,还被上夜灵尊收为徒弟。上夜灵尊从未有过徒弟,那狐妖是第一人,并为其赐名为善末,望他知错悔改。这对妖灵山来说是何其幸运之事,众人羡慕不已,此人能得上神教化。” 悯慌语重心长道:“可惜,很多东西并不是能教化的,比如心术不正,性格缺失……生性狠厉……即便上夜灵尊这等大仙也无力回天。” 白墨见悯慌神色,猜测这个善末肯定在后面,做了对不起妖灵山的事,却不能猜出究竟是何事。 “那狐妖……最终还是欺师灭祖,将上夜灵尊的魂灵夺为己用,上夜灵尊仙陨,妖灵山只能靠石灵一人撑起结界,实难与拥有上夜灵尊魂灵的狐妖抗衡。石灵最终被封印,妖灵山便落到了那狐妖的手中,从此这里又变成了他的天下,这只狐妖性态扭曲,又生性偏执,尤其是对女的妖灵,他尤为痛恨,凡是被他撞上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白墨背脊不由的一凉,才想起先前序临那急切的神情,要自己幻化身形,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会遇见这东西? 不由得再次对序临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下意识看向序临,对他一路跟着自己的目的也越来越好奇。 ——你又究竟是谁? 白墨心中疑惑丛生,可眼下他却没法质问他,只好收回目光,继续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悯慌面对愧色道:“实不相瞒,妖灵山前不久异动,我便前去石灵处查探,发觉结界有缝裂,我便要施法修补结界,没承想启动了石灵布下的地结界,刚巧不巧将众位给吸纳了进来……” 白墨心想,这未免也太巧了,为何单单将自己这一行人给吸纳了进来,当日通天阁下来的人,即便没有几千人与自己同方向而行,也有几百人吧,为何单单就与自己相熟的这几人被吸纳了进来。 只要觉察到对方话语间有漏洞,脑海中那根弦便紧绷了起来。 悯慌并未察觉白墨突然警惕起来的目光,继续说道:“只不过本仙不解的是,众人皆在自己梦中不自知,为何独独小公子没事……” 白墨自己还奇怪呢!想了半天得出“天知道”这三个字来。 不过见对方很是在意此事,也将先前做了一个莫名头尾的梦,在脑海中一闪,随即将之前发生的事给对方简洁讲了一遍。 悯慌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信公子所言,只不过这妖灵山的结界中的梦术,为上夜所结,虽不能抵挡上夜灵尊的徒弟,但是对于外界来说,是破除不了的,其中想必有我不曾参透之处。” 白墨想,既然你都参不透,那他就更不懂了。 随即,白墨觉得这人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质问道:“……你说这里被那狐妖掌控,为何……我们这么多人进到他的地盘,他也没现身?” “小公子有所不知,那狐妖在千年前已被人收服,当下妖灵山早已恢复安宁。” 白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然如此,这人说话真是大喘气。 “对了,先前大宝估计做梦是梦见吃的,而我拿东西引诱他,他便醒来了,你说这些人的梦有没有办法窥探,然后将他们唤醒。” 悯慌目光落在大宝身上,若有所思道:“能自行破结界之人,世上只有两种…..无魂者、无心者……想必这位归于后者。” 白墨不明白,什么无魂,无心的,他只关心怎么才能将他的朋友叫醒过来。 悯慌想了良久,目光一亮,道:“倒是有法子可循。” “那你快说…..” “盾梦!” “……”两人相看无言,急得白墨着急道,“你接着说啊!” 悯慌神色却有几分不理解,“盾梦!公子不曾听过?” 废话,他怎么可能听过,干脆道:“.….没听过。” 悯慌眼中闪过一缕错愕,似乎不能理解白墨,怎么会没听过盾梦,不过也没继续追问,解释道:“入梦破梦魇,若梦中出现中术之人,对方便会与你同梦,加以干扰,便可唤回此人神识。” 白墨思量片刻嘴角一撇道:“那……容易。” 悯慌道:“小公子切勿轻言,这并非一件容易之事,入梦者,自主意识被梦魇支配,困顿在最不可知的心境之中……发生之事,所处之地,遇见之人……往往是现世中求不得放不下之事,困于其中,往往无法自拔,更何况你又有何把握,能在梦里出现这里中术之人?” 白墨沉思了半晌,若有所思道:“应该不难。” 随后白墨将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不让任何人打扰,为了让自己日有所思,一会儿就能有所梦,所以他只想了一人,也只想了一件事。 待到自己觉得差不多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才找来悯慌,将自己带到妖灵山结界边缘中术之地。 遁梦之后,在白墨有意识时,人已身处在一片花海之中,一眼望去,直到天边尽头皆是一种极为好看的花。 这种花芳香四溢,娇艳无比,白墨在青丘见过一次,正是银楚宸携来的一片“好看花”。 只不过那时他满眼除了仇恨,再容不下其他,眼下才被这景象惊艳到,顿时开心地催动魂元腾空而起。 宛若原本就是这花间一只快乐的蝴蝶,踩着风便轻柔如那天边悬挂的软云,不带半点负重的心事。 “你们两个,要不要来看看这美景?” 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墨听得真切,当即自空中落下,站定在一个模糊的极浅人影旁,他能确定是一个人,只不过通体如水幕一般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人端然立于花海之中,看着一方,须臾,只见从那“好看花”中飕飕窜出两只青白小蛇,顺着那浅影的脚一路而上,相互追逐,相互纠缠至浅影人的腰间,再绕到双肩,纷纷吐着信子,看向眼前那一片花海。 那两只小蛇双双顺着那个浅影的肩膀腾空而起,在一片白雾之中,幻化成一对少男少女,眉眼凌厉,身姿丰腴,正是大好青年模样。 那浅影人略有责备之意,口气却极为温柔:“你们两个,又随意幻化人形!” 只见那少女双手负后,一脸很不服气:“师父,为什么你不许我与师兄幻化人身?上次那只秃鹰幻化人形,也不见你阻扰,还有那只黑猫……” 一旁的男子阻了那女子的话,道:“师父,你莫要责怪九音,今后我一定会看好她,不让她随意化身。” 那少年眼眸清澈似水,一眼便看清那清澈之后的纯良秉性。 那浅影人沉默了须臾,再次开口说:“罢啦!魔衣,我将九音交给你,可给我看好她。” “是,师父!”那少年颔首答道。 白墨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这几人是谁,他茫然地看向天之尽头,满眼繁花,竟然生出了孤独感,一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 这时,又听那道浅影低声说道:“如有一日我定要带走什么,定是这满眼花海……” 眼帘一转,他又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而那道浅影依旧在,只是身边没了那两条小蛇。 浅影人伫立于皑皑白雪之巅,俯视着那雪白的世界,良久,久到青丝染上霜华,她才将手一挥撒下一片彩翼流光,落于那白茫茫之上细细碎碎皆融为一体。 不消片刻,从那雪地之中破土而出一株“好看花”,紧接着两株、三株……直到白雪被娇艳淹没,直到寒冬被春意烫满。 “妖妖湑兮,稠缪无依……从此人间再无你,我赐你之名,守护零界之花-----灵花。” 那道浅影果真将那世间觉得最干净,最纯澈之花带走了,人间从此再无此花。 第164章 怎么是你! 在梦里的一切,无章可循,景象一变,白墨的身影被拉成了长影,随即掉进了一处山谷之中。 他伫立在山谷口,俯视着下方那绿意盎然的山谷,一眼能将这个山谷看尽,在整个山谷的中心有一个小树林,林叶像粉白的流苏。 满地野花,花朵很小像纽扣那般小,像指头那般参差不齐,已不再是那“好看花”。 他闻到了花香,也听到了鸟鸣,抬头仰望,上方雾气缭绕,而山谷之中却清澈得像才被清洗得不留一尘般的翠绿。 或许唯有谷中那片小树林破绿携玉,尤为醒目,白墨便奔着它而去。 可刚走到那粉白的树林时,才发觉这根本就不是树林,而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独木成林的树。 树干如一栋楼粗细,甚至比一栋楼还要大上许多。 长长垂下的粉白色的絮是它的花,也是它的叶,比长柳还要长,比羽毛还要轻柔,枝干都隐藏在花絮之中,而花絮犹如串成了线的云雾,洋洋洒洒落在树下,已铺了厚厚一层雪白,恍惚间粉了整个世界,像一颗巨大的粉蘑菇、梦幻至极。 风起,下起了花雨,满天皆是,自那厚密的粉云中飘来,白墨伸手接来一捧,才见了它的真模样,都是五瓣的空心小花朵,白色的花瓣边缘浅浅地画了一笔淡粉,画得恰好像一个羞涩的姑娘。 就在白墨望着这棵,不知道什么树的参天大树惊叹不已时,一阵悠扬的笛声随风而来,荡开了那厚重密实的垂絮,轻柔地落进了白墨耳朵里,这笛声他再熟悉不过。 可不过须臾,笛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句:“相思终成林……” 那声音如翠玉冰湖般低沉,似有道不尽的悲悯,言不尽的感怀。 白墨好奇,侧头看去,一头银发的白衣男子,孑然而立在树干的另一面,满身拂絮,神色漠然,翘首仰望着头顶大树,眉目深深…… 像在此处站立了千年,与那棵树一样遒劲,也与那树一般孤寂,能伴随的也只有谷中清风寥寥,衣摆翻飞扯歪了整棵垂垂絮摆的流苏。 习习谷风搅扰得腰间一对银铃叮叮作响,清脆幽怨,更觉凄凉无边,秋月不及。 “序临?” 白墨一脸惊讶的自大树后探出头来,他不知道序临怎么这副神情,完全与平日不一样。 梦境之中的是序临,也是银楚宸,确切地说是银楚宸。 只不过银楚宸已忘记另一个身份,也记不得今夕何夕,只是一直望着眼前这棵相思树。 相思传情,不论天涯海角,只要你在念我,那我便去寻你! 银楚宸没有察觉到白墨,仰望着亭亭如盖的相思树,怅然道:“相思早已亭亭如盖,故人却从未归来…...” 他一个身中绝情咒的人,竟然做了千年的相思梦……有多荒谬,他自然知晓。 因为银狐一族的绝情咒,在千年前就让他已断情绝爱,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多余情感。 可荒唐的是,他竟然在梦里等一个人! 他不知道等他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甚至连等得谁都不知…… 可终是千般手段用尽,也阻绝不了沉梦之时,又遇相思树。 也不知道自己缘何有此一梦,但好在梦醒之后,并未困扰到他,便也任其一梦千年…… 白墨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索性探出身子,几个快步走到了对方跟前,刚巧一朵凋敝的花絮,端端落在了银楚宸眉梢上,白墨伸手随意弹去,嘲笑道:“你看你,都快站成一束花了。” 银楚宸被白墨的举动惊到,侧首看去,却是瞳孔骤然瑟缩,任他凉薄千年,此刻也难以掩饰他的震惊,相思树下独他无虞,又何来他人! 他看着对方那张清丽绝尘的脸,正微笑着望向他,心中莫名一颤,才发觉,原来自己在等的人——竟是她! “你……”银楚宸不敢置信地低吟了声,语气极轻,仿佛稍微重一点,面前站立的这人……便会破碎。 果然是梦,才那般可笑! ——始终违背着,他的真心。 白墨不知自己在梦中化为了女子身,更忘记他用了一日的时间,一直想着的人是红叶。 可进入梦中,却是连红叶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反倒是他想都没想的序临,出现在了梦中。 见序临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你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白絮纷飞,如漫天飞雪,刹那间,又落了两人满头,白墨下意识甩了几下头,想要甩去那些花絮,却不察一缕不慎进了眼中,急忙抬手去揉:“爷的……” 此话一出,银楚宸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你就叫序临……临风寄情,时移无序。” 相思树下又起风,像是刻意扰人清梦而来,随着漫天垂落的白絮,悄悄震醒了梦中人。 银楚宸胸前那细碎的银发靡乱无序,撩过那张俊美的脸,像是多年前,有人也这般用细柔指尖轻轻抚过一般。 白墨终于能睁开眼了,看眼前人始终跟个木头人一般,顿时有点气急败坏,厉声道:“你是不是没睡醒?” 欲要还说,双眸顿时精亮闪烁了几下,惊呼道:“哎呀!我记起来了……” 可他还不及兴奋,抬眸见眼前的人,眉头一收,心道,自己不是来找红叶的吗?为何梦里出现的是序临这家伙? 转而朝着四下一望,这家伙梦的这究竟是什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而且他怎么也这么奇怪…… 按照他对序临的了解,以为序临的梦中都是纸醉金迷之色,黄白俗物堆积如山,而他一人便抱着这些俗物过日子,却不想这家伙的梦里竟是这样的。 可既然他记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当下也不在耽搁时间,立即对银楚宸喊道:“序临,别做梦了…….快醒醒……我还要去找红叶。” 故人之姿,新人之色…… 像是原本盛开满池芙蕖之地,河池依旧,那满池的芙蕖却突然开成了牡丹,惊得那为芙蕖所筑起的莲池惶然无措,面目全非。 “你如何找他?”银楚宸沉声问道。 白墨自信满满道:“他和你一样中了妖灵山的梦魇,大家都在自己的梦中醒不来,我得找到他,将他唤醒。” 银楚宸似乎有些诧异,沉默良久,又才开口问道:“那你为何在此?” “我……估计是歪打正着。”白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怎么能解释清楚,朝四周看了眼,四下空寂一片,“我们先从这里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银楚宸并没反驳,因为他认为这并不是中术那般简单,因为在白墨刚刚叫醒他时,这个梦术并没有破除,故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待在梦中。 两人一点一点远离那棵相思树,在银铃细碎的声响中……离开这仿佛静止的深谷,而无情的终究是这满谷之色,春去秋来清风疾,却不添半分新色。 一转眼,甚至都记不起这之间发生过什么,两人早已出了深谷,在一个相对热闹的集市中站定。 四下人头攒动,神色却很是悠闲,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似乎都是善男信女,有着最淳朴的生活。 闹市上叫卖吆喝不断,白墨一高兴,拐了下一旁面无表情的银楚宸,说道:“这地方不错,咱们找个地儿好好吃一顿,我好久都没吃好的了。” 银楚宸并未驻足,只回了句:“……你我尚在梦中。” 原来这一转换白墨又迷失了自己,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又忘记了,还是银楚宸定力强大。 白墨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一拍自己脑门道:“瞧我这脑子,只不过这里是……谁的梦?你的?反正不是我的,我可没来过此处……” 银楚宸并未作答,双目盯着远处,见到前面闹哄哄跑来一行人,穿梭在闹市中,随之狰狞刺耳的叫啸破空而来,只见十几人追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这乞丐蓬头垢面,一身上下也只有一件单薄破衣蔽体,看上去极为消瘦,但在无意间露出的那双眼睛,却让白墨与银楚宸皆是一震。 白墨:“这人……眼睛……”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又携了琉璃中的流光,春色之中的春意,千山万水中的沉寂。 总之那双眼叫人说不出的好看,但又觉得……怎么都叫人浑身不对劲。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殴打乞丐的行列中,左一脚右一拳,皆是不留余地,还有些人打不到,就啐口水。 过街老鼠也不过如此! 白墨看得于心不忍,欲要上前阻拦,却被银楚宸拦住。 银楚宸眼尾微阖,眉头不由低了些许,冷声道:“静观其变…” 白墨甩开银楚宸的手,说道:“那乞丐无论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该被这么多人打,咱们将他救下又有什么不妥?” 银楚宸却觉得这家伙智商堪忧,耐着性子提醒道:“你别忘记了这是在梦术之中,此处一切早已发生,即便你我加以干扰,事实已成定局。” …………….. 躲闪无路的乞丐,只得抱头蜷缩成团,任由周遭人唾骂毒打。 他们犹如看见世上最厌恶的东西一般,拼尽全力踩踏,恨不得将那一滩东西揉碎,踩成烂泥才肯罢手。 而那乞丐手中始终紧紧握着什么东西,任凭打成什么样,却也不肯松手,一道道鲜红血口暴露在手臂、手背、甚至脸颊上。 白墨看得胸臆闷堵,暗骂道:“也是够了,他到底将他们怎么了?这么多人都恨不得打死他,瞧了半天也不见那乞丐还手,他们这样以多欺少,不分青红皂白打一个手无缚鸡……”想想似乎不准确便改口道,“手无寸铁…的人,未免太蛮横无理了。” 银楚宸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白墨已经出了手。 突然劲风起,原本拼了命捶打地上的人群,被吹倒一片,叫苦不迭,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摔得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那乞丐依旧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头,没有松开,而周遭被白墨扇倒在地的众人,满眼皆是恨意,震惊些许。 其中便有人愤然道:“哪里来的好事者,不知原委就莫要逞英雄,这东西乃我们珷玞镇第一大祸害,瘟神,谁要对他好上半分,皆会招来灾祸,若是这般拳打脚踢,便可消灾祛邪…..” 白墨心中郁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在这些人眼里,连个畜生都不如,更不像话的,还要当成消灾驱邪的门径,简直荒唐至极 听过房门之上放开光明镜挡邪祟的,听过在寺庙供门槛受万人踩踏替自己洗清罪孽,却第一次听说打人可以消灾驱邪的….. 当下气不打一处来,觉得眼前这一群人当真是愚蠢得可以。 “你们……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乞丐,还想消灾?有一句送给大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将他人性命视为草芥,还想着善报,太可笑了…..” 当下七嘴八舌皆是愤懑,怒对这不知来路的女子。 “你懂什么,这人天生霉祸加身,自从咱们珷玞镇有了他,咱们可谓是祸事连连。” “那东西可是吃人的,我们这里很多人估计都被这畜生偷偷吃了,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下…..” 白墨不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住发抖的乞丐,怎么看也不像会吃人,单看那身形也是终日食不果腹导致瘦到病态。 质疑道:“你们亲眼看见他吃人了?” “哪能亲眼所见?要是早知道,咱们早将这东西抽筋扒皮了去,可前日有人可看到他满嘴鲜血,瞧的是真真的,手上还攥着被他吃掉的肖大足的衣衫……” 说话之人语气激昂,双眸怒瞪,仿佛所说之事皆亲眼目睹。 众人纷纷附和,义愤填膺间,突然有人怒气汹汹上前,对卷缩在地的乞丐,背脊就是狠狠一脚,只听脆裂声响。 白墨被那一脚都震得身子一阵发麻,那骨裂之痛,仿佛在自己背脊后隐隐作痛,可偏偏地上那乞丐,似乎对这种痛浑然不觉,又或者那气势汹汹的家伙,踢的不是一个活物,踢断的是一根干枝枯木,毫无反应。 上前之人并未退下,满眼猩红的盯着地上那乞丐,凶光之中尽是杀意,牙臼槽槽道:“可怜我兄弟,平日那般待你,你却将他生吃活剥了……你…简直畜生不如……” 说话之人恨极痛极,厌恶地朝乞丐身上吐了一口浓痰,这才悲愤离去。 银楚宸冷漠的站在一旁,这一切令他想起了一个人来。 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似乎与那人有些什么关系,但是……很快又将这个想法否定掉,因为那个人在千年前已被斩杀。 或许只是巧合,银楚宸想,而梦术者让他们进入到此人梦中,定然不是巧合。 画面一转,他们出现在一间破屋之中,与其说破屋,还不如说是一个废弃的关牲口的棚子,除了一堆枯草还有满鼻子的骚臭味,再无其他。 白墨又是一脸的迷糊,回头瞧见银楚宸在身侧,惊讶的神色刚刚升起,就听银楚宸无语说道:“……仍在梦里。” 等白墨清醒过来,却是一脸的烦躁:“又是谁的梦?” 第165章 乞丐 “术梦者能牵制中术之人,将其困在他想要你遁入的任何人的梦术之中……” 白墨还没骂是哪个变态玩这种无聊把戏,就见一旁的草堆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顿时抓住银楚宸的胳膊,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那草堆,蹙眉颤声道:“什么东西……” 银楚宸并未回答,反手拽着白墨,跃到了木梁之上,几根单木横梁铺着一层潮湿的茅草,四下疮痍,别说遮风蔽雨,即便是掉冰雹也是避不住。 两人轻轻落在那棚子顶上,俯首待看那草垛之中钻出的东西。 …… “是他…” 银楚宸可以肯定此梦就是那草垛之人的梦,此人鬅头,很难看清面容,不过这一眼,他已认出是先前镇上被打的乞丐。 白墨几乎也是同时认出,递了一个眼神给银楚宸,示意对方,并俯身至银楚宸身侧,几乎将半个侧身贴在了对方身上,昂首在银楚宸耳旁小声道:“你与此人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一直在他的梦里出不去?” 说罢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微妙,不由觉得尴尬,忙分开了些,只不过这点小心思,并未被银楚宸察觉。 “……想知道就安静点……”银楚宸冷冷说罢,示意白墨禁声看下面。 那乞丐慵懒地从草垛之中探出大半个身子来,长长伸了个懒腰,似乎睡得很好,慢吞吞抬起双手,在那蓬松的头发之中来回上下捋着,将左右不顺的杂毛理顺,可是不管他怎么梳理,依然是一副蓬头垢面。 将自己收拾完毕后,刚起身走到门口,就遇到一个健硕的男子恰巧来到门外,看着他说道:“饿了吧,给你、还是热的,赶快吃…..” 没听见回应。 两人从一个稍微靠门边的窟窿窥见到,那乞丐很是自然地从一双小麦色经脉突兀的手中接过一个土瓷碗,里面是一碗金黄色玉米饭,还加了一个不大的鸡腿。 乞丐一屁股坐在门框边,就徒手吃了起来,那男子一声无奈地叹息:“你为何总不喜食筯…吃慢点,没人与你抢……” “……你瞧,头发又吃进嘴里了,慢点……” 片刻,那乞丐便将满满一碗食物吃了个精光,又将手中的碗递给一旁的男子,那男子接过道:“近日我要去御峰峡打猎,如若运气好野物碰到得多,我便给你弄些好吃的来…..你切莫要去镇子里,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梁上两人只能看见下方两人背影,一个单薄无力,一个结实宽广,一宽一窄却生出了很微妙的温馨来。 一阵衣衫摩挲声后,又听见那男子说道:“知你不喜欢做吃的,这些馒头你计划着吃,够管四五日,届时我便回来了……” 说罢,便起身要离开,却被那乞丐拽住了麻布衣角:“你还有事?” 那乞丐仰望着男子,迟钝地点了点头,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藏在其中。 “何事?” “.……带、我…….去…..” 那声音感觉像是长期未曾开口说过话,喉结早已生硬,声音尖细软糯,又带了几分稚气,很似一个害羞少女怯怯懦懦的口气。 白墨探着头去偷看那个人,好奇那男子是何模样,怎么会与那珷玞镇中的人截然不同,对这乞丐不惧反近,更是温柔有加。 五官倒算端正,浓眉大眼,略显粗犷,皮肤黝黑,是个庄稼人的模样。 画面一转,白墨与银楚宸置身在一片漆黑之地。 “这是什么地方?”白墨环顾四周,除了能感觉到他们在一片丛林外,他几乎什么都察觉不到。 银楚宸与他之间尚有几步之远,却并未回答他,只警觉地环顾着四周,须臾,目光由凌冽转为阴寒。 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就在白墨欲要打出一道火符时,银楚宸一把拽着白墨侧身跨进了一个山石夹缝中,不待白墨惊叫,银楚宸已上手堵了他嘴。 银楚宸待白墨也察觉出来不对劲,才松开手对着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细听外面动静…… 只听周遭思思碎碎作响,似乎有很多人在这树林之中极速穿梭。 白墨一脸懵圈,银楚宸早已见怪不怪,提醒道:“你我仍在梦术中。” 毫无意外,白墨又愣了须臾,才想起之前的种种,先是一惊后又不胜其烦地小声嘟囔了句:“没完没了?”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好受,对于他来说,他更急切的是能进入红叶的梦中,可是每一次的转换都不是,不是就算了,还非得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的梦,这叫他怎么能不着急上火。 那阵细碎声已到不远处,伴着一声急促的催促声。 “快……快点跑…快…..” 白墨耳力因体内魂丹的原因,变得特别敏锐,一听便分辨出说话之人正是给那乞丐送吃的那男子。 而那男子的身边还有一人的脚步声,白墨猜测应该是那乞丐,两人都在朝他们这边疾奔而来,一个脚步虚虚浮浮,一个脚步却很是稳健,他们身后细碎一片,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 乞丐没跑多久就再也跑不动了,慢慢地犹如一个散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瞬时瘫倒在地。 已跑出几大步的男子,迅疾回身,再不多言,直接将那乞丐单手提到了自己背上。 …继续朝前跑。 或许是两人已经跑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男子虽魁梧有力,腿脚已变得沉重迟缓,加之背着一人更显得吃力。 没走多远又被什么东西一绊,两人顿时双双跌倒在了地上,那男子脸上的惊恐之色更甚,急忙去搀扶还倒在地上的乞丐,仓皇道:“快起来…那东西来了……” 可任凭他拽拉,那乞丐就是摇头不起,最后干脆用力将拽他男子推了一个趔趄:“……你走……我、不…走了…….”声音依旧尖细,带着几分绝望。 “不行……我们一起来的,一起走。” 男子不答应,上前又要去拽那乞丐,这次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地上的乞丐扯到自己怀中,一咬牙,直接将人拦腰架起,再次朝前跑去,身后响动越来越近,四下皆是嗥啸尖鸣声。 白墨对这声音很是熟悉,小声道:“妖虱” 而银楚宸诧异的是,此地属于御峰峡下峰,横贯昭和,灵云之气被钳制,虽没有钵盂那般强盛,却也并非全无,而妖虱这般低等甚至没有修为的东西,根本抵挡不了灵云,所以按照常理,妖虱不应该能出现在此处。 这究竟是…… 欺近的身影将他的思绪打断,只见那男子虚脱地将腰间摇摇欲坠的乞丐,一把放在了他们藏身的石缝边。 紧接着,男子半蹲下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那乞丐身上,由于过瘦,这件单薄上衣刚刚能将乞丐整个人掩盖住。 “你待在此处,切莫出声,我将他们引开…” 此人正对着石缝,白墨看得真切,眉间高高隆起的眉峰带着惧色,看上去与那温柔的声调倒有些不相称。 男子看着眼前的乞丐,目光中带着难以言说的隐忍,不过却很坚定,叮嘱道:“你以后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去招惹他们,我……” 突然,男子住嘴不语,低头看着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不、要、走……” 男子猛然抬头,乞丐那张消瘦的脸上是无限的不舍,他望着那双极美的眼睛,神情很是复杂,最后安抚道:“你乖乖待在此处,待我引开他们便回来找你….. ” “……不、要、走……” 但身后的妖虱已越来越近,眼看要暴露谁都走不掉了,已容不得那男子再做耽搁,他狠心地挣开乞丐的手,头也不回地奔进了极夜之中。 “救命啊…….救命……” 那男子的声音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响起。 果然、那些妖虱径直朝着那呼救声奔去,并未察觉一侧石壁之处躲藏的三人。 白墨本以为那乞丐就此躲过一劫,却不想他只踌躇了片刻,做了片刻的挣扎,便一把掀开身上的衣衫,朝着那男子离开的方向拼了命地跑去。 就在白墨欲要追出时,画面却突然转换。 这次,白墨的蒙圈并没持续太久,也不需要一边的银楚宸提醒,他看见那乞丐满嘴满身鲜血,周围满地妖虱残尸时,他便记起来了。 可那乞丐并未罢手,拿起地上的残肢,继续凶残地撕咬着,满眼猩红杀气正浓。 或许是因为这是在梦术之中,所以细节并未细化,白墨不知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本弱不禁风的乞丐为何此刻如此残暴,像是魔鬼附体,竟能徒手杀死这一地的妖虱。 而那男子却不见踪影! 看到这惊悚骇人的一幕,白墨突然想起在大街上,珷玞镇那些人口中说的“这东西吃人”,不觉背脊发寒。 妖虱这种东西说白了与那行尸走肉差不多,从来不是单独行动,虽说智力低,但反应却很灵敏,若是缠上谁,更是抵死不休,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极难对付。 白墨正对着埋头撕咬残尸的乞丐,却被身后一人轻飘飘地带过,不动声色地移至一根可以藏身的树干之后。 他知道是谁,却不及看一眼,目光始终在那乞丐身上,见他将手中的残尸全部啃噬完后,人就像是恶魔从自己身体抽离了一般,惊恐万分地看着双手鲜血,似乎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干的,甚至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那双被鲜血染红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转瞬蔓延至全身,最终再也控制不住地仰天长嚎……. 仿佛痛苦至极,像是谁在撕裂他心脏一般,除了不住哀嚎,他竟什么也做不了,待到那阵剜心之痛过了,乞丐又颓然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颊,匍匐进尘埃之中痛哭起来,露出背脊高高凸出的一排脊椎,根节分明。 最后他抬起头,颤巍巍站起来,瞬间又恢复到先前那一副软弱无力之态,弯曲颤抖的两腿,像两根弯曲的枯藤,还没走几步,身子一滞,转身又朝回走,弯身在那残肢中拾起一件单薄的上衣,才缓慢离去…… 白墨已愕然不已:“这究竟是什么?” 银楚宸神色凝重,若有所思道:“什么都不是了……” 画面一转,他们又回到了那间破草棚外,只见一个手持长棍的人,杀气腾腾冲进了草棚,随即便是一阵乒乒砰砰摔打声伴着咒骂传出。 “你这个野种,杂种……畜生…..我兄弟平日待你那般好,家里本就不富足,还偷偷给你带吃的,你怎么如此狠毒,竟把他也给吃了……看我戒日不打死你…..打死你……你怎么不去死……” 草棚内除了刚刚冲进去那男人的打骂声外,只有偶尔传出的闷哼声,那声音极轻极短,像是个哑巴,不、哑巴被打还会嗷嗷叫唤,可屋内之人却不曾叫唤一声。 白墨拽着银楚宸绕到草棚一侧透过缝隙看了进去。 刚好看见站立之人,高高举起一根削尖的长棍,正对着匍匐在地的乞丐后背,顿时大惊失色,欲要阻止,却发觉对方却迟迟没有动手。 那双穷凶极恶的眼眸,落在乞丐那双早已结痂且血迹斑斑的手臂上,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惊愕,抬起的手几次欲要狠狠砸落,都犹豫不决,最终狠狠将那棍子砸在地上,咒骂道:“杀你这种东西脏我的手……” 说罢便愤然离去,而地上的乞丐却纹丝不动,似乎早已昏厥或者死去。 画面又一转 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中,不过堂屋早已坍塌,只有两间偏房,也是歪歪斜斜,摇摇欲坠。 院内一张石头拼砌的石桌外,有的便是满院杂草与霉味,几番翻转,白墨或许也慢慢习惯,此时再无之前的茫然。 只听从门外传来一个孩童叫唤声:“小乞丐……小乞丐出来…” 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男童,一身布衣短装,腰间束着一个黑色青纱腰带,缓缓迈进门来,手中端着一碗汤汤水水的剩饭。 从偏屋先是探出半个身子的小孩,双眸极好看,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白墨一眼便认出这小乞丐与先前的那“吃人”的乞丐是同一人。 因为都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叫人一眼就能记住不忘,而那样好看的眼睛却不是谁都有的。 白墨下意识侧首看向身边的人,一双眼眸清冷凌冽,单是看长相算得上上上品相,可是……白墨暗自宽慰道,“人还真是无完人啊…..比如这家伙,除了长得天下无双,却是个财奴,还没什么同情心,心眼儿又多……” 银楚宸侧头看去,发觉白墨盯着自己,当即满眼写满了“毛病”二字。 “咳…..” 白墨发觉自己肆无忌惮盯着人家瞧,的确有些不妥,忙转移视线,继续追着那小乞丐去。 小乞丐怯怯从门框内走出,双眸始终盯着那小孩手中的碗不动。 “你拿一个碗来啊…我娘说了,要我别将自家碗弄脏了。” “……哦。” 小乞丐折回屋去取碗时,天空突然响了一声,不知是何处放了一声鞭炮,引得院中小孩急忙将手中的碗,放在积满灰尘的石桌上,撒腿跑出了院子,循着那鞭炮声去了。 第166章 小乞丐 待到小乞丐出来时,院中早已没人,却看到了石桌上的土瓷碗,急忙迈开小腿跑了过去,他将自己手中缺口碗放在石桌之上,两只碗瞬间有了鲜明对比。 小乞丐伸手去端那只碗,可那双枯瘦的小手,还未触到碗边又忙收了回来,在自己腰间的破衣上摩擦了好几次,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碗焦黑的锅巴泡剩汤,倒进自己的破碗之中。 接着,他将鼻尖抵到那只破碗上闻了下,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可他并没有开吃,而是拿起那只瓷碗,跑到一边一个木桶处,舀了水来将那只瓷碗里里外外洗干净,又拽起自己的衣衫,将碗里的水渍都擦净后,就小跑出了门。 小乞丐在一个拐角处,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理那杂种,你怎么就不听,如今还叫儿子去送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哎呀,你也别这么说,大家街坊邻居的,很多人都去送过,再说都是一些吃剩下的,丢了也可惜,给那孩子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叮嘱过咱们儿子,叫他去去就回,切莫与那孩子多说什么。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不论如何,以后不许再去给那孩子送食,你忘记那淫妇了?那样的娘才能弄出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杂种来,若不是那淫妇……”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娘……” 小乞丐突然跑出来,满眼猩红盯着眼前一对夫妻,厉声怒吼道,“我娘不是……” 那对夫妻一时不防被小乞丐听了个正着,那妇人略微内疚道:“我们…..不是在说你……我们…..是说的别人。” 小乞丐双肩擞动,单薄的胸腔一时如擂鼓起伏得厉害,死死抱在手里的碗,感觉要透过那单薄的衣衫,直接按压进自己的心肺之中,将那满腔愤恨之气通通剜出。 “说你咋了,老子就说的你,怎么你娘就是一个淫妇,还不许人说了,咱们没将你一起沉河已经是仁慈了。” “孩子他爹……别说了。”那妇人急忙阻止道。 “我娘不是…..不是……”小乞丐喉头像被插进了一把小刀,疼得他青筋突兀,一字一句地像是带着血嗥叫出来。 他狠狠将怀中的瓷碗朝眼前男子砸去,力气一时大得惊人,只不过因为太过愤怒,方向并未对准,而从那男子肩上擦过,狠狠砸在堂屋的门框上,生生将那门口砸出一道凹槽。 “信不信老子弄死你。”男子怒眉直竖,欲要上前揍那小乞丐,幸得一旁的妇人急忙拦下。 “你去死吧……” 小乞丐强忍着眼中泪水,对那男子咒骂一句,转身朝回跑去,刚跑过转角处,就已双泪俱下,原本消瘦的脸,因为极度伤心而变得扭曲,他咬着牙槽红着鼻尖,满眼恨意地从白墨身边跑了过去。 此梦似乎在一眨眼便过了一夜,虽时辰不明,但的确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依旧在那小乞丐的院中,地上还有被打翻的那碗锅巴汤饭,突然门口闯进来个哭天抢地的女人,咒骂道:“你这瘟神,你还我相公来,他只不过说了你几句,你至于诅咒他去死吗?” 正是昨日在巷子里遇上的那妇人。 闻声而来看热闹的人一时鱼贯而入,将这冷清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只有地上那摊锅巴汤饭之地尚未站人了。 人群中细细碎碎三五成堆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什么,有的嗓门稍微大点的,刚好传进了白墨耳朵里。 “那东西当真邪门,上次王家管事的,似乎也只是说了他两句,第二天也就消失。”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看啊、以后咱们都要提这胆子过日子了,说不准哪日他看谁不顺眼,也下咒就不得了了。” “可不是,我看咱们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早知这东西这么邪门,就应该与他那不要脸的娘一起沉河一了百了……” “对,对极了……” 出此一事,相邻都愤恨难平,但也没谁敢出头管这等事,皆怕惹祸上身,哭了半天的妇人,看着一旁半大的儿子,心中更为悲愤,这一家的主劳没了,今后叫她娘俩怎么活。 那妇人哀嚎道:“我那可怜的夫啊,你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叫我们今后怎么活啊…..你不如也将我们也接了去吧,好过我们在这里受苦啊……” 又看向一旁儿子,哭得更加凄惨:“我可怜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为娘的儿啊~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别人家的孩子有爹爱护,咋的儿今后风草不问……是娘一时心软犯下这等错。若不是我心慈要你去给那瘟神送吃的,你的爹爹也不会招此恶果,是为娘对不住你啊…..” 这般悲鸣之下,围在一边的街邻纷纷为这一对苦命的母子哀伤,而那小乞丐始终未曾露面,也无人敢上前将那“瘟神”请出来。 这时门外来了一人,众人见此人,神色皆一松,很是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此人步伐沉稳,神态肃穆,身着一身藏蓝底百子蓝花纹理长衫。 那妇人见此人,急忙转身带着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着头,一旁的儿子也跟着对此人磕起头来。 “镇长,请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地上的妇人看上去可怜至极,身边半大的孩子,也是泪流满面,更觉可怜。 这位镇长神色素冷,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单单这般站着就透着庄重威严,沉声道:“文氏家中发生不幸,我亦是刚刚知晓,此事或许并无那小儿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能只凭借小儿胡话,将此等大事归罪于那孩子,若其中另有隐情,岂不是罔顾性命,错加冤孽。”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是那孩子给咒的不会有错,不然哪有一而再而的,均是他说了那话之后人就不见的\/?” “本人仍是那句话,尚未确凿证据不可妄加置语……”那肃穆男子神色坚毅果决。 白墨悬着的心一松,总算是来了个讲理之人了。 众人对此人很是敬畏,不再坚持先前想将那小乞丐随他那娘一起沉河的想法,但是也有很多人叫嚷着。 “不行,有这东西在我们珷玞镇,我们不踏实,即便没证据指证他,但我们也不要这东西留在镇子里……” “对…..” “对…..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不然就打死他……” 白墨与银楚宸站立的地方,在偏屋一个拐角处,刚巧被一块破朽的门房木板挡着,院中乌泱泱人群,义愤填膺要赶走堂屋角落里卷缩着的“瘟神”。 白墨从那歪斜的缝隙看过去,正好能瞧见那小乞丐双手环膝,蹲在屋子最里的角落,双目红肿,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那哪里是什么瘟神,分明是一个可怜的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 失去了亲人却被视为瘟神,从小就寄人篱下的孤儿,在乡亲邻居的仁慈之举,兜卖善举中苟活,送着一碗残羹剩饭,端的是高高姿态的大善人光辉下存活。 那一张张慈眉善目,此刻变成了鬼魅魍魉,那些将手中吃食倒进那破碗之中,再抚摸着像流浪狗舔食般的头,嘴里无不疼惜道:“真是苦命的娃……” 可转身又在背后唾弃他是个杂种,不让自家的孩子靠近这个杂种,免得沾染了晦气。 他从记事起,就受着这些人的“恩惠”,虽不致饿死,却从来也没感觉到饱足感是何滋味。 但他还是心怀感激,那些人能给他这个小乞丐一碗残羹剩饭,那也是莫大的恩德,续了他这分文不值的贱命,让他还能苟活于世。 他一直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叫他小乞丐又是杂种,他不知道他从来不曾伤过任何人,可为什么大家却要对他,避之不及且拳脚相向,他想或许是大家嫌弃他脏! 可现在他明白了,脏的人不是他。 小乞丐满眼红肿,却见不到一丝畏惧,本是好看澄澈的眸子,催生出层层恨意,门外那些喊打的人,叫嚣得多厉害,往日的仁慈就有多讽刺。 他感觉不到一点暖意,从来都不曾…… 如今听着满院愤骂,那些伪善太过虚伪,他恨……他恨自己来到这个满眼肮脏的世界。 恨自己母亲离开时,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走,母亲早早离去是因为这里太脏了吗? 可为何留下自己,难道自己是他们口中说的脏东西,贱种……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不过在最生气的时候骂了一句:“你去死吧…” 你那么脏,你去死吧! 死了的人就干净了! 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觉得这里太脏了,所以她死了,你们总是那么恶毒地对待我,我什么都没做,你们那么脏,我只是要你们去干净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一面端着笑容施舍我,一面却又鄙弃我?厌恶我? 小乞丐隐忍着不让眼中泪流出,总是在关键时候,抬起残破衣袖,狠狠在眼睛上一道擦过,那股隐忍的倔强,仿佛是在向外面的众人对抗,他没有错,他母亲也没有错…… 一道浅影从那孩子面颊晃过,随即遮挡了所有光线,将小乞丐隐没在一条拉长的人影中。 白墨忙将脸朝那缝隙贴去,试着看清那人模样,几番调换位置,终于看清拉入缝隙之中的人,正是那个镇长。 “……孩子……你、八岁了吧。”小儿仰望着眼前之人,依旧不作答。 镇长接着道:“八岁孩儿即成人,只不过尚不算成事之人,今后须知祸从口出,谨言善行。” 小乞丐依旧不语。 “我在镇外有一处闲置小舍,你…….”镇长顿了顿,似乎在做考量,片刻又道,“这屋子怕是不久便会坍塌,很是危险,从即日起,你不可待在此处,离开吧!” 那小乞丐一听要赶自己离开此处,小脑袋慌忙地摇着,很是惊恐,极不情愿。 原本抱着膝盖的双手,瞬间卷缩在双腿与胸腔间,此刻才发觉那小乞丐怀中捂着一块陈旧长方木牌,上面什么都没有,但两边轮廓却微微泛着油光,似乎被反复摩擦了很多遍,不用多想那便是小乞丐最珍视的物件。 小乞丐紧紧抱着那怀中木牌,像是抱着最后的救命草,身子抵死在墙角,已无退路却极力朝后退着,几乎想将那岌岌可危的墙壁直接抵出一个窟窿来,好将自己那小身子镶嵌进墙壁里,这般好叫自己从此与这屋子融为一体,再也不担心谁赶自己离开此处,这是他的家……死也不想离开。 镇长见小乞丐非常执拗,示意了下门口的镇民。 随后走进来七七八八几人,直接拽着小乞丐的脚往外拖。 小乞丐这才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叫在场所有人,浑身都起了一层寒毛,尖锐闭塞断断续续,犹如幽冥哀怨的女鬼…… 小乞丐本就瘦弱,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的拽扯,一时手中的木牌掉落到地上,小乞丐奋力想要去拾起,小小指尖刚碰触到那木牌,又是一声尖锐的惨叫… 不知是谁的脚踩住了小乞丐手中的木牌,几根手指死死地压在了木牌之下,他欲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挣脱,身子却被拽着朝门外拖去。 当小乞丐被拖走后,白墨从那缝隙之中,看着地面上几道细小血痕,一直延伸至门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那孩子……我们……” 白墨已经知晓这梦,是那孩子,不过他不清楚为何要让他们看到是那小乞丐的过去。 他心中慢慢觉得这人似乎会疯……至少在这颠三倒四的梦术来看,他应该疯了! 拥有这样的童年又怎么会不疯呢? 银楚宸看着白墨眉宇蹙起:“此人早已妖化,无须介怀……” “妖化?他最后变成了妖?” “他只是妖化,非妖,妖吸灵气聚魂元而成,乃灵物,妖化由心而生,怨念所汇,邪物尔。” 白墨大概明白什么意思,只不过,眼前之人,他怎么有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熟悉的是这口气,陌生的是序临可从来不是这般言语。 他盯着眼前的序临,神色突然降至冰点:“序临……为什么你在梦术中与先前感觉是两个人,你……” 银楚宸只是微愣,随即搪塞道:“梦术之中多少都有所不同,不必在意…” 白墨正要开口说什么,画面再次翻转,两人所处之地是一片山林边缘,四下无人,森林边有几块荒田,田垄上蹲着一人,蓬头垢面,骨瘦嶙峋。 白墨轻声道:“是那乞丐。” 那小乞丐已经高出了大半截,成了一个半大的少年,身形依旧消瘦,不过很是修长,身上依旧是破破烂烂的,在荒地上用手指抠着地上的野菜根子,嘴里也叼着几根咀嚼着。 “别跑…..叫你别跑……”远处传来叫喊声,不多时从一个低矮的田垄边冒出一个少年来。 这少年跌跌撞撞跑进了乞丐“挖”野菜的田里,见到乞丐在田里,神色一滞,并强制停了下慌乱的脚步,身子却由于惯性朝前倒去,瞬时跌倒在地。 “怎么这么眼熟?”白墨看着这少年说道。 银楚宸在一旁说:“是之前唯一对那乞丐好的男子。” 白墨立即去细细打量了那名少年,虽然稚嫩,不过眉眼已长开,的确是先前在草棚给乞丐拿吃的那人。 这时,又见几人气喘吁吁地相继冒出田垄来,其中一人气喘吁吁愤恨道:“你怎么不跑了\/…..你跑啊……” “你……” 最后冒出来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那几个少年的头头,穿着都华丽富贵些,块头很大,圆滚滚肉坨坨,明显是营养过剩。 头头欲开口便发觉一边蹲着一人,正自顾自刨着地上的硬土,脸色一变,气喘吁吁道:“原来……你与那脏东西……是一起的,怪不得会……偷东西……” 倒地那少年当即愤愤起身,对着那几人吼道:“我才不是……我说了不是我偷的,你们冤枉我……” 胖小子身后一个男孩子,样貌平凡,感觉小长一两岁,却有着不符合他这般年纪的恶毒,嚣张跋扈道:“怎么就不是了,他娘偷人,你偷钱财,左右都是偷……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学他娘那样偷人啊…….” “哈哈哈哈……” 一时几人笑到前俯后仰,神色轻傲,气得对面站在离乞丐不远的少年双手紧攥,骨节森森,正要发作,只听身后乞丐恶狠狠道:“你们说谁?” “谁他娘偷人,说谁。” 那乞丐侧头将嘴里的草根吐了出来,眼眸星火瞬间燎了满目,再次追问道:“你……说谁?” 第167章 颠倒 “说的就是你这贱种,怎么?不知道你娘偷过人?杂种,你可知晓你爹爹是谁吗?哈哈哈……只怕是连你娘都不知晓吧…” 乞丐从少年身边走过,却并未朝那少年看一眼,径直朝着那几人走了过去,看上去像是从地狱爬出的饿鬼,在他那双漂亮的眼中,那几个少年皆成了他的猎物。 可是……即便有想要吃掉对方的怒火,但终究寡不敌众,徒手难抵四敌,几招之下,他反被那四个少年钳制住了。 虽说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可力气却是半点都不小,一顿暴打之后,乞丐脸上瘀青一片,嘴角也已溢出了一股鲜血。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在地上拼命挣扎着,不依不饶地挥舞着那双单薄的手臂,两只脚也狠狠地乱蹬着。 可是即便他拼尽全力了,最后他还是被那几个少年死死踩在了地里。 直到他们打累了,也打够了,那个胖墩儿这才转向面对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少年道:“瞧见了么,这就是小偷的下场,以后,你若是再偷我的东西,看我不打掉你的小鸡儿,叫你也变成这不男不女的东西……” 一旁的少年顿时神色难看起来,喝道:“你们够了没?我没偷你东西,就是没偷,别拿我与这脏东西比。” “东西在你手里找到,你还嘴硬?不是你偷的,难不成他自己长腿跑到你手中的?” “我都说了,是我捡到的,刚捡起来,就遇见你们,如果真是我偷的,为什么还等着你们来抓个现行?” “哼,你说什么都不可信,在珷玞镇上谁都知晓你哥哥是……什么手脚,你偷东西也不足为奇。” 少年之前还能隐忍,此刻却碰到了他的底线,攥起拳头就疯了似地朝四人挥去。 四人再无心管地上的乞丐,踩在乞丐头上的脚一松,也都朝着迎来的人攥起了拳头,可拳头尚未挥出,一团密密麻麻的东西自地面扬起,接着四人便捂眼大叫起来。 原来是地上乞丐得了自由,当即抓起地上泥土就朝上方四人撒去。 这一下,无意帮了已欺近的那少年,对着只顾着揉眼的四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并不住骂道:“谁他妈再说我哥,我就打死谁……” 这时乞丐也爬了起来,加入了战斗中:“你们不许说我妈……不许说……” 可是他们的发泄并没有将四人打倒,开始一人先将眼中的泥沙擦出,一掌就将那乞丐给推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个拦腰撞,死死将那个少年抱住,就这点喘息的时间里,其余三人也相继睁开眼。 又是一顿围殴,但这次不同的是,地上蜷伏着的不光有那乞丐,还有那被称作小偷的少年。 “脏东西,敢玩阴的,叫你撒泥巴,怎么和你娘一样倒人胃口,老子戒儿就告诉你,你娘有多恶心…..” “……你那风骚的娘,将你变成这不男不女的怪物,杂种,野种,脏东西……” 乞丐满眼已是一片猩红,这次他没有还手,只是蜷缩在地上如一滩烂泥般想要与身下的黄土地融为一体。 那四个少年终于发泄完离开了,留下地里蜷缩着的两人。 良久后,那少年才有了一丝力气,慢慢从地上坐起,双手拍打着浑身的泥土,扬起一层灰尘呛得自己咳嗽连连。 可全身已经满是泥尘,根本就拍不干净,他斜眼瞟着地上躺着的乞丐,感觉小乞丐伤得不轻,一顿沉默,最终开口道:“戒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 乞丐依旧不理不睬也不动,犹如木偶或者一块石头,就那样躺在地上,任风吹雨打了千年也不动。 直到那少年伸手欲要拉他时,地上乞丐才一挥手,将伸出来带着满手泥尘的手奋力挥开,并厉声咆哮道:“我不与小偷来往。” 那少年本带有几分愧疚神色的脸,顿时生出了一丝恶寒,愠怒道:“我不是小偷……你……算了。” 似乎觉得与眼前之人无话好说,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身看了眼,地上狼狈不堪的乞丐,或许对他无辜给对方引来的这顿毒打,多少有些愧疚,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乞丐见那少年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翻身面朝苍穹躺在地上,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极好看的眼眸,那里仿佛只见过千山万水,只见过三春桃花,也只见过九秋蜡菊,此刻却满眼尽是消亡,再无春暖花开,遍地生寒,再无消融之日。 “不是的……都是假的……不是…脏东西。” 画面突然变得很凌乱,成了一道道碎影,总之从此之后,总会突然跑来一两人不由分说地将乞丐按在地上暴打一顿,或者对着咒骂几句,先前来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男子,后来女人也慢慢多了起来,画面之中都出现了小孩,同样一脸厌恶的神色,对着那乞丐拳脚相加,嘴里还正正有词道:“保佑我早日去除眼疾……” “保佑我家孩子能早日康复……” “保佑我能寻得良配……” ……云云。 “……” 白墨越看越觉得气愤,这活脱脱的地狱。 从头到脚他从未见过那乞丐做过什么坏事,却被打得这般理所当然,他究竟是为何要这般活着? 这场面转眼翻过,似乎是乞丐无意记起的一件小事,身子一晃,白墨两人复又站立在长街之中,那乞丐被一群人拳打脚踢着。 白墨眉头紧皱,很是疑惑道:“怎么又倒回这里了?”此处便是他们进入乞丐梦术之中的开始处。 银楚宸本来极少有任何表情之人,此时却眉头低了些许:“他应是在此处妖化……” “嗯?” 白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遭有人嘀咕道:“这东西也怪了,平日里都不进珷玞镇的浮石口,戒日是怎么了?他自己爬进来找死吗?” 一位怒气汹汹之人冲开人群对着那卷缩在地之人的背脊狠狠一脚,只听脆裂一声响,却没听见半点闷哼之声。 一旁的白墨即便已经看到过一次,此时身体也耐不住一阵发麻。 上前之人并未退下,满眼猩红的盯着地上那乞丐,凶光之中尽是杀意,牙臼槽槽道:“可怜我兄弟,平日那般待你,你却将他生吃活剥了……你…..简直畜生不如……” 似乎恨极痛极,厌恶地朝他身上吐了一口浓痰,怨恨转身欲要离去,却见地上之人伸出一手,将他迈开的右腿给死死抓住了。 白墨眉头一沉,心道怎么会与之前见到的不一样了? 他正对着那乞丐,看得清楚,那乞丐的手臂之上有四道尚未结痂的伤口,伤口深黑狰狞,有的地方还汩汩淌着脓血。 原本无几两肉的手臂,惨白如冰雪,衬得那几道伤口更为可怖诡谲。 谩骂,唾弃,殴打…… 但那乞丐就是死死抓着那壮汉的右腿,像是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那人……是……” “肖大足兄长。” “难怪之前我总觉得那人很面熟。”白墨又问,“他为什么拽着他不放?” 银楚宸:“承情。” “.…….”白墨狐疑的目光落在银楚宸眼中,只一眼,便慌忙避开了,他心中慢慢有个越来越明晰的疑问,这个人越来越不像序临,反而更像另一个人。 银楚宸并未查出白墨的异样,不动神色道:“他手臂伤痕为妖虱所伤,若是普通人便会当场毙命,御峰峡中你所见一幕为蚀心,便是他舍去凡心之时……想必经历了蚀心之痛。” “蚀心?他看上去无牵无挂,有什么事是他最…….”白墨沉吟,又突然惊异道,“那人?” 此时肖大足兄长又狠狠地踹了乞丐几脚,甚至有两脚踹在那乞丐的脸上,却依旧挣脱不得。 本来身材魁梧,却碍于周边有许多争前恐后追打乞丐的人,将他的半个身子堵得动弹不得,怒骂道:“该死的杂种……放手。” 有人拽、有人拖、有人撕扯….. 直到那大汉右脚失力,朝前单脚跳了好几步后,众人才纷纷从那乞丐四周退开。 霎时间,天地一片寂静,刚刚义愤填膺的人群,再没有露出吃人的嘴脸,也没人露出撕人的獠牙,似乎先前被恶魔附体,此刻恶魔离开了,众人纷纷一副无辜的神情盯着地上之人。 躺在血泊的乞丐松开了那壮汉的手,另一只也松开了,只见他手掌翻转朝上,掌心端端躺着一枚不起眼的虎眼石。 乞丐浑身污垢,都染了血渍,唯独这只手很白净,以至于那枚虎眼石在那白净的掌心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这东西并不稀罕,狩猎家中大抵都会有这么一两枚,可是当那大汉站定,目光落在那虎眼石上时,神色愕然,嘴角抽搐着跪倒在地。 “兄弟…….” 肖大足兄长,突然变成了卑躬屈膝的软汉,跪到那乞丐身旁,颤颤巍巍将那枚不染半点污渍的虎眼石捧在手里。 周边围着的众人,有人认得这东西,低语道:“这不是肖大足的护身符么……我认识,那是一对子母石,一枚在肖大足手中,一枚在肖大强那。” “这东西一般猎人都有,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全然相同,你瞧那肖大强的神情,定是他兄弟之物错不了。” “只不过……那乞丐怎么会拿着肖大足护身符?” 白墨耳力惊人,侧首对银楚宸问道:“他拿着护身符很奇怪吗?怎么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虎眼石本身在谁手中并不奇怪,但被猎人视为护身符的虎眼石,会随身携带,非死绝不擅自离身,”银楚宸顿了下,“……如若本人遭遇不测,虎眼石才会传回至此人至亲或者……挚爱之人手中。” “……原来如此……”突然反应不对,愕然声道,“挚爱?” 银楚宸道:“…….至亲” “不对,挚爱。” 银楚宸冷冷侧目瞧着前惊得如兔子般瞪大了双眼的白墨,不知眼前这人在想什么。 这显然是肖大足想要将虎眼石交于他兄长,为何此人却非说是挚爱? 白墨却想的是,肖大足与那乞丐绝对不是至亲,那还能是什么。 只不过怎么也没想过会有人爱上这被世人唾弃的“霉神”,会将别人唾弃厌恶的乞丐视为此生挚爱。 “你很排斥这种事情……”白墨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身边人,小心翼翼问了句,并认真看着对方眼睛,目光之中生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异样神情,他究竟想知道对方会如何回答? 银楚宸稠密睫羽闪动,脸上的神情虽无变化,可那双浅淡的眸中,还是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寒光,却不想落在白墨眼中却是赤裸的厌恶。 不知怎地,他本是随口一问,却还是不小心闪了一下心脏,那种说不出的小失落,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抨击得摇摇欲坠。 银楚宸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可知在破屋中肖大强为其弟寻仇时,却不忍下手是何故?” “何故?”白墨问,目光却落到乞丐身上,刻意回避他此刻眼中尚未褪去的失落神情,怕对方窥得一二,令他难堪。 “因为肖大强瞧见乞丐手臂上的胎记,与肖大足手臂上几乎一模一样。”银楚宸声音平缓有条不紊讲完。 白墨听得一头雾水,他回忆不起这些细枝末节,也不曾瞧见那肖大足手臂上有什么胎记。 “你是说这人不是乞丐?是肖大足?” “他是乞丐,亦是肖大足。” 白墨这才恍然大悟银楚宸为什么说是至亲了! 不过,他不明白乞丐怎么就成了肖大足的! “他怎么是乞丐,又是……” 而不再等白墨好奇下去,那四肢扭曲的乞丐居然在地上动了,可是好像一时又难以支撑起整个身子,几经挣扎又坍塌在地不动弹了。 四周顿时寂静一片,一时间包括白墨,都被骇人一幕吓得,脸色苍白不能言语。 原本沸腾的长街上,只有飘来的喧声,夹杂着四处炸起的犬吠声,诡谲得让人一时汗毛倒立。 突然,只听得一声尖细柔糯的笑声,闭涩幽怨,众人环顾四下,面面相觑却不知笑声从何处来。 这声音似是一个豆蔻少女一声哀泣,又似是低笑,只不过声色之中,像是杂糅了太多杂质,一时不辨究竟是哭是笑,是低吟是哭诉。 有人尖叫道:“那乞丐……活了……”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那乞丐干瘪的腹部果真一上一下地起伏着,血泊慢慢凝固成黑红色血纱,在那起伏下又慢慢龟裂成血沙。 笑声越来越大,自那蓬头遮蔽的嘴中争出,原本短促的低笑一时变成了尖笑长啸,与那最邪魅的怨鬼无异,宛如从地狱而来,向着在场所有人索命,那笑声癫狂至灭绝人性,让人绝望。 离乞丐最近的肖大强一时跌坐在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蹬地欲要逃离,却只是徒劳地在原地挣扎不去,语无伦次道:“兄弟……是大哥……我是你大哥!” 第168章 人兽之罪 白墨愕然,这乞丐当真是肖大足,可是为什么会成了肖大足,而肖大强既然早就知晓此人是肖大足,先前为何还要拳脚相加? “哼哼哼…….” 诡异森冷的笑声自那乞丐传来,慢慢收起四肢腾空而起,被鲜血染透的血衣殷红如焰,翻飞张弛。 须臾,半空中端立着,一袭虎眼石图案艳服之人,血腥四起,满街皆被这股腥风充斥着。 乌黑如墨染的丝发乱飞,媚眼如枫,嘴唇含朱,那乞丐一展容颜,众人瞧得目瞪口呆。 这可能是所有人第一次这么直面乞丐一张干净的脸,只不过这张脸此刻邪魅至极,艳丽至极,绝美至极。 白墨哑然失色,半响也不住感慨道:“这乞丐还真美!” 的确,那是一张极为妖艳的面孔,怎么看也是一位如假包换的绝色美女,若不是白墨亲眼所见是先前那乞丐所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位男子的脸。 “大哥,你无须害怕,我这次前来只为将虎眼石交于大哥,那是我的遗愿,权当是兄弟为大哥留个念想。”那乞丐声音似花信少女的声音,甜美软糯。 地上肖大强早已面色如灰,筛糠似的爬起复又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求求你,看在我兄弟的份上放过我……” 凌空而立之人缓缓飘下,轻点着地,广袖轻挥至身后,淡然浅笑道:“大哥何错之有?” 肖大强只顾狠狠地磕头,不断重复道:“兄弟已经…..你就饶了我吧!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你究竟为何事对不起我?” 乞丐本站定在三尺开外,倏忽撤回广袖下的长手,已锁住了肖大强咽喉,质问道。 “咳….咳…..”肖大强被扼住咽喉,已难以言语。 就在这时,长街西面疾步走来几人,白墨只瞥一眼,认出是那位德高望重的镇长,此人面容无甚变化,岁月似乎只在此人两鬓添了一缕霜华。 翩然而至,神色肃穆,眉宇之间微微隆起,四周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民众,见镇长来了,又恢复了些神识,纷纷叫嚷着朝这位镇长围去。 乞丐却不屑瞧上一眼,手中力道却稍微松懈了点,逼问道:“说……” 肖大强也瞧见了镇长,急忙迭声道:“镇长……救我,镇长救我…….” 珷玞镇属黑翼管辖,这位人人称颂的镇长,便是珷玞镇外百里不到,千圣洞黑翼五旗门中火炎旗主卓藏的外侄卓安。 多少因为这层关系,这卓安在珷玞镇极有威望,原本镇中大事小事均要上报珷玞镇的执掌司,再由执掌司委派专人处理,但此处却是卓安全权处理,久而久之卓安便成了珷玞镇的镇长。 戒日听人上报,众人将那乞丐给打死在了镇上,才匆匆赶来,却不想见到这般场景。 镇长震怒道:“大强,休得胡言乱语,尔等性命岂是说取便取的!” 肖大强却更为恐惧,瑟瑟发抖道:“脏……不不不…..他…..他、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白墨见过几次这肖大强,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贪生怕死,之前在那破屋之中,可谓是凶神恶煞,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气势。 当时还以为定会将那乞丐打死,却不承想这样一个七尺汉子恐惧到这般模样,嘴里哆哆嗦嗦嘟囔的尽是“对不起……我错了”这样的字眼。 众人不解,唯有卓镇长神色在他一次次叫嚷中越显凝重。 “糊涂…有我在此,你无须害怕。” 转至看向邪魅的红衣乞丐,问道:“不知这位是……来我珷玞镇又为何事?” “哈哈哈哈……..”乞丐突然大笑,声色依旧甜糯,几声笑罢,单手撩拨起鬓前一缕头发,媚眼生情,“老东西,连我都不认得了?当年将我赶出珷玞镇,住进你那倒霉死人屋,不过半日就被赶走之人,如此……你却不识得?” 卓镇长神色巨变,双目微怒,随而瞧了一眼发着抖的肖大强,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阴冷道:“原来是你,不安分待着,来此为何?” “为何?”那乞丐觉得对方问得十分好笑,又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 乞丐性情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虽是一副妩媚神态,可满眼却透着邪侫的杀伐之气。 “镇长可是忘记我本是珷玞镇人,没事就不能来此了么?” 乞丐言语间将畏缩在卓镇长身后众人一一扫过,眼眸间寒光乍现,又道:“若真没什么事,我还真不想来的,这不……承故人恩情,特来归还,却不想大家见我如故…….好生感动啊!” 卓安身后的镇民无不害怕,再无之前那霸气凌人之色,人人都成了全然无害的老实巴交乡邻。 镇长:“你可是忘了,多年之前早已被赶出珷玞镇,已不再是珷玞镇人,此处再无与你有瓜葛……” 乞丐却不屑道:“老东西说得不错,家母早已不在世,又何来有瓜葛。” “只不过……现在有了。”乞丐乜视着手中的肖大强,继续道,“我戒日要将此人带走。” 镇长突然横眉倒竖,决绝道:“不可……此人乃我镇之人,岂是你说带走便带走的。” 而肖大强一听要将自己带走,更觉得大难临头,忙哀求道:“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混账……住嘴….”镇长厉声喝止,转而看向乞丐,正气凛然道,“你不必为难他,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便是。” “我母亲为何而死?”乞丐忽地看向镇长,目光狠厉至极。 众人愕然,却不敢露出声色,大家畏惧眼前这妖物,但大家心中对他娘的事都清楚,平日里也是茶余饭后最乐意谈到的一桩笑料,可此时却没人愿意出来绘声绘色地说说。 镇长神色更是难看,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陈年旧事,早已风过去痕,你执意于此,又是何故?” “我耐性有限,不用那么多的废话,若是我不高兴了,那这人……” 镇长见肖大强脸色已发紫,再难支撑,只好妥协道:“你将他放下,我便告诉你。” “啊…..” 乞丐不放,反而将肖大强高高举起,抛入空中,又狠狠砸在脚下,并单脚踩在那厚实宽阔的胸膛,看向卓镇长道:“我说了我没什么耐心的。” 红衣云绢随风飞舞,邪魅容颜对上地上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大脸,赤红的眼眸似是有千万条蛟龙扑腾,叫人不敢直视。 镇长见那乞丐已疯癫成魔,只好如实相告:“当年、你母亲生下你不久,你父亲便离开了珷玞镇,至于为何离开,无人知晓,过了没多久你母亲抱着你来找我,说家中存的粮食被人偷了,我带人查探之下,发觉偷粮食之人便是肖大强。 当时大强家父亲离世不久,留下两兄弟相依为命,肖大强刚刚满十五岁,为了养活不满三岁的弟弟起了邪念,第一次行窃便选孤儿寡母家下手。” 说到此处地上被踩在乞丐脚下之人,早已羞愧难当,满脸通红。 “此事镇子之上稍微年长一点的人都知晓,只不过大家都选择原谅,毕竟他是为了养活自己快要饿死的弟弟,不得已而为之。你母亲知晓原委也没作追究,只盼他能稍微归还一些,说自己也有孩子要养活,但是……肖大强却说什么都不剩下了,都没了。” “你娘……”卓镇长面色凝重,像是很不愿意想起那段回忆,沉吟片刻才道,“我命人给她送了些食物,之后倒相安无事过了大概三四个月……突然又有人来找我,说出事了,当我来到你家,只见你躺在血泊之中,下身、全是血,你娘……没在家。” “我命人出去找寻,最后在南街找到你娘,找到她时,她衣衫不整,连鞋子都没穿,明眼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可当时你受了重伤,已是奄奄一息……大家只能先将她带去见你,”镇长犹豫了下,“你娘看见你快不行了,跪着求我救你一命,说只要肯救你,她就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镇长长长叹出一口气,惋惜地口吻继续说道:“按照珷玞镇的规矩,不检点的女子要被沉河,你娘第二日便被沉入了北冥河。” “后来,我信守承诺将你救活,但由于你尚小,街坊四邻便自主喂养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乞丐却突然癫狂起来,仰天大笑了几声。 复又看向卓安,狠厉道,“他偷人东西你们可以原谅,因为他要养活家人,那我母亲呢?她当真是偷人而死吗?横竖是个偷字,怎么你们就要双重对待?” 乞丐早已失了心,此刻所言皆是带着倒刺的利刃,他恨不得杀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 “你们何曾喂养过我?你们顶着虚假的面孔,伪善的嘴脸,高高捧起的假情假意,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们内心的肮脏,你们口口声声骂我是个脏东西,口口声声骂着我娘,你们甚至喂养一只狗也会比我强,一面假装可怜我,一面又视我为杂碎,你们可恶至极…..统统都该死…..” 乞丐狠厉说罢又恢复妩媚无限,踩在脚下的肖大强却突然惨叫起来,面色涨红嘴角溢血,双手抓着那只修长如美女的腿求饶道:“求求你放了我。” 又单手指向一侧的卓镇长,眼怒凶光道:“是他,一切都是他让我做的,是他让我偷你家东西的,是他骗你母亲去的,是他让我放狗的。” “你给我住嘴?”一声怒喝暴起,卓镇长面目狰狞,压低眉头恶狠狠地,注视着地上满口求饶的肖大强,再无昔日那副从容之色,判若两人。 乞丐单手对着卓镇长一挥,待要再说话的人双唇便死死地粘在了一起,再不能言语。 “接着说。”森寒至极,狠戾至极。 “是他看中你娘的美色,是他说只要我去将你家的食材偷走,就可以给我狩猎牌,我与兄弟相依为命,若不能出镇去打猎,只怕养不活弟弟,我一时糊涂便答应了他,当时他还说放心,他求色不要人命,我按照他的吩咐做了,最后当真没事,我还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可没过几个月他又找上门来,要我趁你母亲出门后,在你\/、你家放狗.....他是镇长,只能听从,按照他定的时间在你家门口事先躲好,等你母亲神色慌张的走了出去。”肖大强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已没有勇气再说下去,只盼踩在他身上的男子不要再追问下去。 “放狗作甚?” “……他、他只说这狗饿了好几日,见到能、能吃的都会……只是没想到当时你的哭声惊动了周边的邻居……” 想必要是没有人察觉,那牙牙小儿,早已成了那恶犬的腹中餐,地下魂,更没想到那恶狗端端吃掉了小儿根,肖大强即便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下去。 乞丐暴喝道:“我且问你,我娘到底有没有偷人?” “镇……镇长答应她,只要她顺从他,就给她和她孩子一口吃的,可没想到镇长还想要了她孩子的性命,她是苦苦哀求镇长救她孩子,可镇长却要挟她,只要她闭上嘴,他就能保她的孩子……平安长大……”肖大强再无力气说下去。 乞丐再次失控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他终于知道,他的母亲不是不要他,也不是与人偷欢去了,原来只是在失去所有后,唯一能寻得到的一条活路! 她一个女子失去了丈夫,又被人偷了一空,要怎么养活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她没有办法,只得去求有权有势的且人面兽心的卓镇长。 就算她卖的是她的一身皮囊换来自己孩子一顿吃食也愿意,那是她唯一还想活着的原因吧! 她到死都不曾将卓镇长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自己一力承担而换来自己的儿子活下去的机会。 那个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想着要自己儿子活下去! 站在外围的众人面色惊恐,都盯着一旁面色如土的卓镇长,有鄙夷,有不可思议,总之再没有先前的尊敬崇拜。 “真没想到卓安是这种人面兽心,亏我们那么信任他。” “哎!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看啊!我们镇上那些失踪的人,指不定是不是被他给祸害的。” 一时众说纷纭,卓镇长却动弹不得,此时脸色青白难分,不知是谁开始,众人已抡起周边的东西砸向卓安,嘴里还谩骂不停。 唯有一侧端立的两人,一个神色淡漠,一个瞠目结舌。 白墨:“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个卓安搞得事。” 银楚宸却道:“.....梦术之中,主人有能力颠倒是非,扭曲事实,所有的一切皆会按照主人心意呈现。” 白墨:“你是说这也有可能是假的?” “真假难辨。” 妖乞丐自始至终都不曾变换姿势,他那原本激愤扭曲的眼神,蓦地一转,轻轻垂下眼帘,涣散地看着某一侧。 良久,极为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落寞,喃喃问了脚下人一句:“他可知这一切?” “他、他……”肖大强再不会发出声音了,头已陷进地下,身子一颤,断了气。 乞丐终是没有勇气去听答案,他怕,他这倒霉的一生中,唯一视为一捧心火的人,也变成了一个笑话,他害怕……连那也是一个讽刺。 须臾,笑声起,狂风至,沙尘一时迷人眼,伴着那尖啸悲凄声,众人全被卷入层层迷雾之中。 白墨感觉有人拽着他的手,触感微凉,手指修长,他知道是谁拉着他,只是狂浪之中,飞沙走石,令他睁不开眼。 那笑声依旧回荡在空中,缠绕着风声,撕扯得更诡异,伴着点点血腥,一股清香冲破而来,一时充斥在白墨面前。 “.……” “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如炸雷响起,杀伐果断,势如破竹,只沉沉一声。 一切在一瞬间归于平静,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在白墨身侧响起,等他微微能睁眼时,就瞧见挡在面前之人,手中握着一条电流光条。 “你…….你……” 银楚宸却并未理会他,手中光条散成流萤,随即消失不见。 白墨从很早就有一种说不明的感觉,而这道光却给他劈开了云雾。 第169章 情不可及 “让二位久等了……” 尘埃落定,那乞丐一袭红衣端立前方,嘴角含春,眉眼生情,与方才邪佞癫笑之人判若两人。 白墨虽惊讶此人绝世容颜,但对此人却无好感,没好气问道:“你将我们困在你梦中,到底想干什么?” “故人重逢,势必要送一份特别的礼物给两位,”乞丐嫣然一笑,美得胜过许多女子,“怎么…..不喜欢?” “当真是份大礼。” 银楚宸接了话,语气中杀意尽显。 “哈哈哈哈…….”乞丐一挥殷红长袖,媚笑道,“故人,都别来无恙,我命大没死,还多亏当年两位的手下留情。” “……故人?” 白墨只觉天旋地转,原来这一切并不是与自己无关! 他惊愕地看向一侧银楚宸,他们曾经和这位善莫打过交道,那眼前之人一定不是序临,而是…… 银楚宸! 白墨如遭雷击一般,僵立在侧,原来他的感觉没错,眼前人是银楚宸! 为什么? 白墨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银楚宸,为什么又会默认我叫他序临? 银楚宸却没留意白墨的反应,冷声道:“善末,你既知此术为上夜上尊所设,梦术之中,镜花水月,乃心之所向,梦魇所控,你我皆困于此,便奈何不得彼此。” 白墨又是一惊,这乞丐居然就是善末,接连的冲击让他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好像此刻才是在做梦,一切都来得这般突兀与难以接受。 “梦尝百态终有醒,清风伴尽人无还……”善末怅然若失,许久后,眼帘垂下,俯视着自己白皙的双手,神色落寞哀伤,薄唇轻启,“在这梦中,为何我依然痛苦不堪?” 银楚宸却一针见血道:“你心中装满了仇恨,早已将心出卖给了杀戮邪佞,又怎能快乐。” “……仇恨,千年之前也有人对我说过这番话。” 善末说罢却突然沉默,再开口时,脸上的放浪妩媚已尽数敛去,哀怨道:“……师父也说过…….” 言语带着无尽的痛苦,他的师父,曾在两位修真手中保下他半条命的恩师,他从不愿提及。 想起恩师,却令善末恨意更深,爆狞嘶吼道:“……我让你看尽我的过往,你依旧这般言语,试问有谁受万人践踏下苟活下来,没有仇恨?你能没有仇恨?你不恨?” 他越说越激愤,极近癫狂:“世人皆可恨,端着伪善的嘴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善之人。可你瞧见他们一拳一脚地将我活活打死……我只不过想归还故人遗物,我何罪之有?他们视我为脏东西?你们却要来为他们讨公道?你们为什么不帮我讨公道?” 白墨看了一眼满地横尸,没忍住说道:“他们有错,你可以报复……欺负你的,你可以讨回来,但你不能如此偏激。” 善末看向白墨,有些吃惊道:“多年不见,故人当真是只字未改。” “我不是你说的故人。”白墨不想听到这句话,当即黑了脸,“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念,你与他慢慢谈,谈到你气消满意为止,我还有急事,不奉陪了。” 眼下这两个人白墨都不想看见,他还要去寻红叶,没工夫在这里浪费时间。 “怎么、想走?”善末一挥手便将两人带到了另一处,狡黠道,“此处是否眼熟……” 那一年,这里来了一对修真男女,女的清冷寡言,男的放荡不羁,在此遇见了满身邪气的善末。 “哪里来那么多废话。”白墨见自己逃不出,顿时暴走,突然出招,对着善末打出一道诛邪咒。 既然不让走,那就用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善末并没有接招,只是不明意味的一笑,白墨顿感大事不好。 一旁银楚宸,眉头紧皱,不及阻拦,只身上前挡在了白墨前方。 那诛邪咒像是从白墨手中生出了一条无形线,还未至对方身前,反倒被牵扯着旋了回来,幸得银楚宸身手敏捷,徒手聚起一层灵气,横亘在诛邪咒前。 只听嗡鸣颤抖,灵光四溢,掀飞了他的长袖,银发乱舞,一双凌冽双眸一时如出鞘的利刃。 白墨的诛邪咒法力不强,但若反噬回他身上,也足以让他体内灵力逆流元魂受损。 他原本对那本秘术就是一知半解,只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其用途。 诛邪咒表面看上去是驱邪法咒,实质上与困灵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不过这诛邪咒所困之人,必定要是没有魂元之人,也就是没有魂元却拥有灵力之人,这样的人被称为邪祟,故而其名为诛邪。 而困灵恰恰相反不能困这类人。 若施咒之人对付的人有魂元,此咒便会给反噬施咒者,所出魂力一旦被魂元弹回,通过诛邪咒打回施咒人体内,原本充溢在四肢百骸之中的灵力将被截断,逼迫灵力接纳附着驱邪咒的灵力回到体内,两股不同灵力,会顺着灵脉朝魂元回笼,须臾,魂元便会被两种不同的魂力所冲击受损。 后果可大可小,但白墨这种菜鸟级别的,只会导致经脉受挫,灵力逆流。 银楚宸挡下驱邪咒,尚未压制,忽听身后白墨大叫一声,他迅疾单手射出一道强悍魂力,将驱邪咒从手掌灵力中一破击碎。 与此同时,反手带着身后惊慌大叫的白墨旋转而起。 红衣无踪,流光飞舞,白墨看不清四周,只觉风浪很大,听见瑟瑟碎响,在被银楚宸带离地之时,就紧紧闭着双眼。 他不知道银楚宸究竟在做什么,只能感觉银楚宸另一手在挥动个不停。 而善末却无踪迹可寻,白墨不安地问道:“他不消失了?” 银楚宸自然感应得到,不然也不会带着他凌空,此时他一手抱着一人,一手还要对付四周袭来的强劲灵力,肃冷道:“他不曾消失,只不过运作的速度太快。” 善末千年前便拥有了上夜的魂丹,银楚宸与当时拥有强悍魂元的师姐联手,才将他打败。 千年之后银楚宸相当于一人对战拥有灵尊魂元的善末,身侧还有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想压制对方的胜算几乎为零。 几番防御之后,银楚宸带着白墨落回地面,将人挡在他身后,这才腾出手,原本单手持着有电流刺啦的光条,此时另一只手中,也生出一条一模一样的来。 这东西善末第一次见,之前交手时银楚宸还未从躔中得到神武,故略微有些诧异。 只听声音从流光外传来:“这东西……可有名?” “奈何!” 银楚宸回应时,奈何自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指催出,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瞬时将他们两人围在了密实的光柱之中。 “先走。” 银楚宸双手灵力炽盛,不敢大意,对身后的白墨交代道,“切不可再入梦。” 身后的白墨却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他回头看去,不偏不倚,刚巧对上他眼睛。 “走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白墨看着银楚宸,完全不在乎此时处境,眼中只有眼前人,他知道,若在梦中不问,只怕出去他再也没有机会能问。 “你不必问,”银楚宸转过头去,“我亦不会回答……走。” “你究竟……”白墨却固执异常,喉头发涩,鼻翼微动,像是委屈至极,“为什么要杀我?” 自上次灵云崖一别后,他就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即便孤影的主人,甚至半仙村那个怪物都告诉他为什么。 可他就是不信,他想要听他亲口说…… 银楚宸手掌的灵光呲呲啦啦作响,灵力波动带起凌风激荡了两人衣摆猎猎翻飞。 “告诉我……”白墨双目殷红,见对方果真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不依不饶道,“你究竟为什么?” 银楚宸始终没有回头看他,在感应到善末的杀气时,毫无预兆地开口道:“……路是你我早已选好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在银楚宸朝前方奋力击出手中奈何时,身后的白墨同时被一团赤光震飞了出去。 白墨惊恐地从床上睁开眼时,银楚宸那张俊逸的脸却在咫尺之处,一双浅淡的眸子含着笑,正抿着嘴打量着他:“终于醒了…” 白墨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将眼前的人推开,序临被他一推,神色却不安起来,疑道:“怎么了你……还没醒么?” “路是你我早已选好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银楚宸凉薄的声音尚在耳边回荡,想想这句话,白墨就觉得浑身发寒。 他承认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就已知道他们绝非一路人,哪怕已亲耳听银楚宸说出,他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问题。 就比如现在,序临与梦里的银楚宸一模一样,可他还是没有当即戳破,只是不想与这人说话,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就见到大宝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膝盖边,焦急道:“老大,老大…….你可将我吓坏了。” 虽然白墨尚未从悲愤的情愫中完全抽离,但也多少分清此刻是出了梦术,目光不受控制地朝一侧,还手抱胸的序临瞟了一眼,也只一眼,便收了回来。 他伸手轻轻捏了下大宝那软柔的耳朵,勉力挤出了笑:“我没事。” “你是做什么噩梦了么?”这时,序临却突然凑过来,询问道。 白墨本来还压制着自己思绪,此刻见对方凑过来招惹他,反而没好气问道:“那乞丐呢?” 序临眉头一扬,脸上露着莫名其妙的神情:“什么乞丐?” 白墨见序临并不像假装,便又问:“你是序临?” “你是不是睡傻了?怎么不识人了?”序临担忧地弯下身子,探手去触碰白墨的额头,白墨没力气动,由着他触碰。 片刻,序临收回手,复又伸出两根手指,在白墨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白墨看着序临脸上的担忧神色,心下一动,霍地伸手挡开,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序临担忧之色仍在,回答道:“听悯慌长者说,你入梦术不久我便醒了,怎么了?” 白墨在梦中几乎与银楚宸形影不离,所以他们两个应该不是同一人,可他们又为什么一模一样…… 正要询问,只听门边传来几人脚步声。 白墨偏头看去,第一个走进来的正是悯慌,而随后进来的人,令他顿时从床榻上起身朝门口的人跑去。 “红叶,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红叶见白墨迎来,神色却如常,虽然白墨并未察觉自己此刻是他男子时的模样,红叶根本就不认识。 还好序临早就与红叶通了气,因此红叶才不露声色,淡淡一句:“已有多时。” “哦,难怪,我在梦中怎么也找不到你,原来你早就醒来了。”白墨讷讷道,突然觉得自己进梦术还真是多此一举,又问,“你……怎么离开梦术的?” “因为我们察觉得不对,所以就醒来了。” 白墨这才瞧见红叶身后站着的北明,听他所言,不免有些吃惊:“你们、在一起?” 他的意思是,他们居然能进同一个梦中,自己在梦术中寻了半天,想寻的一个都没寻到,他们两个却在同一个? 这怎么不叫他吃惊! 北明反而不懂白墨为什么这般吃惊,冷冷道:“有何不妥?” “…..没。” 这时,悯慌看大家寒暄得差不多,才朝白墨询问道:“小公子在梦中又是何番经历?为何这般久才醒?” 白墨听悯慌所言,神色一沉,说道:“我在梦术中遇见了一个人。” 悯慌问:“何人?” “…….善末。” 话音一出,悯慌犹如雷亟,脸色铁青,由惊吓而微张的尖嘴阖动了几下,始终半个字都惊得说不出来。 “他没死。”白墨接着说。 之前妖灵山结界异动,悯慌就察觉不妙,也想到过会不会是他,但左右思量下,还是确定没有这种可能性,若他没死为何会等上千年才回来,故而将这种可能排除了。 白墨瞧出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便将自己在梦术之中遇见那乞丐的事,简洁陈述了一遍。 悯慌哀叹一声,面色凝重道:“没想到他当真没死。” “此人我也听说过一二,听说他夺丹弑师,曾及一时还在昭和一带兴风作浪,通天阁还派出速清者追讨过此人,但始终无果。” 悯慌道:“我们从不与外界交往,高高在上的通天阁又怎会寻得,何况天阁用意只怕不是为了追讨那欺师灭祖之徒,而是另谋其他。” 红叶并不多作辩解,狐族与妖灵之间的恩怨并不是他区区几句话就能化解的,一时沉默,须臾思忖道:“他突然出现,只怕来者不善。” 话音未落门外便叫嚷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外面一人,地动山摇般地闯了进来,将站立门口中央的一行人撞了一个满盘。 “该死的毛豆,总这样冒失。”悯慌被撞的最惨,直接被那人压倒在地,差点岔气,用力将身上趴着的肥滚滚身子推开后,厉声道:“你不在石灵处修炼,又来此作何?” 第170章 招风 毛豆自悯慌身上滚到地上,四仰八叉地喘吁道:“结界……有变……石灵……命我……来寻你……让你……将这……些人……都带出……结界。” 毛豆那短粗的胖手对着周边一行人一扫。 悯慌从地上爬起,揉搓着胸膛,似乎没听明白道:“什么?” 毛豆双手在大肚上急得直拍打,一边的大宝看不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毛豆却连瞧都没往大宝脸上瞧,跳将起来,焦急道:“妖灵山出现了第三道结界将天地结界包裹在内石灵说妖灵山灵脉移动他无能为力。” “……” “……” “……” 众人纷纷无语,这家伙要么一字一字吐,要么就一串一串地吐,真是个奇葩。 妖灵山本就有两道结界,最外层为天结,次为地结,正因有这两道结界的保护,妖灵山几千年来才能安稳度日。 中途虽被善末所占,却始终也没破坏结界,可他们却猜不出这无端多出的结界又是什么? 毛豆接着道:“石灵说了,或许与外来之人有关系,要你务必想办法将他们送走,以保妖灵山众妖安全。” “小宝尚未醒来,我不走。”众人瞧去,大宝一脸坚决地说道。 白墨才发觉整个屋子里少了小宝,急忙问大宝:“小宝还没醒?” 大宝急得要哭,摇了摇头:“没醒。” “你不要哭,就算是扛,我们也会扛着小宝一起离开。”白墨说。 大宝这才委屈地伸手将自己眼中泪水揩去,又点了点头。 这时红叶却担心着别的事,朝悯慌问道:“上仙,请问可有出去之法?” 悯慌震惊过度,一时哑口,毛豆接了话道:“方法是有,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过第三道结界。” 红叶沉默片刻道:“那也得试试,麻烦二位带着他们先行离开。” 一旁的北明跟着说:“我也留下。” “.……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一起走。”白墨固执道。 毛豆实在是看不懂这群人在搞什么,打断道:“哎呀,你们这是干嘛呢,玩儿吗?生死关头,你们留下来作甚?添乱吗?走……都走,必须离开妖灵山。” 红叶却坚持他的决定:“你们都走,我与北明留下。” 此时坐在床榻上的序临,却老神在在道:“你说留下,也得要主人家同意才行,我看啊就别留下来添乱了。” 毛豆急忙朝序临摇摆晃荡了过去,一脸遇见知己神色道:“对对对……添乱,添乱得很,都走。” 说罢已经欺至序临身侧,两颗圆鼓鼓的眼珠,将序临上下打量了几番,见这人长得甚是俊逸,越看越觉得好看,忍不住夸赞道:“这位哥哥长得好看,也聪明,嘿嘿……怎么看怎么喜欢。” 序临略微觉得这距离太近,对方嘴里的食残味都闻得见,忙朝一边错了下身子,不失礼貌道:“喜欢就好……” 说着两步并一步走到了红叶身侧。 悯慌稍微镇定了些,看向红叶不解道:“红叶公子,此处危险,对你们更是,那妖狐虽不会对我们做什么,但很难确保能容得下尔等,你为何执意要留下?” 红叶肃然,看着悯慌,回道:“实不相瞒,与我们一起进入梦术的还有两人,我必须得找到她们。” 悯慌眉眼一挑,略微吃惊道:“还有两人?但我之前将妖灵山都巡查了一遍,并无遗漏之处,不可能还有人的。” “对,不可能有人。”毛豆又蹦跶到了序临身侧,一只短粗的小手牵着序临的衣袖,序临急忙扯了回来,想要再次避开,那毛豆却看不懂对方嫌弃他的眼色,又伸出那只短粗的手捏住了序临的衣袖。 序临自然别扭,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各自固执着。 “不过……”悯慌想起了什么,神色更阴冷,“若是进了妖狐界地……那就难说了。” 毛豆一下松开手中的衣衫,也突然大惊失色,原本土黄色的脸,此时怎么一下就变成了浅紫色,吃口道:“.…..不……不会……那么倒霉吧!” 北明抢先问:“你们究竟说的什么?” 悯慌摇了摇脑袋,思忖半晌忽抬眼看向红叶,深意不明道:“敢问公子所寻之人是男是女?” “女。” “那……那……那完了。”毛豆双手在肚皮上一拍道,宛然一副大事不妙的神色。 红叶忙问道:“什么意思?” “你……”毛豆指着红叶,犹豫了下,又说,“算了,告诉你们无妨,妖狐那家伙变态得很,很讨厌女的,不说女修,即便是个雌性的都讨厌。” 毛豆双脚又在地上啪嗒啪嗒敲打着,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只要被他撞见的女的,不管招惹不招惹他,他都会动手杀之,你们说你们要找的人是女的,要是真到了他的地盘儿,还有的活吗?” 白墨神色难看,他早知这事,若不是序临之前提醒他,他只怕也不可能如此安全。 垂眸思虑了片刻,说道:“或许我们还来得及,之前我与……我一直被、善末钳制在他的梦中,这样看来,他必定也在梦术中,只怕他一时还脱不了身。” 毛豆走到白墨身边追问道:“你如何知道他脱不了身?” “我离开梦术之前,”白墨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隔着几人的序临身上,“……银楚宸正与他交手。” 毛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那没有脖颈的头:“原来如此。” 悯慌却极为吃惊:“银楚宸?” “没错。” 悯慌吃惊不减,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若当真是他,没理由此处寻不到他的人!能进入梦术之人,必定是中梦术之人,他本人不在此处,怎么能进入上夜上尊布下的梦术之中?” 白墨留意着序临的神色,只可惜他没有捕捉到任何可疑之处。 一边的红叶不知是不是有意,这时也淡淡看了一眼序临,又才扫到悯慌脸上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大宝,你干什么?” 红叶话音刚落,只听白墨大叫道,大宝不知什么时候将小宝给抱了过来,双手正捏住了小宝的尖瘦鼻子。 众人顺着白墨的叫声看过去,反应最大的是悯慌,急忙上前制止道:“万万不可。” 大宝先是被白墨一嗓子吓了一跳,接着又被悯慌震怒直接吓缩回了捏在小宝鼻尖的手。 很是无辜地望着众人,胆怯道:“我只想弄醒他……” 悯慌却是一脸愠色,喝道:“胡闹,若真是这般容易解术,又何故如此周折,这只会适得其反,极有可能令他永远地昏睡下去。” 大宝一听,倏忽直起身子,从小宝身上弹开,很是惊恐的看着悯慌,哀求道:“不行啊,求求你,不让小宝一直睡。” 悯慌无奈道:“唯有梦术破除,方可清醒。” 白墨定了下心神,走到大宝身边,单手拍在小宝肩膀,看了几眼沉睡中的小宝,对着一侧吓得失魂的大宝安慰道:“小宝很快就会醒了,你信老大。” 大宝眼眶已经红了,盯着眼前的白墨:“真的?” 白墨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宝很信赖白墨,抽了一下鼻涕,喏喏道:“我信老大。” 此时毛豆不知从何处携来一条粗制方布,噶几噶几走到大宝身侧,将手中的方布递给大宝,鄙夷道:“比我还大,怎么会哭…..” 大宝并未接方布,带着哭腔喊道:“这是我弟,我着急,怎么不能哭?” 大宝心智也就七八岁孩子智力,本就是个随心随欲的年纪,不高兴就哭,高兴就笑,他反倒不能理解毛豆嫌弃的眼神。 “好啦!不扯这些了,若你们执意要寻人,我也只能相助一段,其余的就看各位造化。”悯慌觉得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又接着说,“况且要离开妖灵山必经之路,原本为上夜灵尊修炼之地,最后被狐妖霸占,好在我们妖灵山中的妖灵,无须与外界接触,故而这条出路对我们没什么作用。” “方才这位…..”北明指了指毛豆,见他身形难以描述,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这位长者,说可以穿过之前的两道结界,难不成说得非同一条路?” 毛豆随即说:“自然不是一条路,我走的是石灵这边,只不过没有把握能将你们送出去,石灵早已被那妖狐禁锢封印着,他此刻爱莫能助,只能开启之前他与上夜设立的结界,至于新启的结界不是他所设,只怕也无能为力。” 毛豆说罢又道:“悯慌所说的那条,出去的可能性大些。” 序临却突然插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条路一定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悯慌连连点头:“不错,想要走这条路,没那么简单,要看你们的运气如何了。” 红叶沉眉问:“什么意思?” “这妖狐将上夜灵尊的住地变成自己巢穴后,设立了很多疑阵,若是诸位运气好,或许能避开也说不准。” 话不多说,多说无益,时间已经很紧迫,悯慌先是请来招风,乃一女树妖,已幻化出了人形,身材姣好,眉骨高起处与颧骨相连,鼻尖干瘦露骨,一对深陷的眼眶中有着一对木珠子,看不到白仁,看来眼睛便是这树妖幻化不全的部位,一袭绿色长裙,竟是银杏树叶层层堆叠而成。 招风见到众人略微含羞,只局促地朝大家点了下头以示礼貌。 白墨开始没察觉出什么,可当他们被招风装进身体中,随而陷进地下,才后知后觉,这不正是之前关押自己的那“地牢”。 可当下有求于人,他也不好将之前的怨气发泄出来,无奈,只好装作没认出来。 悯慌要照顾族人,所以拜托毛豆为大家带路。 几人在招风身体之中,并不觉得拥挤,他的移动速度并不快,至少众人盘坐其中并不觉得颠簸,倒像是在高速路上行走的汽车。 白墨端坐在地,却是心事重重,之前事态紧急,容不得他静下心来想事情。 现在,那些暂时压下去的事,全部犹如暴雨一般,铺天盖地砸进了他的大脑。 他想不通银楚宸与序临是什么关系,可一定有关系。 他猜测是银楚宸将序临放在他身边的,可想想一路而来,他与序临之间的种种,除了给他的感觉有银楚宸的影子外,其实他们心性却完全不同。 序临放浪不羁,风趣幽默,而银楚宸却冷若寒霜,刻板无趣,一个如暖阳,一个却似寒冰。 白墨还是无法接受他们是同一人,银楚宸若是单纯要杀他,以银楚宸的性格与修为,绝不会如此麻烦,难道是为了紫灵? 可紫灵不是在他手中吗? 何况他想要自己体内魂元完全觉醒,银楚宸什么都不用做,自己也会主动去找他夺紫灵,又何须让序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他安排序临出现在他身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再想到他偷偷潜入逐月宫时,脸色顿时更加难看,感情他就是一个傻子,被那两人当猴耍了,当即就想对一侧的序临,挥出个“降龙十八掌”来! 噶几噶几….. 毛豆在黑暗中踩踏的声音打断了白墨的思路,只听毛豆说:“我说招风,你动作能不能快点,已过多时怎么还没到?” 说着还用他那小短手在泥墙上拍了拍。 只听一个女声从墙体传来:“切勿急躁。” 毛豆似乎很嫌弃说话之人,道:“你倒是不急,你本来就不急。” 白墨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开口问道:“毛豆,之前我们初次遇见的地方是何处?当时还有人问了我话,说要我看什么?” 他似乎是和大宝待久了的关系,反射弧也有点长。 静了须臾,毛豆才回答道:“哦,……哦,你说石灵处啊!问你的不是我,是石灵。”毛豆一边说,脖子上的绵绵像是长了手,在毛豆脸上蹭了几下,宛如是在帮着毛豆挠痒。 白墨记得当时的确是两个声音,便问道:“之前一直听你们说起那个石灵,他到底是什么人。” 毛豆瞬间来了精神,正声道:“那是我师父,与上夜灵尊平起平坐的灵尊,是妖灵山中的透骨玉石所化,当年受狐仙教化,加上悯慌那老家伙,算是最零界创世灵尊,资格最老的一批修真。” 白墨心想,怎么说起自己师父,口口声声直呼名讳,这石灵是不是没长眼睛,收了这么一个尊卑不分的家伙做徒弟。 “他当真被那妖狐封住了?”序临突然好奇的问毛豆。 “唉!其实我师父修为很厉害的,只不过……”毛豆想了想,又才说,“封印石灵前,我还是石灵坐下一块懵懂浑噩的小石头,知道的不多,只记得他之前与上夜感情很好,两人天天在一起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后来上夜告诉石灵自己决定收一个徒弟,说什么上苍有好生之德,他上夜也起了恻隐之心。什么的…….我师父还笑话他转了性子什么的……后来好像也都挺好的……可是突然有一天上夜没来找石灵,来的是他的徒弟,他先将结界打开了一处,引起石灵前往修补,说什么上夜闭关之中不方便叨扰。石灵本来就是块石头所化,你们觉得他那石头脑袋怎么会想到这是那妖狐的阴谋。随后乘石灵修补结界之时,将石灵锁在了枯情崖中,也就是你第一次遇见我的那个山洞。” 毛豆还真是口无遮拦,石灵怎么说也是他的师父,他这般言语,倒像是在说无关紧要之人的事。 居然说自己师父是石头脑袋,只怕自古或许也只有他这号人物,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对着众人说出来吧! 白墨半响才收回自己先前的思路:“那他怎么对我说一些什么看什么的” “这我哪里知道,我也是好奇你是谁,才跑出来瞧瞧,谁知你……”毛豆突然横眉立竖一只短的看上去都着急的小手指向白墨,愤懑道,“你却差点杀了我,何其毒也……” “……” 第171章 霍雷子死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找事,这毛豆简直就如炒锅里的毛豆,加点火就噼里啪啦炸了起来。 白墨一时无语:“你真是的,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愉快的咱们就不提了,今后不会了。” “哼,那还差不多……若要是还有下次,我直接让我们家绵绵将你吊起来风成人干。” 白墨在黑夜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可没那么傻,可是一提起绵绵倒好奇问道:“这绵绵是你师父给你的?” “绵绵是上夜送我的,当时我刚刚有神识,还不能幻化,石灵说我与他之间有缘,便收了我做徒弟,还要求上夜要对自己的徒弟有所表示。 上夜回去想了几日,便将绵绵送给了我,说什么……生命己造,万法缘起,皆系缘分,此物绵绵,取之情长,反正从此绵绵就是我最珍爱之物。” 说到此处,不由侧脸靠向脖子上的绵绵,绵绵像是能听懂他的话,原本垂落胸前的穗子抬了起来,在毛豆很具喜感的脸颊抚摸着。 待两人腻歪完,毛豆又道:“上夜其实也不错,只是倒霉收了那么个徒弟,不像我,我可是很爱我师父的。” 白墨心中腹讳,石灵也挺倒霉的。 一旁序临直接开口质疑道:“还真没看出来…” 毛豆也不急眼,咧嘴道:“漂亮哥哥,你可曾有师父?” 序临沉默半响,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字:“……有。” 毛豆随即道:“那你该懂的啊!这师徒之间的感情就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感情,我那师父就是我父亲,对我也好,只是他关得久了,脾气变得很古怪,有时候对我极为严厉,有时候又极为宠爱,有的时候唤我兄弟,有时候又唤我老哥……就这么久而久之,我与我师父就变成了说不清楚是什么关系,但……感情绝不假。” 序临想起自己师父,却与毛豆诉说的是另一番境况,他的师父更像是虚有其名,别说和颜悦色相待,就是修行上,也从未指点一二,皆是他师姐平日里言传身教于他。 “到了。” 头顶突然传来招风的声音,只听她低语一声后,众人身子便随着地裂一起晃动起来,几经颠簸,头顶几缕光线泄了下来。 白墨微微眯合着眼,仰头看去,四周光束乍现,瞬间像是万剑穿心般,将这个用树根筑起的堡垒射成了筛子,他站在光束中看得恍神,一侧序临正背光而立,偷偷注视着他,神色不明。 序临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人,帮着大宝将小宝放到背上,这才跟着大宝从一处裂开的缝隙走去。 红叶与北明跟着毛豆走在最前面,身后便是白墨,走了一小段距离后,眼前豁然开朗,再也瞧不见那鳞次栉比的树城,他们已身处在一个不大的山谷口。 天空上盘旋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红色白嘴的鸟,四下风景旖旎,众人环顾四周,均忘记向将大家送来此处的树妖道谢。 招风站在最后,柔声道:“祝各位一路风顺。” 毛豆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我与招风只能送诸位到此处,后面的路只能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罢便走至招风处,对着招风笑道:“嘿嘿……还得麻烦你把我给捎回去啊!” 招风不言语,侧目看向白墨,颔首莞尔一笑。 白墨被招风这一抹友善笑意,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微愣后,才点头微微回应了下,招风才转身与毛豆离去。 红叶对众人说:“咱们也走吧。” 序临突然脚步轻快地走到红叶身侧,还手于胸,侧脸对红叶笑道:“你知道路?” 红叶知道序临在故意找话说,所以并未看序临,甚至目光都未动一寸:“眼前就一条路,傻子才会不知道。” “喂,你们俩还没告诉我们朝何方走啊?” 两人同时转身看着后面的白墨,正对着远去的毛豆与招风喊道,序临惊奇笑起:“还真有个傻子……” 红叶却没来由的道了句:“有意思吗?” 原本盯着身后白墨笑的序临,一时不明白红叶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回头瞧上那双熟悉的眼眸,愣怔半响挑眉表示不明白。 红叶更加鄙夷道:“居然无聊到玩分身术。” 序临恍然大悟,抬起手在自己俊挺的鼻尖摩挲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有意思啊!” 红叶冷笑一声,眼前的家伙的确像极了千年前那个恣意无畏的少年,总是带着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当时两人意气相投,遇到了一起,就变成了洪灾一发不可收拾。 红叶常常在银楚宸面前埋怨他,自己是被他给带偏了的,银楚宸却不屑道:“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也一定要相信我,我啊!” 每思及此,红叶都会冷笑出声,他一直都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从来都是。 红叶沉声道:“戒日才知,你不多话时相对没那么讨厌。” “唉,别打岔,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查出霍雷子的?” 序临说着朝红叶贴了上去,一条长满杂草的小道,勉强容两人并肩而行。 在离叶居中那个会使用龙神的人并非龙神的新主,这一点只有红叶清楚,若非如此那日恐怕死的就不单单是勾离。 龙神认主,他猜测当日被银楚宸在寒潭洞中撞见的人才是龙神的主人,此人在隔空操控龙神。 龙神乃他父亲神武,他对神武的特性岂会不知,非主人根本不可碰触。 那日那人虽说手上带着护具,但仍不能抵挡龙神的暴戾灵流,凭着这一点,要找出杀害勾离之人也不算太难。 最后北明查出此事与五旗门有所牵扯,于是他才将计就计将白墨带进了考煌城。 又利用千兰与霍氏的关系,以琥珀镜能驱邪祟的理由送给了千兰,并要狐五清叮嘱千兰带着琥珀镜,不可离身。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很快,金千兰去霍府寻霍池羽时,遇见了自金龙旗归家的霍雷子,他便清清楚楚看见了霍雷子手腕上被龙神灼伤的疤痕。 之后他就开始计划如何杀掉霍雷子。 直到他从雷骷出来时,便知道时机已到,在北明带着他脱身后,他叮嘱北明不要现身,而他为了引出霍雷子出来,独自折返雷骷,当时雷骷的结界已被修补,他进不去,但他知道,若霍雷子刚刚就在雷骷之中,那么此刻定能察觉他的去而又返。 所以他便漫无目的地,任选了一个方向随意乱走,直到成功引出霍雷子。 霍雷子出现时,与他在离叶居第一次见到的装束一模一样,身着织锦玄服,双手腕上仍然戴着一副玄铁护腕,脚上是狮头皮革靴,看来对方是想要他知道自己死在谁人之手。 不过令红叶意外的是,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被他勒住脖子的千兰。 或许在对方现身之时,红叶已杀心大起,四下顿时草木皆兵,飞沙走石起,带起他左臂的黑缎空袖,和一头如扬在空中那段黑绸袖缎的乌发。 他眉目俊逸,轮廓清灵,唯独那双媚惑狐眼露着岩浆崩裂的赤光,那是能融掉一切的杀伐之色。 “怕你一人上路孤单,特意找了个人陪你。”声音照样是被故意处理过,听上去如破锣捶打。 “红,红叶哥,快……走……”千兰艰难地唤着红叶,脸色已因缺氧而紫红发黑,她双手死死掐着脖子上的那只手,死也不要松开,她认为这样就能制止此人去伤害她的红叶哥哥。 就在不久前,她因为红叶的冷漠态度,心灰意冷地跟着霍司羽返回考煌城的途中,无意听见了霍司羽与他父亲霍雷子的对话,才知道霍雷子才是伤害红叶的凶手,他本想尽快找到红叶,将此事告诉他,却不料她却被霍雷子发觉,竟要杀她灭口。 红叶听见了千兰那声低唤,看上去不为所动,可他隐在袖中的手,蓦地攥紧了。 就在霍雷子欲要掐断千兰的脖子时,红叶终是暴怒道:“霍雷子,你若再动一点力气,伤了她……除你心脏,我定会再取你一子性命。” 此话一出,捏着千兰脖子的手,果真没有再加重,反而霍地一松,将千兰整个人给丢在了一侧,松开千兰脖子的手随即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阴笑道:“果然聪明,居然让你查出我的身份,不过,我倒想要看看,一个废人又要如何取我心脏。” 红叶缓缓转过身子,先看了眼倒在地上咳嗽不止的千兰,心知,此刻即便要她离开也是不可能,故而什么都不说,目光转移,狠然看向霍雷子,一声冷笑:“龙神不在,你未必是一个废人的对手。” 霍雷子被这句话激怒,魂力一动,迅疾出手朝红叶击去:“那就试试。” 红叶没了魂元,霍雷子修为刚到二启,但对付红叶,算是很轻松的事。 霍雷子一掌欺近之时,红叶却连眼都不带眨,更没有接招的意思,只凌然而立。 霍雷子击出的罡风,在扑到红叶脸颊时,竟骤然散尽,那只手像是被定格在了红叶面前咫尺之处。 这时,霍雷子脸上的狠厉之色忽地转为了惊恐,在他有所察觉时,待要收手已来不及。 刹那间,红叶手中寒光一闪,他的手腕顿时一痛,疾速退后,再抬手查看时,一道露骨的伤口正不断淌着血。 红叶阴鸷的眸子一凛,手中利刃的血珠尚未滴落,已再次朝霍雷子先出手:“如今你我皆是废人,如何?” “卑鄙……”霍雷子不敢接招,只能一味躲闪,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大意,忘记了对方的出身。 此人再不济也曾是揽星宫的少主,他怎会没有揽星宫的独门秘药,一种无色无味,就算死后也查不出一丝中毒迹象的毒药——乃揽星宫所持的秘药“星云”。 就在霍雷子现身之时,红叶便打开了星云,刚好风起,星云很快就弥散开。 “我这是……”红叶在霍雷子躲下一招时,身影快速旋至身后,狠狠一刀刺进霍雷子肩背,霍雷子吃痛大叫。 红叶已拔刀再次一刀,刺进霍雷子大腿,狠绝道:“……以牙还牙。” 此人当日如何伤勾离的,戒日他便要如何从他身上讨回来。 霍雷子中毒,魂元根本无法催动,在红叶的强势进攻下,很快就被红叶手中那把看上去不起眼的惊云,割得体无完肤,不过片刻,浑身已被鲜血染尽,就连那张看上去慈祥圆润的脸,也已无原貌半分,血肉外翻,狰狞可怖至极。 而红叶每一招看似狠厉,却并未一招致命,更像是猫在吃老鼠前的娱乐。 这种屈辱他霍雷子何曾遭受过,他知道,此人定是要将那日在离叶居受下的,通通还给他,可恨自己愚钝,小看了此人,看来戒日他在劫难逃。 便也不躲了,主动朝红叶迎了上去,可即便红叶失了魂元,但也不可小觑,徒手对招,对霍雷子来说只是以卵击石,很快红叶便将他撕得血肉,只算得上连在骨头上那般,比凌迟还要可怖,完全看不出还是一个人。 最后,红叶手中惊云顶在霍雷子胸膛前,突然收势,猩红眼眸如索命恶魔,逼问道:“真正龙神之主是谁?是不是在雷骷?” 霍雷子浑身是血,唯有那双眼珠子能分辨是个人,可他此刻眼中没有畏惧之色,反而露出一个难以揣摩的阴鸷笑意。 红叶不知他为何要笑,下一秒,霍雷子竟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笑得越发癫狂,露出一口血牙,森然道:“只怕要阁下,自己去找了……” 说着突然就将红叶的手朝他胸膛狠狠一送,惊云插进胸膛——结果了自己。 红叶看着直挺挺倒下的霍雷子,并没有报仇后的快感,杀霍雷子只是他的第一步,他真正要杀的是那个手持龙神之人,可霍雷子一死,他再不知从何查找此人。 红叶侧头看向雷骷的方向,他找的人,很大的可能性在那里,可那地方诡异至极,又有许多大者,想要再进入其中恐怕比登天还难。 他打算将雷骷的阴谋公诸于天下,以众人之力撬开雷骷,但转念又想,如今天阁忙着对付魔域,逐月宫又处于风口浪尖上,而揽星宫……他的大哥,行事向来瞻前顾后,深谋远虑,也未必会在短时间做出决策,那么还有谁在意雷骷中正在酝酿的阴谋? 而他自己……能做什么呢? 红叶因为霍雷子主动求死而陷入深思,直到听到一声吃痛,才清醒过来,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前方——千兰嘴角溢出了鲜血,正悲痛地望着他。 在千兰朝他倒来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接住她,可不想就在这时,一张烂得如一块血肉的脸,自千兰身后露了出来,正是霍雷子。 他本是偷袭红叶,却被碍事的千兰挡了去,他狠厉地拔出千兰背上的惊云,迅速朝着意识完全被千兰夺去的红叶脖子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霍雷子余光之中看见一道白影回头一瞧……是银楚宸,心中大骇间,却不查红叶已放下千兰,一个疾步撮住了他手中的惊云,反手一送,这次,惊云直接穿心而过。 银楚宸在雷骷之外与红叶分开时,就知道红叶的计划,虽然担心红叶,可他必须先将白墨带走,所以在他将白墨与狐凌白枫带到山洞时,以借口出去找吃的,赶到红叶处,也正是他来得及时,让霍雷子分了神,若不然,红叶只怕…… 银楚宸见红叶没有大碍,便去查探了千兰的伤情,只可惜,已无力回天,他也只能封其心脉,再渡了些灵力进入千兰身体中,续她三日性命。 第172章 分身 红叶本想着送千兰回金氏,可不想千兰执意要他陪她三日,他心知她对自己的感情,终是不忍拒绝。 于是他带着千兰找了一处废弃的屋舍住下,对她更是百般呵护,小心照顾,但最后一日,千兰却支开他独自走了。 想到千兰,红叶脸色明显沉了些。 序临道:“后面的事什么都不要管,有我。” 走在前面的红叶突然驻足,序临跟着驻足,询问道:“停下来作甚?” 红叶沉默须臾,语气并不怎么和善道:“以后你别管我的事。” 序临却充耳不闻,自行走到前面:“路越来越不好走了,还是我走前面吧!” 序临是银楚宸的一个分魂,虽叫分身,其实序临只取于分离者,元神中想分离出的部分情绪。 分离出的分魂有着银楚宸的部分记忆,也有着银楚宸某个阶段的心性,但却不能感应银楚宸心境,只能被银楚宸共情于他。 序临双手在红叶肩头一拍,侧身抢上前去,还未走上几步,忽然听见北明远远叫道:“你们等一下” 回头才发觉之前离开的招风正朝他们走来,白墨在最后,离招风最近,忙对招风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招风很腼腆,怯怯一笑道:“我…..想送你们出去。” 白墨心中求之不得,此处人生地不熟,何况还有什么疑阵,能有一个心甘情愿陪他们的“本地人”犹如雪中送炭,暗室逢灯,再好不过了。 招风见白墨看她,又很惶恐,拘谨的双手死死捏着自己腰间两片银杏叶很是局促。 紧接着身后啪嗒啪嗒又窜出一人来。 “我…..我也送你们出去。”毛豆晃着两条小短腿而来,谁都能看出他折回来,并非心甘情愿。 他是真的不想回来,可是没人愿意将他捎回去,自己行动吃力,若没有招风,他自己回去估计得累死,只好追着那不懂事的招风而来。 大家知道前方凶险,走得也不是那么赶,现在多了一个“行动不便”的毛豆,更生生变成了闲散惬意,观光旅游了,腿长的还要时不时驻足,等等后面拖拖拉拉的人。 大概是这种氛围下,心情也都不那么紧张了。 北明早已挨着沉默不语,似有心事的红叶走着,大宝在后面背着小宝也默不作声,白墨挨着招风,虽然之前受毛豆嘱托过她,但是见到这么一个唯唯诺诺,期期艾艾的女子,不知怎么就是很喜欢。 序临就这样对上了最后的毛豆。 序临薄唇轻启好几次,想想还是不催的好,只是看着这家伙长得当真是大自然的一败笔,小胳膊小腿的,想想这石头怎么修炼的,不说将自己变成自己这般俊美的男子,至少也应该幻化成四肢健全、行动方便的模样吧! 其实他哪里知道毛豆心中的苦,他哪是不用功修炼,而是他原本就是石灵屁股下的座石,因为长期挨着石灵那具有灵气的屁股,沾了他的灵气幻化而成。 哪有选择的余地,马下马仔,狗生狗仔,他这块被人坐的石垫,怎么可能幻化成高挑的石柱来。 毛豆虽然长得很笨拙,眼睛可尖着,瞧身边之人总瞧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了几次也不见对方打出个屁来,憋不住开口问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啊?是不是想请教我问题?” 序临诧异,自己是不是给错了什么信号,不明白道:“请教什么?” 毛豆一副笃定的神情,双手又在自己大肚腩上拍了拍,扬首示意序临看前面的白墨,遂侧首低语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序临惊得睁大双眼:“我喜欢谁?” 毛豆阴恻恻一笑,十足的一张八卦脸,复又降低声音道:“你就承认了吧,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方才…….地下……你为何偷偷看他,而且偷瞄了十六次之多。” “.……”序临一时无语,没想到在黑暗之中他的小动作,会被这看似粗心的家伙瞧了个清清楚楚,当即苦恼地搔着后脑勺否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毛豆却双手在大肚腩上一拍,极为严肃地说道:“你不要喜欢他……” “为什么?”序临脱口而出。 “他是个男的呀!”他头一扬看向最前面白墨的背影说道。 序临眉头微沉,相当无语,这毛豆的脑子估计被他师父坐扁了。 他之所以偷看白墨,是因为他感觉到,自白墨从梦术中醒来,就刻意在疏远他。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他所有的情绪,都能反馈给银楚宸,可自己却收不到来自银楚宸的任何反馈,所以他很好奇,在梦术中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况不管他对白墨有着怎样的情愫,他也不会有任何抉择权,他迟早要回到银楚宸身体内,最终再变成那张只能承载别人情愫的一张银面。 又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一人! 而关于前世的那人,他希望白墨知道一切,又盼着他永远都不知道的好。 序临抬眸瞧去,白墨正和招风并肩而走,他想,或许他离回去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序临收回略微失落的目光,脸上重新拾起往日的目空一切,不屑道:“就你那绿豆大小的眼儿,能看到个什么……我与他只是…….债主关系。” 说罢便再不想与毛豆随行,迈着大步刻意甩开了毛豆。 白墨觉得招风在自己身侧像是不会走路了,好像自己身上带电似的,自己一触碰她,她就紧张,好奇问道:“你是不喜欢别人挨着你?还是单单不喜欢我挨着你?” 招风本就一张看不出颜色的脸,竟突然像是红了满脸,柔声道:“若是你,自然是……无妨。” 白墨却因为这声音,倏忽间又察觉出什么,抬眼吃惊地盯着身边的招风。 “你是……梦中那个树……枝?” “……..” 后知后觉的白墨终于听出那熟悉的声音在何处听过,正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中。 原本以为是一个无稽之谈的梦,梦里出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人”,而此刻那人就站在眼前,他张大的嘴巴足以说明此时的震惊。 “你能进入我梦中?” 招风却像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梦?” “不是?我被洪水所困,你用树枝救我…..”白墨提示她,可对方依旧大惑不解,微微蹙眉,最终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白墨虽然肯定自己没有听错,可见对方也不像在说谎,只好不再纠结。 “……或许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所有人终于下到山谷,又穿过一个狭窄的崖口,从崖口下来的路十分险阻,那点距离,一行人走了几个时辰,才踏上了这片平原。 目及之处皆是一片殷红,满地都是一种枝叶通红的植物,枝干挺直较短,长着同枝体一色的圆形红叶,五叶一株,三株一丫,九丫为一束。 招风说这叫姿淑,一眼望去,像是渡入红海一般,壮观至极。 他们继续朝前走,穿过了一条掩藏在姿淑下的小河,就踏上一处平滑的石坎,顺着石坎走到尽头,一处人工修葺过的地方,霍然映入众人眼帘。 这个地方远看当真极难分辨出来,只当是一座在山谷中央突兀耸立的孤峰,走近了才知道这哪里是山,明明是一个很大的集镇。 地面是一块块巨大的条形石头相接而成,一直延伸到远处,杂草从缝隙处挤出,石块上长满了青苔,一直延伸至墙壁,而周边满是姿淑,如刚刚穿过的姿淑一色,无一另外的红。 但当大家真的走进去后,才发觉这里并不是像平常百姓住户的房舍,房子都只有三面墙,而房间很小,一个房间不过几平,不过两米高,没有门窗,隔着一条石路对称的排着,里面长满了姿淑。 不一会儿,大家才发觉这里并非房舍,而是一座座神龛,每一个房间里都有一尊石像,石像两边都蹲着两只动物,似狗非狗,似狼非狼。 看上去有些年代感,所有的房间都朝着北方,所有的石像也朝着北方,墙壁上原有绘画,都已经被侵蚀得差不多,偶有残隙处还留有点点斑驳,方圆几里再无其他。 之前被惊动过的红鸟,早已偷偷躲进了红海姿淑之中,若真要寻找,只能在红海之中寻得嘀嘀咕咕低鸣声,偶尔此起彼伏偶尔零星半点,仿佛躲在暗处,观察着一群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 “这……这都是些什么?”白墨在一处神龛前驻足,看向一侧招风问道。 招风随即回答道:“听说有一处叫藏子崖,里面有很多奇怪的石像,没……没人……”说话之人突然停住,双手死死捏着腰间两片绿叶,一脸的娇羞顺着那尚未幻化的眸子盯着白墨。 因为白墨被一股阴风吹得直接挽住了招风的手,害得招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没人什么?”白墨一脸无知的追问道。 “没人知晓是些什么?”招风怯怯说道。 “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我瞧瞧去…..”白墨说罢,松开招风的手,朝一旁的神龛走去。 这一进去,就是一股粘腥味迎面而来,而他刚迈进一条腿,上半身就被人拽了出去。 白墨侧头一看,只见序临咧着嘴笑道:“此处不可动…” 白墨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序临,索性一路上尽量避免与他交流,当下更是急着挣脱开序临的手,并对他这一招真是深恶痛绝,不耐烦道:“什么臭毛病,没事总揪别人脖子……” 说罢也不理序临,又上前两步,继续打量那些奇怪的石像,而序临瞳孔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下,看来白墨的确知道了他的身份。 序临心口一沉,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从这里出去后,就要分开了? 不过须臾,序临强制自己整理好思绪,朝白墨靠近了两步,说道:“也没什么好奇的,就是一个无聊的人为了打发时间,随手乱刻一些没意义的东西,这种东西往往注入了雕刻者的灵力,沉睡好好的,若被你这一搅,反倒惊动了别人!” 序临说的虽然轻松,眼眸中却有冷意。 白墨装作没听见,余光之中看见大宝背着小宝跨进了一旁的神龛中,忙跟了过去。 大宝一路行来始终背着小宝,一点也感觉不到吃力,他身形本就比小宝大很多,背着小宝腰身都不带弯的。 大宝踮起脚尖,才够得到巨大的石头部,用力抓了一把,从那张石脸上撕下一块厚厚的苔青。 “小心点,以后没我允许,不准瞎摸…” 白墨来到大宝身边,叮嘱道。 大宝却盯着石像:“我方才见到这东西眼睛动了下,我怕我看错了,就……就想瞧个仔细。” 白墨当即便拽着大宝朝后退了几步,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动了?” 大宝歪着一个大脑袋,端详着石像半天,石像面容是一个肃穆的男子,浓眉大眼,贝耳厚唇,一头浓密长发,毫不凌乱地束于背后,怎么看也不可能会动。 “也许是我看错了。” “别玩了……”毛豆吧唧吧唧地走过招风身侧,斜眼都不带瞧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沉声道了句,径直往前面已走开一段距离的红叶走去。 众人顺着诡异的神龛夹道继续走着,最后再次走进到姿淑红海之中。 红叶与北明在前方开路,茫茫一片的姿淑慢慢便趟出来了一条小道。 而最知道路的序临却走在最后,有点漫不经心,目光总是追随着前面的白墨,似乎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消失在他视线中一般不安! 这里的天色一直是没什么好说的,从白墨第一天进入零界,这里的天空似乎就不值得抬头张望。 此刻也不知是不是他太无聊,就那么轻微地抬了一下眼,便如瞧见天裂一般,面色全无:“那是?” 毛豆寻声望去,看着一只令他嫉妒的长臂直指上空,顿时也惊慌道:“不得了,不得了…….” 众人这才发觉天空之中多出了一团红色,犹如九月戈壁滩上的落日,斜斜地悬挂在距离天尽头的山巅之上。 “这是太阳?” 在场众人,能生出这般想法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见过太阳的白墨,其他的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招风急忙将白墨拦过身后,很是戒备的盯着那团红彤彤的东西,原本走在最后的序临也快步来到白墨身侧,侧首对着毛豆问道:“你师父可曾教过你这如何破除?” 毛豆瞪着那双没什么差别的绿豆眼,望着上空也是吃惊万分,须臾,回答道:“……我师父怎知我会撞见这东西,只是提过,我要是遇见这东西…….” 序临见他吞吞吐吐,催道:“遇到会怎样?” 毛豆绿豆眸子一沉,道:“只有……死。” 这东西在零界被称为赤心,又称莲心阵。 天阁大修在破天阁七杀中的紫杀阵时会入莲心阵,若是一般试炼学子的莲心阵都不会很变态,设阵人会直接告诉入阵者莲脉为几脉,可是此处为妖狐善末的领域,不用想这东西都不会那么简单。 “.…….” “……” 第173章 独欺无心 上空的“红日”转瞬又大了一圈。 北明将腰间的青玉灵折扇握在手中,挡在红叶身前,大宝背着小宝转身至白墨身后,胆怯道:“老……老……” 白墨明白大宝一害怕就结巴,象征性地将他朝自己身后拉近几分,安慰道:“别……别怕。” 不过他的声音却在发抖。 “必须尽快找出阵结来。” 这时,序临快步走至红叶身侧,看向北明,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柄灵扇,知此物灵气非凡:“那东西在不断变大,想必不是一般的莲心阵,我非修真之人,还请北明公子助一臂之力。” 北明问道:“你要我如何?” “我想莲心阵的阵眼,便是那团红光,能否注力其中,以便窥得阵结所在。” 红叶却有所顾虑道:“莲心阵有一个特性,一旦启动阵眼,莲脉也会同时催动,如此,不要喘息的时间,便会对阵中之人进行攻击。” 序临却道:“已无他法,若不如此,大家都会陷入被动,一旦势满,众人根本无法抵挡莲心解法释放的灵力。” 两人皆知已入莲心阵中,不启动阵眼便会安然无恙,那就是大错特错。 此阵在有人瞧见他那一刻起,已经启动,只是阵眼不曾启动。 就好比蓄势的气球,不断地膨胀,但是他里面释放的不是空气,而是结阵之人注入其中的强大灵力。 若他们不及时找到阵结所在,莲心阵中的灵力最终会破压倾注,将原本风平浪静的气海一瞬间变成暴戾凶悍的灵矢,无人能抵,强悍灵力会将阵中之人撕成碎片。 在天阁北明并未进入过紫杀,对这莲心阵只听过,莲心阵便是由阵眼为轴,莲脉为舵,撑着隐藏的阵结,犹如艨艟巨舰。 北明见红叶并未反驳,手中的青玉灵折扇已发出淡色碧蓝灵光,再不犹豫,将青玉灵扇腾至空中,北明指尖一动,灵扇应召展开,灵光更甚。 灵扇中的灵力注入进那团红,如锦帛绸缎中,顺着那道灵力激荡成浪,瞬时红光欺天,天地皆染。 血色红粉中伫立着几个神色煞白,惶然张望,少顷,白光从一团酡色圆盘溢出,盘底金光绕边,慢慢烧了半边,又蔓延至酡色之中所触之处尽成墨色。 犹如一条光蛇蜿蜒盘旋瞬时将残缺圆盘割成片片残片,最终又归于半块金色之中。 天上顿时出现了一朵盛开的金边黑莲。 红叶愕然道:“共心。” 序临面色也变得凝重:“共心是莲心阵中最罕见也是最难结阵的一种,规格高,要求多,能结出此阵之人一般不是心志不常,也一定是个疯子。” 这嗜好与善末符合。 黑色莲心阵以血精铸之,这几乎是所有修真都不会干的事,魂元易结,血精难求,做个比喻,一个结元之人用五百年可以修一成魂力,可五成魂力也难化一粒血精。 一个人的魂元越强,血精便越深厚这点毋庸置疑。 反之当血精变弱之时魂元便会随之减少,再打个比方,魂力是水桶里的水,那么血精就是盛水的桶,血精的损伤,就如在水桶上砍了一个缺口,水便再也装不满,血精损失太多,没有血精那水桶也只是个破漏,再无法蓄满魂力。 血精又称之为魂血,之前银楚宸不惜损耗自己魂血,阻止白墨魂元的觉醒,才导致他本是灵启三层大者,却只有灵启二层上修的修为。 如此,谁会傻得将自己的血精随便挥霍,零界目前所知,也不过出了一个银楚宸,当下又多了一个善末。 血精虽然难得,却是唯一无人敢夺,不可觊觎之物,一旦吸食别人的血精,哪怕一粒也足以毁山填海,瞬息毁了自己所有的修为。 当然也没人无聊自毁修为,用这种手段毁人,因为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血精集魂血与魂力而成,会散发出独有的气味。 上次红叶要不是昏迷不醒,又怎会被白墨那冒失鬼给毁了。 言归正传 红叶与序临都知道眼前这是什么,共心黑莲取人心,取的是一颗甘愿奉献的人心。 序临回头扫过一脸无措的几人声道:“你们做好准备。” 话语刚落,天空红莲倏忽间绽放开了四叶莲瓣,露出赤红莲心跳动。眼下一朵金色黑莲露着红蕊一番诡谲瑰丽之色。 当莲瓣打开之时,莲心阵启动,序临与红叶知晓马上会发生什么,再不多话,序临已将白墨从招风身后拽至身侧,对众人道:“大家两人一队。”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簌簌声起,上空黑莲开到荼靡,金光四溢,四片莲脉脉络明晰,汩汩流动的灵力清晰可见,顺着莲脉通通涌向金边之中,阵中顿时飞刃如蜂,从那金边之中瀑布般泄下。 电光石火间,北明携着红叶躲过了从莲心阵中发出的第一波攻击,灵矢击在了脚边的姿淑上,顿时黑烟四起击中的姿淑变成了焦黑枯枝。 最憨的大宝还没反应过来,背着小宝愣在原地,只觉肩头受击,一只白履踹在了他的左肩,整个身子偏斜几寸,正与一道红光比目擦过。 “跟在身后…….”序临收了腿,不及看身后大宝,迅疾朝身边白墨正面压下。 白墨大惊之下,上半身已跟着序临的上半身压至与地面平行处,他来不及询问怎么回事,就瞧见一束三菱赤刃从序临后颈处堪堪掠过。 这时序临一手抱着他,一手撑地,还不等他反应,身子又如柳条一般被序临带了起来。 两人刚刚站定,白墨再一次大惊失色,序临来不及阻止,白墨已催动魂力运于指尖,照着红叶身后的一道灵矢挥去。 顿时,一道流光将逼近红叶咫尺处的赤矢之箭凌空击碎。 白墨被刚刚凶险一幕吓得魂儿都飞出去了,这魂还没归位,便听到红叶怒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白墨可是纯粹好意,见他不查身后危险,才眼疾手快救了他,这不领情也就算了,他还对着自己吼,自己救他还错了不成? “你…你干嘛生气,我是看你有危险……” “这位公子,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身后之人的安危,共心阵中,管好自己就是,别人的安危不是你考虑的事。” 北明面色肃杀,眼露凶光,手中的灵扇注入强力,一时护在四人上方,将所有的灵刃挡下,可仍恨不得想甩手将白墨一扇子给劈了。 可碍于事态的不允许,北明带着红叶堪堪避过一击,两人已经离白墨有一段距离让。 “我救人还错了?”面对两人的态度,白墨是一万个不理解,愤怒不已地回头问序临,“我错哪……” 这一回头,顿时傻眼,只见序临整个手臂血迹斑斑。 殊不知就在方才白墨挡开红叶前方利刃同时,原本只有一股的灵刃忽然一分为两股,对着序临射来。 白墨自是不察,在他出招之时,雷亟而来的利刃通通打进了序临的右肩。 白墨惊愕道:“序临……” “无碍,没有伤到要害。” 序临咧嘴一笑,身后灵刃如红线穿织而来,不及多言,他用受伤的右手将白墨带离。 白墨抬眼瞧见序临额头细细汗珠,牵着自己手的手微微颤抖着,神色却挂得轻松。 那一刹那白墨忽觉身边呼呼啦啦的灵刃,都变成丝丝密密的春雨,可那些雨丝伤不到他分毫,像极了跟在银楚宸身边时的感觉。 “序临……” 序临眉宇低沉,心知白墨想什么,却不屑地翘起一侧嘴角道:“……你必须活着出去……还我钱……” “.……”本来还觉得挺对不住他的白墨,顿时沉了脸。 “等出去了,我们一次算清。”白墨带着赌气的口气说。 “……”序临脚下一顿,迅疾躲过一击,沉声回道:“好!” 两人言语间,序临又带着他转了几圈,他虽没魂元,但是轻功确实了得,带一人在这密织箭矢中穿梭的游刃有余。 白墨虽然想帮忙,可想起在梦术中自己自作聪明擅用符咒,差点没把自己小命搭上,现在身边还是个全无修为的序临,他哪里还敢再贸然行事,乱用那些符咒,只能就这样被一个没有修为的家伙带着躲闪。 而序临神色越来越凝重,面颊的汗珠已如食豆大小,抿唇不再言语。 北明将红叶护在身后,手中青玉灵扇灵力强悍地阻挡着上方的袭击,身上已有几处受伤,但红叶全身上下却完好无损。 大宝背着小宝紧跟在白墨身后,很是机灵的跟着序临的牵引上下左右躲闪,竟安然无事。 这时单薄消瘦的招风将肥滚滚的毛豆横抱在怀中,面色如常,身上的银杏叶却稀疏了许多,原本绿意盎然的身子一时变得秋意阑珊,都变成了金黄色,怀中稳稳托着毛豆,宛如毛豆是轻如云帛的一块大海绵,可是画面有些刺眼很不和谐,极为不协调。 原本开得瑰丽艳红的姿淑,早已焦黑一片,自空中那朵黑莲阴翳下,皆是焦土之地。 突然,序临大叫了一声道:“莲脉七节,可破。” 红叶听序临这话,瞬间也想到了什么,对着不远处的序临喊道:“藕生七节,独欺无心,他用的莲藕做阵结。” 只要找到阵结为何物,那么此处不用留下性命便可破。 序临让大家两人成对,是因为共心之中,两人必须一心,才有生还的机会。 幸运的是此次前来之人刚巧成对。 而且也毫无悬念,北明必定与红叶成对,大宝对小宝兄弟情深,自然会极力护身后之人,招风与毛豆虽然看上去很不可靠,但他们都属妖灵自然而然组队闯阵,只有序临与白墨,白墨是没得选,由着序临拉到他一队的。 毛豆盯着不堪重负的招风哀求道:“招风啊!你可要护好我,我死了你也活不成的,咱们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到他们找出阵结啊!你坚持住,回去了我请你去枯情崖吸灵气,你想吸多少吸多少。” 招风虚脱,已经没有力气回答这个光耍嘴皮子的废人,妖也有妖气,五感灵敏,可是也难敌这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这毛豆刚说要坚持,招风双腿同时被击中,猝不及防地便要将怀中之人丢出去。 生死关头,毛豆一声“绵绵救人。” 招风与毛豆被绵绵缠在了一起,无手无足的绵绵在利刃中闪影如风,只听招风愤懑道:“这般厉害,为何不早招来……” 原本温柔的女子尖啸声在空中荡起,随着一声惨叫,似乎在那团闪影之中,毛豆被蜜蜂蛰了一下,嗥道:“我舍不得啊!” “净世。” 序临突然对白墨说。 “什么?” “净世可以直接破结阵。”序临拉着白墨如一股清风在灵矢中来去自如,他终于想到净世可以破此阵,侧首看向一侧白墨吩咐道,“你催动魂力,画出净世,朝着上空的黑莲打去。” 白墨恍惚了片刻,才明白序临说的是他那些符咒之中的一种,序临曾经见他在地上画过,当时便说了一嘴,说这东西除邪祟外,还可以破除一些阵中迷术,再不迟疑,来时催动魂力于指尖,快速画起符来。 序临想到解决的办法,躲闪间刻意朝红叶与北明靠近,并对北明喊了句:“北明就靠你了。” 北明没有回头,手中的灵扇灵光霎时间更甚。 白墨的那些符咒他都画过无数遍,这个也是一个符咒倒也简单,比起困灵那种阵法来说笔画少太多了,不消片刻便已经将“净世”画好。 序临身子一闪,将白墨护在自己胸前,喊了句:“打出去。” 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在北明带着红叶一个闪身躲开之时,白墨迅疾将手中的符咒用力一送,符咒顿时放大无数倍,直击天空那轮诡谲的红日投去。 那些自黑莲之中不断投射的灵矢瞬间被净世阻绝住,大家得了喘息,却不过须臾,只见净世的光晕透进那轮“红日”后,激出了一股热浪,自那黑莲之中喷射而出,下方的众人被灼热得只能抬手遮眼,待到热浪消退后,黑莲与大地之间便多出了一个一人行的赤红虫洞。 第一个进入阵结之中的是北明与红叶,随后招风带着毛豆也飞了进去。 序临回头见大宝大汗淋漓,已到了力竭之时,忙叮嘱道:“大宝,进去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你且记住找有水痕的地方,有水痕之处可歇息,其余只能一直走,不可停留,下去我们必定分开,但我们会去找你们,记住了。” 大宝憨声道:“哦……” 白墨待要问为什么不能拉上他俩一起进去时,序临却已先拉着他跨进了虫洞。 果不出序临所料,进来之后大家都被分开了,原来是共心依旧需要两人一心,白墨身侧除了序临再无他人。 他们所处之地幽暗狭窄,只能刚刚将身子都站直,白墨第一时间是叫了几声大宝,静寂得可以听见悠长的回音,随即他又叫了红叶几声,依旧如此。 序临说道:“没人听得见,你应当见过莲藕,此处结阵用的是七孔藕,大家进来不会进入同一个空洞之中。” 白墨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他们此时所立之地是莲藕七个孔中的一个,而另外的人在别的空洞之中,不由在脑中构造了一幅几人蹲在一只巨大莲藕空洞中的画面。 回答道:“我也不是没见过莲藕,他们也只是一壁之隔,我大声喊应该听得到。” 序临当即笑起:“我方才只是打了个比方,你真以为此处跟莲藕一样?” “不是?” 第174章 真相 “自然有不同之处,你仔细瞧瞧四周。” 白墨盾着序临的目光看去,只觉得光线很暗,像是在地洞之中,却不是漆黑不见五指那种,所有东西都像是打上了一层暗影,但也瞧的清楚。 白墨将目光稍微收近了点,才发觉甬道的两侧全是细细密密的细竹,不仔细看一觉得墙壁上有一些竖条细纹而已,皆是手指粗细,一米来高,竹叶绿墨成黑,全部密集的头顶,将上方覆盖成漆黑一片,如青砖瓦房的顶盖。 两端甬道尽头处,是一个漆黑的深洞,不知通往何处,而他们被困在其中。 白墨这才发觉与那莲藕完全不是一码事,心中多少有些担心大宝与红叶他们。 突然又想起进入这里之前,序临叮嘱大宝的话,急忙垂头看去,地面果然有水渍,难怪序临没催着他走,心下刚一松,却看见自己的手居然与序临的手拉在一起…… 他将序临的手甩开。 序临看向自己被甩开的手,感觉突然抓不住的不止是这一只手,有什么东西正在远离。 “身处阵结之中,便与阵结为一体,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出口,便会慢慢成为结阵中的一部分。” 白墨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对序临的话好像没听进耳朵,目光落到正前方那处深黑的洞口,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突然开口道:“在这之前……我们也该……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账了。” 序临一愣,看着白墨侧颜,故作轻松道:“……出去再算吧!” “我怕,我们没命出去,”白墨始终没有回头看序临,他心中响如擂鼓,像是战场上敲响的战鼓,两军对峙,势必要有利刃出鞘,斩敌饮血的决绝,视死如归的坚定,“还是现在算得好!” 他忍了一路,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刚好只剩两人,他实在不想再等,因为,他确定,从这里出去,他们便是敌人。 “你到底是什么?”白墨鼓足了勇气,冷然回头,终是看向眼前那张俊逸的脸,四目相对,再不是试探,而是逼问,“为什么长得和银楚宸一模一样。” 序临心知逃避不了,胸腔起伏间,干脆回答道:“我只是他用魂力逼离出身体的……一缕魂识。” 白墨之前就想不通,说是银楚宸,可分明是两个人的存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又问:“他让你用那种方式纠缠在我身边,为了什么?” 序临摇了摇头,说:“……我会将你安全带离这里,到时候,他会来……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白墨一把撮住序临的胸襟,怒火中烧,他现在幻化的是他的男身,倒也不比序临矮多少,两人突然靠得更近,白墨怒目相逼,“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恨不能杀了我……害死上一世的我还不够吗?” 序临惨白到近乎白纸一般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瞳孔大震,不敢置信道:“她被我……害死……” 这怎么可能? 虽然序临并没有银楚宸所有记忆,可是,他却清楚记得那段时光……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被他生生封锁在了牙关中,抬手将白墨拽着他衣襟的手挣开,再不言语,迈开腿就朝甬道走去。 白墨自然不甘心,快步跟了上去,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不说?” 序临走的更加急促:“我无话可说。” “今天你必须告诉我。” 白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但还是被他迅疾挥开,头也不回继续朝前。 白墨见他根本不回答他,当即催动魂力于右手两指上,怒喝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就在他真要出手时,序临却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白墨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迅疾收了魂力,快步跑过去察看:“序临……” 只见序临额头已是冷汗涔涔,苍白的嘴唇颤抖得厉害,艰难挤出一句:“此处…..不可停。” 白墨忙朝地面察看,目及之处,除了枯黄的竹叶之外,不见一点潮湿之地。 “你到底怎么了?” 可再看序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序临……” 他之前说杀了他只是吓唬他而已,根本没有杀他的想法,更不会傻到在这种处境下,杀唯一有可能带他出险境的人。 再不耽搁,他忙将序临拉到自己背上,打算朝前去找有水痕的地方。 可他虽化身男子,实则仍是女子的力道,而且他忘记催动魂力,所以根本没有将昏迷的人背起来,身子一软,两人皆倒在了一侧密竹上,密竹之上重重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见到那血渍,他才想起序临身上有伤,急忙扒拉开他衣襟察看伤势,只见在高高突起的锁骨之下,赫然露出三个血涌不断的窟窿,血肉外翻,可见森森白骨,正不断冒出的鲜血。 而序临身上的伤,还不止这点,整个胸膛都是密集的血点,白墨又忙将他衣衫再撕扯开一点,不光是胸膛,手臂,腹部全都是。 顿时愕然,回想起在共心之中,序临带着自己躲避的游刃有余,他还以为他真的很厉害。 原来他只是将所有的灵矢用自己的身体尽数挡去了而已! “怎么会……” 这个从来都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吃这般亏? 更何况他是银楚宸! 银楚宸不是一直想要他的命,怎么会…… “序临……”白墨沉眉轻声唤道,声音竟有些发颤。 序临呼吸已经开始减弱,白墨急忙催动灵力,在那三个紧凑的窟窿片重重点了一下。 他也没学过止血,只将灵力打了进去,但愿有用。 “我们的账还没有算……你必须给我活着。” 白墨双眸死死盯着方才冒血的地方,须臾,原本汩汩流淌的血眼露出了血肉,眉眼一舒,松了一口气:“止住了。” 血是止住了,但人却没醒,他又小心翼翼伸手在序临鼻尖探了一下,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活着,便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过了片刻,他又不放心,再次伸手去探序临的鼻息,这一探便吓得一哆嗦,这次那微弱的气息都探不到了……没了? 白墨忙从地上跪起,双手携着魂力就对着序临胸腔捶打去。 “我还欠你钱,你听到没……钱……还没还你钱……你不要钱了?” 接连十几次,用了全力的,拼了命的捶打在序临的心脏处。 可是地上的人似乎去意已决,一点反应都没有,而白墨早已急出一身大汗,但也固执,将自己魂元催出到最大,再次朝序临心脏处打了进去。 “我们的账还没算……我不准你死……” 又是几下拼尽全力的捶胸后,序临浓密睫毛终于颤动了下,随后胸腔微微起伏了起来。 白墨大喜,忙将地上的序临扶起,轻轻将他靠在身侧密竹上。 可刚刚扶起序临,只见他肩头衣衫又滋滋冒着鲜血。 白墨以为是先前自己动作太大,伤口再次撕开了,就在他正要催动魂元之时,无意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再次掀开序临的衣衫,三个血眼的确在流血。 可是……他骤然看向一侧的密竹,这一眼看去,顿觉浑身血液倒流,汗毛直竖。 憟然道:“血…..为什么…..没了?” 他亲眼瞧着序临倒下的瞬间,蹭过旁边密竹时,染了长长一道血痕,可是此时密竹依旧,血渍却全无。 他不敢相信这一幕,忙凑近瞧了瞧,的确一点血渍的痕迹都看不到。 再看看方才两人一路走过的地方,除了枯竹叶,什么都没有,犹如他们从来就没踏过一般。 这不可能,按照序临这流血量,一定会有滴入地上的,再瞧上正不断冒血的伤口,像是被谁开了闸门,血液流的速度太快,也太……诡异。 之前序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在阵结中会遇见什么,他自然不知晓这东西是什么。 所谓的阵结,虽然没有外面那么凶悍暴戾,其实也是暗藏汹涌,莲心阵有句话为:莲脉共心,阵结无心。 须臾后,他终于瞧出端倪。 序临此刻靠在竹子上的,按照地心引力说,他锁骨边的血应该顺着衣襟往下流,可是为何会横过肩头顺着手臂而下。 他急忙抬起被染红的手臂瞧去,除了衣袖上黏湿外,地上却不染一丝血渍。 看来此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一时细思极恐,忙再次催动魂力将血给止住,也管不了对方疼不疼,直接附身过去,将对方拉到自己背上,他必须找到有水痕的地方,但对方太重,他忍不住一字一顿地抱怨道:“你…..好…..重…..啊!”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一定是会要命的,如果自己不能将序临背起来,那么用不了多久,序临的血一定会被吸干。 其实也不完全怪身后的人重,还有的是自己被方才骇人一幕给吓得失了力气,序临的气息在自己耳廓显得微弱浅缓。 他们身形相似,但背在身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又突然想起之前背着红叶那种举步维艰的狼狈,不由抱怨道:“这……都是……什么事……我怎么总要遇到……这种事……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 “你…..可千万不能死……”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不和我说……若是你真的……也是你活该。” 废话倒是说了一大堆,可这脚上的步子却才迈了几步,就已经累得双腿颤巍巍犹如耄耋,浑身也已汗渍湿透。 白墨能明显感受到耳畔后的气息重了几分,呼吸慢慢平缓起来,忙狠狠将序临那修长的手臂往肩上提了下,腰身弯得更低,只能瞧见脚下一圈的地方,心里不断祈祷着,快点找到能歇息的地方,再找不到水痕,他只怕也要倒下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反正他已累得浑身汗湿,就连头发都湿了个透,额头与脖颈皆是青筋突兀,脸颊红扑扑,那股热气已经烧了全身,可他双手仍然死死拽着序临那双漂亮的手,牙臼嗤嗤声:“我……快、不、行、了……” 是真的不行了。 恐怕此时上方蔽落一片竹叶,也会将他重重压入地底,再也起不来。 想想又觉得无比委屈,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为何点儿那么背,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 他一边埋怨,脚下的步子却并不敢松懈,至于还能坚持几步,能走多远,那就是另一码事。 为了减轻与地面的摩擦,他几乎是将序临整个扛在了背上。 因此除了脚下的路,他什么都看不到,没走多久突然撞到了头,不及抬头查看撞上了什么,眼前已是满天星火,转瞬眼前又一黑,急忙低头闭眼。 爷的!脑充血…… 太难受了,几近昏厥。 缓了半晌,他才抬头查看自己刚刚究竟撞到什么,这一看,才发觉自己正处在两条小径的岔口,刚刚直接撞上中间的竹子。 他的毛病要硬算起来也不少,不喜欢选择就是一点,尤其这种特别关键的选择,只怕一天也选不出来。 这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两条路都一样,黑黢黢不见光,来回看了几遍,也拿不定主意。 就在他打算询问序临时,不曾想一转头就觉自己脸颊擦过一片凉滑,胀热的贴上冰凉的。 不由一惊,这种酥麻的触感顺着脸颊蔓延上了头皮,他急忙又将脸转了回来,清了清嗓子,又冷静了须臾,才对着昏迷的序临问道:“你……能不能…..给个指示,走那条?” “.……” 序临的一魂早已云游天际,怎么会听到对方的话,迷迷糊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只见对方白衣翻飞至自己身侧,眼眸深深,不尽寒意的盯着他:“没用的东西。” 序临并未反驳,开口问道:“你将善末制服了?” “尚未……”银楚宸言语之间将手中灵光注入进序临右肩,正是先前受伤之处。 序临闷哼一声,抬手间神色舒展,抚摸之下肩上伤口已然愈合。 银楚宸欲要转身离去,却被身后之人叫住:“若真想斩断烦丝,分离出的不应该是我,我与你共情……你内心……可有波动?” 银楚宸凌空矗立并未回头,沉默良久后,开口回答道:“不久后皆归原位,无须为空缪之事扰心。” 声色肃冷犹如寒冰直入序临心底,对方身影早已无踪。 序临却更显忧色,他口中所说的原位究竟为何处? 白墨盯着两条怎么看,怎么也不想走的小径。 最后艰难说着:“喂!你这家伙别太…..过分,我快被你压死了,你再不醒,我只能丢下你自己走了。” 随即又骂了句:“唉!我怎么这么傻,早该丢了” “放我下来” “你说的,放…..”白墨随口接话,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大喜。 背上的人苏醒了,说着已直起身子将人放了下来,顿时只觉自己背后的五指山被掀起,身轻如燕。 “哎呀…..哎呦…..”白墨觉得腰断了似的疼,双手在腰上捶着,目光瞧着醒过来的人,见对方脸上已有几分血气,看上去与平日无异,忍不住问道:“……这么快好了?” 第175章 血漏 “……这种程度的伤奈何不了我。” 序临说的轻巧,也确实如此,他即便是死了,也只是一缕魂识,回到原魂体内便是,只要魂主愿意,不消片刻再将他完好无损的分离一次也未尝不可。 序临朝岔口两边看了眼:“方才我们处于阵结之中的应是血漏格,凡止步不移之人,均会被这里养着的一种极小的血虫附着,若有人受伤,就更麻烦,血液便会顺着伤口被那些看不见的血虫吸食。” 白墨早知道这里有问题,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更没好脸色道:“你既然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之前不与我说明白,还有……你自己受伤你不知道?” “是你……”是你自己要和我算账来着……序临差点失言,忙转换话题道,“你想不想知道那血虫为何物?长什么模样?” “.……”白墨看出序临的回避,不过,经过刚刚一场虚惊,他也没心思在这种场合继续追要答案,随口问道:“什么样?” “血虫吸血为生,更喜凝固血块,特别是死尸体内的血,又称地狱蝙蝠,特别小,肉眼难辨,在这阵结之中,几乎随处皆是,想来善末应该是在用尸豢养血虫。” 序临低头掀开手臂,手臂上全是细密的血点:“若我们在一处停留片刻,血虫便会附着在你我全身,若有伤的话,身体里的血液会在很短的时间被血虫啃噬殆尽,而无伤之人,若一直不前,时间稍微久点,五官会开始疼痛,最后死于脑出血。” “为什么?” “因血虫攻五官遂入大脑,啃噬大脑最终导致大脑出血毙命,后再慢慢被吸干血。” 序临瞧着白墨神色,停顿片刻又说道:“而结阵以莲藕做结,莲藕乃水性,一定会有养阵之地,便是我之前说的出现水痕的地方,这些地方是血虫的禁地。” 白墨又问:“为什么?” “结阵为水,血虫为火,水火难容,血虫小若埃尘,遇水则死,故而乃结阵中唯一安全之地。” 白墨突然神色担忧道:“先前北明受伤了,红叶有没有受伤?北明若是出了什么事,红叶没有法力怎么办?还有……大宝小宝,之前我也没时间瞧他们到底有没有受伤,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有事?” 白墨遇见危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红叶,即便与自己朝夕相处多时的大宝小宝更令人担忧,可他总怕红叶出什么意外,心中恨不得立马找到他,才能安心。 序临见他这般担心谁,心情有些微妙,不过还是宽慰道:“北明乃修真之人,自有办法,他们两人对结阵比我更了解,无须担心,至于……大宝二人,我瞧上并未受伤,大宝心智单纯温顺,想必一定会记住我的叮嘱,不会有事。” 听序临这么说,白墨悬着的心果真放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两条岔路,问:“走哪边?” 此处依旧是密如织布的竹林做墙,影影灼灼歪斜在两侧的暗影无不透着阴森。 序临指着右边说:“这边。” 红叶与北明自下了结阵之中,北明便对自身加了结印,虽一直要消耗灵力,但一时半会并无性命之忧,而红叶在北明的相护下,更是毫发无损。 他们两人也已在细竹甬道中走了许久,红叶看着始终挡在自己前面的北明,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那时候他还未被自己父亲逐出揽星宫。 他要比北明大上两百岁左右,在妖界幼年的几百年中变化是最大的,比如幼年与少年相差两百岁相貌上相差也不过正常年纪的几岁。 而少年与成年之间即便是相差一千来岁,差别也微乎其微,当时的北明犹如五六岁孩童,而红叶已成束发少年。 小时候的北明总是躲在很远的地方偷看他,时不时被他窥到半个脑袋,也在他看过去的瞬间急忙溜掉。 他记得北明的父亲对自己的父亲很是忠心,对自己亦是礼数有加,至于最后为何叛离揽星宫他并不知详情,中途为何被人追杀亦不明原因,他只不过正好救下了北明。 他将失去亲人的北明送去了天阁修炼,还时常会给他送上一些上好的修炼晶石,还将无意得来的精血龙涎,找来最好的铸玉师,打了一把青玉灵扇送与了他。 其实他做这些,并不是觉得他可怜,而是单纯的喜欢这个家伙,这家伙是个修真奇才,短短数百年便跻身灵启一层,成为了上修。 后来,他与勾离相识,北明寻他决意追随左右,而他却婉然拒绝。 北明便定下再见之约——若有再见时,他定誓死追随。 他答应了他,心中却以为那一日不会有。 他只想和离儿永远相守,再不出离叶居半步何来相见之时。 可世事难料,不承想最终还是他守在了自己身侧,而自己却如废人一般安于他后。 他看着北明那满是伤痕的紫衣,犹如满身铺满墨色竹叶,笔直且有力的肩背透着坚韧。 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从来没有定义,可他这个曾经自以为傲的零界大修,如今只能架在序临身躯上,一步一步带着他,踩着刀刃而行。 只为蚀心之痛得以安宁,只为心爱之人得以救赎,他只能狠心如铁,看着北明替自己蹚过刀山火海,九死不悔。 因为他知道,谁都可能离开他,而眼前这个家伙,一定是会留下性命才会离开自己的人。 红叶突然驻足不前:“……阵结两端为生死两劫,你灵力耗损严重,决计不可闯入死劫之中。” 北明驻足,回头看着红叶回道:“我自是知晓这点,但若顺着生劫而去,只怕我无能护你。”又笑道,“入死即生嘛…….八人之中一定会有人走死劫,或许后面能遇上。” “小心…..” 北明只顾着回头说话,不察前方,红叶露出惊恐之色,叫了一声,当即单手将北明推了一把,两人顿时撞到两侧的竹墙上。 只见一道清冷人影从两人间飘过,接着又是一道稍微小一点的飘过,这一次两人看得清楚,是一个鬼魂跟着前面一只鬼魂,从他们之间游荡了过去。 红叶当即递了一个眼色给北明:“已入死劫了……” 两人慢慢从竹墙上站起身来,北明抬手打出一道结界,将他们整个包裹其中。 这结界能阻隔孤魂野鬼,让他们觉察不出生人气息,两人毫不怠慢疾步前去,一路上越来越多的魂魄飘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胎母鬼。 数量之多,越往前越毛骨悚然,从不曾听过哪个阵结中,会锁这么多的鬼魂,一般阵结若真要锁鬼,顶多双手数得过来,像这数量如此之大的,恐怕整个零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红叶心中骇然,不得不说结阵之人的确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 这阵结之中的鬼魂终年得不到安宁不说,也失去了投胎的机会,彻彻底底变成了孤魂野鬼,甚至比孤魂野鬼还可怜,他们终年困于阵结之中,必须依附阵结中的灵力聚魂,一旦结阵被破,这里面的所有鬼魂,也会因失去阵结中的灵力,而瞬间灰飞烟灭。 他听过善末弑师夺丹,可从未听过他嗜杀成性,竟有如此之多的人死于他手,最后还禁锢在此。 两人又走到了一个岔口,北明依旧选择的死劫,这生死劫很好辨认,单看竹叶统一朝的方向,死劫的路,竹叶背向,只有生劫才能见到竹叶尖统一朝下,晃眼瞧去犹如倒挂利刃于头顶。 阵结之中不会对生死劫做隐藏,而只会在两劫之中锁着不同的东西,或凶险或有惊无险。 总之来说就看结阵之人究竟是何目的,如为试炼,一般都会放一些灵兽或者诱人心智的东西,通天阁之中便是朱雀与天舞,前者磨心,后者练志,能通过者方过紫杀。 而这里这么多的鬼魂,想来不是来试炼人心智的,虽多,但却不带攻击性。 两人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为何,只能继续朝死劫而去。 招风与毛豆两人一路之上还算顺利,进入阵结之中,绵绵将两人捆成粽子顺着生劫悬空飘去,毛豆身上有伤,招风更是伤得不轻,若将两人放入阵结之中,只怕走不了多久就会被血虫吸成肉干。 故而毛豆也设了结界,将两人都封在其中以保安然。 其实白墨刚进入虫洞后,也设下结界的话,序临根本不需要银楚宸出手救他。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白墨可以这样做,因为他心知白墨不能很好控制体内的魂元,也不想他在他身上耗费魂力。 大宝背着小宝一下来就陷进了一潭软泥之中,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也不下陷也挣脱不出,这样折腾挣扎了半响,最终居然累得原地睡了过去。 不得不说,比心大,估计谁也比不了大宝,他只记住序临与老大会去找他们,而且泥潭是湿的,他也就睡着等他们来救他和小宝。 白墨与序临同样入的死劫,也遇见了许多的鬼魂,只不过并没有红叶他们幸运,白墨急于找人,走到了前面,与猝不及防出现的鬼魂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之下,整个人的七魂六魄都给撞出了身子,并清清楚楚看见自己身体倒在地上。 一边的序临急忙去扶他,而地上的“他”居然谄笑地看着序临,就在序临搀扶起“他”身体的同时,“他”的手居然在序临颈长的腰间游走。 这是怎么回事,白墨惶恐的垂头看了下自己的身体,透明的,还悬空的……再看看被序临搀扶起来的肉身…… 灵魂出窍? “啊~~~” 可序临并未听见他的惨叫,看着一脸花痴的白墨盯着自己,顿时感觉不妙。 两人相处这么久来,这已经是白墨第二次对他这般……不正常! 上一次是在鬼域,由于定力不够,把自己真当成了夫君看…… 那这一次又是什么? “这次是灵魂出窍啊!”飘到序临身边的白墨魂魄,想死的心都有,可他想在死之前,也必须先把肉体中那老色鬼给打死。 他见不得那色鬼用他的身体放荡。 这时,他那副男人身子,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勾栏里长居的小官儿,媚态横生,眉眼含春,只见“他”单手捋着一缕头发,看着序临娇嗔道:“你长得真好看。” 序临被这一幕吓得,硬生生将一脸花痴的“白墨”给推了出去。 “哎哟……你怎么这么粗暴,摔死我了。”“白墨”倒在地上,皱眉吃痛的模样令人浑身起来一层鸡皮。 在一旁的白墨咆哮道:“死序临,你眼瞎啊……” 这话除了附在身上的老鬼外再没人听见,“白墨”对着空中已是魂魄的白墨不怀好意一笑,自地上爬起来,又贴到序临胸间,软弱无骨般,撒娇道:“你将我撞得浑身酸痛,必须给我揉揉。” 变成魂魄的白墨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画面他简直想死,他怎么可能这么下流嘛! 序临亦如受五雷加身,四肢百骸皆被击碎,一时束手无策,任由“白墨”将他逼到竹墙之上。 这家伙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啊!怎么突然变成这模样,慌道:“别别别别……碰我\/” “白墨”哪里肯听,身子又贴了上去,序临僵直的绷着身子已无退路,急忙要将身上的人推开,像是推开蛇蝎魍魉般。 “白墨”笑得更妩媚:“哟,别别别什么啊!是碰还是…..不碰啊?你可要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呀!好久都未碰过男人了,戒儿你若从了我,呵呵呵……我保你……会……爽翻天。” “白墨”娇嗔无比,嘴角含笑,眼眸艳丽一片,似要将眼前之人生吞了不可。 “那是我身子,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你能不能出了我身子再发浪。” 一旁的白墨实在是忍无可忍,用全力朝自己身子撞去,还是撞了个空,甚至穿过序临的身子,撞在密不透风的竹墙之上又给反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就他的魂魄可以被撞出来么?序临的怎么不会? 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现在他这副身体本来就不属于他所致,更是气得牙痒,在一边看着霸占他身子的家伙,那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的淫相,他真的觉得太辣眼睛。 “你将身子还给我,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将我的身子还给我…….” 而“白墨”调戏序临,正欢实,哪有时间理会正主。 序临再一次将“白墨”推开,脸色极为难看:“你、你能不能别闹了!” “你傻缺吗?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不是我啊?” 白墨对序临简直无语极点,恨不得上去呼哧几个耳巴子,叫他好好醒醒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这边“白墨”又朝序临扑去,这一扑,序临与白墨均始料未及。 序临:“你……” 空气突然安静,白墨只觉自己心脏炸裂,眼珠子也快裂开了。 序临的心跳漏掉了几拍,血脉偾张,目眦尽裂…… 从他还反应不及是怎么一回事,到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几乎只在须臾,嘴唇上的触感,居然自那个笑颜如花的男人而来,如梦似幻。 转瞬,只觉嘴边犹如一条滑蛇顺着嘴唇撬开唇齿进入了口腔。 序临内心发出了一声断裂声,清脆干涩,与此同时另一边依旧与善末纠缠于梦术之中的银楚宸瞳孔骤缩,目光凌厉,一时凶光炸起,将灵光乍现的奈何自手中掷出,直插上空。 奈何灵力充溢,旋风带得银楚宸衣袂翻飞,心念电转间,银楚宸一手做剑指竖在眉间,刹那间,指尖灵光聚在眉心,再顺着眉间进入到了他体内。 序临瞬间恢复神志,一把将与自己唇齿相接的人推开。 已没眼看的白墨双手捂在自己眼睛上,听见又有动静后才抬眼去查看,正巧对上序临的目光,经过确认,目光虽震惊,但的确是看着自己无疑。 只听序临开口道:“你……他…..” “你…..能看得见我了?” “白墨”又欺身而来,序临急忙双手拽着他与自己保持距离,看着白墨说道:“你魂魄离体了?” 第176章 心镜 白墨因为序临可以看见他了,是既激动又尴尬…… “咳……我的魂魄被撞了出来。” “.…..嗯。” “……嗯” “哎呀,小公子……老妇的心肝宝贝!可怜可怜我吧……” “白墨”双手被序临禁锢在手中,身子却不老实的扭来扭去,还抬着一条腿在序临小腿上蹭来蹭去,并发出令人淫作呻吟声。 序临耳廓一红,斜眼扫过一旁的魂魄,急忙用力将“白墨”推开,这一推正巧与极速驰来的魂魄撞上。 只听一句长音:“哎呀!小……公……子……” 白墨身体内顿时弹出一道鬼影,佝偻着身子,淡眉宽额,脸颊两腮的松肉,犹如各吊着一片松了气的气囊,在离开白墨身体的瞬间,顺着飞出的气浪荡走了。 “.…….” 序临心下一瞪,他方才与这老东西……. “.……” 白墨给了序临一个眼神——你方才就是与这老东西……. 就在序临无地自容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再次自一侧“白墨”嘴中传出。 “小哥,有没有吃的……我饿。” …… 两人顿时无语! 想必是又被撞进别的鬼魂了。 序临惊目看着拽着自己胳膊,一副可怜巴巴的“白墨”,虽然同样叫他难以习惯,可想起先前的尴尬,再不敢逗留,拉起“白墨”逃离了犯罪现场:“我带你去找吃的。” 白墨见序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当然觉得再好不过,便安静地跟在身后。 “好饿……我饿得走不动路了.....” 序临没心情理会“白墨”的叫嚷,疾步朝前走着。 “小心” 一声惊恐声自身后白墨传来。 没想到“白墨”突然饿不择食,对着序临肩膀张口就要咬下。 好在序临反应极快,应声就将手中人朝着飞来的鬼魂撞去。 只见“白墨”身子一凛,抬头对上序临,竟是一副焦灼神色,询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我儿子……我儿子这么高,大眼睛随我,眉间有道疤,这样子的。” 一边说着,还一边对着序临比划着。 “……” 序临审视着眼前的人,心中苦恼不已,做了一番思考,觉得这个魂魄尚算正常,便也想到了应对办法,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白墨也明白序临什么意思,若是跟他说没见过,只怕他会忙着到处去找自己“儿子”,到时更难控制,这般跟着序临,倒也省事。 “我儿子很乖的,我敢说我从未见过比他还乖的孩子……” “……” “我儿子很孝顺……” 序临几乎不往身侧一直唠叨的“白墨”人脸上看,牵着他疾步朝前走着,时不时应付一句:“你儿子最好,最孝顺……” “白墨”脸上携着慈父的笑容,那种被人夸赞自己儿子的骄傲之色,更加喋喋不休起来:“我儿子平时最爱吃的就是咸猴干,你不知道他每次都可以吃一只呢!” “你爱吃吗?” “爱吃……” 而变成游魂的白墨跟在序临身侧,耷拉着头,很是郁闷,这都是什么事,看着自己满口“我儿子”什么的,实在是不怎么养眼。 他也不好飘到序临前头去,一来是尴尬,二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藤,万一再遇上个什么,魂魄再没了,那他真的是死翘翘了! 最主要的还有一点,他自从魂魄离体后,就像是刚脱了壳的雏鸟,觉得自己很脆弱,很没有安全感,他必须时刻看住自己身子,怕再撞上什么奇葩,占着他身子乱跑,那就糟糕透顶了。 白墨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序临侧颜处,总觉得序临这般安静时,更像银楚宸几分,颌骨明晰,肤色与那一头银发极为相称,从刚刚被那饿鬼找上,到现在这个找儿子的鬼,他已好几次提醒自己,不要老去看这家伙的下颚与脖颈,可却又情不自禁地偷瞄上去。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回去!” 白墨有些赌气地问前方的序临,只是这一次他生的是自己的气! 序临侧首看过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正经:“……难。” “你有没有看见我儿子……我儿子这么高,大眼睛随我,眉间有道疤,这样子的。” 两人同时朝“白墨”看去。 “我儿子很乖的,我敢说我从未见过比他还乖的孩子……” 白墨很是无语:“这家伙脑子秀逗了吧!怎么……” 序临不解追问:“秀、逗?” “.....夸他!” “…….”序临虽然没看出白墨像是在夸人,不过却解释道,“这里面的鬼魂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年了,你觉得他们还剩多少脑子?对生前之事能留下的,皆是执念至深的记忆……不过也残缺不全了。” “他们干嘛不去投胎?”白墨终于向序临靠近了点,却依旧在序临身后。 “阵结之中的魂魄出不去……已错过了投胎时机。” 白墨瞧着“自己”满嘴我儿子很乖,我儿子很孝顺,我儿子爱吃什么..... 他很难想象千百年来,一直被一种执念所困的那种折磨,他的孩子或许早已不在人世,或许轮回都轮了几轮。 而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名字,忘记了很多,独独没忘记自己儿子。 白墨愣神片刻,沉声问序临:“有什么办法,将他们都放出去,也好叫他们不再受这苦。” “……待阵结破除,”序临顿了下,并不想将真相告诉白墨,待到阵结破除,这些鬼魂也会随之灰飞烟灭,只说,“他们自会……离开。” 两人又来到一个岔路,序临依旧选择死劫,只不过他在岔口停了下来,侧头看向一旁的“白墨”,清冽的眼眸中沉寂着一种深沉的东西,片刻后,他松开了“白墨”的手:“你儿子……就在里面……” 序临手指死劫之路。 “白墨”顺着他指的路,愣愣看了片刻,才回头看着序临,目光闪烁着希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再不迟疑,急切地迈着步子顺着序临指的方向走去。 “啊……” 就在“白墨”刚迈出一步,就听一声哀嚎自“白墨”倒下的身子中传出。 序临颌骨一动,眼帘微垂,抬手不偏不倚接住被弹回的“白墨”。 只见“白墨”身体中腾出一层白雾,消失在头顶阴郁厚实的竹叶上。 白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上前察看,发觉“自己”脸上神情十分痛苦,不解问道:“他.....这是.....” “……离开了。” “他死了?” “他早就死了。” “……” 只不过这次才是彻底地死了,连一缕残魂都不会留于世间。 序临知道,那个寻自己儿子的鬼魂,明知道前方会发生什么,明知道在迈进去那一刻,就会灰飞烟灭,却依旧义无反顾,相信他儿子就在里面。 序临伸手将怀中“白墨”瞪大的双眼合上,随即单手拦腰一抱,身子一矮,将人扛在肩上,继续朝死劫走去。 白墨却急忙飘到序临前阻止道:“让我回到身体中去。” “不行。”序临说。 “为什么不行?” 那些孤魂野鬼都可以在他身体中来去自如,他怎么就不行了。 序临没有解释,只说:“能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白墨无语,可也无可奈何,因为序临已经扛着他的身体走了。 他只能紧跟着朝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走去,自从这个岔口进来之后,他就发觉此处再没有鬼魂,也是自进入岔口,他们再次恢复到之前的尴尬气氛,没任何交流。 白墨漂浮在身后,脑子里想东想西,冷不防觉得前面的序临离自己越来越远,开始还没在意,直到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往上升,才反应过来不对,急忙对前方序临叫道:“喂!我被什么绊住了,救我……” 他的魂魄像是被吸进一个透明的容器之中,就漂浮在那些密实的竹叶顶部,他隔着屏障能清楚的看到下方序临回头看向自己时,瞬间惊愕的神色。 “我被……什么拽住了,快……救我。” 逼仄的小径忽地簌簌颤抖起来,密实细竹摇摆如狂魔,抖动如山倒,一时间密密麻麻,细细碎碎的声响四起,自竹林中,空气中,地面而来。 序临不及思索,扛着白墨几个跳跃,脚尖在皲裂的地面见缝插针般跃过,来到一处空旷地。 这时,周围的场景已经全然不同,再不是逼仄的竹林甬道,四周突然变得十分宽敞空旷,像是一个巨大的石洞。 他脚尖刚点地,双腿就被什么东西拽着朝地下去。 “序临,地上有东西在往地面冒出来。” 惊叫的是白墨,他此刻被困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中,位于顶部,对下方情况看得是一清二楚。 序临一侧的地面开始皲裂,转而冒出一个酷似圆形的石头,更叫人惊恐的是,四下的地面都在不断皲裂,不断有相同形状的石头探出来,不过眨眼,白墨就已看清,冒出来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人头,石头刻的人头。 满地都是,他在上面看得清楚,不过须臾时间,一个地下军团横空出世,均已冒出头颅,然后是笔直宽阔的身躯,再是端坐姿态,最后,一个个不计其数的完整石像映入他眼帘。 序临已经察觉不妙,但他肩上还扛着一人,双脚也正在朝地下深陷,原本坚硬的地面变成了淤泥深潭,正不断吞噬着自己双腿,令他挣脱不得。 白墨早已被眼下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数是数不清的,只是每一尊都朝着同一方向,面色清冷,五官粗狂,束着统一发髻,身着朱红长衣迤逦曳地,腰束五指宽黑带,微微泛着荧光云纹,衣襟均有云纹,衣衫上却是姿淑纹案,无光自濯,异常耀眼。 所有的石人都紧闭着双目,正襟危坐,全部一副威武严肃神色。 序临若是将白墨的身子放下,这点捆术根本难不倒他,可若是如此,白墨的身子只怕转瞬就会陷进泥中。 其实这也不过须臾间发生的事,他身子已经半截陷入地下,他忙将白墨横抱在怀中,不过此时白墨是一个男子身,这样抱着当真是吃力得很。 白墨看着这一幕也觉得累,不断捶打着禁锢着自己的那一道泛光的屏障,忍不住对着序临骂道:“你带这什么破路,这都是什么东西?快想办……” 序临已经累得虚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咬着牙,侧面瞧了一眼旁边的石人,突然想到之前在藏子涯中,看到的那些石像,不正是与这里的一模一样吗! 会不会是“心镜”? 在天阁修学时,他对心镜略闻一二。 心镜一般出现在阵结之中,是结阵之人心结之余,有这东西出现,一般不会是试炼阵结。 序临陷入沉思,之前他遇见过被尸血豢养的血虫,又见到诸多鬼魂。 可这一切都未曾主动攻击过他们。 序临眉头紧锁,分析其中原由,为什么他要用莲心阵中的共心黑莲,为何偏偏是黑莲? 地下的淤泥已抹过他的胸膛,他将怀中白墨又举高了点。 突然,他想到了。 这个阵,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困人,而是…… 序临看向手中之人,又看向上空焦急盯着自己的白墨——而是藏东西。 序临立刻对着白墨询问道:“在梦术之中,你所见得善末是何模样?” 白墨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听见序临这没来由的一句,不明恼火道:“你这个时候问这干嘛?” “你先告诉我……” 白墨想了下,回道:“就是颠三倒四。” “那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白墨看着举着自己身子的序临双手抖得厉害,也顾不得追问他到底想什么,强制自己静下来,想了下,回道:“被众人当驱邪的算不算?” “……” “还有没有?” “.....只有一个人对他好算不算?”白墨望着下方的序临,见他身子已经没过胸腔,急得想打人,催促道:“你别问那些没用的了,快想办法啊,你看我都要跟着沉下去了.....” “……放.....心……”序临吃力说道,举着白墨的双手抖得更厉害。 “放心个屁,你都快到脖子了。”白墨气急败坏,这家伙怎么这么不靠谱。 序临对白墨方才说的话来回斟酌了番,又问道:“那.....人、对他、好的.....那人、是何模样?” “浓眉大眼,高高大大,很结实……”白墨说着无意瞧上斜角一处正对自己的石人,只一眼便恍然明白过来,连连叫道,“正是这个模样,是他……” 序临了然,此处与外面的藏子崖相连,之前看到的石像均为同一人,这人便是唯一对善末好的人。 “别发呆了,到脖子啦!”白墨喊道。 序临从思绪中回神,一扫眼下情形,不及细想,单手托着白墨的腰,另一只手迅疾伸进自己袖中,取出一枚圆润带坠子的银铃丢到一侧空地。 并无任何响声发出,可白墨却对这东西眼熟得很,更加确定是银楚宸没错。 银铃在地上滚了半圈后,一团光晕便自银铃中炸出,银光流转将其瞬间裹住,光晕越发耀眼,紧接着从银光之中飞出一只蓝幽蝶,随后,成群结队的蓝幽蝶,自银光之中扑腾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径自飞到序临身边,慢慢将白墨围成了一个幽蓝的人形,转瞬,白墨的身子就被周围的蓝幽蝶带离了地面。 银铃中又有越来越多的蓝幽蝶,争相朝着序临飞去,序临高举起双手,任由那些蓝幽蝶占满他双手,将他一点点从地里像拔萝卜般,将他拔了出来。 白墨看得傻眼,这是什么操作,小小蓝幽蝶居然有这等力量? 他一边傻眼地盯着下方,一边在心中盘算,要不要出去自己也搞一个这样的银铃,以防不测。 居家旅行必备神器。 当序临从地中与一地石人秋色平分的出场后,蓝幽蝶转而又化为一地蓝光在序临脚下展铺成路,序临每走一步,蓝幽蝶都像是与他心灵相通,事先在他踩下之处结网,稳稳托住自己主人。 序临先走去拾起地上银铃,再走至一尊石人面前,对着石人上下打量起来。 白墨却在上方焦急道:“能不能将我救出去?” 序临看也没看他一眼,道:“不急,你先安心待着,上面比下面更安全。” “你怎么知道?” 序临扬首,神色悠然,双手在腰间一插,对白墨问道:“你可信我?” “……”白墨一时不语,要是放在以前他信,不过此时…… 我信你个大爷! 序临复又追问:“可信?” “.....恩。” 审时度势,此刻他也只能昧着良心回答,若不信,也顶个屁用。 第177章 夺舍 “那就好好待着。”序临说着,还不忘朝对方挑眉一笑。 白墨不由得眉心一动,对那一抹笑不由来地窝火,爷的,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序临踏蝶走至一侧石壁处,白墨才发觉石壁是色彩浓重的彩画,放眼看去,所有的石壁都是如此,画风,走笔癫狂,色泽浓郁,展眼而去一幅炼狱图映入眼帘。 凌迟、割裂、拔舌、鼎镬赤烫、油锅翻滚中一具狰狞扭曲的身子挣扎着,相互撕咬,引颈哀嚎…… 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寒而栗。 最后序临在石体一角停下了来,眼下每一笔犹如箭镞入目三分,刺得眼眸生疼,令他悚然。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儿,凌乱不堪的头发将整个脸都给挡住了,而唯独那双闪光好看的眼睛从缝隙中透了出来,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掌中托着一块发着金光的东西,跪在地上哀求地看着端立之人。 一侧是一个衣着得体,面色冷酷的成年男子,双目微瞪厌弃地瞧着一旁的小儿,一手伸向小儿,一脚却踩踏着一具森森白骨。 下一幅画是小儿抱着白骨,并将小脸贴着白骨头颅,中年男子手持金光闪烁的东西,露着贪婪的笑。 序临半晌沉默,至于白墨时不时说一句什么,他全然没听见。 这壁画上的中年男子衣着上的纹饰他认识,乃黑翼卓氏仙鹤纹,凡卓氏之人均着仙鹤图样的衣裳,除卓旗主一人身着整仙鹤纹,其余卓氏可取其一部分为案,但仙鹤只属卓氏特征。 壁画上的男子衣裳图案取长身鹤羽,很难瞧出为仙鹤羽毛,但细看就能分辨出不同,鹤羽纹路成龙鳞细细排列,若是别的羽毛,一边都会有许多绒毛或者纹路如叶状。 珷玞镇与黑翼相邻,在珷玞镇自有卓氏后人,是谁用一具白骨换走那小儿狐舍? 与此同时,梦术之中的银楚宸面色肃冷,对上红衣善末,四周饕风虐雪,如箭镞般穿刺在两人之间,却独独不敢近两人身。 银楚宸盯着白雪之中癫狂的善末,冷声问了句:“你本有狐舍?” 善末一凛,目光凌冽:“哼……怎么、很意外?” 银楚宸的确很意外,若单纯只是妖化,即便杀师嗜丹,也不可能尽数吸纳他师父金丹中的强大魂力。 善末端得是癫狂之态:“所以你若杀了我,就不怕那些阵结之中的人,永远都出不去吗?” 银楚宸冷笑一声,并没有揭穿善末的诡计,因为他们彼此都清楚,梦术虽实化,但他们两人肉身并不在此,所以他们彼此皆杀不死对方。 银楚宸冷喝道:“杀不了你,也让你出术不得.....” “无妨无妨……我不赶时间……”善末红影一动,逼近白衣猎猎的银楚宸,两人在白雪飘飞之中再次决绝对招。 彼此动机再明确不过,一个为了困一人,一个却为了拖延时间。 这是最后一幅壁画,序临伫立在前良久,觉得壁画若是真的,那简直太过残忍,他虽然不能接收到银楚宸的情绪波,却也大概猜到壁画中那孩子是谁。 在白墨的催促下,他慢慢抽回神识,将周围巡视了一圈,没有出路,看来只有打开心镜,他们才能找到出路。 他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尊石像面前,再次打量起石像,最终发觉石像的右耳垂都有一颗虎眼石,忙扫过周围的石像,皆是如此,再不多想,他当即伸手摘下了面前石像耳垂上的虎眼石。 遂而,所有的石人全部都动了。 果然,机关是虎眼石。 一时间,洞中石像均缓慢地站了起来,动作虽缓慢但势不可当,一阵石屑嗖嗖落下后,所有的石像,已如石笋一般耸立着,每一尊大约五米来高。 而离序临数丈之内的石像,似乎感应到他的存在,均慢慢转移面向这他,并机械地抬起手就朝目标劈下,每一招几乎用了劈山之力,序临借着脚下蓝幽蝶避让倒是自如。 看得上面的白墨几许无语汗颜,但他在上方容易观察,不多时就看出了端倪,急忙对序临大喊道:“你将他们引入一处。” 序临会意,驾着蓝幽蝶凌空几个跨步,顿时引起一侧四五个石人的注意,均循着序临的方向渡来。 前方已是严阵以待,一只石手直面劈来,序临凝光倏忽向后倒去,这时,后颈忽悠凉风袭来,只听上方白墨惊叫道:“小心身后。” 论身手敏捷,恐怕序临认第二,无人再做第一,避过身后破劲之力,双脚倏然劈下成一字,一时蓝幽蝶飞作三团,除脚下两团,另一团飞入空中,自序临头顶,对上随即挥下的石壁,蓝光莹莹柔弱无比,却生生将那道似有鸿蒙之力的石壁挡在了空中。 序临嘴角扬起,赞道:“好样的.....” 长腿一收,再次跃身而起,这次直接对着正围来的石人头顶而去,蓝幽蝶似乎能感应到,随即四散飞开,落在序临身后不远处,结成一片蓝色薄云,一侧石臂斩下,伴随着一声巨响,蓝色薄云端端接住了随后倒来的序临。 白墨观望之下不觉大叫一声“好!” 方才序临站立的石人头颅掉落一地,伴着一地碎石,一旁一座石人手臂碎成了渣。 失去平衡晃了几下,朝一侧倒去,端端将一侧正缓步移来的石人压倒了一个,紧接着两个、三个,转眼打出了一个缺口。 序临蜻蜓点水般在石人之上点落,来了一招凌空水上漂,洒脱至极,犹如闲庭信步,惬意得很。 一时只瞧脚下石人的身子挡了胳膊,胳膊劈了脑袋,脑袋砸了脚……不消多时便溃不成军,缺胳膊少腿倒了一地。 白墨看得不由拍手叫好,得意忘形,激动不已,随后就是乐极生悲。 在他正全神贯注盯着身下石人之时,身后原本迷雾浓重之地,若隐若现出现了一个人影。 白墨正专注着下方序临对敌正,对肩膀的突然负重,没反应过来,只不耐烦了句:“别闹.....” 这关键时候,只见序临身影飘忽擦过三人抬脚踩踏之处,紧张到他身子都不由顺着序临划过的方向偏去。 正巧被肩上的力道阻挡,他极为不耐烦时,喝道:“叫你别闹……” 两眼无意扫过他的身体,此时被一群幽蓝蝶高高悬在高空之中,目测只要那些石人想要攻击他身子,抬手便能碰到,可那些石人,似乎对这具身体不感兴趣,始终都朝着序临而去。 白墨脑子中才想起了什么,不由头皮发麻,两眼已迅速溜至眼尾,斜乜下,肩上出现了一双筋脉突兀的大手。 他现在是魂魄离体,别说被人这般撮住,就连自己的身子都回不去,怎么会有东西能按住他? 外面石屑纷飞,浅影乱舞,而他此刻什么都听不到了,诡异寂静,只觉身后百鬼丛生。 下方序临被十几座石人团团围住,情况也很不乐观,脚下的灵力在一点一点的减弱,一时顾及不到这边情形。 蓝幽蝶似乎遇到了什么,灵力流逝,先前蓝幽幽拥簇光团,变得稀薄零星,虽仍能托住疾驰闪动之人,但明显灵力在不断削弱。 序临心中不安,抬眼瞧上白墨的身体正慢慢下坠,已挨上一座石人头顶发丝了,不容多想,只能先夺过他身体再说。 就在序临蓄势待发,眼前倏地乍出一道灵光,自甬道尽头而来,随后魅影一闪,一团紫影闪至序临身侧:“走!” 一手一人如无物般将两人带了出去,一侧站立之人先开口道:“不必言谢。” 序临站稳脚,虽没有言谢之意,但却也没反驳对方,急忙从北明手中接过白墨,并对北明一本正经道:“劳烦了.....” 两人同时看向怀中双眸紧闭之人,只需一眼,北明便了然,客气道:“小意思。” 不二话,北明右手灵力汇聚,自白墨眉间注入,顿时瞧见白墨的魂魄被强行拉长,最终顺着眉间的灵光,融进自己身体。 白墨睁眼首先瞧见序临看着自己,只听他问道:“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 白墨不知道怎么算都回来了,不过他感受了下自己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才点了下头:“恩” 原来要白墨的魂魄回到自己身体很简单不过,只要将身体中那些孤魂野鬼残留的阴气,净化掉便可以召魂魄归体。 可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于序临来说就有点尴尬,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这个空有其表的家伙,除了能维持现状的灵力外,他自身根本催生不出半分灵力。 就当白墨还沉浸在回到自己身体中的激动心情时,又忽地记起刚刚突然出现的那只手。 他猛地回头朝刚刚的心镜上空看去,可昏暗之中什么也没有,而那些巨大石像,也已经恢复到之前端坐时的样子,刚刚那究竟是什么? “我方才在那里面遇见了一个人……” “何人?”序临问。 白墨摇了摇头:“我没看到脸,不过看手应该是个男人。” 序临凝眸,侧首也朝心镜中看了眼,沉声道:“方才,灵蝶的灵力,似乎被什么吸食.....” 若北明他们不出现,只怕他与白墨难以全身而退。 红叶若有所思道:“灵蝶受制,或许是阵中出现了别的拥有灵力的东西,而这东西能吞噬灵蝶中的灵力。” “如若不假,大家尽快离开的好!”北明说。 接下来,他们再次选择死劫,与之前的竹叶做墙的不一样,虽然依旧是一个甬道,但四壁已是土墙,没多远,幽暗的甬道尽头,就出现了昏黄的暖光,当他们走进时,才发觉这里又是一番景象。 在偌大一个堂屋中,有许多沿桌而坐,头顶遮着黑纱曳地的人,举目望去,好说也就七八十张八仙桌,每一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白墨余光一扫,堂下在座的人,虽然看不到容貌,但也能听见,有谈笑风生的,有窃窃私语的,有嘻皮谄笑的…… 桌上有酒食,石壁有凿痕,顶端挂着九盏倒钩七叶灯,发着耀眼和煦的光,将整个空间照得昏黄温馨无比,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这时,序临小声在红叶耳边问道:“我们怎么过去?” 红叶:“要不……就这么走过去?” 白墨:“要不、咱们也坐下吃点?” “……”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白墨,只见白墨直勾勾盯着前方桌上的食物吃食。 白墨见到满桌的美食,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别说几人是什么表情,抓着身边红叶的胳膊,就朝还有几人空位的桌前快步走去,他自己最先沿桌坐到对里边,紧着拽着红叶坐在自己身侧。 白墨坐下后扫了一圈桌子上的其他人,看对方对他们的落座并不反感,才侧头在红叶耳边说:“咱们先填饱肚子,后面都还不知道有什么,不吃,哪有力气逃跑。” 红叶倒是一反常态,没有反对,只是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身边的白墨,虽然易了容,可终究还是一个吃货。 序临与北明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心领神会,不二话也跟着过去在桌边坐定。 序临在白墨对面坐下后便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暇媚神情。 北明双手置于双腿之上,见序临说这话,再瞧了一眼红叶,也挤出一个笑来:“好闲情。” 序临不回答,却笑得有些耐人寻味。 白墨的目光已落在桌上的食盘中,这满桌子少说也是十碗八碟的规格,看上去皆十分好吃的样子。 而他一眼就盯上了序临面前那盘红烧肉,急忙将桌上早已备好的竹筷拿起,毫不客气伸向对面。 这时,红叶突然轻咳两声。 白墨正撅着屁股,手中筷子尽力朝最远的那盘菜伸去,不忘侧首看着红叶,道:“你要吃吗?” 红叶:“不。” “那你吃点别的。” 白墨说话间已坐回原位,神色餍足地盯着竹筷上的那块软糯可口,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顿时口腔生涎,吞咽唾沫不及。 一口就送进了嘴里,可甫一入口,嘴里的东西顷刻化为浓血,口腔顿时腥臭无比。 “呸呸呸……” “什么玩意儿?恶心死我了。” 只听一旁噗嗤一声,序临忍不住笑道:“臭是臭了点,但没毒的。” “你……你你.....” 白墨腹中一阵一阵犯恶心,顿时炸毛,霍地站起身子,怒指序临骂道:“挨千刀的,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抓起桌上的食盘就朝序临劈头盖脸的砸去,而序临人已经远离桌边,站定在十尺开外。 他嘴角噙笑,神色戏谑,对着炸毛的白墨挥手道:“是你自己要吃,怎又怪罪于我?他两不是什么也没说?怎地就只打我?” 两人这一闹,并没顾及那些黑纱遮面的人,红叶却看得清楚,即便是飞盘走碗,周围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自顾自的说笑,甚至还有小孩在过道之中跑来跑去,好像根本就看不见打闹的两人。 白墨又是一盘子摔去:“……我早该猜到你刚刚那个一幅看好戏的表情不对.....你.....去……死吧!” 说着单手一扫桌面,这才发觉已无东西可丢了,索性单脚一踏,整个人站上了桌子,双手灵力骤起,正要对着序临发作,小腿却被什么一扯,下意识瞄了一眼,只见一个雪白人头骷髅正望着他。 “妈呀!” 白墨骤然大叫时,由于惊恐过度,原本要对序临发的灵力未发,自己却先蹦了出去,直接将序临撞到在地,做了他的人肉垫。 待到他反应过来,眼下咫尺处,是一双被惊得睁得铜铃大小的浅色眼珠子。 白墨身体逆流的血还没流回来,人已忙不迭地从身下之人身上爬起,一转头对上红叶,欲盖弥彰的叫道:“红叶,当心,有……” “……” “鬼”字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愣住了,这一定是在做梦,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望着眼下这骇人一幕。 第178章 痒症 被他这么一闹,满屋人的黑纱都掀落得七七八八,一目了然,全是骷髅,可仍在交头接耳地张合着牙床,俨然一副活着时的举止。 序临也已经吃痛地自地上爬起,手在额头揉了几下,继而才伸展了下双臂,感觉被白墨刚刚那么一撞,差点撞散他的骨架。 复又对上白墨,忍不住提醒道:“瞧桌上的吃食。” 原本还算是菜色诱人的食物,变成了清汤寡水残羹剩饭,碗中都是一些怎么看也不想给人吃的东西。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搞这么多人在此处,设了这样一场筵席。 白墨自然是不知晓,不过其余三人从一开始就明白这阵结何意。 此处看上去温馨无比,其乐融融,都只不过是一种假象。 序临迈开步子朝红叶走去:“回食筵。” 红叶斜眸扫过就近的桌面,轻轻点头。 “这回食筵乃轮回之路上谢恩客设下的宴席,一般是生人归还死者生前,恩惠所设的,只不过见桌上食材怎么也不像是谢恩,倒像是刻意恶心人。” 红叶若有所思,半晌,抬眼看向蹑手蹑脚来到他身侧的白墨。 白墨知道善末从小的经历,想必谢的这些“恩客”都是当年喂养过他的左邻右舍。 只可惜这场景看上去太瘆人,他可是一眼也不想多看。 “走吧!” 四人继续朝前而去,红叶与序临走在最前,像是在说什么,白墨便与北明落在了后面。 他与北明并不熟,照理说,当下这般并肩而行,应该尴尬才对,可他在想善末一事,并没在意身边的北明,直到他发觉身边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在看他。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说着还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北明一笑,眉眼突然没先前那般犀利:“……你和他什么关系?” 白墨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才明白说的谁,抬眼看着前方序临的背影,脸色沉了脸,冷哼一声,没好气回答道:“……债主。” 北明讳莫一笑,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独特见解。 而白墨见他这个笑容,突然想起之前他情急之下救红叶时,恨不能将他给劈了的目露凶光,与此刻完全两码事,当时他就想问他,只是没有机会。 “之前我出手救红叶,你怎么看上去很生气?” 北明反问:“那请问你,可知何为共心?” 他要是知道什么是共心,那才是怪事,他只知道那个阵太他妈操蛋:“你说。” “两人一心为共心,若能容三人四人……又何谈共心?当时你那般不顾共心之人,而心思他人,才会招致灵力加倍攻击你的同伴,如此,你不但是置他安危不顾,还将我与红叶置于险境。” 白墨看着前方序临的背影,想起他之前受伤的情形,心里突然沉了下。 “想必你们交情匪浅,不然,以我对他的认识,定不会舍命相护。”北明也朝前方序临的背影看了眼,银楚宸何许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白墨没有说话,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之前银楚宸救他的那几次场景,心跳又有些失速。 可是一想到他的动机不纯,心里又莫名堵得慌,腮帮子都发着酸,讪讪道:“他是怕我死了……没人换他那五百金。”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信,但他也只能想到用这个借口搪塞北明。 北明愣怔半响,转而意味不明道:“区区五百金,能拿命相抵,你觉得他是那般不会算计之人?” 白墨像是被北明的话戳中要害般,再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语气僵硬道:“他就是那种人。” “共心阵中,黑色莲脉极为难破,若找不出阵结所在,莲脉中的人,唯死可破。”北明沉默半晌复又开口道,“也就是阵中八人,能安全走出的只有一半,两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人舍命,另一人方可活着出阵。” 白墨心跳骤然加速,他即便想掩饰,也是无用,呼吸已经紊乱,他真的愿意为自己舍命吗? “我想都不想站在了红叶身边。”北明盯着白墨眼眸深邃,语气坚定道,“不论何时,我都愿意为他舍命。” 这时,前面的序临突然转身扫过身后两人,又转了过去,身子微顿,又转身快步走了过来。 “你们聊。”北明说罢,加快步伐追上前方回头看来的红叶。 白墨木然地看着北明离开,又木然地看着序临走到自己跟前,那张脸太过俊美,不笑的时候一副生人勿近,拒人千里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明朗中又透着一股邪气的家伙,看到他走到自己跟前,嘴唇张了好几次,可又觉得太过荒唐。 “你真的饿了?”序临见白墨傻愣地看着自己,眼光之中闪烁着一种他从没见过的光,叫他觉得他状态很不好,他也知道这家伙之前嚷着饿,以为真的是饿得发昏,“你再坚持……” “序临。” “……”序临,撤回后面还没说出口的话,“嗯?” 该说些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吗? 还是问他,之前明明两次要杀了自己,为何又两次舍身相救? 还是……问他,若自己与那人无关,他又会不会这样待自己? 很多画面在脑海之中光速而过,人间的,零界的,清楚的,模糊的…… 最终留在他脑海中的只剩一个银面白衣的人,背对着他而立着。 四下皆静,只能听见狂跳不止的心跳声……他终是没忍住。 “你有没有为谁动过心?”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浅淡眼眸,那是他总是会失神与慌乱的禁地。 可此刻他却不想再回避,他想看得真切,看看在那眼底深处,可有他寻觅的东西,“就是那种……即便眼中全然没有你这个人,你也控制不住去爱的人……有没有?” 他之前不知什么叫情难自已,不过现在,他懂了! 他白墨,在这一刻,终于懂了,每一次看见银楚宸时的异常心跳……是什么! 哪怕对方救他目的真的不纯,可他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因为,他发觉自己对这个人,早已情根暗种。 在御峰峡中,那晚的树下,第一眼见到银楚宸时! 在麟凤堂恶作剧亲吻银楚宸时! 在魔域银楚宸为他身中刀骨寒时! 在听到北明告诉他什么是共心阵…… 可是 他知道,他的这份感情注定只能深埋心底,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看见他,更不会在意他的感觉。 序临一愣,震惊地看着眼前满眼慌乱的人,一时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失了方寸,不安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墨看着那双浅淡眼眸,慢慢地红了双眼,不过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太过狼狈:“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可我除了自己谁都不是,你明不明白?” 白墨垂下眼帘,逃也似的从那双眼眸处逃开,自顾自地朝前走去,眼角能瞧见序临衣袂晃动。 序临听得一头雾水,追着问道:“.....你怎么,突然与我说这些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些……”白墨已收起刚刚一时难以自控的情绪,见序临在他身侧的衣摆突然消停,他继续朝前走了两步,才回首看着停在原地的序临,窥见出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冷声道,“等出去了,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这个人与他有数不清的缘分,或许还有算不清的情仇,他只是想知道在他们身上都发生过哪些事,却并不想为这些事情买单。 其实孤影告诉他,他的魂元无法完全觉醒时,他内心是庆幸、窃喜的,这样,他就永远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人,银楚宸就有可能不会再动杀他的念头。 后来他借故上逐月宫寻找紫灵,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只是想上去看看那人的伤。 他从来都不想做那个人,他当着银楚宸说过,但银楚宸并不信他。 若是如此,那还不如不见。 四周阴翳弥漫,序临站在原地,俊朗轮廓半遮半掩在阴影下,一双浅色眼眸瑟缩难平。 良久,酥麻刺痛由脚底而来,他才缓缓抬起脚循着前方而去,虚浮脚步难以掩饰溃不成军的内心,幸得无人察觉。 走在最前的红叶与北明,已经发觉甬道尽头再不是漆黑一片,有光晕,顺着他们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明晰刺眼。 在几人走出甬道时,听北明双手一展,仰天大笑道:“终于见天了” 可话音未落,心情又沉了下去,天的确是见到了,不过只有一叶天地那般大小,眼前也只不过是巴掌大小的绿地,而尽头是一面高耸入云的石壁,上空厚如蒲绒的烟云生吞了半截刀削山壁,再无出路。 北明沮丧地放下双手,骂道:“该死的变态,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 白墨却并不担心,对此刻的他来说,都引不起半点兴趣,恹恹地找了块平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随之才闻见淡淡花香,四下扫了一眼,最终在石壁边寻得许多蓝紫色的鸢尾花。 “接下来怎么办?”北明问红叶。 “别抓。”红叶却突然转头对地上的白墨喝道。 这时,几人才察觉白墨铁着脸,双手正在自己小腿上抓挠着。 白墨,被红叶一声阻喝,不解地低头看去,只见双腿裤子上出现了大片血迹,忙不迭脱下鞋袜,掀起裤腿一看,顿时惊得差点大叫起来,他的腿怎么变成满目疮痍血迹斑斑的了? 惊愕道:“我这是怎么了?” 序临双手叉腰,一副散漫姿态,皱眉添笑的凑了过来,似乎之前他们的谈话根本就没发生过,说道:“死不了,是那血虫留下的,这里有光线,血虫一见光即死,你才会觉得奇痒难耐,只要不去抓,这种瘙痒也就一炷香就过去了,可你都挠成……这样,估计一时半刻过不去。” 白墨虽然再不想与这家伙有任何交流,可也耐不住这般处境,咬了咬牙,问:“你……你们也痒?” “痒啊!”序临回道,却半点没有痒的迹象,白墨不信他,侧头去看红叶。 “……过一会自会消失。”红叶冷声回了一句。 “唉!我说了你还不信……” 序临蹲下身子,有些受伤的样子看向白墨。 白墨愤然:“哼!滚一边儿去,不想看见你。” 序临却耍赖道:“这里统共就巴掌大小,你想我滚哪里去?” “滚……” “还钱!”序临嘴角一勾,像是识破白墨道,“我就说,你刚刚说那么多听不懂的话,想糊弄我,给你说,别想用这么笨的借口不还钱,等你还了我钱,我就滚……有多远滚多远那种。” “你……”白墨没想到这人这般脸皮厚,比他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行,就看他装到什么时候,“好,那你就等着。” 白墨说罢,用力将跟前半蹲着的人推了个四脚朝天。 序临:“哎呀!” “许久都不曾这般热闹了,戒日来了这么多客人,实属老夫之幸!!!” 这声音来得突兀,他们几人却不知自何处而来。 斗嘴的两人收敛了,双双朝周边瞧去,此处除了他们四人,就是三面尖削如笋的石山,别说藏人,就是一只苍蝇也是藏不住的。 白墨知道此人非那善末,善末的声音他听过。 红叶回头对上身后序临,问道:“你可知是谁?” 序临再无玩心,自地上迅疾起来,凝视四周,最后摇了摇头,表示不得而知。 但他会问。 “请问前辈何许人也?又为何困于死劫之地?” 在场的,至少三人清楚这里不可能有什么恶煞,隐隐还能感知一丝灵元之气,故而序临才这般客气追问对方身份。 白墨浑身奇痒难耐,为了管住自己的手不去抓,将双手死死箍在胸前,这样一来挠心抓肝的瘙痒让他极近癫狂,双腿犹如缝纫针脚动个不停,面色铁青浑身发抖,身体每个细胞都在颤栗,痒得都想杀人,更没耐心和谁卖关子,磨磨唧唧的只觉得更痒。 奇了怪了,即便自己不慎将这痒症加剧,可也不至于周边这三人都无动于衷吧! 白墨纳闷道:“你们当真也痒?” 三人斜乜瞧来,却没有一人表现出丝毫痒的感觉,序临再次蹲下问道:“当真奇痒难忍?” “不然呢!”白墨没好气的回道,转而又朝序临看去,“我看看你的手。” “干嘛!”序临不解,可已经将自己的左手伸给了白墨,以为是想看他身上的血虫。 却不料,白墨抓起他的手,就在他手背一口咬下,用力之狠,足以让他感受到那股欲要杀人的怒意。 白墨想他要是痒死,序临也得给他咬得痛死才行。 “嘶!啊!松口、松口……” 白墨死也不松,这一口下去还当真有魔力,顿时消解了不少他浑身的瘙痒。 第179章 镇魄九魂 序临吃痛,急忙伸手将那颗脑袋从自己手臂推开,可对方却犹如獠牙长陷怎么也不松口。 看得另外两人是一脸的惊色,却没有要劝架的意思。 序临只觉手背已被咬破了,热汩汩的鲜血直冒,疼得面目扭曲,怒道:“你松口,松口……再不松口就被你咬掉啦!” “哈哈哈……” 红叶收了目光,对着发出笑声的一侧石壁问道:“不知前辈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我乃垂朽腐骨的枯槁罢啦!见诸位风华正茂,朝气十足,当真令人羡慕。” 言罢,风起。 石壁脚下的鸢尾花,颤颤摇曳,香气四溢。 白墨突然松开了口,先前的痒症消散无踪,浑身反而很是舒坦,犹如如沐春风。 序临急忙撤回手,手背外侧排着一圈整齐的血槽,心疼地吹了两下,又很是怨愤地瞪了眼白墨。 “你一个大男人学小女子动作,不害臊啊你.....” 白墨此刻浑身舒服,狠狠抬手将嘴边的血渍蹭掉,露出一脸的得意之色:“哼!咬你还需要害臊?” 虚临想,方才就不该起什么好心,本还想帮他减轻一下痛苦,岂料这人属狗,上来就咬,牙齿还锋利得不像话。 这时,自地而起的劲风忽地消停,只听“咔咔咔”几声,前面石壁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方式变化着,原本坚硬刀削的石壁,骤然以水波扭动的姿势晃动起来。 四人皆傻眼,直勾勾盯着面前扭动的石壁瞧得真切,原本光滑如削的石体,自中央裂出一条笔直间隙,转瞬间隙又朝两边扩张成一丈来高的洞穴,洞缘平整如磨,形状为特别规整的一个大圆,若从远观至定向是这山体大张的一张巨口。 “诸位不妨进来歇歇脚……” 声音从那无端裂开的山洞中发出。 序临与红叶对视一眼,不二话,直接朝着洞口而去。 而白墨却对那黑漆漆的洞有所忌惮,想了想,对前面已走到洞口的三人说道:“你们进去……我在外面等.....” 走至洞口的三人纷纷转身,红叶对他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是想走回头路?” 白墨想起那阴暗潮湿又诡异的鬼地方,心中就来气,不管是里面的血虫,还是那些霸占他身体的鬼魂,还是后面那恶心的回食筵,都不想再遇见。 神色一变,只得恹恹儿朝着三人走去。 这洞中不似先前的阵结,虽暗,却有微弱的光,但他们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多半的原因也是因零界特殊的环境所致,他们与生俱来的夜视本能,已慢慢退化,若无需灵力相助,在黑暗之中,只能窥见大致轮廓。 白墨回头朝洞口看去,却被半个身影挡了个大半,掠过那身子,朝门口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低声说道:“你们瞧见没,外面的光线都进不来。” 身后像是在偌大的黑布上放着一个荧光摇扇,白光缭绕,碧绿浅草,边缘几株鸢尾花开得正盛,除了那半圆摇扇外,再无半点光亮,如此,这洞中当真是进不来半寸光。 “此处有结界。” 北明说话间已催动灵力,将手中的清灵玉扇催出银光至于手中,四周顿时泛起一层磷光。 与此同时他脚下微滞,侧首对一旁的红叶低语道:“此处诡异,我识出有两个生魂。” 白墨压着嗓子问:“生魂是什么?” 北明:“活人。” 白墨:“这地方你说有鬼我信。” 北明:“嘘!” 白墨:“干嘛?” 红叶突然没好气道:“你别说话。” 白墨:“为什么?” 序临嗤笑道:“……怕你乌鸦嘴了!” “滚……” 自进来再没听到那人言语,除了北明手中的一扇银光扇,大家能感觉到的也就只有脚下的地面十分的平滑。 空气中透着一股恶臭,不过这臭味一阵一阵的,在山洞中大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尽头,四人驻足,顺着面前的石壁依着北明手中的清灵玉扇察看。 “前辈,我等进来了。” 白墨被序临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哆嗦,拍着胸脯低喝道:“吓死我了!啊.....” 这一声“啊!”明显比前面的音量大多了。 四周是一种粘稠到光都进不了的黑,在白墨一声尖叫中,其余三人也已发现在他们前方的石壁中,突然生出了一双溜圆的碧玉荧光的眼睛。 北明收了手中玉扇,迅疾插回腰间,此处唯有北明算是一个正经八百的修真人,也只有他能感知到,此处是否有灵力波动的存在。 那一双荧光眼珠之中有丝丝流光,不见瞳仁,可蕴藏着无穷的灵力。 叮叮……当当…… 突然周边响起了类似铁器撞击石壁声,几人漆黑不辨四方,只觉这声响自四面而来。 紧接着就是一句:“无锁.....子一.....窒息一个……虚具者。” 这声音显然与之前那人不同,这人反应很迟缓,一句话都要停顿好几次,且声音枯涩生硬,像是舌头被谁挑断了舌筋,说话很是吃力,说的什么也是听不明白。 “这又是谁?”白墨拐了下左侧的北明问道。 “不知。” 北明话音刚落,只听那人再次开口。 “.....不.....不.....不.....不可.....祸.....” “他说的是此处为不可破结界?”这声音是从那双圆溜溜大眼睛下方传出的。 白墨听得着急,就想来点光,看看这两人究竟什么模样。 脑中灵光一闪,暗骂了一声:“我真是二百五。”当即催动魂元,手指尖便打出一道火符来。 之前经历共心阵,或许是用不到火符,久而久之就将自己怀揣一颗魂元给忘了个干净。 由于魂元还不算完全属于他,除了五感灵敏外,能飞檐走壁外,身体当真没多大变化,像前面说的灵波,他是完全感应不到地。 他得了魂元最大的优势,便是能催动魂力,启动大宝处得来的几个符阵。 “啊啊啊啊啊……不……不.....” 就在白墨手指间的火符刚从指尖飞出时,石壁内却传来痛苦尖叫,而他刚打出的火符,也在一瞬间就被什么东西给灭了。 火符可不是蜡烛,一口气一阵风就能随便吹灭,这是火符,若他灵力不撤去,这东西熄灭的唯一可能,只能是被别的灵力压制。 “众位有所不知,我等终年不见光,哪怕是半星半点,也是忍受不住的。”声音从那双眼处传来。 白墨想也怪自己冒失,这两人常年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突然有光的确难以忍受,于是问道:“你们在此处关了多久了?” “……记不清了!” “那你们也是被那个善末抓来的?” “你傻吗?” “你傻吗?” 红叶与北明异口同声道。 白墨也知道自己问多余了:“重问,那你们知不知道怎么从此处离开?” “……敢问姑娘与番戎大者有何渊源?” 白墨心下一凛,暗道这人当真了得,自己幻化男子身连那悯慌都不曾察觉,而他却轻松道破。 他下意识朝红叶的方向看了一眼,只隐隐看到侧脸轮廓,并未朝他这边看,看来他也知道自己是谁了! 可这人为何偏偏问他这个问题,虽然他从未认真追究过番戎是谁,但又好像也不用追究,这个人的确与他有着某种关系。 “你……认识他?”白墨问。 “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如何觉得我与他有关系?”白墨追问。 “只瞧得姑娘手中所使用的火符,猜测一二,并非其他缘由。” 这东西有什么不同吗?好像修真的都会用啊?白墨纳闷,他之前都看到过孤影使用狐火。 他这样认为是因为他不是零界中人,大家用的是狐火,一般也就是灵力所化,但狐火却来自狐人自身。 而他却是将自己画了无数遍的火符咒,用灵力催动,这东西自然与灵力打出的狐火,并不能相提并论。 简单点就是一个是灯泡,一个是油灯,都是用来照亮的,可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在这结界之中,若是能用狐火,北明也不用将灵力淬于灵扇之中了。 “番大者,曾获得一本残魄,请教于我,得知其内容,乃是上神从人间搜罗来的《镇破九魂》,姑娘能使用出其中《无门》之中的火符咒,实属机缘。” 白墨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练的那本东西叫——《镇破九魂》,里面记载了八道符阵,每一道又可演变出不同的符咒来,火符咒的确是从无门之中的一角所化。 白墨暗惊,看来这东西绝非满大街都有的俗物,想到出去定要好好钻研一下,等自己操作自如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称霸零界,做个盟主什么的。 嘴上却说道:“我天生运气好,能得到这个也不足为奇。” “…….” “…….” “…….” 身边三人心中皆被惊起一片鸟兽散,这人也太自以为是了! 可当下也不好帮着外人拆穿他,不拆穿对方也知道他在吹牛,三人已不用火上浇油,纷纷沉默不言。 “扶露是缘,杀戮是缘,折尘是缘。”沉默须臾,那双眼睛下传来这么一句。 白墨朝着那双眼睛靠近了一些,双手负后,随心答道:“你说这么多缘,是不是就是想说我们也有缘?” “孽是缘,债是缘,障是缘。”那双眼睛下又来了一句。 突然,一旁序临轻笑一声,双手作揖对着那双荧光圆眼,语气笃定且谦逊道:“晚辈三生有幸,拜见,上夜上尊!” “呲.....” 黑漆漆的空间顿时升起了一层磷光,自石壁中渗出,这磷光性凉,蹭、蹭、蹭的瞬间将整个石壁都侵上了一层寒光,看上去犹如深海水晶寒宫。 白墨站的位置要比其余三人靠前,听序临这一句上夜上尊,忙退了好几步。 这就是那个善末的师父? 此时他们身后,又传来“咔呲”的撕裂声,几人回头察看,身后居然有一张碧玉磷光圆桌,桌上空空如也,下方还杵着圆形石凳,不多不少刚刚四座。 此时洞中轮廓大致清晰,四人站在桌边相视无语。 “请坐。” 几人相继坐下,此时山体发出的磷光,能清楚看见石壁之上除了这双眼睛,并没有身子,只有光溜溜的石体与那双眼睛,相比之下,那双眼睛更觉得森寒。 “既然诸位来到此处,想必零界正遭遇毁天灭地之变。” “叮叮叮叮……”又是一阵铁链梭地声,几人同时朝一侧石壁瞧去,还是什么也没瞧见。 自天阁之变后,众人就在途中入了妖灵山结界,中了梦术之后,机缘巧合来了此处,并不知晓外面的情况。 只知来到此处与善末有关,至于这善末究竟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他们从未想过,至少不会觉得是毁天灭地,一路而来虽领教了他的变态,但也只是当他是个疯子,起码白墨是这么认为的。 红叶思忖半晌开口道:“之前晚辈在雷骷无意看到了禁术中的,图腾术与瞳曲术,不知与前辈口中所说之事是否有关?” “……有。” “那也就是说那雷骷中的也是这个善末在搞鬼了?”北明愤懑道。 “诸位可曾见过我那逆徒?” “他本尊我是没见到,不过梦术中算不算?”白墨接过话道。 三位男子均是卷指成拳,正襟危坐,姿态恭谨,唯有这白墨对眼前这大名鼎鼎之人没有半分恭敬。 “听说那梦术还是你设下的结界,银……”白墨又瞪了眼序临,才说,“银楚宸还在梦中和他打得死去活来。” “哦?”上夜有些吃惊,稍微停顿了下,又问,“进入他梦术中人有多少?” 白墨双手对着桌面一拍,气愤道:“他梦术中人可多了去了,那个叫珷玞镇的,都在他梦术之中,他疯的可以,牵着我们到处跑,最后还将整个镇子的人都杀了。” “叮叮叮叮……” “撒撒撒撒。不、不撒撒撒撒。” 那条铁链在石壁上摩擦撞击得刺耳响动,似乎很是急躁,很是不安。 “哎!千年已过,为何他执念仍如此深固……” 言语几分悲痛,似爱徒执迷不悟,做师父的心痛至极,却又无能拉他回归正途,这话一出,墙壁内的铁链梭地声,也消停了下来,之前狂躁顿时变得温顺。 白墨没忍住责备道:“你当他师父也有责任,能不能想办法一起出去,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机会惩戒你那不孝逆徒。” 序临却将白墨放在桌缘的手臂一拐,摇头示意他不得无礼,接话说道:“进入梦术绝非偶然,是他精心安排不错,可此处不然。” “正如公子所言,此处必是诸位误闯进来的,此处乃逆徒心境之所,除他之外,绝不会允许他人踏进半步。” 阵结之中所发种种,的确不像是在针对他们,这一点来看,善末真的只是个疯子。 序临望向石壁那双荧光圆眼,朗声道:“前辈,可知赤心中的金边黑莲何故?” 第180章 忆事 “你们一路过阵结而来,想必也看到了,此处均是他内心邪念所起,诸位可愿听老夫略说一二?” 序临:“请” 红叶:“请” 北明:“请” 白墨:“你说!” 四人几乎同时发声,只不过白墨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这上尊说话也很是着急,每次说一句似乎都要缓上许久,才能再次开口,白墨急得心肝脾肺都跑了几个来回,这才听到他开口。 “千年前,知命来到妖灵山寻老夫,不料中途遇见叛逃天阁的大者番戎,他也在寻访妖灵山,于是两人结伴同行,路径珷玞镇被卓安请去诛邪,说是镇子里有一个吃人的妖怪,有人亲眼见他吃了镇子上的人。” “大者必是义不容辞,遂而前往,发现竟是一个乞丐妖化了,误打误撞,居然追进了妖灵山中,那一次他险些丧命……” 一声哀叹之后,上夜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继续陈述那段于他来说——算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收他为徒时,他已无心,却要受蚀心之苦,邪念至深难以自拔,我用尽毕生修为也难以渡他出苦海,当时他想过以死求解脱,无奈成魔之人已是九天永绝,地狱无门,落得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境地,看他整日痛苦不堪,做师父的又怎忍心。苦思冥想许久,终于被我想出一条能解救他的办法,我将自己的魂元剥离出来打进他的体内。” “……” 众人惊讶不已,传闻上夜上尊在千年前,就被自己徒弟夺丹而死,此时看来这传闻差太多,一个是弑师夺丹大逆不道,一个是师如其父舍命赠丹。 序临:“既然是上尊自愿舍丹,为何变成外面传的弑师夺丹?” 又过了良久,上尊才回答道:“可以说是他本性如此,或许他认为两者并无区别,我将元丹打入他体内才,后悔不已。” “他当真杀了你?”激动不过白墨。 “并非如此,我后悔不该太过自以为是,生生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之中,我乃一万九千岁猫妖,灵丹早已澄澈可入上九,与普通的魂元不一样,我本想以灵丹灵气,去剔除他体内的邪魔,不料我元丹中的强悍魂力,刚巧冲破了他被别人刻意封印的一段记忆,这令他杀戮再现,转至珷玞镇屠尽世人,方才压制虐杀之气。” 白墨在梦术之中亲眼所见,此刻却听的不一样,不免又忍不住打断对方:“不对,梦术之中,他被打死后,就妖化了,当时便杀尽珷玞镇人。” “.....梦由心生,故怖所起,他满心仇怨早已侵蚀神智,自真假难辨,”上夜缓缓道来,“原来他曾结过狐舍,只是被人强行夺走,弄巧成拙,我的灵丹开启了一段,他被人刻意封印的记忆……” “叮……我、来...嗦.....” 此时石壁之中传来另一人声音,这人舌头好像打不过弯,说话时就感觉舌头被人扯着的。 “还是我来说吧!”上夜语气沉缓,态度却很明确。 此时只听石壁内又是一阵骚动,叮叮当当似乎很急躁,白墨脑子一灵光,突然明白这家伙说的是啥。 不就是“我说”这两字,说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难怪上夜阻他,想必要他说来只怕能听懂的比考古的还难。 “此人乃珷玞镇人,曾做错了事,在此赎罪。”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做的错事,一定和你徒弟有关。”白墨接过道。 “不错,若要说逆徒成魔,罪不可恕,那此人也当同罪,若不是他觊觎那孩子母亲美色,也不会令其母受屈辱而死,亦不会用其母尸骸要挟他交出自己的狐舍,以至于最后,他蚀心妖化时无魂元聚灵,才导致万劫不复。” “他便是那个亲手将善末一步一步逼入妖化的罪魁祸首,当他取走善末狐舍为己用后,便封印了善末的记忆,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得我灵丹才冲破了封印,怒杀而去独闯黑翼最终将此人活捉了回来,他不杀他,却在他身上种下了三千八百八十七道寒铁索,每日都要尝三千八百八十七次蚀心之痛。” 上夜突然痛心疾首道出句:“他沦落到更深的深渊……为师也罪不可恕。” 当下,估计在场几人心中都已无语至极,这上夜真的有一万九千岁了么? 为什么行事如此糊涂,真不知道是做他徒弟的悲哀,还是他做了善末师父的悲哀。 “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 此时石壁之中传来嚎啕痛哭,沙哑干涩,凄惨至极,四人均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哭震到,此人有罪,却不能以命相抵,千百年来每日受此酷刑当真令人唏嘘不已。 “萨比背起包条荣明我交易几所……”石壁之内传来阵阵捶打声,夹杂着听不明白的言语。 白墨眉头早已皱得老高,急忙问:“他说什么?” “三千八百八十七条链铁,我生不如死。” 石壁中的人,太想亲口说出自己的罪孽,只有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自己所犯下的罪说出,道与他人听,那打在他身上的诅咒就会随之减轻。 可惜他的舌头被十几根寒铁索,死死地钉在了地上,想说清楚让对方听明白比登天还难。 “善末将珷玞镇三千八百八十七条人命的怨念,加注进他的身体,没日没夜撕咬着他的肉体,啃至白骨复又长出新肉,如此循环不死不休。” “他叫什么名字?” “卓安,也是善末的亲生父亲。” “卓安?是他?”白墨神色骤变,整个洞中磷光澹澹,一时间白墨脸色青绿难看,眼眸凌厉波光震慑下瑟瑟抖动。 “你是那个……镇长?”白墨声色锐厉,头皮发麻,可梦术中,他记得别人说过,那孩子刚出生不久,他的父亲就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会是他的父亲,是他父亲又怎么会窥觎他母亲的美色?” 白墨觉得这说不通,那肖大强亲口承认了,卓安指使诓骗他的母亲。 上夜上尊道:“他乃卓氏后人,终身大事自然要遵从父母之命,不过这人又贪求美色,在善末母亲刚成婚不久就强暴了她。” 上尊又停顿了很久,这期间在座四人,均被上尊的话震惊到。 特别是白墨,他亲眼所见善末从小被人践踏受人嫌弃的样子,那小小人儿蜷缩在角落,能依靠的,不过怀中那块无字牌位,那应该是他给他死去的母亲设的,他应该不识字,所以即便是将木牌摸得发亮,也未刻上一字,可那却是,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白墨亲眼所见,那些人毫不留情地将那孩子拖出去,而那个所谓的亲爹,就站在一侧。 他从小被视为瘟神,而他父亲却是一镇之长。 若都是真的…… 白墨满腔怒火,那这人的确该死。 上尊道:“卓安是个天生不能结元之人,这个毫无感情的血亲结元了,他当然想要占为己用,有了这心思,他便利用善末娘亲的尸骨与他换取,事后还将这段记忆封印。” 在梦术中善末亲自揭穿丑行毕露的卓安,只因为善末太想将此人的恶行公诸于世,让世人都看清他的嘴脸。 可惜这样结局,最终只能发生在他的梦术之中,再无人出来为他,为他惨死母亲说句公道话。 哪怕少些唾骂,他也不至于沦落到万劫不复。 可那个和善正直,受人尊敬的镇长,却是害死乞丐母亲的人,是夺乞丐狐舍的人。 卓安趁人之危,将善末的母亲霸占了,事后倒也没有再骚扰过她。 可她母亲却觉得十分对不起自己的相公,就在怀孕即将临盆之时,她将卓安强暴她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相公。 没想到他相公一气之下去找卓安算账,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苦等不到自己丈夫回来,只能偷偷去找卓安寻人,却不料反倒被卓安拿孩子威胁她。 她为了孩子只能忍气吞声,可丧心病狂的卓安,为了以绝后患,竟想着要杀了他的亲生儿子。 或许是孩子命大没死,但是孩子的母亲知道卓安的心思,才决定以死来消除他的担忧。 母亲都死了,谁还会知晓他见不得人的秘密,那孩子自然可以活下去。 后来,直到卓安舅父卓藏,感应出那乞丐结元了,他才又起歹心。 当时卓藏还嘲讽道:“可笑,这样一个人都能结元。” 上夜沉声说:“我失去灵丹后,无力阻止,被他困于结界之中,直到他浑身鲜血的回来,跪在结界外俯身大哭时,我方知大错已铸,悔之晚矣,当时他哀求我取回灵丹,可没想到逆徒受心魔折磨,竟结血精铸阵,魂元一时无法取出,后来逆徒再次疯魔,将我也关进了阵结之中,便是赤心金边黑莲。” “他杀虐再起,独闯鬼域将珷玞镇的冤魂通通截进了阵结之中,还将所有人的尸骨容了进去。” “好在没多久,来了两位故人之徒,与我那逆徒大打出手,这一次便险些打散我的灵丹,若不是我真身未陨,灵丹在受到危险时,强行带着善末逃离,他定死于那场对战中。逆徒逃脱妖灵山下落不明,但此处是他用我灵丹中灵力供养,虽下落不明,阵结不灭他便没死。” 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心中的怨念太深所致,他仇恨所有人,一直在自己不堪回首的记忆中苦苦挣扎,他恨他们将他们困于阵结之中,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他记得他们曾一碗一碗喂养过他,所以设了回食筵,将那一碗一碗的“恩情”通通归还。 四人桌面突然变得异常冰凉,白墨开始以为是因为被那个卓安恶心得发冷,待到他欲要收回手来时,才发觉原本与山体一色的磷光变成了血红色。 忙抬眼朝一侧的红叶脸上看去,红叶却双目紧闭,眉宇间总是隆起的眉峰却削去了,许久未有过的神定气闲之色,展露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白墨恍惚觉得他仿佛是睡着了。 可眸光一斜,周边序临与北明均是这般神色,想来从方才就没听见他们开口过,难不成早就被什么迷失心智了? 桌面的血色泛着诡异的光,里面依旧淌着丝丝流光,犹如一池清水无意落下几滴浓墨晕染叆叇,又似晴天之中几丝撕碎的闲云散高挂其上。 白墨觫然起身离开座位,连退两步,神色狠戾怒指那双眼睛,质问道:“你将他们怎么了?” “姑娘无须紧张,他们只是比你先一步离开了此处。”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不由看了一眼端坐于桌前的三人,更惊恐万分,桌边的三人刹那间消失不见了,再看空出的三个位置,正慢慢恢复成磷光色。 “你将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白墨认为这石桌有问题,言罢正欲动手催动魂力打出一道驱邪咒。 却被上夜阻止道:“此处为不可破结界,姑娘所用咒术,只怕会连累你的三位朋友,还是先稍安毋躁听我把该说的都说完。” 白墨手指的灵光闪烁,考量片刻,最终还是收了灵力,强压性子看对方究竟要说个什么。 “千百年前,知命与番戎大者来此处寻到我,托我留了几句话给他们的后人。” 白墨清楚上夜口中所说的知命就是青丘梦人女,至于后人…… 白墨问:“什么话?” “零界浩劫,秘境之地,狸目现世,紫灵嗜血。” 白墨心中泛起了嘀咕,紫灵是他要找的那个紫灵吗? “你务必要寻到秘境之地。”上夜说。 又是秘境之地? 那还真是巧了,他白墨还真要去探个究竟。 “那你知道秘境之地在哪里吗?” “要寻到此处,只能靠你自己。” “他们也不知道?” “应是不知。” “……”白墨顿时无语,心中不免对遇上这些个人物,都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用这种办法甩锅,都不知道在哪里,那他又怎么去找? 又怎么就肯定他能找得到? 真是一群……奇葩! “老夫有一事相求。”上夜又说。 “你说。” “阵结之中有一处心镜,里面封印着一缕魂魄,望你离开之时将他带出。” 白墨突然想起在心镜之中那只突然出现的悚然大手,只不过当时由于太恐惧,他没有勇气回头去看那人长什么样子,可整个心镜之中,也就只有那么一缕魂魄,想必就是他。 “那是何人?” “肖大足的一缕残魂,还望姑娘能妥善处理,望有朝一日再聚三魂得轮回再生,都是可怜人,无奈造化弄人,若他能走好,想必即便是我那徒儿死也能安心。” 善末要死了吗? 白墨悄然卸去手掌中的魂力,看来没必要大动干戈了。 “我已坐化山石间,生死无虞,一心只想救赎我那可怜的徒儿,不承想最终还是不能得,天意难为,只是想再为逆徒做点事。” 言至于此桌面突然出现一颗圆珠,在桌面磷光辉映下都不见半点反光点,像是一枚土球或者木珠子什么的。 “此乃聚魂珠,此珠一次只能聚一人魂魄,聚齐之时自会离开聚魂珠,你带上此珠去心镜之中,残魂遇见此珠便会靠近,你只要稍启灵力将残魂打入聚魂珠内,此珠就会自行封印,直到这人的所有魂魄聚齐,才会再次打开。” “既然此珠可以聚他人魂魄,为什么你不交与善末,那人对他似乎很特别,要是给他,说不定魂魄已经进入轮回。” “善末心魔太重,早已无心,为了不让残存的记忆无休止地折磨自己,他才将所有的痴怨分离在阵结之中,千百年前他也曾寻得上好法器寻找残魂,只可惜除了他体内逼出的这一缕外,他费尽心思也一无所获。当时我被他禁锢于此,或许他自知无法面对与我,千百年来他都不曾进入过这阵结之中,故而已没有办法将此物交于他。更何况以他的性情,即便是持聚魂珠离开妖灵山去寻残魂,也会被修真界上下所不容,到时候免不了再掀起更大的纷争恩怨,近日我感应到他回了妖灵山,还开启了第三道结界。” 对了,开始悯慌就说出现的第三道结界,经过一番,他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那第三道结界是什么?” 第181章 雷骷阵术 “搬山术,妖灵山灵脉一断,被第三道结界带入到其他地方,至于带去何处只有善末知晓。” 将这么大的妖灵山都移走了的意思吗? 白墨这才感觉大事不妙,再不耽搁,上前一步,将桌上那颗圆珠拿起,只觉此珠冰凉润滑,感觉捏着的是一颗小肉球,极有肉感,不大不小放在手心刚好能捏成团。 “我答应你,那我的朋友们此刻在何处?” “姑娘放心,你取得心镜中的残魂,自然会和他们相遇。” “那你、你们呢?” “……此处为不可破结界,若要破除此处结界,便是设阵之人死去。” 白墨沉默片刻,嘴巴张合了几下,脚步欲朝向那圆形洞口,却又收了回来:“他即便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即便在你眼中是个可怜人,有很不好的经历,可是路是他自己选的,我也不能说谁对谁错,他杀了人,杀了很多人,就是不对,你……” 白墨想说,你的做法不对,可是,他最终没有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对方已自食恶果,他又何故补上一刀。 最后白墨问:“还有没有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 “我奥大后期老大夫哈酒hi对我hi#¥#%……” 石壁之中铁链铮铮作响,卓安似乎很想要说什么。 白墨脑中浮现出梦术之中那个端正肃穆的镇长,很难想象此刻是何等模样,冷声道:“他说什么?” “千年恶果,何须贪求一朝喘息。”这话似乎是对那卓安说的。 转而才又对白墨说道:“姑娘无须为我做什么,只求尽快离开此处。” 石壁之中传来重重敲打声,想要将石壁砸开,悲凄得一下一下绝望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般。 白墨转身朝着洞口而去,洞外风景明媚,他脚步朝着那处圆形画扇而去,身后的石壁因他的离去,慢慢淡去了光晕。 铮铮铁链随着他一步离去,终于安分了下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也不见了。 白墨突然又记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梦里那只黑猫,难道是他? 此处都是圆的,眼睛是圆的,桌子是圆的,石凳是圆的,洞门是圆的,连……手中的聚魂珠也是圆的。 这里的主人似乎很喜欢圆的东西,那么结局会不会也是圆满的? 最后,白墨步伐坚定,不再去想身后早已坠入深渊的灵魂,那些往事就像身后昏暗的洞穴的秘密,终被镶嵌在顽石之中,他们的故事就此结束。 而他还有要去做的事,只是,他希望不要再有善末这样的人。 阵结之中没有变化,像是另一个世界,那些说笑的食客神色从容,毫无忧色,心镜之中的石像也已没入地下。 白墨并没有踏入阵结之中,在岔口便摊开手中聚魂珠,先是打下一道灵力进入聚魂珠,瞧了半响却没见任何变化,心想莫不是自己灵力输入的不够,一抬手打算再打入一些灵力时,却瞧见一旁轻浅的人影,身形健硕,五官却模糊到看不真切。 白墨忙撤回灵力,浅浅一笑:“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那人影似乎听懂了,微微点了下头,白墨遂将手中聚魂珠伸出,那缕残魂如流萤般飞进了聚魂珠内。 “你们醒了?” 红叶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位眉眼如画,肌肤似雪的女子,正瞪着双媚眼瞧着自己,此人正是他的妹妹狐凌白枫。 当即自地上站起来,错开狐凌白枫的目光,不冷不热问道:“此处为何处?” 他之前本就是在寻狐凌白枫,如今见她安然,也算安心,可脸上却是不咸不淡的神情。 “我哪里知道……”狐凌白枫阴沉着脸回答道,她也醒来不久,一眼望去四下到处都是人,而这些人中,他认识的却极少,故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居然蹲在了还没苏醒的——她从不愿意承认的二哥身边。 序临,北明,相继起身,对着周遭一扫,周遭的人还在陆陆续续苏醒,而醒来的人与他们一样,都是满脸的茫然。 序临沉眉道:“这些人似乎都是从天阁上下来的。” 看看四周的环境,或许是人太多,也瞧不清究竟为何地,人群之中衣着各异,自分成群,三五成堆,大多都在举目张望,左顾右盼。 “你们之前在何处?”序临转头问狐凌白枫。 狐凌白枫瞧此人很是眼熟,有一种亲近感,而且也有一头银发,这可是银狐族才有的,虽然他没有将这人与银楚宸联想到一起,但还是觉得这人长得如此俊朗,脸上的娇嗔更甚,殷殷回道:“我也不知晓在何处,醒来就在此处,也就比你们早醒来一会儿。” “此处邪气四溢,应多加小心才是。” 此时,一边一人朝红叶行一礼,姿态放得很低,恭敬道。 说话之人正是妙氏旗主妙言,北明与红叶对视一眼,眼眸隐约有一丝的不安,方才他们明明身处赤心阵中,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他没在这里。” 序临一直在寻找白墨,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担心他没出现在此处,猜测定是被送去别的地方,想到此处更加不安。 “我去找他。” 序临说罢,便朝山下快步而去,红叶待要跟上去,却被一侧的妙言叫住。 “红叶公子,在下有一事相告。” 红叶平日鲜少与五旗门人来往,对这妙氏更鲜少往来,但对方知晓他是何人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两宫的地位远在五旗门之上,这揽星宫二公子虽在多年前离开了揽星宫,可曾经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红叶见他神色隐晦不安,犹豫不决,遂停住脚步,侧身看向妙言问道:“何事?” “此处有灵云之气,可是……”妙言不敢确定道,很像是怕自己想多了。 “五行移位所致。”红叶倒很干脆,之前在阵结之中就已知晓。 “还真是……”妙言的神色越发不安,眼神飘忽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这灵云之气一般只存在于昭和开外和钵盂境内,五行珠位于各方驱散灵云侵入凡界,只有五行珠移位才会出现此景,红叶见他神色大致猜到一二。 “敢问妙旗主的火杖可在?” 妙言支吾道:“在天阁大会之前,新门主收.....收了我的法杖。” “什么?你身为旗主,怎能将此等重要之物,随便交与他人?” 此话并非出自红叶之口,而是身边的北明。 “在下……在下当时也犹豫过,可门主命在下一同前往,再说历来有之,门主查探行珠是否稳固,我心中寻思他身为五旗门门主,定不会有何不妥,再说四大旗也并非都交出持杖,”妙旗主神色已是惨白一片,闪烁其词道,“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才……” 北明却越听越气,毫不留情面地骂道:“哼!一个门主叫你们把看家护院的东西交出去就给交出去了?你可得到天阁许可?” 妙言脸色铁青,自己被这等不知名的家伙,直言训斥叫他堂堂一个旗主颜面尽失,可他却不敢反驳,只能垂首听之,心中既恼火又惭愧。 “这位公子言语似乎有些偏颇了!” 众人回头朝说话之人看去,正是木生旗旗主金辞仲,只见他一身浅黄锦衣之人,眼神阴冷,眉宇微微隆起,而且身子还些僵硬。 红叶对其微微颔首示意礼貌,之前因为千兰的关系,他与这金旗主有过一面,当时因为千兰死要拜自己为师,可她连狐舍都结不出,根本就不是一块修仙的料。 谁知千兰固执异常,整日就在他门口等着,最后金辞仲成天见不着自己女儿便找上门来,这才打了个照面。 千兰性子刚烈,不管父亲何种软磨硬泡就是不回去,红叶也磨不过她的苦苦纠缠,便允了千兰从此可以自由出入闲有居,有这么一层关系,他自然也会给金旗主三分面子。 更何况千兰还因他而死,当下看到金辞仲更多了几分内疚,在天阁上,他也亲眼所见金旗主误会银楚宸乃杀女真凶,他本想找恰当时间,将真相道出,可看来当下仍然不是时机。 金旗主对着红叶颔首回礼。 “没想到金旗主也在此,不知有何指教。”北明神色轻蔑,并不友好地给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意。 “指教自是不敢当,”金辞仲看向一侧北明,语气略微不善,“只不过方才这位言语,颇有点自以为是了。” “哼!可据我所知,五旗门各位门主直任天阁所派,没有天阁文令,门主也不能擅自指派调动,想必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北明顿了下,更是不屑一笑,“金旗主这般辩护,莫不是也与那妙门主一样,将自家的法杖给了门主吧!” 金辞仲霍地脸色一沉,回道:“旗中木杖尚未交给谁,只不过此刻却不翼而飞。” 北明一撇嘴啧啧两声,赔笑道:“就说你们这五旗门没一个靠得住的,吃饭的家伙看不住还能指望你们护零界?” 这时,一旁的妙言,急忙解释道:“我与金旗主还有众人自下了天阁就被迷晕了,方才大家才纷纷醒来,尚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得得得.....如果真的大事不好,你们现在才顿悟,只怕是无济于事,纯粹浪费时间而已。” 妙言道:“那依公子所言可有他法?” 北明这般针锋对梨刺,多少还是因为之前五旗门霍雷子与红叶的恩怨,少不了口气言语都不好听,可是要说这办法,他当真还想不出来。 “找我大哥不就行了。” 狐凌白枫突然开口说道,这一说,最没好话的就是一旁的北明:“你大哥能管五旗门的事?” “他有什么不能管,他可是堂堂揽星宫宫主……” “……行了,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北明不耐烦地打断道,并做了一个堵耳朵的姿势。 这时妙言对上狐凌白枫,谄媚几分,笑道:“狐凌姑娘有所不知,这五旗门之事,当真只有天阁才能定夺,宫主自是修为高深,可此刻想必也插不了手。” 狐凌白枫剜了一眼刀给北明,才问:“为什么插不了手?” “五行移位,要五大门中的法杖相助才可,故此宫主来了也无事于补。” “红叶……” 就在这时,自远处传来一声叫喊。 人群突然顺着一黄一绿两道人影,被一劈为二,裂开一条长道直至红叶处。 众人神色比先前那种茫然,更添了几分诧异,错愕,恐怖,甚至连一边神色冷淡的金旗主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是……” “糟了,大家是不是就是被这两个东西捉来的?” “怎么可能,咱们这么多人。” “是妖灵。” “……怎么会有妖灵?” 正是毛豆与招风,自毛豆叫喊处,到红叶的距离不算远,可红叶等了半天,才等到对方气喘吁吁走到跟前。 “……我说.....你就不能往前走点,非得我走.....走过来。” 毛豆鸭黄的脸蛋升起了些潮红,累的是两手叉腰,一边的招风却面不改色,对红叶等人并未打招呼。 “.....你们是?”妙言尽显惊愕之色,像看到什么灭绝物种一般。 “我们就是我们啊!”毛豆回答。 “……” “只有你们两个?”北明不去理会妙言那差点噎死的神情问道。 “只有我们啊!” 毛豆两颗豆眼轱辘一转,重重叹出一口气,才稍微舒畅了点,双手摸了摸脖上的绵绵复又拍了拍自己大肚子:“只有你们两个,他们呢?” 这自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红叶不知该怎么简洁回答毛豆,就听见一侧的狐凌白枫朝毛豆走近两步,十分好奇问道:“你们就是妖灵!” “我们是!”毛豆回答道。 只听狐凌白枫突然忍不住嘲笑道:“你们当真幻化不全啊!” 毛豆被眼前女子笑得头顶的毛豆咋呼地竖了起来,满眼怒火,龇牙咧嘴地要吃人模样。 看到眼前这女子笑得如此轻蔑,便觉受到侮辱与歧视,心下当真对狐族生出了几分反感来。 “别闹了。”红叶淡淡说着,也不等谁开口转身又对一边金旗主看去,“大家先尽快下山再说。” 他眼眸深邃,讳莫如深,不知在想什么,丢下这句话便循着序临的方向朝山下走去。 在狐族,妖灵就是邪门歪道的异类,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家不明不白被弄到此处,又突然冒出两个有恃无恐的妖灵,这中间怎么想也觉得可疑,又怎么会不长脑子地跟上去。 一旁便有几人嘀咕道:“耶主,咱们还是不跟去为妙,你想想之前咱们遇到的那两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会不会也是那什么妖灵?” 这几人正是白墨遇上的那几人,此刻很是狼狈,周身都沾满了泥子,他们天阁问罪没看成,还莫名其妙被带来此处,为首的耶主越想心中越气愤,憋得是血气上涌,青筋暴突,右手在腰间的佩剑上捏的是骨节森森。 狠厉道:“之前遇到的东西一定与这有关系,只不过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何处得罪过他们?” “这还用得着得罪吗?你瞧瞧这周围这么些个人,估计遭遇和咱们差不多,都是这样给绑来的。” 红叶刚下到山下,却被北明突然拉住,叮嘱道:“此处有结界,小心点。” 跟着红叶而来的人里面,只有三人有修为,北明,妙言乃至一声不吭跟来的金辞仲。 他们三人自然能感应到前方有结界,只不过这结界却不像平日里见的那些,妙言先是催动魂力打入结界之中,一道灵力波动了两下随即消失不见。 北明沉眉道:“眼前这道结界,魂力非同寻常。” 妙言接话道:“这一道结界灵流虽然异常强大,但并不是困人之术。” 第182章 中计 金辞仲却不这么认为,大家下来天阁便莫名其妙被抓来此处,一醒来见到四周全都是人,如果对方不是为了困住他们又是何为,更令他不安的是他的木杖究竟落于何人之手。 “我看大家还是不要贸然出去的好。” 红叶同意金辞仲的看法,微微点头道:“目前尚不知对手何意,咱们还是小心行事。” 这时跟在身后的毛豆突然开口骂起来了:“善末这家伙是个疯子,居然将妖灵山连接到了外界。” 北明不敢相信道:“连接到外界?” “明摆着的嘛!你们皆没变大,如果在妖灵山境内即便是出了地结,你们都会变大,但妖灵山的我们不会,只有出了妖灵山的天结,我们的身体才会恢复原来大小。” 妙言突然惊道:“若此处尚在天结内,为何此处的一草一木却变小了。” 毛豆皱眉看了一眼身旁的招风,又看地面上的土石,这才发觉果真不对。 红叶上前一步,想看得再仔细点,因为他肯定序临绝对闯了进去。 可若尚在天地结中,若想出结界,必须要以妖灵为阵眼,序临不是妖灵,又是如何闯出去的? 想着便想尝试伸手去触碰结界处那层灵流,看自己是否会被弹回来时,不想这时远处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几人纷纷回首看去,原来先前那些因为害怕妖灵,而不敢跟来的人,还是偷偷跟了过来,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山中,他们那点修为或者全无修为的都没了主心骨,所以左右是死,还不如跟着有想法的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就是无能之人的聪明之处,他们虽然平庸无能,却很会审时度势。 众人不靠近前面的几人,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似乎在观察前面几人的动静。 毛豆得意笑起,并对一侧一直不言语的招风说道:“你瞧这些狐人,怕咱俩都不敢靠近耶!” 招风却不在意这个,对毛豆不解道:“我们为何要随着他们出妖灵山?” 毛豆道:“我的风妹子,我可不想再撞见那黑心莲,咱们先跟着他们,待到出去后,咱们再自天结阵眼进入妖灵山岂不省事。” 招风自来就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当下再不言语。 而就在红叶转身过来打算继续试探前方结界是否是天地结时,一侧妙言突然朝结界中纵身一跃:“不管是什么,先闯一下不就清楚了。” 红叶眉头一沉,想要阻止,却见妙言已进入结界中,看来真的还在妖灵山境内。 北明也想要去一探究竟,当即对红叶说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红叶却阻止道:“这些全凭猜测,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北明宽慰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红叶仍是有些不安,北明修为虽不错,可也耐不住之前就已经受伤,他担心会出不测,叮嘱道:“万事不可逞强,定要小心。” 北明看着红叶笑了笑:“我一会儿便回来接你。” 说罢就毫无防备地提起毛豆的脖子,跃进结界中,跟着妙言也跨进了结界。 可就在北明穿过的瞬间,红叶眼眸露出惊愕之色。 当即低下头去看地上纹路,发觉地面上原本出现如水波纹的纹理不见了。 金辞仲见他神色异常,上前询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红叶面色惨白,憟然道:“不好……中计了,我们还是在天地结中……” 不等他说下去,地面已开始不断地晃动,红叶不及思考,转身对远处所有人喊道:“快出结界。” 就在一瞬间,招风已经会意,一个疾驰自金辞仲身边飞过,带起茫然无措的狐凌白枫,掠进结界之中。 金辞仲也随即反应过来,抓起红叶闯进了结界中,至于身后的那些人由于太远,即便争先抢后朝着结界边奔去,但大地颤抖得十分厉害,以致上面的人晃晃悠悠根本站立不住。 他们忙相互拉住彼此,可也难以保持平衡,地面在不断地上升,像是一个泡发的馒头出现了皲裂,有人不停地尖叫,也有人被人拽入了豁然裂开的地缝之中,随着地面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裂缝之中腾出的红光,带着一层灼浪气息,目击者随即被那层灼浪烧了皮肤,随之是血肉,再到根根白骨,最后才是胸腔里的那颗,已皱成一团的心脏。 瞬时地狱之门大开,将地面上的人,一个个往下拽去,血红的气浪,随着吞入的人越多而越高涨,不消多时这一山的人便一个不剩全部跌入地狱。 待到所有的人都被吞没之后,灼浪又如千军万马般退回到了地下,在最后一抹地狱饿鬼收回之后,那些皲裂的痕迹随之变小,慢慢又严丝合缝,被吃掉的人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地又和善如初。 红叶进入结界之后,顿觉身体不适,而且他第一时间察觉出,并不是来自灵云煞气,四下的确有灵云之气的存在,却很稀薄,而他的不适,更像是什么在从他身上一点点抽去力量。 他从刚刚的结界直接进入到另一个结界之中,说明这里是双重结界,不用多看,只是一眼,他便知道已身处雷骷之中。 看来善末利用“搬山术”就是为了将他们全部引入雷骷,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搬山术却与雷骷的结界重叠,这样一来,即便是北明也一时察觉不到。 更别说有人早已在地面动了手脚,要他误认为他们出了妖灵山。 红叶心中更加不安,焦急去寻北明,最后在泽风台上五根法杖上看到了被绑着已失去意识的北明。 泽风台上的五根法杖按照五行珠的位置插在五个方位,而中间石柱之上,竟绑着已失去意识的北明。 红叶当即心急如焚,转向一侧高台上安然站立的妙氏,只见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展露无遗。 而在两个相连的半山腰上,各有一个人工修葺的宽敞平台,一侧平台上,五旗门中的人都在那里,卓藏,妙言,妙语三位旗主皆在霍司羽身后站定,他们还调来了所有的士夫子,都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黑压压一片。 而一侧半山腰上,便是雷骷之主灭世尊主,他泰然坐在一把紫金水晶椅上,两侧端立着两位戴着罗刹面具的大司马,身后依旧黑压压站着许多死侍。 “果然如此,他的目标是北明。” 红叶怒然道,恨不能立刻杀掉妙言这个卑鄙小人。 这时紧跟而来的金辞仲也寻到了半山腰上的霍司羽,惊愕地质问道:“敢问门主,为何我的木杖会在雷骷之中?” 霍司羽阴恻恻道:“哼!没想到能让你逃了出来。” 金辞仲眼帘一阖,骤露寒光:“你想取我性命?” “无用之人自然要舍弃的。” 霍司羽本就对金辞仲没什么好感,这家伙是个不识时务之人,要不是自己父亲阻止,他早就想将此人除之而后快,当下他已经得到金辞仲手中的木杖,人自然也没了用处。 金辞仲却也在此时想明白自己法杖为何会“丢”,喝道:“你堂堂一门主怎可如此行事,你可知五行移位会害死多少人,你这般倒施逆行何为?” “何为?自然是可为才为之…….零界被三界排挤在外,害得我妖族永无出头之日,我自然是追随明主拿回妖族该有的东西。” 霍司羽侃侃而谈,眼眸泛着精光似乎已经能看到那盛世之境般。 金辞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是要颠覆零界吗? 五行珠一旦移位,煞气必然会瞬息间侵蚀凡界,那些普通的凡人恐怕不能幸免… 金辞仲长眉一沉,愤然道:“你们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一己之私竟然弃整个凡界不顾,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为妖族而战?” 霍司羽不屑一笑道:“哼,成大事者必有取舍,更何况优胜劣汰……金旗主应该听过吧!你若愿意追随我们上尊,或许上尊看在你贡献木杖的份儿上,倒也可以容下你。” 金辞仲双拳白骨森然,决绝道:“要我做那等丧尽天良之事,休想。” 他虽然不是什么大修大者,可是他尚且还知良心二字,且不说他们背后究竟伤害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就拿此处那浓重的血腥之气来讲,金辞仲都不敢想。 另一个半山腰之上的灭世尊主,却很是乐意看着人心坍塌,喜欢看蜉蝣撼树的不自量力的人,明知道不可逆转还撕咬着不放,这种人最是愚蠢,他倒想看看金辞仲究竟怎么阻止他。 就在这时,左手边的大司马掐指一算,侧身对高高在上的灭世尊主,做了一个颔首的动作。 只见灭世尊主手指一挥,大司马便转身对另一半山腰上的霍司羽吩咐道:“时机成熟,尽快取出五行珠。” 霍司羽本想先解决了金辞仲,可是尊主的旨意他不敢违抗,冷冷盯着金辞仲那因愤怒而涨得红到发黑的脸,须臾,才转身朝泽风台掠去。 金辞仲却不想多活片刻,一个闪身,已上前朝霍司羽袭去。 可惜他尚未欺身至霍司羽,一侧的妙言与妙语双双出手阻止了他的攻势。 泽风台下不远处,白枫已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招风也不好受,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现在看上去更与死人差不多,身上的绿叶枯萎了大半,毛豆虽看不出异样,可也已倒地失去了意识。 红叶已艰难地来到泽风台下,对着上方的北明焦急喊道:“北明……你醒醒……” 他之前对雷骷周边做了勘察,发觉越靠近雷骷的地方越是寸草不生,似乎所有的生灵都不存在。 现在他已经明白,这便是银楚宸所提到过的“吞灵阵”,吞噬所有生灵的阵法,来自天阁重楼中的禁术。 取出五行珠一定要有强大魂力做引,之前已知道天阁与雷骷有关系,亏得都被忆苦尊者封印在了天阁之上,不然戒日只怕更加难以对付,如此一想,看来忆苦封印天阁,也是另有深意。 但为什么非要妙言引北明前来呢? 他已隐约知晓这些人启动这么邪恶的阵法做什么,可此时他还是猜不透为什么偏偏要引北明作引。 除了天阁,零界修为比北明厉害的大有人在,北明究竟为什么成为必选者? 这些红叶短时间想不明白,而霍司羽已经上到了泽风台上。 红叶思量用袖中的暗器“鸣蝉”来拖延下时间,可转念一想,此处四下皆是修真者,哪里有他出手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只有泽风台上的五根法杖,只有一搏了。 就在他单手想要去拔泽风台上离他最近的一根法杖时,一道魂力端端将他手臂击穿,一个趔趄下差点跌倒,好在一侧的招风眼疾手快将他托了一把,这才勉强站稳住。 红叶浑不在意自己的伤,对上方霍司羽喊道:“你放开他。” 虽然是怒喝而出,可显得很苍白,他无计可施,因为吞灵阵,他身体中的力量正在不断的被吸食,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像白枫那样倒地不起。 突然,招风的脚踝被一个东西绕住,她低头一瞧,随即神色一动将红叶与自己退到在一侧的毛豆身侧。 原来是毛豆胸前的绵绵绕着招风的脚踝,转而将他们三人虚空托在地面之上。 远远看上去似乎就倒在地面,只有这样绵绵才会不被察觉,招风站立在两人前方做遮掩,如此红叶也得了片刻的喘息,身体里的力量才没有继续外泄。 可是不妙的是,霍司羽已将一道灵流,顺着北明的天灵盖打入,转瞬间,只见北明浑身灵光乍泄,自他绑着的石柱上,连到了五根法杖之上,如五道闪电,呲呲啦啦地窜动着。 只听惨叫一声,北明醒来,痛苦至极,仰天大叫不已,似乎浑身都被撕裂般的疼痛。 这时五旗门所有士夫子,皆朝泽风台上的霍司羽飞身而来,最后围着泽风台悬空盘膝而坐,随后纷纷双手高举过头顶,加注魂力助霍司羽拔取五行珠。 北明疼得浑身肌肉抽搐,破口大骂道:“我草你奶奶……呀!啊啊啊……” “你们都不得好死啊…….” “啊!我要杀了你们……啊 ……” 红叶在一侧看着北明痛苦地挣扎,恨不得自己代他受过,北明是因他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混蛋。” 红叶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这一刻他快疯掉,内心最后的坚强也在瞬间土崩瓦解,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北明几近癫狂边缘时,那五条自他身上的灵流,霍地断裂,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霍司羽神色一变,回头的刹那,发觉闪身而至的大司马立在他身后。 可即便大司马欺近,也没来得及阻止意外的发生。 就在金辞仲与妙言妙语两兄弟对招之时,以他的修为虽然抵不过两人,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妙氏兄弟,而是高台上的木杖。 他的木杖岂能为这些心怀不轨之徒所用,他乃天阁亲点旗主,一辈子便要忠于天阁,如今零界大难,阁主也被这一群歹人所害,他即使拼死,也不能要他们奸计得逞。 待到他找到机会之后,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木杖自泽风台拔出,握在了手中,迅疾一个横扫,将蓄满入木杖之中的北明灵力,朝着欺身逼来的妙氏兄弟打出。 第183章 凤羽绫消 这一招借花献佛很是了得,两位妙氏兄弟始料未及,双双受袭,倒地一口鲜血喷出,久久不能站起来。 还是两个亲信见自己旗主受伤,自空中一跃而下,将人带出吞灵阵,落回到半山腰的平台上。 同时,又是一道残影自霍司羽站立的半山腰化来,正是一直从容观战的卓藏,他们几位旗主的修为不相上下,本以为妙氏两兄弟对付金辞仲绰绰有余,却不想这两人竟是废物,最后还是得他出手。 金辞仲察觉一侧朝着自己逼来的人,不退反而一跃自泽风台中心的石柱上站定,如此北明便在他的脚下。 卓藏被迫住手,是因为金辞仲手中的法杖直指北明的头颅,目光凌然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他不看大司马却狠狠盯着霍司羽,咽喉破碎,字字如利刃般说道:“时至戒日,我才肯定一件事,原来我家小女,乃你等陷害而死,却刻意嫁祸银楚宸,目的是引我入天阁……何其卑鄙。” 金辞仲满眼腾起一层莹润的红光,眼白已经红如血,想起他的女儿,心中已痛如剜心,他不是不知道霍司羽心术不正,也不是不知道霍雷子野心勃勃,可是没想到他女儿一个毫无威胁的人,却做了他们手中的冤魂。 戒日就算不为天下苍生,单为了他冤死的女儿,他金辞仲也定要取了霍司羽性命。 霍司羽满眼皆是阴翳且邪恶神色,嘴角一动,阴邪一笑道:“能在此刻想明白也不算太蠢,只可惜就算你知晓了真相,也无济于事。” 话语一落,灭世尊主右侧的大司马广袖一挥,金辞仲神色骤变,金氏上下不论大小,突然全部出现在泽风台下。 “你等……妄为人,简直畜生不如。” 金辞仲怒极,以至于声色都在发颤。 霍司羽邪恶的笑道:“如何,是乖乖交出法杖,还是看着所有人死在你眼前。” 红叶大喝:“不要啊!金旗主,此乃‘吞灵阵’,即便你交出了木杖他们也不会放……” 红叶突然被人禁了言,闷哼几声喉头生痛。 想来他们进来此处皆是早有预谋,想必善末用梦术将银楚宸困住,也在算计之中,为的就是顺利取出五行珠。 当下若金辞仲此刻手软,将木杖交出,不但北明会死,在场所有人都会死去。 这些都还不算最坏,只怕整个零界能活下来的,也只有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到时候零界不复,妖灵再度回归三界,那时生灵涂炭的就不只是妖族。 金辞仲朝金氏众人一一看过,见人人面露痛苦之色,甚至有好些人已有些站不住,均看着他,连连哀求他救大家。 他的手在发抖,似乎在痛苦挣扎着。 北明得了喘息,对头顶的金辞仲虚脱地哀求道:“……金旗主……给个痛快吧!在交出你手中法杖之前能不能先帮个小忙……对着我头来一下……” 红叶不能说话,急得嘴角溢出了血,他气急攻心,想喝止北明,叫他不要犯傻,奈何,喉头像刀在搅,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北明好像感应到了台下红叶的无声呐喊,微微转过头,将充血的目光落在了红叶脸上,勉力挤出一个笑,仿佛在说,没事,信我…… 红叶却拼命摇着头,这次,他不信…… 就在金辞仲举棋不定之时,霍司羽脸上的阴翳顿时消散,变成了错愕,他眉间一沉,感应到他兄弟霍池羽的气息,怎么可能,他弟弟不是被他封在了霍府吗? 他侧首朝着霍司羽微弱气息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侧走来一位白衣似雪的女子。 素白长衣逶地,一头秀发松散在背后,被一条红到熠熠发光的凤羽绫束在尾端之上,凤羽绫发带自后随意招展,看上去轻灵得很,与那一身素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子自人群中而来,步履稳重且坚定,神色淡然如风,她缓缓穿过地上一片抱头哀嚎的人,连眼眸都不曾斜视一下,最后在泽风台下不远处驻足。 端得是云淡风轻的神情,毫无波澜,似乎眼前的不是人皆是草木,而她就这般的站立在那里,像是被人夺了神识般…… “梦瑶儿!” 霍司羽站在泽风台上,阴寒眸子停在台下梦瑶儿脸上,审视着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子。 原本该有的柔弱不复,哀怨不复……淡漠得不像一个活人,倒令他有一丝不明来由的不安。 梦瑶儿看着泽风台上的霍司羽,肃冷如冰的眸子却看不出任何情愫。 须臾,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包袱,并掀开了上面的蒙布,又转了一个方向,将那颗早已没有血色的人头,朝向霍司羽。 “这是我给你备的大礼……”梦瑶儿无任何感情地说了句。 霍司羽却如恶魔附身般,霍地一跃,疾步上前,一掌狠狠将梦瑶儿击开数丈,打落在地上的梦瑶儿好几个翻滚,才卸去去势,当下已是满口鲜血。 那颗人头落在了霍司羽手中,一向狠辣的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悲愤,他双手捧着自己弟弟的头颅,满眼猩红,浑身因愤怒而不住地颤抖…… 他的弟弟,他曾多少次告诫他,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费神,而这个女人还是他染手之人,可他的傻弟弟却执拗非常,说:不论她曾是谁的人,他都不在乎…… 他也曾想过暗地里杀了这个后患,可他见不得他弟弟难过,虽然平日里他对这个兄弟很是严厉,可他最疼爱的也是这个傻瓜。 霍司羽目眦尽裂,咆哮道:“你怎敢杀他,你……怎……敢……” 他眸子猩红如豹,一步一步地逼近地上爬不起来的梦瑶儿。 梦瑶儿勉力撑起头,看到霍司羽如此悲痛,心中畅快至极,不由笑出声来。 可笑出声,嘴角的鲜血就顺着嘴角流入那蝤蛴般的脖颈:“因为他是你弟弟,因为他姓霍…….你杀我血亲,我便杀你至亲。” 霍司羽猛地将她拽起,如提起一件轻衣那般轻松,欲要将对方撕碎般,字字泣血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又是一掌将她打飞出去,这一次梦瑶儿的胸骨断裂,正伤肺腑。 可她感觉不到痛,反而还如从地狱解脱那般如释重负,肆意笑着,将那些最毒最狠的话通通说了出来:“如今你我皆是无亲无故了……痛失至亲的滋味你可觉得好受?” “我将他头割下来的时候,他眼中还有泪水…….” 梦瑶儿依旧在笑,笑着笑着眼里也有了泪,耳边突然响起:“我最爱这株海棠,可院门加深,也有留不住的……” 梦瑶儿本想刺激霍司羽,却不料在话语出口时,竟喉头哽塞,再难片语! 就在两日前,零界已乱作一团,灵云凝结,逐月宫八子察觉异象,就近找了妙氏旗主,却听妙氏中人说,妙旗主自去了天阁后便不知所踪。 遂又通知五旗门门主霍司羽,才知五行珠被人盗走,门主正在追查此事,无暇抽身。 最终也只有逐月宫八子带领数千修士与揽星宫全权出动进入昭和设下结界,勉力阻挡灵云泄入凡界以内,避免生灵涂炭。 可即便逐月宫与揽星宫合力铸起结界,但却并未完全阻绝住灵云倒灌,考煌城还是受到灵云煞气的侵蚀,很多凡人都出现了反噬,稍微体弱点的直接显出了原形。 满城皆是惨绝人寰地哀嚎,受反噬的凡人每长出一根长毛,犹如剔骨一般的疼,考煌城一时变成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唯有一处偏安,便是霍氏霍司羽府邸,但却无人敢不要命闯入。 “你们……守着我干什么,我要见我大哥,再不让开,我就……死给你们看。” “二少主,你就莫要为难小的们了,门主说过若是放你出去,小的狗命就不保了。你行行好,安安稳稳待在屋内吧,门主这也是为了你好!外面……不安全。” “砰.....” 门口两人快速避开飞来的蓝花瓷身小径瓶,只瞧的在门口碎了一地。 “你们再不放出去,我真的不客气了.....” 此刻两人又堵回门口,互相递出一个眼神,暗自埋怨着。 “门主为何不用定身咒将这位爷给定住,这般闹腾谁受得了啊” “你又不是不知,自从老门主去了,门主就只有这位亲人了,哪里舍得,最苦就是我们这层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咱们把他绑了吧” “你是不是嫌你命太长了?” “…….” 两人几个眼神交流,依旧谄媚讨好道:“二少主息怒,外面却是危险,如今门主已率众人四下搜罗被盗走的五行珠,整个考煌城都聚有灵云,除了呆在屋子里,外面都不安全的。” 霍池羽正是因为这事,才更急切地要出去,他大哥居然把他骗回来,留梦瑶儿一人在外,他也听说很多人都受到了灵云侵蚀,他担心梦瑶儿有事,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她身边去。 经过一番周折,他最终将两位小厮骗进屋内给绑了,最后顶着一张棉被,急匆匆出门寻着梦瑶儿去处。 霍池羽忐忑地推开大门,先扫视了下熟悉的院子,海棠花依旧,只是熟悉的倩影不在树下。 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颤声叫道:“梦梦……姑娘、?” 等了一会儿,才见梦瑶儿端立在门内,看着一人奇怪的人立在门口,神情中带着警惕,直到霍司羽露出整个头来,才松了神色,淡淡说了句:“进来。” 霍司羽走进房中,将被子整个取下,交叠在手腕,复又对叠了下才放在一旁的木椅上,眼睛还不住在梦瑶儿身上来回打量,见她无碍才掸了掸身上的絮子:“你没事就好.....” “近日好多了,先前不出门也是极难受的。”梦瑶儿粉雕玉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或许是太激动,霍池羽又强调了一次,“.....没事就好。” “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霍池羽并没打算逗留太久,余光却扫到屋内一旁的桌子,发觉上面备有菜食,且放了两副碗筷。 “你……这是?” “我在等你。”梦瑶儿说,依旧淡如水。 霍池羽简直受宠若惊,这么久来,这是第一次听到眼前女子说这般话语,而且还特意准备了一桌子菜肴等着他。 忙不迭地坐到桌边,看着满桌菜食,不知所措。 梦瑶儿见霍池羽坐定,缓缓转身来至桌边坐在他的对面,伸手拿起霍司羽面前的酒杯斟满,又给自己倒上,期间没有任何交流,只见她纤纤玉手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霍池羽目光落在酒杯上,不知在想什么,稍作迟疑后,也一口干了,还未言语,梦瑶儿又拿起酒壶送了过来。 斟满后,梦瑶儿依旧先干为敬。 霍池羽第二杯送入口中,当第三杯喝下时,梦瑶儿停下手中酒杯,侧头看向门外的海棠花。 “这株海棠很像当年……我见过的那株。” 霍池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瞧见一片花瓣被风卷起,飞过树梢在空中盘旋而下,最终落入了他下意识伸出的手掌中,花瓣娇嫩,红粉相融惹人怜惜,他拈指将掌中花瓣拈在两指之间:“我最喜欢这株海棠。” 说罢复又将手中的花瓣轻轻搁在桌边,抬眸看向一侧的梦瑶儿,眼眸中有太多言语,久久却只淡淡道了句:“……可院门加深,也有留不住的东西。” 梦瑶儿垂眸看着桌上凋零的海棠花瓣,不知所想。 “我.....我能不能为你……梳一次发?”霍池羽突然有些唐突地道了一句。 他深情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也不等对方答应,蓦地起身走至侧屋,很快便手持木梳走了出来。 梦瑶儿没有任何动作,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桌上那片花瓣。 霍池羽走到梦瑶儿身后时,浑身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这是他第一次这般靠近她,站在她的身后,如此之近,以至于鼻尖都萦上了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能令他血液逆流,丢魂落魄的体香。 他贪婪痴迷地吸纳着这种气息,如饮鸩止渴,扬汤止沸。 只愿能将这味道闻尽吸干,再入骨,进入自己的血脉筋骨从此再难分离。 木梳捏得太紧,手掌传来刺痛,霍池羽从沁人心肺的气息中猛然清醒,眼眸中幽深难测,瞧见的人成了幻影,即将消失在他的世界,他不敢抬手碰触,怕那是一道残影,一触即碎的残影。 自他知晓她就是海棠树下那个女孩后,他便明白那个女孩再不会出现,那张单纯不含一点杂质的脸,成了每个梦回午夜中的箭镞,无药可救地死追着自己不放。 他心中最圣洁最美好的东西,被人打碎了,碎得无从拼凑,他想拾起一片一片的碎片,再小心粘回去,可一碰又碎,拾起一片碎得更多,碎成尖刺,碎成齑粉,最终碎得面目全非,令他无计可施,绝望至极。 他本想固执地守着伤痕累累的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伤害,像守着他最珍爱的那株海棠一般,锁在深院,将风雨挡在院墙之外,任海棠如期凋零,复又新芽暗种。 无奈他还是没有能力,没有能力改变,没有能力守护,他唯一能有能力做的——是抬手将原本束发的发带取下,在一下一下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梳得一丝不乱。 梦瑶儿深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有了反应,双手握得更紧,胸口起伏两下,仍不言语,缓缓从胸间取出凤羽绫递给身后霍池羽。 霍池羽接过凤羽绫,知道已不是他的那一条,可他还是将这条凤羽绫,束在了她发尾上方。 “……我大哥在……雷、骷……” 滴滴滴..... 地上鲜血如注,顺着那条凤羽绫滴落在霍池羽脚尖处,梦瑶儿双肩一震,僵直了身子,却不曾回头。 第184章 吞灵阵启动 “你.....你若是.....”地上又一阵滴滴答答声起,“你若是去……带带带....上这个.....” 梦瑶儿侧目,瞥见一直颤抖的手中,握着一枚玄冰令牌,上面赫然写着单字“金”。 这是金龙旗门主令,应该说整个零界无人不识,有了这虽然不能横行整个零界,但要在昭和一带内畅通无阻是绰绰有余。 梦瑶儿缓缓接过令牌,只听身后之人霍地双膝跪地,似再难坚持,抬眼瞧着纤薄背影勉力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喘息道:“我早……知你会如此……早已……为你、想好.....” “扑通……” 身后再无声响,梦瑶儿神色冷漠如水,与门外那株海棠一模一样,不论树下人如何仰望他的繁华殆尽,也不曾增减半分暖色。 良久,梦瑶儿站起了身子,望着院中海棠花,海棠花怎么就不是当年的海棠呢! 她回头冷眼看向地上仍留笑容,满嘴血渍的男子,早已没了气息,而手中却捏着一个白玉瓶和一张白绢。 梦瑶儿俯身取出白绢,展开只见上面寥寥几句:“大哥心思缜密,取我头颅,方可一搏。” 死水一般的眼眸,终于有了波动,盯着地上之人,她始终不知他为何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质疑不过转瞬,她眼眸之中又恢复了先前死灰一般的冷漠。 不论他为她做什么,也抵消不了满心仇恨,她要亲自动手将灭门仇人杀死,不然她夜不能寐,犹如心坠炽烈焰火,煎熬难活。 他即便对她好的,也磨不过是姓霍的,千不该万不该是霍家人,霍司羽灭了她的族人,她焉能只取他一人性命偿还梦氏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 提着霍池羽人头走至院中,海棠花颤栗簌簌,似狂笑又似悲嗥,花瓣随风摇曳,有的落至她的肩头,有的留于手中包裹之上。 “我最爱这株海棠,可院门加深,也有留不住的……” 院门轻轻地合上,留那株海棠依旧,无人再知晓,他树下曾经来过两个可怜人,守着一个秘密。 忽然狂风袭来击碎了满树红粉,落了满院残败。 霍司羽悲痛至极,本想给她致命一击,可才上前一步,身体却颓然跪下,面朝着梦瑶儿。 梦瑶儿倒在地上,双眼却死死盯着,跪在不远处的霍司羽,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她终于手刃仇人了。 霍司羽艰难的举起双手看过,手心一成黑色,这毒他自然知晓是什么,正是他以前用来对付青丘时所用的剧毒,可是这东西不是他那傻弟弟给她的还会有谁…… 霍司羽凄然一笑,他这个傻瓜弟弟当真是……大义灭亲啊! 原本霍池羽要她将毒液涂抹在他的头颅之上,因为他心知自己大哥疼爱他,看到他的头颅定会不顾一切地夺回,可是梦瑶儿没有那样做,而是将毒粉涂抹在自己衣服上。 霍司羽痛失弟弟丧失了理智,自然不会察觉。 如今,即便霍司羽已发觉自己中毒,还是催动魂力,狠狠朝着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梦瑶儿击出,这一掌却被招风接过,力度不大,招风接着绰绰有余。 “你错……”毒素已经蔓延至霍司羽的心脏,他瘆笑两声,眼眸之中如猛兽发狂了般,无法遏制的戾气,吃力说道,“错认……海棠树下……那孩子……” 我最爱这株海棠…… 可——那株海棠树下一遇,竟错一生春华。 原来一直在梦瑶儿伤口中幽居之人,舍千山万水,舍晨暮轻霜,舍一世浮光——是来换一个错算的前尘。 梦瑶儿无泪,却满眼是伤。 霍司羽咧嘴狞笑时,已是满口黑血,他眼里有得意之色,最终他还是赢了。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哪里会允许自己弟弟,喜欢上一个他与父亲早就计划要铲除的家族之女。 他不愿意看着自己弟弟以后为了这个女人与他和父亲反目,所以他先下手为强,先毁了这个女人。 可他的兄弟居然被这个女人害死,在他死之前,他一定要恶心她一把。 “是我那傻弟弟……”霍司羽狠厉地看着地上的人,恶毒道,“…….你有眼无珠认错了人。” “噗通!” 霍司羽带着满眼杀意倒地抽搐了两下,最后死死盯着前方的弟弟,咽了最后一口气。 腾起的那层灰尘之中,梦瑶儿目光终是落在霍司羽那张狰狞面目边,倒着的霍池羽的头颅上,再也不是海棠树下那张容颜,原来她一直没读懂的眼神,是这个男人能给她的——最后的守护。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这样也好!起码你安心了! 梦瑶儿躺在血泊之中,将手伸向那颗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她想去抚摸一下他的面颊,告诉他,自己知道了! 但那只手怎么也触及不到。 哀嚎不止,梦瑶儿却已什么也听不见,她太累了,终于将那只伸出去想要抓握住什么的手垂了下去。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帘,却感觉脸上有人在抚摸着她,细滑的手,一下一下似乎是在安慰她。 是他的亲人吧! 是梦氏那些亡魂吧! 她终于亲手杀死了,青丘上下的四百六十四口人的仇人。 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了。 他们是原谅她了吗? 那只温柔的手就像奶奶的手慈爱无比,又像父亲的手安心至极,似乎哥哥也来安慰她,令她释然。 “……这一次……定不会错了……” 她想伸手,可是她已经动弹不得。 一侧的招风一挥手轻轻将梦瑶儿的身体,稳稳移动到平坦的一侧,端端能看见脖颈后,隐隐可见的一朵浅淡荷花,那原本覆盖在脸上的凤羽绫,颓然掉落在脖颈后的荷花上,却紧紧束缚在秀发之上,似乎也表明了决心至死追随。 多年后,小院那棵海棠树下来了一缕孤魂,他不愿轮回,担心这株海棠无人照拂…… 金辞仲离梦瑶儿最近,但他却分身乏术,无能为力相护于她,只得眼睁睁看着梦氏女惨死,又想起自己爱女千兰,一时不由心生悲悯。 就在金辞仲恍神间,空中一道冷光迅疾朝他袭现,金辞仲察觉过来时,欲要反击却是不及,整个右手自手腕处断开,手中木杖看不见如何飞掠而过,直接带着那只紧握的断手,出现在了大司马手中。 金辞仲吃痛,一个翻转自石柱中滚下,立刻就被蓄势待发的卓藏绑成了人棍。 “是你。”北明突然对着半山腰发出暗器的大司马喝道,随之又是一声咆哮,“是你当年杀了我全家。” 北明拼命挣扎,似乎要挣脱出来,与那杀他全家的凶手拼命,只可惜困在他身上的,是挣脱不得的困兽索,可与御峰峡中的狩猎索又不一样,上面的灵力淳厚且强大。 红叶看得真切,方才那一招放出的暗器,的确是之前杀北明全家之人所使用,突然明白为什么要选北明不可,原来想要斩草除根。 灭世尊主右侧的大司马,一个闪身瞬移到了泽风台上,迅疾将手中的木杖插入原先的石孔之中,才回头看向北明,冷哼一声道:“记性不错,当年我就是用这‘血刃’取了你一家人性命,只可惜要你逃脱掉了。” 即便北明此刻杀意肆虐,也抵不过浑身灵力抽取的痛,在那五道灵流再次与他相连之时,他将所有的愤怒与杀意都化成了一声一声嘶吼。 “你究竟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北明痛极,恨极,用脑袋撞击身后的石柱,不多时,石柱之上便流出汩汩鲜血。 红叶捏得拳头骨节作响,他知道北明心中的愤怒,杀父之仇岂能不恨,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能为他做什么…… 眼看着五根法杖上的魂力,越来越强,说明北明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那种无力感令红叶痛恨至极,他曾经历过一次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却无能相救。 红叶狠狠地捶打着地面,心痛唤道:“北明……” 就在这时,五根法杖上的灵力已蓄满,五行珠瞬间松动。 红叶绝望之际,一阵劲风自他身侧带过,人已落到了招风身边。 “待着这里。” 白墨来不及多说,一掌击退了卓藏,又将金辞仲带到了招风身边。 而序临人已直逼泽风台而去。 就在之前,序临孤身一人去寻白墨后,他与红叶他们一样都进了双重结界,只不过他并没被传送到雷骷中,而是在与雷骷相距几百里的蝶幽阵。 他当即意识到阵结有问题,只好求助银楚宸,却不想银楚宸居然告诉他,白墨就在蝶幽阵,没多久他果然找到了白墨,只是,待到两人赶到雷骷时,已经晚了一步。 红叶看到了序临,眼眸之中顿时有了希望,他直起身子望向泽风台,只见大司马已朝序临掠去,忙提醒道:“小心。” 可序临的速度无人能及,白影一现,石柱上的北明便被他轻松的带下了泽风台。 就在红叶单手接住北明的瞬间,一侧白墨却如冰封般站立在招风跟前,双目盯着地上满面是血的梦瑶儿。 他觉得这一定还是在梦术之中,不然他怎么会看见梦瑶儿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内心有多恐惧。 他已察觉不到身侧即将发生的事情,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一般,愕然看着地上的人,他想附身去探她的真伪,可有人拉着他不要他去。 “……这不可能的,她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他不想面对这件事时,又无意瞧见地上那颗他熟悉的头颅,还有一个面目邪佞双目怒睁的霍司羽,也倒在地上不动弹,他终是认清了现实,颓然跌倒在地。 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叫我怎么面对……他们。 “不好,五行珠取出了……” “快,大家快离开地面…….” “小心…….” 白墨没有任何反应,只觉得心脏很痛,耳边嘶吼着什么,他听不真切,直到有人将他抱在怀中飞出,他才看清是序临。 “你干什么?” 白墨目光呆滞,喃喃问道,而自己却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可紧接着他又呓语般道了句:“南擎空。” 序临顺着白墨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南擎空对白墨相视一笑,顿时警惕地将白墨挡在了身后。 南擎空的目光落到序临身上,顿时有些诧异,紧接着又霍然大笑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让我这个大男人看了都微微心动。” 序临是银楚宸分身,只有某部分记忆,所以并不认识南擎空,不过当下情形,不容他去好奇对方身份,只觉对方没有恶意。 “让开。” 序临说着,一个闪身而过,伸手抓住招风伸来的树藤,顺着树藤安然落在了招风化出的参天大树上。 白墨木然回头看了眼,天地已经变色,地面之上除了具具枯骨便是一层红气蒸腾,这时他才像被惊醒一般,忙去寻找那一袭白衣的梦瑶儿,就在他目及之处那具身体即将被裂开的地面吞噬。 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地面梦瑶儿扑去,就在他伸手去抓梦瑶儿之时,身体却被一人拦腰抱住朝树上去,再要挣扎已经来不及了,回到树上的他,眼睁睁看着梦瑶儿的身体融进熔岩之中。 序临抓住白墨双臂厉色道:“五行珠移位,下面的吞灵阵已经完全开启,你要是下去只能是送死。” 南擎空也已落入招风化身的树上,敛了先前的轻松之色,凝眉道:“原来他们几千年来,就是为了搞出这个玩意儿?” 序临道:“……先找个落脚地再说!” 南擎空当下低头一瞧这棵大树在颤抖,招风修为不高,刚刚救人心切,将自己幻化成参天大树,根部触及在地面,让所有人顺着树干爬上她身体,所以此刻整个身子上都挂满了人,当真有些承受不住! 只见他一根稍微粗壮的枝干上,红叶抱着奄奄一息的北明,双目殷红。 北明吃力地挤出一个笑意,长长的睫毛尽显虚弱,喃喃道:“你别这样……这……这、不是、你……的……错。” 红叶努力挤出笑容,看着眼前满眼泪水的男人,这个决心一辈子想要追随他的家伙。 红叶努力压制着悲愤的情绪,哀求道:“……你我有相守之约,你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我都这样了,没你不行的……” 北明眼角结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那双眸子异常的澄澈,他努力咧开嘴,露出满嘴带血的牙齿,却是那样的柔和,轻轻地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红叶附耳上去,很是认真地听着北明自唇腔发出来的细小声音:“谢谢你,给了我……那个……梦……” 梦术之中,红叶脸上携着幸福的神情,那是他从不曾在红叶脸上瞧见过的表情,即便自己幻想过很多次,也从没这一刻那般叫他心头一暖。 他从来不敢觊觎红叶什么,只希望能永远追随左右,即使他有了心爱之人,也可以容他远远看着便好! 他一边用匕首削着竹蜻蜓叶,一边看着他们恩爱无间,这就是他的幸福! 后来,在红叶一人时,他才靠近,将手中竹蜻蜓递给红叶,红叶接过,很是开心,竟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北明在红叶耳边,艰难说着:“……若那个梦……永远……不醒……那该多好!” 可惜,好梦由来最易醒! 红叶瞳孔骤然收缩,耳边的北明,神色突然变得痛苦,哀伤道:“请你……一定...不要怪……我……原、谅…….谅我的……” 红叶良久也没有再听到北明的声音,红叶狠狠将北明抱入怀中,心痛道:“我不怪你、我原谅你……你想怎样都行……”泪水在这一刻变得无法控制。 守护他的家伙最后却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而这个玩笑他却一点也笑不起来,他从来都认为北明对他的好,多半是出于感恩,剩下的是心意相投。 可是他从未想过这个家伙,竟然怀揣着这样重的心思,守护在他身边,他红叶何德何能,能被这样的人珍藏如宝。 第185章 触痛 这头招风实在是坚持不住,颤抖得越发厉害,而白墨还沉浸在梦瑶儿惨死中无法自拔,目前只有序临与南擎空两人还处于冷静状态。 虽然招风所处的泽风台高于地面几米,不过看着地面那赤红泛金的滚滚岩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上升,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上泽风台。 两座大山的山底边缘也都已经开始坍塌,大山上的树木相继枯萎,很多都已成朽朽断木,山体的表面慢慢显现了出来,居然是一尊巨大的睡卧青玉狐狸。 而那半山腰的两处平坦之地,竟是狐狸盘曲的两只腿臂,不过随着上面植被的枯萎,已经露出了山体的本色,两个平台居然是两张硕大的圆玉盘。 而眼下除了那两处圆玉盘可以立足外,已无他路。 玉盘靠山体一角,自那睡卧狐狸的卷曲的脖颈处,有一条极长的石阶,晃眼瞧去很像是狐狸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 自上空中看去,这只青玉狐狸沉睡在红艳浮海中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不过也更加诡异。 一处平台上面端坐的灭世尊主,已不知所踪,唯有两个大司马在,虽然看不到脸,不过就那姿态也是一副隔岸观火之态。 另一个平台上端立的许多五旗门人,卓藏立于最前,审时度势之下,序临选择抢占大司马所处的这个平台。 因为如果他选择抢占修为比较弱的五旗门这边,只怕大司马定会趁机阻扰,左右夹攻更加不利,所以才选择将后背丢给弱者,即便五旗门几位旗主前来相助,序临也定能让尔等上不了这边的平台,何况他笃定五旗门的人都有自知之明,不会贸然出手相助大司马。 一番思量后,序临轻手拍在树干上,请求道:“麻烦招风姑娘,将我等送上那高台上去。” 招风此时化成了一棵大树,自然没有嘴,声音似乎是从那稀疏泛黄的树叶中传出:“不行啊!我上不去的。” 南擎空摸了摸手臂上的兽皮护腕,胸有成竹道:“好办,你照他说的做,我去给你开道。” 话语未落,人已经飞出树干,朝着那高阶之上掠了去,招风也到了极限,当下没有别的路,踟蹰了片刻,还是用尽全力朝着南擎空跟去。 一时热浪四起,蒸得上面的人都犹如濒临沸水之边,皆闷热得有些眩晕。 如此之大的工程,当真令所有人瞠目结舌,南擎空虽有惊讶,但也不顾上细看,转身将手中的“麒麟”注满魂力,一招横扫千军,将朝他如瀑布泄来的百军之势,随着麒麟的精光魂力,一个浪潮般全都击退数丈。 南擎空的麒麟又在手中一个千影百转,手臂一展,一个去势,麒麟宛如一条光蛇,顺着手臂自背后脖颈处飞至另一只手而出,直击前方数丈之处的大司马。 这两招耍得如行云流水,刹那之间当真给身后的招风争取了时间,招风随即将招展的树枝稍微收缩,如水母般收缩了伞,成保护状,将上面的人护好。 然后自空中如旋转的陀螺,卷起一层旋风,在南擎空朝着大司马用力一挥之际,借着麒麟的去势,堪堪落在那白玉圆盘边沿。 这已是她的极限,颤颤巍巍在边沿处,伞骨朵却朝着红岩倾向,她的身子就这般要倒不倒地横在了边缘。 树上是一片惨叫哀嚎,被招风拼尽全力救上树的人,都颤颤巍巍垂挂在树上,而脚下是滚滚红岩。 就连金辞仲这等修为的人都脸色大变,幸好白墨将他交于两个金氏青年,并放在一个枝丫繁茂的地方,才不至于掉下去。 红叶右手抱着北明,在所有尖叫声中回笼了意识,只觉手中很沉,脖颈处勒得很紧,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死死抓着他胸襟处的衣衫,身下便是岩浆。 而他上半身半卡在树丫处,要不是那只手,只怕他与北明,已经跌入那沸腾的岩浆之中化为乌有了。 “放……手啊!你……” 他愣了愣神,抬眼看上去,一张涨红的脸透着病态,嘴唇泛白,正痛苦地看着他。 红叶眼眸一动:“你……” “看……什么看,还不快松手……”白枫额头青筋直冒,几乎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她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先前还被吞灵阵所伤,此刻能有这么一点力气已经算是超出极限。 狐凌白枫两腿死死夹着一根树干,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抓着红叶,眼眸清澈明媚,带着倔强的光。 红叶没有想过朝他伸手的人,会是这个妹妹,这家伙曾大告天下没有他这个兄长,而这一刻他却从她眼神之中,看到不同的东西。 “你聋了吗?”狐狸白枫脸已憋得通红,吃力道,“快点松手啊……” 红叶的手一紧,要他将北明丢进岩浆吗? 此时北明的小腿已一寸一寸地滑过树干朝着红岩移去,要是他的双腿垂掉下去,只怕会将红叶一同拽下。 他只有一只手,这只手正紧紧拦着北明,他没有多余的手,将北明的双腿扶住,可是他死也不愿意松手。 狐凌白枫没好气道:“人都死了……你、还抱着有什么用?”她已经涨红到脖颈,吃力地喘息了口气继续说,“放手吧!我撑不住啦!” 就在此时,整棵树突然朝上一提,树上所有的人都重重地朝下一坠,上面吊挂的人,有握不住的,一个跌入进了岩浆之中,只听一声惨叫,一缕白烟升起,转瞬已被那犹如饕餮的血盆大口吞没。 北明的双腿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直接朝着下方垂下,狐凌白枫大喝道:“放手啊……” 此时红叶要不放手,只怕白枫也会随着他们一起跌落,就千钧一发之际,红叶对着上方人大声叫道:“你给我松手。” 但胸前那只手却固执得很,像是抓着唯一的稻草般,一点一丝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身子又突然一沉,纷纷朝着一侧树干滑下,红叶急忙用双腿将北明的身体死死夹住,而他除了背部还在树干上,下半身也已经悬在空中了。 胸前又多出了一只手,与之前那只是肤色一样,白枫松开了树干上的那只手,换做双手抓着他,她的腰身本就纤细,卡在一个三叉树杈间,感觉随时都要折断,双腿夹着树干,成一个很难成型的姿势僵持在那。 “是不是要我也死了……你才甘心?”狐凌白枫怒喝着,双手的指节已经泛红,双腿也已经发麻,发痛,只怕双腿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红叶带着怒意道:“别自作多情了……你给我放手。” 狐凌白枫似乎被这句话气到,咬了咬银牙,满眼皆是恨意,须臾,突然发作:“……这次不放,我不放啊……揽星宫你说不要就不要,父亲你说不要就不要,我与大哥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次我不放你走,死也不放…….”声音刺耳却带着哭意。 他只记得这些,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她曾求着自己大哥将她与二哥的记忆消去。 最后只剩下怨恨——她痛恨她的二哥,恨他为了一个异族女子,连亲人都不要了,她恨他不要自己。 所以她要他知道,她狐凌白枫也不要他了,更不屑有他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兄长,她要告诉全天下,是她,是揽星宫不要他红叶的,而不是他抛弃他们。 可现在…… 她却舍不得他死在自己眼前! 就像上次他与妙言被卷进海水之中,她亲眼看见自己这个不承认的二哥,毫不迟疑地跳进海中朝她而来。 红叶被狐凌白枫吼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伤了自己父亲的心,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家伙会是这样想的。 这突然吐露的话叫红叶一时无措,他张阖了几次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就在此时树干又动了一下,这下动作比之前的还要大,整棵树反方向滚动了下,白枫整个身子便朝后倒去,红叶顺势被她拽着提了起来。 此时局面来了一个大反转,红叶稳稳地躺在了树干之上,而狐凌白枫与北明整个身子却掉在了空中,自树干一分为二,红叶躺在树干上一侧是自己死死不肯松手的北明,一侧是拽着自己衣襟的狐凌白枫。 “救命啊……我还不想死.....”狐凌白枫低头看了下那沸腾红岩,一时头皮发麻,她还没有嫁给她的忘哥哥,她还不想死啊! 红叶一手抱着北明,双脚担着他的身子,用尽了全力,可北明毕竟是个男子,上半身在他胸间,可下半生怎么也担不到树干上来,如此一来,他便腾不出手去抓狐凌白枫。 就在他痛苦挣扎之际,狐凌白枫突然松开了一只手,亦是一声惨叫。 红叶心头一紧,他无法看着狐凌白枫死去。 他痛苦地侧头看向安详靠在他胸前的北明的脸。 要是北明此刻还能睁开眼的话,一定是一脸的笑意对着他说道:“松手吧!我没关系的,你不要逼自己了,我、乃至你钟爱的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放手吧……放过自己,放我走吧……我只不过想你好好地活着!” “啊……” “啊……” 就在红叶痛苦悲嗥着松开手,一把将胸前的那只手抓住时,他双腿仍不死心地将北明的身体朝上举着,他既不愿意松手,也不甘心要北明跌落。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逼我做这样的选择,为什么…….” 这一声悲嚎,比树上所有惨叫声都令人动容。 他总是在选择,可又让他别无选择。 我只不过爱上了一个妖灵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夺走我的一切。 为什么不论我怎么选择都不对。 一时间,痛苦的悲鸣与树上那些绝望的尖叫声,将这棵树化为了炼狱。 可招风此刻也无能为力,她整棵大树只凭着前方序临以一人之力,用一根并不粗的绳索,绕在双手上朝玉盘上拽着。 而序临一边拖着招风这棵大树,还要一边躲闪妙氏兄弟从天而来的攻击。 没有人能顾及到红叶此刻的无助,他也只能倔强地用双腿托着一点一点滑落的人。 他大叫…… 北明却还是慢慢地朝滚滚熔岩之中退去,双腿颓然失力,他闭上双眼不忍去看。 “对不起!” 可就在他放弃时,北明的身体突然停在了他的腿上。 他骤然睁开眼,北明当真没有掉下去,反而自他身体上慢慢悬空而起,转身朝着下方玉盘飞去。 紧接着,红叶生疼的手臂一松,随即白枫也朝玉盘而去。 “绵绵,将你主人弄醒,不然就等着变成火石!” 白墨的声音突然自树上暴喝而出。 树上一直昏迷的毛豆胸前的绵绵果真一动,自一端突然延长许多,毫不犹豫地朝毛豆耳朵里探去。 红叶见北明与白枫皆安然落在白墨身侧,这一刻他心中对白墨是感激的,他终于不再那么自责。 白墨的目光正好对上红叶,就在刚刚红叶痛苦大叫时,勾离的声音突然在白墨耳边响起,要他帮她照顾好红叶,他也亲口答应,即使拼掉他这条命,也不会要人伤红叶半分。 两人相视无语,但似乎又容了太多不可诉说的言语,最后白墨一道魂力朝着红叶击出,红叶也被带下了树。 “哎呀呀……绵绵住手。”一侧豁地大叫一声。 就在白墨将红叶安然放下时,就朗声对毛豆喊道:“毛豆……该你出手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团黄东西拖着一条长长的红尾巴,如流星划过般,转瞬站定在序临身侧,叫道:“闪一边去。” 序临会意,忙将手中绳索相交打了一个结,朝着毛豆丢去,同时一个凌波微步,人已经闪至一侧。 毛豆蹦跶一跳,再入地上之时,已经变成了一块巨石,稳稳将序临丢来的绳索压在身下,招风那棵摇摇欲坠的大树,顿时起了个三十度,毛豆又自地旋转了一圈,绳索随即在石头上绕了一圈,招风大树又起了三十度,顿时整棵树便稳稳立在了玉台上。 白墨将红叶朝序临一抛,自己却飞上毛豆变化的巨石上。 序临将红叶接住,在他肩头拍了两下,神情有些古怪,须臾开口道:“呃……我好像从来没逼过你选什么。” 红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凌冽地盯着这个不合时宜的家伙,“…….你诚心的是不是?” 序临眼疾手快,抓起一侧惊魂未定的白枫,顺带抓起红叶,一个转身堪堪避开一道攻击,又说:“我死了,你会不会也哭成狗?” 红叶真想直接被那乱飞的魂力,击中而死,也好过在这里听这家伙胡言乱语的好。 红叶嫌恶道:“你有病……” 狐凌白枫道:“别转了,我晕……” “不转就得死……” 三人在如雨的灵力中穿梭如风,你一句我一句,似乎根本就没将头上的千军万马当一回事。 而南擎空对阵两位大司马,却已累成了狗,与序临相比,真是一处凶险,两段光景。 白墨早与序临想好对策,由序临吸引敌人,给他赢得铸阵的时间,他自毛豆变的石头中间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迅速结阵,每一招式,都带着灵力,不消多时,胸前便出现了一幅完整的符阵。 白墨随即将胸前的符阵朝着招风打去,刚刚站稳在白玉圆盘上的招风,便被一层自道符阵发出温和蓝光包裹,瞬间,外面所有的攻击灵力均穿不透那层屏障。 “你们都进去。” 白墨已自毛豆身上飞下,对一侧红叶说罢后,自己一个飞身先飞了进去,树上的人正陆续下到玉盘上。 白墨快步走到金辞仲跟前,见那只断掉手掌的右臂,已经没有血渍,外面切口处还有一层暗黄色的薄膜,猜测是他自己给伤口镀了灵力:“金旗主,你的伤无碍吧?” 金辞仲面色已无痛色,眼眸锐利,看着那屏障外与南擎空对招的大司马,沉声道:“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姑娘不必在意老夫。” 白墨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此时他也顾及不过来:“好,你待在这里好好调息下,我先过去帮他们。” 金辞仲点了点头,随即盘膝而坐,开始为自己疗伤。 可白墨刚出结界,那两位大司马却突然收手,一个闪身竟然飞到卓藏所处的平台上,卓藏甚是聪明,见大司马撤退,他自然不敢大意,忙示意手下朝后让出一段距离。 第186章 天变 就在众人反应不及时,其中一大司马抬手做了一道指令,左侧的大司马当即会意,双手在胸前念了一诀。 卓藏顿时大惊,欲要挣脱却为时已晚,所立的半山腰上的所有五旗门人,与泽风台上空悬浮的大批五旗门人,皆神情一变,所有人的瞳孔瞬间只剩下白仁,卓藏与两位妙氏旗主见势不妙,欲要反抗,但终是没抵挡住对方强悍的魂力,慢慢也失了意识。 而大司马的数千死侍,同样在这一刻被大司马尽数夺识。 序临将红叶两兄妹送入白墨所设的符阵之中,又一个来回,带回了北明的尸体,转而才跑到南擎空身边,不安道:“我们必须尽快将吞灵阵毁掉,如若不然,整个零界将会沉入这红岩之中,化为乌有。” 南擎空望向大司马站着的地方,一副没打够的不甘神情,吁出一口气,朝着那棵大树处看了一眼,有些泄气道:“他们人多,我们这废的废,残的残,打不过啊。” 序临却高眉一挑道:“你等着,我这就叫我的人来。” 说着从腰间取出两颗银铃在手中摊开,刹那间,就自银铃中飞出成千上万只的兰幽蝶,在腾出不过数尺之处,化为星点转瞬不见了。 南擎空望着上空不明所以道:“这……什么东西。” 序临已将银铃收回腰间,道:“万家灯火。” 南擎空顿时拍手叫绝:“好一招,万家灯火,看我的…….” 说着他自原地一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手中麒麟灵光大赤:“万马奔腾。” 序临眉头微皱,道:“这个名字倒与我家的,有那么点心意相通之意。” 南擎空倏忽收起麒麟,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刚刚才给取的。” “……” 序临觉得南擎空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处事不惊,临危不乱的,但没想到此种境地,这家伙比他还来得轻松。 这时,白墨与毛豆走了过来:“还有时间吹牛,怎么打?” 序临道:“那大司马突然收手肯定有问题。” 南擎空却不屑道:“娘的,我看是被我打累了,过去喘气去了。” 白墨眉头一沉,若有所思道:“他要是累了,五旗门和他那些手下,也累了不成?” 就在南擎空与序临抬眼看去之际,那些悬浮在空中的人,以及那两个大司马身后数以千计的死侍,正飞快的自他们头顶掠过,然后,如旅鼠跳海般,纷纷投入滚滚红岩之中,一时腾起一层浓烈烟雾与焦灼的气味。 南擎空愕然道:“他们脑子有病吧!” 序临神色却很凝重,满眼皆是深不见底的冷光,严肃道:“吞灵阵中的灵力还不够,他们这是拿人做祭品……看来他们很赶时间。” 白墨虽有惊色,却更多的是不安,就在他按照上夜嘱托,拿到共心阵中那缕残魂之后,他便被带进了一个石洞之中。 遇见了之前那个叫他替他看一样东西的人——那个人,便是被善末封印的石灵。 石灵沧桑的声音正如石头那般坚硬:“你已帮我看过戒日的妖灵山,可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白墨冷然道:“蝼蚁。”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石灵开口道:“曾经有个嗜酒如命的人,手中有一只十分漂亮的金底翡翠杯,和一只普通花雕木杯,他舍不得用翡翠杯盛酒,只用普通木杯喝酒,可有一天这翡翠杯被盗人盗走,那盗人喜黄金,却不喜翡翠,放在火炉之中终日灼烤,待取金座,最终翡翠杯裂,木杯终承使命。” 白墨皱眉道:“你是在给我说故事?” “我在给你讲杯子的故事。”石灵顿了须臾,又道,“可惜你魂魄尚不全……” 白墨当即打断道:“我的魂魄不全?” “是。” 他突然想到之前悯慌说过,不被梦术禁锢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无魂,二是无心。 看来他属于前者。 这次换作白墨沉默,很久后才突兀地说了句:“我只想做我自己。” 石灵却说:“那既是翡翠,也是木杯。” 这次,双方皆沉默了许久,石灵在送白墨出去的瞬间,开口说了最后一句话:“翡翠已毁,木杯成皿。” 虽然白墨暂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眺望着不断扩张的红海热岩,却有了自己的抉择。 序临同样怀揣心事,看着白墨那张沉冷而忧郁的脸,总觉得他自妖灵山出来,便不一样了,他希望自己能拖到银楚宸到来。 就在这时,翻滚的红岩将屏障穿透,一瞬间那道白雾般的屏障消失,就在屏障消散的外围,红与灰白交接之处,隐隐出现了一条黑线,那黑线似乎在动,一侧又出现了一黑线,也在朝这边移动。 来者正是麟凤堂堂主淮天玄以及所有猎师,还有部分结元的甲等学子,都是整装而来,数不清,目测也有千把人。 白墨还一眼看见曾医治过他的曲莲,还有对他不错的商枝以及不苟言笑的听施。 序临之所以诏令麟凤堂众人前来,是因为逐月宫八子,同逐月宫几位德高望重长辈,连同揽星宫所有人,正在凡界一起结阵,阻挡灵云煞气倒灌入凡界,无暇分身此处。 这边来的是三部族人,右侧乃眼神清冷的血饮,左侧是满头白发,神色凌然的雀白白,两人看着下方的南擎空,身后是黑压压跟来了一大片,比麟凤堂的人甚至还多出好几倍的人。 南擎空得意道: “不分上下。” 序临看了他一眼,这人的确有趣,像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一般,连一个名字或者这等小事都要比个高下,不觉无奈一笑道:“南族长高兴便好。” 山与海先一个疾飞落到白玉盘上,对南擎空行了一礼,道:“八个长老和血落族二小姐血露,带着所有部族老小妇孺进入血池门避难,其余所有人都前来此处。” 南擎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血饮、雀白白才轻巧的落到眼前,南擎空抱手对两位族长一礼,好意提醒道:“这脚下是吞灵阵,两位可得小心了。” 这边淮天玄已然下到玉盘之上,其余的人全都立于洪岩上空待命。 南擎空得了靠山,嚣张的气焰高涨,当即对对面石阶上两位大司马叫嚣道:“如何?你将你所有的手下都喂了阎王,现在拿什么来阻止我们。” 说着便对身后的同伴一声气吞山河道:“我们这就杀进去,把这邪玩意儿给毁了。” 只见一大司马朝前一步,一点也不畏惧,凛然道:“一个被零界鄙弃的残族,也敢不自量力前来叫嚣。” 南擎空双手环胸,更是一脸的黑气道:“我说,你这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是不是忘记给你那遮羞的面具忘了钻孔了?谁不自量力还分不清吗?” 灼热的气息越来越高,所有人都热得汗流浃背,眼看着水潭般的火湖变成了湖泊,放眼看去,已经快要看不到边。 而在很早以前,雷骷外方圆几百里之内就早已枯遁,生灵也早被雷骷中的吞灵阵吸食干净,所以也不必分心去救受困的生灵,可要这样继续拖延下去,那离最近的黑翼乃至招和镇就危险了。 大司马冷哼一声:“是吗?”广袖一挥,自那睡卧狐狸背脊后,霍地腾起一片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人山人海。 红叶与序临异口同声道:“妖灵。” 他们两个人前不久可就在妖灵山中,当然一眼便可以看出来。 可为首之人并不是悯慌,而是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一身铠甲劲装,长尾高高竖起,十分的干净利落,但那双眸子却如饿狼觅食时才有的冷光。 只听大司马道:“狐族几千年来强压欺凌,倒施逆行,早已惹得天怒人怨……岂会没人?” 南擎空破口大骂道:“老子的,没想到狐族还真是该死,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我是不是站错对了?” 一侧序临冷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不你过去站。” 南擎空随即一笑,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那边又没有美人儿,我不去……” 雀白白早已习惯南擎空的口无遮拦,只不过此时在这种场合,他还是觉得有些丢他们狼族的脸,正声重重咳了两声,提醒道:“还望南族长慎言。” 南擎空对雀白白笑道:“这不是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嘛…” 雀白白一时无语,再不看他那张没个正形的脸。 白墨在这个喘息间,已经暗自催动了魂力,以前他不信命,来了这里之后他信命,但是他却不认命,有些事该他来做他不会逃避,可是至于怎么做,他说了算。 “先拿下两个大司马再说。” 白墨话音未落,人已掠出。 序临阻止不了,又见南擎空与血饮和雀白白也跃了出去,情急之下对身后淮天玄等人下令道:“你们率领众人阻止那些妖灵。” 淮天玄领命,魔域三部族除首领外,剩下的人也已得令朝妖灵展开了攻势。 就在序临打算去白墨处时,一侧一直安静的毛豆却突然开口道:“善末快要出来了。” 序临脸色一沉,朝毛豆走来:“你能感应到他?” 毛豆脖颈哽咽了下,颤声道:“师父……没了。” 毛豆看到天上成千上万的妖灵那一刻起,便知道他的师父消陨了,他的师父驻守地结,地结已破他也便会灰飞烟灭,因为他师父被善末封印,那的是自己的魂元做阵结,魂元消散他也随之消散。 头顶之上电闪雷击般震耳欲聋,一场酝酿了几千年的战争,终于拉开序幕,只不过两边皆是无辜者,被人利用的无辜者。 毛豆看着空中那些他的同伴,个个面露杀戮之色,他又看向那个骁勇的少年,为什么悯慌没来。 “我不想加入这场战争,可是……”毛豆似乎很痛苦,两颗原本就如绿豆大的眸子也露出了一层杀气,“可是我的师父乃善末所杀……他是、狐人。” 序临举目看了看已经交战的双方,刀光剑影间,灵火连天,人人都浴血奋战英勇无畏,那是挤压了太久的仇恨所致。 序临沉然道:“我很抱歉,石灵上尊的死的确乃狐人所为,可石灵却不想看到零界覆灭。” 毛豆愣愣地侧过头来,木然问道:“你如何知晓?” 序临:“若他真想看到这一日,又何须以魂作结。” “……”毛豆看向序临,眼中的杀意在慢慢消退。 这边,自白墨设下的符阵中,走出来一人——金辞仲,方走出符阵,便一个轻起朝着白墨围攻的大司马而去。 他即便废了一只手,也还有一只手可以战斗,虽不能给敌人致命伤,就算力量微不足道,他也要将自己这微不足道的余力都用在这些邪侫之徒身上。 白墨魂力虽然深厚,可还是那句话,并没有经过专门的引导,在这之前也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时间请教谁,故而比起南擎空等人就显得有些笨拙,有点隔靴挠痒的感觉,出招不过十招,对方就察觉出他乃弱势,好几次若不是南擎空相护,只怕他已受伤。 要是此刻另一个大司马也加入战争,只怕他更不堪一击,奇怪的是,另一位大司马在对面的高抬上,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金辞仲突然的加入,一时却顶住了他这个缺口,白墨心中计算自己的不足,一个退闪自阵圈出来,双手如指花乱舞,当眼前符阵所成之时,他霍地自空中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倒转,头朝下脚朝天,双手奋力将眼前的符阵朝下方打去。 “困灵。” 这时南擎空看出白墨的用意,将闪身欲要冲破包围圈的大司马击了回去,端端被头顶打下来的符阵打中。 白墨用的便是在半月村困住三煞的困灵符阵,因为这个他最清楚,可以压制对方灵力,当然前提是,他的符阵足以压制灵力,也就是他的魂力必须要强,太弱画出的来符阵,只怕反而会伤到他自己。 白墨不知道大司马有多厉害,但是他一路而来,多少也对自己体内的那颗魂元的前主人有些了解,当下也只能贸然一试。 果然,阵中的人行动显得有些吃力,他成功了,他的符阵能压制大司马的灵力。 这时上空两阵对战,不论是哪一方的,都已经有很多人,如流星般跌落到了沸腾的红浪中。 序临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对一侧毛豆急切道:“你能不能劝动那少年收手。” 毛豆凝眉注视着上空,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我去。” 序临一个飞身,银发招展,如白鹤冲天而起,眨眼间,已立于一脸狠厉,眉宇之间带着英气的少年面前。 少年本要挥出的手,骤然收了魂力,眼眸骤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此同时身后的雀白白,也及时收住了手。 序临直接开口道:“叫你的人都住手,不要再被人利用了去。” 那少年神情阴鸷,口气尖锐:“休想,我等戒日等了多久,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序临眉头一沉,心中暗骂道:“这家伙,怎么还是那么固执。” 第187章 一位故人 无奈说道:“既然你还记得我,那你就该相信我所说的话,要是再这样打下去,会有更多人跌入这红岩烈焰之中,他们意在此处,目的就是要我们自相残杀。” 少年却不为所动,冷声道:“即便如此,我也甘心被他利用。” 序临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油盐不进,愤然道:“你可知这下方是吞灵阵,所有跌入进去的人的所有灵力都会被此阵吸食,到时候你即便杀光了所有狐人,零界乃至你身后跟随你的众多妖灵都不能幸免。” 这一次少年的神色有了动摇,低头看向下方的烈焰红海,此刻已经如汪洋大海那般,与远边的天际连成了一条线,像是天空也被点燃,泛起了夕阳般的霞光,串烧了半边天空,带着令人绝望的妖逸。 他是痛恨狐族,可是要拿身后所有妖灵的性命,与狐族相搏,他还是做不到,但是…… 少年踟蹰片刻,冷然道:“你若应我两件事,我便住手。” 序临当即干脆道:“好。” “叫你们的人先住手。” “可以。” “你与我打。” 少年那张脸俊朗至极,眉眼处端得是侵略性的锋芒。 “…….可以。” 序临没得选择,为了双方少些人员伤亡,他都能答应,转过身对身后端立的雀白白道:“想必雀族长也听到我说的话了。” 雀白白思量一番,一挥手叫住了所有三部族的人,这边逐月宫的人自然也停了手。 序临再转身对上少年,粲然一笑道:“看在之前的情分上,能不能点到为止?” 少年的眼眸却露出一抹令人费解的笑意,眼底能窥探到他们之前所发生的事,但一定不是什么令人快意的记忆。 少年对身后的妖灵一挥手,他们便很听话地退至那睡卧狐狸背脊之处。 “那就看你够不够格了。” 就在少年一个不明笑意后,一个闪身便朝序临欺近,这时才看清,少年的铠甲下有一条狼尾。 两人便在天空上“打”起来了,但是这个打……似乎又有点叫人无语,与其说是打,个人觉得,追打更贴切点,一个追一个打…… 序临是银楚宸,又不完全是银楚宸,他没有银楚宸的魂元,有的是银注入给他体内的灵力,可这个东西和魂力不同,很不同。 灵力在他身体里就像是一个皮球里面的气体,漏一点就少一点,少一点就瘪一点,而有魂元者,就像一个湖中的源泉,你去一点他立马就给你蓄一点。 他体内的灵力足够逃命,要说打那可是万万打不得的。 少年自然是恼火,愕然道:“我叫你给我打,你为何一味地躲闪?” 序临一边闪躲一边叫屈道:“我也想啊,可我势力不允许啊!也不能傻站着给你打,就这样你要是能打到我,也算你赢了如何?” 少年怒不可遏,叱道:“千年了,依旧是个无赖。” 说着更是拼尽全力,朝躲闪如鬼魅的序临追去。 序临玩了命的逃,还不忘反驳道:“说清楚了,我可是付了你约,怎么就个无赖了?” 白墨在半空中一招,将“困灵”阵打下,眼看着下面大司马已经慢了下来。 南擎空率领众位大修自圈外,对圈内的大司马不断催发魂力,犹如万剑灵光齐齐射向圈中的人。 大司马的反应此刻要比南擎空等人慢上许多,抵挡不及,怒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可那大司马话还未说完,已被南擎空的麒麟穿胸而过,瞬时倒在了阵中气绝。 南擎空得意之色刚展露几分,却不料自头顶而来的劲风,将他们几个站在圈外毫无防备的人,击退了数十步,众人纷纷抬头看去,皆是一脸的惊恐。 白墨与另一位大司马端立在困灵阵上空,大司马立于白墨身后,嘴唇一动:“破阵”,就见白墨重复道:“破阵” 地上的那道符阵,应声暗淡了下来,转而消失掉了。 南擎空看着自上空缓缓落地的白墨——是白墨没错,却又感觉不是。 殊不知就在白墨腾空布下困灵时,神色一变,身体一个旋转端立在空中,犹如被定格住一般,一动不动,而那双一眼蓝色一眼黑色的眸子,竟迅速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变成了白仁。 事发突然,序临不及细想,也顾不上少年的纠缠,一个坠落堪堪落到南擎空身侧。 当他对视到白墨的眼眸时,更是一脸惊愕,随即追来的妖灵少年,亦露出吃惊神情,死死盯着白墨,早已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南擎空从惊悚之中回神,愕然道:“她这是怎么了?” 序临不答,他听不见所有的声音,这一刻他比谁都要惊恐,眼前的白墨,浑身皆被一股极强的怨念包围着,身体表面还腾着一层黑红紫三色雾气。 那双眼眸此刻变成了三色瞳孔,就定定站在刚刚结阵之中,目光透过一圈面色皆惊恐万状的人,望着极远极远的地方,远方好像有他翘首迎盼的东西,即便三色瞳孔诡谲如梦魔,但每一个盯上那双眼眸的人,都觉得那里面有化不开的悲伤。 红叶的神情也十分难看,迅疾走到阵结边缘,望着白墨的神情,心中的一个疑窦,居然霍地解开。 他记得在离叶居,白墨第一次高烧不醒时,银楚宸与他都从白墨体内,探到一股很诡异的灵力,但是他们均猜不出是什么,只以为是体内魂元被封印的缘故。 可此刻他才惊愕地察觉,他与银楚宸居然如此大意,竟然没察觉出有这么一种可能—— 鬼怨! 序临喉结耸动,眼里全是绝望,噬血渊的血咒——鬼怨! 同时远在千里以外的银楚宸也为之一振。 与白墨一同落地的大司马命令道:“……杀了他们。” 雀白白厉声喝道:“小心。” 他也算是活了几千年的人了,虽然不完全清楚这东西是何邪物,但也曾听过操控之术,大司马那句话,俨然是对白墨发号施令。 大家立即警觉,只见白墨的目光在大司马话语刚落,已将满眼的悲伤收尽,继而化成锐利如刃的狠厉,径直朝着序临一掌袭去。 白墨手中带着冷光,欺至序临面门之时,一条红鞭,突然将那只手自手臂处缠绕了几圈,朝着一侧拽去。 这是血饮手中一丈红,也算是上等武器,可她依旧觉得难以压制自那手臂传来的暴戾气息,不由得只能极速朝后退去。 南擎空与雀白白紧跟而上,不料被操控的白墨厉害了不知多少倍,两人掠出几步,就被一股巨大的魂力撞了回来。 序临早已乱了方寸,只见一侧的少年先抢身上去,淮天玄留下诸位猎师,自天空而来,也朝白墨袭击而去,同时山与海出现在南擎空身侧加入了其中。 金辞仲断了一手,修为大损,但即便他没有断手,目前这局势他也插不进去。 雀白白,血饮,还有南擎空,甚至那少年皆不是泛泛之辈,但左右前后夹击,也没近身到白墨咫尺。 对金辞仲来说,眼前这是千年难遇的高手过招,可他却无心感叹,甚至令他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有了强烈的恐惧感。 由于整个场地上的魂力波十分强大,金辞仲的身子在不住的抖动,不止是他,他能感觉脚下那块巨大的玉盘,跟着那睡狐亦在颤抖。 毛豆脖子上的绵绵第一次感觉到恐惧,毛豆忙转而朝着白墨之前设下的符阵之中跑去,他最爱的就是绵绵,他不能要她觉得害怕。 可进入阵中才发觉这里的恐惧气息更甚,哭的哭叫的叫,于是又立马双手摸在胸前的绵绵安抚道:“不怕,不怕……有我在,不怕,不怕哈…….” 下有灼浪岩火如地狱煎烤,上有肆虐灵光如华庭碧空,地狱,天堂在这个狭小却浩渺的世界尽显。 血红是天上光,银白是地上霜。 天地像是被人击穿了一个窟窿,不断地冒着血,四处再无生机,大地在悲泣。 所有站在凌驾上空的人,不论是狐族还是妖灵族,此刻满眼无望地望着由红河流去的远方,望着下方那毁天灭地的一团白光,他们眼眸之中却无半点光亮。 世界就此沉沦,他们即将毁灭,他们不惧生死却知生死,这一刻仇恨,已经被死亡气息吞噬,他们眼里再无仇恨,可也再无其他。 此刻要是谁能一声大叫:“我们要活下去,杀了我们的仇人,就能活下去。”他们依旧会被惊动,惊醒…….还是要不顾一切,拼尽全力也要杀死自己眼中的敌人。 活着毕竟是一件好事。 天地像颠倒了,上空的人海犹如榛榛莽莽的丛林,此刻悬浮在了天空,而蓝天白云还有红霞却跌入尘土。 万物死寂,唯有灵力裂空声此起彼伏。 先从那团刺眼的白光中飞出来的是血饮,一个惊人的魂力将她打飞了出来,若不是序临反应极快,抓着她急转一圈将那个冲击力卸去大半,血饮这才得了空隙调动魂力,凌空几个翻转才稳稳落地,免去了她直接被打入红浪岩火之中。 山与海也被打飞了出来,倒在一侧昏厥过去,紧接着那少年被打了出来,他身影如箭矢般飞出,竟又突然止住去势,一个箭矢又飞进光团之中。 大家相继负伤,一部分人转而纷纷朝一侧的大司马攻去,这大司马本就奸诈,有傀儡在,岂会有他动手的可能,转而对白墨命令道:“对我动手者……杀!” 这话一出,一侧那团光,霍地淡去,南擎空与雀白白纷纷痛叫一声,人已给打了出来,两人如犁耙一样将脚下的白玉犁出了两条深壕。 序临骤然色变,一个附身朝着圆盘边缘扑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跌出圆盘的南擎空的手。 南擎空一时被打出,魂元在短时间无法催动,若没有序临,他只能跌落到下方的红河之中。 南擎空眼眸之中的惊恐之色不多,在抬头看将序临那一刻,已将那不多的神色扫去,明朗一笑道:“下次,我请你喝酒……” 序临青筋直冒,咬紧牙关死死拽着悬挂在外的人,心中却很是无语,这人和银楚宸很熟么? 序临憋着气,没有问,生怕一松气就抓不住,这白玉本就光滑如镜,当下他双腿虽然死死按压在地面,但是依旧没有着力点,要是再不拉上来他都觉得自己也要被拽下去。 “那……只……手……给我。” 序临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已经感觉自己身体朝前滑了点。 南擎空反倒不那么紧张,嘴角还挂着一抹傲笑,“好。”说着便将另一只伸给序临。 却不料就他这一下,序临神色骤变,原本红至脖子的脸一时更红,眼眸之中却全是寒意。 南擎空整个身子突然朝下掉了一点,而就是这一点,他在抬头时,发觉序临整个上半身都跟着自己下来了。 南擎空急忙将伸出的手又放下,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再说一字,直接松手算了。” 这话不是从序临口中出来的,而是从上方序临身后,序临此刻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突然缠绕住,并朝后拽去。 南擎空听出谁的声音,笑得更深大声道:“血族长,你可抓紧啦!回去我也请你喝酒啊!” 这话刚说完,身子便顺着序临拽着的手一起朝下跌去。一时南擎空与序临神色大变。 “最……毒…….妇人心啊……” 长空中一声大叫,南擎空嘴巴还没合上,序临以为就这样玩完了。但他抓着南擎空的手依旧没有松,幸好没松…… 一个落起,他们两人便被一鞭子带回了圆盘之上,只见南擎空贴在玉面上,不停地抚摸着地面,满眼皆是孩子回到母亲怀中的欣喜。 雀白白方才被打出要比南擎空好,朝着睡狐山体一侧,端端被山体给接住,虽不至于掉入岩浆之中,却也是一时起不来了。 血饮收了手中一丈红,眼眸冷冽如刀锋,追问道:“最毒什么?” 说罢却不看南擎空直接朝着白墨攻去。 此时南擎空才自地面爬起,对着已经和白墨交上手的血饮喊道:“哪里是最毒,你听错了,是最美……” 说着已经微微调整了下气息朝白墨而去。 此刻真不是能轻松聊天的时候,他还不想死在魔化的白墨手中。 而白墨全然魔化,哪里还有半分意识,当然,即便他有意识也认不出与他对招的少年,一招将他打出,少年却依旧不死不休般弹了回来。 就在南擎空催出手中魂力之时,白墨端端将十几人同时打出的十几道魂力,徒手接住,那十几道如闪光电掣,呲呲啦啦灵流乍现的魂柱挡在胸前,却半点也不吃力。 天空上的商枝与听施等管事太阳穴隐隐凸起,十分紧张地观看着下方的战局,就在此时商枝激愤道:“此时尚有一搏。” 说着便要朝下跃去,却被听施阻止住道:“以我等修为只会添乱,不可莽撞行事。” 话刚落下方金辞仲便动手了。 他与商枝一样也觉得终于找到了机会,身影闪现一下消失在原地,眨眼已经转到白墨此刻暴露出来的背部,本想偷袭,不料耳边传来序临的暴喝声,“小心。” 可惜…… 金辞仲神色一滞,双目凸出,白墨松手,金辞仲重重倒在地上,已命丧当场。 第188章 错放的恶魔 序临目光腾起了杀意,他盯着金辞仲身后的大司马,那张总带春色暖阳的脸,此刻却布满从未有过的寒光,恨不得上前将此人撕碎…… 可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此刻白墨却如厉鬼索命般,扼住了他的脖子,而围攻的十几人,在白墨撮住序临的瞬间纷纷击倒在了数丈开外。 白墨如何弹开十几人,无人看清,他又是如何朝序临而来也无人看清楚。 甚至他为何会不抓离他更近的几人,那少年离他是触手可及。 可他就是这样,带着极强的怨念朝着序临袭来,然后死死的将序临单手举了起来。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白墨想攻击的人——就是序临。 白墨浑身怨念暴涨,三色瞳孔更甚,将那张白玉般的脸,衬得几近透明,全无血色。 “银楚宸…….”南擎空失声大喊一声,转而又惊愕地看向白墨,“白墨姑娘,你…….你不能杀他。” 南擎空心知,按照目前的情况,银楚宸存活的几率不大,他与白墨对手,便知对方有多强,也知道白墨手中撮住的银楚宸没有魂元。 自灵云崖一战之后,南擎空只知道银楚宸在那一战之中受伤,却不想会伤得如此重,如今连半点魂力催发的波动都探查不到了。 后来,他听说逐月宫大告天下,逐月宫新任宫主乃银楚宸,且前任宫主仙陨,不日在逐月宫为前宫主狐千媚设灵,并请零界众修扶灵。 当时南擎空就十分不理解银楚宸的做法,以他戒日在零界的名声,只怕听到他继承逐月宫宫主一位时,众多修士都会上逐月宫逼宫。 事实也是如此,各地一听到杀害天阁阁主的凶手,竟然有恃无恐地接任逐月宫宫主,一时,昭和一带集结了许多能人异士,就连猎魂人,也都加入声讨银楚宸的队伍中。 南擎空在得知银楚宸大告天下他继任宫主一事时,就认为此举很愚蠢,此刻,看着毫无魂元的银楚宸,就更叫他猜不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没有时间允许南擎空去揣摩,被人操控的白墨只要手上稍微用力,银楚宸就会命丧当场。 众人皆束手无策,南擎空只能再次尝试着刺激白墨,强调道:“你不记得了吗?在魔域,银楚宸与你……你们是同伴。” 白墨本该除自己主人以外的声音都听不见,可当他听到银楚宸这个名字时,瞳孔竟颤了下。 但也只是颤了下,手中的力度并没减弱,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怨念,宛如一朵芙蕖坠入地狱后,被红莲业火焚烧而化出的滚滚黑烟。 序临无力反抗,始终注视着白墨的脸,想要对白墨说话,可是喉头太紧,即便他双手用尽全力,也掰不开脖子上的那只手。 “哼哼哼…….没用的,如今他只听我的……”一侧大司马阴恻恻笑道。 淮天玄见自己宫主被白墨如此拿捏,虽在短时间内想不出,曾叱咤风云的人物,为何失了魂元,当下也容不得他想这些,眼看着宫主就要命丧当场,当即对着罪魁祸首不耻道:“阁下用这等邪术,就不怕遭天谴吗?” 大司马似乎被这句话逗笑般:“天谴?零界有天?” “的确没有,若有天,又怎会有你…….崖茂。”一个沉沉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竟是红叶 。 他眉眼携霜,朝大司马缓步行来,左手长袖空空,随风轻摆,身长挺拔至极,似乎手臂处的空柔,只是为了削弱他原本的刚毅。 看不清容貌大司马,那张脸上只有一团黑气,不过却能看出他身体还是僵了些。 红叶站定在白墨与序临面前,阴鸷的目光落在白墨身后的大司马脸上,冷声道:“千年前我救你一命……是个错误。” 千年前他自雷骷外,救下奄奄一息的崖茂,救下后,又与他相处过几日,姑且觉得还能做个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当时的崖茂尚且还有良知,还懂感恩……苦苦哀求他留在安民镇数日,也好报他的救命之恩。 却不想,千年之后,竟是个灭绝人性之徒! 崖茂霍然大笑,声音却难听至极,似乎白墨扼住序临脖子的同时,也扼住了他的,涩然道:“的确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有戒日光景。” 这话没有半点感激之情,甚至隐隐还能觉出有一股怨恨之意。 红叶抑制住内心的怒火,质问道:“安民镇上,你的儿子尚在四处寻你,而你却躲在此处做尽坏事,成了一个丧尽天良的大魔头,你做好一辈子不见他了吗?” 崖茂突然暴喝道:“住口,谁要你提他的……我不许你提他。” 他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人了,那个人的一切早已被他抛弃,他如今是大司马,可以报复一切的大司马。 红叶沉默片刻,看向序临,道:“……放了他。” 崖茂却突然一掌拍在红叶心脏处,南擎空与淮天玄同时出手相阻,却被一股魂力击退。 白墨一手抓着序临,一手朝着要攻击崖茂的人发出了一道魂力,好在两位都修为不凡,躲闪得快。 可是红叶却被一掌震飞数丈,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我放了他,谁又来放了我?”崖茂森然道,朝着红叶倒地处,一步一步走去,“千年来我所经历过什么,你不懂,你……没有资格叫我放了谁。” 若上天对他有过半分仁慈,他又何至于走到这般田地,他曾也努力想做个平凡的人,可是那东西不肯放过他,即便他三番四次的逃跑,最终都还是会被抓回来。 后来他有了家室,那东西就拿他妻子与儿子的性命要挟他,如此歹毒,逼他绝路,他一个凡人怎能奈何! “离叶居上,是不是你们?” 红叶勉力站起来,狠狠擦拭了下嘴角,抬眼看向走来的人,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 他之所以不单单针对崖茂,而是用“你们”,是因为就他端端受下的这一掌来看,崖茂的魂元根本不足为惧,以他的魂元级别,别说操控摄魂鞭,只怕在钵盂之巅上,想要调动魂力都难。 更何况,与银楚宸在离叶居对招之人,还身受银楚宸神武奈何一击,这人最后在灵云崖出现过一次,他亲眼见过此人的强悍,根本不是崖茂这种级别的人物。 崖茂已走到红叶前,狰狞的面具上,眼眶处是两团赤红烈焰的业火,端端对上红叶凌冽的目光,道:“……不错,要卸掉银楚宸一臂,就必须先要毁了你。” 红叶眼中突然暴起前所未有的愤怒,额头青筋与眼珠上的红丝一样醒目,他伸手就要去揪崖茂的衣襟,却不料整个身子被白墨突然击来的魂力震飞。 红叶撞到身后石壁上,弹回时,再难站定,单膝跪地才强撑住身子,看着白玉上滴下的几滴血珠,他深知近不了崖茂的身,胸间几个起伏,才暂时压下内心的冲动,恶声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连我都动不了……连百君不二世,都听命于我,将整个天阁拱手相送……你又算什么?”崖茂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眼前红叶,没有半点旧情可念,狠绝道,“若不是忆苦那老儿横插一杠,尊主早已打开结阵……不过没关系,忆苦即便封印天阁,也挡不住零界的覆灭。” 红叶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的是这也太荒唐了,他所救之人居然是后来杀他爱人,杀他挚友,杀他,乃至毁灭零界…….的恶魔。 太荒谬了,他突然讥嘲道:“…….报应不爽……自食恶果。” 在不久前他还在因上夜上尊为一个妖魔徒弟所累,而觉得荒唐,可他救一恶人,恶人杀了很多人,而最惨的是他,在这一刻觉得他比上夜上尊还可笑。 他要是还能善终,还能全身而退,那才是没有天理,来自地狱的恶魔,是他放出来的,理应先撕碎了他才对。 原来所有事皆有因果,他在千年前,亲手埋下了一颗恶毒的种子,最终这株毒株荼毒了他所有亲近的人,也毒尽天下人。 那株毒株有罪也罪大不过他,他才是罪大至极,永生下落化生道也不够赎罪。 “你不该救我…….你救了我,” 崖茂恶毒道,“我便要杀尽天下人。” 说着一脚再次将红叶踢飞出去,脆生生撞击在,睡狐后脚处的青玉石壁上。 睡卧狐狸在颤抖,不会醒来…… 红浪火岩在沸腾,不会停歇…… 天空已尽染成火,热浪蒸腾下所有人,流淌的却是冰冷入骨的冷汗。 红叶失去了知觉,无人知晓他是死是活,因为谁也来不及关心他。 “杀。” 就在这一刻,众人听见序临闷哼一声,白墨已徒手击穿了序临的胸腔,五根带血的指甲自序临背后穿出。 序临看着眼前人,在他还有一丝力气时,还不忘朝着三色瞳孔的白墨挤出了个笑容。 很淡也很轻,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带着四季明媚的光,他本来就很俊美,本就是骄阳之子,一笑能动春风,一瞥能望秋水。 但他最动容的笑只给了一个人。 可惜,无论前世今生,皆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白墨木然地收回手,能听见指甲划过鲜肉的声音,能听到鲜血喷涌的声音,也能听见序临最后的一声叹息。 白墨松开了手,序临霍地倒地,在身体跌入地面之时,化成了数不尽的银粉。 银粉似乎不甘就此沉沦,围绕着白墨,银光闪闪,耀眼璀璨,一时淹没掉了他周身的黑烟,是光,是能驱散一切黑暗的光。 随之掉落在地的,还有一对银铃,发出了一声清脆金石声。 白墨站立在银光之中,面容诡谲,眉眼处却微微收拢了下。 风在吹,银粉在飞,周边的人都惊恐万分。 有人愕然,有人大叫。 但这些都进不了白墨的耳目,他只听到那清灵的银铃声,他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像还在梦中,耳边传来银铃一声……一声…… 他在找……找发出声音的地方。 一侧崖茂身子一僵,愕然道:“这不可能……” 噬血渊不可能有人能挣脱,为何眼前的女子,垂眸看向了地面,他没有发号施令,她就该站着不动。 白墨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处,他缓缓上前一步,脚重千斤,只一步,他已用了好大力气。 崖茂狠厉遏制道:“不许动,我叫你不许动。” 两步…… 白墨听见了那句“不许动。” 可是他就是在意地上那对银铃,那是他在黑暗之中,唯一能看见的东西。 他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怎么会听从那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声音,何况那声音还相当地刺耳…… 他像是在泥潭中前行,拼力拔出一只深陷泥潭中的腿,终于又朝前去了一步。 三步。 银光跟着白墨也朝前了三步,那对银铃终于在他脚下,他觉得那东西他好像见过……他要拿起来…… 但是他身子动不了,怎么办? 动不了!!!! 白墨直愣愣站在银铃边,三色瞳孔,面无表情,谁也不知他被禁锢在躯体之中的灵魂,在拼命地挣扎呐喊,他要出来,他不要被关起来..... 这时,南擎空首先反应了过来,红了眼,如受伤的野狼,朝着欲要发号施令的崖茂扑去,紧随着妖灵中的那少年,血饮,淮天玄..... 所有站在白玉圆盘上的人都朝着崖茂扑去。 他们都已经清楚只有将他制服才能阻止一切,崖茂一时对付这么多人,自是不敌,复又对白墨施令道:“杀了他们……” 白墨身体一动,缓缓朝着崖茂转去,可就在此时,地上那对银铃无风自动了圈,脆生生的响声,再一次阻止了白墨的脚步,白墨又转过头来,双目三色没有神情,却是死死的盯着地面的银铃。 “杀了他们……”崖茂暴喝道,已是腹背受敌,话音未落,胸腔正端端受下南擎空一掌,吃痛间,勉力催出魂力将身后三人的攻势挡下。 白墨在挣扎——灵魂与躯壳在挣扎。 银铃又兀自在地面滚动了一圈,似乎在召唤他。 可身体却被崖茂的声音牵制着,让她动弹不得。 最终,白墨的脚尖慢慢调转了方向,朝着银铃。 崖茂没想过她当真不听从他的指令了,两声号令之后,再没有机会,重新召唤白墨,已被围攻得无暇顾及其他。 白墨并没有弯身去拾脚尖前的银铃,除了目光落在脚尖处,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像是被定格住一般。 突然,他身体四周的银光,汇聚成了一条光带,在他身侧绕了几圈后,朝着地面那对银铃而去,银铃被光带带了起来,缓缓悬浮在他眼前。 那对银铃上,有山川水月,两只狐狸追逐在云海之处,甚是欢快。 他听到了一些细微的笑声,很好听…… 是谁? 谁在笑? “师姐……” “师姐……” 那声音很好听,他听到过。 是谁? “以后都不会走散了,是不是很高兴?” 谁在说话? 在给谁说话? “只要我们一人一枚灵结在手,走到哪里都能感知到对方。” 究竟是谁在说话? 白墨在黑暗之中快要发狂,他只能看到那对发光的银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不要!” “不行,你一个,我一个……我们就永远不会走散了。” “不要就是不要。” 白墨的手,痉挛般动了下,在这一下的同时,崖茂霍然倒地,被众人制服。 南擎空首当其冲喝道:“快解除她身上的血咒。” 崖茂那张烟雾遮面的脸,腾起两团赤红如下方红岩般的火焰,癫狂道:“此咒……无解。” 第189章 暗影 南擎空双目睁大,真想一拳将他脸上的烟雾打散,直接打裂头颅,大爆脑浆来得大快人心。 可这时,他发觉一侧的白墨又动了一下,不光是他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张面容有了情绪,三色瞳孔的眼眸之中,有了茫然之色,轻衣招展处银光不复,他缓缓伸手,将光带萦绕的一对银铃接住,随即那光带从银铃上飘离,飞入天空化成了两滴水滴,堪堪跌落进抬头张望他的白墨双眸之中。 如雨滴奔赴大地,倦鸟归巢般急切,迫切地想要与之融为一体。 白墨突然抱头大叫,尖锐且悲伤,自双眼的灼烧一直蔓延至心脏,紧闭双眼却依旧能看见,捂住双耳也依然能听见。 那些声音,那些人…… 是谁? 都是谁? 就在白墨疯狂大叫时,一侧崖茂大笑起来:“你最好不要记起来……记起来……你会很痛苦的……” 南擎空看着白墨疯也似的乱打,狠狠一脚踹到崖茂腹部,怒骂道:“妈的,闭上你的臭嘴。” 此刻没有人能靠近白墨,他身上的黑烟突然爆发,几乎要将他吞噬掉,满脑子都是一些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满耳都是一些从未听过的话语。 “师姐……” “莫儿…….” “师父…….” 突然,他安静了下来,脑海之中,氤氲之地,温热之池中,那两个缠绵的人,那个长相绝美,身形健硕的男人,有着一头银发,白中渗红的脸,双眸露着掠夺之色。 “……银楚宸。” 白墨忽然叫出这个名字。 南擎空眉头一舒,激动道:“白墨姑娘,你醒了?” 崖茂却如见猛兽来袭般,愕然道:“不可能……” 白墨身上的黑气已消散殆尽,眼眸也已恢复成一蓝一黑,茫然地盯着四周的狼藉,仿佛并不知晓刚刚所发生的事。 他看到倒在地上的金辞仲,也看到南擎空嘴角的血渍,看到所有人都带着伤,终于看到倒在一侧的红叶,就如他看到梦瑶儿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忙仓皇朝红叶奔去,几乎是扑跪到红叶身边的,天空红如血,也不能将地上红叶惨白的脸晕染半分,这家伙当真是被他撕碎,揉碎了,想及此,心中更不是滋味。 他颤抖得不能自已的手,朝着红叶鼻头探去,直到他探到红叶尚有一丝气息,才松了口气,颓然瘫坐在地。 良久后,白墨转头看向南擎空,涩声问道:“序临……在哪里?” 南擎空双肩一沉,眉峰锐利,却无法回答白墨。 这一刻白墨是麻木的,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轻又很重,他捏着手中那对银铃,像是全世界剩下唯一的东西,死死地捏着,指甲都陷进肉中也不知痛。 崖茂看到这个不听话的傀儡,恶毒道:“你亲手……” “砰……” 只见被淮天玄挟持住的崖茂的头,陷进了白玉之中,而头上还有一只脚,顺着那束腿兽皮往上,是修长笔直的腰身,再往上是一张凌厉锋芒的少年面孔。 竟是妖灵山的那位少年,他狠狠一脚将崖茂要说出的话,砸入地下,但白墨已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他将那只有些异样的手抬起,看着五根鲜血尽染的手指,突然有些头晕目眩。 难道他们都是被自己所伤? 序临…… 白墨惊愕地看着手上的鲜血,突然像是看到,有什么在他眼前消失。 一时,心口堵得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时,淮天玄正声道:“咱们还是尽快毁掉邪阵再说。” 毕竟是年长千百岁的人,思考事情还是懂得轻重缓急。 雀白白与血饮伤势不轻,山与海以及诸位猎师也失去了战斗力,而上面势必更加凶险,不要忘记那个灭世尊主尚未出现。 说着南擎空便押着崖茂朝睡卧狐狸的耳畔遁去,不论刀山火海,他南擎空义不容辞首当其冲。 淮天玄交代所有猎师留在外面,长身一跃,仙风道骨之姿,追着南擎空而去。 而那少年要顾及妖灵族所有人,故而守在了外面。 就在众人分头行事时,白墨望向离他最近的山与海,什么也未说,山与海已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白墨道:“山,海,请你们帮我好好护着他。” 山与海纷纷点头,山:“放心,在姑娘回来之前,我们定护他周全。” 白墨十分感激地点了下头,一个闪影便消失在原地。 再现之时,他也来到上下一体的圆洞中,上下有无数层,每一层都会有十几块凸出去的站台,每一层也有数不清的凹形石门,都对应着每一块凸出的站台。 这个巨大的圆形空心中央有一根宛如来自地狱的巨大三角石柱,他走到突出站台上往下看去,下方最底端全是沸腾岩浆,看来下面与外面那红海烈焰是相连的。 石柱上面绘画着许多鱼虫鸟兽藤蔓枯草,图腾上冒着血一样暗红的血气,甚为诡异。 白墨一个轻跃飞到了三角石柱的顶端。 这石柱顶足有一个操场大小,中央有一个圆坑,圆坑中装满了鲜血,圆坑中央有一根石柱,石柱上捆绑着两人。 白墨一眼便认出上面的两人,正是他从妖灵山出来就没见到的大宝,小宝。 但他们已不省人事。 就在白墨催动魂力想要将大小宝救下时,却被一侧淮天玄阻止道 :“不可,上面施了咒,你要是用魂力打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白墨颓然收手,焦急道:“堂主可有什么办法?” 他再不敢冲动,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他怕稍有闪失,这两个家伙也会死在自己面前。 淮天玄却摇了摇头:“尚未想到。” 这时,只见南擎空一脚将崖茂踹到石柱边缘,愤然骂道:“说,如何才能将他们两个弄出来?” 崖茂身上几个大穴已被他封住,又用魂力锁了他的心脉,暂时即便不管他,他也奈何不了体内那股魂力。 崖茂癫狂大笑:“这都是尊主设立的东西,要想打开,就去找尊主要去。” 白墨疾步朝崖茂而去,一把拽住他的胸襟,恶气在喉,问道:“他在哪里?” “呵呵呵……他在……你再靠近点……我就告诉你。”崖茂阴恻恻说。 就在白墨催动魂力想要暴揍对方时,一侧的南擎空与淮天玄神色骤变,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处一掌魂力打出,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南擎空与淮天玄双双受伤,身体均落在十几步开外处。 与此同时,白墨背后堪堪中下一掌,直接错过崖茂扑倒在了地上。 这个人来的太快,白墨完全都没感应到任何异样就已中招,可想而知对方有多厉害。 就在白墨吃痛间,回头看去,脸色一震,对方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妖媚且艳丽,一袭红衣曳地,眉宇间一朵三瓣红粉,顺着那双媚眼,衬得眉尾那一抹红,是夺魂摄魄之色。 美得不可方物,用在这人身上一点都不为过,白墨失声道:“善末?” “我们终于见面了。”善末嫣然一笑,如春红尽开。 白墨却看不到春色,只觉遍体生寒。 一个沧桑沙哑难辨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善末,不是叙旧的时候,还不快将所有妖灵投进吞灵阵。” 白墨抬头望去,连个人影也没寻到,当即骂道:“躲躲藏藏算什么,有本事下来跟我打。” “跟我打,你还不够资格。”这句话来的狂妄至极。 可后面一句来的更突兀:“那我够不够资格。” 话音未落,白墨眼中复又腾起了惊诧之色,还有几分无法描述的东西,眸子中的人银发招展,衣带翩飞,只不过脸上再无那张银面,有着序临一模一样的俊容,却失了序临嘴角那抹春意。 序临是带了十里春风,而眼前人却是附了万里冰川,冷酷的眉眼间带着很深的忧郁与孤寂,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的脸,可又是他第一次看清银楚宸的脸。 还是一如既往——每一次看到他,他的心脏总会出点问题。 银楚宸从梦术之中出来之时,便知善末也出来了,他的身体在逐月宫,所以他即便再快,也还是没能赶到善末前到达。 而且就在他来的途中,还收纳了自己逼出来的那一缕神识,这里发生的事他已全然知晓,在落地之时,他朝白墨看了一眼,发觉白墨瞳孔已恢复如常。 可他却清楚鬼怨并没有解除,与红叶之前推断的丝毫不差,在离叶居,他们两人都中了灭世尊主的奸计。 若他早查出白墨体内被种下噬血渊,又怎会蠢到以血精去压制白墨魂元。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后来白墨体内魂元觉醒,还能安然无恙,说明他的血精没有污秽掉魂元,从一开始吸纳他血精的就不是白墨体内那颗魂元,而是鬼怨! “好……本尊想与阁下一决高下已久……” 银楚宸与灭世尊主同时消失,复又霍地出现在睡卧狐狸上空。 灭世尊主一招出手,却是朝着下方愕然看向上空的人浪,如一道巨大的刀刃砍下,银楚宸身影一闪,像是算准他有此一招,随即一道魂力将其拦截了下来,两股强悍魂力顿时在半空中爆炸出刺眼的极光,这才免于凌空的众人,猝不及防被打落进滚滚红浪中。 就在银楚宸拦截那道魂力时,灭世尊主再次发难,迅捷打出两道魂力朝不同方向,不过对准的皆是立于空中,躲闪不及的狐人与妖灵。 其动机再明显不过,他正是要打银楚宸个措手不及,可惜,他低估了银楚宸如今的实力。 银楚宸两手一展,白衣翻飞间,两手中霍地腾出两条赤光灵流,自他剑指处,不过帛带长短,呲呲啦啦冒着电光。 只见他双手剑指如拂花一挑,顺着那修长剑指腾出的灵流骤然延长,如苍雷倾注一般袭出,眨眼已将那两条恶龙搅海的魂力困于电鞭之中。 就在灭世尊主大惊之时,他击出的两道魂力,已被银楚宸双手中的光鞭完全压制,并在一声暴喝声中,所有魂力如烟花一般炸裂,顷刻间,他挥出的魂力竟被银楚宸移花接木,变成了一道结界。 浅淡荷花做结幕,将他们两人包裹在其中,如此,他再有本事,也休想伤到外面的人。 灭世尊主惊愕地看着结界中的银楚宸,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只听说他无意获得一柄神物,可从未真正见识过,当下,亲眼所见,心中也是一片骇然,此人当真恐怖。 上空一直泾渭分明的两族,已纷纷朝着一侧避让,将半边天空都让给了恶战中的两人。 对战不过百余招后,灭世尊主更加清楚银楚宸的强悍,之前他想尽办法要毁掉他的魂元,还不惜将天阁百君不二世这颗棋子暴露,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而一边被白墨符阵保护的招风,还有凌空立于妖灵族最前的少年,神色都很复杂,这一幕千年前他们两个皆亲眼目睹过一次。 当下两人皆不知所想,死死盯着上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对于招风来说,那些往事她时常怀念,只不过已无人诉说。 对于少年来说,他不愿意想起,他憎恨狐人,包括那两个人,可是他这千百年里,也不曾忘记那段特殊的时光。 直到方才他再见到那人时,他心里还是震惊不已,千百年了,他本以为从来都没走进心的人,在重遇那刻,他竟能感到一股暖流自心中淌出。 有些人就是如此,总以为的样子,不过是口是心非,有些人即便不承认,在很早之前便已入心。 结界中两人的身影,凡人根本肉眼难辨,但,突然,银楚宸霍地现身,收回手中的奈何,而另一只却保持着攻击的姿势,下一秒,灭世尊主也现身在结界中,不过他的胸前被一道赤光对穿而过,赤光的另一头在银楚宸剑指上。 银楚宸将手中幽光乍现的奈何一收,两人便消失在阵结之中,随之阵结收缩至一个小圆点消失不见。 洞内,几人皆不是善末的对手,南擎空与淮天玄打得爬不起来,白墨最后一个倒在地上。 “看来你变弱了不少。” 善末如闲庭信步朝白墨而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从容,举手投足,哪里像与人对招过的人。 白墨倔强地自地上站起,吐出一口血水,冷笑一声,眼眸澄澈,问道:“你过得高兴吗?开心吗?杀尽所有人你就能开心吗?” 善末原本如沐春风的脸,顿时跌落九尺寒窟,双眸一沉,怒不可喝道:“你在同情我?” 原本好看的容颜一时扭曲狰狞,如被毒蛇咬中……他要杀了这条毒蛇,杀了咬伤他的毒蛇。 一掌打去,白墨早已经暗中蓄力对其硬接一掌,可是他还是魂力不够,只觉自手掌的刺痛,一时穿透整个肩臂,狠狠地摔了出去…… 端端接下的魂力搅乱了他的魂元,一时心脏处如剜心的疼痛,令他浑身颤抖不已。 可并没有时间给他喘息,只觉一股冷风已迎面而来,就在他双目惊骇怒睁时,一只纤长好看的手已在他面额处,那股魂力自他脸上穿过,感觉脸上的肌肉都要被撕裂般,可那只手掌没有落下,就停在他眼前。 他本以为死定了,可就在那只手慢慢收回时,他看到的是那张雄雌莫辩的面容上带着惊愕,死死盯着他身侧…… 他慢慢回头看去,原来是他身上的那颗聚魂珠掉落了出来。 “那是什么?” 一边南擎空在白墨不远处的地上问,脸上的惊恐之色尚未褪去,但目光却落在白墨身后的三角石柱边缘。 第190章 云散 白墨顺着南擎空的目光看过去,发觉石柱下有一处发着光,刚预感到什么,只见善末一个疾掠而去,悬浮在那光团处细细查看,须臾,神情变成了像是重拾到自己丢失多年的重要东西,那般显得十分激动。 并仰头对一侧白墨喊道:“你.....把他弄出来。” 白墨从善末眼里的癫狂与急切,就能猜到那团光是什么。 不用善末请求,他也答应过上夜要聚此人魂魄,他抓起地上的聚魂珠起身走到石柱边缘,石柱内的那团光顿时更亮了点,似乎想从石柱中挣脱出来。 白墨细细打量了下,原来这石柱里全部都是一些魂魄,数以万计之多,那一缕残魂应该是感应到聚魂珠的召唤,才努力爬到了上面,但他却冲不出那层禁止。 白墨眉头一沉,冷然道:“不行,必须先要解除上面的咒术,不然他出不来。” 就在善末六神无主之时,银楚宸突然现身在三角石柱上,将灭世尊主丢到一边,如丢一件弃物般。 一侧崖茂大惊道:“尊主……” 此刻,灭世尊主脸上的黑烟不复,露出了一张五官端正的脸。 银楚宸长身玉立,白衣修竹,清逸出尘,不过眉宇寒霜,万年难融:“冷月无相,三千多年前,天阁十二大者之一,与百君不二世一同竞选天阁阁主之位……败后、不知所踪。” 在天阁太牙阁中,有关于他的记载,每一个重要的人都会留下一张魂力所筑的肖像。 银楚宸过目不忘,自然知道他是谁,原本以为像这样厉害的人,定是找到一块福地自修去了,不承想竟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冷月无相冷然一笑,道:“没想到,当今世上,还有记得我冷月无相的人,当真叫我有些意外。” 这声音再不像之前那么沙哑难听,之前他使用了幻音术。 银楚宸道:“你布局千百年,难道只是为了报复?” 冷月无相不屑道:“随你怎么想,不过百君不二世终究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也算是报复了吧!” 银楚宸沉冷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冷月无相眼眸忽然淬上了阴毒之气,狠厉道:“我要零界消失,要世人都死光,死绝。” 银楚宸冷眼看着这个人,目光之中终是显现出一丝嫌恶:“疯子。” “不错,我就是疯子,一个被零界活活逼成的疯子,当年我什么都不比他百君强,为什么最后天阁要选他做阁主?”冷月无相怒瞪着银楚宸,向他索要答案。 银楚宸却没时间和一个疯子清算陈年往事,自徒手化出一缕红发,递到冷月无相跟前问道:“你可见过这缕头发?” 冷月无相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无可奉告。” 银楚宸复又徒手化去手中的红发,看来真正幕后之人,还没打算露面,若有所思半晌,又才问:“杀了所有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冷月无相狞笑道:“干净啊!都死了,都就一了百了的啊!” 这时,善末突然暴喝道:“你骗我,你想大家都死,所以是你杀了他…….”满眼皆是杀意,怒目暴突,再没有之前的妩媚。 冷月无相浑不在意,只听冷哼一声道:“若非我出手相助,你又岂会活到戒日。” “你骗我……我要杀了你。”善末几近崩溃,仿佛又要疯魔般。 “你是忘记了吧!他虽为我所杀,却是你一口一口将他吞下去的,让他魂魄破碎的人是你。”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善末,他疯也似的朝着冷月无相袭去,银楚宸却一招挡下他的攻势。 银楚宸沉声道:“解开咒术,我保你魂魄不散。” 此刻冷月无相的腹部已经开始溃烂,而且散发出特殊的气味,那是神武奈何所伤,散发出的特殊的气息。 冷月无相仰头大笑:“笑话,我这种人,留与不留全魂,又有何区别,只要死了,都会坠入化生道永不轮回。” “还在等什么?”冷月无相突然朝崖茂看去,怒喝了一声。 “杀了他。”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崖茂话音刚落,白墨的瞳孔忽地又变成了三色瞳仁。 这次,白墨毫无防备,鬼怨竟一瞬间控制住了他。 银楚宸自知不好,当下手中催出一柄长剑,朝着已闪身而来的白墨持剑相迎,两人皆是魂元大者,对招自是惊天动地,这一方天地又怎能容他们施展,银楚宸担心伤及无辜,便将白墨引出了山洞。 南擎空没想到崖茂被他捆住还能作妖,忙勉力将自己的麒麟挥出,却没有击中崖茂。 “大家都陪着我一起死吧……”这时冷月无相的身体早已溃烂得不成样子,胸骨毕现,他在跌落深渊前,似诅咒一般叫嚣道,凄厉的声音,一时飘荡在整个圆心空洞之中。 话音未落,善末就已疯魔,拾起地上的聚魂珠,就朝石柱下侧一跃而去,并徒手去撕石柱上的禁止。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冷月无相一死,以他精魂铸成的万魂冢,便维持不了多久时间,到那时,里面囚禁的数以万计的鬼魂,定会破阵暴走,魂魄全的自然无恙,可若不全者,只怕会被里面的灵力磁场撕碎。 “他居然……”一侧倒在地上的雀白白看着善末愕然道,“拿自己魂魄为刃……” 善末徒手在巨大石柱上,撕开了一条两指宽的裂缝。 南擎空与血饮还有淮天玄等人,也已看出来,善末的确聪明,这石柱里面封印的是,成千上万的鬼魂,若用魂力根本不可能打开,而只有魂魄,用魂魄倒可以孤注一掷。 但这样,他的魂魄就会被吸进石柱。 南擎空沉眉看着石柱下方的善末,用自己魂魄硬生生将结界撕开,让那缕魂魄穿过,汇进聚魂珠中。 “收进去了。” 雀白白喟叹一声:“竟真有人愿意,舍魂求全。” 于此同时善末的身体有了变化,虽然一身红衣,却也不难瞧出,在红衣之下,微微泛起的金色光点。 紧接着,自善末身体之中,又分离出一道金色人影,在离开身子之际,尽数进到了聚魂珠内。 原来善末身体中还有他人的一魂。 聚魂珠中三魂已聚齐,珠内星星点点,宛然一颗装着银河的玻璃珠,可在一道金黄赤光炸裂而出后,聚魂珠刹那收尽光芒,又恢复成一颗无光的碧墨珠。 一个完整的魂魄已悬浮在善末身后,而善末却犹如死去一般,再无挣扎,直接跌落到了巨石下的深渊。 “你可恨我?” 这时,石柱中却出现了善末的魂魄,他隔着石柱阵结,凝视着悬浮在阵结外的魂魄,颤声问道。 他这一生他从未得到过爱,也从不惧怕被人记恨,可他唯一害怕这人的恨意。 他这般努力地活着,即使成为别人的棋子,也心甘情愿,只不过是想问他一问。 千年了,身体里藏着另一人的灵魂逃亡了千年,偷生了千年,禁锢了千年…… 他太怕一个人了,于是雕刻出了数不清的石像,那是他一刀一刀亲手刻出来的,里面有他无尽的愧疚,还有道不完的苦楚,以及永不可原来的罪孽。 可就在刚刚灵魂抽离身体的那一刻,顺着那灵魂抽离走的还有别的,那是让他痛苦千年的东西,他突然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救赎。 自他亲眼所见,他为了救自己死在自己面前起,那东西就折磨着他,他不要他救的,想以命换命将他换回来。 他瞧着眼神暗沉无光的人,有东西便将他的心脏给撕成了碎片,唯有将他融入自己骨血中才能被拯救。 撕心裂肺又如何,眼前七手八脚的妖物,要拽着他的尸体离开,可他却无力阻止,唯有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生生死死再不相离。 刹那间,脑中红海翻涌,目眦欲裂,他只能将他融进骨血,将他装在自己身体里,再也不要人伤他。 可有东西没有饶了他,一直跟着,不让他安宁,灵魂在身体里挣扎,还没完没了地嘶吼。 他是一个被人嫌弃的脏东西,是遭人唾弃的乞丐,是人人喊打喊骂的瘟神,他觉得自己不该投胎来的。 他不应该被生出来的,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父亲不愿意,母亲也不愿意,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愿意去死啊! 被人追着打得头破血流,被人吐一脸一身的唾沫,也不愿意死啊! 他只是想偷偷地躲在一个小角落,能喘口气就行,村民都恶心他,那他就躲着,躲不过被打也甘愿受着。 可是他就无比渴望活得再久一点,至少在那个人,还愿意来找他之前要活着。 后来他死了,他却还活着,再后来,他背着两人的灵魂,长长久久地活在这个——从来都不干净的世界里。 善莫盯着前方端立的完整魂魄,喉头酸涩,嘴唇阖动,那个与石像十分相似的魂魄,陌生又熟悉,像那个总是和颜悦色叫他慢点吃,没人给你抢的人,是那个——死也不愿意丢下自己的人! 可好像,哪里又不像,是因那眼神中再没半点温度,还是嘴角的笑意不复存在? 善末那双妩媚妖冶的双眸,赤红一片,几欲血泪哽咽着,重复问道:“你可……恨我?” 结界外的那个魂魄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或许是魂魄分离了太久,才魂魄重聚后,依然没有意识。 直到善末的魂魄在结界中慢慢变成透明时,那个魂魄才僵硬地摇了摇头,这让善末双眼顿时一亮,闪烁有光,但他已不能言语,意识也即将完全消失。 来世间一遭,他一直都活得很糟心,如今他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了。 下一世他再也不要来了!!!! 妖灵山中的巨石像里,不知何来的风,从那一排排石像吹过,姿淑摇曳…… 数以千计的石像上是细腻平整的刻痕,浓眉大眼,肃穆庄重,一头丝发无一缕不顺在身后,就连耳垂上那颗虎眼石也栩栩如生。 遍地艳红,姿淑瑰丽,天边的金边黑莲,消失了,阵结也消失了。 仿佛清风带过了所有的清平,只是为了送别,送一个可怜人。 善末终是如上夜上尊赐给他的名字那般,有了一个好的结局,至少心中的伤痛已经抚平,上夜上尊也算可以瞑目了。 雀白白将落在地上的那颗聚魂珠收好,转而去扶淮天玄,发觉淮天玄胸腔出无魂元波动,看来魂元受损严重。 “堂主,你伤得不轻,先出去比较安全。”雀白白对淮天玄说道。 淮天玄点了点头,有些惭愧道:“多谢。” “喂,血饮族长,你也扶一下我啊!”南擎空吃痛着说道。 血饮沉默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语气却不好:“看你说话的口气一时死不了。” “死不了是死不了,可我这也去了大半条命啊。”南擎空语气轻松,似说玩笑,可血饮却瞧着南擎空的一只腿,自膝盖下的腿软若无骨的拖在地上。 血饮看着这条废了的腿,一时无语,但还是佩服这家伙的乐观。 “不错,丢了大半条命的人先出去。” 几人刚走出洞口,却被暴戾的魂力压迫得寸步难移,白玉狐狸的上空,灵流肆虐,而这一次居然比之前还要暴戾,悬于上空的众人早已被迫退后百余丈。 雀白白缠着淮天玄道:“堂主,抓紧我。” 紧接着勉力催动魂力,将淮天玄化身在了麟凤堂众人之前,而血饮与南擎空自不必说,也已经避让到了三部族中。 白墨被鬼怨操控,体内的魂元竟然运用自如,魂力似乎也强悍了不少。 银楚宸与他对阵多时,竟伤他不得,若他的魂元完全觉醒,只怕银楚宸都不会是他对手。 白墨招招狠厉,均是杀招,只要洞窟之中的崖茂不死,他便不会停止,而南擎空出来之时,给了崖茂一麒麟。 所以在崖茂断气之时,白墨的动作一滞,可银楚宸的杀招已朝他袭来,就在白墨瞳孔中三色瞳仁消失时,银楚宸手中长剑却没有收势,硬生生从白墨胸腔处对穿而过。 所有灵流在这一瞬间消散殆尽,而整个睡卧狐狸上空只剩下他们两人,仿佛整个世界也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间静止,唯有邪侫的风还在喧嚣不止。 白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心中一凛,好像很高兴见到这张脸:“序……临。” 可近在眼前的脸却没有序临的笑容,他这才察觉那里不对,木然垂首,看着胸腔上的那柄长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意识慢慢在回笼。 “路皆是你我各自选择的,注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原来结局早已注定,银楚宸对他,自始至终都无心的! 第191章 斩断最后的情丝 “你……” 白墨恨极,突然抬头,那双原本澈灿星河的眸子,却像是炉火中抽离的赤铁,灼烧着整个身体,怒视着银楚宸那双浅淡眼眸,悲愤中带着不甘,“你给我好好看看,我与她从来都不是同一人……” 白墨恨极,冒死催动魂力,将自己化身成他原本的男子身,英俊的脸庞惨白无血色,满眼皆是绝望。 他要银楚宸知道他究竟是谁。 \"由不得你选。\" 银楚宸的声音冰冷而无情,仿佛一把利剑穿透了白墨的心脏。 这短短的几个字,如同恶魔的诅咒,让白墨无法逃避。 话音刚落,银楚宸便试图抽回手中的长剑,但白墨却突然用尽全力紧紧抓住剑身,毫不犹豫地将其推向自己的身体。 刹那间,他的身躯与剑柄相触,距离银楚宸更近了一步。 \"我怎么不能选...我偏要选...\" 白墨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决绝。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染红了他苍白的脸颊,可他依然顽强地直视着面前宛如冰山般冷酷的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凄惨的笑容,却是万念俱灰。 他居然对一个几次三番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怀揣着难以割舍的情愫。 明明那般恨,却又如罂粟之毒,入肺腑即入骨…… 眼前那双浅淡的眼眸中,映射着他狰狞的脸庞,更觉自己可悲至极,气愤之下,他捂住插在胸腔的长剑,带着银楚宸就朝着睡卧狐狸的山体撞去。 一声巨响之后,山体被撞出了一个缺口,而白墨与银楚宸已出现在山体中的三角巨型石柱上空。 中央的石柱上捆绑着昏迷不醒的大小宝,因为阵结还没有破除,南擎空等人根本无法救下大小宝,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他们或许完全忘记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两人撞进来后,白墨狠厉一掌拍打在银楚宸肩膀处,银楚宸顿时顺着手中长剑一起被打下。 而白墨自空中结出一个结界,将自己堪堪拖住,但还是支撑不起身体,半跪在了结界中。 就在银楚宸被白墨一掌击落时,石柱上的禁术竟然同时溃散。 白墨察觉到了不好,立刻去救大小宝二人,可他根本无法靠近中央那根石柱,无奈,只好再次腾入半空之中。 再看银楚宸,即便他刚刚那一掌用了全力,但以银楚宸的能力,不可能逃不出下方的三角巨石。 可是,此刻,他却看见银楚宸端立在巨石上,面对巨石中万千鬼魂的不断涌出,却没有逃离的意思,反而仰头看着自己! 是还想杀我吗? 白墨顿时做出防备,又觉心口一痛,就在他怨恨地看向将自己伤成这般的银楚宸时,那些鬼魂,竟然尽数进到了银楚宸身体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银楚宸究竟在干什么? 只见银楚宸雪绸般的脸颊,侵着层层黑气,满眼的凉薄不复,却是……他无法形容的神情,可还不等他看清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时,银楚宸在一瞬,就被万鬼吞没了。 白墨双手不由地攥紧,再去看大小宝,也已经被从石柱中涌出的成千上万鬼魂淹没。 这吞灵阵与之前善末所筑的黑心金莲阵相同,都是以血精筑阵,冷月无相身死自然魂元消散,这个阵结也会因为没有他的魂力相持而坍塌。 眼看着黑气越来越盛,白墨感应到前所未有的邪气,同时他心脏内那颗魂元突然躁动不安,他想逃……可已来不及逃。 一声巨大的爆炸自山体而出,所有远在百丈之外的人均看到那只睡卧狐狸的心脏处正在塌陷,没多久,整个山体被撕裂,纷纷跌入进下方的红岩之中,而下方的红海泛着黄色的光。 当揽星宫狐菱岢及赶来时,大地上的红岩烈浆不复,之前被岩浆吞噬过的地方化成了无望沙海。 雷骷夷为平地,在红浪海潮退去之时,化为了漫漫黄沙,上空各方势力一时也失去了斗志纷纷撤去。 淮天玄带着麟凤堂所有人朝着逐月宫而去。 南擎空受伤不轻,在山与海将红叶交于狐凌白枫后,搀扶着南擎空与雀白白,血饮两位族长带着自己的人也朝魔域返回。 狐凌岢芨看着昏迷不醒的红叶,终究还是决定带着他与狐凌白枫回了揽星宫。 招风化去灵力变回原身,带着一侧的金辞仲与毛豆朝着唯一一群尚未离开的人走去,他们便是由少年带出的妖灵一族。 少年望着睡卧狐狸塌陷的地方出神……直到招风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招风柔声道:“三儿,你是在担心她吗?” 少年看向招风,眼神突然温和起来,也只有看向招风的时候,他才会变成三儿。 少年道:“她们怎么都没有出来?” 招风也无从知晓,那双木珠也随着少年的目光看去,眉头已隐隐隆起。 发生这样大的变故,他们生死当真难测。 招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还是先回妖灵山吧!” 就在这时一侧一直很安静的毛豆开口说道:“我不回去了。” 少年没有强求,他身后还有整个妖灵族的人,他必须带着所有妖灵,尽快先回妖灵山。 淮天玄本以为这一场浩劫后,昭和与凡界所有生灵只怕能幸免于难的人不多,可没想当他们来到昭和地界,才发觉并非他们推测的那般惨烈,似乎雷骷的吞灵阵并未波及到昭和与凡界。 淮天玄一个轻跃摔着身后众人落到地面,他们才发觉地自昭和与钵盂交界处被筑起了结界,与之前五行珠稳固的范围差不多。 可这样大的结界,所需要的魂力岂是人力可为的。 所有人都露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就连曲莲那般冷漠的性子,在看到如此大的结界之时也是色变。 淮天玄随即拉过一个面色依旧不怎么好看的人来询问:“请问,你们这里的结界乃何人所为?” 那人指向一侧,感激道:“是他们……他们保住了整个零界。” 众人再不做停留,直奔着那人所指方向而去,终于在一处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黑压压的一群人皆盘地而坐,纷纷将自己的魂力全都输入到上方上,一个道骨仙风之人手中的光团之中。 淮天玄眼眸骤缩:“那是……净灵”。 听施皱眉道:“还以为天阁当真封印,没想到他们早得先机。” 天阁所有的修真还有许多散修,此刻皆在此处朝着净灵贡献自己的一份灵力。 淮天玄带去雷骷的学子皆是修真,而猎师与管事更不必说,不约而同的盘膝而坐,纷纷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因为他们的加入,不多时,整个结界中的灵云之气便被清除干净。 上空的忆苦尊者缓缓睁开眼睛,将净灵收回,欺身而下,众人才纷纷收回灵力看向他。 只听他对众位道:“众位大义之举,实乃功德无量。” 淮天玄首先站了起来,走向忆苦尊者,他心中有疑问,可不等他开口,忆苦便已看向他说道:“我知你所惑,此乃一切早在逐月宫宫主的预判之中。” 淮天玄突然了然一笑,原来之前他就很好奇,为何逐月宫宫主会在那样不利的环境中,将前任宫主的死讯,以及他接任宫主一位之事告知天下。 当下淮天玄便明白了,宫主此举,正是要召集这些心怀苍生的义士,前往逐月宫,当他们到逐月宫声讨宫主时,宫主便达到了目的。 而银楚宸原本就在天阁时,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忆苦尊者,并请求忆苦尊者先封印整个通天阁,为的便是保存实力,为这一日到来之时能为之相抗,救苍生于危难。 如此,零界才能幸存。 淮天玄暗自感慨,银楚宸处事如此周密,即便是他这样一个老谋深算之人,依旧不及他的万一,当下更是对这位新宫主多了几分钦佩。 想到银楚宸生死不明,心中有那么一丝的不安,像他这般心思缜密之人,若有错漏,那必定是…….万劫不复。 忆苦尊者简短几句寒暄后,告诉淮天玄他还要赶去救一人,便匆匆离去。 淮天玄对一侧的商枝交代了几句,所有人便先返回麟凤堂去,而他一人去了逐月宫,可是正如他担心的那般,银楚宸并没有回逐月宫。 忆苦尊者赶去相救的人正是白墨,当他出现在漫天黄沙之中,白墨已人事不省躺在地上。 当忆苦尊者将白墨救醒后,待白墨看清救自己的人是谁时,顿感诧异,茫然地看着眼前白发老者,半晌都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醒了!” 白墨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回答,环顾了下四周,发觉自己居然在一片沙漠之中,茫然问道:“这是哪里?” “雷骷邪阵破除,被邪阵侵蚀过的地方,皆化成荒芜黄沙了。”忆苦尊者收回为白墨渡灵的手,不徐不疾道,“老夫已将你的伤治愈,你已无恙。” 白墨却并未展露出丝毫感激之色,只呆滞地抬手摸在先前被银楚宸所伤的心口处,问道:“真的治好了么……为什么我的心还这么痛?” 忆苦尊者讳莫如深道:“很抱歉,有些伤是外力不可治愈的。” 白墨突然泣不成声,他摇了摇头,清丽脱俗的面容上那双眸一蓝一黑,如装了九万星月般明亮,可这样的身躯里住着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又哭成了一个女人。 忆苦尊者看着那张脸亦是动容,深井无波的眸子瑟缩了下,似乎将那从容与淡然一时打破。 他之所以赶来救人,只因受人之托,正如之前他所说,这一切皆在银楚宸的预判之中。 那日在天阁时,银楚宸拜托他,在一切结束之后,要他赶来此处,替他救下一人。 当时,他曾问银楚宸:“你可知,你所选择的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银楚宸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所做一切……无后悔可言。” 当时洞中只有银楚宸与白墨两人,而白墨的身体本就是一个魂器,任何魂魄都可以肆意占据的一副躯体,如之前勾离死时,魂魄不自控地跑到了白墨身体中一样,这样的情况下,白墨的身体势必成为那些冤魂第一抢占的地方。 而银楚宸不离开,并不惜以身为器,容数以万计的魂魄,并不是因为他离开了,这些万魂会将目标放在白墨身上。 而银楚宸心知这些吞灵阵中封印的鬼魂都怨念深重,一旦封印解除,势必暴走,群鬼横世,必然肆意分食狐人,到那时,整个零界再无安宁。 所以在吞灵阵即将解除之时,银楚宸早做了选择——他决定舍了自己。 可他亦知百鬼入躯,神佛屈膝,人魂可存,却乃魔邪! 其实在他第一次进入雷骷,推测此处邪阵为吞灵阵时,他就做了舍身赴死的决定。 而在忆苦查探白墨胸口那处剑伤时,忆苦就发现,银楚宸那一剑看似凶险万分,却只堪堪擦心脏而过,并无伤其心脉,才突然明白银楚宸的用心良苦。 或许正如命数那般,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死敌,所以才会主动斩断所有情丝吧! 忆苦尊者附身将黄沙中的女子搀扶起来,耐人寻味道:“情为路,忆为霜,苦作他方,顾不得,思不良,此恨且长。” 白墨收住了眼泪,这句话之前他听过一次,但如此刻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盯着眼前那张洇然着睿智的脸,问:“什么意思?” 忆苦尊者不失以往仪态,肃然道:“你若不苦,无人苦,你若不恨,无人恨。” 惶惶沙漠,风沙漫漫,一时间两人突然陷入沉默,良久,忆苦尊者略有深意道:“命盘即便被有心人逆行拨动过一次,却终是逃不过早已注定的结局,既是天选,避之无妄……一人之心,起于之初,必由此人之力,圆于之末,若一切因你而起,也该由你结束。” 白墨听懂了后面的话,其实很早他就懂了,在青丘梦老夫人就曾告诉他,有些事似乎命中注定,就像他来到此处,银楚宸拼尽全力也不能将他杀死一般。 想起最后看见银楚宸那一幕,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银楚宸……他死了吗?” 忆苦尊者极具智慧的深邃眼眸,望着浩渺沙海,沉默须臾,回答道:“万物皆生两极,天地乾坤,奥妙无穷,死地而生,复生即死……我依稀能感知到他气息尚存在这世间。” 还活着吗? 再抬眼时,忆苦尊者竟已不辞而别,茫然四顾,漫漫黄沙深处,突然化出了一人,正朝他走来。 待到走近,才发觉竟是孤影。 不过白墨也不意外,他知道,也是时候出现了。 “恭喜你,无极之地的第一道结界开启了。” 白墨却不明白:“在哪里?” 孤影朝四下黄沙扫了一眼:“正是这千里黄沙。” 孤影顿了须臾后,又意味深长道:“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旦你踏入千里寒冰之地,你再无退路。” 白墨冷笑一声:“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他再愚钝也能猜得到,即便所有的路,所有的事都不是他所愿,所想……可哪一件又能被左右,只不过这一刻的他,也想要知道那个前世与银楚宸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孤影看着白墨,最后沉声道:“你该进去了。” 话音刚落,白墨整个人便自沙面陷进黄沙之中,容不得他做出任何反应,人就这样被沙漠吞没。 通往千里寒冰之路,传说是上神在零界初始之时,圈的一块隐秘之地。 藏在零界的无极之地内,而要想进到无极之地,就必须先穿过外围的千里寒冰。 当白墨醒来时,已身处冰天雪地之中,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从黄沙中如何来到此处的,可眼下他也只能凭借感觉一直朝前。 冷月无相自雷骷下设立的阵结,取男子舌血,就是为了化去外围这层千里寒冰。 所以白墨催动体内的魂元,在身体周边结了一层防寒结界,便勉强能前行,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他在白皑皑的积雪中缓缓前行,怀揣着许多他想要寻找的真相,竟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定无畏。 在一片荒芜之地中,寒风的叫啸在耳边欲要穿透那层灵流结界,雪花飞落得好不温柔,如利刃般朝着他的结界上打来,让他举步维艰,很难看清前面的道路。 他以为这就是最恶劣的样子,殊不知这已经是千里寒冰中最温和的模样。 第192章 吞噬 这是一个除了白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可白墨却觉得似曾相识,最后,他终是记起了,他曾在梦里来过此处。 是的,他梦到过,在看到一座冰山美人时,他就可以肯定。 眼前那冰山美人有着一张冰晶玉颜,浓睫点晶,薄唇紧抿,眉间隐现一滴泪坠,秀发散束在一张白裘大氅之下,神色是那样的悲戚,那张脸在风雪掩映中,在烈风斑驳下,令人动容。 这美人与前世的自己容貌十分相似,一时心跳突然极快了几拍,想起在青丘梦老夫人对他说过,他现在的容貌与她姐姐的十分相似。 难道他是——梦老夫人一直等待的姐姐,也是他前世的母亲! 白墨站立在冰山美人面前,有些虚脱,又有些茫然。 冰美人的胸前,用双手捧着一卷积满厚厚积雪的卷轴,两头依旧能看到一块蓝玉石的轴心。 他伸手将上面积雪拍掉,露出一幅画,他取了下来,打开一看,上面画的是一只似蛇非蛇似猫非猫的动物,围着一只蜷缩在地的狐狸,在画的右下角还有一颗血红的水晶珠,水晶珠居然一闪一闪地散发着红光。 就在打开之际,目光触及到那颗水晶珠之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子,突然被那颗水晶珠给吸了进去,再看不清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任何感受,就连方才的寒冷之气也荡然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似乎十分地疲惫,对他说道:“我记起了你这双眼睛……” 白墨霍地睁开眼,那声音消失不见,他看到的是满山谷的兰幽蝶在他身边萦绕。 突然,他发觉有一个女子端立在一片花海之中,那女子不似人间客,却近瑶池仙,尤其是那双幽蓝的眸子,干净,清澈……但,此女子只是一缕魂魄。 “你来了。”那女子唇齿轻启。 白墨有些茫然无措,愣愣道:“你在等我?” “是的。” “你是谁?” “我是你。” 那女子魂魄一个翩飞,直接朝着他的身子飞扑而来,如飞蛾扑火,如倦鸟归巢…… 当那缕魂魄与他的身体重叠,再与灵魂重合。 一时间,有许多模糊的画面自他脑海之中出现,只不过与他之前做过的许多梦不同,那些曾模糊不堪,且很难窥探出真相的画面,在这一刻却清晰无比。 一少年快步来到一位清冷绝尘的女子边,望着那女子的一双浅灰色眼眸里带着那种江南烟雨中,朦胧且令人望而却步的神韵。 这少年一头银发上,几根自前额编织往后的小辫子随意垂落在耳后,十分地俏皮,彰显出了整个人放浪不羁的个性。 眉眼处不笑时总觉得很犀利,但一笑哪怕是一抹淡笑也会觉得春光无限好,也不及这一抹笑灿烂。 可不巧的是他的这种俊美温煦中又带着几分掠夺性,那种随时随地能攻击所有试图想要靠近他的人,在尚未靠近便自乱了阵脚。 “你可瞧清楚了?”那女子问。 看得出神的少年回神道:“师姐,你这招‘佛花’以刚劲之力击出却不伤片花,实在是太过精妙,我练了十几年也不得要领,方才见你使出,忽然明白为何我使不出了。” “为何?” 少年了然一笑:“这一招需有玲珑之心,比如师姐这样的灵启二层级别的上修方可施展自如,而我这种天资虽有,但修为尚未达到二启看来是绝对使不出来的。” “……你是不是又想偷懒?”女子黛眉微蹙,满眼的厉色。 “哪里哪里,我说的是实话,你看我这边刚刚从躔中出来不久,就不能休息一戒日?咱们明日再练如何?” 少年满脸献媚,眼尾微微向上翘着,俊俏得很,前倾着身子就要去拽着少女的衣袖,十分乖巧,任谁看到这张脸都不忍训斥。 “找打。”可那少女似乎并不吃这一套,只见手中流光凝聚,直劈迎面而来的少年,若不是少年眼疾手快闪退数丈,只怕这一掌是吃定了。 待到对方再次抬手时,眼眸一凝,忽觉手中多了一枚冰冰凉凉的东西。 抬手一瞧,是一颗圆咕隆咚的银铃,穿着白色穗子,少女停下手来,仔细瞧了瞧,银铃之上有两只追逐的狐狸,在天地山川之间,云海之处,甚是欢快。 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灵结”少年眼中光芒璀璨,将自己手中那枚淡青穗子地摇了摇。 少女手中的那枚银铃便是一阵脆音响起。 “你取的?”师少女嫌弃之色毫无遮掩。 “是不是很好听?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 少女不赞反嫌弃道:“为何想了几天才想出这么个没新意的名字?” 少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想想以后咱们在整个零界都不会走散了,是不是很高兴?” “……” “怎么这样?” 少年说着伸手拽起少女的手,又晃动了几下,这次少女手中的银铃没有任何响动,反倒是少年手中的银铃叮叮当当响了几声。 “这东西不会自己发出响声,摇一下你手中的,我这枚会响,我若是摇动我手中的这枚,你手中的才会响,只要我们一人一枚灵结在手,走到哪里都能感知到对方不好?” …… “不好。” “哎,真的很好,以后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摇一摇灵结,我便立马赶来救你不好吗?”少年耐心解释着,十足像只竖着耳朵等待主人抚摸的小奶狗。 “……你才遇到危险。”少女微怒。 少年却笑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一个我一个,从此咱们就不会走散了。” 少女将灵结握在手中,不露神色地转身离开了,冷冷丢下一句:“继续修炼……不准偷懒。” 身后的少年却乐得合不拢嘴,又瞧了瞧中指穿过穗子的灵结自言自语道:“好了,好了……这下咱们谁也别想丢下谁了。” 那张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阴翳,一头银发如银河倒灌而下,闪耀无比,长身矗立,望着远去的少女,嘴角的笑意比每日吃的涂过蜂蜜的酥鱼还要甜蜜,微风轻拂过一身洁白长衣,像是撑开了春光里的好时节,将那少年的意气风发在风里一览无余。 第193章 无极之地 白墨思绪动荡间,竟自无极之地退了出来,立于黄沙之中,关于他前世花子慕的记忆,是那样令他不堪重负。 他白墨在怕什么…… 又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或许只有他清楚。 可是,偏偏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望着茫茫黄沙深处,神情十分悲痛,自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开始,他就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那个人为什么从第一眼开始就对他带有极深的敌意。 “我叫白墨,你呢?” 明明一开始他就极力想要与这个人和平相处。 可无论他怎么拿出诚意,怎么想要让这个人知道,他只是他,也只是他。 可…… 那个人不信他,依然恨他,几次三番要杀他。 那么恨他,为什么在魔域误闯刀骨寒阵时,又拼了性命救他? 那么恨他! 在他被南擎空丢入红梦,他为什么又抛下未婚妻留在红梦中? 那么恨他! 为什么分身出序临来陪他闯九幽地府,还指点他残卷中的所有阵法? 那么恨他! 为什么在雷骷一战中,他明明可以抽身离开,又被万鬼所噬? 这一切当真出于恨吗? “如果恨不能杀了我,为什么又这般残忍地,让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白墨突然像是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黄沙之上,早已泪如雨下,果真如无支人所说,天煞命格之人,所遇之人无一善终,所遇之事无一善果。 “你已重生……”孤影不知何时立于白墨身后几步之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毕竟千年来,他一直都在等着心心念念的那人归来,可是,他并不愿意归来那人,记起一些往事,“前世的记忆并不能改变什么,你又何必执着一个真相。” 白墨慢慢地转过头去,眼神冷漠而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一般。他的目光落在身后那个孤独的身影身上,那个人影面容严肃且沉重,似乎背负着无尽的痛苦。 白墨伸出颤抖的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位置,感受着心脏传来的阵阵刺痛。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悲伤:“可是......自从他无情地将刀子刺进我的心脏那一刻起,这里......就没有停止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样,让人难以忍受。”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那道伤口不仅仅留在了他的身体上,更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成为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每当回忆起那个瞬间,他都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涌起,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孤影双手微微成拳,说道:“你不必质疑他杀你的决心,对于一个早已绝情断爱之人来说,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前世,在如今的他眼中,并无不同!” 白墨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银楚宸最后被那团诡异的疫毒吞噬的场景,心脏不可控地再次抽搐般痛起。 即便事实摆在眼前。 他与银楚宸早已陌路不逢,可还是有太多悔恨。 他缓缓站起身,再次朝着黄沙深处走去。 孤影一个闪身拦住了他去路,第一次违背了自己主人的意思,提醒道:“你若执意进去,她便真的回来了,你可想清楚,届时背负两世记忆的你,又当如何自处?” 白墨冷漠地看着眼前人,质问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第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千年前,刚刚破天阁溯曦一层的银楚宸,成为了天阁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入学百年内破灵启的人。 可谁都没想到这个刚刚成为灵启一层的大修,却自信满满地离开了通天阁,并扬言要去闯荡零界。 少年的银楚宸意气风发,恣意妄为,活脱脱的一匹野马,即便在通天阁修学,也无不是所有老师的噩梦的存在。 但谁又奈何不了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有多了不起,而是他那过人的天资。 他就算是将天阁时不时捅出一个窟窿来,也无人能将他驱出天阁,谁叫阁主惜才呢! 所以当众人得知他主动要离开通天阁时,天阁上下除他好友狐凌红叶之外,其余的人无不长长叹出一口气,暗暗送了一句:“好了,好了,这小魔蛋子终于要滚蛋了。” 银楚宸也不屑跟无关紧要的人产生什么情义,他本就不喜欢对一个人,或是一个地方有着过多的眷顾。 因为祖婆告诉过他,情感太饱满的人,终是走不了太长的路。 谁都有过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 银楚宸怀揣着一腔热血,憧憬着在他的散修之路上会有一番怎样的奇遇,他身着一袭白衣,腰插一支玉笛,再无其他负累,就这般大摇大摆地下了通天阁。 刚下通天阁,就来到昭和境内,箕尾山下的凤凰镇,听见此处有山精作祟,便自告奋勇想要将那山精收了。 于是他一人追着山精的足迹追到了苍梧山下,不知为何就失去了山精的踪迹,心有不甘上前又追了百里已然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追到了一处迷雾之地,零界有很多地方都会存在浓雾聚集的情况,其中很多都被人设下禁止,里面皆是一些散修的清修隐居之所,一般撞上设有禁止之地,几乎都会绕着走,极少有人愿意去打扰到别人清修。 可银楚宸一心想着那只山精,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不假思索地大步一迈,直接闯了进去。 迷雾之中有一片棠棣林,苍劲古老,遒劲的树根突兀有力,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花香,没有万年是绝对长不成的。 这倒是令他新奇,零界棠棣树四野遍地都有,却独独没有眼前这等郁郁苍苍的。 差不多在棠棣林中走了几个时辰,他才走出了林子,见到棠棣林边有一条小路,不免有些踟蹰,他难道进入了谁的清修之地了? 可令他奇怪的是,自修地一般都会设禁止,或者迷阵令不速之客在迷阵之中绕圈子,为何他一路却没被阻挡? 难不成此处的散修修为不强,设下的禁止对自己无效? 正在他兀自纳闷之时,恍眼见小径上有一身影闪过,银楚宸以为是那只山精,抢身而出,可追至云雾缭绕处又不见了踪影。 就在银楚宸为这么一个小小山精都追不上而有些愤懑时,一道清脆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何人?” 银楚宸转身看去,只见一身青衣,戴着面纱的女子,站在尚有些距离的棠棣林边看着他。 银楚宸随意地伸手一撩,原本凌乱在胸前的一根银色小辫,被他利落地甩到了身后去。 盯着眼前这位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以一种反问的语气说道:“那么敢问姑娘又是何人?” \"为何闯我天水涧?\" 女子并不回答他,秀眉紧蹙,美眸之中满含警惕之色。 原来真的闯入到别人的自修地了! 银楚宸失礼在先,再无之前的嚣张,他将腰间那只洁白如玉的玉笛抽了出来。 然后熟练而灵巧的在手中快速转动了两圈,说道:\"我并非有意闯入此地,而是捉着一只山精到此的。” “一派胡言。” 女子却是不信,也不想与他周旋,音色更生硬,如冰川之水,道:“此处并无什么山精,你……如何进来的,便如何退出去。” 银楚宸双眉一挑道:“那我们比比?你打得过我,我就自行离开,打不过,你得让我在此处找找,如何?” 不料他话音未落,只见那女子一跃而起,已朝自己袭来。 银楚宸嘴角勾起,满眼的玩味,先悠闲地转了一圈玉笛,玉笛自手中腾起复又回到手中,再反手插在腰间也只在刹那间,动作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是潇洒。 他可是天阁唯一在百年之内进入灵启一层的大修,眼前这女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偏僻山野中的一个颇有魂力的散修,无足轻重。 如此,便赤手去接迎来的一掌,却不想自己一时吃不住,竟被一掌震开了几步。 他很是惊讶,没想到这女子魂力如此浑厚,自己之前竟然完全没感应到。 可若这一掌要不是对方留情,自己狠狠地吃上这一击,少不了分筋断骨。 当即提起了几分兴趣,嘴上仍有笑意:“不错,有点本事,刚刚那不算,我们再来过。” 这回银楚宸先出招,反手朝身后一掌劈去,应声而断的是几根手指粗细的金竹,如刀削而过,顺势腾起,在他魂力催动之际,瞬间爆裂成千百条金针同时朝那女子袭去。 似苍龙破水,箭矢破空,不可挡之势。 可那女子却不躲不闪极是从容,信手拈花似随意驱蝇般,捏指一弹,百万“黄矢”在犁庭扫闾间灰飞烟灭。 这招银楚宸没有料到,看来这女子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 倏忽间,他魂力一撤,一个移形换位,人已端端站在对方咫尺处,手握玉笛直袭对方咽喉,对方欲要侧身一躲,肩部却被他一手压制住了。 银楚宸嘴角噙笑,心道:“这下看你如何破?” 嘴角笑意尚未变化,却是他一声诧异。 “呃?” 那女子身子被钳制住,依旧相当的从容不迫。 拈花指轻轻在喉间毫厘之隔的玉笛上一弹。 一声碎裂声。 银楚宸手握玉笛一端,而另一截却重重地掉在了脚边,玉笛从她弹过的地方断成了两节。 幸好他反应迅疾,在感觉到放在她肩上的手抓空的瞬间,险险错开袭来的一掌,自此两人稍微分开了些距离,站在两地不再动作。 只听那女子怒骂一声:“你耍赖。” 银楚宸嘴角一扬,将手中一块青纱绕在食指上晃动个不停,得意坏笑道:“很公平啊!你打坏我的玉笛,我扯掉你的面纱。” 此时才瞧见女子真容,她有着一双幽蓝而深邃的凤眼、又似桃似杏般大而圆,很难定义是哪种眼型,但总之是十分的好看,给人一种不蒙烟尘的干净。 精致五官,皮肤白皙,即便是一脸冷意也总带着一种不娇自媚而不自知的神色。 是个美人,而且是一个冷色美人。 那美人目光一凌,如清冷芙蕖,冷然道:“我只用了三成力而已。” 银楚宸嘴角一勾,一脸正经道:“我知,我知……可我们还是打了个平手。” 第2章 大大大老虎 山谷之中,清风一时卷来了纷扰的花瓣,花香弥漫,飘飘洒洒如突然下起的一场花雨。 殊不知那是方才那两股魂力,撼动了那万年的棠棣林。 小径上的两人,衣袂翩飞,丝发乱舞,白衣傲然,青衣冷艳,自那纷飞的花雨中仙尘难辨。 “…….不知羞。” “不知…….不知。”银楚宸却耍赖道,双眸自对方脸上一滑而过,“但我想知你可有师父?” “与你无关。”冷美人道。 银楚宸点点头,又问:“那你告诉我,你平日里是如何修炼的?” “与你无关。”冷美人道。 银楚宸将手中断笛往腰间一插,上前几步俯身拾起另一截断笛在断口处瞧了几眼,就这一招,便知这女子的魂力有多精纯,而观对方样貌,觉得与自己年纪应该相仿。 他在通天阁可没见过这等之人,嘴角弧度更深,道:“为何不去通天阁?” “与你……” “与你无关是吧?”银楚宸心道这冷美人好不友善,有些无语,“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词儿,你看我也无恶意,你不必这般敌视我,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我.....请你吃糖啊!”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包白色小包来朝对方递去。 “……” 冷美人的眼神在银楚宸手中小包上一扫而过,转而眼眸腾起一层怒火。 “你敢戏耍我?” “我?”银楚宸一脸懵然,“怎么了你?” 他这次当真没有戏耍之意,想想自己堂堂天阁出来的大修,居然比不过这么一个散修,当真不甘心。 而身上除了一支玉笛就只剩怀中一包糖果,玉笛送人,他是不舍,那就只有送糖果了。 本想着这女孩子嘛!多都喜甜,不知哪里不妥? 不及细问。 只见冷美人已催动了魂元,一道白光自她的指尖而来,直奔自己面门。 只得惊目避闪,迅速收起手中的小包闪开去,却发觉自己竟然毫无招架之力,连连逼退,无意间躲进了一处山崖下。 这才借着凹陷的山体,得空催动魂元将魂力集于掌心,倏然狂喜道:“没想到我竟遇到魂力如此强悍之人。” 死也值了,值此一拼。 银楚宸有些亢奋,将聚于掌心十成十魂力通通击出,端端对上对方打来的魂力。 两道强光瞬间炸裂,一声巨响,灵光乍现。 银楚宸一退之下,跃上了一棵大树。 直到空气中的粉尘稍微消散了些,他才看清自己躲到了一棵棠棣树上,而下面的情况令他顿觉不好。 对着下方脸色变得铁青的女子,忙不迭解释道:“……这次我真的不是……不、不……刚刚我也没有耍你的意思。” 树下那美人并未朝银楚宸看来,侧身瞧着化为碎渣的竹屋,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银楚宸预感这次是真的不好了。 万念一转,一挥手一掌击落在冷美人脚边,一道白烟腾起,他人已腾空飞出数丈,溜之大吉。 “想跑?”冷美人森然道,却并未相追。 银楚宸自觉打不过,跑一定是没问题,快要闪至棠棣林边了,只要穿过这片棠棣林,他就算是安全了! 他脚步生风,心中默念着目的地,目光坚定地向前,棠棣林已经近在眼前,只需再几步,他就能穿越这片繁茂的树林。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劲风从头顶刮过。 这股风来得如此迅猛,以至于他的头发都被吹得飞扬起来。 抬头一瞧,只见一庞然大物越过他头顶,又一个急转回身,阻挡在了他的前路上,这猝不及防的天赘生物,让他慌忙刹住脚步,才没与那东西撞上。 定睛一看,顿时悚然失色大叫道:“大大、大老虎啊……” 这东西是他最怕的物种。 就在他大叫的同时,双手如鹰展翅地一展,使出生平绝学草上飞朝回跑去。 冷美人很悠闲地在原地等着,见银楚宸极速逃回来,冷然道:“跑啊!回来作甚?” “有、大……老虎……”银楚宸气喘吁吁地躲到美人身后说道。 那冷美人神色依旧冷漠:“想必你还不知天水涧里有一只吃人的白晶虎,专吃不知天高地厚,又不懂规矩之人。” 银楚宸自然不知道。 在御峰峡中,他也有意想要驯服一头白晶虎,可惜总是不能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 这东西本就具有灵性,很认主,可正因如此,当下才觉情况不妙。 只见大老虎已到跟前,银楚宸色变,又朝冷美人身后躲了下,指着那庞然大白虎说道:“……你可否先将它支、支开,咱们、有话好好说。” 那冷美人气定神闲地将窄袖扯了扯,冷然依旧:“支开它也行,可是你方才将我家毁得是一塌糊涂……” 银楚宸迭声不已:“我……陪,我陪。” 在大老虎张着血盆大口扑将过来时,那美人轻轻一挥手,那白虎当即闭上那张大嘴,呻吟了几声后,温顺地在美人脚下卧下。 银楚宸吁出一口气来,转而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小院,再看看那被粉碎的木屑竹节,心中只觉悔不当初,这东西也不是用魂力能恢复的。 思忖片刻,终是将腰间的两截玉笛取了下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先给你,待我寻一些工匠来,再换回它。” 说罢很是不舍得将断笛递给了对方。 第3章 我若想见,谁说无缘 银楚宸在离开天阁之时,心中是那样的自信和骄傲,一直以来他都备受瞩目和赞誉,也自认为是一个天赋异禀、故而对于自己的未来,有着很高的期待。 然而,这次游历却让他既无奈又好笑,他原本期望能够在旅途中,获得更多的修行经验和成就,但没想到一来就遇到这么厉害的人物。 一时内心那股傲气削弱了大半,方才明白天外有天,他这个因为破大修一层,就得意忘形的家伙太可笑了。 冷美人清冷的目光自银楚宸手中的断笛一扫而过,并未去接,只轻描淡写道:“.....给我修好。” “我修?” 银楚宸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起来,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他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形成一个夸张的“o”型。 活了几百年,他十指都不曾沾过阳春水,修房子这等事,他自是连看都没看到过。 他挠着后脑勺,苦思了半晌! 修房子虽然不会,可一座竹屋…… 不外乎就是四面一起,顶棚一盖了事。 修真这等高深莫测之事都难不倒他,区区一座竹屋,应该……也怎奈何得了他! 在短短的十天后,他便找来冷美人验收了。 美人站在一座新落成的竹屋前看了半天,神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将那瓷白的眉间,皱成了涟漪犹存的水波。 “怎么样?是不是和原先的差不多?”没眼力见的银楚宸自信满满地问着。 说实话,这房子任谁看也不会想到差不多这个词,即便是没见过之前竹屋原貌的人,也不会。 歪歪斜斜感觉风过即倒,先不说结不结实,单看外观,的确是用根根长竹拼成,只不过没看到窗户或者门这样的东西,想来之前的主人,也不可能建一座无门无窗的屋子。 冷美人朝那诡异的“屋子”靠近了两步,单手一抬。 只听一声响声。 “砰...” 银楚宸愕然色变,惊呼上前,却来不及阻止:“诶诶诶……我的屋子……” “屋子”就这样在响指间,应声而倒。 “这就是你所谓的差不多?”冷美人语气冷成,略带愠怒,“是你觉得我原来的屋子就这般不堪?还是想糊弄我?” 之前银楚宸认为自己能答应赔偿的关键理由,并不是惧怕那只老虎,和老虎主人的修为,只是看在对方是个姑娘的份上。 想想一介女流虽然魂力勉强拿得出手,但要论修房子定是弱项,这大丈夫理应义不容辞帮对方修房,至于老虎不老虎那都不是关键。 可此刻他见到自己辛辛苦苦建好的屋子就这么一瞬间倒了,想想眼前这女子也太挑剔了点,他已经足够屈就,再者房子被毁,追根到底也是她动手在先,她也有责任,凭什么就成了自己一个人的过错呢?如此,心中也很窝火。 可银楚宸尚未发作,又听冷冷一声:“花哥。” 话音未落,忽地平地化出了那只大老虎来,摇头晃脑朝冷美人手掌蹭去,继而转头凌冽地盯着银楚宸,似乎只要一旁主人一句话,它马上就能张口朝着银楚宸头上来一口。 银楚宸脸上的愠怒之色才显露了半分,一时惊目圆瞪,怒气已然退得无踪影。 他身子朝后退了两步,作势戒备之态,哑声道:“你……你不要老是仗着它来欺负人!” 先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话何用,说白了,他还是屈在了这只大老虎的淫威之下。 冷美人一只手在花哥的额头抚摸着,看银楚宸的冷漠目光,在投向花哥的目光中全然无踪,又唤了一声:“花哥……” 银楚宸心头一紧,看样子,他的缓兵之计是不可行的,连忙捧着笑脸很是乖巧地说道:“息怒、息怒,当真是没有糊弄的意思。只不过……实在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下次、下次一定够结实,我保证风吹不倒。” 俊逸无俦的少年,笑起来始终带有点稚嫩,嘴角的不羁,展露着只有在这样的年纪才有的傲气,浅淡眼眸清澈如水。 银发上几根小辫随意垂于胸前,身上的外衣脱掉的两只袖子,系在了腰间,看上去干脆利落了不少。 这样一个俊俏少年本应无忧无虑闯天下,可偏偏落得在此规规矩矩修房子,弄得满手是伤,浑身沾满竹屑,当真是惹人唏嘘。 银楚宸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建了拆,拆了建的路上来回地折腾。 修屋子所用的竹子,起先近处有的,他绝不挑远处的,能用细的,他绝不挑粗的。 可这样也经不起他三番五次地返工,最后需要的竹子,只能去远处才能寻到,展眼一瞧为了修好竹屋他差不多毁了大半个竹林。 而且休息的时间极少,吃东西还得自己费时下河打鱼,但是总体来说进度也不慢,三个月后终于大功告成。 而这三个月中,那冷美人只远远来看过几次,却从未出现在银楚宸眼前。 这日,只瞧他站在一座刚落成的竹屋前激动不已,呼呼啦啦带来一股强风,见竹屋依然纹丝不动。 他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似乎是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终于成了自己心中的模样,竟一时感动不已。 恰巧这时,那冷美人缓步来到了院中。 “怎么样?”银楚宸知她来了,并未回头,看着眼前竹屋,眼尾翘起,与嘴角的弧度相似,“满意吧!堪称完美。” 美人立在银楚宸一侧,脸上无甚表情,两只清澈透蓝的眼眸,似乎两颗幽蓝的夜明珠,冷冷扫过竹屋后,径直朝竹屋去,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银楚宸见她不说话,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毕竟太多次的失败了,要是再不成,他当真怕自己没有那个耐心再重来一次,想到这几个月吃的种种苦,一时不免手心发热。 屋内之人久久没出来,银楚宸的心是越提越上,几乎已经到了嗓子眼儿。 这几个月下来,他心中的那点傲气儿早已被磨平,他再不骄傲自大,就像此刻,他紧张地捏紧拳头,内心惴惴不安,像是一个学徒在等待师父验收功课一般令人忐忑。 只听屋内一声“好”字传来,声音低沉,却很动听,将银楚宸悬着的那颗心也给稳稳沉回了胸腔里。 “好好好……只要你满意就行,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告辞……”银楚宸双手一拍,如释重负地将两手往身后一背,转身再不愿停留,脚步轻盈地朝来时路走去。 “喂!” 银楚宸刚转身走了没两步,霍地驻足,心下却是吃紧得极,第一反应是难不成又查出哪里不满意? 刚回头瞧去,就见门口端立的冷美人,朝他掷来一样东西。 “接着。” 银楚宸徒手接过,垂眸一瞧,原来是一根竹笛。 虽说比起自己那玉笛品相差得不是一点,但细看之下,上面的雕花和原先玉笛上的纹路一样,触摸那些凿痕边缘很细滑,一看就知费了很多功夫才磨平成这样,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 冷美人诚然:“玉笛我没有……只能赔你这个。” 言罢,她下意识抿了下嘴,顿时化去了那一脸的冷霜,柔和得似一弯明月,挽一缕清风在手,撩人心弦,虽是转瞬即散,却令银楚宸看得有些目眩神迷。 两人相处这么久,银楚宸还是第一次见她笑,他就站在原地,任凭那四起狂舞的云雾翻涌。 门口之人已转身进屋,可那一笑,乱了满谷烟云,也乱了一颗心。 “……姑娘芳名?”银楚宸朝着竹屋喊道。 “缘尽于此,何须一问。”屋内传来一句话,竹门便自行合上了。 他在返回的路上,嘴角时不时就会浮现出一抹痴笑,而且这笑容持续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消散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张望,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或者期待些什么,但就是这样来来回回地看个不停。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没有闲下来过一刻,一直在把玩着那支竹笛,一会儿把它放在嘴边轻轻吹奏,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一会儿又将它抛向空中再接住,仿佛在杂耍一般;一会儿又用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笛子,让人眼花缭乱。 一路之上,他似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嘴角总是勾得弯不下来。 恍神间,痴笑道:“我若想见,谁说无缘。” 第4章 见过师姐 “来者何人?” 就在银楚宸进入棠棣林不久,一道冷酷的女声响彻了整个棠棣林。 “竟敢闯我天水涧?” 这女声与先前那女子清丽动听的嗓音不同,估测魂力浑厚不在之前那冷美人之下。 听到这个声音,银楚宸心中猛地一震,他瞪大了眼睛,望向天空,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紧接着,情绪变得异常激动,双手握拳,对着上空高声喊道: \"前辈,请现身一见!!!\" 随着他的呼喊,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微微颤动起来,棠棣林茂密的林叶间,却再无声响,他眉头一沉,失望至极。 可就在他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间又被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女人,而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只见眼前这个女子长着一双眼尾高高上扬的凤眼,眼神十分锐利,仿佛能够洞悉一切,其中还隐约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与不耐烦。 可以说是一位美女,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满头如霜似雪的白发,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将白发散散地拢在脑后,毫无装饰,一袭蛇纹云酡色绸衣,显得整个人有些单薄,并携着一副高冷之态。 银楚宸那一头如月光般皎洁的银色发丝,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这种独特的发色,并非后天所致,而是源自于他家族血脉的传承,是其高贵身份和纯正血统的象征。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眼前这位女子身上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尽管她容貌绝美,但他仅凭一眼就能断定,这位佳人原本应拥有如瀑布般垂顺的乌黑秀发,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白发,显然是后天所致。 “方才……可是前辈说话?”银楚宸收了心神问道。 “正是,不知这位小公子为何能破我结界,闯我天水涧?” 这女人说话的语气沉缓,自带几分威慑力。 银楚宸自是不解,他进来之时何曾遇见什么结界,他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何来破界一说。 “实不相瞒,晚辈是追着一只山精而来,无意闯入前辈的自修地,只是当时并未有任何结界相阻。” 对方却立刻反驳道:“绝对不可能!这里的结界乃是我亲自布置而成,并且每天都会让我的徒弟前来巡查,怎么可能会任由你如此轻松地闯进来?” 银楚宸听到“我徒儿”三个字,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波动,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无法抑制的笑容,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的徒弟?难道是那个有着一双幽蓝色眼睛的少女?” “……你怎知她目色成蓝?” 对方感到十分诧异,声音中带着些许疑惑和震惊。 银楚宸了然一笑,他在此处三月之久,怎会不知。 就说她一定有师父,果然。 “前辈,请收我为徒!” 银楚宸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叩头行礼,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仿佛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随这位前辈修炼。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提出这样一个荒唐的请求,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却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又或者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太过天真幼稚,便一挥手将人给送出了棠棣林外。 银楚宸缓缓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已身处迷雾之外,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但很快这种惊讶便被深深的失望所取代。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嘴里低声念叨着:“前辈,我真的是诚心诚意想要拜您为师的。” 自从亲眼目睹了那位青衣少女,展现出的雄浑强大的魂力之后,他j就十分好奇i教导少女修炼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回想起自己在天阁中的修行经历,不禁感到一阵苦闷。原以为自己在那里已经算是小有成就,可如今与这位隐士散修相比,竟如此微不足道,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他心情沉重,郁闷至极。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过去,银楚宸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心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浓雾之中缓缓传出了一个声音:\"待你能够再次突破此处结界,我方考虑是否收你为徒......\"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天籁般传入银楚宸的耳中,令他瞬间狂喜不已,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此刻变得明亮而有神采奕奕,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 他倏忽跪起,挺直了身躯,对着棠棣林内大声喊道:\"一言为定!\" 声音中透露出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决心。 天水涧乃自修地,至于里面究竟是何人自修,外界鲜少有人知晓。 对于这个修为高深的白发女人,外界也只有少数人对天水涧知之一二,只知天水涧中住着一位喜蛇之人,自取名为蛇婆,关于年龄还有别的事一概不知。 三年后 天水涧深处,一块擎天巨石上有三个血红大字。 “往生谷” 字体不论,字迹苍劲。 一座峭壁与刻着三字的巨石相连,环绕着往生谷,犹如一条蜿蜒盘蛇的身子与蛇头相触,山体与逶迤长蛇无异,蜿蜒如围抱圆柱首尾相守,天然就成一处绝壁高崖环绕的盆地。 往生谷中无花无草亦无屋舍,石体为基,空旷萧萧,而峭壁上举目望去却有着无数或长或方的规则石洞,稀疏相离各成一体,错落无秩地散在山谷峭壁之上,无路无栏。 在陡峭如削的绝壁下方,一座由石头砌成、木质大门的小屋。此时此刻,那位身着青色纱衣的冷美人正悄然抵达门前。 她身姿婀娜,步伐轻盈,宛如仙子临世;清丽脱俗的面容上,依旧挂着那副冷漠冰霜的神情,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紧要。 然而正是这份清冷到极致的气质,反而让人心生向往,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一探究竟。 她就像那池塘中独自盛开的荷花一般,亭亭玉立于翠绿的荷叶之上,即使身处炎炎夏日,也能给人带来一丝凉意;又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高洁纯净,不受尘世沾染。 \"师父,您找我?\" 女子轻声问道,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慕儿,进来。” 在那间屋子里,端坐着一位满头白发,面容姣好的女人,无人知她真实年岁,也许就连她本人都已经淡忘了岁月的流逝,唯有满眼,皆布满了风雨之事。 特别那双细长且微微上翘的眼睛,宛如龙目一般锐利,只需被其凝视短短片刻,便会让人感到浑身不适。 屋内还有另一个身影—— 此人是一位容貌出众、气宇不凡的翩翩少年,同样拥有一头银丝般亮丽的长发,正是通过三年的努力,才再次破开结界的银楚宸。 他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眼神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锁定在那位正慢慢走进屋子里的女子身上。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但那张面庞却依然如往昔般寡淡,没有丝毫变化,这让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见过师姐。” 银楚宸语气中带着一丝敬重和亲昵,仿佛他们之间有着特殊的默契和联系。 第5章 莲花纹 这位冷美人名叫花子慕,自她记事起,就一直与师父相依为命,除了师父之外,从未与任何人打过交道,而眼前这位,一脸令她不自在笑容的男子,是个例外。 花子慕吃惊地看着这个叫她师姐的人,充满了敌意,自小天水涧中只有她与师父两人,冷不防地多出一个人来,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反而还有种领地被人侵犯的恼怒感。 她那双幽蓝眸子中,露出并不友善的目光,迅速自银楚宸脸上移开,看向自己师父不解道:“师父这是?” 花子慕对于师父的性子十分清楚,师父平日里除了偶尔指导她修行之外,几乎很少和她说闲话,每当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时,师父也只是找来几本相关的书籍让她自行研读领悟,从不亲自解释答疑。 如此淡漠寡言的性格,实在难以理解怎么会收下这样一个性格迥异、行为乖张的人为弟子。 蛇婆却并未察觉自己徒弟的疑惑,只看向一侧银楚宸说道:“这是你花子慕师姐,以后你要多跟她学习,虽说你资质过人,小小年纪已突破灵启一层实属少见,但修真乃需要的是淬炼魂元的强度,自来很多修炼者,都会受魂元的强弱限制,只能达到一定程度便被困住,故而终其一生,也提升不了魂元者比比皆是。” 银楚宸一袭白衣端的是清风明月之姿,很是乖巧地颔首道:“今后我自当好好向师姐学习。” 他嘴角微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将目光投向一旁尚未回过神来的花子慕脸上,单侧眉毛轻轻挑起了个得意的弧度。 花子慕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难看,就像被一层乌云笼罩着一般,这个人实在是太无礼,迅速低下头,不再去看这人。 蛇婆继续说道:“你师姐可是修真界中万年难遇的奇才,也是整个零界唯一一个我所见过天生不用修炼就拥有灵启二层魂元之人,十分罕见。虽说你们两人都是灵启魂元,可魂力的差距甚大,以后你的修炼便由你师姐指导。” 花子慕不禁一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师父竟然在夸奖她! 这可是头一次! 无论过去她如何拼命努力、平日里怎样乖巧听话,也从来没有从师父那里得到过半句赞许之言。 这令她的脸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红晕。 “是,师父。” 银楚宸恰巧看到了花子慕的无措,粲然笑道。 在蛇婆说话之际他的目光一直不离花子慕,搅得花子慕生出她有生之年中,第一次想要开口忤逆自己师父的命令,要师父将这个令她讨厌的家伙踢出天水涧去。 可她终是不敢。 蛇婆似是太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凌冽的目光之中带着疲惫,挥了挥手,对两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花子慕沉声应下,率先退了出来,也不顾身后之人,大步朝往生谷外走去。 银楚宸迅速加快脚步追赶前方的花子慕,在快要追到时,他巧妙地侧身一步,微微歪过头来对上一侧的人,笑道:“原来你叫花子慕呀!这下我可总算知道了。” 花子慕的脸色阴沉至极,眼神冷漠而疏离,充满了对眼前这个人的讨厌和不耐烦。 片刻也不想与对方多待,加快了步伐。 “师、姐......师、姐......” 银楚宸脚下的步伐随即加快,只不过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的师姐,只见那清秀的脸蛋上,处处都露着浅浅妩媚,宛如不染凡尘的仙子,初遇之时已过三年,戒日一见,更觉眼前人耀如春华,芳菲妩媚……令他心猿意马。 突然不由自主地说了句:“好美!” 花子慕脚下一顿,目光一凝,尽显惊愕:“什么?” “这个......” 银楚宸忙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在花子慕眼前晃了几下,正是她三年前送的那支竹笛,只不过多了一条淡青色流苏,上坠有一块莹润白玉。 花子慕神情轻缓,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原来说的是这个,她还以为这登徒子…… 银楚宸眉开眼笑,将自己手中的笛子再一次拿起来在花子慕面前晃了晃。 “师姐以为我说什么好美?” 他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眼神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也不等对方回答,又一脸坏笑地说道:“哦……难不成师姐以为我说的是……” 故意拖长了音调,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然而,面对他的调侃,花子慕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无聊。” 声音平静而淡漠,仿佛并没有被他的话语所影响,但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不易察觉的红晕,却透露出内心的一丝不悦。 可银楚宸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眨了眨眼,继续嬉笑着追问:“师姐怎么就觉得无聊呢?难道不好美吗?” 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 花子慕终是忍无可忍,红唇轻启一声:“花哥……” 一听花哥,银楚宸一改先前之风,忙不迭地卖乖道:“别别别,师姐……如今你我同门,你怎么还拿那东西出来吓你可爱俊俏的小师弟呢!师父可说了叫师姐你照顾我的。” 这一口一个师姐叫得十分顺嘴,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叫了几十年一般久了,听得花子慕却是恼火至极。 脚下的步伐更快,只想甩开眼前这个人,可刚走到此人前面,就听他疑惑了一声。 “咦!为何师姐这里有一朵花......” 花子慕急忙抬手挡在耳侧下的脖颈处,她也不知晓,好像就是在上次遇见银楚宸之后,无端出现的。 是一朵绽开的莲花,几片花尖上一韵桃红,隐隐可见,无根无叶,像是波光中的暗影印上去般,清浅得很。 询问师父,师父也不知其因,先前还有些担心,但后来发觉一直都是不痛不痒也就没放在心上。 第6章 初次入躔 进入一片竹林时,银楚宸尚有一些印象,之前为了修竹屋,这一片竹林可是被他生生给砍光了的,不曾想三年不见,此处比之前还要茂盛许多。 一路之上,银楚宸顾自说着天南地北所见所闻,花子慕却双耳封闭只顾眼前脚下路。 氛围倒是极好!!! 月牙外 “很久没来了,很亲切啊!” 银楚宸望着自己亲手建的小屋,有种游子归家的感觉。 他抢先花子慕一步走至门边,伸手正要推门而入,却反被一股破门而出的巨浪弹飞了回来,重重地跌在牙洞之外的小院中。 不等银楚宸自地上爬起来,一个庞然大物,毛茸茸,白花花的东西已向他扑了过来。 此时别说运气调动魂力,他连出气的力气都快提不上来,倒在地上只得眼睁睁见那巨头在自己眼前落定。 是那只吊睛白虎。 眼看头顶那头巨兽,张嘴就要朝自己咬来,他不知从何处生出的机智,心念百转间,一伸手,速度极快地抓着白虎的胡须用力一扯。 顿时,震彻山林的咆哮声,将近在咫尺的银楚宸震得两耳轰鸣,他忙不迭地将双手捂住两耳,蜷缩在地上。 他拔下白虎一根粗硬的胡须,是打算趁白虎吃痛的空档从它身下逃出去,可这只白虎很有灵性,前爪一把摁在他背上,将他又给摁倒身下,张口就朝他头上咬来。 “花哥,住口......” 原本已经疼到愤怒的大白虎,顿时安静了下来,低沉地呻吟了几声,极不情愿地将前爪自银楚宸背上拿开。 “以后不准欺负花哥。” 花子慕走到花哥身边,极为温柔地抚摸着那只比她大上许多倍的大白虎头,一副宠溺的神情看着它。 花哥像是听得懂她说的话,在花子慕的手中来回蹭着,并撒娇似地发出低鸣声。 银楚宸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在自己身上检查了下,未见受伤,又将散在胸前的银发与几根小辫捋至身后。 胡乱的拍打着满身灰尘后,才一脸委屈道:“我欺负它?是它欺负我好不好?” 话音未落又被一声低沉的怒声吓了一跳,只见花哥正怒视着自己,一时敢怒不敢言,皮笑肉不笑的对花哥龇牙咧嘴的假笑了下。 小心嘀咕道:“你看看,只要它一叫,我就怕,你说我能欺负它?” “花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能当他是一般的灵兽,只要你不招惹他,他自然不会欺负你。” 花子慕说着轻轻拍了几下花哥的头,它便乖乖的一跃而起遁入竹林之中。 银楚宸勉强将自己的心肝脾肺肾捋顺,吁出一口气,复又笑晏晏地说道:“以前它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来了之后他或许就不是了。” 花子慕冷冷地扫了银楚宸一眼,满眼的无聊意味,随后自手中凭空化来一件紫袍丢给了他。 “穿上,跟我走......” 银楚宸将紫色薄大袍披在身上,只觉轻若无物,极为丝滑,触摸在上面,还有一股凉爽之气。 不用问也是好东西。 两人顺着崖体而下,最后来到下河处一块巨石上,此处雾气很浓,两人即便相隔不远,却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身影。 走了一段距离后,银楚宸感知到花子慕动用了魂力,几步上前来到她身侧,就见她将一股魂力注入进浓雾之中,不消片刻,那团浓雾顺着光柱的地方裂开,忙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入躔......” “嗯?” 银楚宸尚未明白过来,便被花子慕狠狠一推,给送进了浓雾微微开启的缝隙之中。 顿时,他已身处在了一片雪白的云海之中,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云海深处快速移动着,仿佛在云海深处,未知的地方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极速地拉扯而去。 令他天旋地转,胃里翻涌不止,而且在他进入云海的瞬间,身体就被什么东西束缚得严严实实,不给他一点空间。 他用手触碰着裹着自己的那东西,丝滑无比,触摸上去一股凉爽,顿时明白过来,这东西正是师姐给自己的那件紫袍。 忙催动魂元想将其挣开,却不查,任他如何调动内力,也会瞬间被那层薄壁消散。 顿时心中叫苦不已:“还以为是送我什么好东西!一来就这么大见面礼!” 几番挣扎后,均都一样,就在他放弃挣扎的瞬间,身体却突然停止了移动,并且眼前豁然一亮,身体失重般的漂浮在了一处极为清澈的万丈高空之上,环顾四周皆是高耸无边的云墙。 脚下似是一片碧蓝的海水,面积之大与他在外面看到的浓雾云团下的北冥河完全是两码事。 碧蓝的海水填满了整个云墙底部,他像是掉进了一个以云做壁海水做底的云阵中,心中不觉大惊,这是什么情况?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师姐……师姐……” 屏气聆听片刻,云墙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他只能靠自己。 不过随后的一番挣扎还是无济于事。 既然想不到法子,便也没了先前的惊慌。 他想自己师姐总不能将刚见的师弟玩死,于是干脆将整个死死捆缠着的身子放松下来,整个人横躺在空中闭目养神起来。 就在他睡意方才蓄了那么一丝来,下方便有了响动。 “沙沙沙……” 他猛地睁开眼,偏下头去俯视下方,只见一根银白水柱缓缓直逼自己而来,见势已到咫尺,之前的悠闲神色一时尽数褪去,慌乱之中挣扎着想要避开下方来势,可无论他作何挣扎身子都纹丝不动,眼见水柱直逼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再次催动魂元,这次或许是生死关头的缘故,一股魂力以豺狼捕食之势射出,击打在那层紫色薄壁之上,紧捆的身子霍地一松,只觉身上缠绕的紫袍离开了身体一寸距离,可他身体却依旧悬浮在空中不曾移位半分。 为了逃命,这一招他用力过了猛,此刻腹中如被掏空般,再没有一丝魂力可调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整个身子陷进水柱之中,顿时眼鼻被某种黏稠的东西不断涌入,而他除了头在外,整个身子都被那紫衣困死,根本无法挣扎而出。 情急之下,他在胸前将双手捏成拳,用力朝着正前方打出去,欲要击破那层紫袍。 可两拳如电风般打去,竟没有任何着力点。 但他怎会就此认输,双手捏拳,再次狠狠击出,虽然一样感觉如打在棉花之上,但这次身上的紫袍被他震开一臂的距离,心中大喜,如此轮番几次,说不定他真能挣脱掉这件诡异的紫衣,可就在他收手打算第二次击出时,身上那件紫衣又恢复了原貌。 此时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他完全没了力气,俊朗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笑意,这一次他不得不认输了!!! “咳咳咳……” “第一次入躔感觉如何?” 银楚宸睁开眼便看见自己师姐立于袅袅云雾之中,原来已经出了浓雾,他忙抬手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刚刚那仿佛有生命,如胶似漆黏在自己身上的紫袍,此时已经松开了,又变成了一件大袍的模样服帖地系在自己肩上。 他起身一把取下那件紫袍,狠狠的丢在脚下的石板上,愤恨的瞪了那东西一眼,回头看向花子慕问道:“这妖物为何?那躔中又是何物?” 花子慕眉目一凛,沉声道:“这等宝贝,却被你这等无知之人视为妖物?修真界里不知道有多少修真之士,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此物,而你却这般不知好歹……” 银楚宸本是胸臆难平,听花子慕这样说来,心中突然倒想起了一事,在通天阁曾听大者丹墨提到过一件上古至宝。 传说此物是由黄帝在自己的出生之地轩辕国,抽去了龙脉灵气,与自己的龙血为溶而化成一件能容纳百川山海的法器“川”,传说这件名“川”的法器如丝如衣,莹玉薄透,是修真界人人求而不得的宝贝。 黄帝将这法器赐予名叫女戚的仙子,并命她与女祭永世镇守在刑天头颅埋葬之地,却不想女戚与女祭在常羊山下南北河流之上大大出手,最终女戚被女祭杀死,女戚临死之时将黄帝赐的法器抛到了河中,从此不知所踪…… 银楚宸浅眸生辉,激动道:“戚女轻衣?” “不错,戚女轻衣不仅能加速你体内魂元的开启,激发魂力在短时间内达到最强,而且也是一件上古武器,能容纳百川,不论是一座城池,还是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它都装得下,” 花子慕顿了下,接着说,“别看戚女轻衣轻薄至极,但他坚不可摧,任何法器对他都无用,能将所承受的魂力尽数吸纳,在必要的时候为主人所用。” 银楚宸听得是越发兴奋,激动道:“这戚女轻衣果真是个宝贝,那师父为何……” 银楚宸终于可以提起一口气起来了,此时体内的魂元已自行调息,身体消耗的魂力慢慢再次凝聚。 脸上的神色也舒展了些,拿起石板上的轻衣细细端详起来。 花子慕不咸不淡道:“此乃我师祖传于我师父的法器,只不过借你修炼,仅此而已。” 一双幽蓝的眸子,十分嫌弃的扫过一侧顿时有些沮丧的银楚宸,接着说道:“不过,以你刚刚在躔里的时间来估算,估计要百年方可完全将魂力穿透戚女轻衣。” 银楚宸骇然色变:“百年?” 转而追问道:“那师姐你呢?” “十年。” 银楚宸嘴角抽搐了下,内心饱受了一万点伤害,方才自己在浓雾之中深感体内魂元被束,击起的魂力完全无法穿透轻衣,自己虽说不是上修,但好歹也混到了修真级别的大修。 而师姐只不过比自己高一层,就有如此大的悬殊吗? “师姐,你哄我吧!我要百年……你却只用十年?银楚宸无比较真地追问道,“你真的知道我的修为吗?我可是进入通天阁溯曦一层,破灵云入灵启一层的大修啊!” 他在暗示自己师姐,自己很厉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看轻了自己。 花子慕一脸无奇道:“不是二层吗?” “……” 银楚宸如被苍雷当头一击,内心扶着受伤的心灵自我安慰了好一番才回道:“师姐,你真的知道我的魂力吗?真的知道吗?要不要我们比比?” “无聊。”花子慕说罢转身朝月牙洞走去。 “不比怎么知道啊!师姐……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银楚宸望着花子慕的背影喊道。 “……” 花子慕人已走远。 第7章 一颗方糖 银楚宸一脸生无可恋地重重跌回到石板之上,无语大笑,可笑归笑,他心中不禁犯起怵来,刚刚在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看到两束红光在水中一扫而过,带着一股强悍且邪恶的气息,那会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也绝非是好对付的善类,想及此,他那股不认输的劲儿又上来了,一掌朝着身下石板轻拍一下,整个人倏忽间腾空而起,随手一绕将戚女轻衣披在了身上,再次朝浓雾之中飞去。 “砰……” “哎呀呀……疼死我了。” 他居然被那道不知有多高的浓雾给弹了回来,倒在石板之上,只觉屁股给摔成了八瓣儿的痛。 这时才想起先前入瀍时,师姐用自己的魂力为他破开了浓雾,而自己一时兴奋过了头,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他一边自石板上站起,一边揉搓着被摔疼的屁股,最后学着师姐催动魂力撕开了浓雾,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先被那股来自云阵之中的力量拉扯了进去,戚女轻衣也再次将他身体裹住,他试图撑开双手却无济于事,轻衣依旧将他捆成了一个粽子。 可这次不同的是,自他进到云墙之内后,居然半点魂力都激发不出,只觉整个魂元一片死寂。 这时才想到先前释放了大量魂力的魂元根本就没调息好,复又贸然进入,根本就是徒劳。 “该死……” 话音未落,他便被腾起的水柱吞没…… 待到他再次醒来时,人已躺在了石板之上,原以为是师姐救了自己,倏忽坐起,轻唤一声:“师姐…….” 雾气缭绕间除了潺潺水声,四周是一片寂静,看来这次并不是师姐,那么他是怎么出来的? 银楚宸自是不知道原由,只是突然想到,或许第一次从瀍中出来,也并非师姐出手相助,最后无力地躺在石板上调息,待到胸口魂元稍微平息,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朝月牙洞走去。 “师姐……” 银楚宸回到小屋却不见花子慕的身影,只见红泥小炉上的砂壶白雾蒸腾,嗤嗤作响。 他走过去将砂壶从小炉上拿了下来,放到一边四方竹桌的石托上,又随手拿起一只雕刻得十分精美的竹杯,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喝下。 接着一屁股坐在一侧一张竹制躺椅上,瞪着一双沉澈的浅眸将整个屋子细细过了一遍。 屋内布置得极为清雅,除了他所处的屋子,一边还隔出了一间卧室来。 他记得之前他修建的时候,没设立那一道竹排,如今想来,当时他还真是很敷衍,根本就没想到屋内布局如何,只笼统想要交差,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看来师姐当时有意放他一马。 目光继续游走,窥得被隔出来的内间里的床榻一角,于是好奇地将身子朝后压去,背后的竹椅也随着他的身子倒头压到了极点。 探头过去,方见了个大概,内间除了一张矮角木榻,就只有一个摆放东西的竹架,床榻上整整齐齐堆叠着几件都是淡青色的衣物,再无其他。 银楚宸眉头微收心中暗道:“还真是……如其人。” “出来。”外屋传来一声冷语。 银楚宸眉宇微扬,立刻自摇椅上坐起,觍着脸说道:“师姐,我刚刚见、见你不在……” “所以你就随意乱看了?”花子慕缓步走了进来。 银楚宸看不出她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笑嘻嘻说道:“我也就多看了两眼,方知师姐是如此简洁之人,师弟我自愧不如。” 花子慕不明其意,银楚宸已自摇椅上起来朝屋外走去:“你等等啊!” 待花子慕喝完一杯清茶后,才见银楚宸两手各提着两个,硕大的白缎锦包袱走进屋子,哐当一下将两个包袱放在了脚边。 花子慕淡泊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皱眉道:“这都是什么?” “我的包袱。” “你一个男人出门带如此之多的行李?”花子慕简直是无法相信,她整个屋子的东西装起来也塞不满他那半个包袱,“搬家也不过如此。” 银楚宸银发如雾,白衣修身,加之俊逸斐然,怎么看也是一个洒脱少年的模样,可独独身侧两个大包袱衬托得他有些傻气。 只听他洋洋自得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我从第一次远行中总结出的经验,这出门在外诸多不便,之前总是想用的都没有,哎!当真是吃尽了苦头,所以我将要用到的都带上,正所谓有备无患嘛。” “为何不化物?”花子慕问。 银楚宸挠了挠额头,略显尴尬,支支吾吾说:“我、我还没上……二层。” 只有上了灵启二层的上修才能隔空化物。 花子慕了然,直接走到一个大包袱前蹲下。 “喂!师姐,你要干什么?” 银楚宸突然见花子慕弯下身子就去打开自己的包袱,欲要阻拦,可对方动作太快,只见对方将锁绳一扯,整个包袱如含苞待放的荷花瞬间绽放开,里面的东西顿时通通暴露了出来。 花子慕先是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衣物,什么颜色都有,突然在心中对这个乖张的师弟生出了说不出的嫌弃。 她虽然没见过男子,可依书中所记,无一个男子该是这般模样的。 花子慕将大堆衣物朝一边丢去,一旁的银楚宸又急急拾起来,央求道:“别弄脏了,懒得洗。” 花子慕并未理睬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两个大包袱上,翻到底发觉这一大包全部都是衣物鞋袜,便又侧身去打开另一包,刚一打开,目光闪烁了两下,回头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银楚宸将怀中大包衣物放了回去,挨着花子慕蹲在一边,一脸认真介绍道:“这是枕头……这是折扇……这是香露……还有挖耳棍,熏香,方糖,酒……” 花子慕却充耳不闻,看着这两包毫无用处的东西,再次确定银楚宸就是一个令人无语的家伙。 “我这屋子太小,容不下这些……没用的东西。” 花子慕站起身子,略感脚麻,忙扶着一旁的桌缘在凳子上坐下。 银楚宸立即反驳道:“我这怎么是没用的东西,比如这个……”他随手拿起一个驱蚊锦袋,“深山之中就很有效,只要放在身边蚊虫都会远离。” “还有这个……”他又拿起一只随意枕,“无论在何处睡觉总不能委屈将就的,还有……” “丢出去……” 花子慕对他那一堆东西完全没有兴趣,腿上麻劲已过,她便起身去准备晚饭。 “反正我不丢……”银楚宸一脸不悦,一边说一边动手将散落一地的东西,重新打包好挪到门边一角。 “那是花哥的位置。” 花子慕说着走到屋中角落的石缸边,正伸手掀开小缸上的木盖。 银楚宸又将包袱挪到另一边。 “那也是。” 花子慕并未朝银楚宸看,似乎很专注手中事,取出了两个精致的碳色木盘,自石缸中夹出了条腌制好的黄鱼来。 银楚宸一手携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包袱,环顾四周已没其他地儿可挪了,心中顿时埋怨起自己,当时修建此处时怎么就没个先见之明,稍微修大点,也不至于如今连自己放东西的地儿都没。 无奈之下只好将两包袱拖出去,放在门外围栏边的回廊上,轻轻拍了拍两个包袱道:“就委屈你们先在这待着了。” 回到屋中的银楚宸,见桌上摆放着两盘桔红色的鱼,还有一个小蜜罐,好奇问道:“师姐……这是什么鱼?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酥鱼。” “酥鱼?” 酥鱼他自是吃过,可这种独特做法的,他当真是第一次见到,酥鱼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鲜嫩,酥鱼本为墨青色,可此却是桔色,所以他才没看出来是酥鱼。 用筷子轻夹一块,果然松软无比,放入口中更是满口酥香,又见花子慕将蜂蜜浇在了鱼身之上,他也学着倒了一些,这下更是美味至极,一整条鱼不消片刻,就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茶足饭饱后,银楚宸才发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嗯~师姐,今后我睡哪里?” “屋外……” “我不……” “为何?” “我怕花哥。” “…….花哥不在。” “那也不。” 花子慕清丽的脸上流露了几分鄙夷之色:“你果真是修真?” 银楚宸抬手十分准确地揪起一根小辫,在指尖绕了下,又随手抛到脑后,苦恼道:“关键是花哥是只大老虎……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老虎,见到它我魂元都快被吓散了,这是天生死穴,我也无解。” 端得是天真无邪,任谁看了都不忍委屈这少年半分来。 可花子慕对他这张好看的皮囊却熟视无睹:“作为修真之人,不应有死穴,你若是不能战胜内心的恐惧,又如何突破自己……出去。” 出去就出去。 银楚宸终是悻悻然地走出了房门,站在门口再不肯朝前半步,索性一屁股坐在门口打坐起来。 心中却在默念道:“花哥别出现啊,花哥别出现啊…….” 打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曾因为自己太皮总是会被祖婆罚他静思,罚得多了也就练就了打坐入定的本领。 可是此处不同的是有自己的克星,所以心思总是不能集中,两眼瞪得老大,竖起两耳警惕着周边的风吹草动,一副草木皆兵的神情。 可终究还是也耐不住这一日的疲劳,不知不觉中他竟睡了过去,待他醒来已是次日。 “师姐,开门……” 刚巧凑上正开门而出的花子慕,或许太近,他将花子慕那张清丽的脸,看得更清楚几分。 只见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尤其是那张冰晶玉润的脸,有着一双明眸如波含带秋水的幽眸,透着凉凉妖魅,能将所有事物沦陷的幽蓝之色。 他心中顿时腾起一层流光赤电,急忙收回身子,目光却难以移开。 “……师、师姐,早。” 花子慕无甚表情地将自己手中的肉干递给他:“吃了,自行修炼……” “师姐,给……礼尚往来。” 银楚宸接过花子慕为他准备的肉干,便将早已握在手中的东西递给花子慕。 “这是?” “方糖……” 花子慕眉间一蹙,记起三年前这家伙也拿着一包糖。 银楚宸笑道:“这东西可甜了,师姐怎的不喜欢吃?”说着便将手中的肉干随意夹在腋下,轻手将那块方糖上的薄膜撕下,然后送到花子慕的嘴边。 花子慕想要退闪却因距离太近,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银楚宸连连逼近的手撬开了嘴。 银楚宸将方糖放进花子慕的嘴里,方才拿起自己的肉干折了小段,抛进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边看着花子慕原本微皱的眉宇,慢慢舒展开来,脸上已爬满不自知的欢喜。 “好吃吗?” “……”花子慕没有回答,不过神情已回答了对方。 银楚宸剑眉一挑,坐在桌边说道:“我们做个交易,我给你方糖吃,你要我进屋睡觉如何?” 花子慕顿时沉了脸,愠色道:“你若再以这种糊弄小孩的方式与我说话,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原来花子慕生气的是银楚宸这种哄小孩的法子,只当对方是将自己看成了心智不成熟,一颗糖便能哄得团团转的人。 当然会生气。 银楚宸却不明其因,两根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方糖,朝空中一抛,仰头迎上,端端含入口中,又才强调道:“这糖果可是我在考煌城,千年老字号徐记铺子买的,整个零界只此一家……” 说着将口中的方糖朝着一侧滑去,鼓着腮帮子,眼尾微翘,薄唇上还带有水气,让人似乎能从那水气之中,就能尝到他嘴里的甜味。 “你还不出去修炼?是不是要等两百年才打算出躔?” 花子慕见这家伙无法交流,索性立刻赶走。 或许是三年前的那一场较量之后,花子慕给银楚宸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加之花子慕本就性情淡薄,所以在她强制银楚宸之时,银楚宸竟觉得此时的花子慕比那只白晶虎还令他害怕。 于是转身就走,嘴里不忘自言自语地说道:“方糖不多了,看来我得留给自己慢慢吃才是。” 出躔! 哪有那么容易,进去十次九次激发不出魂元之力,只怕是再给他两百年也出不了躔。 呜呼哀哉……. 银楚宸自石板上艰难站起来,将身上的戚女轻衣重新系好,仰天而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似乎想要将胸间的郁闷之气全都呼了出来,又是一脸的不服输的神情,自语道:“不过我有的是时间……” 每进一次躔都会消耗很大的魂力,魂力击出撑开轻衣的空间越大,坚持的时间将会越长,但银楚宸进去的次数加多,出来的时间反减不增,这日才进了三次,便很是愤懑地跑回来了。 人还在篱笆外,便看见一袭青衣的花子慕立于院中,当即眉开眼笑地唤道:“师姐。” 第8章 你想不想出去玩 花子慕神色平常,但似乎是在等他,待到人走进小院才开口道:“师父交代,你可自行寻一处喜欢的地方,落屋自居。” 银楚宸浅眸一动,想了想,莞尔一笑,爽快回道:“恩,知道了。” 说罢直奔屋子而去。 “…….” 花子慕随后进入屋中就瞧见银楚宸很是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嘴里包着一颗方糖。 “那你还不去找?”花子慕立于门内,当真是见不得眼前之人这般闲散姿态。 即便银楚宸生得一副人畜无害,明朗之色,可她偏偏对这家伙有一种不明来意的讨厌,自三年前第一眼开始便如此。 “我找到了啊!” 银楚宸说着单腿一扬,自摇椅上坐起身子,朝着门口之人摊开手,一颗桃色方糖在白皙修长的掌中,笑道:“师姐,吃糖。” “…….不吃。”花子慕说罢,又冷冷问了句,“你找到的是何处?” 银楚宸握起手中的糖果,复又躺了回去。 “师姐,师父可说了,要我找一处喜欢的地方自居,这天水涧上上下下,自上次修这屋子时都走了个遍,除了师姐这处月牙洞是一块灵地外,再也没了!” “再说修房子实在是太麻烦了,师父要我勤加修炼,这时间花在无用之处岂不可惜?”说着他将糖果自嘴里快速地滑到脸颊的另一边,对着花子慕眨了眨眼,明快一笑,端的是人畜无害,“我这个人也不麻烦,只要这张摇椅足矣!我保证绝对不会妨碍到师姐。” “男女有别。”花子慕说。 “别呀!你是我师姐,我是你师弟,咱们之间不存在这种迂腐之礼,何况还有花哥,花哥也是男的,若师姐只针对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银楚宸双手枕在头上,摇椅随着身子上下摇晃,一脸的嬉皮笑脸好没正经。 花子慕自知说不过银楚宸,而且若不是师父的意思,她也懒得与这家伙多说一个字。 说不过,可她打的过…… “……” “啪。” 被一股劲风带出的银楚宸,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等他反应过来时,却是哭笑不得,忙敲门道:“师姐,你不是这么绝情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呀!我刚刚修炼完,身心乏累得很,能不能让我明儿去寻,先让我进去休息一晚成不成?” 可他敲了半天的门,也无济于事,最后喊累了,他便趴在门扉上朝屋内窥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正嘀咕着只觉后颈一股热气扫过,顿时头皮一麻,身子一凉。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么东西来了。 顿时浑身一软,他看到老虎就如老鼠见了猫,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只得疯狂地拍打着房门,朝里面人求救。 “师、师姐……师姐开门……” 他本不敢转头瞧,可那重重的鼻息声已在他耳廓,下意识回头间,却不料这时房门霍地打开,由于重心不稳,身子便顺着房门倒在了地上,刚巧看见头顶上方,一条粗壮的大爪很是从容地自他身体上迈了过去,随即整个身子自他身体上飘过。 他躺地上起不来,眼神顺着大白虎而去,看见一双青花绣鞋朝自己缓缓走来。 “花哥,过来。” 银楚宸本来就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一样,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怎么拉也拉不开,然而,当他听到这个声音时,就好像吃了一颗神奇的丹药,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自若一些,尽管他那张还没有恢复正常颜色、略显青灰色的脸上仍然带着一丝惊恐,但还是努力向屋子里注视着他的花子慕,挤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且尴尬无比的微笑。 又听大白虎一声重重鼻息声,身子一激灵,不防打了个寒噤。 花子慕见平日里肆无忌惮的家伙这般怂样,心中倒生了些快意,勉强答应留他一宿“只能睡在摇椅上,并且不可出声,若不答应,立刻赶出去。” “好!太好了!”银楚宸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下。 此刻,他看着花子慕,仿佛看到了救星,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喜悦,甚至还带着一丝泪光闪烁其中。 当夜,银楚宸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乖巧的猫一样,安静地蜷缩在摇椅上。 然而,尽管身体处于放松状态,但内心深处却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波澜,这种情愫让他感到困惑和迷茫,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 此时此刻,他与花子慕独处一室,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这使得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让他思绪纷乱,尽管夜色已深,理应进入梦乡,但他却毫无睡意,眼睛不时地望向那被隔开的内间方向。 尽管内间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脑海中不断想象着里面的情景,并忍不住去想那个在内间的人,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失眠难寐。 他每一次目光的投送,都带着一份期待和渴望,希望能捕捉到一丝一毫关于内间的动静,希望里面的人也如他一样无眠,然后开口与他说说话,说什么都行。 可屋内始终静默一片。 次日,银楚宸一早就被花子慕赶出去入躔,到了晌午才见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屋中。 一进屋子,先朝桌上看了一眼,随后才笑嘻嘻开口道:“师姐!我放在桌边的那颗方糖果怎么不见了?” 花子慕本站在隔板角落的石缸处,一手拿着瓷盘,一手提着石缸上的木盖,正打算取酥鱼。 听到身后银楚宸的一声询问,身子一顿,侧首看着摇椅上笑的耐人寻味的银楚宸。 那声询问带着明知故问的意味。 的确是明知故问,银楚宸那颗方糖是故意放在桌上的,就是要看看他这位高冷的师姐,到底会不会吃。 花子慕不答,复又转头过去取自己的酥鱼,只是手法明显没有平日稳妥。 银楚宸知道这位师姐的脸皮薄,也不再追问,只笑道:“原来师姐是喜欢糖果的啊!那等我下次出去,一定带各色各样的给师姐来。” “你出去,师父会答应?” 花子慕手持空盘,直起身子,一双幽蓝眸子泛着异样的光,略带诧异地问道。 “为何不能?师父可没对我说不准我自由出入。”银楚宸见花子慕脸上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吃惊道,“难不成……师姐从未出去过?” “我自小与师父在这天水涧,从未离开过。” “从未出去过?”银楚宸坐起身子来,不敢相信地追问道。 “从未。” 银楚宸突然对眼前的花子慕生出了些许心疼,立马说道:“外面有很多玩好的、好吃的、好看的东西,比如方糖,还有蜜果,花糕,酥糖....还有夜思节放灯,子瑜节识香,蝶幽谷的满谷幽蓝……还有万鸪岛上的桃花……这些地方都好玩……” 这些对花子慕来说自然是闻所未闻,所以听得有些愣神。 银楚宸滔滔不绝中,眸光一转,窥见花子慕眼中闪过的一丝异光,这个一脸不染尘俗的师姐,平日里总是携着一副格格不入的淡漠。 而此刻那一闪即过的好奇却令他心中一紧,抿了抿嘴,信誓旦旦地说道:“将来我定会带师姐将所有的都玩个遍。” 花子慕倏然回神,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低垂眼帘转身继续去取酥鱼。 “不去……” 在她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就如这石缸之中的酥鱼一般。 一缸酥鱼,她一人可以吃上半年,然后再利用三日时间,去北冥河中打捞半年得来。 这就是她的一年,一年复一年,年年复年年,如此这般过了两百年。 最大的惊喜便是在五十年前,她自月牙上的山崖处寻得蜜浆,为她生活添了一味甜。 为此她像孩子得到糖果一般,开心了很久,每日三餐都离不开,但很快山崖上的蜜浆便被她摘取完了。 蜜浆没了,她又难过了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又来了一群野蜂,再次在山崖上筑巢,像是失而复得,于是她对人生中再次获得的这份甘甜,变得小心翼翼,再不敢贪多。 原本她的世界里只有酥鱼,这种简单的食物,但意外却让她得到了更为甘甜的蜜浆,这对她一个除了师父便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已经够多了。 也本以为她将会永远这般生活下去,却不料突然闯入的人,打破了这份平淡,生活变得聒噪,令她束手无策,难以应对。 “为何?”银楚宸追问,“你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外面那么大,你就不想去瞧瞧?” 花子慕随意束在背后的秀发,从那单薄的背上散落了几缕下来,顺着手臂的动作轻摆着,她终于夹出一条酥鱼来,轻轻放入盘中。 沉默片刻,语气平缓道:“师父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永远都不适合我……也不适合她。” 说话之间,她已经将筷上夹的酥鱼,装进台上的最后一个空盘。 “你从未去过怎知不适合?” “吃饭。” 花子慕食指轻轻一动,台上的一盘酥鱼便腾空飞至银楚宸面前,手指又是一动,一盘装着两条酥鱼的木盘,飞落至一侧卧着的花哥跟前,她这才拿起一盘转至桌边低头吃起来,再不言语。 沉默良久,银楚宸忽然又问:“师姐自己想不想出去?” “……” 花子慕放下手中的竹筷,略微迟疑后,却说:“吃过饭,自行找地方去。” 说罢,她便起身进了内间,此时内间的隔间处多了一个屏风。 这可是用竹膜制成,工序十分的繁琐,而且需要十年以上的老竹才能取得,想来戒日她除了修炼,还去了竹林。 银楚宸虽然满心好奇花子慕到底想不想出天水涧,可也不敢死缠着花子慕追问答案,最后吃过饭,便出了门。 第9章 棠棣酒 次日,花子慕在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中醒了过来,不用猜也知外面发出噪音之人,是那个令自己头痛的师弟。 待她简单收拾好自己走出屋子时,就见着满院堆放着许多金竹,而她最爱的院边那棵棠棣树上,也架着横七竖八的金竹,顿时明白对方在干什么。 而银楚宸就在那棵棠棣树上,脱了的外衣,挂在棠棣树的树干上,里面是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领子开得很大,露出一大片光滑结实的胸膛,将那原本就具有张力的喉结衬托得更加突兀。 “你给我下来。” 银楚宸闻声回头过来,满脸带着细密的汗珠,额前几缕银发已湿透了,他冲着门口的师姐展颜一笑。 “诶!师姐早啊!我这正建屋呢,抽不开身,师姐有何吩咐直接说,我听着便是。” 他架在棠棣树一根横亘的枝干上,嘴中咬着一截绳子,双腿夹住树干倒吊起来,伸手便去抓一侧的另一根绳子,两手十分利索地将两根绳子打了个死结。 花子慕见对方不下来,快步走至树下,对着上方的人冷色道:“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都给我撤走。” 银楚宸单手抱住树干,一手取下嘴中绳索搭在树干上绕了数圈,并未停手,一边忙着一边说道:“师姐啊!待我搭好这根,其余的就快了,一会儿就不乱了。” 花子慕还没见过谁这么无赖的,当然,她除了她师父,也就只见过眼前这个家伙。 “……” “师父、说、找自己喜欢的、地方……此处便是,这里多好啊……既不会扰到师姐,花哥又上不来,我甚是喜欢。” 说罢,手中的绳子已系好,双手一用力,整个身子翻转而上,眨眼间人已骑在了树上,单脚跨过树干端坐在了树干上,一脸欢喜地看着树下的师姐,俊朗的模样令人目眩心驰 花子慕脸色越发不好看,沉声道:“你能不能放过这棵老古树…….” “我…….不……” 忽地,银楚宸大叫一声! 只见他的双腿猛地一用力,紧紧地勾住树干,然后身体迅速倒立而下,就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正在捞水中的月亮一般,那修长的身子在树干上,自上而下地画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仿佛一轮弯弯的明月悬挂在枝头之上。 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让下方的花子慕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当她回过神来时,却惊觉一张脸离自己竟是如此之近! 近到几乎能够在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自己那张惊愕无比的面容,甚至还能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抹邪魅的笑意,正从对方的嘴角轻轻划过,并紧贴着自己的脸颊一闪而过。 花子慕整个人都呆住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只觉脸颊似被啃噬般滚烫,如黄蜂蛰过,烙铁烙过,瞬时烧了满面,烧红双眼,烫得惊慌失措,热的她内心是一片兵荒马乱。 她抬手摸着一侧脸颊,那张表情缺缺的脸被打破,露出惊愕之色来。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荒谬的事情,银牙咬碎也只挤出了两字来:“无耻。” 自树下倒来的银楚宸,如同一道银色旋风般擦过花子慕的身子,然后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稳稳地站立在一侧。 他轻轻拂去略微凌乱的银色发丝,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说道:“师姐可别冤枉好人啊!师姐若不是突然偷袭我,我又怎么会摔倒?刚才要不是我在紧急关头急中生智,硬生生地错开那么半寸距离,恐怕师姐就要直接骂我是无耻流氓了。” “你……”花子慕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只是想给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一点教训,没想到反而被他占了便宜,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银楚宸,恨不能立刻催动魂力将此人修理一顿。 这时,不知死活的银楚宸,两手朝身后一背,俯身去看花子慕那张绯红的脸,满脸洋溢着和煦的光:“我真的是冤枉的,师姐若不信,可以自己坐上去试试?” “找死......” 花子慕成功被激怒,迅疾出招。 还好银楚宸反应灵敏,堪堪躲过一轮袭击,一个飞跃又趴在了树上,叫道:“师姐,咱们如今可是同门,你莫不是因为刚刚那……就要置我于死地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花子慕出手更加狠厉,打得银楚宸只得呼救:“师父.....师父、师姐残害同门啦!” “你......你就是个........” 花子慕恼羞成怒,但又从未骂过人,想了半天才挤出“无赖”二字,手中又是一掌挥去。 银楚宸十分灵活地躲了过去,并更加放肆道:“师姐,你的竹屋还要不要了?你再不收手,我就往你竹屋躲了.......” 花子慕见他当真朝着竹屋跑去,气得脸色由红转青,顿时卸去手中的魂力,唤来白虎一跃而上乘风离去。 银楚宸在竹屋前站着,满脸的坏笑,一手叉腰,一手摸了摸嘴唇,似是那一抹丝滑中带有的清香气息犹在。 花子慕这负气一走,近半个月没有回月牙,银楚宸每天除了建树上竹屋外,还要花半天时间去花子慕修炼的地方寻人,却都是无果。 最后才从师父处得知,他师姐入了千冰障,是一种修炼法阵,想来比他入的躔更为厉害。 三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天水涧中,常年雾气缭绕,深陷钵盂与昭和之间的绝崖谷底,地势极为隐蔽,又设立了结界,常人根本无法涉足。 而无边无际的棠棣林便是天水涧与外界之间的一道屏障。 “师姐,棠棣花又开了.......看谁先到。”” 银楚宸刚从出躔就闻到了浓郁的棠棣花浓郁的香气,先是一跃而起,朝棠棣林而去。 眼下红粉梨白同时争艳,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宛如一场花雨。 他飞至棠棣林上空,人如鲣鸟入海般,自空中俯身而下,倏忽间,便扎入了浅粉艳丽的花海中,击起了瓣瓣受了惊吓的粉白‘浪花’,跃入天际。 粉色棠棣只在开花时节最香,最艳,上次由于银楚宸入躔时间过长,错过了一次棠棣花开,这次刚巧遇上自然欣喜若狂。 花子慕一袭青衣,缓带轻飘宛若仙子般地飞入了棠棣林,信手拈来一朵,嘴角微扬,眼眸如蓝玉般,将那朵粉色的棠棣花映入了幽蓝之中。 她站在棠棣花林下,与那些尚未沾染尘气的花朵一样纯洁,美艳不可方物。 仰头望,花正俏...... 是她最喜欢的时节。 这些惹人怜爱的花儿,总能将她平日里的凉薄洗去,添上一脸的欣喜,虽然依旧表现得不怎么明显。 每次在这片粉棠棣花开的第一日,她都会采摘些回去做成花茶,此时也不去关心那个先她进来的银楚宸疯去了何处,自顾自的边赏花边采摘起来。 就在她刚刚摘下几朵在手中时,突然柔和的眸光一冷,只见一道蓝光紧逼而来,直逼她胸前。 花子慕脚尖轻点过刚摘下一朵棠棣花的树干上,整个身子顿时向后平移而去,身轻如燕,身姿柔美,因自来以青色为喜,终年一袭浅青轻衣,此刻更犹如一只灵动的青鹊展翅而起。 而就在花子慕飞身退后之时,抬手间,一朵刚摘下的棠棣花置于两指间,只见花朵上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灵光。 与此同时,花子慕突然悬空离地半丈,将手指间那朵棠棣掷出,花朵有七瓣花片,离手间解体成七道锋利冰刃,直击那道蓝光,瞬时蓝光匀称地断成了八段,继而消散无踪。 花子慕凌空翻转,整个身子旋转至身后的棠棣树上,动作从容且柔美,将手中剩余的几朵棠棣花朵轻轻放入怀中。 只听树下“嗖”的一声,花子慕眉眼一沉,一跃飞起,脚下的棠棣树已整棵被一股强劲的魂力劈成两半,遒劲的树根纷纷破土而出。 花子慕人已轻盈地落在另一棵树上,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棵万年棠棣树。 当看到它被劈倒时,眼眸中涌起一股凌冽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调动魂力,双手合十,然后猛然向下劈出。 这一刻,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刹那间,整个棠棣林像是被一阵狂风吹过一般,顺着她的掌力掀起了层层花浪,粉色和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在空中交织、盘旋,形成了一幅如梦如幻的美丽画卷。 花浪之中,花子慕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宛如花中仙子,与周围的花海融为一体。 一声巨响。 下方一排十几棵粗壮的棠棣树连根震起,飞入空中,被花子慕打入空中的棠棣树尽头,银楚宸端端受下一股强悍之力,整个身体自空中旋了好几圈才堪堪落地。 同时落地的还有悬浮在空中的十几棵棠棣树,齐齐落下,丝毫不差地归于原位,这一切只在弹指间,花子慕已轻衣翩飞,端然立于一侧。 银楚宸自棠棣树后悻悻走出来,噙着一抹吃痛的笑,说道:“师姐,果然了得……” 花子慕却神色冷然,语气平静地说道:“看来你的魂力确实有了显着的增长。” 她平日里一向沉默寡言,很少主动开口夸赞别人,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直接对银楚宸表示肯定了。 因此,当银楚宸听到师姐竟然罕见地夸奖自己时,露出得意的笑容,自豪地说道:“那是自然!戚女轻衣在躔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圆,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或许用不了百年时间,就能够成功出躔。” 然而,面对银楚宸的自鸣得意,花子慕只是淡淡地反问一句:“是吗?” 银楚宸并没有察觉到花子慕语气中的质疑,反而更加自信地回答道:“当然!你看看我平时修炼得多么刻苦努力,就知道了。” 花子慕虽与他相处几年有余,之前的那份讨厌业已淡去,但还是不适应他这好不稳重的性子。 其实是她自幼一人,不懂如何与人相处。 银楚宸在别人眼中从来都是骄傲的公子,如高岭之花那般高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而这么高贵的人,却独独愿意用他所有的热血,去浇灌她这一朵寒莲。 知她性凉,知她孤孤单单太久,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暖和她、想办法逗她开心。 只是花子慕不懂...... “…….罚你不准用魂力,采摘万朵棠棣花。” 银楚宸本以为师姐会继续夸自己,却不想对方居然要惩罚自己。 诧异道:“师姐,为何罚我?” “为你劈掉的那棵棠棣树,他与零界同岁,你却一掌劈了它。” 花子慕说着眼眸如有一把利剑朝银楚宸射来。 银楚宸如遭雷击,内伤......绝对的内伤。 这不用魂力要摘一万朵,还不如让他与花哥打一架来的爽快吧!!! 待他将万朵棠棣花摘下已整整过去了一戒日,才将棠棣花交于花子慕。 花子慕在小院中,一手带起所有的棠棣花在空中极速地旋转,并对着那团旋转的棠棣花送出一道魂力,片刻所有的花朵顺着她的手指落到一侧备好的簸箕之中,这时的棠棣花虽然依旧粉如桃,但都失去了所有水分,已变成了干花。 银楚宸举着包扎成棒子的十根手指,拍手叫好道:“原来平时的棠棣茶,乃师姐这般制作得来,难怪清香四溢,甘甜可口…….” “少贫嘴。” 银楚宸对花子慕的冷言冷语,从来都是充耳不闻,浅眸一动,眼尾弯弯,说道:“师姐,用棠棣花酿些酒吧!” “.......不会。” “我会呀!我再去摘多一点,我给你酿棠棣酒喝喝。” “.......不喝。” 可是银楚宸哪里会听进她的话,转身便遁去棠棣林,不多时,棠棣林中魂力四溢,罡风旋及,万花一色颓然殇落。 几月下来,银楚宸醉心于棠棣酒的酿造。 在大成之后第一时间提了一壶来与师姐品尝。 当时花子慕正在屋内打坐,银楚宸便风风火火推门闯了进来。 “师姐,棠棣酒酿好了,真是清香四溢,辣而回甜,味久弥香啊!”银楚宸殷勤地推销着自己酿造的美酒,似是世间美酒再无匹敌,两眼生光眨了眨眼道,“尝尝......” 花子慕睁开眼,闻到从未闻过的清冽香味,银楚宸正将一个葫芦放在她眼前晃动着,香气顺着他手势的摇晃更浓烈。 银楚宸耐心等着花子慕接过葫芦。 花子慕在手中葫芦与银楚宸之间扫了几个来回,似乎在考虑这东西究竟能不能喝,最终接过,放在嘴边浅尝辄止。 只一口,花子慕神色不露,将手中的葫芦递给银楚宸,不做任何评语。 不过从此以后,不论银楚宸如何诱导诓骗,她也不会再尝一口。 第10章 上仙火属性 时日如白驹过隙,又似老牛破车,风过不散,雨过难留,唯有那棠棣林花开花谢昭示着时间仍有轨迹。 “师姐,这棠棣花都开了,夜思节即将来临,到时候我带你去考煌放花灯?” 银楚宸追着花子慕游说道。 “不去。” “师姐,棠棣花又开了,戒年我们去放花灯?” “不去。” “师姐、师姐,棠棣花又开了,我们……” “不去……不去……” 银楚宸快步拦在花子慕去棠棣林的路上,笑嘻嘻说道:“这次我不是让你出去,只是我见师父她又出门了,要不咱们多摘一些棠棣花,多酿一些棠棣酒,之前都管不了一年。” 花子慕心中诧异,她这位乖张的师弟居然不再提起带自己到外面去走走了? 这些年下来,耳边一直有一人不停地告诉你,外面是如何、如何地好,一点不好奇,那是假话,只不过她不能忤逆师父。 当下看在师弟不再嚷着带自己出去,心中竟也生了些许失落来,不过也暗自松了口气。 “戒年为何棠棣花开得不好,这一片几乎没什么可摘的了。”棠棣林深处,银楚宸一边摘花,一边嘀咕,转身又对一直低头认真采摘的师姐喊道,“我去那边瞧瞧,兴许那边好点。” 花子慕抬眼看过棠棣林,心中也是纳闷,往年就数这片开得最盛,为何戒年这般萧条? 就在花子慕正目光扫过一处时,突见一道身影忽隐忽现,自棠棣林中一闪而过,这个方向与银楚宸刚刚离开的方向恰好相反,那此人便不可能是银楚宸。 花子慕神色一敛,循身追了过去。 当她追至棠棣林边时,却发现地上有一只竹篓,正是银楚宸刚刚提着的那只。 此处为结界边缘,竹篓掉落之地刚刚在结界中央,花子慕立即查探了下结界,刚好在竹篓上方破了一道三丈之高的裂缝。 这道裂缝足以穿过一个成年人,不用说,银楚宸出了结界,可怎么个“出”法,却让花子慕起疑。 这个结界乃她师父亲自所设,一般修为者根本弄不出这么大一道裂缝来,何况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感知到结界有异样,那只能说明,此人定时在极短的时间内,利用强大魂力撕开结界,但却恰巧被银楚宸察觉,所以他才跟着追了出去? 花子慕色肃冷地站在结界漏洞处,内心却已生出了几分对她那位师弟的担忧来。 她这位师弟......魂力并不够强,却如此莽撞地追出去,只怕不是对方对手。 想到此处,花子慕那一丝担忧自心间而出,直上眉间。 师父不在,此时此刻也没办法禀报,她站在结界之处,内心充满了挣扎和犹豫,那只原本应该轻松跨越结界的脚,此刻却仿佛被压上了千斤重担一般,让她难以挪动分毫。 她在那里迟疑了许久,心中的恐惧让她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仿佛那道无形的界限之后隐藏着不可知的危险。 素来沉稳的性子一时乱了,她转念又想到了师父,若那家伙出事......她又如何向师父交代。 终是下定决心,抢身出了结界。 因受北冥河气流的影响,花子慕只能捕捉到一丝浅淡的气味,但还是在追出百里之外的石花镇给跟丢了。 此时,花子慕也不知此处为何地界,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而要在这么多人中找一丝熟悉的气味,犹如大海捞针。 出了天水涧,花子慕本想着师弟也不是普通人,即便拦不住对方,脚程上多少也会有所累。 不曾想自己一路追到此处,竟不见银楚宸踪影,这令她更为不安,更为自己那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师弟捏了一把汗。 石花镇为青丘土尘旗管辖内,人口密集,所属地也颇为微妙,位于木生旗与土尘旗管辖地域的交界处。 石花镇以花石山得名,花石山上有许多奇珍灵彩石,众多修炼者都会慕名而来,采集一些与自己修炼有用的灵石、或佩戴或铸造上佳武器。 故石花镇上有许多锻造雕刻花石的铺子,吆喝叫卖,锻造铁器,灵玉叮叮当当.......的声响此起彼伏。 花子慕初见此番热闹场景,新奇有之,不安有之,焦灼居多,这样的地方,要追查银楚宸的下落太难了。 她走过了好几条街,均探查不出银楚宸的气息,内心是越来越不安,正想着要不要给师父千里传音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上仙,上仙......上好的灵玉,你瞧瞧?青玉为水,性温,很适合您这种火属性修炼者。” 花子慕尚未动作,那男人已经迅速自身后探出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男子面相普通,中年模样,生得一双精明灵光的眼睛,直溜溜盯着花子慕,手持一块色泽莹润的青玉,是一块好玉,但灵则少之。 “你......怎知我乃火属性修炼者?”花子慕疑惑问道。 那人一脸得意,似乎说到了他的长项,一下直起腰板,谄笑道:“上仙,浑身上下自带一股烈焰气息,这种特性乃修炼者独有的气息。” 口气有些夸张。 花子慕自是清楚,修炼者由于修炼属性上的要求不同,有些人专修某一类属性,的确会出现一些独有的特性。 但这人说自带一股烈焰气息,纯属瞎扯,这东西除非自己在催动魂力,或者自己选择的武器上有所偏向某一种属性外,几乎是瞧不出来的。 而这位一脸笃定,信口拈来的人,只是为了将手中的青玉卖给这个看上去十分好骗的女子。 倒是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当真没白长,的确有过人之处,起码他一开口说准的两个字,上仙。 而且眼光也很准,一眼便看出花子慕是个没见过世面,是极好哄骗的人。 花子慕修为上修,这类修真的确有一个好听的别称“上仙”。 那人见这女子步履轻缓,清丽之姿,眼眸清澈无尘却闪着坚毅流光,当真是难得一遇的人物。 暗中观察了好几条街,见她似乎经过众多店铺都未驻足,想来不是在寻找一般的灵石,这才决定对其下手。 花子慕心思单纯,不知世故,神色略微吃惊,垂眸打量了下自己身子,却并未瞧出那人所说的烈焰之气。 心下一凛,想起师父曾说过,“外面是那些强者的天下。” 眼前这人看似普通,甚至她都不能感知到对方有魂力波动,却没想到眼光却如此毒辣,一眼便看出自己修炼属性。 想来师父说得太对,这外面的人当真是很强。 唉!傻孩子想得,总是很单纯。 只听那人接着道:“这一般修士,修的都过于杂乱,基本上没有特性可言,这些修士来石花镇取彩石多看重灵气存量大小。但若是遇上像上仙这种有专属修仙的上仙,那则不需要看重灵气存量大小,而是挑选与自己修炼属性相宜的灵石。方才我见上仙走过了大半个街,却没有相中的,小的便将这块珍藏已久的灵玉拿来献给上仙,保准合上仙的属性。” “是么?”突然一男子冰壶碎玉般的声音质问了句。 花子慕秀眉微动,眼中却一亮,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寻找的师弟。 银楚宸双手环抱,气定神闲地信步走来,一把夺过卖玉男子手中的青玉,随意地瞧了两眼,复又向那男子抛了过去。 “接着......”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抛,那男子险些没接住,神色略微慌张,急忙道:“这位公子可得小心,这可是我家世代珍藏的上好灵玉,若是丢坏了,想必公子是要破财了。” 银楚宸先是对着一侧花子慕嘻嘻笑起,然后一拍巴掌,转身对那男子说道:“你瞧瞧我是什么属性?家中可还有珍藏的灵石适合我的,我也想换取一枚来。” 卖玉男子挤出几声干笑,眼光扫过一侧的花子慕:“这上好灵玉自然是稀有,我家怎可还有其他,我.....我若不是瞧这位上仙人好,也不会忍痛割爱......” 花子慕一听此话,立刻回绝道:“既是家中祖传,岂能轻易赠人,修行如俯冰,需坚持不懈,方可厚积成川,此玉你应顺父辈,好生保管才是。” 银楚宸抿嘴忍笑,心中直觉自己这师姐可真是太单纯了吧! 只见卖玉之人脸上似乎有几只蚂蚁爬过,肌肉抽搐了下,似乎没想到这女子是这么个想法,愣了片刻才回神道:“上......上仙说得是,我这也是逼于无奈,若不是走投无路,岂会拿祖传之物变卖,先前见上仙面相和善,心想一定是大善之人,想来这灵玉随了我祖辈好几代人,怎么也该给他找个好主人,这才千挑万选后遇见了上仙,还请上仙看在与这灵玉有缘的份上慷慨解囊买了去吧。” “......” 花子慕眼眸流转至一侧一脸忍俊不禁的银楚宸,顿时脸色极为难看,沉声不语。 原来是她表错情了,别人哪里是相赠与她,而是要自己掏银子买,银子她自然知晓其用途,在师父给的书籍之中看到过多次,只不过自己从来不曾见过银子是何模样。 银楚宸看出了花子慕的窘迫,笑归笑,还是决定替自己那一张白纸心的师姐解围。 上前拍着卖玉人的肩,坏坏一笑,邪魅至极,令那卖玉的人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发怵,他每次这样笑,别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哎呀呀......这位大哥都说了,灵玉难遇有缘人,那就灵玉赠美人,岂不更对得起这个‘灵’字,也不枉你千里为它觅主,岂不美事一桩。” 花子慕却不懂银楚宸心思,冷声斥责银楚宸道:“岂能平白无故受此厚礼。” “上仙愿意出多少都行,这不有、有缘嘛!多少是个心意,既得灵玉又救小的出困难,岂不是福缘福至。” 这卖玉人也算聪明,顺着花子慕递出的竹竿儿就下来了,将银楚宸方才那句话直接给忽略掉。 银楚宸刚要开口,又被花子慕抢先说道:“......只怕你是误会了,我没有银子。” 卖玉的人不信花子慕没钱,只知道自己这玉是卖不出了,顿时收了脸上的恳切谄笑,一把去拍搭在肩头的手臂,岂料银楚宸反应快,没让他拍到就自己收回了手去。 卖玉之人更没好气道:“浪费老子时间。”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留在身后的银楚宸惺惺作态喊道:“唉!你别走啊!要不再谈谈......” 卖玉之人一面走一面没好气骂了一句:“谈个牛啊!” 想想自己费了这般口舌都是枉费,脚下步子加快,恨不得离那两个神经病远点。 这时一道锐利寒光自银楚宸身侧射来,银楚宸随即放下双臂,很是乖巧的,快步走到花子慕身边,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卖乖道:“师姐,你未免太好骗了,方才那玉并非上好灵玉,你......” “你如何在此处?”花子慕打断银楚宸,语气颇为清冷道。 银楚宸能出现在此处,自然是因为他“蓄谋已久”。 他知道师姐决计不会乖乖听话同自己出天水涧,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招“引蛇出洞”。 银楚宸笑脸微敛,甩手朝前走了两步才回身说道:“我见有一个可疑的人在结界处鬼鬼祟祟的,于是就……追了出去,一路便追到了这里。” “师姐为何在此处?”银楚宸明知故问道。 “结界为你所破?” “恩。” 银楚宸答的是一本正经,端的是满脸无辜。 “.......” 换做是谁,也会当即责骂几句,结界外的人,即便可疑,只要不破结界,大可不必理会,哪有人傻到自己开门追出去的道理。 可花子慕却道:“可抓住那可疑之人?” “没有,追到此处人太多了就给跟丢了,正打算回去,就遇见师姐……”银楚宸看着花子慕,眉头微扬,玩味道,“......买玉,便来瞧瞧。” “......” 多年的相处,银楚宸早已看透花子慕,知她心性,这一句话足以打乱花子慕的思路。 果不其然…… 花子慕脸色一沉,开口解释:“是那人......算了,我干什么跟你废话。” 说罢便朝天水涧方向而去,可没走几步,却被一串殷红如血的东西挡住了视线。 银楚宸明朗如月,笑道:“师姐,糖葫芦,这东西酸酸甜甜很是好吃。” 说罢直接朝着花子慕的嘴送去,他总是这般任性妄为,花子慕不及反应,嘴里已塞进了一颗甜甜的东西。 她侧眼瞧着周边人流耸动,也不好发作,身子后倾,接过银楚宸手中的竹签子。 银楚宸笑意更甚:“这个我最喜欢吃,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 花子慕不语,慢慢细嚼着嘴里的糖葫芦,心中是说不出的喜欢,神色却不展露半分欢喜,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冷性子的人:“快随我回去,结界被你破了尚未修补,师父若是知晓.......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银楚宸好不容易才将人引出来,自然不愿意就这么回去,便说:“师姐,咱们既然出来了,就应该追查清楚,要不咱们去考煌查查,说不准能查出那人的踪迹。” 之前,要不是他见不得那卖玉的骗子,糊弄他师姐,他可没打算在此处曝光自己,想着再怎么也得等快到考煌城才出现的。 “不行,师父说过没有她的允许,我不能离开天水涧,这次事出有因,待师父回来禀明缘由,有师父在,至于别的事,都不用你我操心。” 银楚宸自来就是一匹野马,最不服人管教,对花子慕这种死板不知变通的人,当真是难以理解。 但又不忍看她这般好的人,被这刻板的性子给毁了,于是乎,用心良苦地想要将这个无趣且刻板的人拉回光明大道上来。 “师姐,师父每次出门都会去上数月,若是在她老人家回来之前,咱们四下追查,将那可疑人寻出,岂不更好?” 花子慕却说:“......若真有人对天水涧心怀不轨,自然会再次出现,到时候拿下他岂不更容易。” “.......” 银楚宸突然觉得自己师姐,虽然单纯,但心思却十分地细腻,头脑似乎也够聪明。 “师姐......” “我说了不行......” “噗!” “你笑什么?” 银楚宸浅眸生辉:“我笑师姐怎知我要说什么?” 花子慕清冷如月,沉声道:“你说的无非玩乐,不听也知。” “师姐,我是想问问要不在回去之前再买点糖葫芦?” 银楚宸嘴角勾得老高,浅眸有意扫过花子慕手中的竹签。 花子慕一时无语,低头瞧自己手中只剩两颗的糖葫芦,方才脸上的戾气敛去,只剩一个青涩少女错愕却又故作镇静之态。 夜幕降临,星星点点的廊灯将沸腾的长街点缀得像熟睡的猫儿一样温顺,锻造玉石的铺面已撤了门前的特卖招牌,茶铺酒肆也在这刚入夜不久就早早地熄灯合暮了。 街道上的行人先前还很拥挤,此刻却只有些零零星星的人,步履匆匆地自街道走过,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长街变得安静且空荡荡,一身青衣的花子慕没有了先前的那股不安与不适,看来,她师父说得很对,外面的世界并不适合她们。 如此,心中更是想着尽快返回天水涧才好。 银楚宸跟在花子慕身后,望着一反常态的大街,心中也是纳闷,此地他再熟悉不过,在师父尚未收他为徒之时,他除了专心破出天水涧结界外,唯一的乐趣就是时常来到这里喝酒。 有时候喝得尽兴,索性就通宵买醉,那时候的石花镇可是夜夜歌舞笙箫,灯火通明,可如今不知是何缘故,整个镇皆早早收摊关门。 两人均不说话,花子慕不说话自是性子使然,而一向聒噪的银楚宸不说话,花子慕觉得他不是作妖就是作怪,但只要她不搭理他,量他也飞不上天。 两人一出石花镇,花子慕忽然驻足不前,不过须臾,不等银楚宸反应为何突然停下来,花子慕却抢身朝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林闪身而去。 第11章 石花镇妖物 黑黢黢的树林之中,花子慕能觉察到有一股魂力波动在其中穿梭,只不过魂力并不纯澈,也不强悍。 这与通过天阁定魄后修炼后的魂力有差别,她清楚银楚宸的魂力波动,故而也了然天阁修炼的法门。 她在树林中紧追着那股魂力,突然,那股微弱的魂力自一棵树后停下。 漆黑的树林沉寂无声,花子慕能明确地感知到,在前方的树干之后,有人正躲在那里,她双手微卷,并未催动魂力。 只听树后呜咽一声,三道流光自树后扑杀而来,花子慕退出一步,瞧清袭击至胸前的六道交叠流光。 虽然看不清对方模样,却深知对方不是自己对手,双手自那六道流光中徒手破开,试图直接将后面的人抓出来,可这一抓而下,她却倏然收手。 “师姐,小心。” 一阵劲风自花子慕脸颊拂过,卷起了几缕丝发顺势飞扬起,正前方一声吃痛后就闪身消失了,银楚宸这才收回了手。 刚才,就在花子慕收手之时,对方再出一招直击她面门,虽说她自有办法避开,但还是被刚巧赶来的银楚宸一掌击了回去。 银楚宸一脸的惊色,担忧道:“师姐,方才……” 花子慕却对银楚宸的话不予理会,直奔树后,手中结出一道狐火打在前方,顿时将树的下方照亮了一圈。 狐火成幽蓝色,端端照出树下倒着的一个五六岁小孩,在狐火的幽光下,这孩子面色看上去呈黑青色,实则是惨白色的。 花子慕急忙俯身下去将孩子揽入怀中,方才她伸手抓的便是这孩子,此刻瞧见这孩子脖子上几道血痕,面色更为凝重。 银楚宸蹲下探了下孩子的脉搏,神色一松道:“这孩子只是昏过去了,想来是受了惊吓。” 思考了下,银楚宸又说:“这孩子会不会是他的孩子?。” “……不是。”花子慕果断否定道。 “师姐为何如此确定?” “方才他用这孩子挡了我一招。” “…….” 天下当父母的都不会拿孩子当挡箭牌,再者,大半夜地带着一个孩子在树林中鬼鬼祟祟,也不是常人该有的举动。 银楚宸思忖片刻道:“想必这孩子是被那人掳了的,刚刚被我们撞上,做贼心虚丢下孩子跑了。” “有何方法寻到孩子父母?”花子慕问。 “这个.....此处不好说,也不知这孩子是石花镇,还是前面小河村的。” 银楚宸想了想又说:“不过,若是将这孩子送到青丘土尘旗,让他们帮忙,我想会很快找到孩子父母。” 其实银楚宸将这孩子放到相近的石花镇上,交给当地执掌司就可以了,但是他偏偏不。 一来是认为这妖物,执掌司已没能力捉拿归案,所以他将此事捅到无尘旗,要他们派人前来彻查此事。 二来嘛,要去往青丘,路程就远了,如此正合他意,也好带着师姐四下玩乐一番。 银楚宸浅眸泛着光,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小心思不被对方窥见,盯着花子慕不语,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师姐若是急于回天水涧,也可将这孩子放到石花镇街上,只是……不知那妖物会不会再回来。” “…….” 实则,花子慕并非考虑回天水涧的事,而是在担心怀中孩子,方才自己虽无杀心,但毕竟力道还是有的,一爪之下这孩子定会受到惊吓,但苦于被人禁声不能大叫,必定会身心受创,她在担心这孩子短时间难以自愈。 “你带路,我们将他送去土尘旗。” 银楚宸展眉一笑,一把将花子慕怀中小孩抱进自己怀中,朗声道:“好,师姐跟着我走便是。” 他这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虽然青丘依旧在昭和地带,奔着青丘而去,自然是赶不上一年一度的夜思节。 可青丘过去顺昭和而上,几百里后就是蓝幽蝶谷了,看不了花灯,赏一下蓝蝶也不错的。 银楚宸抱起孩子,心里盘算着送了孩子后,如何哄师姐随自己去赏碟,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 可走了没多长段路,却被突然围上来的一行人堵住了去路,银楚宸顿时没了好脸色道:“尔等何人?” 刹那,几道狐火于上空,将黑夜之中的几人暴露无遗,花子慕随即撤去悬在两人头顶的狐火,如此,他们便在暗处,对方面容形态反而一下明晰了起来。 前面五名挡路者身着同样服饰,莲叶纹青衣,头梳高冠,身形高挑,眸光警惕,手中早已拔出佩在腰间的长剑,斜在身前做防备之态。 本是银楚宸质问对方,却不想对方更为厉色道:“终于逮到你们了,妖物,还不快快将那孩子放了。” 银楚宸瞧清对方装束,便将怀中小儿朝着对方一抛,花子慕不明其因,欲要阻挠却已是不及。 小孩被银楚宸突然这么一抛,当即也是惊得不轻,双手不由得捏紧,直到被对方端端接住,小孩急忙一把死死地抓着对方的衣襟。 接住小孩的人神色凌然,只一眼自那小孩儿脖子处扫过,便交与身后之人,转而剑指银楚宸怒斥道:“你们残害狐民,掠夺牲畜,戒日又伤这小儿,岂能容你们胡作非为。还不快束手就擒跟我们回执掌司领罪尚能轻判,如若不然定将你们押回土尘旗,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话间,除了抱着孩子的那人外,其余的人纷纷都将手中的长剑对着银楚宸、花子慕两人。 在狐火下,这几人眉目间皆有一股凛然正气,目光之中却是果决杀伐。 花子慕对外界本就一无所知,当下便不言语,静待银楚宸周旋尔尔。 银楚宸双手环胸,姿态傲然,对这几人的威慑很不以为然道:“听你的口气,这妖物做的坏事挺多的,怎么堂堂土尘旗下的士夫子都抓不住此人?” 此刻才知道这好好的一个太平之地,如今这般模样,竟然被一只妖物霍霍的。 想想都觉得来气,此地的执掌司都是饭桶不成,一个妖物就要上报给此地分管的土尘旗,难不成执掌司拿一个妖物不下? 以前他听过这样的传闻,地方的执掌司与五旗门其实暗自里较着劲,当地管辖以内的事情,执掌司能处理的绝不会上报给五旗门。 这一来是规制所限,凡是所属管辖中的大小事务,不涉及到修真与钵盂的均不得上报。 二则是,五旗门的行事自来都有些仗势欺人,仗着身份均出自天阁,所以并不将凡人一般的执掌司放在眼中,更别说一同供事了。 每次执掌司就跟那跑腿的狗腿子一般,累死累活,低三下四,还时常被五旗门中的士夫子奚落几句,到头来功劳归五旗门,执掌司除了落一肚子憋屈,就剩下个个皆是废物点心的失败感。 故此,放眼整个凡界与昭和,所有的执掌司都不谋而合的,极少愿意将管辖之中的事务上报,除非真的事关重大。 而银楚宸对五旗门自然熟悉,这几人装束便是其中土尘旗下士夫子的着装,看来此事土尘旗已经插手了。 为首之人只觉对方揶揄笑话,心下恼火,骂道:“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戒日定不会让尔等逃脱。” 说罢四人齐齐出手朝着银楚宸、花子慕两人袭来,花子慕不进反退两步,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银楚宸笑意更甚,在对方袭来之际还悠悠打了个哈欠,神态悠闲至极。 对方杀气腾腾袭来,却又在手起刀落于银楚宸眉间处戛然而止。 就在那一瞬间,银楚宸悠闲朝前走了两步,走进了狐火的探照下。 不慌不忙的从腰间取了一样东西来,朝自己砍来的几人晃了两下。 为首之人狠辣的脸色惊变,眼前之人五官俊朗,一头银发,端的是盛气凌人,只一眼,忙倏忽收手,转而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银楚宸少公子,得罪,得罪了…….” 银楚宸不然,很是潇洒地将手中的玉牌放回腰间,开口道:“这孩子你们替他找到父母,免得我再跑一趟。” “是是是……银楚宸公子放心,这本是小的职责,小的回去就命人下去发公告。” 领头一脸凛然之色,对银楚宸是极为的恭敬。 他们谁不知这逐月宫的少公子,小小年纪便破天阁溯曦一层,是个修真奇才,更知此人是出了名的难对付,嫉恶如仇,睚眦必报,任谁也不想惹上这样的人。 忽然,银楚宸明朗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问道:“还有,你们说那妖物残害狐民?掠夺牲畜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此事,几位士夫子神色出奇一致地难看,似乎备受折磨。 为首之人亦是连连摇头道:“不瞒公子,近段时日,石花镇一带出了个妖物,行踪诡异,专偷牲口,后来这几日居然还偷小孩,石花镇已经丢了两个孩子,这个是第三个了,而且牲口几乎丢失了大半。” 那人稍作停顿,侧首看了一眼躲在手下怀中的小孩,那小孩儿也就七八岁模样,一直很安静,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盯着眼前所有的人,看上去像是失了魂一般呆滞。 那人接着道:“最惨的是大户牛百只家,几十头牲口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到发现早已不知去向。那么多的牲口都系了铜铃的,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连一只蹄印子都不曾留下,这不是妖物所为又是何为?” 昭和一带虽然与钵盂相邻,但是一边村镇都会偏于考煌坐落,这也是因为畏于钵盂中的灵云煞气。 银楚宸暗自思忖起来,一般的修士根本做不到神出鬼没将这些牲口盗走,而到达修真级别的,一是不屑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二则修真之人修的均是魂元淬灵术,要这牲口来做什么? 亦非灵兽,自然也不是因为吃,修真之人在吃上面也颇为讲究,一般主食都是一些极为干净之地生长出来的东西,比如北冥河中的鱼,御峰峡中的灵物,青丘白莲,凤山仙果,偶尔尝尝俗物是常事,可没谁会自杀式到大量吃这种东西玷污了修为。 当下除了妖物来定义这东西似乎真的找不到别的人来。 银楚宸凝目深幽,对眼前五人说道:“昭和一带有许多散修,你们可知一些常年活动在石花镇一带的散修有些谁?可做了排查?” 为首那人忙回道:“银楚宸公子有所不知,这石花镇以彩灵石闻名,每日都会有许多修真人士前来寻宝,除了石花镇的人也有许多周边的狐民为了生计进去花石山采灵石的,其中不乏混着许多低级修士,人龙混杂,排查十分困难。门主也曾下令排查,但……最后可想而知,除了住店之人有记录在案,还有很多不住店的更无处可查,一来二去也就实施不下去了。” 那人重重叹出一口气,接着说道:“而且石花镇人口密集,四通八达,每天出入的人络绎不绝,根本就不可能施法设界,门主也只好派我等前来镇守石花镇,加派人手在重要的出入口,只盼着能将这妖物抓获……” 花子慕在一侧听两人交谈,明白八九,也不言说,随即转身朝石花镇而去。 第12章 师姐未免下手太重 银楚宸本欲再和几人多说几句,见师姐自行离去,当下也无心其他,紧追着花子慕而去。 “师姐……” 银楚宸大步流星地跃过花子慕,一个转身拦住了花子慕的去路:“师姐!这事不该咱们管!” 花子慕想了想却说:“此物岂非寻常,方才若不是遇上我们,那些人根本追不回那小孩,再者……或许此人与天水涧外的可疑人有关。” 银楚宸突然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仿佛与他所认识的那个师姐完全不同。 他认识的师姐一直都是个冷漠淡然的人,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更不会对任何事物产生好奇心。 然而此刻,眼前的师姐却展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情,她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关切和愠怒。 这一刻银楚宸觉得内心有一股暖流涌出,是那种有血有肉的悸动,可他也只是片刻愣神后,复又阻止道:“师姐,你……你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 花子慕凝视着银楚宸,眼神是那样清澈,让打算坦白一切的银楚宸心中一凛。 “其实…….那个、我、那个……” “好好说话。” “我、我之前骗了你……” 银楚宸平日里放荡不羁,嘴里总是振振有词,可这会儿说起话来却轻如蚊蝇,似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正等着大人斥责。 “什么?” 花子慕似乎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结界外……没人。” 银楚宸心虚时,那一副乖巧的模样,在头顶的狐火下看上去极是好看,几根小辫自两侧耷下,似乎是为了掩饰他此刻的心虚故意垂下的,他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抬头看前面之人。 “……” 半晌,花子慕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故意骗我出来的。” 这声音依旧冷漠如斯,银楚宸却比任何一次都觉得害怕,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荒唐且幼稚的事。 他一心只想着将师姐骗出来,却从未考虑过当谎言被揭穿时。 “……我错了,师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千万别生我气,我们这就马上回去,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他非常惧怕花子慕生气,如今,当真后悔不已! 花子慕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反应,也不知在想什么,急得一旁的银楚宸内心如万马踏过。 良久,花子慕严肃道:“回去入躔半年,不准出来。” 语气听不出生气意味,令银楚宸如获大赦,心中所有阴郁与颓丧一时尽散,转身追着已经快步离开的师姐而去。 “师姐,等等我……” 石花镇此时早已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之前尚能见着几盏飘摇的昏灯,此刻却是一盏也没了。 “咚咚咚……” “……客满,去别家吧!”屋内传来一句不耐烦的回应。 “怎么回事,都第四家了,看来今晚是住不了店了。”银楚宸满脸失落的耸了耸肩说道。 花子慕却道:“既是寻不到住处,不妨去寻一处有牲口的地方看看。” 银楚宸了然,剑眉一挑,眼尾上翘道:“这个好办,镇上的牲口都集中圈养在镇子外围。” 银楚宸根本没想过自己师姐会拦下这件事,所以在刚刚遇到五旗门中的人时,他并未仔细打听这个妖物的事。 所以想着待到天亮,他们将事情打听清楚再做打算,可眼下寻不着住处,索性依着师姐的办法,来一个守株待兔,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于是石花镇上空出现了两个人影,一暗一明在各个房顶一点而过,如流星般划入镇外某处。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一处饲养牲口的地方,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恶骚味。 银楚宸一道狐火打在空中,照到一个闪烁发光的东西,挂在用三根碗口粗细的木头架起的门框上。 此时一阵风吹过,那闪烁的光点晃晃荡荡地摇摆着,同时发出了浑厚的铜铃声。 两人脸色皆一沉。 银楚宸道:“方才感应了周边,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这处也是……除了这只铜铃,里面没有牲口。” 两人之前在屋顶上对四周做了探查,除了此处隐隐有铜铃声,其他地方再无异动,想不到两人闻声而来照样扑空。 银楚宸看向花子慕,思忖道:“看来还是只有等到明日找人问问,才知详情,此刻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 花子慕似乎有了去处:“随我来……” “喂!师姐….” 只见师姐先一步闪身不见,银楚宸刚迈了两步方才记起自己身后还打着一道狐火,遂回头一挥手将狐火撤了,复追着师姐而去。 银楚宸刚站定在花子慕身侧,不由笑道:“师姐,真会挑地方。” 花子慕盘坐在一条平滑的横梁上,对银楚宸不予回应,似乎还在生他的气。 银楚宸自顾自地在花子慕一旁坐定,带着一抹意味不明呢笑意问道:“你可知下方是何处?” “……何处?” 银楚宸挑眉答道:“执掌司。” 他是真的极为佩服自己这位师姐,敏锐度如此之高,选地方都这般精确,这倒是省事,明儿一早,直接就可以下去把情况了解清楚。 却不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位师姐,其实花子慕选择此处,只不过是之前匆匆瞥了一眼此处,觉得此处宽敞,且比四周要高出许多,才选择落于此处。 所以花子慕自然看不懂银楚宸的言外之意:“那又如何?” “你坐的这条屋梁名叫天眼,每个执掌司都会有这么一条,象征着通天之眼明辨黑白,在狐民眼中这东西如神的存在,绝对不容侵犯。” 银楚宸将一双修长的大长腿一伸,双手撑在坐着的天眼上,扬首望向深邃漆黑的苍穹,神色悠闲得很,根本就不相信嘴里是在说一件无比神圣的物件,只当是在说哪家的狗子将过路人给咬了,哪家的娃儿因为偷吃了别人东西挨了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花子慕听之,似乎听懂了:“….恩” “嗯?”银楚宸一脸不可思议,“……就这样?” 花子慕反而不能理解银楚宸那惊讶的神色:“还有什么?” “师姐,这东西不能坐,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信奉为神的东西被人玷污,是会闹出事来的。” 花子慕盯着银楚宸看了半天,转而抿嘴冷哼一声:“我不会再信你任何话。” 说罢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银楚宸。 银楚宸扶额苦笑,他这师姐还真是好记性啊! 无奈道:“师姐,不听老人言会吃亏的。” “老人?”花子慕本不想听他胡诌,可一听老人,顿时厉色看向一旁找死的家伙。 “…….师姐,师姐…….我的意思是……过过过……来、人,明白人……” 似乎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银楚宸在躲避师姐一掌劈来之势,生生将身子在那条平滑的天眼上退移了一丈之远。 只不过他这一退,师姐那一掌便端端劈在了天眼上,银楚宸顿时傻眼。 “……师姐……” 这声音虽然带着让人骨头都快酥掉的撒娇口吻,但也带着一般大事不好的语调。 而一侧花子慕依旧冷漠,清丽的容貌,幽兰的眼眸,皆带着再也不相信银楚宸的神色。 这都是他银楚宸的罪过,让一个内心纯澈的人,竟然都不信任起人来了! 眨眼间,下方就亮起了数盏烛火,将整个执掌司照得通亮。 随后便是一声怒喝自下方传出:“大胆贼人,竟敢在执掌司撒野,来人…….将此等狂妄之徒给我拿下。” 银楚宸神色带着几分哭笑不得,上前拽着花子慕手撒腿便跑:“走……” 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石花镇顿时炸开了锅,黑黢黢的苍穹突然亮起了数不清的光圈,自执掌司上方朝着四下飘散开,犹如星月当空,点亮了沉睡中的翘檐院舍。 执掌司中鱼贯而出了大批执司,正四处搜查损毁天眼的恶徒。 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几个飞闪,便隐没在了一处深巷之中的逼仄旮旯里。 两人刚一跃下,花子慕就不解道:“我们为何要躲?” 远处人声鼎沸,头顶明灯煌煌,深巷之中却是寂静且幽暗,两人均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 花子慕站在内侧,只听银楚宸玩味口气回道:“嘿嘿!躲着玩。” 就这口气,花子慕不用看他表情,也已在脑海中浮现出,他惯有的不正经的模样。 花子慕沉默片刻,沉声说道:“此石绝非难得,若是弄坏,回头我寻一块赔给他们便是,为何要躲?” 银楚宸本想绕开这个话题,可他师姐就是这么一个较真的人。 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手将胸前的小辫抛到耳后,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那些飘移的光圈,说道:“呃……师姐,这个不是赔不赔的问题,意义不一样,你赔的即便是比这个好,在他们看来也是晦气。” 深巷之中,本是漆黑一片,却已经被上空的无数光晕映得影影灼灼。 一时间,将花子慕那张白皙清丽的脸镀上了一层银霜,更是透着一种逼人心魄的朦胧美。 银楚宸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脸,冷艳绝丽,却是满脸自责,心下一软,安慰道:“其实那东西也不难寻,到时候我偷偷送来一块便是,但此刻咱们不能不跑,我可是堂堂逐月宫少宫主,若是被宫主知道我毁了天眼,只怕会剥了我的皮。” 可花子慕一点也轻松不了,这件事本就是她的过错,几乎惊动了整个镇上的人,心下很是过意不去。 想来还是站出来承认自己过错的好! “我…….” 就在花子慕开口之时,银楚宸突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嘘!”了声。 随后花子慕便瞧见头顶有一束幽光缓缓飘来,光线斜斜打在潮湿的石壁上方。 由于巷子够窄够深,光线急闪而过,巷口匆忙的脚步声顺着光正一路朝着这边来。 如此,即便头顶的光不直接打在他们两人身上,也已经将他们暴露在了深巷之中,只等那些人巡查过来,定会发现他们。 银楚宸嘴角一勾,一把搂着花子慕细腰稳稳将她抱进怀中,左脚尖向后滑出半寸一个转身堪堪与花子慕调转了位置。 她原是站在巷口里面,银楚宸在外,此刻却是银楚宸在里,她挡在了外面,幽光之下花子慕瞧见,银楚宸挑眉向自己示意身后有人! 花子慕自然能察觉巷口外一人,正朝窄巷走来,但她不明白银楚宸为何要用隐身珠,这样的手法来隐藏身形。 头顶原本斜斜飘过的光圈再次飘了回来,端端打入深巷,抱在一起的两人立于那道幽光之中,如立于皎洁的月光下,那般清楚可见。 花子慕在银楚宸怀中正打算挣脱下来,却惊愕地发现银楚宸正嬉皮笑脸地盯着她。 那双浅淡的眸子掩映在一层厚厚的暗影之下,别提有多邪魅。 一时间,花子慕愣怔住了, 身后的脚步声,几乎已经来到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而这一刻她却形如僵木,一点也动不了。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抱着,就连师父都不曾抱过她,即便因为修炼时受伤,浑身经脉受损,动弹不得的时候,师父也只是催动魂力,将她送回月牙。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她才刚刚拜师不久,仍然是个小孩,就那样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靠着自己体内的魂力维持着生命,而师父一次都不曾来看过她。 她的冷漠不是天生的,是在一次次需要关怀时,却苦于无人在意她,是一次次因修炼过度坠入死亡边缘时,却没有人拉她一把,只能靠自己一寸一寸地从死亡之地爬回来…… 她冷漠从来就不是天生的,在一次次的无人可依,无人可助之后,她才真正地漠视了一切,习惯了一个人独行。 花子慕看着银楚宸,眼眸中映着苍穹之上的星光点点,这一刻,她那枯井无波的心颤抖得很厉害。 身后巡查过来的执司,停住了脚步,看着黑黢黢的深巷并无异常,便转身走出了巷子,头顶的光圈也随之远去。 两人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放手。” “嘘!” 银楚宸双手一紧,反而将花子慕搂得更紧了些,悄声说道:“尚未走远……别动……” “放手。” “啊…啊…我放、放……”银楚宸霍地松开双手。 花子慕也同时收手,只听银楚宸吃痛道:“师姐,下手未免太重了吧!怎么说方才也多亏我急中生智。” 花子慕整理了下碎发,将方才所有的慌乱夷平,强作镇定道:“隐藏身形,何须你出手?” “此话差异,方才若是师姐动了魂力,咱们马上就会暴露,你没瞧见天上那么多的白犰魂?那些都是用来勘察魂力波动的,若是我没有带隐身珠,咱们此刻早就暴露了。” 银楚宸说着,一边揉搓着胸前被花子慕发狠掐的地方,一边缓缓朝着巷子外走去。 就在这时,花子慕脚下一顿。 “这隔壁有动静。” 花子慕说罢,身子已经跃上了一侧的围墙。 第13章 牛百只 待到银楚宸紧随而上,却瞧见花子慕并未进入,只是趴在围墙之上警惕地瞧着下方,他便悄悄挨着花子慕身边趴着。 下方的院落很大,很空荡,没有什么奇花异草,怪石假山,有的是满地的牛粪马粪,随处可见。 场院外围搭了一圈茅草棚,似乎是用来栓牲口的,不过此时瞧去,什么牲口都没有。 两人心下明白,这是一处养牲口的场院,而令花子慕警惕的是,场院中央的草棚下站立的那两人。 上空的白犰魂多如繁星,可院中能见度却还是有限,只能听到两人在对话。 “指望得上,我又怎会出此下策?这都好几日了,你不是说这个办法可行,但为何还引不出那东西。” “你先不要动怒,戒日必定有因,方才你也瞧见了许多的白犰魂吧,只怕是在捉拿什么厉害的角色。说不准那东西已经暴露,执掌司的人正在捉拿他也说不准。”这个人声音嘶哑,上了些年纪。 “这话我不信,前些日子执掌司中的人晚上布控如此严密,那东西不还是跑了,若不是你大意怎会让他逃脱?” “牛老弟这说的哪里话,在下所布绝无纰漏,只不过那实属是怨……” “你难道怨我?我家里所有的牲口都搭进去了,还变卖了家产,买来那么多也被你折损了去,这能怨我?你你你……将银子还我,我不要你捉了。” 银楚宸暗自嘀咕到,怎么有一个的声音这么熟悉?转而戳了一下身边的师姐,传音问:“师姐,有何不妥?” 花子慕没看银楚宸,一直盯着草棚下的两人,传音回道:“背对着我们那人,你能感觉到什么?” 银楚宸仔细瞧了瞧,由于光线暗沉,轮廓看了个大概,身上似乎披着一件大氅,不过听声音确是一位老者无疑。 “没有不妥啊!” 花子慕乜了他一眼,再不多言,一个起落人已站定在院中。 只听方才正对着花子慕的那人惊恐吼道:“来了,来了……上仙,快…快…快出手啊!” 随之方才背对着他们的那个身披大氅的人才转身看来,两人先是一惊,后又一乍,只见又一人从围墙上飞了下来:“怎怎怎、么又来了一个。” 银楚宸见两人吓得瑟瑟发抖,轻咳了声,才抬手示意对方:“无须害怕,我们晚上吃多了,出来散散步,好巧散到了这里。” ………… 这话鬼才信吧! 散步与飞檐走壁还是有区别的好吧! 一侧的花子慕都一时接不了银楚宸的话,不过银楚宸本来也就不打算在这鬼扯的谎话上多做解释。 就在说话之际,他们两人也走进了草棚之中,银楚宸将方才背对着自己的那人打量了一番。 此人身上当真披着一件狐狸大氅,在隐隐白犰魂灯的幽光下也可以看出那张脸十分的白,五官倒也清秀,看来银楚宸刚刚看走了眼,还以为是一位老者呢,却不想如此年轻。 银楚宸直接开口询问道:“你们这是在捉那抢小孩和牲口的妖物?” 躲在大氅之人身后的人颤着声问道:“你你你……们当真不、不是那贼?” 那人自然也将银楚宸,花子慕打量了一番,看两人穿着,容貌,身形,无一不是上上品,一看比起那妖物,说两人是天上降下的神仙更让人信服。 银楚宸对那人的话很不满,道:“你见过这么好看的贼吗?” “…….” 这似乎没什么关系,做贼的一定不好看吗? 什么逻辑? 那两人似乎被银楚宸的话噎到,面面相觑之时,又听一侧,花子慕问:“这位、打算如何捉拿妖物?” 夜色中,四人站在草棚下刚好避开了白犰魂灯的搜查,不过在白犰幽暗的冷光下,所有的事物都显得十分的阴森诡异,尤其是那个披着大氅的人,那张惨白的脸与那死人无异。 大氅之人沉默不语,还是身后拽着他大氅那人推搡他了下,他才开口回道:“……这个,实不相瞒,也只是在此设了陷阱,拿牲口做诱饵等着那妖物自投罗网。” 这人看上去身形容貌皆与成年男子无异,可声色却浑厚沙哑似老者,难怪之前银楚宸闻声将他当作了老头子。 花子慕垂眸瞧着脚下,院中有很浓的血腥味,非狐血,是一些牲口的血,气味中掺杂着几重浅淡,她无须踩上去便知鲜血之下早已结了一层层的血痂。 这时躲在大氅男身后的那人却愤懑道:“什么自投罗网,几日下来除了丢了诱饵,连根毛都未曾捉到。” 大氅男辩解道:“昨日险些捉到的,莫不是出了意外,一定是捉到的。” “你……不要没本事,能赖就赖好吧!”另一人气愤反驳道。 银楚宸实在是听不过去了:“打住,这妖物何其厉害,你们也知执掌司在追查,还有土尘旗也派了士夫子前来,为何还这般大胆擅自引那妖物出来,就不怕打不过赔了性命吗?” 躲在大氅男后的那人突然怒意难平道:“哼,即便是丢了性命,只要让我将那杂碎弄死也是值得。” 这时大氅男很是善解人意的补充道:“牛老弟被那妖物害得家破人亡,自当恨之入骨,在下拿了牛老弟钱财自当尽力。” 银楚宸顿时明白了,身后之人就是那些士夫子口中所说的牛百只,石花镇最大的牲口大户。心中一时觉得好笑,他们竟无意之中寻到了事件之中的关键人物,也算是无心插柳,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记得你,你是先前卖青玉那人。”花子慕复又开口,声色依旧沉冷。 这话一出,牛百只才慢慢将身子自大氅男身后移出,迈开步子朝花子慕走去。 走到花子慕跟前瞧了两眼,这才一拍双手激动道:“原来是上仙啊!这么晚还出来散步啊?” ………… “咳咳……” 银楚宸急忙上前,简短几句话将之前发生的事说过,只不过掠过了天眼被毁的那一段。 牛百只皱眉道:“太可恶了,我说怎么迟迟没出现,原来戒日换目标了。” 这时空中骤然亮起,先前飘过的白犰魂灯又飘了回来,银楚宸神色微动,说道:“站着说话累,可否借牛老哥的屋子歇歇脚,坐下来慢慢说。” 牛百只被这长相绝伦的男子这么一称呼,倒也不觉得膈应,反倒觉得有些轻飘飘的,内心无比的舒畅。 由于先前对花子慕有所纠缠,心知两人绝不是坏人,这便让步请三人进了屋子。 牛百只没有将他们带进堂屋,而是直接从场院后门进了一间偏厅,屋内布局俨然是一处棋室,一张黄木八仙桌端放在屋中央,上面放着一副墨玉棋盘,一侧一鼎铜制香炉,四面四条长凳,便再无其他。 牛百只先是点了一盏烛火,才侧身将三人让进屋内,随后抽过黄木桌下的两根长凳示意三位就坐。 银楚宸单脚挑过一根来顺在脚下,这才笑嘻嘻地对身侧的花子慕说道:“师姐坐。”待花子慕坐定他才不近不远地坐下。 牛百只挨着大氅男人坐下,就哀叹一声,开始说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可被这妖物给害惨了,只盼着能与那妖物同归于尽的好。” 牛百只是镇上的大户,家中以贩卖牲口为生,家中不光是豢养了许多牲口,还会到各地去收买牲口。 他本叫牛子白,但因为家中做牲口生意,乡亲四邻都唤他牛百只。 这牛百只家中殷实却并未早年成婚,单身一人一直帮着父亲打理生意。 前段日子牛百只刚刚从周边各村落收买了一批牲口,本想入院养上几日,等着下家来买走。 这单生意是提前接好的大单,定金也拿来买牲口了,可谁料那妖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交货前一天光顾了他家。 前一晚,牛百只因为次日便要交货,心中高兴多喝了几杯,父母长期是住在后院,离场院不远,牛百只也很放心。 父亲自来是个谨慎之人,场院之中有一点异常,哪怕是两头牛撞了碰撞了下,他也会分辨得出是哪头撞的哪头。 何况他家的牲口都会套上声响独特的铃铛,是绝对不可能丢的,这便在醉意微醺中睡了过去。 谁知一觉醒来,牛百只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四周似乎特别地安静,睡眼惺忪地走至后院,一边唤着父亲,一边朝场院走去。父亲在屋中含糊地应了声,他也没当回事,只当是自己起得早了,可当他推开后院的门,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场院中除了满地粪土再无其他,一头牲口都没看见,牛百只也不及唤自己父亲来,直奔后门跑了出去,发了疯的将四下找了个遍,别说牲口了,就是一块牲口粪都不曾遇见。 他又急忙跑回家,甫一进院门,就瞧着自己老爹是两眼一翻,双腿一蹬就这么去了,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牛百只找来大夫时,母亲因父亲惨死,悲愤欲绝,一时也已倒在地上不动了。 牛百只一夜之间丢了所有牲口,又在一早上痛失双亲,这叫他怎么可能气得过。 这边双亲尸骨未寒,收牲口的人便上门来了,见这惨状本也不忍,可都不容易,牛百只虽是做牲口生意,但自小父亲对他也算是苛责严律,熟读德书礼教。 当下将二老尸身停于堂屋,拿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足足装了一马车,那人见状也不好再做计较,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想,何况人家还搭进去了两条命,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恹恹拽着马车就走了。 牛百只坐在堂屋二老尸体旁,整整三天两夜,最后还是执掌司来人才将他扶了起来,这时才知镇上其他人的牲口也相继失踪了,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还丢了两名小儿。 牛百只把家中上好的家具变卖,买了两口薄棺材将二老埋了,可是心中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发誓即便倾家荡产,也要为自己双亲报仇雪恨。 之后,牛百只每日都会去执掌司打听消息,可左等右等除了听说镇上又丢牲口就没别的,连连多日无果,心下一横将剩余的钱拿来请了这大氅上仙回来。 大氅上仙说要将那妖物捉住,就必须先有诱饵,牛百只又抱着家中祖辈收藏的灵石拿去卖的卖,换的换。 此时镇上的人个个都是惶惶不安,皆怕自己牲口被偷,原本圈养在一处的牲口,都被牵回自家院中锁着,甚至有人将牲口直接拴在睡觉的床头上。 听说牛百只还在收买牲口,大家巴不得脱手,即便便宜也总比被贼惦记着,搞得心中不安,就当是少亏点,很多人便主动将自己牲口牵来卖给牛百只。 这下诱饵是足够了,按照大氅上仙的吩咐,牛百只在院中央挖了一个大坑,将买来的牲口顺了几头到坑中,上面盖了些茅草,又洒了些牲口的血在茅草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那妖物自投罗网了。 可却不想这边刚把几头牲口顺下坑中,那一头黑影闪过就将牛百只扑倒在了地上,牛百只知道是那妖物来了,正要大喊上仙收笼。 却不料那黑影长袖一甩,场院外围拴着的牲口均受惊发了狂,扯断缰绳直接顺着那股无形的劲风跌进那大坑之中,随即那黑影展翅般地跳入坑中。 牛百只眼疾手快,将一侧掀开的草棚盖在土坑上,催促着:“上仙快收笼。” 这收拢的意思,便是收起地上被提前打下的法阵,只要进了阵圈,施法者便可结印将法阵中的东西困住。 可这大氅上仙偏偏在此处被地上的鲜血滑了一下,摔了个人仰马翻。 大氅上仙及时爬起来,立即双手结印,却不想尚未完成,便急匆匆上前掀开带血的草棚一看,只一眼,坑上的两人顿时傻眼,这坑中竟是空的,那么多牲口就在两人眼前消失了。 两人相互埋怨了几句,牛百只一气之下便要求上仙退还自己的银两,无奈上仙只答应退回一半,并表示若再有诱饵,一定会将那妖物捉住,这才有了后来牛百只街上拦人卖玉一事。 牛百只道:“两位是何处修真?来这石花镇可是为了寻宝?” 花子慕正要开口,却被一侧的银楚宸抢先道:“我们自是来寻宝的。” 牛百只随即两眼放光,声调拔了拔高道:“我就说我看人不会走眼,我第一眼见二位,就觉得二位超凡脱俗定是上仙,既然咱们两次相遇必是缘分,不知二位能否持手相济,助在下捉住那妖物,也为石花镇除去一害。” 银楚宸盯着牛百只那一双精明得有点过的眸子,心中暗笑,这人当真是摸透了这修真之人的心性,动不动就拿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来说事,说得好听点叫善于心计,难听点的话吗,简直就是匪屠。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大氅上仙脸上略微有些挂不住,这牛百只所言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换做谁也觉得面子挂不住,自己这几日精疲力竭为他捉妖,虽然没成功但苦劳是有的,报酬少了一半不说,还得不到一句感激,而眼前这两个细皮嫩肉的人一来了,就当他狗屎了。 大氅上仙脸上挤出了一个很假的笑意,显得有些诡异,仍是嘶哑的嗓音,可却能听出十分用力在矫正音色的语调,说道:“这石花镇近来牲口几乎都被那东西偷得差不多了,坑中那点应该是他唯一的目标……阵法我已经打下,只要咱们等着他来,这次必定万无一失。” 牛百只冷讽道:“得了吧,指望你,我估计最后把我卖了也引不来,你快些将那一半银子退还给我,我不用你捉了。” 牛百只说罢,便伸手就去讨要。 大氅上仙眼角下的肌肉重重抽了两下,他是没想过这牛百只会这般翻脸不认人,好歹不至于当着人前向自己讨要银两,屋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生怕两人随后打起来。 “咳咳...”只见银楚宸握拳在嘴边轻咳两声,“我与师姐真的只是深夜无聊散散步,既然这位上仙已布置好一切,只等妖物上钩,也无须我们插手,我看牛老哥还是稍安勿躁,听这位上仙的安排,必能捉住那妖物。” 银楚宸说罢回头对花子慕,眉头一扬,笑得还是那么的不正经:“师姐,天已亮,我们是时候去寻宝了。” 说罢起身拉起花子慕欲要离开。 牛百只忙起身哀求道:“上仙、上仙,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我知两位一定很厉害,若是需要银两二位尽管说个数,求求两位帮帮我吧!我父母皆因那妖物而亡,求两位可怜可怜我!” 银楚宸满脸的同情,眼眸却异常地明亮:“牛老哥,不是我们不帮你,是真的帮不上忙,这位上仙所设阵法是唯一能抓住那妖物的办法,即便是我们出手也不过如此,你再安心等等,告辞。” 第14章 师姐,小心烫 天成鱼白色时,场院阵中盖着一块草棚,上面的血色已泛黑,皲裂出一道道细纹来。 银楚宸拉着一脸疑惑的花子慕,一点也不理会身后追出的牛百只,径直离去了。 牛百叶心有怒意,没想到他还是看走了眼,那两位看上去正义凛然的上仙,也不过如此。 一时,院中的两人似乎不知如何自处,那大氅上仙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在鱼白色的天空下,那张惨白的脸有些瘆人,幽幽开口道:“看来牛老弟是信不过本仙的能力啊!先前那两位,已言明本仙的办法是唯一可捉住他的法子,可惜牛老弟信不过,那我这就退钱收阵……告辞了。” “别别别……上仙你大人物有大量,是我狗眼看人低,大仙可千万别走,不然我这就……” 牛百只态度一转,讨好地抓着大氅上仙的手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走。 石花镇沉寂了一夜正在慢慢苏醒过来,人虽不多,但烟火味却很浓,酒肆客栈纷纷敞开了大门,街边早吃也陆陆续续摆了出来。 热气蒸腾,油滋烟香,大街小巷尽显朝气,与夜晚简直有云泥之别,夜晚就如一座死城那般显得死气沉沉。 花子慕挣脱开银楚宸的手问道:“为何方才你不让我说?” 银楚宸却带着令人难懂的笑容说道:“师姐,我先带你去吃点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 “咱们吃鱼粥还是菱角包?” 花子慕终是妥协,由着银楚宸牵着她朝前面走去。 两人来到一家外摆的早吃摊坐定,银楚宸对一脸忧色的花子慕说道:“师姐,先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吃了后,我就告诉你我怎么想的。” 花子慕对外面人情世故一概不知,但她觉得银楚宸如此做,一定也有他的用意,当下只好暂时依从他。 她顺着小摊上的各色小吃看了一眼,的确这些皆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知名亦不识其味。 “……随便。” “好,摊主,将你这所有早吃各上一份来。” 花子慕看着他一副豪爽模样,心中想起一事忙问:“你……可有银两?” 银楚宸歪着头扬了下眉:“这个……” “摊主,给我等,上五碗鱼粥来,快……” 银楚宸话未说完,只见几人身着莲叶纹锦衣,头梳高冠的士夫子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张桌边,还未坐定又站起来一人朝着这边走来。 “还真是有缘,又遇见了银楚宸公子,银楚宸公子起得早啊!” 银楚宸随后扫过那边桌上几人均为昨夜遇见的那几位士夫子。 回了个不失礼貌的假笑,道:“巧了,士夫子这么早也来吃早吃啊!” “是.....忙活了一夜兄弟们都饿坏了。” 银楚宸冷眼瞧着一边摊主端着两碗鱼粥朝那边送去,嘴角一歪似乎很伤神道:“既然你们饿坏了,那我再饿也只好等等了。” 那士夫子反应极快,急忙赔笑地说道:“什么都有个先来后到,银楚宸公子既然先来自然先吃,再者哪有要您等的道理呢!” 说罢便招呼摊主:“摊主,怎么回事?你会不会做生意,还不快快端过来。” 摊主刚刚将手中的两碗鱼粥放在士夫子那一行人的桌上,其余四人谁也没敢接过先吃,反而显得更为拘谨。 生意人的理念自认是客人为大,特别遇上不好惹的,别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于是挤着笑脸连连点头赔礼道:“好好好,马上马上。” 说着,就快步将那两碗鱼粥,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银楚宸桌上。 又十分麻利的将银楚宸刚刚点的,迅速都上了上来,瞬间便将桌面摆满了。 银楚宸这才抽了一双竹筷递给师姐,复又给自己抽出一双竹筷,拿在手中尚未开动,脸上挂着的是人畜无害的笑容,随意问了句:“昨夜那孩子可送回去了?” 那人面露苦涩道:“……公子有所不知,昨夜执掌司出事了,惊动了整个执掌司的人,还没顾得上贴告示,不过待会儿我马上去办这事。” “执掌司能出什么事?”银楚宸装作若无其事,随口一问,“莫不是那妖物去了执掌司?” “这倒不是那妖物所为,据执掌司副官所言,似乎是两名猖狂之徒,不知为何爬到了天眼上,把他们镇上的天眼砸坏了。”那人知无不言道,“掌司发怒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两名狂徒抓出来,昨夜全司都出动了,这不弄得我们这些人也跟着忙了一晚上。” “那可瞧清两人样貌?”银楚宸又问。 “瞧清了,连夜命画师画了出来。” “上仙,小心烫……” 此时一旁摊主心疼地瞧着一旁青衣女子,银楚宸与说话的士夫子同时看去,只见花子慕捂着嘴面色难看,一手还拿着咬了一口的菱角包。 银楚宸拿着手中竹筷在自己银发上戳了戳,一脸苦笑道:“师姐,菱角包很烫的,别急啊!凉凉。” 花子慕冷眼瞧上银楚宸,见他还朝自己抛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心下虽有怒意,但还是放下手中菱角包,拿起旁边的鱼粥垂头喝起来。 银楚宸转而对一旁的人说道:“那可让我看看画像吗?” “…….” 那人不答,银楚宸漫不经心地抬头瞧了一眼那人,余光一扫,见另外桌上的四人皆已呆滞。 瞬时不高兴了。 将手中竹筷重重在桌上敲击了几下,不悦道:“我说,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昨夜这几名士夫子自然是瞧见了花子慕,只不过当时火狐难照全貌,再者花子慕一直站在银楚宸身后并未出声,谁都没在意此女子。 而今才一睹芳容,当真是移不开眼神,士夫子被敲击声震了一愣,这才尴尬地收回眼神来:“上、上仙,天人之姿,不似凡人……” 自牛百只家出来,银楚宸就发觉路上总有人朝他师姐投来一些惊异目光,只是当时他没怎么在意。 银楚宸朝一侧师姐看了眼,见自己师姐只顾着喝鱼粥,并未察觉几位士夫子的目光,又才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士夫子脸上,原本人畜无害的那张脸,顿时变得锐利可怖,浅眸之中隐隐透出令人无法直视的森寒:“士夫子是还没睡醒吗?” 只可惜这士夫子此刻似乎已经没有魂了,银楚宸的话慢了好几拍才进了耳朵,反应过来当即也红了脸,不敢再朝那美若天仙的女子看去。 “有,公子过目……”士夫子急忙自怀中取出一张画像,规规矩矩地递给脸色很不好的银楚宸。 “…….” 银楚宸展开递过来的画像,当即没差喷出一口老血。 “这两人就长这样?”银楚宸难以置信道,目光在画中两人身上反复瞧着,是越看越觉得无语。 “听副官说就长这样,黑白一对,浑身一个色,就露出了两只眼睛来。” 银楚宸终于明白这妖物为何专挑石花镇作案了,就这些家伙的眼神,只怕那妖物顶着“我就是妖,你们来抓我啊!” 估计他们也只当那是个智力残疾的傻子。 银楚宸折了画卷递还回去,冷声道:“要不、你也坐下来吃?” 话虽客气但眼神却不怎么友好,士夫子忙拱手行礼道:“不了,小的就不打扰银楚宸公子和……这位仙子了。” “嘶……” 这士夫子刚将眼睛移至花子慕身上半分,便被银楚宸突然起身挡了视线,继而点头哈腰的回到自己桌上。 银楚宸本与花子慕对面而坐,可此刻却换了个方向挡在两张桌子间坐下,一脸的不开心。 “他们为何认不出我们?”花子慕却没将心思放在他的脸上,直接问道。 “我们站在他们面前一百年也认不出的。” 银楚宸随手拿起一个菱角包就往嘴里塞去,还不待花子慕制止,只听银楚宸吃痛道:“……烫、烫死了……。” 他将手中菱角包一丢,没有了胃口。 “……” 花子慕表示无语,低头继续吃着,银楚宸抬眼见师姐吃得很香,虽然吃相好看,但是一桌子的东西几乎吃了一半,这胃口可令人叹为观止。 他单手支额,似乎在思考什么,想了半天,灵光一闪,一个响指后,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师姐,将这个戴上再吃。” 第15章 寄养魂 银楚宸手中的,是一张狐狸白瓷面具,样子不怎么秀气。 而这东西花子慕认识,在银楚宸成为她师弟当日,在他两大包袱中见过。 “你戴上,免得别人老看你。” “他们为何要看我?” 花子慕不解地将手中的竹筷,轻轻放在旁边的白碟上,举止十分的端庄。 银楚宸知道花子慕美,也知道她的好,但是他当真从来没有当着花子慕的面,直接夸过她的美,至于为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或许他很享受花子慕这种美而不自知的可爱。 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想独占这份独一无二的美。 “那是因为……”银楚宸看着花子慕,眉头微蹙,借口道,“怕……昨晚那些执掌司的人……认出来。” “你不是说一百年也认不出吗?”花子慕朝那桌士夫子看了一下,复又看向银楚宸,是一脸的疑惑。 “以防万一!” 银楚宸凑近花子慕,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花子慕朝那边士夫子看了眼,又看了看那张粗犷丑陋的面具。 “……不戴。” “为何不戴?” “丑。” 银楚宸扶额,心道:“这会子怎么又知道丑了,自己好不好看,都不清楚,这面具美丑,倒分得真切。” 对这位师姐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于是直接霸道地将面具朝她脸上戴,并一边大声叫道:“摊主,结账。” 这一吆喝,花子慕再不情愿,也只能任由银楚宸给自己戴上那张面具。 因为另一张桌上的五人回头,本想借机偷瞟一眼那盛世美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只不过……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一头毛哈哈的,粗犷的,丑陋狐狸面具,当即脑回路撞车,嘴里的东西唰唰全喷了出去,吓得摊主险些手滑,掉了银楚宸递过来的银子。 银楚宸看着几人得意笑起,叫你们再看,吓不死你们…… 两人离开早吃摊,走了几条街,买了一堆东西,花子慕脸上的面具实在太难看,导致银楚宸每朝花子慕看上一眼,心中的罪恶感就会增加一点,最后终是换成了一张普通的狐狸白瓷面具。 刚走进一家客栈,就听见店二嘀咕道:“又走一波,这修真的脸面还真是薄啊!” 银楚宸:“店二,可还有房间?” 方才嘀咕的店二放下手中长凳,直起身子朝门口迎来,并不怎么热情,懒洋洋道:“要多少有多少,上仙要几间?” 银楚宸单眉高挑,不解道:“这会子怎么又多了?昨夜可是个个客满的。” 店二这才来了点兴趣:“上仙也是来捉妖的吧!我们这住店的上仙都是来捉妖的,基本都是捉一晚就走,走了又来一波,到了晚上自然客满,只不过次日几乎都是空房。” “这是为何?”银楚宸更是大惑不解。 店二神情有些耐人寻味地说道:“这上仙嘛,自然是面子要紧得很,若是捉住妖物自然名动四方,可若是捉不到,那就怕被人知晓了身份丢了面子,所以基本一晚上后,捉不到的都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也算可以理解。” 银楚宸眉头皱得老高,更为不解:“那就没个一根筋的?一次不行两次的,两次不行再接再厉的?怎么可能都那么要面子,一次不行都夹着尾巴开溜?” 店二见银楚宸容貌不凡,也就多说了两句:“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这石花镇汇聚各方修士,高低不等,人龙混杂,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几日就会传遍整个昭和,再说偷牲口这等事也不算重大,只是,重金悬赏之下必定引来许多贪财之辈,在小的看来,当真厉害的上仙怎会看重名利。” 店二神经兮兮地朝门口瞟了一眼,似乎怕有人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压声道:“故而来的都是些没用的人,若有不走的,也不会一直住客栈中。” “这是为何?”银楚宸继续问。 “住不起呗!现在为了抓那个妖物,估计整个昭和都知道了,所有的客栈都俏得很,就拿我们这店来说,以前上号房才一白银,现在呢,一金叶了都。” 银楚宸但笑不语,他似乎很喜欢看那店二夸张的神情,继续听着。 “所以啊,来的修士一晚上抓不到,就算不走,也只有去睡野外,难不成他们还能屈尊睡空着的牲口棚不成。” “那就没有有钱的主?”银楚宸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理,摇了摇头问。 “别的店我不知道,我们这店里没遇到。再说,能为悬赏而来的,那必是缺钱之人啊!而注重名利的人又……怎么会是上修。” 店二答完,神色一沉,将先前那稍微激愤的情绪敛去,不满道:“只不过那偷牛贼也真是厉害,这天阁也不派人来,只有五旗门的人前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捉住。这所有入住客栈的人都要登记在册,你想想那妖物是夜夜光顾咱石花镇,大家一夜不成便知不是对方对手,谁还会留下来自取其辱?反正大家都是聪明人,无一例外。” “上仙是要几间呢?若再晚一点人多了,房间又不够用了。” 店二这才想起正事来,神色一转朝银楚宸问道。 银楚宸手指比划了一下,“两间。” 随后又问了一句:“那若不是捉妖,而是来此地寻宝的人,不至于也只住一晚吧!” 店二转身朝柜台走去,一面说:“看来上仙是刚来咱们石花镇,自妖物出现后,寻宝的都暂时不来了。” “两位上仙贵姓,在何处修仙?”店二翻开柜台上的册子,握着一支羽毛笔问道。 “我狐银,”银楚宸张口就来,又指着花子慕说,“这位乃我家妹,狐……花,我们自御峰山下自修。” 即便花子慕戴着面具,银楚宸也能感受到花子慕朝他投来了两道利光。 店二认真记录在册,又拿起灵簿对着银楚宸与花子慕上下扫了扫,这灵簿犹如一本扫描仪,可以记录薄中人的外貌特征,以便识别。 一切手续办妥之后,店二才带着两位上了二楼。 银楚宸将买来的所有东西放在桌上,并未打算回自己房间,挨着花子慕坐在了桌边。 “我们什么时候去牛百只家?”花子慕摘掉了脸上的面具,端端放在桌上问道。 “这妖物似乎只在夜间活动,咱们休息下,天色暗了就去。” 花子慕却道:“还是早点去的好,我怕牛百只出事。” “师姐无需担心那牛百只,他的目的不是牛百只,而是坑中仅剩的牲口,只不过此人为何白天不动手?”银楚宸随手拿起一串糖葫芦递给花子慕。 “想必白天有他畏惧的东西。”花子慕随手接过。 她话有深意,银楚宸却没追问。 两人沉默半晌。 “你可知他是何物?”花子慕开口问道。 银楚宸咬了一口糖葫芦,想了想说道:“之前我在一本书上看过有一种禁术,寄养魂,跟那人的特征很像,不过希望是我想错了。” 他认为天下不会还有这等邪术存在,若有,早就天下大乱了。 “何为寄养魂?”花子慕问。 “将人的魂魄剥离身体,再将另一人的魂魄打入,从而占据别人的身体来寄养魂魄,是瞳曲术中,抽丝,剥茧中的一种。” 银楚宸停顿了下,舔过嘴唇上的一粒糖渣,接着说道:“不过我也只是猜测,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零界的。” 花子慕又问:“你是如何怀疑他是寄养魂的?” “寄养魂有两个缺点,一是衰老速度会比寻常人要快,二则是声音。”银楚宸回忆了下,沉声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似老者,若真如我推测的,那么被寄养的魂魄,应该是一位老者的。” 只不过他想不通那人若真是寄养魂,有这能耐,为何要来石花镇作祟? 转而却好奇另外一件事来:“师姐,你之前发觉不对劲的地方是在何处?” “那人身上有一股黑气,”花子慕的神色比以往更严肃,“即便他用大氅遮掩,但对我也无用。” 银楚宸眉头一动,他可是真没看到那股黑气,只不过按照声音来猜测,没想到师姐在黑夜之中能看到一股黑气,当真是厉害,这也说明他的推测十之八九不离。 银楚宸忽然央求道:“师姐,我也想学这个。” “待你破躔之后再说。” 银楚宸嘿嘿两声,十分自信地回道:“快了,快了……” 言罢却突然收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百思不解道:“师姐你觉不觉得那店二所说的,也很有问题?” 花子慕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他对我们撒谎?” 银楚宸哭笑不得:“师姐,我说的是他口中说的那些要面子修士,这世道上的很多东西你没见过,自是不懂,就拿这男人的颜面来说吧!就像你手中的面具,很多人都只是喜欢带着面具装样子,喜欢什么样子就带什么面具。这是做给人看,要是戴得久了,这面具当真还脱不下来了。所以真的要面子的人是不会灰溜溜走的,即便是把内瓤撑破了也要把这面子绷住,你说怎么可能不约而同地只住一夜店,里面就再没几个有钱的主,多住几日的?还有周边的山野树林,均不见什么修士露宿,所以我觉得他们的只停留一夜的这个现象很可疑。” 银楚宸看花子慕没听懂,又道:“我们来这镇上,始终并未察觉到明显的怪异魂力,若按照店二所说住店的都是修真之人,为何昨夜没有一点魂力波动?” 花子慕顺着银楚宸的话深思起来,虽然她也觉得可疑,不过却没有思路,最后说道:“眼下我们还是先处理牛百只那边的事。” “好。” 第16章 死山 天色将歇未歇之际,银楚宸与花子慕两人,戴着两张狐狸面具,偷偷跳上了牛百只后院的院墙。 本想着静观其变,却不想一跃而上便看见了不可思议一幕,一袭黑衣人的一记魂爪直穿大氅上仙胸间,血红的手腕在大氅上仙胸间一转,顿时那上仙就被撕裂成了几块。 两人一跃而下,银楚宸抢身朝着黑衣之人袭去,花子慕则察看了眼大坑下,什么都不剩,而牛百只已经昏死在一旁。 花子慕俯身在牛百只胸间一拍,只听呛口一声大叫,花子慕忙将脸上的面具摘掉,对牛百只说道:“别怕,没事了。” 牛百只惊魂未定,一把拽住花子慕手臂道:“上仙,妖物来了。” “嗯。” 花子慕刚将牛百只扶起,牛百只复又吓得倒地不起,双目睁圆盯着地上一处惊恐万分。 花子慕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那大氅上仙的头颅落在了地上,一双睁大的眼睛直视上苍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 “他他\/、死了。” “你回屋子去。” 花子慕说着,劲力一送,牛百只便被一阵风送到了门边。 他们按照之前的猜测,偷牲口的妖物定是这大氅上仙,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人却被杀了。 也就是说之前他们的推断有误,这人即便是有问题,也不是偷牲口的妖物。 转眼银楚宸与那黑衣人已对了几十招,银楚宸想活捉并未出杀招,只不过那人太过狡猾,漆黑一片似有似无,对银楚宸守招居多,见这边花子慕欺身而来,一个闪影便飞出了场院高墙。 两人追着那黑影而去,追出石花镇到了一个小村,便不见了踪迹。 银楚宸一道狐火打出,看清了一段屋舍,开口道:“这是小河村,我几年前来过……” “我确定那人就是小树林我遇上的人,可他身上没有一点气息,只怕不好寻。” 花子慕很肯定地说道,那双幽蓝的眸子,带着十分敏锐的幽光,目及之处绝对逃不过她的法眼。 这个村子不大,差不多住了二三十户人家,两人不多时便将整个村子走完了,家家户户闭门熄灯没有一点异样。 银楚宸:“看来让他跑了,咱们先回石花镇。” 花子慕却驻足不前,疑惑道:“他为什么要逃至此处?” 银楚宸一时不明所以:“什么?” 花子慕转头看向银楚宸,问:“这附近你熟悉吗?” “不算熟悉,只是之前我被师父挡在结界外,有一次我去石花镇,一个小孩偷了我银子,我追至此处就追丢了,当时在这里找了几圈,也没找到那小孩儿就回去了。” 花子慕仔细观察着周围,最后指着前方黑魆魆的地方问道:“那里你去过吗?” 银楚宸摇了摇头,此处无路,想必是一座死山,说罢突然却笑道:“我明白了,师姐,咱们进去。” 两团狐火在芒刺荆林中穿梭,两道残影飘忽在树林之中,以树干为基,狐火引路。 不多时便穿过了一层无处下脚的荆刺林,均寻了地势平坦处落脚。 “这山中见不到半点荆刺,而且有人砍伐的痕迹,想必里面必有玄机。”银楚宸纳闷道,想到之前自己为了追山精误闯了天水涧吃尽苦头,顿觉不安,“莫不是咱们又闯进谁的自修地了吧?” 花子慕跟着狐火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冷声道:“此处灵气稀薄,不适合做自修地。” 银楚宸神色才微微缓和,放宽心继续前行。 两道狐火所及范围并不大,要想在深山之中寻东西无非是藏叶于林,大海捞针。 在充满松香味的丛林中走了多时,除了数不尽的松柏,就剩脚下厚软的松针,他们嗅觉本就敏于常人。 但此刻却没察觉出一丝烟火气,与银楚宸之前所说的死山无异。 可又令他们同时疑惑的是,这样一座死山,他们两人一路而来,居然没有遇上一丝蛛网,这又作何解释。 就在这时,花子慕忽然驻足不前,沉声对一侧银楚宸道了句:“看前面。” 两道狐火倏忽转至花子慕目及之处,只见前方坐落着一座孤山,自山石而下陷入地底,而山下有一个山洞,隐藏在灌木掩映处。 若不是狐火的照明,很难发现,只觉是一处天然自陷的天坑,两道狐火穿过入口,在石壁内跳跃着等待主人跟来。 银楚宸提醒道:“师姐,谨防有诈。” “无妨,来了别人的地盘,自是随机应变。” 前方无路,是一道垂直而下的石壁,石壁有人力开槽的痕迹,这里若当真住着人也非凡人。 这几十丈高的绝壁无路可走,若是遇上凡人闯到此处,只怕也下不去。 银楚宸朝漆黑不见底的石壁下望了一眼:“这下面莫不是冥府吧!” “不愿意下去,就待在这里。” 银楚宸刚一回头,只见花子慕已经朝石壁下跳去。 “你这急性子……”银楚宸无奈的摇了摇头,说着也跳了下去。 两人下到底部时,那两道狐火已经跑到不远处上蹿下跳着,就像两个十分顽皮的孩童,时而扭打在一起,时而又分开互相嬉闹着。 顺着狐火而去,发觉地面坚硬平整,空气之中有了烟火味。 银楚宸回头望向方才跳下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想来不论外面是否是白天,此处应该是终年阴暗,怎么也不适合人居住。 银楚宸走在花子慕前面,身子突然被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亏被花子慕在身后一带,他这才没有跌倒。 这时他的狐火受到感应,瞬时飞了过来,照亮了他脚下一块地方,只见是一个竹篾编制的竹球,上面拴着几条掉色的红布,一半陷进泥地之中。 但依旧能看出这东西是小孩的玩物,银楚宸诧异道:“此处还有小儿?” “咳咳……谁?谁在外面?” 一个沙哑如破锣的声音,自花子慕的狐火跳动的地方传来,那狐火的光晕下照出了一道门缝,自那声音传出时,门缝处亮起了一扇昏黄的四方石窗。 “我们在山中迷路了,无意间发现这个山洞,本想进来歇息片刻,不想此处有人居住,叨扰了。” 银楚宸说罢顺着那昏暗的光线,瞧上一侧的花子慕,发觉对方脸上露着一股说不出的神情,似是很厌弃自己。 他耸耸肩,眨眼一笑用唇语说道:“随机应变。” 花子慕自是无语,这人谎话是张口就来,而且说得理所当然,突然记起与闯入天水涧的时候说辞差不多,又忽然想起他哄骗自己出天水涧,一时觉得这家伙嘴里没一句真话,当真是不可靠之人。 屋内再无人声,良久后,只听咔嚓一声,一道木门打开了。 一位手持油灯的花白老者,站在门框上将手中油灯伸出了门外,看着门外一位是气质高华的美男子,一位是清丽脱俗的绝色美人,那浑浊的目光顿时有被惊艳到的光芒。 银楚宸咧着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老人家,这天色已晚,我们能不能在你家歇歇脚?” 老人持着油灯在他们身上打量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沉声道:“咳咳咳……进来吧!” 银楚宸刚一进屋,就瞧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站在屋内另一个门框处。 身上披着一张狐狸兽毯,将整个身子都裹了进去,一双大眼睛,冰冷冷地盯着进来的两位不速之客。 老者身形臃肿,步伐迟缓,甫一进屋子就指着靠石壁处横亘的一根圆木说道:“屋子简陋,二位就在此歇脚,歇好了就离开吧!” “多谢多谢……”银楚宸感谢道。 “你去盛两碗水来,给两位客人。”老者转过身对小孩儿吩咐道,那小孩儿也不说话,愣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自门口移步到了另一间漆黑的屋子中。 老者已经进了内屋,此时屋中除了一盏油灯,就只剩下银楚宸他们两人。 这时,银楚宸突然俯身至花子慕耳廓,悄声说了句:“居然是偷我钱袋那孩子。” “确定?”花子慕有些吃惊的看着银楚宸问道。 “那张兽毯我记得,”银楚宸的目光瞟进那小孩进去的黑屋子,“不会有错。” 这时那小儿一手一碗,端出两碗清水,直直走至两人跟前递了过来,也不开口说话,也不与他们对视,待他们接过手中的水碗,又直接站到了刚刚那个门框边。 才像一只狼盯着猎物般,死死盯着屋中的两人,一动不动。 银楚宸盯着手中那碗清水,复又侧了身子挨着花子慕,双唇紧闭声音在喉结发出:“这水能喝吗?” 花子慕盯着水瞧了一眼,“……嗯。”便送进嘴里。 既然师姐说能喝那一定没问题,银楚宸本就累得口干舌燥,一碗清水入口,只觉甘甜可口甚是解渴。 第17章 能不能把我们合葬? 内屋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小孩也不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如果不是那目光很不友好,他们当真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银楚宸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又用喉头说话,问身边师姐:“此处有没有问题?” “……嗯。” 银楚宸一听,抿嘴笑了起来,转而对门口小儿招手道:“小孩,要不要吃糖?” 花子慕霍地转头过来凝视着银楚宸,满眼尽是鄙夷之色,这人似乎总是那么不着调,不论对谁诱惑都是这一招。 “我身上只有糖。” 银楚宸看懂了花子慕的神情,耸了耸肩,一脸委屈的说道。 这一招对花子慕无用,对这孩子似乎也不起作用,只觉那孩子的目光更加冷酷,盯着银楚宸都快射出钉子来了。 这时花子慕突然开口问道:“小孩,你平日如何上到那洞口的?近日在山中可看到过大量的牲口出现?” 银楚宸在一侧扶额,哭笑不得,他好歹还想着利诱,可不想师姐居然这么直接,知道对方有问题,还用这种自爆的方法,还不如直接说:我知道你们有问题,快将你们偷的那些牲口,交出来。 “外面的客人,歇够了,哪里来就自哪里离开吧!”这时屋内传来了那老者的逐客令。 “屋后有路,”小孩突然说,“可以出去。” 话音刚落,屋内便是一声暴喝,“三儿,回来睡觉。” “原来有捷径可走,那真是太好了。”银楚宸对老者的阻遏充耳不闻,看着那小孩说道,“那你能给我带路么,我给你糖吃。” 花子慕不由得白了银楚宸一眼,神色难言。 “咳咳咳……两位还是自行离开吧,屋后的路难走。”屋内老者又道。 “不怕,不怕,难走才刺激。”银楚宸说着已站了起来。 屋内老者又才开口:“……既然两位要寻难路走,那就自便,三儿,你给两位带路去,切记早点回来。” 从老者进屋之后自始至终都未出来过,银楚宸取出一片金叶放在油灯下的石台上,谢过屋内老者,便随花子慕跟着那小儿进了方才他取水的那间漆黑的屋子。 屋内没有灯,小儿却走得稳健,银楚宸本想打出一道狐火,但想想还是先不要暴露自己。 可就在此时,一团光直接自他眼前亮起,是一团狐火,转瞬就飞至三人前方,小儿脚步略微顿了下,看了一眼那团狐火后,便奔着一条黑黢黢的甬道而去。 银楚宸轻叹一声,师姐太过单纯,不懂得虚与掩藏,这般张扬的暴露自己真的好吗? 想着不管怎样这件事结束后,还是尽快回天水涧的好,然后再也不出来了,不然只怕谁把她卖了,她都不知道,到时候还得靠自己去把她赎回来。 银楚宸一边想着,却感觉身子越来越冷,前方的狐火本是烈焰色,此刻都变成了幽蓝色了。 他觉得不对劲,身子越来越不听使唤,伸手去抓一侧的师姐,抓了好几次也只摸到了衣角。 “师姐,不对劲……那孩子……抓、住……”银楚宸有些吃力了说了一句,此时他的舌头都觉得快冻住了,说话不听使唤。 前方小儿脚步依旧轻快,似乎周边的寒冷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银楚宸心知不好,眼前越来越暗,那团狐火也越来越弱,慢慢的熄灭了,那是师姐的狐火,狐火熄灭说明失控,也说明主人没了意识。 “师姐……”他本想着去扶已经倒地的师姐,可身子重如千斤,还没走到师姐身边,他便先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银楚宸似乎坐在逐月宫大殿,陪着自己祖婆听曲儿,只不过这曲子不怎么好听,祖婆向来喜欢舒缓低沉的陶埙,可怎么此时听的却是刺耳杂乱的铜铃音? 听着听着心中甚是烦闷。 “忘儿,不喜,便去修炼吧!” “修炼?” 脑子如当头一棒,银楚宸突然醒来,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是做梦,可听到的铜铃声更杂乱,也更清晰,他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和成百头牲口关在了一个山洞之中。 而身边的师姐尚未醒来,他急忙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这才对四周来了个仔细的观察。 洞中有光,能将四周看清楚,光源自山壁上一团团白光而来,那是白犰的壳上的光。 不用想也知他们找对了地方,这些便是石花镇丢失的牲口,牛羊马皆有,挤满了整个山洞,浓重的粪便味,令人作呕。 银楚宸看了眼昏迷的花子慕,伸手探了下她的灵脉,气息还算平和。 这才松了口气,想着得先找一个较为通风的地方才行,可刚将怀中的师姐抱起,胸腔便一阵刺痛,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地,不免咬着牙槽暗骂道:“魂元催动不了了。” 他想不明白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即便自己修为不济,但师姐怎么可能轻易中人圈套。 “师姐……师姐,醒醒……” “哈哈哈哈……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要硬闯,当真是死不足惜。” 空旷的山洞顿时被这砭骨森寒的女音划破,牲畜躁动乱窜,余音环壁未绝,又传来一句:“你中了我的暖香,居然能这么快醒来,修为当真不凡,可惜了……” 银楚宸努力撑起一只腿,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将怀中师姐抱紧了些,对那道声音喊道:“事已至此,阁下又何必藏头露尾,即便是要取了我的性命,好歹让我明白自己死在谁手上,也好做个明白鬼啊。”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一片牲口的背脊划过,端立在一条大黄牛背脊上。 一袭黑氅裹身的女人赫然现身,这女人眉眼尖锐凌冽,眉头印着一缕火焰纹,与眼尾的红晕相称,长发高盘,由一根血玉红簪束着。 不难看出是一个十分狠戾之人,单单看着银楚宸的眼神就尽露杀意。 “戒日我高兴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叫,‘梅血枝’,你死下生化道也得给我记牢了。” 这女人满眼激愤,似乎杀人才能使她开心,随即又哈哈大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不但要你死个明白,还要你死得其所,你不是要追查这些牲口吗,戒日我就要你在牲口中死去,也算是遂了你的意,哈哈哈……” “哈哈哈……感谢,感谢。”银楚宸面上故作轻松,可手却在怀中师姐背上点了两处,这两处痛穴常人难忍,昏睡之人应当受刺激被痛醒,可是他两指下去,怀中之人却纹丝不动。 “那你就乖乖受死吧!”梅血枝身上的黑氅自胸前分开,露出两只欲要聚气的手,正准备送人上路的姿势。 “哎呀呀!你说话不算数,我都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死呢,你觉得这算是死的明白吗?”银楚宸看着梅血枝,露出十分不解的神色问道,“你要这么多牲口作甚?牛百只场院的那个上仙,是你弄出来的?还有.....石花镇上的修真,每夜你能遇见多少?” “你废话怎如此多?”梅血枝不耐烦道。 银楚宸本就是一笑如春风来,一沉霜雪寒的绝男子,此刻就端着一脸的春风满面:“你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就告诉我吧!” 他说完索性坐在了地上,还不忘给对方抛了个媚眼,同时还将师姐双腿轻轻放下,一手揽着师姐上半身,蜷起左腿搭着左手,俨然一副任你摆布,我绝不反抗的态度。 “你看我这都被你下药了,跑是不可能的,再说我师姐还没醒呢,咱们之前无冤无仇的,大姐何不发发慈悲,解我疑惑让我死也瞑目……” “谁是你大姐?”梅血枝似乎被他恶心到了,怒喝一声满脸尽是厌恶的神情。 “油嘴滑舌,告诉你,想拖延时间、无用,这暖香没有三四日是绝无可能恢复。” 说罢她复又冷笑一声,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银楚宸说道:“不过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我告诉你也无妨。” “好,我就说长得好看有用,大姐是不知,我可是零界第一美男子。” 银楚宸咧着嘴,神态一点也不像即将赴死之人的样子。 “不许叫我大姐。”梅血枝又一声暴喝。 “我只是觉得这样,显得不生分。”银楚宸讪讪回了句,似乎还带着点委屈。 梅血枝目光狠厉,恨不得剜去银楚宸一块肉来,恶声道:“……你和一个要杀你的人谈生不生分,会不会有点可笑?” “这个……呃……我是想喊着喊着或许就不生分了,指不定你还会心一软将我们放了。” 银楚宸抬起支在膝盖上的手,挠了挠耳垂,觍着脸笑,他这种没皮没脸的模样,在那张俊俏的脸上,居然毫无违和感。 “休想,即便是叫我老娘也不会放走你们。”梅血枝厉声斥道。 “那好吧!梅、大仙,”银楚宸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问,“你就说说你要这些牲口做什么?” “送礼。” “送礼?”银楚宸惊呼,瞪着两眼,十分嫌弃鄙夷问,“这……谁这么没品?” 送礼自然是送高大上这类东西,即便再拿不出手,送几块石花镇的彩石,也比这臭烘烘的牲口强。 一扫这满洞甩着尾巴晃着脑袋的东西,壮观的确是壮观,可这……此时正瞧上一头驴翘起尾巴拉屎,顿时遮眼不忍再看。 “那梅大仙是要送给谁?”银楚宸又问。 “无可奉告。” “好,”银楚宸似笑非笑,用两根细长的手指捋过耳边一根垂落下来的银辫,“那再说说牛百只身边的上仙……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不是。” 银楚宸哀叹一声,说:“我要问你是谁弄出来的,只怕你也不会如实告知。” 梅血枝眼珠一凝:“你说呢?” “好,那再说说那些修真,你与他们对上过?” 此时梅血枝犹豫了下才道:“……不曾。” 银楚宸一手抱着师姐,一手支在膝盖,单手在太阳穴处敲着,认真思考起来:“我就知道一定有问题,这些人绝对不会是因为面子这种东西集体消失。” 梅血枝耐心似乎已经耗尽,本该享受的生杀大权也觉得无趣,遂道:“安心上路吧!” “慢着。” 梅血枝的手刚抬起半寸,就这般被叫停了。 “你是不是,不想死个痛快?”她这一声之下尽显不耐烦的怒意,眼神之中的血色一丝丝展露着。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银楚宸灿然一笑,“还望大仙成全。” 梅血枝之所以还能容忍他,自然是有她的打算。 “……说。” 银楚宸先还是一脸的玩世不恭,垂眸看了眼怀中师姐,抬眸时却深情款款地望着梅血枝:“能否将我与师姐……合葬。” “……” 这人当真是一有反常必作妖。 “我与师姐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暗生情愫……”银楚宸露出一脸的痴情模样,眼中淬光,嘴角却隐隐上扬着,看着怀中人,若不知事实的人,定能被他那能压死一洞牛的眼神所蒙骗,“只可惜……” “唉,我还没说完……” 梅血枝魂爪探出欺身闪至银楚宸身侧,单手已扼住他的脖子,犹如豺狼般阴鸷森寒的眸子对上一对清冽澄澈的浅眸,:“恕我不能成全,你这张皮甚好,埋了岂不可惜? 不过你师姐……我倒可以替你、埋了。” 第18章 被骗的感觉 “若不能一起,那就……”银楚宸脸上腾起狡猾的坏笑,“……不死了。” 梅血枝神色骤变,一个闪身在牲口背上几个退跳,最后在一头长耳毛驴背上站定,拧眉道:“你用了什么?” 银楚宸抬手在自己脖颈处摸了两下,方才被梅血枝捏着的脖子微微泛红,笑道:“木生旗金氏的独门暗器鸣蝉啊!” 银楚宸对梅血枝单眉一挑:“没听过?” 梅血枝不答,脸色却极为难看,额头细细密密渗出了不少汗珠来,双手隐在黑氅之下微微发着抖。 “可恶。” “怎么就许你对我施毒,不许我用暗器?”银楚宸将怀中的花子慕轻轻撑起来了点,将自己的腿抽了出来,“你放心这东西只是让你痛,比你的那什么暖香可爱多了。” “你以为这样能阻止得了我杀你?” 梅血枝额头青筋突显,魂力催动于双手,只见三道流光自出一手,共六道魂爪破空袭去。 银楚宸魂元受制,对那六道势如破竹而来的魂爪,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就在这生死关头,他只能抱着师姐朝一侧翻滚而去,可由于抽出的腿还麻着,速度跟不上他的反应,躲过了三道,另外三道堪堪打在了他的背上,顿时出现了三道血痕。 不及吃痛,他抱着怀中师姐又一个翻转,躲过了随即而来的六道魂爪。 梅血枝魂爪落空,抓到了石头,发出刺啦啦的花火,犹如指甲刮玻璃的刺耳。 几番之后,银楚宸身子已多处渗血。 无奈,他只好轻轻将师姐放下,起身挡在前面,对着脸色并不好看的梅血枝邪魅一笑道:“很痛的。” 他这句很痛的,自然不是说自己,而是对梅血枝说的,那自然是很痛,痛入骨髓的痛。 而梅血枝居然还能忍痛催动魂力,还真是令他惊讶。 要不是她中了鸣蝉,只怕银楚宸与花子慕此时已经下了地府,不过银楚宸倒没想到,这女人能忍受鸣蝉中的毒素。 这可是取冰尾蜂毒针所制,能麻痹人的神经,疼痛难耐致人痉挛抽搐。 “区区小毒能奈我何?” 梅血枝这次出手,已经比方才略迟缓了些,想必是鸣蝉毒发作了。 银楚宸骤然转身,抱起花子慕又险险的躲过三道,跳下石坎陷进牲口之中,并大声嚷道:“这都是你要送礼的,可不能随便打坏呀!” 牲口的领地之中,突然混进来不速之客,势必惶恐,加之来者还不是善茬,银楚宸双手横抱师姐,还不忘时不时对着牲口的屁股踹上一脚,山洞顿时躁动起来。 土尘飞扬,如热锅的蚂蚁急着找出口,整个山洞壁簌簌唰唰直掉粉石。 银楚宸抱着一人在其中穿梭自如,还抽了个空,大声对怀中师姐说道:“师姐啊!你怎么这么不耐毒,怎么还不醒?我快支持不住了。” 这时的梅血枝脸色惨白,眉心与眼尾那抹殷红更显森寒,她自毛驴背脊愤然起身,黑影闪动如鬼魅,自空中一掌劈下,刚巧劈中了银楚宸身侧的一匹红鬃马,鬃马受惊突然发狂,前踢一扬顿时朝着银楚宸踏来。 怀中是师姐,四周也无退路,空中还有一道利爪突显如厉鬼锁魂般欺来。 电光火石间,银楚宸一脚朝身后挡路的牲口踢去,一手伸出对着上空发射出袖中的鸣蝉,那已到眼前的利爪才倏忽间收手,一个闪影退了回去。 梅血枝在撤回的瞬间,朝着原本已经错开的红鬃马打出一股魂力,红鬃马顿时受惊,银楚宸抬头一看,扬起的马蹄子,已经自头顶踩来。 这要是被踩中,只怕师姐再也醒不来了,容不得他想,脚下一带一个转身,将师姐整个拦在怀中,打算用自己身体去迎马蹄。 这一下,若是有魂力护体自然是不屑,可此时魂元受制,自己与普通人无异,只怕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此处了。 而且死相还不怎么好看——或者胸前会有两个洞,心肺肚都会流出来…… 唉!想想都觉得死得不雅观。 “师姐,快醒醒啊!”银楚宸俯首在师姐额头咧着嘴苦笑道,“我……这里有糖。” 他知道师姐最不喜他说这样的话,想来或许能这样将师姐气醒,才不至于自己死了,她随后就跟着来了。 那他即便是下了化生道也不能瞑目。 这次若不是自己使坏骗师姐出来,也不至于将她陷于如此境地。 师姐本心智单纯未经蒙尘,都怪自己没有能力才不能护她安全,当真该以死谢罪。 也不知为何,就在须臾间,他脑子里居然想了这么多。 一声尖啸嘶鸣声自身后而来,可那双马蹄却迟迟未踏下,银楚宸这时侧首偷瞟了眼。 只见自己师姐悬于上空,青衣翻飞,银楚宸错愕地看着自己双手,怎么回事,师姐是何时脱离自己怀中的? 难不成……真被气醒的? “师姐……”银楚宸惊喜大叫道。 花子慕并未回头理会,对着一侧端立的梅血枝道:“那两个小孩在何处?” 此刻银楚宸才想起来,梅血枝还抓了两个孩子,当时他一边担心怀里师姐,一边与梅血枝周旋,当真将孩子给忘记了。 “你怎么可能、” 梅血枝一脸不可置信道,“我亲眼见你喝掉那碗水的。” “是喝下了。” 花子慕没什么情感,像是在回答,吃过了,吃饱了,我走了……这类无关紧要的话。 原来她一开始就知道那碗水有问题,只不过她将计就计。 “那怎么会没事?”梅血枝道。 “区区小毒。” 花子慕声色清灵,只见她左手两指间迸出一根乳白色冰柱,越来越长,直至竹筷长短,随即跌落脚边。 “此毒遇寒气凝结,有锁心脉之功,不过对我来说无用。” 牛百只之前拦街推玉时,曾误打误撞说对了一句话,那就是花子慕所系属性为火属性。 虽然身上的烈焰之气被他看到是假话,但她的确是火属性,这种毒对她来说自然无效。 银楚宸站在牲口堆下显得无足轻重,当下便抓住跟前一头大黄牛,拽着牛角跨腿翻上了牛背,这牲口本是不愿意,苦于前后左右都挤满了同伴,这才被人骑了去。 银楚宸扭身对着自己师姐喊道:“师姐,你说那水没有问题的,难不成你骗我?” 花子慕斜乜他一眼:“……恩。” “恩?” 银楚宸哑然,他师姐就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骗了他? 还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简直太令他震惊了,师姐会骗人了,第一个骗的是他? 还把他做成了诱饵? 他忽然有种不知名的挫败感,还带着极大的心痛感,让他一时呆若木鸡,不知所措起来。 这时梅血枝魂力贯于四肢,趁其不备逼近一脸死灰的银楚宸。 花子慕哪里容她再动手,倩影一闪,清丽之姿在粉尘乱飞的山洞间,灵光自手中打出,生生将梅血枝探出的手臂打中。 梅血枝身影停留在银楚宸眼前,身体霍然向一侧颓然倒去。 若不是另一只手快,拽着一头棕马的鬃毛,这才免于掉到地下,一跃至马背上站定,却瞧见对方轻如鸿毛翩然落在银楚宸坐着的黄牛头顶,似落非落的悬在了上方。 惊愕之中多少有些诧异,此人的魂力如此之强,莫非一路而来都压制着的? 梅血枝垂首看了眼手臂上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直流,一发狠,咬牙催动魂力,受伤的手臂一震,带出一层血粉瞬间将血止住。 止住伤口后,梅血枝露出拼死一搏的狠绝,脚下一踏,只见棕马身子塌陷,脆裂声自陷入地下的四条腿而来,棕马哀鸣刺耳,瞬间健硕的四肢寸断,背脊端端插进了腹腔,穿破肚皮而出,一股腥臭起,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银楚宸看了一眼,眉头也不由得收紧了些,怜悯道:“马儿马儿,愿你下辈子不再投入畜生道。” 这边,两道光影在空中碰撞穿插,似欲将山洞炸裂,银楚宸跟着脚下受惊的黄牛在洞中乱窜,如瞎子探路不明去向,无头苍蝇般见空就钻。 “牛啊牛,别瞎撞,那马儿虽然死得惨,那是它的劫数,你不一样,有我在,你死不了。” 这牛没灵性,听不懂银楚宸的话,反而一股脑的转到了中央,银楚宸眼看自己的双腿就要被两侧闷头撞来的牲口顶废,骂道:“你真是一条笨牛……” 只见他双手在牛背上一撑,直接站在到了牛背上,一个轻跳落到了另一只黑马的背脊上。 如此,洞中便多了一个在牲口背上跳来跳去的人,只不过举止莫名有点滑稽,毕竟他现在一点魂力也激发不出,想耍帅太难。 山洞被一道道魂力炸裂得坑坑洼洼,银楚宸双眼除了脚下的畜生背脊,自是顾不了别的。 可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对自己师姐很看好,只要她在,他定不会有丝毫危险。 突然风歇声消,他身子一带被一股力气带至空中,转而在方才站定的石台上落下。 花子慕先一步站定在前,冷声说道:“你不是狐族。” 银楚宸侧首望去,此时梅血枝站在一条黄牛的背脊上,身上的黑氅不知所踪,一袭紫衣长裙后拖着一条灰色的尾巴。 银楚宸吃惊不小,终于明白了梅血枝眼里的那抹恨意,是来自哪里的,原来她是个妖灵。 “怎么……不是狐族又如何?不是狐族照样可以杀你。”梅血枝除了头发有些凌乱,气势不减。 “你杀不了我。”花子慕冷淡说道。 “哼!你的魂力确实不错,”梅血枝冷笑一声,“但你要是想知道那两孩子在何处,就别将我惹急了眼。” 梅血枝说着便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朝耳后理了理:“否则那两孩子的生死就难说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花子慕问她。 梅血枝却突然暴起:“我想要你狐族死绝。” 一股灵光自梅血枝身上爆出,她心中恨意再深,出手再决绝,可终究不是花子慕的对手。 没多久,梅血枝浑身爆发出的魂力流光在一招之后消散,人已喷血倒地,周身流光散尽。 花子慕凛然欺近,手中魂力大涨:“我再问你一次,那两个孩子在何处?” “哼!杀了我,你便永远都不会知道。”梅血枝擦拭掉嘴角的血,丝毫不惧怕花子慕手中那团灵光。 “我可以将整座山掘地三尺。” “那你不妨试试。”梅血枝突然显得有些癫狂,“死也能拉着两个狐人陪葬,值了,哈哈哈哈……” 梅血枝笑声刺耳,痛快至极,可眼中仍是满满的恨意。 花子慕手中的魂力铸成一道灵剑,缓缓指向梅血枝:“你死了,我还可以去问屋中那个老者。” 梅血枝骤然色变,一脸愕然地盯着眼前冷漠的人,如看着恶魔一般令她颤栗不止。 那双充满无尽恨意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恐惧之色。 “娘亲。” 此时自山洞半空一处悬洞之中探出一个小小身影,跪在洞口面露担忧对着下面爬地不起的梅血枝叫道。 梅血枝瞳孔猝然收拢,大叫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动他。” 银楚宸捏了下眉心,显得有些无语:“大姐,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他和花子慕对整件事的态度,其实都是很明确的,只要将这些牲口和孩子还回去,她若答应不要为非作歹,他们也不会为难她,可对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这时,那小孩厉声道:“你们欺负我娘,我跟你们拼了。” “三儿别下来。”梅血枝看着自上空石洞跳下来的孩子阻止道。 可那小孩已经跃了下来,露出利爪直奔花子慕而去,花子慕抬眼间,手中却是一沉。 只见梅血枝死死抓住她手中那道灵光之剑,滋滋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她却全然不顾,双眸高抬神情狠然:“你别伤他,他只不过是个孩子。” 继而转头又对已经爬上石头的孩子吼道:“快回去,滚回去……” 这时银楚宸抢身而去,一把将那伶牙利爪的小儿按倒在地。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小孩手脚并用,乱踢乱抓,却在一瞬就被银楚宸捆缚得不能动弹。 “小子,这次终于逮到你了。”银楚宸道。 “放开我……该死的,放开我……”小儿在他不断的挣扎。 银楚宸在那小儿额头一弹,坏笑道:“老实点,不然拔了你的利爪。” “你们若要伤他,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梅血枝一边死死拽着花子慕手中灵光,一边咬牙切齿道。 与此同时,从山洞深处传来沙哑的声音:“求求两位上仙,高抬贵手,那两个孩子如今尚安然无恙。” 花子慕突然收回魂力,转而一道光圈打下将梅血枝封印在一道透明结界之中。 银楚宸也松手放了那孩子,只见那孩子对着结界上的屏障用力撕扯抓挠:“娘,娘……你们放了我娘。” “三儿,过来。”沙哑的老者唤了一声。 那孩子眼中带泪,看了看结界内的母亲,又狠狠瞪了一眼一侧的两人,最后还是朝着那沙哑的声音奔去。 第19章 火神宫 三儿在牲口之中撞开了一条路,随而又被掩埋进牲口洪流之中,没多久才见有四人从牲口中走来,除了之前打过照面的老者与那个叫三儿的孩子,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老者一手挽着一个小孩,叫三儿的跟在身后,在走到那块巨石下的几步之处,才看清那老者须眉皆白,银楚宸记得之前可没这么显老。 而老者两手之中的孩子一直在傻笑,看样子是一对智儿,刚走到大石下,两个孩子就直勾勾盯着花子慕笑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你为何带他们来此处,为何?”梅血枝愤恨难当,撕心裂肺地朝着老者吼道。 而老者看上去却异常平静,只是看着梅血枝的眼神充满了千丝万缕的情愫,像是汇入大海的河流,虽涟漪尚存,却已无彭拜的汹涌,是归于宁静的安详,温和道:“梅娘,若是你死了,他们也该来送送他们娘亲,再说你死了……我们也活不成的。” 这时,花子慕看了一眼一侧吃惊不小的银楚宸,原来他们两人都猜错了,这两个孩子并不是他们要寻的那两个孩子。 梅血枝痛苦,狠厉的神情在这一刻柔和了下来,眼中血红含泪,嘴角抽搐,似乎隐忍着某种难以宣泄的情愫。 “他们不会伤你们的,你们会活下去的。”梅血枝对老者凄然说道。 老者苦笑,摇摇头道:“算了,我怎么想,也觉得那人不可能会真心帮我们的。” “他说要怎么帮你们?”银楚宸问道。 梅血枝突然厉声道:“五哥,不要说,不要……” 老者看着梅血枝,突然笑了,很缓和,可怎么也觉得毫无生气:“我将知道的都说给两位上仙,只求上仙,放我家子一命。” “我本无意取她性命。”花子慕诚然。 “不要说,五哥,你不要信他们的话,他们奸诈狡猾至极,怎么对我们这些妖讲信誉,”梅血枝情绪激动,双目赤红,若不是那道结界,她真想上前撕了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不要说,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要在他们手下苟且。” “梅娘,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咱们一家当真能安然苟且吗?”老者悲然道。 梅血枝似乎被此话刺到,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人在耳边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不信只差一步会功亏一篑。 “不会的,他说过只要咱们抓了石花镇所有牲口,他就会帮我们的,他没有理由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梅血枝越说越激动,慢慢撑起身子捶打着结界屏障。 银楚宸看不下去,扶额道:“我师姐都说了无意取你性命,自是对你们没有敌意,与其发了疯都找不出答案,不如说来听听。” “我凭什么信你们狐人,假情假意之辈,我巴不得剥你们皮,抽你们筋,想从我这里听到……” 众人只瞧见花子慕手指一动,梅血枝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只是露着一张愤懑的脸,脸上是青筋暴涨的血红。 花子慕看向老者,沉声道:“她不说,你说。” 结界之中的梅血枝拼命地摇头,老者满眼尽是悲戚之色,思量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是小河村上的普通狐民,早年在此山中遇到了梅娘,并一见钟情,梅娘是狼族,她的家人都死在了狐人手中,所以她……十分痛恨狐人,开始她也恨我,讨厌我,好几次我都险些被她杀死,但我伤一好就往这山中来。” 老者眼中有光,面上微微浮上了一层幸福的笑意,想必那是他最美好的时光,不过那张脸上依旧没有活人的气息。 “最后……我终于感化了她,我们私定终身,隐居在此山之中,为了不让人发觉梅娘,我开始从整座山的边缘种荆刺,不停地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足足种了三百年,这座山才成了无路可寻的死山。” “我以为我们能就此安然度日,”老者突然神色黯然,朝着梅血枝看去,“直到我们孩子出生前的确如此。” 老者慢慢松开双手,那两个智儿立马爬到地上,身子似乎软塌无骨。 “我们生了两个孩子,两个狐狼,如果不送往天阁定魄,将会永远狐非狐,狼非狼的偷日苟活,一辈子见不得人,再三考虑后,我还是决定偷偷将两个儿子抱上通天阁。” “他们、他们不但不允我儿定魄,还……还生生将我两个三岁孩儿的尾巴斩断。”老者喉结涌动,哽咽难述,似乎在努力压制情绪,良久后才继续说道,“天阁位于钵盂之地,可怜我儿在天阁受刑,煞气袭身,致其痴智,终身只有三岁小儿的心智,而且手脚失感,不能自理。” 讲到此处老者眼眸之中有恨,身后的三儿旋即上前,小小身子颤巍巍地想将地上两位哥哥搀扶起身,却显得很吃力,只见银楚宸跟着跳下大石,本想将两位智儿抱到石块上。 可却被一只小手狠狠打落,恶狠狠盯着他,眼睛红得可怕,小小牙槽咬得吱呀作响,怒道:“不需要你可怜。” 可那孩子却不及花子慕快,花子慕一挥手,便将两人缓缓带到了大石上,并将梅血枝的结界解除,梅血枝急忙爬过去,抱着两智儿已是满脸泪痕。 老者继续道:“狐族得道,恣行无,世道如此,方圆自难周,美誉广修大道却连异族都容不下。” “上神舍丹存妖,自是不分畛域,不分族类,零界乃妖灵之所,岂能狐族独大。”花子慕一字一句,像是背诵人间教条,心口合一。 愕然的人不光老者与梅血枝,还有一侧瞠目结舌的银楚宸。 银楚宸从未听过任何一个狐族之人会说这般言语,对他来说零界也偏向于狐族的世界,天下以狐族为正道。 即便他对其他异族没有成见,但亦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他入天阁修炼后,就熟读天阁法制,开头一句便是,“诛邪魔,正零界。” 而天阁不断出手诛杀的,多半是扰乱各地狐民的妖灵,所正的也自是狐族青冈。 老者瞧着花子慕许久,终是没在她眼中看到一丝虚假,转而笑得更凄苦:“可惜,上神也是狐人,你可曾见过除狐人以外的大修?可曾见过非狐族而定魄的异族?” “……不曾。”花子慕诚然回他,她自小就在天水涧之中,从未涉世,又怎会见过。 “狐族修真为仙,你可知别的族类修真为妖?”老者咄咄逼问着花子慕,“你知天阁统天下之子,净世人之灵,那你知不知这天下之子皆为狐人,天下皆称狐民。” 花子慕看着老者,嘴里的“不知”却是说不出来了。 她自小到大只知师父一人,知零界为妖界,知上神舍身取义,只知这个妖界,是她师父口中所说的,乃强者的世界。 可除了这些,她还知道什么呢? 闷头苦练,修身养性…… 然后呢? 眼下,老者的话深深刺激到了花子慕,但她还是固执的说道:“这个世界并非某一族类的世界。” 她眼眸清明如冰谷寒霜,看着老者,又看了看梅血枝怀中的两个智儿,强调道:“上神舍丹庇护的不单单是狐人,而是整个妖界。” “放屁,外面的世界是狐人的,不是我们的,他们恨不得将我们杀尽杀绝,那才不是我们的世界。”这时三儿蹲在母亲旁边,两手扶着两位智儿哥哥,恶狠狠骂了句。 “天阁从未明文规制零界不容异族,只要你们安分守己,自不会有人恶意相加。” 银楚宸带着少有的正色说道。 “是吗?那请问曾与两宫齐名的火神宫为何被两宫一阁所不容,群起而攻,势必要将火神宫屠杀殆尽?” 花子慕在看梅血枝那一眼时,就解开了梅血枝的禁止,梅血枝本不就见不得眼前那两人高高在上,摆着圣洁傲然的神态,简直是令她作呕,直接愤恨开口。 “天阁记载,邪火派修炼邪术,屠杀狐民……遂而诛之。”银楚宸看向梅血枝,回了她。 梅血枝嗤笑一声,继而问道:“那你可知这火神宫宫主是何身份?”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当时银楚宸尚未出生,经过岁月的洗礼,整个零界都极少还有人记得那段历史。 其实整个魔域为狼族住地来零界皆知之事,可天阁为了控制狼族,火神宫的宫主自来都是狐族人掌控着。 若不是因为银楚宸在天阁求学的时候,偷偷潜入过重楼——才知道了火神宫宫主乃狼族人。 他可能只知道魔域之地的前身是火神宫,只知道火神宫修炼邪术被灭。 “虽不曾亲眼所见,但听过一些传言,火神宫宫主为狼族人。”银楚宸凝眉,看着地上的梅血枝,眼神冷淡。 梅血枝大笑,转而嘲讽地看着银楚宸说道:“对,狼族人,两千年那场战役,只不过是一场排除异己的屠杀,什么修炼邪术,什么残害狐人,那都只不过是你们狐人找的堂而皇之排除异己的理由罢了。就因火神宫是狼族人,这就是你们恶毒之人的真面目,表面正义凛然广谈大道,私下却是同党伐异,狭隘之辈。”梅血枝越来越激愤,那双眸子此刻如血一样血红。 “火神宫早已在两千年前毁灭,后人均称为邪火派,这些事已无人清楚内细,我亦不愿意在此多费口舌之争,不论你对狐族有多少怨恨,戒日我只瞧见你做了不可为之事。”银楚宸的目光凌冽,盯着梅血枝,“零界以狐族为大,自有他的道理,我虽不屑排杀异己,但若是你这类肆意妄为者我倒是下得去手。” 花子慕看向银楚宸,她突然觉得此时的银楚宸似乎很生气,脸上仍挂着平日那毫不正经的神情,但眼神之中却是肃冷精光。 她这是第一次瞧见银楚宸生气,她明白如此高傲的人,怎能容得下别人当面诋毁他的族人。 银楚宸自小身在至高无上的名家之中,受的是狐族大同礼教,耳濡目染是彰善瘅恶,竖的是青冈之风。 如今有人满心怨恨地来斥责他所认知的世界是狭隘之辈,他怎会不生气,简直要气炸了。 “怎么,已经受不了了?这么快就显露本性了?”梅血枝带着恶意的笑看着银楚宸,“做尽恶事后再高标道姿,广谈大道,当真是再也找不出如此令人恶心的族辈,要是上天有眼,第一个该灭绝的就该是你们这等豺狐族辈。只可惜这里没有上天,被那该死不长眼的上神自作多情,把整个妖族诓骗到此,给她徒子徒孙欺凌。” 梅血枝一口气说了太多,一时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继续谩骂:“照我说最该死的就是她,若没有她我们何须苟延残喘般活着,呸呸呸……恶心透顶。” 梅血枝红着双眼,盯着面前两人,似乎是这两人做尽了她口中的坏事,恨不得将他们咬碎生吞了般。 “我看你是个女的,又当着你孩子的面不跟你计较,怎么,你还要上天了?”银楚宸气极反笑。 “你才上天……”梅血枝开口回怼,却不料被一旁的智儿,一手指好巧不巧地戳进了她的鼻孔,可依旧没阻止她继续骂了句,“你全族都上天……” 梅血枝拽下智儿的手,才发觉孩子手指头上有血,她连忙抬手在自己鼻头揩了一下。 此时老者突然开口说道:“后来我们第三个儿子出生了。” 其余三人突然有些不知所云,谁也没反应过来这老者在说什么。 还是银楚宸反应快一步,不免一笑,审视了下须发皆白的老者,原来是个一根筋。 第20章 为什么会这样 老者继续讲述:“再也不敢抱去天阁定魄,梅娘希望三儿能像正常人那样活着,便将魂力慢慢注入到三儿体内。几十年下来三儿终化为人身,但那条狼族的尾巴,却是化不掉的,他在这个世间,还是只能遮遮掩掩的活着,但日子还能过,有一个完整的家,什么苦啊~恨的都可以抵消。” 老者深情地看了一眼他的家人,他的要求不多,只要他们安然,什么都压不垮他。 “可我们这种人,似乎自一出生就注定一生凄苦,梅娘为三儿渡魂力,导致魂元枯竭,魂力不济,大限将至,而我因终日忧郁苦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梅娘却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为我渡魂力续命。” 魂元每一阶段的淬炼极为不易,不然银楚宸也不会入躔多年也不得突破一层。 魂元吸纳天地万物之灵,化为己用,可一旦魂元无法淬炼,吸入的灵气就会开始枯竭,那么修炼者随着体内的魂力消耗殆尽,便会消陨。 “我哪里会肯。”老者痛苦万分,看着他的家子梅血枝嘴角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梅娘几次三番被我阻止,后来也就不执着此事,我以为是她想明白,还有这三个孩子需要她照顾,她不可再过分消耗自己仅有的魂力。” 突然,老者哽咽难掩道:“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死后又复生了,我的魂魄寄存在另一具尸体之中,但这具身体衰老的太快,从此梅娘便不断地为我更换寄主。后来梅娘告诉我,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家人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但条件是梅娘要偷走所有石花镇的牲口。” 银楚宸疑惑道:“就只是偷走石花镇牲口?” “是的。”老者看向银楚宸,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我们暗中观察了石花镇很久,最终选择在贩卖牲口的大户牛百只家设下陷阱,梅娘事先挖好了一个坑,先将牛百只家的所有牲口从坑中运走,又将坑恢复原状,在由我假冒上仙出现在他家中,再次在原位挖出同样一个坑来,就这样慢慢将石花镇所有的牲口引了过来。” 银楚宸又问“那为什么偷孩子?” 老者突然沉默,但时间不长,回道:“梅娘……怨恨那些长得聪明的孩子。” “如果我没猜错,”银楚宸看着老者,露出令人警惕的一抹冷笑,“那两个孩子年纪,应该与你这两个孩子相仿。” 老者地看向银楚宸,眼神之中带着一丝震惊。 银楚宸继续说道:“你们是想要让那个神秘人……给你们孩子也换上一副健全的身躯。” “是又如何,我两个儿子均是被你们狐人所害,难道我取两副躯壳来用用就不行?你们不当我们是人,在我眼中你们也与山洞中的牲口一样。” 梅血枝眼神血红,恨意难掩地看着银楚宸说道。 老者阻道:“梅娘,待我说完。” 梅血枝虽然看上去很彪悍,但听老者这么一说,喉头那股恶气硬是给咽了下去。 老者接着说道:“那人承诺只要我们将石花镇所有牲口送给他,我们一家人便可以进入妖灵山,从此不用再躲躲藏藏,我的孩子可以像狐人的孩子一样活得光明正大。” “我听师父说过,妖灵山为上夜与石灵两位灵尊的自修地。”花子慕开口说道。 银楚宸接着道:“我也对这妖灵山略有耳闻,传说此山不知真身,行迹隐秘,只知位于钵盂,却没有确切的方位,几千年来无人知道妖灵山在何处。而两位灵尊亦不知寿岁,有人说他们与上神乃同级别的人物。” 银楚宸对妖灵山的传说感兴趣的时候,还是一个黄口小儿,后来大了,也就不怎么好奇了,只当是一个传说而已,甚至都没有细究过他是否真实存在。 “妖灵山是我们这些被你们称作妖邪的仅存庇护所,若是让你们这等鼠辈知道了,那还能容忍他的存在?”梅血枝咬牙切齿地看着银楚宸,“那人答应过我,只要我做到他给出的条件,就会带着我们一家去妖灵山。” “如何相信他不是骗你的?”银楚宸问道。 “他能将我夫主复活,我怎会不信?”梅血枝冷眼看他,转而看向花子慕,“二位上仙可看出他骗我?若他当真能带我们去妖灵山,你们又当如何?” “……他骗了你们。”花子慕很干脆地说道。 “不会,他会不骗我,骗我的是你。”梅血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口淤血喷出。 “梅娘……” 老者神色紧张,站在石台下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或许石台有些高,他上不去,只能心疼着梅血枝。 一侧三儿急忙伸出袖子替梅血枝揩了嘴角的血,担忧的叫了一声:“娘亲。” “他不会骗我……”梅血枝不顾三儿的担忧,像是失了魂似的重复了句。 “他骗了你,这些牲口就是证明。”花子慕强调到,“你盗走石花镇所有牲口,必定引起执掌司乃至五旗门的注意,他给你的那点魂力,并不足以对付执掌司发出悬赏告示而引来的修士,但你还是得逞了……” 花子慕顿了下,接着说:“可想而知那个人他一直在暗中帮你,如此厉害之人,何必大费周章弄这么一招,大可亲自将石花镇上的牲口,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花子慕抬眸,扫过老者的脸:“若他真心为善,何不直接带你们去妖灵山,他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你,至于他的真正目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那些修真……”银楚宸突然接过话,他现在才想明白修士为什么只住一晚,无一例外,原来是误入到他人圈套,只是他想不明白一件事,“……可那人抓这么多修士,究竟要做什么?” 梅血枝哼哼冷笑两声:“即便我被他利用,只要杀的都是狐族之人,我就、觉得……值了。” 三儿:“娘……” 老者:“梅娘。” 银楚宸:“梅血枝。” 三人几乎同时出口,声色俱裂。 梅血枝的身子微微泛着一层淡光,如流萤点点飞散,眉间的火焰纹,眼角的红晕荡然无存,整张脸惨白如雪,唯有嘴角溢出的淤血,黑红刺眼。 她眼睛里满是泪水,不舍地看着三儿,似乎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可双手已淡若无物:“娘的好、儿……以后就辛苦你了,要……护好两个哥哥,莫要让谁...伤了...他们……娘和爹爹、会会、一直 …….” 梅血枝用尽所有的力气,将深沉不舍的眼眸,流转至老者脸上的瞬间,化去了身体中最后的一缕荧光。 老者:“梅娘……” 三儿:“娘啊……” 梅血枝方才与花子慕对招时,抱了必死之心,她将所有的魂力都用上了,只是为了换家人安然,只可惜到头来她付上了所有,也没能见到家人在妖灵山中,大大方方的活着。 这是她做了一辈子的梦,她的孩子们不再躲躲藏藏地活着,而是被人接纳……那里所有人对他的孩子皆温柔以待。 三儿在地上,空中,拼了命的去抓握,似乎将所有萤火抓回来,就能将娘抓回来。 可他除了地上的紫衣与一根血玉红簪外,什么也抓不住。 花子慕与银楚宸看着眼前一幕,都一时反应不及,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样的结局,可有些事就是发生了,不管他们有心还是无意。 看着那孩子悲痛欲绝地在地上乱抓,一旁两个智儿看着他们的弟弟憨憨傻笑,这一切都令他们心中很不是滋味。 须臾后,老者拭泪,转而向神色凝重的花子慕与银楚宸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颤声道:“所有之事,乃我与梅娘所做,与我家孩子无关,此山无路,求上仙就放任他们在此自生自灭吧!” “你这是何苦?”银楚宸神色骤变,眉目生寒道。 老者凄然:“梅娘已走,我理应如此。” “爹……爹,求求你,求求你,娘走了,你不要再丢下我们啊,不要……”三儿朝着老者跑来。 只可惜在三儿跑到老者跟前时,老者手中的利刃已穿透心脏。 花子慕盯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神情越来越复杂。 她不懂……太多事情她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而她一定要弄明白…… 一个时辰后 牛百只场院后门突然涌出了数百只牲口,一时将石花镇炸开了锅,石花镇的人纷纷围上了牛百只的高院,有爬高墙唤着自家的牲口,也有爬上一旁树上唤牲口的……人畜喧嚣叫嚷,声浪震天,何其热闹。 “原来如此,”牛百只一拍大腿,愤怒不已道,“好歹毒的妖邪,竟然如此狡诈,害我被耍得团团转,险些就成了帮凶,真是多谢两位上仙出手。” 说着,牛百只心中却又生了担忧,忙问:“不知上仙将那贼人如何处置?” 银楚宸似笑非笑:“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牛百只顿时松了口气,拍手叫好道:“死得好,死得好,不死的话,我这心可不能安稳,多谢多谢。” “要谢的话,将这两个孩子尽快送回家去!”银楚宸无甚表情道。 “这是应该的,上仙请放心。”牛百叶欣然应下,带着从死山中救出的那两个孩子就往门外走,可没走几步,又急匆匆跑回来,十分恭敬地拱手道,“两位上仙可不能走,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两位,你们等我,我去去就回来……一定不能走啊!” “快去吧!别让孩子父母着急了。”银楚宸对牛百叶随意挥了挥手。 在牛百只离开后,他们就离开了,直接去了执掌司,银楚宸找来那几个土尘旗的士夫子询问了一番,才知道零界果真出了大事,当真有很多散修失踪了。 事关重大,士夫子已经传音给了旗主,想必此时,旗主已经将此事上报给了五旗门的门主。 银楚宸与花子慕出了执掌司后,银楚宸找了个借口,独自溜入了一处较为隐蔽的深巷中,似乎在等什么人,在他摆出几个百无聊赖的姿势后,巷子中才突然闪出了八名皓雪白衣的男子。 银楚宸尚未说话,就听一声坍塌声,原来是这八名男子出现得太突兀,巷子太窄,几人便挤在了一起,两侧的人只好拿手中剑鞘抵住两侧院墙。 谁曾想,力气用得有点猛,直接将两侧院墙给戳塌了。 “唉!你们能不能在出来之前都事先商量一下,别盯着同一点降落行不行,”银楚宸扶额,很是无语,看着依旧挤在一对的八人,“还不快散开,挤在一起取暖么?你们看看把天子,地子,都挤成个棍儿了。” 这八名男子是逐月宫银楚宸祖婆一手挑选出来的八位暗卫,其名来自他们信奉的河图,分别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 忽然,两侧坍塌的缺口中,均有人跌跌撞撞朝外爬来。 银楚宸捏了捏眉心,侧头埋怨地看着惹祸的八子,却不料刚刚还挤一起的八个人,此刻却霍地分开,均是肃穆端庄,道貌岸然,风度翩翩的上仙之态。 银楚宸倍感惊讶,他们是如何做到在一瞬间恢复仪态的? 不过想想八子在外人面前,可从来都是一点风度都不会失掉的上仙。 “谁啊!谁他妈的发疯砸了我家墙啊?”自左侧爬出来的人已经骂了起来。 “谁?谁?你骂谁?”右侧出来的人听得一头雾水。 当两人都爬出来之后,才发觉巷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几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是一脸懵逼。 须臾安静后,只听一小儿叫嚷道:“地上有好多金叶呀!” 本来一肚子恶气的几人,谁也没再计较院墙被砸的事情,都争先恐后地去捡地上的金叶,这么多金叶,即便将他们整个屋子都给拆了,他们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银楚宸与八子出现在另一处稍微宽敞的地方。 “两件事,”银楚宸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八子,“第一,零界许多修士突然失踪,你们暗中查探一下,在昭和一带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给我弄清楚。” “是。”八子异口同声应道。 他再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你们谁去帮我给石花镇的执掌司送上一块……天眼。” 此话一出,八子惊愕不已,神情似乎是在看一件令他极其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银楚宸知道他们要说什么,立即指着八人威胁道:“你们不许告诉我祖婆,不然我就将你们偷看宫女洗澡的事也告诉她。” 对面八人,顿时羞愧的垂下了头,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脸色个个像是吃了黄连一般难看至极。 银楚宸满意地对着逐月宫除宫主外,谁也使唤不动的八子笑了笑,虽然那笑容很“奸诈”。 风子抬头见银楚宸消失不见了,神色沮丧:“我就说这件事他没忘,你们还不信?” “都怪水子,出什么馊主意,什么看宫女洗澡能练定力,这下好了,咱们不知道要被这祖宗威胁到什么时候去。”火子哀叹了一声。 水子咬着牙槽,悔恨之意写了满脸:“都是我的错……” “别埋怨了,第一件事我与火、风、泽负责。第二件事,地子带着他们三去……”天子分配着任务。 “为什么每次丢身份的事,你都叫我去,这次我打死也不去。”地子不满,上前一步欲要阻止住即将离去的天子,可他总是晚一步。 “你给我等着。”地子对着长空喊道。 身后留下的三人噗嗤笑出声来。 “唉!就没见你抓住过他一次。”水子嫌弃的看着地子说道。 “还不去寻天眼。”地子斥道。 第21章 妖灵山 花子慕内心复杂地站在天水涧结界内,依旧是一副冷漠的面容,可那张脸上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又好像少了什么。 她在内心不住质问自己,“我深居壑谷近两百年,不知人间事,不明人间苦,囿狭寸天地,修大道之理,筑洁莲高塔……为何?” “师姐,师父应该还未归来,咱们进去吧!”银楚宸一脸侥幸的说道。 花子慕这才抽神回来,抬手间将一道魂力注入进结界,随后结界破口的边缘迅速熔结,瞬息严丝合缝。 “…….回去入躔半年。”花子慕说罢人已转身朝棠棣林走去了。 “啊?师姐……一个月可不可以?” 入躔半年,对他简直是最重最残忍的惩罚,躔中魂力消耗惊人,而且十分的恐怖,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东西伤到,要他在躔中半年和要他半条命也没什么区别。 “师姐,我知道错了,能不能换一种处罚,换什么都行。” 银楚宸疾步追着花子慕苦苦哀求道。 花子慕头也不回,俏丽身姿翩然飞起,消失在了棠棣林中,随即空中荡起清越的声音:“若不照做,从今而后不许来月牙……” 银楚宸瞬时抱着一旁的棠棣树干,拼命地撞着头。 比起入躔半年,不要他去月牙更恐怖,在天水涧中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月牙与师姐贫嘴,不能给师姐耍嘴皮子,岂不是要无聊死他。 何况他的屋子就在月牙那棵古棠棣树上,让他不要回去,岂不是将他扫地出门了? 要是他知道师姐会这般惩罚他,他一定不会用这种法子将师姐给骗出去,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惹一身腥,当真是悔不当初。 “这日子没法过了。” 花子慕刚回到月牙院中,花哥便夺门而出朝她扑来,并发出类似低吟的委屈叫声,还将一颗巨大的头颅拼了命地蹭着花子慕的脸。 “吓坏了吧!”花子慕眼神蓦地柔和了下来,双手抚摸着花哥的头颅。 她唯一的朋友是眼前这只白虎,曾经多次因为自己太过无聊,用魂力将花哥幻化人形来陪自己说说话。 灵兽状态的花哥很喜欢给她撒娇,跟孩童心智差不多,幻化出人形的花哥,似乎因为魂力的关系,心智也随着长了不少,花子慕认为一点也不可爱。 她看着此时像个孩子的花哥,心中想的却是洞中那一家人,神色复又暗淡了下来。 几日后,花子慕正在月牙院中打坐,突然感知结界波动,倏忽睁开眼朝着师父的往生谷方向看去,清澈蓝幽的眼眸掠过一丝决绝,转而闪身消失在院中。 往生谷中,蛇婆一袭酡色绸衣,自高壁中一处石门处站立,颇有漠视万物的姿态。 花子慕出现在削壁之下,当即便跪在了地上,神色肃然垂首请罪道:“师父,弟子擅自破界入世,请师父责罚。” “……为何破界入世?”蛇婆神色肃冷,缓缓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徒弟问道。 花子慕眼波闪动了下:“……师弟玩心重,说夜思节到了、想带我去放灯。” 她对自己的师父极为敬重,一直是奉命唯谨,从未有半分违逆,更是不曾有任何谎话。 “既是你师弟破界,要罚也该罚他,你来请什么罪?” 蛇婆定眼看向对面一株冲破石壁的苐草,神色更加阴沉,眉目间尽显寒霜,单指一弹,便将那株苐草连根削落于山下。 “是我自愿跟出去的……”花子慕沉然道,“回来,我也已罚了他。” 花子慕俯首等着师父责罚,这是她第一次请罪,自小她便极为懂事,师父要她做的事自然是做到师父满意,师父不让她做的事她便绝不会忤逆。 “千冰障,三年。” 花子慕眉头轻微的一颤。 千冰障是一个比躔还要厉害的法阵,至于来历,花子慕不清楚,零界之中或许只有蛇婆一人知晓。 千冰障顾名思义,是一个与寒冰有关的阵法,里面如千层冰刀,万重寒浪,进入者必须催发魂力转换成火来抵御寒冷。 也由此来不断地淬炼她的火属性体质,可这修炼艰难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遍体鳞伤。 她第一次入千冰障就差点死在冰障中。 而惩罚她三年不出千冰障,说明师父当真十分地愤怒,按照她目前的修为,能在里面坚持一年半载已是极限,三年,恐怕她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花子慕对这个几乎可以取她性命的惩罚,没有半句反驳,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事要做。 “师父,徒儿在石花镇上遇上了…….狼族人,发生了一些事情想不明白,徒儿想请教师父。” “你终年深居于此,初次出世自有诸多好奇与不解,但那些都不是你该上心之事,你该费心的是如何勤加修炼,才能更快更有效的破灵启进入灵化层,才是你该想的事。” 花子慕天生二启魂元,但修炼了几百年依旧不得突破。 她每日入千冰障一次,却始终冲不开灵启最后一层,有时候她也想过或许自己的魂元只能提炼到二启。 魂元自结元那刻起便注定了他最大提炼空间,有很多人无法提升至最强最大的状态,原因是修炼太难,缓慢似蚕食林海。 花子慕在天水涧中得师父亲受,又有零界再无其二的千冰障,她的修炼自是比别的修士要快上数倍。 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她都无进展,想来只怕自己资质有限,再无突破的可能了。 只不过她依然按照师父的要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入千冰障,从不敢有半分懈怠。 蛇婆见花子慕跪在地上并未打算起来,问道:“还有事?” 花子慕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这几日困惑她的那些事,问道:“师父,上神避世,怜悯妖灵,正是因妖为苍道不容,她苦心一片保全的零界为何大家还要相杀?为何不能勠力同心和睦相处?师父这般厉害为何不……” “住口,你懂什么?你才出了几日,哪里来的这诸多问题。”蛇婆吊翘的眉峰直指上空,良久,重重吁出口气,“今后不许你再出结界半步。” “师父,徒儿可以躲在这里修炼,可外面尚有许多可怜的人无处可躲。” 这是花子慕第一次顶撞她的师父,而蛇婆也从未见过自己徒儿这般执拗,以前只要自己眉头一皱,她也能乖乖巧巧地听话,可是此刻她看到的是一脸坚毅决绝,眼中有了悲悯。 一时蛇婆心中突然有些怒意,这个原本顺从她的徒弟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徒弟,许久后,意味深长地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论是在何处这都是顺应大道,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 “师父,可妖灵山\/...妖灵山可以。”花子慕有些激动,带着哀求的眼神仰望着自己的尊师,“即便外面的世界改变不了,但我们至少可以学妖灵山,收容那些无处可去的人。” 蛇婆须臾间闪身至花子慕身侧,一双从未见过的厉色眼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花子慕,似乎在那眼眸之中,藏有扑食猛兽,随时都可能扑杀而出。 蛇婆厉声道:“妖灵山是妖灵山,天水涧是天水涧,你给我好好记住,你我都不过是蚯虫,你少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你能救多少?又要救多少,才能使你满意?” “……师、师父。”花子慕被眼前的师父震惊到,是那样的陌生,从未见过怒火滔天的师父。 “……滚回去冥想,”蛇婆分离起身,广袖一挥回到高台之上,“就你这样进千冰障只能是送死。” 自那日后花子慕陷入了深度冥想之境,整整三个月未曾出境,直到她师父来月牙唤醒她为止。 “师父?”花子慕醒来看见师父站立在她的竹屋中,震惊不小,她师父可从来没来过月牙。 自上次见师父大动肝火后,她再见到师父时,心中总有点说不出感觉,有陌生,有疑惑,还有前所未有的恐惧。 “上夜与石灵两位灵尊终年闭境自守,鲜少听过收容散妖异族什么的。”蛇婆说罢便朝着花子慕体内打进一道魂力,“上夜,乃三启魂元,曾是上神座下的一只黑猫幻化而成,喜静,灵尊随和,但除了上夜谁也没见过他。” 花子慕顿时察觉师父打进身体的是何物,不解地看着自己师父。 “师父……” 她不知师父为何态度这么大的转变,居然主动开口要她去寻妖灵山,此事她心中自是愿意的。 “此次命你去寻妖灵山,我只不过随你的意思,出去历练一番,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是何模样。” 蛇婆怎么会不懂自己的傻徒弟,她要是执拗起来,只怕千冰障她再也入不得了。 “是,师父。”花子慕很是感动的答应道。 月牙内,花子慕在床榻上盘膝而坐,一侧的花哥耷拉着眼帘将脑袋,支在床榻边很是安静,时不时用脑袋蹭一下花子慕的膝盖。 花子慕终是温和地勾起了嘴角:“没事的,下次出门一定带你去,这次你在家等我回来,我去去就回。” 白虎鼻息声更重,眼帘眯阖不搭理她,甚至将头都转了过去。 花子慕笑出声来:“我保证,下次一定带上你。恩?” 砰…… 房门被霍地推开。 花子慕眉头一沉,抬眼朝门口看去,只见银楚宸容光焕发地站在门口。 “你不是在躔中吗?” 花子慕略微吃惊,没算错的话,这家伙还有两个月才能出躔。 “师父叫我出来的啊!” 银楚宸支着门框对花子慕展眉一笑,说道:“师姐,师父说我们可以出天水涧了,真是太好了。” …… 除了他之外,屋子里的两人并不觉得太好。 “走走走……我们快点走,若是不走师父变卦了就走不了了。”银楚宸连连催促道。 “你要同我去?”花子慕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语气还是听出了惊讶意味。 “嗯,师父不放心你一人出门。”银楚宸走到屋子中央,拿起竹桌上一杯已凉透的茶水,直接喝下,甘甜清爽,还带着浅淡的棠棣花香。 “为什么偏偏是你,不是花哥?花哥也可以同我去。” 花子慕心情顿时不好,她开始对一个人出门也有些忐忑,也想着带着他,但是一想到他的性子,就令她头痛,想想还不如一个人去得好。 银楚宸看着熟悉的躺椅,甚是想念,一个疾步便躺了上去,闲散的摇动起来,悠悠道:“所以说师父就是师父,她老人家可比师姐你想得周到得多,花哥只不过是头灵兽,它懂个啥……” 银楚宸俏皮的将一条小辫子拿在手中把玩着,一脸骄傲的说道:“再说最重要的东西,我有,它可没有。” “什么?”花子慕看了一眼伏在腿上的花哥,问道。 “……钱啊!” 花子慕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盯着银楚宸,无言以对! 第22章 真拿师姐没办法 银楚宸与花子慕出了天水涧,踏上了寻找妖灵山的路途。 两人顺着石花镇的方向而去,经过石花镇时,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听说逐月宫少主带着一位神秘莫测的上仙,如何如何的神通广大,又如何让找回了狐民的牲口,并且听说执掌司本打算重金酬谢两位上仙,但那可是逐月宫的少主,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名利,云云…… 花子慕自是不为所动,倒是一旁的银楚宸听的津津有味,捻起盘中干果,一边往嘴里送一边竖起耳朵听周边人云亦云声,好不快活。 “师姐,要不咱们去把那奖金领了?”银楚宸说。 两人均戴着面具,谁也看不清谁的神情,只听花子慕冷声问道:“你不是有钱吗?” 银楚宸将口中的果核吐出,果核在空中完美地划出一个弧度后端端落在一旁一个拼接的石缝中,正中靶心! “呃...这个东西只怕是越多越好,没人嫌少的啊!” “贪而无度者必厚亡,祸莫大于不知足,”花子慕淡淡说着,“既有,何须求多。” 虽看不到花子慕的神情,但嘴角的弧度已然知晓她此刻是何般神色。 银楚宸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气:“师姐,说的是,咱们这次回去后也无需费心修炼,照我们的级别自然是活得甚好。” 花子慕半天才反应过来银楚宸的言外之意:“这不可相提并论。” “嘿嘿,有何不可?你这样想就觉得可以,”银楚宸说,“咱们修炼淬炼魂元,不就是为了用的时候能取之不尽吗?这银子也是这么一回事,咱们修真的,少些银子也没什么问题,可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少一点都不行的,关乎人命呀!” 银楚宸越说越来了兴头,指着桌上三盘果点:“你看,这东西是好东西吧,你我都爱吃,心生喜爱,还有你瞧这繁华热闹之景,是不是觉得该是越热闹越好,还有你看……” 银楚宸说着说着便靠着花子慕坐了过去,花子慕见他似乎停不下来,倏忽站立起身将正在指点江山的人摔了个人仰马翻。 “废话真多。”花子慕朝前走去丢下一句话。 “师姐,不带你这样的……”银楚宸毫无防备的被撂倒,屁股有些吃痛,爬起来追着已经走远的花子慕叫道,“师姐,你这是去何处?执掌司不在这边。” 花子慕突然驻足,似乎当真是自己走错了,转身过来正对上快步跟来的银楚宸。 “你可否弄来一辆车?”花子慕问。 银楚宸愣了一下,一脸的大惑不解道:“师姐,咱们、不需要吧?” “你去准备,我去去就回。”花子慕说罢,人已经化身而去。 “喂!师姐……” 银楚宸站在街道之中,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觉得像是吃了坏掉的果子一样,有点不对味儿,他的目光追着那抹身影,最终还是追丢了。 师姐是个很少出门的人,竟然独自一人而去,还不告诉他自己的去向,让他不禁心生疑惑,她到底去了哪里?又或者是要去见什么人?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更令银楚宸感到困惑的是,师姐一个只来过外面一次的人,能去哪里呢?又会见什么人,上一次遇上的那些人当中……银楚宸想了想,也没有可见的。 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也许师姐有要见的人是他们!这个念头一出现,银楚宸顿时有些无语,可转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还真是她。” 花子慕没用多少时间便现身在小河村的死山之中,刚巧看见前方一棵树下趴着一个孩子,她轻脚上前了几步才看清那孩子的脸,正是梅血枝的小儿子三儿。 三儿趴着的前方不远处用一根竹竿支着一个竹篾盖笼,里面撒了些被割成几节的死蚯蚓。 不远处的一只柴鼠,正在地上嗅来嗅去,似乎在找气味的来源,慢慢靠近了笼子。 三儿的神色很专注,目光清澈,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花子慕亦是不动声色。 柴鼠在竹篾外伸长脖子往里嗅了嗅,在原地转了两转复又探出头去嗅里面的气味。 却十分谨慎,来来回回试探了好几次,才迈出前爪警惕地朝竹笼里去,半个身子刚进了竹笼,三儿的身子似乎紧了紧,双手握着一根细线,本该稚嫩的手却皲裂粗糙不堪,还有几处新伤,伤口裂开,红肉外翻。 那双手令花子慕眉头一沉,心中很不是滋味。 花子慕想到石花镇上的那些孩子,与三儿差不多大,可他们却是父母疼爱,衣食无忧,稚嫩的手里,拿的不是玩具就是好吃的。 而失去父母的三儿,却要在这荒山之中寻找食物来养活三个人,几个月下来,那双手再不像孩子的手。 但是还好,他们还是顽强地活着。 就在三儿用力拽绳子的瞬间,那柴鼠突然受惊,逃窜进了一侧的树丛之中。 “对、不起。”花子慕很自责地说道。 三儿从地上愤愤爬起,转身横眉冷对着一身浅青纱衣的花子慕。 方才就在三儿收笼之时,一侧却爆出了一声响动,只见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正是花子慕为了三儿捉柴鼠顺利,便催动魂力驱散即将飞落到竹篾上的麻雀,却不料帮了倒忙。 “你还来做什么?”三儿恶狠狠地盯着花子慕说道。 “我想来带你们离开。”花子慕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少假惺惺的,我不会相信你这个狐人,”三儿指着花子慕愤怒道,“你不来我娘亲、爹爹都不会死,如今你又来,是不是觉得死的人还不够?” 花子慕上前一步,却见三儿后退了两步,想来他是恨极了自己,他的父母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的确是因自己而死。 他恨自己又何尝不该。 花子慕站在原地不再靠近他:“我要去寻妖灵山,想带你们三兄弟一起。” “我叫你滚啊!”三儿还是个孩子,他也只能像小孩子一样讨厌一个人,抓起石头就向花子慕砸去。 花子慕未躲,更没有催动魂力挡开砸来的石头,肩膀端端受下。 三儿怔了下,他憎恨她是自然,可他没想过她会不躲开,她修为比自己母亲高,躲开这石头轻而易举。 她不躲是什么意思? “你滚……你滚,我就是死也不会受你的恩惠,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哪里都不会去。” 三儿说罢跑向竹篾笼子,一把将竹篾笼子抓起,头也不回的就朝着山洞方向跑去。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狐人,也不会原谅身后这个女人。 “你母亲死也想 ……”花子慕顿了下,“让你们去那里。” 三儿蓦地停住脚步,手中的竹篾捏出的细微声响是唯一的动静。 “她想你们去,我可以带你们去。”花子慕看着三儿的背影,声音放得很温柔,“两位哥哥只有去了那里,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少有的表情透露出她对眼前这孩子的关心,恳切地说了一句:“信我。” 花子慕本不善于言辞,更不懂如何跟恨她的孩子沟通,她只是笨拙地、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上次因为三儿的情绪激动,她不得已只能先离开。 本想着将事情禀明师父后,获得师父同意能将三个孩子接入天水涧中,好生善待他们,只可惜师父态度决绝。 她在天水涧中入定之时便就在想,若师父永远不同意,那么她或许会忤逆师父偷偷出来,至少要来确定,她离开时布下的结界是否稳固。 他担心三个孩子再受到伤害,离开时设下了结界,任何人都进不了死山,三儿也不能出去,她担心他一个孩子在外面遇到修真的人。 这次便不一样,她一定会将这三个孩子带进妖灵山中。 石花镇上一只三精夜鸾套着一辆,色泽黄润的降香木鸾舆,银楚宸慵懒地靠在车门前,单手搭在膝盖上,正百无聊赖地等着自己师姐。 这三精夜鸾外貌似凤,身形却高大无比,羽毛青碧如天,四翼短小犹无,双眼带着绚丽多彩的青光,在夜间能视物,故而得名夜鸾。 三精夜鸾可是最豪华的鸾车,银楚宸是用他逐月宫少主的身份,才从执掌司处弄来这么一辆。 他深吸了口气,鼻尖降木香气充溢,心中便心猿意马了起来。 师姐要与自己坐鸾车,这画面想想就觉得……美哉美哉。 这边银楚宸双目微阖,正老神在在地想着美不可言的画面,鸾车蓦地一沉。 他顿时惊起,随即转身掀开车帘:“师姐……” 突然,鸾舆之中凭空出现了四人,银楚宸将目光自师姐身上滑过,看了一下身侧的三人,嘴角的笑意霍然消失。 他果然没有猜错,师姐要见的人只有这三个孩子。 “师姐,你这是要带上他们去寻妖灵山?”银楚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于银楚宸来说,寻妖灵山其次,能出来玩才是重点,也知道师姐心中多少对上次石花镇发生的事情在意。 以为只是去看看这三个孩子的情况! 想着即便是打算安置这三个家伙,也应该是在寻到妖灵山之后的事,没曾想师姐这么急切,直接带着三个拖油瓶找去,这多少都会影响两人的脚程。 更重要的是,他与师姐就没有独处的机会了! “妖灵山隐秘难寻,寻到一次已是不易,带上他们我心安。” 花子慕说着将车厢一半让给两个智儿坐好,三儿不愿与花子慕接触,坐在最里。 银楚宸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蜷起的大长腿,挨着花子慕坐下后,叹了一声,他拿自己师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23章 你想不想去赏蝶 他们离开石花镇朝北冥河而去,开始几日花子慕做了辟谷,银楚宸一路上用尽各种美食来诱惑她,却也不能让她开口吃半点东西。 北冥河乃零界生命之河,贯穿整个零界,孕育着许多生灵,包括最讨修真界喜爱的酥鱼,便自这北冥河所出。 银楚宸将鸾车停在车道上,只身前往北冥河捉鱼,想着师姐看到这般干净食物,自会开口吃点。 他来到河边站定,手持一根长竿在肩,银发与衣袂被河风吹得肆意,懒懒散散的姿态,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郎。 捉鱼还不简单,银楚宸握着长竿的手指一弹,只见一道残影在颀长的脖颈绕了一圈,长竿绕脖颈一圈端端插入地面。 然后,他迅疾挽起袖子对着北冥河打入一道魂力,缓缓流淌的河面,顿时炸裂开来。 就在炸裂暴涨的河床上,银楚宸不紧不慢地抽出插地的长竿自头顶一挥。 刹那,炸裂的爆浪犹如蛟龙入渊般卸入冥河,水花四溅,长袂飘飞,手中的长竿上,已然插着五条酥鱼。 堂堂灵启一层魂力的大修用来打鱼当真快哉。 “学子当真是恣意不羁,好不快活啊!” 银楚宸脸上的快意顿时退去,这声音……他将手中插着鱼的竿子往肩上一送,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一身青罗道袍的男人,孑然而立在河床上,看样貌不过中年,目光如炬,上嘴唇一撇胡须倒十分显精神,瞧着头顶挂着粗犷狐狸面具的银楚宸似笑非笑。 银楚宸见此人,心道:“果然是他。” 但还是将那副不愿意看见他的神情收敛了下,双手捧着插鱼的竿朝着对方行之以礼。 “水师,也别来无恙。” 此人便是天阁十二大者之一水中月,亦是银楚宸的老师之一,此人为人刚直,苛责挑剔,银楚宸在天阁时便时常犯在他手上。 在天阁时,银楚宸常常就在想,若是天阁没有这么一位喜欢盯着他的人在,或许他还会想在天阁多待几年。 这水师对他却的印象也是深刻到骨子里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个背影就认出了来。 不过他也十分好认,就那标志性的银发,认不出他来才难。 “一别数年,各自皆好。”水中月眼神扫过银楚宸手中的鱼竿,“……只不过没想到会在此处重遇。” 这话自然是有出处,银楚宸破灵云进入灵启一层时,曾夸夸其谈自己要游历钵盂。 却不料竟在昭和打鱼! 竹竿上的鱼尚在抵死挣扎,摔打着鱼尾,水珠溅得银楚宸脸上,腥味冲鼻。 银楚宸忙将手中的鱼竿朝背后一顺,解释道:“……我也只是路过此处,不知水师下界为何?” “我受阁主令,前往蝶衣镇押解鼠妖回天阁。”水月天回道。 银楚宸:“鼠妖?” “正是,蝶衣镇近来出现了一只祸乱狐民的鼠妖,执掌司已将他捉拿归案,此时正关押在执掌司地牢之中。” 银楚宸本来也是往蝶衣镇去的,但他可不想与此人同行,于是说:“原来如此,那就不扰水师执令了,就此告辞。” “学子近年有何奇遇?”水中月追问道,“以你性子不至于这般安分的。” 他这位学生在天阁曾是众多大者的心病,对他更是令人头痛的存在。 可这样一个毫不安分的家伙,在近百年来却相安无事,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掀起过,水中月着实觉得不可思议。 而他更觉不可思议的是,方才见银楚宸方才捞鱼的那一招,虽然魂力波动很小,但他依旧能发觉银楚宸的魂力精进不少。 银楚宸扬声大笑两声,遂而收声:“这季节北冥河的酥鱼甚多,水师来了,不如也打几条来吃吃,我还有朋友等着,就此别过了……” 这下当真是头也不回,举着鱼竿就朝河岸走去。 这水中月之前总仗着是他授业老师的身份,没少折磨他,他如今能少与此人相处一刻都认为会长寿。 蝶山腹地便是蝶衣镇,乃五旗门炎火旗境地,因幽蓝蝶闻名,故而蓝蝶便四处可见,花窗木雕,酒肆旗招皆为幽蓝色调,倒比石花镇子看上去风雅脱俗了几分,一派欣欣向荣景象,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师姐,咱们到了蝶衣镇了,此处以蝶谷蓝幽蝶闻名,咱们找个住处歇两日,我带你去蝶谷赏蝶如何?”银楚宸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显得有些兴奋。 这蝶衣镇,银楚宸可是好多年就想带花子慕来的,零界一大盛地,不带师姐来见见世面,怎么能将她那颗深井无波的心,搅出波澜来呢! 在鸾车之中两人都摘掉了面具,花子慕原本端坐在银楚宸身侧,闭着目,养着神,听银楚宸这么一说,才缓缓睁开眼来回道:“我先去查探四周是否有强大灵流。” “这妖灵山极为难寻,亦不在于一两日,”银楚宸伸出剑指将侧边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朝外面望去,“再说这三个家伙都在身边,咱们也不赶时间。” “行事贵在始终,岂能散漫懈怠。”花子慕斥道。 “……” 有时银楚宸当真想不通自己这师姐为何这般古板,性子又冷,除了长得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外,他真的觉得这样的人很无趣,可更令他无奈的是,自己还拗不过她。 银楚宸讪讪起身,可屁股方离席,鸾车便剧烈晃动了一下,似是外面的夜鸾受了惊。 银楚宸被这么一晃,脚下不受力身子不稳直接朝后倒了去,不过还好被花子慕稳稳接住了。 刚好对上花子慕的脸,那张清冷绝尘的脸近在咫尺,只不过神色却是震惊中带着错愕。 他艰难的将目光从那张令他突然有些血脉贲张的脸上移开,这才发觉自己横倒在师姐纤细的腿上,虽然屁股依旧坐在结实的横凳上,但上半身全部都虚靠在师姐身上。 而且他一只手不知何时揽在了师姐的背上,将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师姐身上,手中丝丝秀发柔软无比,顺着指尖刹那延伸至他全身的体感,令他心中腾起一阵瘙痒。 他身高要比自己师姐高出很多,平日里他想要靠近师姐时,必定要微微弯腰俯身下来才能到达他最喜欢的注视角度。 但这个姿势下,两张脸第一次用这样平视的角度,凑得这么近,他能看清对方浓厚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白皙的皮肤剔透到不带一点杂质。 而更要命的是那双幽蓝的眼眸,像是装着两汪琼浆玉液,带着烈性的诱惑,令人望一眼就能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还不下去。” 花子慕冷声如寒冰,看着银楚宸的目光更加的凌冽。 银楚宸骤然惊起,回神过来的人,才发觉这个姿势有多尴尬,若是女人用这样的姿势横卧在男人怀中,叫柔藤攀贵,那他一个大男人这般……简直就是不忍直视。 银楚宸耳垂微红轻咳两声道:“是夜鸾……” 说罢逃命似的逃出了鸾车。 花子慕冷眼看着银楚宸匆匆走出鸾车后,僵直的身子才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下来,侧首看向一边的三儿。 一路上三儿不与她和银楚宸说话,给吃的就吃,此刻见花子慕看向自己,急忙将眼神转至两个哥哥身上。 “你、想不想去赏蝶?” 她本是好意,本想着这孩子性子阴沉,又亲眼目睹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想着心中定是极苦的,这才想带他去赏蝶散散心,只可惜照旧是冷脸贴冷屁股。 “……” 就在这时,银楚宸刚前脚迈出鸾车,后脚又撤了回来,退到车帘后谨慎地掀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 花子慕不解问道:“发生何事?” 银楚宸头也不回地说道:“遇上了熟人,不想打招呼而已。” 第24章 抒老爷 花子慕轻轻掀开身侧的车帘,只瞧着前方一行身着湖蓝水色长衣的队伍,向自己这边走来。 那些人的衣衫上绣着蓝幽蝶的羽翼,虽无蝶身却依旧跃跃欲飞灵动得很,银冠束发,手持长剑很是威仪。 花子慕疑惑问道:“这些人做什么?” “应该是炎火旗的士夫子与镇上执司,押解作祟鼠妖游街。”银楚宸放下帘子坐回师姐身边,顺着花子慕掀开的一角看出去,“最前面骑马麒麟的是天阁大者,前来押解后面囚车上的鼠妖去天阁。” 花子慕跟着将目光扫到最前方,麒麟坐骑背上那笔直的背影,随即轻轻放下帘子,问道:“这天下作祟妖灵皆要押往天阁?” “自然,妖灵作祟乃是修灵界的范畴,”银楚宸说,“五旗门与执掌司均没有执法权力,五旗门听令于天阁,主要安保各地狐民安危,并协助天阁抓捕作乱邪祟。” “作何处置?” “量罪定刑,一般没闹出人命的,均被关押在天阁天牢之中,若伤及人命,大多都处刨魂之刑。” 银楚宸想了想又说:“妖灵没经天阁定魄而结成魂元者,所以均幻化不全,受人歧视,但修行路数与修真界无二,只不过不被大家认可,故常常会有妖灵四下滋事扰民。” “天阁为何不许他们定魄?”花子慕看了一眼旁边的三儿,在心中对银楚宸传音问道。 这个问题在梅血枝死的时候,她便想问银楚宸,但是后来也没来得及问。 银楚宸单眉一挑,目光也在三儿身上扫过,回了一个传音:“不知,几千年前便是除狐族之外的人不得定魄,听说之前那些异族惹了不少麻烦,民心惶恐,民生凋敝……但最后能下这样的命令的只有天阁。” 一直不说话的三儿目光中又升起了小豹子想吃人的狠厉,只不过在他稚嫩未脱的脸上削弱了效果,奶凶奶凶的,却没什么杀伤力,厉声说道:“你们狐人真是霸道。” 银楚宸抿嘴看着三儿,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小孩子怨气重了,长大不好看。” 三儿怼回:“要你看?” 此时鸾车已自行退至一侧的巷子中,花子慕再次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时,刚巧与身后囚车中的鼠妖对上。 一个蓬头男子,蜷缩在囚车中,看不清容貌,身上污脏不堪,鸡蛋碎,烂菜帮子,还有粘稠的血渍,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被人泼的。 总之囚车之中散发着恶臭令人窒息,花子慕神色如常,心中却是说不上来的不舒服,这种场合令她十分地难受。 正要放下帘子时,一块石头砸中了囚车,砰的一声自那鼠妖手臂擦过,朝他们鸾车飞来,夜鸾端端被击中,受了惊,扬起两条粗壮的大腿就向囚车冲去。 花子慕眼疾手快,一道魂力稳稳打在夜鸾前方,这才将冲出不远的夜鸾制止住。 但这动静足以引人注意,周边围观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鸾车,不过盯了片刻,也不见有什么异样,又才将注意力放回鼠妖身上。 鸾车外的人声,再一次沸腾起来,此起彼伏,都在私语那只鼠妖。 “下家也够倒霉的,全家都死绝了,连小娃都没放过呀!” “可不是,听说尸体都不全,好像是被那鼠妖给吃的,幸好抓着了,不然下家一家人,死也不瞑目。” “哎!下家老爷平日里为人是不怎么好,我也看不惯,但没想到落这个下场,这下好了,再没有成天有事没事就找抒老爷事的人了。” “嘿嘿,我倒觉得这是恶人有恶报,虽然说这话有点对不住死去的下家,但抒老爷当真比下家老爷要会做人得多。” “快快快……看那不是抒老爷吗?” “是啊,他这是要做什么?” 此时鸾车之中银楚宸与三儿打作了一团,两个智儿流着口水傻傻乐呵着,唯有花子慕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目光从车帘缝隙看出,瞧见那囚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一身茶褐色锦衣的男子,定定站在囚车边望着囚车中的鼠妖仔细打量着。 人群中有人高声嚷道:“怎么抒老爷要拦囚车呢?” 花子慕敲了一下左边的木板,夜鸾便聪明地朝着左边转出巷子,跟在了囚车后不远处。 “……别闹了。”花子慕瞧着帘子外说着,“看外面。” “是他咬我,你叫他松……”银楚宸吃痛,“松口,我就放手。” 花子慕回头瞧着两人那一幕,当真不知说谁的好,三儿死死咬着银楚宸大腿,银楚宸抓着三儿的头发,像拔草一般向上拔着,三儿又双手朝上抓着银楚宸两只手臂往下死死摁着。 两人四只腿也诡异地搅在了一起,这情形当真看不出先从何处下手解开。 花子慕不知自己这师弟为何要和一个孩子这般见识,刚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一个男人声传来。 “各位执司,能否听在下说几句话。” 站在囚车前面的两名执司回头看着囚车旁的人,颇为客气地说道:“抒老爷,此时我等押解鼠妖游街,有什么话您可去执掌司说,天阁大者要务在身,耽误不起啊!” “正是因为天阁要务,我必须当着天阁大者说几句话,两位执司请放心耽误不了时辰的,就几句话。” 这抒老爷看样貌倒不怎么显岁,仪表不俗,俨然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公子。 五旗门中的人与这抒老爷不熟,可当地执司却经常会打交道,所以才有些为难,回头看向前方端坐在马麒麟上的水中月,最后,其中一人朝大者走去,请示了水中月。 当水中月看向抒老爷时,抒老爷忙向水中月行礼道:“大者,囚车之中的并非鼠妖,而是我府上的一个残障仆人……名耗子。” 他这一句话后周边瞬间炸开了,囚车中那人长得明明就贼眉鼠眼,特别是那嘴巴与老鼠无异,就算瞎子在那脸上摸上一摸,也会不带犹豫地认为是只老鼠脸! 而最令大家不可思议的是,堂堂蝶衣镇富商,会公然指证鼠妖不是鼠妖? 这抒老爷莫不是也被鼠妖咬了,中毒上脑了,才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话来。 再者谁都知道被害的下家与抒老爷可是宿敌,这明目张胆的维护杀人凶手,是不是说明……杀下家是受了他的指使呢?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很复杂,甚至都生出揣测的神情来。 抒老爷神色却坦荡荡,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家耗子出门替我去得得楼传话,便一去不回,我命人寻了几日皆无果,若不是方才瞧见囚车上这人的模样,只怕我还以为耗子也被那鼠妖给害了去。” 水中月眯起眼睛盯着这位抒老爷打量着,半晌,问道:“阁下何人?” “在下乃蝶衣镇子民,抒坎。”抒老爷回答道。 水中月又看向刚刚前来征求他意见的执司,这执司会意,连忙对水中月说道:“抒老爷乃咱们镇子上的富甲,经营多家酒肆,零界有名的得得楼便是抒老爷产业。” 水中月是天阁大者,自是不会去得得楼这种地方,但这名声他也是略有耳闻。 不过在他再三确定此人身份后,神色却越来越复杂,沉声道:“身后牢笼之人,却是鼠妖无异。” 抒老爷惊讶万分,当即又上前扶住囚车边缘似要看个仔细。 “耗子,耗子……你看看我,我是你老爷,”抒坎朝着囚车内的人着急喊道,“你是不是被人冤枉的?你告诉老爷,老爷定为你主持公道。” “……” 囚车中人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对旁边喊得急切的人无动于衷,又或者像是睡着了根本就没听进去。 抒坎又看了看,才回头看向水中月说道:“绝不可能,这耗子自小在我府上长大,他虽样貌奇特,但绝非妖物,还请大者明鉴。” 岂料抒老爷话语刚落,水中月便跃马而起,单手如鹰爪捕食般朝着抒老爷袭来。 众人都没想过天阁大者会对这抒老爷动手,惊呼大起,急忙朝着街道两侧退开,唯有五旗门的人与执司弄不清状况,皆不知该如何行事,只能眼看着天阁大者直逼富甲抒老爷而去。 刹那间,大家都为抒老爷捏了一把汗,这一掌不死也离死差不了多少了吧! 可就在水中月身体刚刚腾飞而起时,两侧倏忽闪出十余黑衣人,自水中月头顶掠过朝着牢笼而去,水中月凝目一扫上空,向抒老爷探出的手当即转变方向,横空一扫,挥出一把流光朝那十几黑衣人而去。 扑向空中的十几名黑衣人,根本来不及躲闪水中月的这一道魂力,瞬间击落到两侧爬不起来。 水中月翩然落地,并没有朝那十几名黑衣人看上一眼,回头狠戾的看着一脸错愕的抒老爷,欲要再出手,只见抒坎神色骤变,身体在眨眼睛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朝后飞了去。 就在电光火石间,水中月一个闪身已落在了抒老爷身边,单手将抒老爷扶住,才不至于抒老爷身裂骨碎,但抒老爷受那鼠妖一掌,已是一口恶血喷出。 原来就在刚刚,牢笼中那只鼠妖趁抒老爷不备,一掌偷袭在他胸前。 “嘿嘿嘿……多杀一个是一个……” 只听牢笼中那只鼠妖畅快道,目光邪恶至极。 水中月扶住抒老爷后,随即一掌劈向牢笼中的鼠妖,只见囚笼中那一双满眼精光的眸子顿时暗淡了下去,已然断气。 “如实说来,你与这鼠妖如何认识的?为何要为鼠妖求情?” 谁也没想到,水中月在这种情况下逼问抒老爷。 抒老爷一脸惨白色,目光茫然,不明白道:“在下……句句属实……大者为何如此?” 抒坎似乎很难受,强忍着继续说道:“若不信在下的话,我……得得楼中的小厮……还有府中上下人……皆可为在下证明,那鼠...鼠、妖的确长着一张耗子的脸。” 这时一旁的执司却上前求情道:“大者,抒老爷在蝶衣镇颇有名望,绝不会为了鼠妖求情,想必是那鼠妖只是刚巧与抒老爷的仆人长得相似而已,大者也看见,方才他还向抒老爷出手……” 水中月听后,还是猝不及防地一掌打在抒老爷胸口,刚刚阻扰他的执司始料不及,待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这一掌并不是杀招,而是在探查抒老爷是否结元。 半晌后,水中月脸上肃冷的神情更加阴鸷:“恕在下多疑,抒老爷中了鼠毒,不尽快逼出只怕命不久矣!” 第25章 上仙显灵 抒老爷眉头压下,惊愕的看着水中月:“我、我、中了...鼠毒?”言罢又是一口黑血喷出便昏迷不醒。 水中月再不多言,立即坐在抒老爷对面,催动魂元为他逼毒。 但当水中月收手时,众人似乎都能从他的神色上看出这抒老爷的结局。 “此毒顽固,已入五脏六腑,恕在下无力回天。”水中月缓缓站起身子来,神色凝重地说道,“通知他家人来将人抬回去吧!” 周边众人唏嘘不已,这堂堂一方富甲,居然为了府中一个下人丢了性命? 这怎么想也觉得划不来呀! 银楚宸他们的鸾车,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前不得也后不得。 鸾车内的两人已经打累了,此时银楚宸衣冠整洁,银发顺滑,已然一副风度翩翩的少年。 可三儿却是头发凌乱如炸毛的狮子,衣衫破了好几道口子,但他仍不甘示弱,后牙凿凿的瞪着银楚宸。 花子慕自始至终都留意着外面,对这两个鸡飞狗跳的家伙,视而不见。 花子慕:“我去看看……” “不可,”银楚宸一手极快地抓住花子慕的手臂阻止道,“鼠妖毒性极强,外面的是天阁大者与你的修为差不了多少,他都无能为力,那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银楚宸看着花子慕一脸不理解的神情,又道:“再者我们不可在此暴露我们的身份,师父曾交代我,出来不可多管闲事。” 将师父搬出来,花子慕当真不敢忤逆,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执掌司又来了一拨人,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被驱散开去。 水中月命人将那鼠妖的尸首,与那十几名黑衣人全部带回执掌司,这一场闹剧也算告一段落。 银楚宸驱着鸾车在一家蓬莱客栈外停下,进店要了三间上房,自己先进到三个房间查看了一番,这才命小二将门口的夜鸾,牵到后院的厩棚中好生安置。 待小二离开后,花子慕等人已经在屋子中了。 银楚宸方才上来打开三间屋子,只是为了师姐能感应他的气息,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三个孩子带进来。 花子慕将三个孩子安置在中间屋子内,知道说什么三儿都不喜欢听,便什么都未说关门而出。 她刚回到自己屋子,就瞧见银楚宸坐在屋子内。 他一把将脸上难看的粗犷面具推至头顶,笑盈盈地说道:“师姐,天色尚早,我带你去街上看看。” 他目光璀然,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要带花子慕出去大肆游乐一番。 花子慕性子冷,也不是不高兴,只不过不喜怒于色,沉声道:“我就不去了,你去买点坚果甜食来。” “师姐想吃甜食了?”银楚宸剑眉一挑,“那一起去啊!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岂不更好?” “……给那三个孩子吃。”花子慕说。 “师姐不吃?”银楚宸问。 “你不吃我就不买。”银楚宸又将面具拉了下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吃。”花子慕说。 “好,师姐等着,我这就去。” 银楚宸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花子慕又叮嘱了句:“你……多挑选几样,不急。” “师姐放心,蝶衣镇有多少种,我就买多少种来,保证师姐都能尝到。” 以前银楚宸对吃的也没什么过多的偏执,但是自从与花子慕一同出来,他脑子里大半的时间都在琢磨各地美食,搜刮着脑子里所有关于美食的记忆,不论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还是自己之前吃过的,他通通都想尽办法给自己师姐弄来。 乐此不疲,无形中成为了一件任重而道远的头等大事,比起寻找妖灵山还要大。 银楚宸合门而去后,花子慕脸上的神色却有了变化,转而化出她的面具,戴在脸上走出了房门,在隔壁三个孩子的房间口停下,手中星点灵光一闪,光点自她手中飞出,飞至门框之上化成了涟漪的淡色水波,顿时漾满了整个房门,结界已成。 抒府门口行色匆匆的人均是蝶衣镇上有名的灵医,来一个又走一个,陆陆续续十几位灵医都为抒老爷看过,只不过全都束手无策,一时府上乱作一团。 抒老爷躺在床上面色如常,却昏迷不醒,床边坐着一位身着草绿色轻衣的妙龄女子,眼睛上束着一条两指宽的白纱布条,似有眼疾。 此女面色白如雪羽,眉头微皱、嘴唇紧抿。 只见她抬起白皙纤细的手,将对方的手拉到手中,柔声道:“哥哥莫怕,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般死去。” 言罢只见覆盖在抒坎手背上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突然脉络殷红,突兀得有点可怖。 那哪里是女子的手,方才白皙纤瘦的手指,此时却如错综复杂的殷红树根自那女子筋脉之中赫然生出,五根指尖处蔓延至抒老爷的手臂上,转而蔓延进衣袖之中,不时便爬到了抒老爷的脖颈处。 不过也只是片刻,那女子便撤回了手来,那些蔓延的殷红枝蔓随即撤回,顺着那只可怖的手通通缩回到那女子指尖内。 “哥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女子脸色极为震惊,忙唤人道,“来人。” 房门立即被打开了,急匆匆地跑进来了一人,回应了声:“风奶奶。” 这女子名为招风,是抒坎府上半个家主,她管抒坎为哥哥,可下人都唤她为奶奶。 “小千,你在此看好老爷,切记要寸步不离看着。”招风叮嘱道。 “是,风奶奶放心。”小千神情紧张地回道。 招风白纱遮眼,步伐却轻盈且快,不多时就出了抒府。 小千跪在抒坎床边,红着双眼担心道:“老爷,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说着又祈祷起来:“上神请你保佑我们家老爷,我们家老爷是个大好人,他不该就这么死掉的,上神你显灵救救我们家老爷吧!你若是救我们老爷,我愿意拿我的贱命换老爷的命。” 小千躬身不停地作着揖,态度无比虔诚。 须臾,他突然察觉身后不对劲,一转身便看见一袭浅青轻衣的女子,面带一张狐狸面具冷然立在他身后。 小千顿时大惊失色,欲要叫喊,却听见对方说道:“你无须害怕,我是来看看能不能为你家老爷驱毒。” 那声音清灵动听,清冷如清秋中的一湾淡湖。 小千睁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结巴道:“你你你你……是是.....” 花子慕在不耽搁,直接走到床边,掌心注入魂力在抒老爷胸膛上方探测了下,随即掌力一送,直挺挺躺着的人骤然弹坐而起。 就这一下足矣让跪在一侧的小千目瞪口呆,他还没见过招式这么美的上仙,再看看那素衣飘然,身形灵秀,不是上神降临还能有谁有这等仙人之姿。 忙屏住呼吸,不敢惊扰到对方为自己老爷逼毒。 花子慕与抒老爷面对面而坐,双掌虚空对着对方的胸腔,催动魂元将魂力激发至七成,此时抒坎眉头微微动了几下。 “站在门口不许外人打扰。”花子慕侧首对小千吩咐道。 小千见自家老爷有了反应,当即激动不已,对花子慕连连作揖道:“上神显灵一定要救活我们家老爷,我这就看门去。” 说罢连滚带爬跑到门口外站着,四肢却由于太过兴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原来真的有上神,他真心许愿感动了上神,这般想来在门口不知手脚该如何安放的小千,不由得哭了起来。 “我不是叫你在里面看着老爷,你为何在门口?” 小千见招风回来,急忙上前迎了两步,情绪十分激动道:“风奶奶,上神显灵了,正在屋内救治老爷呢!” “什么?” 招风加快步子朝屋子里奔去,推开门一瞧,屋子内除了躺在床上的抒坎外再无别人。 招风快步上前,身子尚未坐在床边,手已经探向抒坎手腕脉搏,片刻,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她探了抒坎的脉搏,虽然依旧虚虚浮浮,似有似无,可比先前是沉稳了好些。 “小千,你当真看见有人来给老爷看病?”招风声音比先前温和了不少,问道。 小千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低头答道:“千真万确,我方才正在向上神许愿,突然就有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上仙出现在了屋子里。她说她是来为老爷驱毒的,而且我看到她用灵力救我们家老爷,当时老爷眉头还动了下,小的不敢撒谎哄骗风奶奶。” 小千还在为刚刚被招风呵斥而感到惊慌。 招风平日里性子软弱,可看着老爷中鼠毒不省人事,才厉色了几分。 招风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风奶奶,小的看得千真万确,真的有人的……”小千还在极力地解释。 “行了,你先下去,此事切记莫要与人说起,”招风叮嘱道,“老爷需要安静。” 小千这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了出去。 招风等小千出去后,才不安地说道:“哥哥,我去了下家,门口被执掌司贴了封条,还请了大修做了渡魂术,所以,我只在墙外站了一会没敢进去……” 第26章 师姐我错了 蓬莱客栈内,花子慕突然现身在三儿房中,正在喂两位哥哥喝水的三儿,吓得险些丢掉手中的茶杯,见是花子慕,神色又阴沉了下来。 花子慕看了他一眼,单手一挥撤去门外的结界,也不多说一句话,推开门走了出去。 方才她独自潜入抒府,本想着为那抒坎逼毒,可没想到那人的鼠毒如此顽固且诡异。 她最后即便是将魂元中的魂力不留余地催发出来,抒坎体内的鼠毒也只是暂时驱出心脏,鼠毒已进入五脏,她无法一次驱尽,想来只好再去几次才能救活此人。 没多久后,银楚宸高兴地买回来了一大堆各色甜食,早已分成了两份,一份送入三儿房中,一份便拿给了师姐。 “这蝶衣镇当真是大,大街小巷多不胜数,我这般身手的都费了些时间才逛完,” 银楚宸一进屋子,响指一打,整张桌子顿时堆满了各种不同的打包盒,“师姐你看这么多好吃的。” “这都是些很有名的甜食。” 银楚宸早已知晓自己师姐的喜好,将其中几个比较显眼的食盒一一打开,看着花子慕对着眼前几盒色泽诱人,形状各异的美食,冷若冰霜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暖色,心里更有一种满足感,那是一种充满甜腻的快乐。 花子慕正要伸手去拿自己中意的那块火狐狸棒棒糖时,嘴边却忽然塞来了一块糕点,这情形她再熟悉不过,只要银楚宸觉得好吃的东西,总是这样简单粗暴地朝她嘴巴塞来。 银楚宸同时已经将另一块栗子酥放进自己嘴中,含糊不清地催促着:“师姐,吃。” 花子慕无奈将那块不大的糕点,全部包进嘴里,伸出去的手,还是拿起了自己看中的狐狸棒棒糖。 棒棒糖上的红色,光亮如瓷,狐狸也雕刻得栩栩如生,她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瞧了许久,终是舍不得吃,最后又轻轻地放在了食盒中。 “好不好吃?”银楚宸像一只奶狗儿一般,瞪着那双浅眸,殷殷地瞧着花子慕问道。 花子慕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喜欢。 银楚宸立刻将身子移向花子慕,眉角飞扬,一脸邪魅地看着吃得正香的师姐,忍着笑说道:“这东西叫贵子饼,而我吃的叫百合酥,说是给贵子饼是一对。” 花子慕看向食盒,一盒也就四块,方才她与银楚宸各吃了一块,食盒中只剩一对,却是一个圆如玉盘,一个无棱似方,方圆无则,一个白如凝脂,一个却皲裂油黄,更是不搭。 “……你又胡扯,”花子慕说出自己的看法,“外形色泽均相差太多,作何成对?” 花子慕并未往别的方面想,可看到银楚宸的表情,她才觉得他刚刚那句话,似乎另有他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银楚宸嘴角的笑意更深,却还一本正经地介绍着:“这个……” 他指着方才喂师姐吃下的方形贵子饼:“听说是专门给新娘子吃的,”又指向自己方才吃的圆饼说道,“这个、只有新郎才能吃,一般在洞房花烛夜,一对新人同时吃下这对喜饼,就意味着天圆地方间,两人从此……合二为一,天地……” “啪~” 花子慕有点被噎到,喉头哽痛,快速拿起盒盖将那还剩下一对的糕点给盖上。 “……同生。”银楚宸忍着笑把话说完。 “胡闹。”她这才明白一进屋子为何看到银楚宸满脸诡异的神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立刻将手边的食盒朝银楚宸挥去。 银楚宸早知师姐会作何反应,人已跃出丈许,飞来的食盒在空中旋了几圈,卸去那股暴戾的强力,堪堪纳入银楚宸手中。 “师姐,我只是解说一二,为何动怒?这东西本来就好吃,”银楚宸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十分地张狂,“你吃了,我又不会告诉他人。” 银楚宸最喜欢看的就是花子慕脸上的神情变化,不论是微不可察的细微表情,还是这种明晃晃的薄怒,每一种神情下花子慕都比冷漠的她要更动人,也更令人心疼。 他希望师姐的表情能慢慢地丰富起来,最终能将那颗凉薄的心暖和起来,成为一个敢哭敢笑,敢爱敢恨的人…… “出去.....”花子慕喝道。 银楚宸却是厚着脸皮,看着桌上自己搜罗来的美食坏笑道:“师姐,剩下的你还吃不?” 花子慕哪里还敢吃剩下的,一掌劲力将桌上的食盒通通砸向银楚宸。 只不过银楚宸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全都被他稳稳接住了。 并觍着脸继续说道:“师姐,想吃时再与我要啊!” 花子慕眉眼微微泛着红晕,似是气得不轻:“出去。” 花子慕已经没有东西可丢的了,只怕银楚宸再逗留片刻,花子慕当真会对他动手,所以他很是识趣地跑了出去。 花子慕是真的生气了,晚饭时间银楚宸都进不得她的屋子,这倒不会令银楚宸担心,修真之人别说一顿不吃,即便是一年不吃也死不了人。 可是银楚宸还是在花子慕门口央求道:“师姐,我知错了,你把结界撤去吧!” “师姐?” “师姐啊!你开开门好不好……” …….. 可即便他在门口叫破嗓子也没用,因为屋子里早已没人。 花子慕再次来到抒府,隐去身形,待所有人都退出抒坎房中,她才现身为抒坎逼毒。 她担心这毒素又起变故,忙探身过去查探,不过还好,被压制的毒素没有再次蔓延至心脏。 不作耽搁,花子慕再次催动魂元为抒坎逼毒。 即便是同等级的魂元,也会因不同程度的修炼,淬炼的魂力亦有霄壤之别。 之前银楚宸曾说过水中月乃天阁大者,按照魂元等级怎么也是灵启二层,以为花子慕的魂力就算要比水中月强悍些,但应该相差不大,可没想到他终是低估了自己这位师姐。 花子慕催动魂元至最大,本想将抒坎体内毒素再压制逼缩一圈,但明显要比第一次更困难。 毒素顽固难除,这次她一开始便出全力,也是驱动如抽丝,心中更加专注不敢有半点疏忽。 可突然她输出的魂力自对方身体中穿墙而过了,心中一凛,收手不及,睁眼间一只手已经朝着自己脖颈处袭来。 这只手来的突然,方才她专注逼毒毫无防备,此刻即是撤力闪躲,她脸上的面具也已被扯了下来。 花子慕侧首而立,就听见床上的人,虚弱地质问道:“你...是何人?” 抒坎端坐在床,手里抓着从花子慕脸上撕下来的面具,神色疑惑地盯着一侧半面容颜的女子。 那张侧颜清纯无比,秀挺的鼻梁勾勒出雕刻才有的完美线条,一只幽蓝的眼眸流转至眼尾,露得是清冷无波,却叫看的人心海翻浪。 抒坎迟疑地环顾了四周,这的确是他的卧房,盯着自己屋中绝世女子,有惊讶,但却不惊慌。 “你中了鼠毒,”花子慕坦然回答道,“我是来为你逼毒的。” 抒坎垂眸,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天阁大者说我命不久矣!姑娘有心了,不过大者既说无力,那天下只怕再无解我鼠毒的人了。” 抒坎似乎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还以为自己是被刚刚抬回来。 花子慕转身看着一脸黯然的抒坎,直白问道:“你为何要救那鼠妖?” “什么?”抒坎似乎没听懂对方这句话,半晌才沉声道,“姑娘言语在下不懂,我想救的并非鼠妖,而是在下府上的一个下人。” 花子慕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以她的修为怎会分不清那囚笼中的人是什么东西,但她却分不清此人所说是真是假,不过,既然对方这般说,那她便信。 须臾,花子慕开口道:“你身上的毒素只是暂时被压住,若要全部清除还尚早,你若信得过我,这几日我都会来为你逼毒。” “姑娘为何救在下?”这次反倒是抒坎问她。 “刚巧遇上了而已。”花子慕说,“……那只鼠妖魂元极弱,却不想打在你身体中的鼠毒却十分霸道,若我不救你,你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抒坎看着眼前这女子,相貌非凡,言语却直白无猜,他甚至对她所说的话没有一丝怀疑。 “姑娘认得那鼠妖?”抒坎说,“恕在下直言,姑娘面生似初来蝶衣镇之人。” “我第一次来蝶衣镇,与那鼠妖更是从未谋面,何谈认得?” “姑娘与在下亦是素未谋面,这般盲目出手相助?”抒坎沉默思考了会,又问,“不怕我与那鼠妖是一伙的?” “我为你逼出鼠毒乃我自愿,至于其他,又与我何干?”花子慕冷声道,“你歇着吧!我会再来……” 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也相信自己的直觉,此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若是就此毙命实属不该。 至于与那鼠妖到底有何瓜葛,在她眼中不重要,是非曲直自会有人寻找出真相,若她所救之人当真该死,到该死之时再死也不迟。 她本就是如水般的人,怎会懂得浑浊之中的杂陈该如何分辨,只不过,她单纯地想去洗涤掉所有的不净而已。 第27章 你不讨厌他们? 翌日,花子慕将早点送到三兄弟房中后,自己回到屋中打算再次布下结界,为了不让令她头痛的师兄发觉她不再,以免又要生事,刚要布下结界时,银楚宸却推门走了进来。 “师姐,你瞧这是什么?”银楚宸双手各持一个牵线娃娃,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子,“没见过吧!人偶,你瞧着。” 银楚宸似乎没睡好,眼眶下隐隐有些眼圈,可双眸闪烁有光,神色明媚尽显讨好之意,将手中的两个一男一女的人偶,放在桌上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将右手中人偶对上左手中的人偶一作揖,憨声道:“我的名字叫笨蛋,仙子你好呀!呃i....我想与你做朋友可否?”手中的人偶随着他的言语,挠了下后脑勺,憨态实在是可掬。 然后,银楚宸又哑声学着女人声道:“我娘说了,不让我与笨蛋做朋友……” “我、我也不傻,你看我还能跳舞呢!” 说罢右手中人偶就手舞足蹈起来,屁股卯足了劲扭着:“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仙子就和我做朋友吧!” 花子慕盯着两只人偶看了半天,神色终是起了变化:“你真是……” “仙子,快看,这是我师姐。”银楚宸将左手中的人偶线一提,面朝着花子慕,“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啊?” 人偶:“哇!笨蛋你的师姐真好看!嗯……看在你有一位美如天仙的师姐,我愿意跟你做朋友。” 说着,银楚宸左手中的人偶双手一合,哑声说道:“这位漂亮的上仙姐姐,我叫仙子,我觉得你笑起来一定更好看,上仙姐姐可不可以笑一笑?” 花子慕从没见过这种东西,银楚宸手中几根线就能将两个木偶玩活了,她不免将目光移到了银楚宸脸上。 这家伙专注起来的样子,倒与平日里不同,脸上常有的散漫暂退后,青涩的脸庞就带着一层耀眼的暖光,脸上的线条清晰且有张力,像是储存了用不完的活力。 花子慕再将目光移动到银楚宸手上,手指上还残留着一些还未来得及恢复的浅痕。 再看了看那两只牵线的人偶,虽然人偶的五官都跟分尸现场差不多。 但是人物的细节还是有,那个头上顶着银发的一看就能看出是他自己将自己头发削了一截黏上去的,还很执拗地在上面编织了几个小辫子。 而另一个人偶的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很显眼,她不用问也知道是她。 “无聊。”花子慕说罢,见银楚宸一脸的失望,又觉得自己说得太不近人情了,随即伸手拿过那只男人偶说道:“当真是个笨蛋……” 不过目光多少柔和了些,太过微妙几乎察觉不出,可银楚宸却将这细微的表情捕捉进了眼里。 “啊!”银楚宸嘴角上扬。 “啊什么啊?”花子慕将目光从手中人偶身上,移到银楚宸脸上问道,“你多大的人了,总想着玩。” “师姐自幼在天水涧长大,正是从小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性子才养得这般肃冷,我想着师姐将小时候没玩过的都玩了,没吃过的都吃了,看看师姐会不会将冷性子改掉。” 银楚宸嘻嘻笑了两声,一脸的人畜无害,邪魅桀骜,在花子慕眼中终归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动容。 待花子慕回过味来,质问道:“你这是在嫌弃我?” “不嫌弃……”银楚宸紧张起来连连摆手说道,“师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不知这话哪里不对,一时间花子慕也不再开口质问,直接起身匆匆走出了房门。 “师姐方才脸红了?” 半晌银楚宸有些不确定的自言自语了句。 这话他说出口,自己都觉得不敢相信,师姐自来心思深藏,怎么会…… 待他反应过来追出去时,花子慕已不知去向。 花子慕来到抒坎房中,床上无人,她正纳闷此人身中剧毒还能去何处时,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本要闪身离开,却听身后一女子柔声道:“多谢上仙为我家哥哥逼毒。” 对方似乎对她前来的目的很清楚,那她也没必要再隐藏,转身看去,只瞧着一位高挑的遮眼绿衣女子站立门口。 只这一眼,花子慕已看出对方是结元之人,只不过那颗魂元太过薄弱,能结元亦是奇迹:“姑娘不必谢我,此时他在何处?” “哥哥他在后院,”招风转身欲要去寻人,“我去叫他来。” 花子慕却阻止道:“我去吧!” 她见那女子有眼疾,不便寻人,自己去兴许快点。 招风一愣,随即浅笑道:“也好,劳烦上仙了。” 顺着招风所指方向,花子慕来到了抒府后院,这后院虽大,却没见着任何人,也少有花草,假山倒有好几处,空气中的味道不怎么好闻。 花子慕一进后院便觉得此处有很浓的腥味,但是她分辨不出来这腥味,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穿过两个假山洞,终于感知到抒坎的气息。 顺着气息没走多久,就瞧见一个褐色身影,蹲在一座假山下,正是抒坎。 花子慕能听见抒坎嘴中在低语着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声音,但是都听不真切。 她慢慢朝抒坎走了过去。 “慢慢吃,没人给你们抢……这东西也不能多吃,长肥了不好逃命。” “吱吱吱吱……” “精神好多了。”花子慕眼眸清澈,站在抒坎身后不远处对蹲在假山下的抒坎说道。 抒坎身子一顿,缓缓起身转向身后的花子慕,神色由震惊到无措。 他盯着眼前这个面带一丝微笑的女子,清若芙蕖,樱唇含露,一时竟失了言语。 花子慕笑了,只是这笑太浅,不知是方才银楚宸哄自己开心而心情好。 还是为眼下这个鼠毒未清的男子,却在喂养一群老鼠颇有感触而笑。 她自是不自知。 伸手将抒坎手中的食笼接过,随手抓出一把肉干撒给假山下,一群四下觅食的老鼠顿时一涌而来。 抒坎看着眼前女子的举动,神情很是复杂。 那一双眼眸清如皓月的幽蓝明眸,盯着满地被世人视为最肮脏邪恶污秽的鼠辈,竟没一丝鄙夷、厌弃、恶寒…… 却像是盯着繁花,皓雪,盯着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一般,那样地令人神往,令人甘愿为那一眼温柔跌落九幽。 “我从未见过谁用你这样的眼神看待老鼠。”抒坎沉声说道。 花子慕抬眼瞧上一脸不知是何情绪的抒坎,似乎对他这句话不知作何回答,她本就不善言辞。 抒坎霍然笑道:“这些都是些野鼠,院墙下被他们打了个鼠洞,时不时会进来找点吃的。” 花子慕垂眸看着满地觅食的老鼠,遂将手中食盒里的食物覆手而下全倒了出来,一时满地老鼠争前恐后争抢着食物。 抒坎愣怔片刻却笑出了声:“你这样会将他们着急坏的,他们长期寻不到食物,见了食物就怕吃不着,故而都会抢着往嘴里塞,嘴里塞满也不会停。” 花子慕见地上的食物一抢而空,有的老鼠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会掉出来些,而有的咀嚼几下还未吃饱,又可怜巴巴地开始四下寻找。 花子慕很是抱歉道:“倒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抒坎深深看着一脸像是做错了事的女子,眼中略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姑娘不讨厌它们?” 花子慕将空食笼递回给抒坎,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然:“万物皆有灵性,本质上与你我并无分别。” “万物有灵么?可有的生灵天生便是被世人厌恶唾弃的存在,如他们,”抒坎眼眸却倏忽黯淡了下去,看着地上的老鼠说,“他们永生永世只为保全性命,而苟且偷安般地活着,却依旧是人人喊打。” “这是为何?”抒坎抬起头向花子慕讨要答案。 花子慕看着满地老鼠沉默良久后,诚然回道:“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亦是想不明白,但你我只能尽人事顺天命,你能善待他们这便是善的开始。” 花子慕回头看向抒坎,眼眸清澈,语气坚定:“最怕有心人,一块石头亦可结元,或许他们有朝一日也可以获得世人尊重。” 抒坎胸臆像被她的话炸开了一条裂缝,里面有什么东西汹涌奔出,顿时百感交集。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这些不招人待见的东西当作生灵。 第一次见到一人能说出这般言语。 第一次感觉胸腔之中,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东西。 随着那东西的萌生,他突然觉得眼前光辉耀眼,是他千百年中寻得的第一捧星辉,将那原本死寂一般的心湖照得透亮,连湖底那些巉巉之石皆清晰可见,只不过星辉太过明亮,倒显得湖底一片狼藉,沟角尽显。 花子慕随抒坎回到屋中,便开始为他逼毒,整个过程中抒坎都盯着花子慕的脸,慢慢地眼眸中的神色变得炙热,他不住自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到现在才出现在我面前……” 对此一无所知的花子慕收回魂力,睁眼便对上那双炙热的眼眸,可她看不懂,也无为他想,沉声道:“我已将鼠毒逼出脏肝,移聚于肺部,接下来会更难,你需要静养不易走动。” “有……”抒坎一开口发觉嗓音有些沙哑,连忙清了清嗓子,“有劳了。” 花子慕起身下了床,欲要离开,抒坎忙追问道:“上仙何名,可否告知在下……也好叫在下铭记于心。” “花子慕。” 此时门扉被人推开,只见招风走了进来,并向欲要离开的花子慕行之以礼。 “上仙乃抒府的大恩人,不知在蝶衣镇落脚何处?” “蓬莱客栈。”花子慕看着招风说道。 招风莞尔道:“哥哥鼠毒未清,上仙便住在府上无需来回走动,岂不方便?” 招风自然是担心抒坎的病情,有这等厉害的上仙救治哥哥,她怎么能怠慢。 “不用了,并非我一人。”花子慕拒绝道。 “这好办,”抒坎接过话道,“小千,进来。” 话音未落,小千就快步跑了进来:“老爷,你找小的?” “你快快去蓬莱客栈将上仙的朋友接到府上来。”抒坎交代道。 小千急忙应下:“好嘞!” “当真不必,随行之人不便见人。” 花子慕有些无措,这样的情况下,她是立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感觉。 小千见了摘取了面具的花子慕,两眼都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了,连忙对花子慕摆手说道:“上仙……不必多礼,那蓬莱客栈亦是咱们抒老爷产业,住在蓬莱客栈与抒府亦无区别。更何况您又救了我们老爷,若这点好意都不接受的话,老爷心中是过意不去的,小的去去就回,上仙等着便是。” 言罢便转身跑了出去,小千那种殷切期待十分明显,希望花子慕能住进府上来,从那一晚看到花子慕起,花子慕便是他心中的上神,他可是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阖眼。 花子慕对于住在何处并不讲究,只是担心那三个孩子会不喜欢此处,但见小千已经跑了出去,她也不好再做推辞。 招风亦是十分高兴,欢迎道:“房间早已备好,上仙请随我来。” 花子慕点头道:“叫我花子慕便好。” “花子慕姑娘。” “招风姑娘。”花子慕回罢,转头对抒坎交代道:“你不易走动,需要静养,过几个时辰我会再来。” 花子慕随着招风来到了为自己准备的厢房,房间清雅至极,没有太多不必要的陈设,但应有的尽有,铺着藤纹素锦的圆桌上,寥寥轻烟自如意香炉中飘出,香气浅淡适中。 招风问:“不知花子慕姑娘是否喜欢这梓脑木香?” “甚好。”花子慕回道。 “那就好,我还担心姑娘不喜欢,府上不常有客人来,屋子虽终日打扫,但总是缺少点人气,故点了来熏熏气味。” “招风姑娘有心。” “这...不算什么的,倒是花子慕姑娘救我哥哥辛苦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定要告诉于我……”招风突然有些羞怯说着道,“我、我想好好谢你。” 招风本就性子柔弱,除了之前见自家哥哥昏迷不醒着急了点,平日里都是一副羞怯柔弱模样。 不过花子慕除了师父外,这是第一次与女子接触,心中对这娇柔的女子倒生出了好感。 说不上来是不是同性相吸,她在招风面前,似乎话语也轻松了不少。 招风离开后,花子慕在床上打坐了片刻,便感应到银楚宸几人坐着鸾车到了抒府外。 第28章 下家灭门案 先出鸾车的自是银楚宸,身后跟着一个披着披风的三儿,之后两人才将两个智儿接下车来。 花子慕看了一眼,心中欣慰,自己这个师弟虽平日里吊儿郎当好不正经,可关键时候还挺细心的,还知道隐藏好三儿的身份。 “原来师姐当真在此处,我还道是那小厮诓骗我呢!” 银楚宸自下车神情就很古怪,对自家师姐明知故问道,“师姐你与这家老爷认识?” 花子慕不懂银楚宸明明知道自己不会认识这家老爷,为何还要这样问,尚未回答,招风便接了话去。 “上仙与我哥哥有缘,这才有此一遇,三位公子还请进府再慢慢聊。” 府中早已设下盛宴款待,不过三儿不喜欢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吃东西,带着两个哥哥回到房间里吃了起来。 银楚宸告知招风,三个孩子怕见生人,以后吃食便都备在房间里,更是不喜别人打扰,要招风知会府中上下,都不要去打扰三个孩子。 自始至终抒坎均未露面,这本是花子慕的嘱咐,一席下来银楚宸闷头吃罢,便称自己乏困,回屋子休息去了。 花子慕只觉银楚宸来了府上拘束了些,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今日催动魂元频繁,她需要打坐调息,可这还没入定,门扉便被人推开了来。 花子慕不必睁眼便知来者何人。 银楚宸进门就问:“你为何没戴面具?” “既见了真容,又何须继续戴着。” “那你为何来他府上……救他?”银楚宸终是憋不住,本想着等师姐主动来给自己一个解释,可是左等右等这边似乎一点动静都没,他这脾气哪里安耐得住。 花子慕却一脸平淡地说:“你说有天阁人插手,不宜出面,我便暗自前来。” 银楚宸顿时无语,这话他是说过,但是意思完全被自己这个心性单纯的师姐曲解歪了,真是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师姐,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天阁大者会处理,我们就不用管了。” “他身为此地富甲,能为一个下人挺身而出,又能坏到哪里去,起码为此,不至于丢了性命。”花子慕稍有的耐心解释道,“天阁那大者救不了他,我若不来……他会死。”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爱管闲事的人,总是淡漠一切的人,心肠居然如此软。 银楚宸看着花子慕,半晌,也没想出该如何劝解,才能让她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索性一手挥向门口,两扇门瞬时合上,上前一屁股便坐在桌边:“那你又怎知他们不是一伙人?你可瞧清楚之前天阁的水中月可欲要对他出手。” 那日,他虽在鸾车上与三儿打闹,但外面的情况他还是看了个清楚,天阁水中月的秉性他是再清楚不过,堂堂一个大者对一个人出手定是有因。 花子慕却道:“我并未想过。” 银楚宸被这心思单纯的师姐打败,耐心地说道:“鼠妖杀害下家满门,师姐,若是你错了,你这就是颠倒黑白助纣为虐。” “他不是凶手。”花子慕神情十分笃定。 “……” “你信他?”一时间银楚宸只觉胸臆堵闷,“不信我?” “我信他不是凶手。”花子慕强调道,自认为跟信不信他没有关系。 突然,空气都安静了下来,良久后,银楚宸冷哼一声,扭头就离开了花子慕的房间。 花子慕却被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她不懂银楚宸为何要这般负气而走,不过她也并不在意,认为他只是顽劣。 几日下来,肺腑中的鼠毒,犹如顽疾般根深蒂固,不论花子慕费多大力气也再难驱除,这下心中倒生出了几分焦急。 这日,她来到三儿房门口,本想进去看看他们三兄弟,刚抬手推门就听见屋内有女子欢快笑声,是招风,她识得她的声音。 三儿与她从来都是冷眼相向,却没想过会和话语不多,性子柔弱的招风熟络起来。 而这招风似乎在三儿面前,也放下了平日里的拘束,笑声欢悦听者皆知他们相谈甚欢。 花子慕轻轻放下手来,默默转身离开了。 难得三儿高兴一回,她不想让在这个时候去扫他的兴。 银楚宸这几日都很少去打扰花子慕,因为他心疼她每天消耗如此多的魂力,所以不忍心打扰她调息。 不过他到也没闲着,独自一人来到炎火旗内,甫一进入,就被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拦住,那一对少年清俊的脸上稚气未脱,身形出落得高挑,一身湖蓝水色长衣,上面是一只只招展的蓝蝶,妙氏以蝶纹配饰,但除血亲可佩整只蝴蝶纹饰,其余亲族只能取其一部分,银楚宸一看两人衣服纹饰,便知这两位必是门主血亲。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是何人?怎敢不经通报擅闯旗门?” 银楚宸没有戴面具,笑道:“你们便是旗主的两位公子吧!”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正是。” “妙言” “妙语” 自报姓名后又异口同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两个小儿不过五十有余的年纪,想来没见过世面,不知道逐月宫的标志也不足为奇。 银楚宸头一歪噙笑道:“逐月宫,银楚宸。” “逐月宫?”两人异口同声,又看了看那一头银发,似乎之前也听自己父亲说过逐月宫乃银狐一族,天生丝发如冰,想来不会错。 这才面色随和起来同声道:“原来是逐月宫公子,不知公子是否找我们父亲?” 却不等银楚宸开口,就听到有人说道。 “你来了……”水中月自一侧偏厅内走来,似乎正等着银楚宸前来般。 银楚宸单眉一挑,对两个双生子璀然一笑,便朝着水中月行一礼:“水师这是在等我?” 水中月不置可否,沉声道:“你随我来。” 按流程,这鼠妖当场被水中月击毙,理当回天阁交差,可他尚未离开蝶衣镇的原因,估摸着与银楚宸前来五旗门的原因是相同的。 水中月连几句寒暄都懒得多说,便将银楚宸带到了一处诡异阴森的停尸房。 “你直接告诉我得了,”银楚宸皱着鼻子一脸的厌恶,“为何要我来看?” 水中月兀自走进停尸房中,说道:“你既然已经来了,自当亲眼查看一番才是。” 可银楚宸向来是个爱干净的人,不论是所触所及,所好所喜都得是干干净净的才行。 这种场合他最不愿意见了,也不想多管这等闲事,若不是他那单纯善良的师姐非要管,他看都不会往五旗门的门口看一眼。 “下家上下四十三口尸体均在此处,”水中月说道,“死因,均是被剖肠而死。” 银楚宸厌恶之色不减,不过还是将目光放回到了这些尸体上,一道魂力注于指尖,似箭势向上一挑,面前的盖尸布便被平直地掀起,稳稳悬于上空。 尸体面目狰狞,死状痛苦,腹部被利器剖开内脏均被割成寸段,肠肚更是被挖出了体内不知所踪。 “必是对下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银楚宸将那具尸体看过,看向水中月,“才会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那只鼠妖结元时日不长,就能这般残忍,当真是宵鼠之辈行事谲诈,多是豺狼之性。” 水中月一扫那具狰狞的尸体,面露狠厉地,“天阁对此必是严阵以待,绝不姑息,鼠妖虽死,但我觉得其中还有问题,这才留下对此定要查个究竟。” 银楚宸转身,那张悬于空中的盖尸布,倏忽而下遮盖住尸体。 水师将所了解到的与银楚宸讲来,这下家与抒家同时做酒肆生意的,两家相斗多年,这几年抒家生意是越做越大,下老爷便时不时给抒家使点绊子。 都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一些令人膈应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正两家明里暗里也斗了多年,想来早已惯于应对。 可在下家灭门的同一天,下老爷曾设宴邀抒老爷过府一聚,听人说又是一次不欢而散,那抒老爷是怒气冲天的出了下府。 当夜下家满门被鼠妖残忍杀害。 “水师怀疑那抒老爷有问题?”银楚宸问道。 水中月双手负在身后,与银楚宸四目相对:“照理说他嫌疑最大,鼠妖是千真万确,我乃天阁大者,这点难道看不出,这抒老爷为何还要上前指认鼠妖非妖?当时我本想试探他,那些黑衣人却突然出现,而鼠妖为何在此时要攻击他?还要为他种下最剧烈的鼠毒,这又似乎不合常理。” 银楚宸单手抵在鼻尖,沉吟了片刻:“抒老爷看上去不傻,下家被杀当日,他愤怒自下家离开,按理说嫌疑确实最大,而又当街为杀害下家满门的鼠妖求情,若下家灭门一事,当真与他有关,他定不会如此。” 水中月浓眉微沉:“那你也觉得抒老爷没有问题?” 水中月这话一出,银楚宸心中便明白之前的话,只不过是在试探他而已,不过他这位老师一向如此,对于这种试探他只在心中凉凉笑了两声。 “我只是说抒老爷若真是与鼠妖有瓜葛,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拦街。”银楚宸突然将两根手指塞进鼻孔,瓮声瓮气地说道,“而且最终鼠妖不是也死了,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不但落了个共犯之嫌,还命在旦夕……” 银楚宸继续说道:“何况这抒老爷在蝶衣镇是人人称赞的大善人,再者两家明里暗里相斗多年,听说几年前下家老爷,甚至在大街上羞辱过抒老爷,他也只是一笑了事,若这个抒坎是心胸狭隘之人,绝不会隐忍至今才下毒手。” “我之前查探过他体内并无魂元,非妖灵。”水中月下意识看了银楚宸一眼,“若不是有人暗中替他逼毒,想必此时早已毙命。” 银楚宸却置若罔闻,双手环抱,退至门口将头侧到门外,呼吸这外面干净的空气,思量片刻问道:“那些黑衣人是受何人所指?” “别提了,”水中月面色一沉说道,“说是抓回来关进了执掌司的地牢等待提审,可居然眨眼便消失了,故而我才将这些尸体移到五旗门。” 银楚宸眯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眨眼消失?” “地牢看守森严,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逃狱,只能是消失。” 银楚宸此次前来本就只是打算问水中月这件事情,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十几个没有结元的普通人,竟会集体消失。 “水师认为他们是如何消失的?”银楚宸转身看着水中月,讳莫如深地问道。 “这消失的方法众多,我与他们接触过,都无结元。”水中月说,“这样能消失的最大可能便是附灵。” 果不其然,水中月也已经猜测出来这些人是被附灵了的,也就是说除了囚车内的鼠妖,暗中至少还有一位修为不错的人。 银楚宸这般想着,也不露声色,随即空手化出一对鼻塞,堵在自己鼻孔里后,才朝靠着门边最近的尸体走去,可并未打开上面的盖布,说道:“也就是说有人幻化出了这些人来。” 水中月见他在这种地方还不正经,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沉声道:“正是。” 银楚宸对水中月脸上的神情变化不以为然,问道:“那鼠妖尸体呢?” “在这里。” 鼠妖死后魂元溃散,身体便会恢复原态,此时一张白布上只有一只死硬了的老鼠。 “水师打算如何处置这只老鼠?”银楚宸靠近打量了下,问道。 “魂元已废,按理埋掉便可。” “死者为大。”银楚宸随即对水中月笑道,“没什么事,我去逛街了。”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跑出了停尸房,像是顽劣的学子听不得下课铃声响起一般急切。 “哦!对了,水师可以回天阁交差,既然他并未结元,那就不是妖灵,何况鼠妖又死了,线索已断,即便是他背后指使也已没有证据,还是早些回去交差的好。”银楚宸一边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边说道。 水中月皱眉怒目看着不争气的昔日弟子,厉色道:“人命关天,岂能如此草草了事。” 银楚宸这是天性使然,总不可能因为两人说了几句心平气和的话后,就冰释前嫌了,这临了临了,还不是要气气他的授业老师才肯罢休。 即便这件事他银楚宸想追查真相,也不会与水中月一起,先前水中月早已查明银楚宸进了抒府,也知与银楚宸一路的女子在为抒家老爷逼毒,若不是银楚宸的出现,水中月指不定会将花子慕视为幕后之人。 水中月知道银楚宸定不会安分,故而等着他来找自己,他来的目的自不必水中月询问,但在走的时候,水中月已经知道他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水中月随即让一位士夫子,随意找了个地方将那鼠妖给埋了。 第29章 哄下生气的师弟 抒坎在房间里休息,门忽然被推开了,他以为是花子慕来了,忙的自床上坐起:“你来……” 话未说完,才发觉来者是一个银发少年,一脸不善地走了进来。 他从招风口中听过此人,之前也暗中看到过几眼,只不过没有上前打招呼,所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而立。 “想必你就是上仙的师弟,在下鼠毒缠身不便相迎,还请公子见谅。”抒坎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语气虽客气,神情却很冷淡。 “抒老爷无需多礼,” 银楚宸嘴角一勾,俊秀的脸上添几分不羁,“我这不是见你不便,自己主动来会你了么。” “公子客气,”抒坎笑道,“请坐...” 银楚宸双手负后站立在屋中央:“坐、就不必了,只不过这次前来是想给抒老爷说几句知心话儿。” 也不待对方答话,银楚宸便自顾自的说道:“我与我师姐路过蝶衣镇,偶然撞上了抒老爷,师姐心思纯善,不忍见抒老爷暴毙而亡,这才出手为你逼毒。” “不过……”银楚宸眼神射出一道锋利的光,嘴角却始终挂着笑,“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也不必过多耽搁,何况,师姐已尽全力,想必抒老爷也不会怪罪于她!” 抒坎听明白了银楚宸的话,随即惭愧地说:“令上仙为难,在下心中实属过意不去,在下本已死人一个,亏得上仙相助,多活了几日,已然感激不尽了。” “这话是我的意思,非出自我师姐之口。”银楚宸不想对方曲解,直白地说,“我只是过来与你一说,回头便带师姐离开,也算与抒老爷打过招呼了。” “可上仙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尚未报答,怎可就这般让几位离开抒府。”抒坎挽留道。 受人这么大的恩惠,他又怎能做那不知感恩的人。 “报答就不必了,师姐救你也非他图……” 银楚宸勾起嘴角,神情始终有些不善,“还望抒老爷保重身体,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这两人聊天表面虽客气,可这气氛当真不怎么样,怎么都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点就会烧着的东西。 “银楚宸公子。” 招风自门外站定,对着屋中的人招呼了声,才迈脚走了进来。 银楚宸点头示意,又想起对方看不见,接着说道:“好了,知心话我说完了,告辞。” 银楚宸不失礼貌的对抒坎一笑,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银楚宸甫一离开,房门便自动合上了,招风神色不怎么好看,转身对着抒坎担忧道:“哥哥,若是他们当真离开了,那你体内的毒谁来逼出?” 抒坎虽然也不想花子慕离开,可似乎也不愿勉强,沉声道:“风儿,你去备一份厚礼,待上仙离府时送上,我就……不去相送了。” “可是哥哥你的伤……”招风不甘心,她不能看着哥哥唯一的希望就这么没了,“没有她,你会死的。” “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抒坎有些累了,慢慢躺下身子,闭上了眼睛,“兴许很多事是注定的,我想休息下,你先出去吧。” 招风面朝着床的方向,似乎还有话要说,可一想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又不忍心打扰他休息,只好不安地离开了。 银楚宸出了抒坎的房间,便直奔花子慕屋子而去。 花子慕除了为抒坎逼毒外,大多时间都是在房内调息,银楚宸推开门时,她也没睁眼瞧上对方一眼。 银楚宸身子支在门边双手环胸,心情看上去很好:“师姐,待会儿咱们就离开抒府,我已经向抒老爷言明缘由,抒老爷也是明理之人,知我们有要事在身,便不好意思再留我们在府上。” 花子慕蓦地睁开眼盯着门边的银楚宸,她这个师弟虽说总是贪玩,但也不应该是个不通情理之人。 “他体内鼠毒诡异,我们暂且不能离开。”花子慕却说。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她既然已经插手,怎么可以就这样来去自如。 银楚宸却一脸无所谓地说:“你放心他死不了,这是鼠毒,你想想他一个普通人中鼠毒数日,为何没毒发身亡?鼠毒积聚肺腑多日,他都没事,我们走了以后,他自然也会没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去寻妖灵山,你不是很想早日为三儿他们找到妖灵山吗?” 虽然花子慕的确很想尽快找到妖灵山,可她认为这是两码事,此刻说什么,她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以为是银楚宸对抒老爷的病情有所曲解,解释道:“他鼠毒之所以没有发作,是我用灵力压制,并非无碍,即便是完全清除鼠毒,亦需要数年调养方可痊愈。若是此时咱们离开,他体内的鼠毒无人相助,必是凶多吉少,我不能如此行事。” “无论如何,戒日咱们都得离开,”银楚宸褪去了脸上的乖巧,他才不要听这些,反正他不愿意看着自己师姐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每天如此消耗自己魂力,沉着脸朝花子慕走去,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执拗道,“他也答应了。” “…….” 花子慕看着不讲理的银楚宸,突然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沉默了很久后,她说:“再给我三日时间,三日应该可以,之前我尚有保留,不敢一试,三日内我定能逼出鼠毒来。” 一听师姐要不顾一切为那人逼毒,他更加不干了,这太危险了,搞不好,师姐会受伤的。 “不行,就戒日离开。” 花子慕不知银楚宸是在担心自己,只觉他在这件事上太不近人情,一时有些生气,斥道:“此事事关人命,不可任性。” 银楚宸却更加坚决道:“不行,非走不可。” 花子慕第一次见自己师弟这般强硬的态度,想了想,又道:“那好,你先行离开,三日之后我去寻你。” “不可,”银楚宸自然不同意:“你我一同离开。” “……那你自行回天水涧,我一人也能去寻妖灵山。” “不...” 本就打着不管师姐说什么他都否定,这话说顺溜了嘴,一开口才反应过来,似乎师姐另有它意,愕然道:“师姐你这是在赶我走?” 银楚宸不敢置信地看着花子慕,那张俊朗明英的脸上,已是阴雨连绵,如电闪雷鸣呼啸而来。 花子慕此刻已是很生气,她气的是银楚宸不分轻重,轻视人命,平日里不论他如何胡闹,她都可以容忍,可这件事上,银楚宸的态度,当真令她失望至极,所以才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人目光交汇,惊愕的浅眸对上冰凉的幽目,如寒冰遇水,除了寒便是冷,整间屋子都快要被这股寒冷所冻结。 良久对视后,银楚宸脸上露出一抹怒笑,转为了失望,说道:“师姐,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可有可无?好!你要救人便救,我再不阻扰。” 银楚宸猛地起身就朝门外走,走出房门后,重重地合上了门。 花子慕看着银楚宸愤然离去,也不做多想,开始闭目打坐起来,可心神却难以集中,这是她第一次与银楚宸发生争执,方才话语也不完全是她的本意,可话已出口她再难启口纠正。 只盼着三日后,她能如自己所说逼出鼠毒,离开抒府,她这个师弟也就不会再为这件事生气了。 不一会儿,花子慕察觉到门外有人,心中大动,可瞬间又有些失望,她以为是银楚宸折回来了,可惜门口之人并非银楚宸。 “子慕姑娘,在下是来与姑娘当面谢别的,请姑娘开门一见。” 花子慕亲自去打开了门,抒坎神色复杂,并未进门,而是向着花子慕行了一礼。 “在下左思右想后,还是得当面与姑娘道谢,多日来让姑娘费心费力,在下心中实属过意不去。” 花子慕侧身,示意抒坎进屋再说,却不料身后一声尖叫,两人纷纷望去,小千惊恐倒地望向一方。 两人几乎同时顺着小千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袭黑衣人端立房檐之上,正拉满弓弦朝她射来一箭,不及花子慕动手,抒坎已朝花子慕扑将而来。 “抒老爷?”花子慕唤了一声。 抒坎勉力笑道:“姑娘没事就好。”说罢便昏迷了过去。 她再抬头时,那黑衣人已不知去向。 其实抒坎还当真是不自量力,花子慕是何人,即便他不清楚,怎么说能为自己逼毒的人,也不可能那么不堪一击,他这一下舍身相救,当真是多此一举。 花子慕急忙查探了下抒坎的背部,发觉并无伤口,可方才明明有一把利剑朝她射来,遂一把脉才知,方才那一箭并非寻常之剑,而是灵力淬出的灵剑。 如今抒坎体内被自己逼入肺腑的鼠毒一击溃散,顿时侵入了五脏六腑,她之前所做皆已白费。 当下再想压制鼠毒,亦非易事,花子慕整整费了一戒日,才勉强将鼠毒再次逼入肺脏。 可她魂力几近透支,疲惫的回到自己屋子后,就开始调息魂元,这一坐便是一夜,也只是恢复了五成。 她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心想若是此次出来,她带上师父的戚舞轻衣,也不至于如此费力。 当花子慕调息完毕时,桌上放着菜食,可早已冷却,她只看了一眼,便径直走出屋子,来到了银楚宸门口,她本想将之前黑衣人的事说于银楚宸听,她这个师弟比她聪明,定能知道那黑衣人为何而来,却不想屋内没人。 最后花子慕独自一人来到街上,想着银楚宸自来喜欢热闹,与她闹了别扭,定会来这繁华之地寻开心,所以她想着会不会寻得到他。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吃的,玩得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花香,酒香,食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花子慕此时身处在蓝幻之色的热闹长街上,却因心中有事逛来也不觉轻松。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花子慕侧耳聆听,吆喝冰糖葫芦的人,是从她走过的侧巷口出来,与她还有一段距离。 她折身回去,在遇到卖糖葫芦的人时,驻足询问道:“这个……怎么卖?” “三钱一串,五钱两串。” 花子慕犹豫了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刺着棠棣花的钱袋,里面只有一片金叶,这钱袋是银楚宸送她的,而里面的金叶,亦是银楚宸装的,说是怕万一她有想买的东西时,自己又不在身边,为了以防万一给她装了一片金叶。 “希望这片金叶师姐永远都不要用,师姐想要的,我皆能提前给师姐买来,岂不甚好。” 花子慕盯着手中金叶愣了片刻,最后抿紧的绛唇一动,递给对方:“给我一串。” 可当花子慕有些不舍地将手中的金叶递于卖糖葫芦的贩子时,那贩子顿时傻眼,很为难道:“姑娘,小的这辈子都没见过金叶,实属化不开呀!可否有碎银子、元钱更好。” “我只有这。”花子慕看着那贩子说道。 那贩子看着花子慕手上的金叶,犹豫了片刻,他自然想卖给她一串的,可他确实没有能力找零。 “你要不去大一点的商铺,划开它再来吧!小的实在是找不开的。”那贩子说。 花子慕盯着贩子手中的糖葫芦棒片刻,将手中的金叶收回到钱袋中,转身离开了。 可没过多久,贩子再次瞧见花子慕,这次她先将三钱递给了他:“给我一串。” 连连逛了几条街她有些累了,一手抱着方才为了花钱而买来的油纸包着的东西,一手拿着那根糖葫芦回了抒府。 她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自己屋子的桌上,拿着糖葫芦闪身进了银楚宸房中,本想着买来他最喜欢的糖葫芦,他定不会再生气,可惜屋内依旧无人。 她取出一块白绢手帕堆叠在桌上,轻轻将那串糖葫芦放在了上面,想着要是他回来便能看到,可能就不生自己气了。 第30章 天丝毒 回到自己屋中的花子慕,抱起桌上那包东西就朝后院走去,方才在大街上见贩卖上等肉干的店铺,想到抒坎再次受伤,她担心院后的野鼠无人投食,便买了许多来。 走到上次抒坎喂食野鼠的地方,她先是随意地撒了一把,等了片刻,果然见一只老鼠自假山后探出头来,随后才见到越来越多的老鼠冒了出来。 花子慕又撒下一把,想着这两日无人喂养,定是饿坏了,怕争抢起来会咬架,她刻意将肉干撒得开了些。 这群野鼠开始一拥而上,但随后却将口中的肉干都吐了出来,继续在地上觅食起来。 花子慕暗道奇怪,这上等的肉干,它们为何不吃? 自己拿出一块闻了闻,没有异味,又咬了点进嘴里,味道也无异常! 再看看地上的老鼠,却对地上的肉干碰都不碰以下。 没多久,她抱着肉干出了后院,便遇上了招风,见招风神色似是在等人。 “上仙。” “招风姑娘是在等我?” “……我、我只是担心我哥哥的身体,”招风脸色很不好看,担心地说道,“想来问问花子慕姑娘。” “你哥哥暂无性命之忧,”花子慕说,“招风姑娘安心。” “那、那就好。” 花子慕待要离开,只见招风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说。 “招风姑娘还有何事?”花子慕问。 “没、没……”招风神色更加难看,嗫嚅着,“有。” 花子慕将手中的油纸袋,放在廊庑上的红漆扶栏边,这才缓步与招风并肩行至一处水榭之中。 两人纤长素衣并肩而立,春色空争,清风不饶,自是一处风景。 “招风姑娘,咱们说说话吧。”花子慕神色清冷地看着眼前的碧蓝湖水,那双本带着幽蓝的眸子此刻成了银蓝的澈。 “好。” “府中之人皆唤姑娘奶奶,而姑娘却称抒老爷为哥哥,不知其中缘由,姑娘可否告知?” 花子慕说话的方式一向直接,开口就将对方心中想要说的话先起了一个头。 招风人如其名,柔柔弱弱如拂柳迎风,一袭绿衣更显得肤色雪白,见花子慕主动问起,不免有些紧张地将双手交叠在了一起。 “上仙既然问了,招风便如实相告。”招风说。 “我与哥哥相识于百年前,当时见他浑身是伤,正被狐人捕杀,便出手为他挡下一劫,从此哥哥便视我为恩人,那时我尚不能幻化人身,哥哥便时常来为我驱逐蚊蝇。” 招风转头面向花子慕,似乎想看她作何反应,只不过白纱遮眼不能窥其神色。 花子慕不语,双眸静观水中闲鱼,只等她接着说下去。 “后来,哥哥在蝶衣镇落了脚,待我初化人形,便将我接来了此处,他说像我这样的散妖,没有安身之地,是很难活下来,他视我为恩人,要求府上以奶奶称呼于我,多年下来从未亏待我半分,对我亦是千般万般的好。” 招风顿了下接着说:“而我亦视他为亲人,从来到此处,便称呼他为哥哥。” 花子慕依旧盯着湖水不语,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哥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为人处世颇具豪气,有时为了朋友行事,也难免有些偏颇,但我始终相信他所做之事,定有他的道理。” 招风握紧双手,觳觫而立,看着一侧脸色肃冷的花子慕,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鼓足勇气说道:“上仙,我哥哥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下家,下家上下并非他所为,他只是不忍见耗子处死,这才挺身相救,这整件事我是知晓的,上仙你听我将整件事说来。” 花子慕轻衣翩然,淡漠清丽的脸上,似乎随湖水中的涟漪而有了波动,沉默须臾后,只冷冷道了一个“好”字。 招风似是松了口气,这才娓娓道来:“哥哥与下家老爷不和,已不是一日两日,但是哥哥为求安宁,不想惹事,便事事忍让,处处小心。可下老爷心胸非宽,见不得哥哥生意比自己家的好,那日,突然宴请哥哥过府一聚,说想与哥哥修合,哥哥也揣测过下老爷不安好心,但仍期待这次赴宴能化解两家积怨已久的陈壑……终是去了。” “可没想到那下老爷非是修和,还设下鼠筵刺激哥哥,”招风神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不知下老爷从何得知哥哥自来甚喜鼠类,偏偏捉来许多老鼠在哥哥面前……” 招风情绪有些激动,似乎在说不下去,重重呼出一口气,又才接着说:“他们抬上来一个木箱子,里面全是活剥了皮的老鼠,血淋淋一木箱均在嘶哑嗥叫。他们还当着哥哥的面说老鼠一定要活着烤,疼痛能使老鼠的血液加速,这样烤出来的鼠肉才酥脆可口。于是便命下人用一根根铁签将剥了皮的老鼠,自口中插入避过心脏从尾部插出,老鼠未死仍惨叫不止。” 这次招风停顿了很久后,才接着说:“哥哥盛怒之下,随手拿过一把钢刀便将所有的老鼠砍死,什么也未说便离开了下府。” “待到次日,下府发生血案,才知赴宴时耗子担心哥哥安危,便尾随着跟进了下府……亲眼目睹了一切,待哥哥离开后,愤怒的耗子杀了下府满门。” “哥哥知道此事时,耗子已在下府被执司抓住,关押进了执掌司地牢之中,而哥哥深知耗子是气不过下老爷如此残忍虐杀自己的同类,这才犯下滔天大罪,可他不能看着耗子好不容易才幻化成人,就这样毁于一旦,这才出此下策想救出耗子。” “可他并未救出耗子。”花子慕说。 招风沉默,黯然道:“上仙,招风句句属实,已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上仙。” “句句属实,却不够坦诚,自始至终你都回避了一个问题,抒老爷究竟是什么?” 花子慕默然看着怯怯的招风,目光少有的凌冽,“他身侧皆是妖灵,那他是什么?而且……”花子慕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你心中的哥哥,并非你口中说的那般无辜。” 招风却释然一笑,道:“上仙这般言语,想必已知晓哥哥是什么人,可不论他对外人如何,对招风来说,世上再没有比他知恩重义之人,正如对后院中的野鼠来说,世上也再没有比他还好的人。” 招风面向花子慕裣衽一礼,转身离开。 “招风姑娘,”花子慕却在身后问,“为何不再唤我名字?” 招风既不转身也未驻足:“上仙修为了得,招风一介散妖,不敢造次。” “你怎知我修为了得?”花子慕追问。 招风蓦地驻足,缓缓抬手摘下眼前的白纱,莫然转身看向花子慕会心一笑。 “招风虽修为低,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花子慕神情一变,才知道招风幻化不全的是那一双眸子。 花子慕胸臆难舒,想找人说说话,不知不觉又走到银楚宸房外,感知银楚宸还未回来,又才转身朝抒坎屋子走去,推开门便瞧见抒坎端坐于桌边。 “你...该多加休息。” “姑娘请坐。”抒坎神色如常,举手投足间皆显从容,缓缓斟满一杯花茶递给花子慕,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呷了一口。 “姑娘尝尝我府中特有的杉橘茶,味道清淡,入口微酸,过喉却回甜,当真是花茶中的极品。”抒坎说道。 花子慕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的神情却格外阴沉:“你骗我。” 抒坎手中的动作略微一顿,看着花子慕容貌绝尘的脸,此刻却叫他不寒而栗。 “此茶酸涩难咽,”花子慕冷冷道,“何来回甜?” 抒坎神情却并未就此轻松下来,意味深长道:“想必是姑娘初识此茶,不知此茶若成其工序繁琐,单单培植一项就要耗费诸多心血。” “此花须用人血浇灌,不沾天露,五十年方成。”花子慕说着看向抒坎,问道,“我说的对与不对?” 抒坎握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盯着茶杯中的倒影,沉默须臾,微微笑起:“姑娘修为了得,只浅尝一口,便知此花如何培得,实在是厉害。” 花子慕眉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质问道:“我再问你,后院那些野鼠所食为何肉?” “杉橘所灌何血,野鼠所食何肉。” “你……”花子慕一改平日的沉稳,一掌拍在桌上,却突感胸口一阵刺痛难忍,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在她察觉不好时,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待花子慕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头顶盖着一块大红盖头,身体并没有束缚,但她却使不上劲来,而垂眸看去,胸间是金凤灵大红衣,下身也是一色大红。 正在惊愕这抒坎到底在做什么时,却感觉有人朝她这边走来,走到跟前停下后,再感觉不到对方任何动作。 奈何她此刻动不了,盯着映入眼帘的那双脚,不用猜,她也知道定是抒坎,过了很久见对方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便厉色问道:“你想做什么?” 对方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在这个时候慢慢掀开了她的盖头。 首先映入花子慕眼帘的是满堂红,红绸花簇,红烛高照,而抒坎身披金麟红衣,头戴麒麟红冠,已转身走至桌边将桌上两只斟满合卺酒的鎏金杯拿起,眼底皆是喜色。 花子慕自是没见过喜服是何样式,但心中也知不妙。 “你这是何意?”花子慕问。 抒坎深情地看着花子慕,语气平常道:“明日整个蝶衣镇皆知抒府娶了一位将抒老爷的鼠毒治好的上仙,两人互生情愫,遂戒日成婚。” 花子慕忽然明白眼前这大红之景,是用来做什么的了,顿时觉得荒唐至极,再次打算催动魂力来挣脱束缚。 “我知你魂力深厚,”抒坎说,“但还是不要催动得好,你中的是天丝之毒,强行催动魂元,天丝毒液只会迅速攻入你五脏六腑。” 花子慕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丝之毒,但胸腔内的刺痛,如芒刺入肺,痛极,让她明白这天丝毒并非一般的毒药。 “你做这一切何为?”花子慕质问道。 抒坎拿起两杯合衾酒端至花子慕跟前,一手递给花子慕,花子慕却十分厌恶地转过头去。 对于花子慕来说,她尚不知情为何物,却要与人结为夫妻,当真是荒谬。 她羊脂白玉的脸颊下,青筋隐隐可见,极少有这般大神情波动,厌极喜极她的神色总只能窥得一二,此刻眼底却是满满的恶寒。 “招风姑娘说她哥哥是知恩重义之人,”花子慕直视抒坎,目光如冰霜冻湖般的冷冽,“你就是这般待救你之人?” 抒坎脸色一沉将递出的合卺酒收回,转身走回桌边,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背对着花子慕而立,温柔道:“我倾心与你,自然会待你百般好……过了今晚,我们便是夫妻,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届时你便知我所做何为。” 花子慕幽蓝深邃的眼眸腾起一层血红,若酷寒的深谷无意洒落下一片血红的红枫,决绝道:“我不会与你成婚。” “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抒坎始终不曾转过身子,看着花子慕,眼神温柔至极,“你的师弟也中了天丝鼠毒。” 花子慕瞳孔骤然紧缩,眼中寒光更甚:“你将他如何了?” “他既是你师弟,我自然不会为难他,只不过他很聪明,我担心他坏我的好事,暂时将他安抚了在别的地方。” “你给我下毒,我可以不怪你,”花子慕说,“但你若伤他,我定不会放过你。” 抒坎眼底闪过一丝妒意:“你当真很喜爱你这位师弟。” 花子慕心中一凛,喜爱自己的师弟?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于她来说银楚宸是师父的徒弟,是自己不怎么能招架的师弟,是除师父外她唯一熟悉的人,除此之外她并不觉得还有什么。 至于喜爱一说,她倒觉得与其说喜爱不如说令人头痛。 “那不然要喜爱你吗?”一个高朗清脆的声音突兀地自门外传来。 房门应声震碎,银楚宸一袭白衣,银发翩飞,凌然立于门口。 第31章 天丝一族 抒坎一脸的愕然,不及细想,直接向银楚宸袭去,两人转瞬拆解了数十招,银楚宸错开一招,抢身站到花子慕跟前,面朝师姐俏皮一笑,又才转身对一侧再次袭来的抒坎,打出一招强劲的魂力,并说道:“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为何完好无损地站在此处?” 抒坎化去银楚宸的攻势,站在一侧冷眉喝道:“少废话,说与不说戒日我定不会饶你。” “若是单论修为你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才会事先下毒用这等卑鄙的手段。”银楚宸勾着一边的嘴角,邪气无边的睥睨着抒坎,“此刻你觉得谁饶不过谁呢?” 抒坎却是临危不乱,沉声道:“好,我还真想知道你何时识破我的?” 银楚宸看着抒坎,嘴角微扬,抬手蜷着两指在头上敲了敲,自信道:“我很聪明的。” “你若当真是个普通人,怎会不要命的为我师姐挡箭呢?”银楚宸突然开口道,他紧紧地盯着抒坎,眼神中闪烁着一丝锐利的光。 抒坎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一紧,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凡事总会有个例外。” “是吗?”银楚宸单眉一挑,两步上前,将桌上的两杯合衾酒通通倒进自己口中,皱眉略感嫌弃道:“这酒难喝。” 随即将杯盏丢至桌上,从怀中取出一串冰糖葫芦送进嘴中一颗,神色顿时如饮蜜饯般甜蜜,“还是师姐买的糖葫芦好吃。” 说着他就去看花子慕,对方却没给他好脸色,沉着脸,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不正经。” 银楚宸似乎看懂了花子慕的眼神,对其眨眼一笑,示意她不要这般心急,又才一边咀嚼着一边面朝抒坎说道:“大街鼠妖身份千真万确,你却敢为其说情,最终落得个身中鼠毒命不久矣的下场,实则你早已做好暗度陈仓的算计,若不是遇上我师姐,此时抒府已在为你筹办丧事。这般天下再无抒坎此人,或者会多出一个张坎、王坎什么的,你说是与不是?” “可好巧不巧,遇上我单纯的师姐动了恻隐之心,擅自进府为你逼毒,这样一来你反倒不能诈死,若你心中有鬼,自不想别人插手,故而我提出带师姐离开,你应是暗中高兴才是。” 银楚宸又咬了一颗糖葫芦进嘴里,再次露出极是享受的表情,用手中的糖葫芦斜指着抒坎说道:“你若真只是一介商贾,生死之忧自然比天大,若当真无辜,又知我师姐能救你一命,自会苦苦挽留求师姐,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求她救你,可你当时的态度太过坦然。” 银楚宸看着抒坎,勾起一边嘴角,很是不羁,眼中却殊无笑意:“若只是如此,我也不打算找你的麻烦,毕竟这些事我从来都不喜欢过问。可后来我离开抒府却被人暗算,于是我将计就计假意受制于人,你以为我身中天丝,便对我疏忽大意,只派了一个小妖看守,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的确,我太小瞧了你。”抒坎愤然道。 银楚宸很是得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也就是这时,我心中的所有疑点都迎刃而解了,你之所以当街指证鼠妖为你家下人,的确是为了救出那鼠妖,而你所说也并非假话,耗子也确实是你家下人,但也是只鼠妖。这点你自然知道瞒不过天阁大者,那鼠妖自然也清楚,才有了鼠妖突然袭击你,只有这样你才能使耗子金蝉脱壳。” “而你又身中鼠毒,即便有人怀疑你,也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拿你如何,这招看似愚笨,实则心思缜密。”银楚宸露出了些许欣赏之色,继续说,“想必那十几个黑衣人,也是你附灵所化,正是为了在水中月对你动手之时,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好趁机提示囚笼中的耗子偷袭你。” “而那些黑衣人,之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守卫森严的执掌司逃脱,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老鼠,对于那些老鼠来说,要从地牢离开,岂不是似自家行走再容易不过。” 抒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都是你府上后院中的耗子,只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依你这般心思,为何会指使人假扮黑衣偷袭师姐,演这么一场苦肉计。” 银楚宸眯着眼睛,眼中再无半点玩味,有的是猛兽护食时才有的狠厉,莫不是当真是对我师姐动了别的心思? 只不过这句话银楚宸并未问出口。 抒坎拍手称好:“的确精彩,如你所说,我为救耗子费尽心思,那请问耗子戒日何在?而你都能推测到这般地步,那大者岂会袖手旁观,试问,既然怀疑背后动手脚之人是我,为何不拿我回天阁严刑逼供?” 银楚宸早已将一串糖葫芦吃了个干净,手指一拧,竹签顿时化为灰迹,回答道:“你这不是自己故意为之的么!本来就怕别人不怀疑到你,鼠妖已死,黑衣人消失,你又当着众人面,被鼠妖袭击命悬一线。” 说到这里,银楚宸似乎也才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想到对方对他单纯的师姐有别的意思就胸臆难舒,一时也给气昏头。 “方才我不是夸过你了么,看似愚蠢实则心思缜密,”银楚宸嘴角露出了不怎么友好的笑意,“若不是师姐的出现,你又怎会给水中月拿你回天阁的机会?” 抒坎冷笑道:“如你所说,此刻你又有何证据拿我。” “那些野鼠就是证据!”花子慕突然开口说,“之前我附灵在一只野鼠身上,化它人形,知道了一切。” 银楚宸脸色一变,惊讶地看着花子慕:“师姐,你早已知晓,为何还会被他算计?” 不等花子慕回答,一侧抒坎却突然笑道:“这便是我为何心悦子慕姑娘。” 银楚宸忿骂道:“你也配……” 抒坎怒目而斥:“我为何不配?我乃一颗炽热真心,怎不配?” 转而看向花子慕,神色哀怨,涩然道:“可美好的事物大多都只是表象,经不得看,也经不起喜欢。唯有姑娘至真至纯,能教顽石之心,化出血肉来。” 本以为今生不会为任何人动情…… 抒坎眼眸忧郁地看着花子慕,却被银楚宸不合时宜地挡了去,抒坎收回眼神道:“若不是舍不得放她走,我又怎会用这般手段得到她。” “你就不要再找漂亮的说辞了,”银楚宸不齿地说,“屋内就咱们三人,你只不过见我师姐单纯好骗,这才用此等卑鄙手段。” “你为何用狐人喂养老鼠?”花子慕道。 “……” 银楚宸哑然,自己这位师姐当真是难得的纯粹之人。 “不对啊!师姐,这不是问题重点啊?” 实则是银楚宸不了解下家灭门背后的缘由,对于花子慕来说,这件事抒坎无罪,即便用手段救出鼠妖亦是无罪。 下家之所以被杀,那是因不仁在前,鼠妖复仇手段虽残忍,但却情有可原。 而她只在意后院食人鼠一事,此等手段,实属不容。 “天阁法定数百条,有祸乱百姓的妖灵皆罪不可恕,有伤及性命者均受刨魂之刑……数百法定有哪一条为妖灵所设。” 抒坎一双极不可测的眼眸凝视着花子慕,似是想穿透那双纯澈的幽蓝,看到她内心深处去。 “你是说这法定对妖灵不公?”银楚宸觉得有些可笑,“这人啊!要靠自己争气,脸面也不是别人给的,大多也得自己挣来,这狐族以上神所愿恪守零界,万百年间不断壮大绝非狭鄙他人能成的,若是你们个个都心怀坦荡,恪守本分,何惧区区数百法令。” “不愧是天下两宫之一中的少宫主,活得当真惬意,若非恶人,却因厄境锁身,连苟且都难,哪里容得你坦荡。” 抒坎眼神淬毒言语阴沉道:“你们狐族自成天地,那我们妖灵也只得自立为王,你们有你们的法定,我们有我们的活法。” 之前梅血枝也是,说实话这就是银楚宸为什么不想多管闲事的原因。 这些事他一点都不想管,至于狐族与妖灵之间的恩怨,他并不清楚谁对谁错。 他也不想区分清楚谁对谁错…… “明白了,你是说你不受天阁法定,自己做了执法人。”银楚宸说,“用你的方式,惩罚了你认为的罪人。” “于你们而言,狐人的命是人命,谁杀了狐人就得死,那么对于妖灵来说,那些无辜的老鼠,他们的命,也不是你们狐人能随意虐杀的。” 银楚宸当真被眼前这家伙气得大笑,无语道:“你未免太好笑了吧,世间万物本有天道,照你这样说,那北冥河的鱼,岂不是怨念大到升天了?你怎么不说自己有罪?你这种人就是怨天尤人的命,没一点悟性难成气候。” “算了,我也不在这里跟你废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多说无益。 这时抒坎突然看向花子慕,眼神有些苦涩:“若我说,我只是不想放你走而已……” 话没说完就听银楚宸啧了一声,一脸的不耐烦,他可不想听这厮说出的那些肉麻的话:“进来。” 门外站着一人,听见银楚宸的声音后,一脚将房门踢开,走了进来。 抒坎顿时一愣,那人贼眉鼠眼,一只尚未幻化的老鼠鼻着实显眼,身穿粗布麻衣,双手随意垂着,看了一眼抒坎,这才噗通一下跪在抒坎跟前。 “老爷,小的无能。” 抒坎两指一伸,跪着的耗子就被解开了银楚宸施的禁止。 银楚宸也不阻拦,阴恻恻道:“抒老爷好修为呀!” 抒坎目露恨意问道:“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蹲守了。” 银楚宸懒懒的坐正,复又玩弄起他的一缕银发,神色明媚双眸如星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鼠妖魂元散尽,自是无用,可是若魂元只是暂时溃散,始终是要重聚的嘛!” 抒坎终是笑了,道:“果然聪明,不过,你怎知他魂元暂时溃散?” “这不更简单了,”银楚宸说,“大街之上他不是打了你一掌么。” “哼哼哼……这一掌乃我中鼠毒,与他魂元溃散何干?”抒坎再问。 银楚宸瘪了瘪嘴,浓密的睫毛扑闪两噙笑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龙窟千丝鼠。”银楚宸说,“又名天丝鼠,身含剧毒,传闻只生活在龙窟之中,不过嘛,自赫赫有名的抒浩天弃世后,这也好几千年没出一个厉害的鼠灵来,你算是这几千年头一个……还不错。” “哼,我千丝一族若不是受你狐族打压,不得定魄,修行何须如此艰难。” 银楚宸急忙打住道:“诶诶...咱们就事论事,别又扯别的上去,绕得我头晕,千丝鼠最为厉害之处乃散元术,对不对?” 这散元术便是将自身体内的魂元化散开,叫别人瞧不出曾结过魂元。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他还能将别人的魂元化散掉,若无他本人聚力被散者的魂元,便会在七日之后散尽……再生无果,这才有了囚车中鼠妖的金蝉脱壳一说。 “银楚宸公子当真是博识渊博,”抒坎说道,“连殒没了几千年的千丝一族的事情,都知之甚深,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第32章 君去不归 银楚宸能想到此处,亦是在见到鼠妖的尸体时,魂元若只是被击散,躯体虽会蜕变成原形,躯体却不会像尸体那般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化,比如即便死去几日,毛发却有光泽,躯体虽僵却不硬,所以才由此推断,那鼠妖或者还能重聚魂元。 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耗子,突然猩红着眼朝着银楚宸袭去,嘴上大叫着:“老爷,你快走……” 银楚宸自是不将这小小鼠妖放心上,只不过师姐此时身中天丝不可运气,他担心此人会伤到师姐,身影一动,瞬间便站在了花子慕的前面,冷眼看着耗子欺至,就在他毫厘之差时,耗子的身子却旋空向后飞出数丈。 “这里没你的事。”抒坎出手将不自量力的耗子拽了回来,喝了句,“快走。” 就催动魂力朝着银楚宸而去:“即便在下输了,也想与你过过招。” “乐意之至” 两人顿时退出了屋子。 这抒坎的修为应是灵启一层,一届妖灵能有这般修为,当真是不容易,可想平日里有多刻苦修炼,只可惜最终还是误入歧途。 高手过招自是拼尽全力,这不光是谨慎,亦是对对方的尊重。 两人从厢房外打到前厅,又由前厅打至后院,银楚宸自知与千丝鼠对招,不可近身触碰,故而采用迂回的打法。 “交出天丝毒的解药来。”银楚宸一道暴戾的魂力打出,并说道。 “有本事来拿。”抒坎双手红光爆出,随即一个残影划过上空。 话虽然挺横,可抒坎每一招都避开了后院中的假石水榭,打的很局限,而且有意将银楚宸引出后院。 假山中还有很多他喂养的老鼠,即便在此时,也担心会伤到它们。 花子慕端坐屋内正闭目调息,耗子在想若是挟持这女子,那银楚宸会不会收手,可是老爷的性子最终使他犹豫了。 没过多久,银楚宸便自外面闪身回来,花子慕看着他,问道:“他逃了?” “本来可以逃的。”银楚宸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道,“不过五旗门的士夫子布置在外,想必逃不掉。” 此话一出耗子已抢身飞出。 银楚宸与抒坎对招时就担心师姐,耗子虽然修为有限,但此刻师姐中毒,担心那鼠妖起了歹心,所以才急匆匆折回。 蝶衣镇长街上空,透明的灵光结界中,魂力肆虐,只瞧见两个身影在其中狂魔乱舞。 结界中的灵力暴虐,外面一切却不受一丝影响,这是水中月为了不伤及城中百姓的一种最好的措施,两人被困在结界中对招,可以避免强悍的魂力伤及无辜。 耗子想出手拖住大者,给老爷逃走争取一点时间,可惜甫一现身,便招来了士夫子。 七八个士夫子手持长剑纷纷对上现身的鼠妖。 其中一士夫子喝道:“你这只鼠妖果然没死。” 耗子双手一展,蓄势待发,愤然道:“你们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死。” 可惜他这只小鼠妖魂力实在是太弱。 只能叹服他的勇气可嘉,那些士夫子可都出自天阁,怎么也比他这个凝云级别的妖灵强,不用数招,耗子那点魂元这次就真的溃散了。 “老.....爷……” 耗子惨叫一声,随即整个身子瞬间萎缩到地上,化成了一只老鼠,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断了气。 抒坎大怒,出手更加决绝,顿时结界中灵光乍泄,不多时,水中月设下的结界居然破裂出了一道裂缝,而抒坎后背破裂的喜服下,隐隐露着一层皮毛,原来他净化不掉的在背脊之上。 抒坎对着水中月逼出一道紫雾,趁机逃出了结界,水中月只得闭气,跟着闪身出了结界,随即反手将一道强悍的魂力注入即将破开的结界上,将那道裂缝修补上,这才避免了里面的鼠毒泄漏,祸及下方的百姓。 眼看着抒坎逃脱,但他却抽不开身,他必须将眼前这庞大的结界收拢至拳头大小,将其纳入乾坤袋,再带回天阁净化掉结界中的鼠毒,才能避免鼠疫的发生。 这边,银楚宸挽起袖子就朝花子慕的床身爬去。 花子慕愕然:“你作甚?” “为师姐逼毒呀!” 银楚宸知道花子慕现在一定很难受,他想给她送入一些魂力,暂时压制住鼠毒的蔓延,等着那边水中月将抒坎擒获后,再逼他交出解药。 还不待花子慕开口,屋子中闪现进一个人影。 花子慕抬眼看去正是抒坎。 银楚宸已经爬到了花子慕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抒坎,是一脸的震惊之色:“水中月让你跑了?” 这可让银楚宸有些意外,一个天阁大者止不住一个妖灵? 吃惊之余倒又想笑,以后看那水中月还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 抒坎不语,眼眸深邃如浩空苍穹,闪烁着幽光,凝视着花子慕片刻,随即催动魂元,指尖一星流光中,倏忽间洇开一抹逶迤的酡红,在指尖瞬时旋及成丹。 银楚宸大惊,身子十分灵活地从床上翻了下来,挡在了花子慕前方。 抒坎将两指间那颗用鲜血所化的血丹投向银楚宸,银楚宸已然两根手指钳住,血腥味很浓,无需多问这便是天丝的解药。 一般自带毒素的物种,血液都是最好的解毒剂,千丝鼠一族也曾煊赫一时,当时叱咤风云的百毒十前的便有这龙窟天丝。 千丝鼠慢慢淡出历史的长河,可这百毒排行榜上的龙窟天丝,却并未因千丝鼠一族的没落而被人遗忘,依旧活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中。 传说天丝毒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中毒者与常人无异,但不能催动魂力,如若不然便受万箭穿心,五脏俱焚之痛。 这还不算,中毒者若不及时得到解药,身体慢慢就会发生变异,开始身体的每一个毛囊都会生出雪白细长的毛来,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长越长,越长越快,不论你怎么剪即便是用钢刀将他刮去,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长上数尺。 最后甚至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雪白长毛怪,眼睛会越来越怕光,直至永远不能睁眼,想想就让人觉得挺恶心的。 抒坎给花子慕施毒的本意,只是想钳制住她的强大魂力,想与她成为夫妻,若不是那银楚宸奸诈,或许他还有些时日能与花子慕相处,还有机会告诉花子慕关于他的一切。 但是很多事从来都由不得他,花子慕终究还是先知道了他的恶行,决计再不会愿意听他只字片语。 抒坎望着花子慕,欲言又止,在这一刻,他之前所有的痴心妄想都已破灭,眼中那种释然前所未有。 那些他从地狱里爬过的日子,不说也罢,眼前这个人注定是他永远都求而不得的人。 抒坎一身喜衣立于红绸高簇的喜房之中,鎏金酒壶静静搁置在紫荆花纹的红桌布上,被这喜红一色渲染得极为绚丽。 只不过此刻看来却是凄凉无比,这是他唯一为自己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亦是他结元的几百年里,最开心的时光,短暂且耀眼。 他知道如果他不这般疯狂地留住她,这一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舍不得就这般放她走,她是他活了一辈子,唯一暖和过他的光。 但他终究是从他杀第一个狐人开始,就已经注定错过了她,即便想做一场无望的梦,想亲眼看她穿一次喜服——是与他身上成对的喜服也好! 百年不修陌路客,千年已然陌路行,他抒坎不怨这点缘分浅薄,只求重头再修,愿来世之缘,既厚且长。 “若是在我罪孽深重前认识姑娘,那必是我此生之幸事,”抒坎目光缱绻,音色淡然,“招风生性纯良,望姑娘多加照顾,就此别过。” 抒坎对着花子慕抱歉一礼,抬眼间,那双幽暗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个凄然的笑意。 屋中只剩下银楚宸与花子慕,银楚宸审视着手中的解药,叹息一声说道:“他本来逃得掉的。” 抒坎若不特意回来送解药,的确可以逃之夭夭。 之前花子慕为抒坎逼毒而不得,是因为那本是抒坎的魂元,自是逼不出。 而这天丝毒要真是中在别人身上了,那还真少不了抒坎的血,所以他放弃了逃走的机会,特意回来给花子慕送解药。 银楚宸转而将解药递到花子慕嘴边,花子慕沉着脸色不知在想什么,缓缓张口将解药吃下,复又闭眼调息起来。 甫一出门的抒坎,便遇上了来捉他的水中月,这次再无侥幸,抒坎与水中月对招过百,最终水中月险胜一招。 像抒坎这样满手沾满狐人血的妖灵,即便是被抓去天阁也会被定刨魂之刑,如此还不如就这样与天阁大者酣畅淋漓打一场中死去。 可最终水中月并没有当即取他性命,将他押解回天阁让阁主发落。 待到花子慕魂元恢复如常后,银楚宸嬉皮笑脸道:“师姐,你可知姓抒的何时给你下毒的?” 花子慕思忖片刻才开口:“应是那杯杉橘茶。” 银楚宸突然不笑道:“师姐当时已知他杀人喂鼠,为何还毫无防备喝下他给你倒的茶?是不是师姐对那姓抒的有别的心思,才这般信任。” “……恩。”花子慕沉默片刻回道。 “恩?”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师姐还真的对那姓抒的有了好感。 银楚宸在刹那间,头脑有点充血,惊愕道:“师姐,你不会对他动心了吧!” 花子慕用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一脸兵荒马乱踏过的银楚宸:“无聊。” 她哪里知道银楚宸这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之前招风来找过我,我只想着他能坦诚告诉我,最后再自行去认罪。”花子慕说。 “……” 银楚宸长腿一伸,直挺挺躺在喜庆的喜床上,说道:“师姐,这人心不古,你把谁都往好的想,是不对的,这不、差点还给别人拜了堂……成了亲,不过……”银楚宸话说一半便闭上了嘴,自个儿瘪着嘴也不知在笑什么。 花子慕见他话说一半,沉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师姐穿喜服别有一番韵味……”银楚宸双手枕着头,微微仰起头,眼睛半眯着,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他的眼尾柔和如烟霞,双眸含星闪烁个不停,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明亮而温暖的光:“甚是……好看。” 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和戏谑,但更多的是对她的赞美和欣赏。 花子慕听他狎昵的口气,垂眸一瞧,身上还穿着喜服,没好气地站起身子,转身催动魂力将身上的血红金凤灵喜服尽数褪去,转而换上一袭清浅不染尘埃的轻衣,那张好看的脸复又恢复往日的淡漠神态。 “我去找三儿他们。”花子慕头也不回说了一句就走出了屋子。 抒坎在对花子慕下毒之前,便将招风与那三个孩子封印在了后院的假山之中,直至花子慕解毒后才被找到。 招风端坐后院水榭之中,手中握着几张信纸,这便是抒坎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招风看过,久久不能释怀,抒坎要她不要像他一样怀揣仇恨活着,他们虽只有百年相处却早已亲如家人。 不要为他难过,他所走的每一条路,虽有不甘但亦无悔,如今他也放心她,以后还有比他更好的人来照顾她,即使要这般离开,他也安心了。 “花子慕是个值得信赖之人,我都好羡慕你能这般干干净净地与她成为朋友,你心地善良,她也定会喜欢你。” 招风收起手中信笺,悲伤饮泣,泪湿白纱,喃喃泣语道:“可谁又知我的干净,都是你脏了自己换来的。” 自百年前两人相遇后,抒坎视招风为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待招风幻化人身之后,接到了抒府生活。 招风生性胆怯,很怕周围的人,山坎担心她一个人憋坏了,经常带她到街上玩,想要让她开心。 却不料一日他们被一个恶霸盯上了,当时的抒坎并没有什么名气,生意也在起步阶段,故而很多人也不认识。 那恶霸见招风身姿婀娜似仙,虽然头戴斗笠面纱,看不到容貌,但见那身形纤细估摸着容貌也定是出众,便尾随着抒坎和招风至抒府外,这才知道是刚搬来蝶衣镇不久的一户人家,恶霸心想事情好办了,连夜带着一群人闯进了抒府抢人。 抒坎开始还好言相劝,希望那恶霸高抬贵手放过他小妹,可对方不但不愿意,还直接就命人将抒坎打死埋了,就这样抒坎在被打得体无完肤时,才在一招之内取走了所有人的性命。 事发之后抒坎亦是心中难平,这时却瞧见还未幻化的耗子跑了过来,对着那些尸体就咬,咬了几口又抬头吱吱呀呀叫唤几声,接着抒府堂院中的四面八方就窜出许多老鼠,直奔那些尸体,上去就是咬,不多时几具尸体就被啃得精光。 这便是恶的开始,之后凡是抒坎遇上的坏人,便会诱骗进抒府后院,最终那些恶人没有出来过。 招风呜咽成歌,惹来高墙之风,在后院之中狂咛,卷了满湖涟漪,乱了云鬓青丝。 是告别,是与君相伴,光阴不待,是君去不归,戚戚如斯。 银楚宸作保,护住了抒府,好歹抒坎曾嘱托他师姐叫照顾一下招风,本想着将抒府留给招风姑娘,也算是给她一处落脚之地,可谁知自己师姐却将抒坎口中的照顾,曲解成另一层意思。 银楚宸只怕师姐这样下去,还没寻到妖灵山,就可以号召她一路收留来的散妖,找个山头占山为王了。 但是,银楚宸永远拗不过自己师姐,只好答应带着招风一行去寻妖灵山。 招风将整个抒府交于小千打理,并要求他善待后院中的老鼠,这才随花子慕等人离开了蝶衣镇。 对于她来说,没有抒坎去哪里都一样,她之所以跟着花子慕走,也只不过听了抒坎最终遗愿,她又怎能辜负。 第33章 困兽索 这夜鸾车上多了一个人,顿时觉得拥挤了点,不过自从招风上了夜鸾,三儿的神色却好看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 但也只跟招风说话,大概是因为招风与他一样是一个妖灵。 两个智儿坐在一侧,三儿与招风坐在最里,银楚宸自然就与自己亲爱的师姐坐在了一处。 师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很是好闻,他头一歪就靠在了花子慕的肩头。 花子慕神色一变,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银楚宸的脑袋,虽然这一掌的力度并不是很大,但银楚宸仍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眼直冒金星。 然而,尽管如此,他依然紧紧地贴在花子慕的肩膀上,不肯离去,脸上尽是委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冤屈一般。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臂,递给花子慕,有气无力地说:“师姐......麻烦你帮我把一下脉吧。” “无端端为何要把脉?” 花子慕说着将身子朝着一侧移去,不料被银楚宸一把拽住,央求道:“你把把看嘛!” 花子慕拿他没办法,在再次伸来的手腕脉搏上一探,顿时惊道:“你魂元受损?” “可不是,那个姓抒的有点本事,和他对招的时候受了他一掌。”银楚宸恹恹地说着,“此刻浑身无力,身子坐不住,只想着躺下。” 之前他虽然想到抒坎可能是千丝一族,暗中向水中月借了护心甲来穿,这东西能阻挡千丝毒,但是要假意中毒,必须将自己的魂元波动压制到最低。 如此,就等于他要在完全没有抵御的情况下,受下那重重一掌,才能骗过抒坎。 所以免不了受伤。 花子慕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那你不是更应该打坐调息,为何想躺着?” 银楚宸却直接将屁股朝后移去,身子睡在横凳上,将整个头压在了花子慕的腿上,有气无力地说:“这样比较舒服。” 一边的招风顿时红了耳尖,急忙转身过去与三儿找话题聊。 “那你体内是没有魂元的了?”招风问三儿。 三儿鄙夷地瞧了眼一旁两个人,转而笑吟吟对招风说道:“娘只给我渡魂力,而且我也还小,结元又那么难,都不知道可不可能结元。” “不必担心,你如此聪明,多加修炼必定行的。”招风道。 花子慕僵直着身子,白皙的脸庞似是有点发烫,本欲要将这个混世魔王踢出去,可见他眉头紧锁躺在腿上很是安分,紧闭双眼似乎当真极不舒服,这才打住了踢他出去的念头,转而兀自想着别的事情。 抒坎曾与她说过,若有朝一日,他终是一死,他亦是了无牵挂的死。 因为他心中从来都不敢有牵绊,除了意外闯入他生命中的招风…… 他似乎早就知晓了结局,而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事,她不知道,但在抒坎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预感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身上那种非正非邪的气息中,总带着隐忍与小心,是活得有多提心吊胆…… 难道这个世道真的如梅血枝所说的,是狐人的天下,容不下这些妖灵吗? 抒坎的死,花子慕心中多少也有些感触,或许抒坎身上的那种孤独她也有。 没有不能割舍的东西,没有太多牵绊,似乎随时离开都不会觉得不舍。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凝视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银楚宸。 她的确没有不能割舍的…… “子慕姑娘,我、我有一事想问一下。” 招风低头害羞地说道,将沉思中的花子慕拉了出来。 “招风姑娘请讲。” “若是妖灵山……寻不到,或是、只是传言,那我们……”她只是听三儿说花子慕带着他们在寻找一座隐秘的妖灵山,对此她几百年来是闻所未闻,心中忐忑,更是害怕,若是妖灵山不存在,那么他们又将何处安身。 招风神情中的不安,花子慕看在眼中,之前有抒坎护着她,如今却孤身一人心中必定不安。 “招风姑娘不必担忧,我师父说妖灵山存在,我信师父。”花子慕顿了下,“若我无能寻不到它,我也会带你们回我住的地方。” “谁要去你住的地方,反正你答应我要将我们送到妖灵山,寻不到你就不准回去。”三儿一脸的不高兴,盯着花子慕的眸子尽是怨愤。 花子慕看了三儿一眼,见他稚嫩的脸上露着不应该有的狠戾,心中又是一阵自责,嘴角几不可查的抿了下道:“你放心,只要妖灵山存在,不论如何我定会将你们送到。” 招风似乎觉得是自己多嘴,才惹得三儿和花子慕这般,她觉得花子慕好,至少不嫌麻烦地带着他们这些被狐人所唾弃的妖灵,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她觉得三儿孩子信心,不明事理,才会这般对待花子慕,可她不想花子慕因此寒心,于是忙解释道:“花子慕姑娘,三儿他……” 可她话未说完,一直安静躺着的银楚宸突然说道:“到了御峰峡了,此处常有灵兽出没,大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这御峰峡本是逐月宫管地,山中有灵兽不假,但是此处位于昭和,御峰峡山脉贯穿的下峰,基本没有灵兽在此处暴走。 这里多半是一些灵物,灵兽多半都蛰伏在中锋与御峰峡峡谷中。 银楚宸乃逐月宫少宫主,这点他自然清楚,只是他此刻不想听见别人言语,何况自己的傻师姐太过善良,只怕再说下去师姐,又给自己无端招来一些没必要的负累。 夜鸾在夜间行走并无障碍,即便是穿行御峰峡这等崎岖的大山中,亦是脚程稳健并无太大的颠簸。 几个时辰后,他们却仍在御峰峡之中,银楚宸身体有伤,不喜吵闹,花子慕便闭目养神起来,招风与三儿此时已沉沉睡着,一侧一个智儿却突然低吼了两声,三儿条件反射地睁开眼来,意识还未清醒,便敲了敲车壁,外面的夜鸾朝前走了几步,刚好越过一个低洼地才停下。 三儿等夜鸾停稳,一个快步上前去拉起方才低吼的哥哥:“来。” 一路而来花子慕与银楚宸自然知晓这是干什么,唯有招风不明白,好奇道:“你们下去作甚?” “我哥哥想要方便一下。” 这一对智儿平日都是很乖,只有在自己有需求的时候,才会发出憨笑或者低吼,而这样的语言表达只有三儿能听懂。 夜鸾的车厢很高,三儿可以站直身子,哥哥长期佝偻着背,也不担心撞上头,顺着他的牵引走出了车厢。 招风本看着三儿还小,想着搭把手,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个女子,这般好像不太好,只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此时银楚宸却提醒了句:“山中陷阱众多,可别瞎走。” 已经下了鸾车外人即便是听见,也不会回他,可就在他话音刚落时,招风人已经抢出车厢,银楚宸亦是倏忽弹起身子,正要跟出去,却见花子慕眉头微拧,表情有些痛苦,忙担心询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你去追他们。” 银楚宸却没有动,反而俯身半蹲在花子慕面前,很是担忧的看着她:“难不成鼠毒未解?” 说着便去抓花子慕的手,想着给她探脉,花子慕避开他抓来的手,冷声道:“我脚麻了而已。” 银楚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压着师姐的腿几个时辰,一时对眼前这个傻师姐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他这位师姐,当真是世界最温柔之人。 银楚宸凝视着眼前的人,心中早已草长莺飞,愣在原地一点也不想离开。 花子慕却并未读懂银楚宸的眼神,只当是他有伤在身,无力出手,忙说:“还是我去吧!” “不……我去便是。”银楚宸将欲要站起来的花子慕拦住,再不犹豫,起身出了鸾车。 “切莫要他们受伤。”花子慕望着银楚宸的背影叮嘱道。 追出夜鸾的招风却并未追上三儿,只听见三儿惊慌大叫的声音越来越远,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一道狐火自头顶滑过,顺着三儿追去,而她的身子却被一阵劲力朝后带起。 “先回车上。” 三儿与他哥哥被什么东西朝着一个方向急速拖拽而去,这东西能避石绕树宛如活物一般,三儿只觉背后被粘连在了一层蠕动的游蛇之上,自己怎么也挣脱不了。 当速度明显减缓了下,又见一群人一哄而上,霎时间火光刺眼,三儿不由得举起双手挡在眼前。 “咦!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穿着衣裳。”一人凑近地上两人疑惑道。 “哟哟哟...了不得了戒儿,咱们莫不是抓了两只妖灵吧!”又一个精瘦的男子凑了上来。 这话一出,一群人纷纷将手中的火把凑近地上的人,其中一人激动道:“乖乖,当真是两只妖灵,你们瞧这个还有尾巴。” 三儿心中一凛,心感不妙,忙侧头去看自己哥哥,只见哥哥并未受到惊吓,反而对着周围的人憨憨傻笑,他目光下移,发觉哥哥两只裤腿内侧都已经湿了一大片,已经尿裤子。 “你们不许碰他。”三儿暴喝一声。 就在他想要挣扎着去救自己哥哥时,突然一人一把提起三儿的尾巴,整个将三儿给提了起来。 三儿在下鸾车前解下了身上披风,这尾巴全然暴露,当下才知道他和哥哥的身份都是因为自己这条尾巴才暴露的。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这东西还值几个钱,也不算戒夜全无收获。”抓着三儿如抓小鸡仔的壮汉说,根本不在意三儿的挣扎,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猎物。 三儿的尾巴被人拿捏住,他根本使不上劲来,只能歇斯底里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这时,又一人指着地上那傻乎乎的智儿道:“这个没有尾巴,会不会是人?” 三儿顿时停止了挣扎,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哥哥,骂道:“你们不要动他,不然我定会杀了你们。” 这话一出,却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抓着三儿那人轻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们。” 说罢就打算将三儿朝一边土坑丢去时,却见远处一团幽幽蓝火倏然欺至于众人头顶。 银楚宸已悄然立在那团蓝光之下,三儿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 “没想到在御峰峡的下峰,还会有人舍得花大价钱买困兽索这等宝贝,真是有钱。”银楚宸顿了下,话锋一转,“不过,此处有打野的,也有围守的,尔等这般撒网式狩猎,未免有点不厚道了吧!” 抓着三儿尾巴的壮汉将三儿朝地上一抛,眼神犀利的盯着前方极为好看的男子,见他一头银发,心中不免揣测起此人的来历,看样子不是凡夫俗子,于是说话也留了余地。 “咱们十多人,合力围猎,用这困兽索也不为过,何况谁规定不可撒网了?再说不光我们这样,许多猎人皆如此,这御峰峡中灵兽凶悍狡猾,如今靠打野很难捕捉一二,我劝这位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银楚宸摸了摸自己耳垂,似是为难道:“我实属也不想管尔等闲事,只不过你们抓了我的人,我不得不管了。” 他说罢眼神流转至三儿身上。 此时一人惊呼道:“他们可不是什么人,是妖灵,这位莫不是想来抢我等猎物?” 银楚宸不答,朝前走了几步,头顶的那团狐火跟着移动了几步,来到一侧土坑前,见坑中横七竖八绑着许多猎物,已填了大半坑了,有山鸡,土狼,还有蛇,均被捆绑着丢在坑中。 不用说这都是困兽索抓来的,这些东西拿出去卖,已然能卖些银两,着实比起打野的猎人收获更多,只不过这样下去,山中的灵物只怕经不住如此捕杀。 可惜这些都是些普通的猎人,打不得,也杀不得,思忖了下,银楚宸回头看着抓着三儿的那人道:“说个价吧,我把这些都买了,你们也好下山去喝酒吃肉,犒劳一下自个儿岂不美哉。” 顿时众人皆惊讶不已,这人是要在此买他们的猎物? 第34章 天下第一美男什么时候换人了? 这可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山中收买猎物的,之前都是要拿到猎户村,或者到城镇上去贩卖。 这倒省事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抓着三儿的那名壮汉,一人征求道:“刅卢,你看可行?” 这壮汉似乎在这对人里有些分量,长相粗犷,眉眼处却有一抹英气,对银楚宸质疑道:“你要得下这么多?” 银楚宸嘴角一瘪,笑道:“你只管开个价,至于其他,无需尔等费心。” 刅卢转头看向土坑中,心中考量一番道:“三片片黄金叶,或五个灵力珠。” 此话一出,便有人急忙阻扰道:“这两个可是妖灵,单独拿去剥丹,也不止这个价啊!” 银楚宸却像是听见了很好笑的笑话,打断道:“能被你们困兽索抓来的,能有多少灵力可取,你们不会是第一次用困兽索吧?” 困兽索乃修真者用自己的灵力编制的困兽网,只要将网投入地上,这困兽索便会朝四周扩散至最大范围。 在此范围中的猎物,会被灵力吸附住,挣脱不得,既省事又能一网打尽网中猎物,岂不就是上好的捕猎工具,可这东西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有的甚至高达近二十黄金叶。 而且用坏了还要拿去专门修补的地方修补,这修补费也不可小觑,所以即便好用,买的人也并不多。 银楚宸看了脚下的困兽索,抿着嘴,思量片刻,复抬头道:“三十黄金叶可行?” ‘.......’ 众人皆是一震,三儿更是鄙夷的盯着他,这人脑子是否有病,哪有这样还价的? 三十黄金叶,即便是再来十倍的猎物也买的下。 一众人顿时炸了起来,其中一人快步越过刅卢,对银楚宸谄笑道:“行行行......可行的很,公子当真是豪爽的人呀!” “不行,三片黄金叶足矣!”只听刅卢决绝道。 银楚宸当下多看了此人两眼,没想到这汉子倒还有几分气节,可此人身后一行人,已快步上前按住刅卢,不让他在开口。 “你是不是傻?别人愿意给,又不是我等抢,你为何不要?” “就是,就是......我看你是傻了。” 银楚宸不再说话,将手伸向背后转身化来一个荷纹钱袋,直接朝众人丢去:“我觉得三十金叶刚刚好。” 言罢银楚宸一个响指,刅卢手中的三儿顿时脱手落在地上,立马就爬到哥哥身边,将哥哥扶起走至银楚宸身后。 这时银楚宸又一响指,土坑中的生灵一涌而出,瞬间四散逃窜开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众人还沉浸在巨额收益之中激动不已,见此情形,所有人脑海中都是一个趔趄,一时似乎感觉什么断了,很不对劲,均愣怔在原地,一脸茫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刅卢第一个反应过来,怒斥道:“为何破我等困兽索?” 他这一声怒喝,才令众人觉悟过来,顿时众人全都对银楚宸怒目相对,掏出腰间的武器,有的镰刀,有的弯刀,有的斧子,纷纷指向银楚宸。 银楚宸头一歪,很是无辜的盯着刅卢,云淡风轻道:“我可是付了银子的,怎么?收了钱不认账了?” 一人怒不可喝道:“那是买咱们猎物的钱,并不是困兽索,戒儿,你若不在留下两百金叶,休想走出这御峰峡。” 这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明白了看他是个有钱的主,可也只有这点见识,能一个响指破坏掉困兽索上的灵力的岂会是一般人物。 银楚宸自是不以为惧,反而笑道:“哎呀呀,那可误会就大了,我可是连这困兽索买下的,不然这一点猎物我能出三十叶?你们都是这般认为?” 银楚宸扫过众人青红不定的脸,惊讶道:“尔等当真这般认为?你们简直想钱想疯了?居然想着这点东西换我三十叶,不行,这事儿咱们说不清,一同去昭和执掌司,我们找掌司来评评理,让众人看看谁会傻到用三十叶换这点猎物的。若是有一人,我便在给尔等两百叶,若是没有,便是尔等心术不正,起了贪心,想哄骗我钱财,你们得给我磕头赔罪。” 众人一听,顿时气势顿泄,又纷纷看向刅卢,只见刅卢一挥手道:“这位公子能言善辩,我等自认理亏,你们走吧!” 还能如何,毕竟那三十金叶已被同伙收下,若是当真闹到执掌司去,只怕他们以后再也不能在御峰一带混了。 不过刅卢心中亦是有数,那人给的钱除去那些猎物,所剩的与购买这张困兽索也是相差不多。 “多谢。” 银楚宸对那刅卢明朗一笑,就带着三儿两兄弟走了,一段距离后,忽听三儿没好气的来了一句:“当真是狡猾之徒,巧言佞色之辈。” 银楚宸霍地松开拽着三儿胳膊的手,更是没好气道:“方才我是来救你,你这般怼你救命恩人,看来也不是什么知恩图报之辈,信不信下次我见死不救?” 三儿横眉冷对,一脸的不屑: “哼!谁稀罕你救了。” 这家伙还真是……有点骨气。 银楚宸单眉一挑,在狐火的照明下,三儿那张稚嫩的脸看上去十分讨打:“好!既然是我自己管闲事,那你休怪我……” “你……” 就在三儿尚未反应这话什么意思时,只觉屁股被人踹了一脚,痛的要命,还未大叫,人又已经砰的一声重重跌落到鸾车之中,吓得一侧招风身子不由的朝着一侧避让开去,倒是花子慕正襟危坐毫不惊讶。 “死东西。”三儿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来,下一秒银楚宸闪至车内,直接朝着三儿的头敲得“咚”一声。 “啊!!” “来,你骂一个字,我就敲一下,”银楚宸说罢便挽起袖子,作势就要来真的。 三儿咬牙切齿,却还是知道这个人是说到做到的主,才不会管对方是不是个孩子呢! 看上去人模人样,实则是一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家伙。 想骂的话生生咬在了嘴里,未骂出口,怒视着俊俏的脸,只觉所看之人如夜叉般厌恶。 他这般弱小,当下只能忍了这口恶气,只在心中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以后有机会在还回来也不迟,于是气鼓鼓地转过身,再不看那讨厌的家伙一眼。 “别闹了,赶路要紧。”花子慕冷声说罢,将身子朝三儿靠近,示意银楚宸坐在另一侧去,为了耳朵清净,她决定还是将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隔开的好。 五日后,夜鸾行了一夜的山路,这才来到御峰峡山下的猎户村。 此时天色已亮,猎户村上空飘散着袅袅炊烟,想必各家都在准备早食了,四下充斥着柴火饭香的味道。 银楚宸掀开车帘看着山下的村子对师姐说:“师姐,你瞧,这是猎户村,全都是上御峰峡打猎的人,来自零界各地,是不是很壮观?” 花子慕从车帘处循着银楚宸的目光看去,看见山下那些房屋建造的十分奇特,有的是随意搭起来的窝棚,有的用几个圆木支起的竹篾屋子,还有茅草糊起的土墙,不过看上去好不热闹。 “我们要去那里?”花子慕看着山下的猎户村问。 银楚宸却摇头说道:“这猎户村因人数众多,加上各自有各自的狩猎手段,有设陷阱的,也有卖狩猎装备的,人龙混杂,毫无秩序,误伤就难免,有的好不容易布好陷阱,等到猎物掉入,结果一看抓的是别的狩猎人,心中不免气恼,遇到脾气不好的直接和毁坏陷阱的猎人动起手来,屡见不鲜,这里的人戾气都很重,我们不如绕道而行直接去往和城。” 和城是整个昭和最大的城镇,十分繁华,银楚宸一行人循着昭和一带行走的,可是尚未能寻到传说中的妖灵山。 一路当真是多亏了带着银楚宸这么一位有钱的主,不然花子慕带着那四人恐怕是寸步难行,她可以辟谷,但其余四人恐怕不行。 夜鸾刚进入和城的城门,便听见敲锣打鼓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想着行了几日的山路,他们除了偶尔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当真是苦闷至极。 “师姐,前面似乎很热闹,咱们也下去走走,一直坐在车中数日甚是无趣。” 说罢银楚宸第一个拽起来的是招风,三儿见招风起身,自己也站起身子披上披风,跟着招风下了鸾车。 这时,银楚宸这才笑着对师姐叮嘱道:“师姐,别忘记戴上面具。” 他这一波操作,花子慕哪里还能反驳叫着不去,只好徒手化出面具戴上,跟着银楚宸一前一后下了鸾车。 他们下来时,三儿牵着招风早已淹没在人群之中,银楚宸转身对着夜鸾打了一个响指,这夜鸾很是通人性,缓缓朝着一旁的侧巷退去。 “如此多人朝那边去,所为何事?”花子慕一下车就见大家纷纷朝着前方拥挤,不免好奇。 “想知道很容易。” 银楚宸勾起嘴角,明朗一笑,当即拦住一位中年男人打探道:“请问,前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争着向前去?” 那男人似乎十分健谈,当即兴奋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可是这零界第一美男红袖仙,这不他戒儿又来买花儿了,大家都想着去一睹仙容呢!” 说罢还朝着银楚宸微微欠身一礼,这才随着人浪而去。 银楚宸觉得心中像是谁泼了一酒杯凉水,有那么一丝凉意,叫他很不舒服。 这天下第一美男什么时候换人了? 他堂堂一介美男子,就这般被人给比下去了?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事,他也就没什么兴趣去凑这么个热闹,对一侧神情寡淡的花子慕说:“师姐咱们还是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好生歇息一日才是要紧,这里有一家很有名的仙居客栈,听说有温泉,我带你去。” 银楚宸在仙居客栈将一切都安置好后,才将招风与三儿带了回来。 一回来只听三儿就不满道:“好不容易才挤到前方,才看到高台上的艳红衣袂,就被拽了回来,当真是扫兴的很。” 招风却柔声劝慰道:“也无须难过,听说他明儿也会来的,到时候我陪你去瞧如何?” 三儿脸上的不高兴顿时一扫而空,对招风会心一笑:“那好,届时一定去早点。” 招风颔首,这才转眼对上端坐圆桌边的花子慕道:“子慕上仙也去瞧瞧那红袖仙,听说他长相绝伦,世间无俦。” 一旁银楚宸却突然阴戳戳道:“咳...这天下长相出众之人数不胜数,一副皮囊而已,皆是虚相,不看也罢。” 招风却直率道:“世人皆喜美好的东西,能有幸一睹世上最美容颜,也算是赏心悦目了,只有见过最美方知美,只有见过最明净之地,方知净土无垢,银楚宸公子不妨也去瞧上一瞧。” “招风姐姐有所不知,这位自诩自己才是零界第一美男,那红袖仙即便是俊朗无俦,在他的眼中也不及自己万分之一,姐姐让他去瞧一瞧,只怕他免不了恶意伺起。” “呵!你倒是了解我,”银楚宸看向三儿,勾嘴一笑,“怎地,我就是第一美男你不服?” 第35章 红袖仙买花 就在这时,只听一直安静的花子慕说:“如若有时间,瞧上一瞧也无妨。” 她这一说,银楚宸顿时沉了脸,难不成自己师姐也好美色? 夜间,银楚宸包下了仙居客栈后院中的三个小温泉,这三个温泉自一处棠棣树之下,均用十丈来高的活竹栏成,与四周相隔,竹巅有序的朝两侧垂钓,如此每一个温泉犹如支起了一层天然的绿色屏障。 圆石铺路,花苑相辅,竹栏上镶嵌了许多白犰壳,而最为叹为观止的是,温泉顶上那颗圆玉珠,由四周拥簇的竹巅相接,一块如月如玉的明亮白犰将整个温泉都洇得氤氲旖旎,宛如仙境,当真是独具匠心,不怪这客栈为昭和第一,实属淑雅不俗。 三儿三兄弟用一个,银楚宸给师姐与招风各一个浴牌,花子慕在天水涧中也泡过澡,只不过那是寒潭,只为修行。 她修炼属性为火,由于经脉流转的都是暴佞之气,以防经脉受损,时不时都会选择进入寒潭调息。 当下这处温泉清雅别致,也着实缓解了近日以来的疲惫匮乏,闭眼正享受着这一刻的舒适,只听一侧的竹扉敲了几下,耳边顿时响起了银楚宸的声音。 “师姐,我进来了。” 花子慕不知道这家伙就在门口,为何还要使用千里传音,在心中发出一声质问:“你进来作甚?” 可没等到对方回答,门扉就嘎的一声被推开了,银楚宸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扉,他身上只穿了一层白色长袍,胸间敞开的有些夸张,露出了线条明晰的胸膛,手中端着一个小木盆,对着花子慕笑颜颜道:“师姐,我要跟你一起泡。” 说着他已将木盆放在温泉边,三步两步就踏进了温泉之中,与花子慕面对面而坐下:“师姐,此时泡温泉的人真多,外面都满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木盆中,拿过一条浴帕放进水中浸湿,悠闲的玩弄起来。 花子慕身上裹了一层浴巾,不过还是被银楚宸这波操作弄得有些无语,她冷眼看着这个越来越没规矩的人,却没有动手将人轰出去,只沉声道:“去三儿那处。” 银楚宸两眼一瞪,嗤道:“我才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那家伙水火不容,我去了只会和他打架,泡澡也不泡的不舒服。” 他这话也是实话,花子慕也知这一路几个月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增进,反而更针锋相对。 银楚宸往脸上拍着水,并且将两侧的银发都弄湿,还捧了一捧水自喉结处浇下,瞬间将那层白衣浸了个透,那层白衣下的肌力隐隐若现,平日瞧不出的结实胸肌一时展露无遗。 在温泉蒸腾热气下,那张白皙的皮肤下似乎微微泛了一层红晕,湿漉的脸颊上,一滴顺着眉尾滑落的水珠,甚为惹眼,花子慕不觉胸口有些发虚。 “你在作甚?” “嘿嘿...泡澡啊!师姐,这泡温泉,不是只坐在里面泡身子就行,你还要学我这般,雨露均沾。” 银楚宸一本正经地说着,手上动作一刻也没停。可花子慕却觉得他完全是在胡诌,这人总是这样,没个正行。 于是也不打算再理会,欲要起身,又听银楚宸说道:“招风姑娘是个害羞的女子,你即便是过去了,想必她泡的也不舒服,想来想去,也只有我们熟……可以一起泡!” 银楚宸咧着嘴笑得灿烂着。 花子慕却固执地走出了温泉,刚走了几步复又转身对着温泉之中一挥手,顿时一道水柱直击银楚宸面门,呛得银楚宸咳嗽不止。 “谁和你熟了?” 花子慕狠狠丢下这句话,便走出了温泉,可被银楚宸这么一闹,早已没有了继续泡澡的兴致,直接回了房间。 待银楚宸抹了几把脸上的水,这才苦恼地连连摇头,心道:“怎么这美男计对她无用?难道自己方才尺度还不够大?” 可一想到一向寡淡的师姐,居然会对那红什么袖的家伙好奇,心中就郁闷至极,一股脑将整个头都淹没在温泉之中,泡澡变成了潜水,不多时心中更是憋闷的很,也无心泡了,爬起来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与师姐相处数十年,之前总觉得师姐性子冷,自己喜欢捉弄她,更认为他们之间光阴尚早,来日方长。 可离开了天水涧,他似乎总是患得患失,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意外,或许在一个不经意后,某些人或事就会横亘在了他们之间。 像在蝶衣镇上,当他看见师姐身着鲜红喜服时,心中顿时生出了恐惧,若有朝一日师姐再次身着喜服,而依旧不是为自己而穿那该如何?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银楚宸,骤然起身,暗道:“不行,起码要师姐知道我的心意。” 来到师姐房门外,本想敲门,但是举起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复又丧气的回到自己房间。 他深知师姐的性子,心底深处总是隐隐觉得师姐对他或许除了同门情义外,还尚未生出别的情愫来,若是自己莽撞吓到她,只怕师姐会将自推得更远。 这头花子慕回到房中,便盘膝打坐起来,可怎么也不得静心,脑海之中总是那张湿漉漉的脸颊,明媚俊朗,一闭上眼就是会被那双浅眸扰乱到。 花子慕颓然睁开眼,心中不得安宁,总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横冲直撞,想来莫不是天丝毒留了后遗症。 想到此处心中更是焦急,师父曾一心盼着自己能早日破灵启,可如今自己出来数月,修为并未明显长进,若是师父知晓她如今心境这般零乱,定会失望至极。 想及此,她复又努力摒除杂念,在此入定,可方稍许安宁,只听有人敲门。 “谁?” “子慕上仙,是我,我来给你送甜汤。” 花子慕神色一松,起身去开了门。 招风将手中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端起托盘中的甜汤递给花子慕。 “多谢!”花子慕接过。 “子慕上仙,无须客气,一路而来,最辛苦的就是上仙与银楚宸公子两位,反倒这举手之劳的事,一点都不辛苦的。” 说最辛苦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师弟,一切皆他打点安排。 花子慕看着碗中的甜汤,想到自己师弟爱吃冰糖葫芦,想必这甜汤他也喜欢。 “我师弟他吃了吗?” 一听这话,招风脸色顿时显得十分尴尬,解释道:“本来是都有的,只不过......三儿的哥哥们很喜欢,就……多吃了一碗。” 实则是三儿故意将银楚宸的那一份给喝掉了,招风袒护三儿便没说出来。 招风看着花子慕,似乎怕她不信,补充道:“我本想着在去厨房再做一碗,可太晚了。” “我没有宵夜的习惯,”花子慕将甜汤中的调羹放下,“你将这碗送到他房间去吧!” 招风性子柔弱,更无多少主见,见花子慕这般说,便端着甜汤朝银楚宸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她犹豫了下,才轻轻叩响房门:“银楚宸公子,我来给你送甜汤了。” 等了一会儿,银楚宸才恹恹打开门,什么也没说,站在门口并未让招风进屋,直接伸手将托盘中的甜汤一口喝掉,这才毫无诚意的道了一声:“多谢!” 招风也不介意,她本知此人性子乖张,平日里也不少见他与三儿起争执,本想着只一碗甜汤,自然愿意送给好相处的花子慕上仙去。 可不曾想子慕上仙不喝,她只好硬着头皮送来,当下见他喝了甜汤,自己的心意也算是送到:“那银楚宸公子早些歇息。” 再不逗留。 次日,三儿便急匆匆急跑到招风的门外,推开门便对招风开心道:“招风姐姐,咱们去看那红袖仙,听说他戒儿一早就出现在南丰街,咱们趁早去占个好地儿瞧他买花。” 招风刚梳妆完毕,侧头看着门口着急的三儿,笑道:“好是好的,不过咱们尚未用早膳,还是先吃过再去吧!我这就去叫小二备些上来。” 三儿这才恍然想起:“呃!对哦,我差点将两个哥哥给忘了,那姐姐叫小二备些现成的来,咱们快吃些,好快点去看热闹。” 招风见三儿如此急切,好奇问道:“三儿为何对那红袖仙如此感兴趣?倒不像你了。” 三儿音调压低了些,一脸激动道:“姐姐可知那红袖仙买花,买的是什么花吗?” 招风还未作何反应,三儿就迫不及待地解释起来:“听说他买的可是冥花,九幽之物,不过好像大多都不合他意,故此越来越多的人都好奇他要买的究竟为什么样的花,我也好奇,想看看他是如何买花的。” 早膳间,银楚宸不在房间,对于他不见,大家也没当一回事,就像一大早三儿已溜到大街上过一次,想必他也是去看热闹去了。 花子慕给三儿的两位哥哥房间设了一道结界,才跟着招风他们出了客栈。 招风怕别人嘲笑她一个瞎子还去挤热闹,便在头上戴了一顶白纱斗笠,而花子慕一如既往,戴上了狐狸面具。 他们刚走到南丰街,就瞧见乌压压的人群早早挤满的整条长街,当真是万人空巷。 三儿身材比较矮小,披着一层深灰色的披风,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就这单薄的小家伙,生生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劈出了一条小径来。 招风与花子慕跟在他身后,居然慢慢来到南丰街中央,此处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轻纱飘垂的瑰丽艳红台。 “这也太多人了,可想而知,那红袖仙买花,一定是极为好看的。” 三儿朝挨着他的招风说着,他好奇的是红袖仙如何买花,而周围粥粥众人之中,一大半人却是想一睹那仙人神貌。 而花子慕好奇的,既不是他如何买花,也不是他的容貌,她好奇的另有其因。 第36章 天地斗 三儿看着那红幔掩映的红台就在十丈处,却再也近不得半步,前面的人群像是铜墙铁壁般坚固,他试着找到缝隙突破,可几次尝试皆无果,只好踮起脚尖拼命的朝那红幔望去,也只能在那红幔之中,捕捉到隐隐端坐着一人。 一侧招风小声对花子慕问了句:“那红台下的是何物?” 招风身形高挑,但是对上前方那些高头大马的壮汉,也没有优势,踮起脚尖也才能勉强看到整个高台,至于那高台下的东西,是一点也瞧不见的。 而她这般问,只是感应到那下方有一股很重的邪气。 花子慕自然也已感应到异样,只是并非招风所说的邪气,而是一股阴气,低声回道:“不知是何物,不过感觉不像世间的东西。” 三儿自然听见了两位的对话,踮着脚尖,蹦跶了几下,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真是的,什么都瞧不见。” 花子慕见三儿一脸的恼意,问:“你想看?” 三儿斜乜了一眼花子慕,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废话。” 花子慕也不生气,垂着的手指灵光一闪,三儿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升,直到高过前面那一堵肉墙才停止。 三儿虽然面上毫无表情,可心中却是高兴的很,只是他不会朝花子慕道谢,只顾瞧上那红台上,只等着看好戏。 此时红台下走来四人,皆戴着黑纱斗笠,粗布麻衣,看身形皆是壮硕之人,腰间无刀,五指有线,这是典型的猎魂人。 这些人常年与阴魂打交道,多数都要靠一双阴眼,在夜间搜寻阴魂,故而这些人自定魄后,便会黑纱遮面,阻绝明光。 几人走至台前,面对红台行之以礼,最右边的一位开口道:“在下手中有两花,不知可是红袖仙所要之花?” 红台上红幔无风自启,朝着两侧的漆木掀去,一时将正中间端坐的红衣男子,展露在了世人面前,此等容貌当真是魅惑众生,当世无双。 只见他眉间一抹红泪晶莹润泽,那双妖媚的眼眸含春带桃,似是被他瞧过一眼,便如身心皆被绵雨洗过一番清爽无比。 三儿痴痴感叹了句:“好美呀!” 招风并不言语,但多少也被这容貌所惊到,唯有花子慕神色不动,看上去平淡如常。 “红尊黑贵白无银,那就得看看阁下手中之花,有多少供我选的了。” 那红袖仙朱唇轻启,声音却甜柔翠耳,顿时令人误以为这端坐之人,并非男子,而是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 可他眉眼俊朗,身姿挺拔,又千真万确是个男儿身。 那猎魂人十分笃定自己手中的东西,便是红袖仙要的,举起双手,只见十根手指上都缠绕着黑白红三色线。 几根白色细线,缠绕在两拇指上,而红色则中指和无名指上,几乎也就一两根,食指与小拇指则为黑色细线,数量为最多。 这东西可不是随便缠绕的,而是要区分等级的。 白色为收纳的残魂,这些东西一般不怎么值钱,但是也有人买来做一些灵阵的修补之用,但是灵力低微也只能修补一些小的禁止。 若是漏洞大的话,还是需要请修真人士用灵力修补,这样造价就比较高,故而很多府邸或者祖坟中出现需要压制的东西,设下禁止后,家中多少都会收买些残魂,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黑色的便是孤魂野鬼,这类的话就看要看市价,若是生前家中富足,那么定会有亲人高价买回游荡在外的魂魄,在请人度法,超生其亡魂,令其再入轮回转世,所以这类价值“因鬼而异”。 红色便是最有价值的,可以说整个零界无处不喜这东西,这便是念魂,也可以说冤魂,这东西存在强大的灵力,是所有法器或武器淬炼必不可少的因素。 就拿两宫中的揽星宫前任宫主的法器,神龙摄魂鞭来说,这东西便是用了七百冤魂的怨念淬炼而成的魔鞭。 此鞭令人谈之色变,若是毫无修为之人被抽中一下,魂魄便会被摄魂鞭吸食掉,有魂元护体的也挨不过三鞭亦会魂元被吸食殆尽。 红袖仙常年在此买花,买的便是这红白之花。 他缓缓起身走至红台前沿,神态傲然,眉眼殷红,妩媚至极,伸出右手,几根手指如莲花绽开般一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那人开始展示自己的花。 猎魂人颔首,转身走到一尊上方下窄的炫黑的立斗前,先是将左手上的红线取下,朝立斗中一丢,此线便在立斗的上方迅速弯曲打结,刹那结成一朵泛着黑气的艳红冥花,悠悠飘落,没多久便如游浮在水中那般悠然下至斗底。 红袖仙垂眸盯着那尊立斗,忽听斗底一声刺耳的尖啸,紧接着一团漆黑的黑气弥漫而出后,只听有一人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我待你如亲生儿子,你为何这般待我?你......不得好死,不不不......我不能死,你还未死我不能死......” 红袖仙单手一挥,只见那团溢出立斗的黑气,骤然退至斗底,不消片刻,一朵艳红泛着黑气的冥花自立斗中飘然而上。 猎魂人神色顿时有些失望,一把将那冥花接过,在碰触刹那,那朵冥花复又变成一条红线,依附在猎魂人手中。 显然这东西不是红袖仙所要。 那人将另一只手的红线丢进天地斗中,这次出现的依旧是红艳冥花,只不过叫嚣的是一个女子,红袖仙只听那女子开口说了一个“我”字,便不耐烦一挥手将那冥花送出。 这猎魂人手中的红线没了,还有两根白线,红色的都不是红袖仙想要的,那只能看白色的了。 这白色化出的冥花为黄色,只不过丢进去不会出现那般痛苦的嘶嗥,因为魂魄不全,身前的记忆大多丧失,丢进斗中也只能看出一团黑气溢出,而后有的会有只字片语。 但也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或是生前最后一句话,或是脑海中的某个碎片记忆。 当所有的白线都送出后,红袖仙仍是无一看中,只能换下一位,可直到四个猎魂人将手中的冥花展尽,也无一朵是红袖仙索要。 红袖仙神色略微难看,不过这样的情况,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片刻的落寞后,红袖一扫,收回了炫黑立斗,翩然自红台飞至上空,转瞬消失在南丰街尽头。 就在这时,花子慕对招风交代了句:“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回客栈。” 待到招风回头看来,花子慕也已凭空消失不见。 花子慕现身落地时,银楚宸紧跟而来。 花子慕问道:“你追来作甚?” 银楚宸双臂一展:“我可没追他,我是来追师姐你的。” 花子慕待要开口,银楚宸却抢先质问道:“师姐,你干嘛追那红袖仙?”说着就伸手摘下花子慕脸上的面具,似乎想看清楚她神情,“莫不是看他生的妖孽,便想再多看几眼?” 花子慕见这家伙一开口就没个正行,沉声说道: “此人体内有极重的邪气,而且方才那斗似乎很不寻常。” 银楚宸眨巴了下眼,突然咧着嘴笑得极为得意,原来自己师姐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追来的,他悬着的心落回了原位,说道:“那斗不储世间物,唯留天地魂,故称天地斗。听说是幽冥界遗落在世间的神武,故而才能在这朗朗乾坤下,也能留一方之地,载一缕阴魂。” 这九幽之下的东西,自然还是很怕光的,所以那些银魂唯有出现在那天地斗中才可无碍,所以用天地斗来买花,自然是事半功倍。 花子慕听银楚宸这般说,越觉得那红袖仙可疑:“那红袖仙究竟是何物,为什么会用天地斗来寻找阴魂?” 银楚宸思忖了片刻,突然正经道:“我方才听说那红袖仙好几百年就在昭和一带买花了,不过听说这几百年不曾买过一朵花。想必他并非买花来作他图,天阁也从不插手这红袖仙的事,看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银楚宸欲言又止,半晌才又说道:“不过好像在前面不远有个珷玞镇,在六百多年前被一个红衣散修屠了村,不知道这红衣与红袖仙有没有关系。” 想想又道:“应该不会有,不然天阁怎会袖手旁观。” 花子慕问:“可曾抓到凶手?” “应该没有,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了,即便当时天阁下令黑翼水游门彻查此事,但毕竟整个村子都没了,没留下什么线索,久而久之这事就变成了无头案。 银楚宸眉头微沉,似乎记起了什么,顿了下后又说:“不过说来奇怪的是,整个村子被屠杀殆尽却没留下一缕冤魂,多年前我曾经过珷玞镇过,里面干净的很。” 花子慕看向珷玞镇的方向,沉默良久,道:“若是被屠杀定会生怨,想来必是有人对那些冤魂做了手脚。” 银楚宸站在花子慕身边,双手负后,同样看着珷玞镇方向:“是与不是都过去了好几百年了,那些冤魂只怕早已被拿去吸纳了。”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没多久花子慕突兀地问了句:“为何偏偏在此处消失无踪?” 第37章 刅卢 “师姐怀疑此处设有结界?” 银楚宸扫视了下四周,只见四周一片贫瘠,一些歪七扭八的柏松,稀散的东一棵西一棵,杂草丛生,别说是自修地,就连一点灵气都不曾察觉。 “这地方不像有什么结界!” “有没有,试一下便知。” 花子慕言毕,闭上双眼,双手虚对掌横在胸间,片刻一股强劲的魂力自双掌溢出,脚下顿时腾起一层细碎的砂石至小腿处,须臾方又颓然落地。 花子慕收力,睁眼道:“没有任何感应。” 银楚宸双手叉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周围的地形说:“这红袖仙在几百年内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应该不是什么祸害,我们还是寻妖灵山要紧。” 花子慕没有反驳,默认了银楚宸的推测,两人便折身回了客栈。 刚回到客栈,花子慕首先走至三儿的房门外,自己设下的结界完好无损,推门一瞧,里面两位智儿安然睡在榻上,而三儿与招风尚未回来。 银楚宸见花子慕神情,知她在担忧什么,安慰道:“和城很是繁华,他们兴许在街上玩,师姐不必担心。” 花子慕却不这么认为:“正是此处热闹非凡,他们身份特殊,理应更是小心谨慎才是,方才在街上我便看到多处修为不凡的人。” “三儿说不准,不过招风姑娘行事谨慎,应该不会出岔子,你若是放心不下,我这便上街去寻他们回来。” 花子慕思量了下,点头道:“也好,将他们寻回来,咱们稍作整顿,也该离开了。” 银楚宸顿时不干道:“别啊,师姐,这和城上还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咱们在逗留一日,我带你去吃个遍,玩个够再走也不迟啊!” 花子慕见这个师弟只知道吃喝玩乐,眉间微蹙,沉声问道:方才是谁说寻妖灵山要紧的?怎地这时候倒只想着吃喝玩乐了?” 银楚宸凑近花子慕了些:“嘿嘿……方才我是担心师姐要继续追查那红袖仙不是,此时咱们什么闲事都不管,乐得清闲,多待一日也无妨啊!” “不行,若是按照你这寻法,不知何时能寻到妖灵山,我们还需加紧时日才是。” 银楚宸知道自己这位师姐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应下,不情不愿地出了客栈,顺着南丰街寻找,最后几乎将周边的几条大街都找了遍,也不见一星半点三儿或招风的气息,这才感觉不对劲。 回到客栈将此事给花子慕讲了,花子慕深知银楚宸的修为,他找寻不到,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两人要么不在和城,要么便是被什么东西隐藏了气味。 花子慕沉思了一会儿,想到有一种法子,可以确定他们是否离开了和城,于是对银楚宸道: “为我护法。” 银楚宸当即会意自己师姐要做什么,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他并未阻止。 花子慕盘膝而坐在床上,魂元催动,一股强悍的魂力以肉身为中心,犹如雷霆之势转瞬扫荡开去。 这股灵力肉眼是看不到的,但是修真界到达灵启一层者,皆会对此有所感应。 不多时和城上无数的修真,都察觉到一股强悍的灵力穿过自己身子,但速度太快,眨眼便远出十丈开外,即便察觉也无应对之策,大多都会保持警惕,以防有异样。 一条小巷子的酒馆中,七八个猎户装束的人,脸上皆充斥着笑意,其中一人乐呵道:“这就叫是咱们兄弟的,怎么也跑不掉,老张你说说,咱们这运气是不是忒好了点!啊哈哈哈.......” “对对对,先前还恼咱们吃了大亏,害得爷爷我恶气难咽,白白错过了两顿佳肴。” “上天见你吃了亏,这不还多送了一个来,看样子不俗,咱们这次又可以买一张新的困兽索,说不定还剩些个够咱们兄弟,美美吃上几顿酒席呢!” 其中一位精瘦点的人,脸色突然一沉,愤愤不平道:“照我说,咱们这次卖了这两个东西,就我们几个干如何?” 另一人脸色一拧,疑惑道:“你是说将刅卢排除?” 精瘦的人三角眼,眼神尖锐,面目不善,意味深长的盯着桌边七八人扫了一圈,低声说道:“有困兽索,其实也不一定需要孰能强悍的猎手,你们说对不对?” 半晌沉默后,突然其中一人,一拍桌面,说道:“对,他妈的,说实话咱们不必处处听那刅卢的话。” “我也同意。” “我也同意。” ...... 唯有一人面色难看,犹豫道:“可他家中老母病重,急需要银两,咱们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 那精瘦之人却说:“我说老张,这打猎本就是可凭本事,他也可以在找别人组队呀!咱们这也是辛苦挣钱,有一大家子要养,他刅卢自恃刚正,这不行的那不行,跟着他咱们能挣几个子儿?” 挨着精瘦之人坐着的人附和道:“所言极是,咱们也要挣钱养家,又不是将他怎地,他既然是个明白人,就该有自知之明。” 老张终是被众人说动,端起桌上的酒碗豪气一口干掉:“骂的,这都怨他那一身臭毛病,算了,不带他就不带吧!” 当花子慕元神扫过那行人时,那股无形的灵力骤然停下,花子慕不及细说,抓着银楚宸就朝门外走去。 当两人来到酒馆外时,酒馆中的一行人,正在大肆喝酒吃肉。 银楚宸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御峰峡中遇见的猎人,眉头一动,还不及开口,身边的师姐已直径迈进了酒馆。 银楚宸急忙抢身上前,一把拽住师姐的手,小声对其说了句:“我来。” 说罢便拉着师姐走进酒馆,坐在一侧一个空桌边,甫一坐下,只听银楚宸扬声道:“小二,上酒。” 这一声引来旁边一桌人的留意,纷纷看向银楚宸,这一瞧,众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先前被这家伙戏耍的怒气又纷纷涌了上来,加上又喝了些黄汤,那股恶气即将压制不下。 银楚宸似是不经意的朝着众人一扫而过,须臾,似乎有什么引起自己的留意,遂又回头朝众人看了一眼,顿时两眼放光,起身朝众人走来,并一屁股挤在一条长凳上,将原本上面的三人生生挤在了一起。 银楚宸笑道:“哟,好巧啊!咱们又遇上了,我直道上次一别再无相见的机会,没想到这才一日,咱们又这般巧遇,实乃缘分不浅啊!” 精瘦的男子斜乜了一眼银楚宸,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粗布衣袖上的灰尘,不咸不淡回道:“这位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与你并无什么缘分可言,我等奉劝阁下,别自讨没趣的好。” 银楚宸高眉一挑,不以为然,一摆手道:“哎!我可没误会,上次遇见你们是我的人丢了,这次遇见你们恰巧又是我的人丢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不是缘分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冤孽吧!” 老张顿时拍桌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认为是咱们给你顺了不成?” 银楚宸似是被他一掌吓到,身子一哆嗦,装作极委屈的神色道:“这位大哥有所不知,我丢的那东西与在下我心灵相通,故而丢也不算丢,顶多就是费我一些精力找寻罢了,也不知他为何总这般调皮,这次居然偷偷溜进诸位谁的包裹中不愿意出来了。” 银楚宸扫过众人,片刻停顿后,亦是一巴掌拍在桌上,这才真正将一桌的人骇了一跳,见众人被自己吓到,他心中正捧腹大笑,可脸上却装作苦恼的样子,道:“我就纳闷了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各位哥哥,莫不是平日里受不了我的虐待,怎么每次都躲在你们处,莫不是看众位皆是面慈心善的好人,这才盯上各位哥哥也不是没可能。” 此时花子慕只想扶额,这位师弟当真是太能胡诌乱扯了,想来往日与自己相处,当下更不知自己这位师弟究竟有几句正经话。 “这位巧嘴滑舌,咱们也是见识过,就不必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咱们没见过你要找的人,还是去别处找吧!” 银楚宸一砸嘴,道:“众位大哥,我还没把话说完呢!其实那东西没什么用,只是我家师姐喜爱我。” 说着便朝一侧端坐的花子慕看去,脸上洋溢着明媚笑意,接着说道:“平日里师姐为那东西渡了不少灵力才修的人形,并没有结元,只不过是我师姐的玩物,戴在身上戏耍或者心情不好出出气用的东西,但是我师姐一时也离不了,我知几位大哥也不容易,你们开个价我绝不二价。” 众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前他们已经吃了一瘪,但是此人有钱也是事实,这次这话似乎也没什么空子可要他钻的。 最后大家都看向那精瘦的人,老张亦是盯着他道:“老汪做主。” “......” 此时那精瘦的老汪,在心中暗骂一句:“真是够蠢的。” 老张一瞧便是直肠子不会弯弯曲曲的人,这话一出,明摆着银楚宸要找的东西就在他们手中。 精瘦的老汪在刚刚银楚宸的言语间已听出威慑的意思,却不想自己的同伴都是一群饭桶,只听对方说那东西没有结元,即便拿去买也不值钱。 却忽略方才对方还说自己师姐能将灵力渡出,只为给自己弄一个玩物出来。 这话明显在提醒他们,他们两位都是修为了得之人,别惹祸上身…… 他本想着对策迂回下,可老张这句话一说出,他也不能硬霸着不给,弄不好又是一场空。 最后考虑半晌,侧首看向一侧戴着面具的女子,咀嚼似的缓缓说道:“这东西的确躲在咱们这,不过阁下要保证事后不可再找我等麻烦。” “我保证,我这个人从来只喜欢交朋友,不喜欢结仇。” 就在姓汪的即将松口时,突然走进一人,众人抬头看去面色上顿时暗了几成。 银楚宸偏过头瞧来,原来门口站着的便是那晚他高看几眼的刅卢。 刃卢先是扫过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到银楚宸身上,神色诧然,几步走到跟前道:“你们为何在一起?” 老汪皮笑肉不笑盯着端立之人,阴恻恻说道:“这个自然是与这位公子谈买卖了,只可惜你来晚了。” 刅卢大惑不解,追问道:“什么买卖?” 众人均不言语,方才那种不满他的神色,全然无踪,此刻都低垂着头,有的把玩手中酒杯,有的直接用手指在桌上画起圈,都有些心虚的不去看刅卢。 老张见众人不说话,便接过来道:“这位公子养的玩物,又跑到咱们处来了,他正想着买回去。” 刅卢听过更加不解,问道:“既是他的东西,咱们直接归还便是,何来买卖一说?” 银楚宸忙十分感激道:“若是如此,那在下当真是感激不尽,多谢多谢......” “啪...” 老汪将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掷,在此抬眼看向刅卢时,神色全无笑意,连方才那种敷衍都懒得做了,冷声道:“这东西是咱们遇上的,与你有何干?你是不是觉得平日里咱们让你三分,你便是咱们的老大不成?你来的正好,方才咱们兄弟几人商量过了,这狩猎组队的人,还是要看性格合不合的来,常言道和气生财,若是大家不是一路人,就别想着发财了,刅兄,你说是与不是。” 刅卢略微惊愕,眉头突突跳动了几下,拳头捏得骨骼作响,片刻沉寂后,冷声道:“好,我明白了,不过我奉劝大家一句,君子求财取之有道,望各位珍重。” 言罢转身阔步离开了酒馆。 第38章 拜灵帖 银楚宸盯着那背影看了几眼,心道:“好一个君子。” 这头老张沉着脸道:“老汪,你也无需将话说的这般难听,毕竟大家同村,这般,日后见面难免尴尬。” “算了,大不了以后见着他绕着走。” “对对...” “若是以后他记恨咱们,大不了不来往便是。” “对对对...” 银楚宸看着这些人的嘴里, 若不是想着自己一个修真不能对这些凡人动粗,早就想动手教训这帮家伙。 不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大多还是愿意用钱来解决,就像那句话和气生财嘛不是,挠了挠耳垂,冷笑道:“那各位开价吧!” “两百黄金叶。”精瘦的老汪伸出两根指头说道。 银楚宸似乎对这个价格很是满意,满口答应:“好。” 搞得那老汪一脸的质疑,顿时只觉这人当真是有钱的很,自己悔不该太过谨慎。 这都要怪那该死的刅卢来捣乱,弄得自己一时失策,真是白白错过发一笔横财的机会了。 银楚宸道:“那可否给在下看看我那两个人,若是给我闷坏了,那可就难办了。” 老张道觉得这个价钱已经是高出他的估算,连忙道:“坏不了,咱们用上等的灵蛇蛇蜕套住的,是绝不可能闷坏的。” 银楚宸心下了然,难怪自己追踪不到他们的气息,原来是被这东西给套了去。 这东西是御峰峡中的灵蛇的蛇蜕,这蛇蜕不但能阻绝气息,而且坚韧无比,用来做一些网笼在合适不过。 老汪道:“我可以带你们去取那东西,不过得先付钱。” “好说,好说。”银楚宸空手化出厚厚一叠金灿灿的金叶来,在手中掂量了下便抛掷到桌上,一行人皆是瞪大眼睛瞧着桌上撒开的金叶。 只见老汪一手将所有的金叶揽到手中,细细将每一片放在手中依依查验了翻,直到两百片确是真金这才收入怀中,激动起身对银楚宸道:“随我来。” 原来这酒馆便是他们在昭和的落脚点,酒店老板娘正是这精瘦老汪的家妹。 一行人穿过一个回廊,进了一个不大的小院,院内陈设简单,杂七杂八堆放着许多工具,一侧墙边还堆了大小不等的十来个酒缸。 老汪朝一人一挥手,那人便快步上前在院中一处空地上双脚重踩,随即弯腰单手提起一扇木板来。 银楚宸与花子慕顿时感应到那下面的气息正是三儿与招风的。 此时又上前三人,分别站在四个角上,与之前那人一同扯拽着一根拇指粗细的蛇纹绳索,像是打鱼者收网般将地洞下的网给拽了出来。 三儿与招风两人背对背反绑在蛇蜕之中,三儿当即怒喝道:“还不快放我们出去。” 收了钱的老汪爽快道:“解开吧。” 一旁的老张,盯着被松绑的两人也笑道:“希望咱们还有机会再见呀!” 他这话倒是大实话,这两个东西可是摇钱树,如此轻松的赚钱路子,多来几次那岂不是都不用进御峰峡打猎了。 三儿喝道:“呸,你们这些个卑鄙的杂种,好不要脸,捉爷爷还捉上瘾了不成?” 刚松了绑的招风脸色大变,急忙去阻止满口污言秽语的三儿,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乖巧的三儿,此时居然能说出这般粗鄙的言语。 可不曾想她此刻完全没有愤怒的三儿力气大,三儿挣开她的手,欲要继续咒骂,却被突然抓住他手臂的银楚宸制住。 银楚宸看着三儿,神色有些不耐烦:“好了,这位小爷,人没事就行了。” 三儿只觉被银楚宸拽着的手臂生疼,再没有力气挣扎,最后只恶狠狠对那群人骂道:“你们给我等着。” 这边银楚宸拽过三儿,语气轻蔑:“怎么仗着死不了,开始耍横了?尽给我们添麻烦,还不快闭嘴。” 说罢,银楚宸复又转身对老汪一行人展颜一笑,这才扯着三儿离开了酒馆。 回客栈的路上,招风将他们遇上那行人的经过对花子慕讲了一遍。 他们看完红袖仙后,就打算回客栈,不料就遇上那几个人,他们完全是冲着三儿来的,她本想着去救三儿,却不想也被那蛇蜕给套了去,她修为本就尚浅,怎么也扯不断那蛇蜕。 银楚宸并不惊讶:“这些就是一些为了钱财什么都干的人,知道了三儿的身份,在此见到怎会放过。” 说着还不忘用眼尾扫了下一侧一脸黑气的三儿,满眼皆是看麻烦精的神情。 几人折腾了半天,回到客栈当真也是累了,各自回到屋内稍作休息,打算用过午膳便启程离开和城。 待到吃午饭的时辰,招风去唤三儿吃饭,一进屋子发觉除了两个智儿蹲在床榻下的地板上玩着一对玩具外,三儿却不在屋子里。 此时银楚宸与花子慕早已下到大堂中,只见招风急匆匆走来略微不安道:“三儿不见了。” 银楚宸思忖片刻,顿时脸色一沉:“不好,他去找那些人算账了!” 说罢便疾步朝着那酒馆走去,待到三人走到快要到酒馆的另一条街上,发觉酒馆的位置上方已浓烟滚滚,三人心知来晚了,更加快步伐朝酒馆赶去。 酒馆内到处都是熊熊烈火,根本进不去,顺着酒馆的前厅一侧坍塌的程度来看,这火像是自后院烧起的。 他们三人匆匆赶到时,只见周边一行人正在救火,只不过手中的水,对上那熊熊大火,犹如杯水车薪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花子慕不及思考,先闪身进了烈火之中,才魂力催动,顿时自身体处一层冰霜蔓延开去,肉眼可见地将那嚣张跋扈的烈焰一点一点吞噬掉。 转瞬窜出丈高的火舌,像是转身被人抽了筋软塌下来,酒馆的火倏忽熄灭,只留缕缕烟雾腾飞。 待到银楚宸带着招风闪身进来时,院中已经变成了一片焦炭,那曾经关过三儿和招风的地洞,突突的露着一方黑漆漆的方洞,上面的木板早已烧成了灰迹。 花子慕拧眉道:“没有他的气息。” 此处被烧成这样,幸亏是在大白天,若是晚上指不定会出人命,当时酒馆中的人都在前面忙着招呼客人,谁也没发觉后院起火,待到发现火势已经不可控制了。 花子慕侧首看向银楚宸道:“你们回客栈,我去找他。” 说罢已闪身消失,银楚宸见师姐走的这般着急,转头对招风交代道:“你先回客栈,我去追师姐。” 说罢也不等招风回应,亦转身消失了。 招风站在院中愣怔了下,这才喃喃道了句:“你们一定要找回三儿。” 当银楚宸追到花子慕时,他们却在到了上次追那红袖仙追丢的地方。 花子慕站在原地,神色肃冷,在思考着什么,似乎有什么地方是她想不明白的。 银楚宸上前询问:“师姐,你在看什么?” “你看看前方那几棵树,有无不同?” 花子慕手指的正是一个斜坡上的几棵歪脖子泊松,上次来的时候,银楚宸也无意扫了一眼这些形状怪异的树。 此刻又仔细打量过,仍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没什么不同,和先前差不多,师姐发觉这些树有问题?” 花子慕移开两步,让银楚宸站在她之前的位置上:“不是树有问题,是位置有变化,之前我站在此处,看着那几棵树是斗星五行,而此刻你站在我这里瞧一下可还是?” 银楚宸一瞧,顿时惊道:“师姐你当真没记错?” 花子慕将脸上的面具化去,冷眼看着银楚宸,直到银楚宸便被看得不知所措,才收回眼神说道: “上次我在此处用过师父给我的拜灵帖,却没有任何反应……” 银楚宸打断花子慕的话,大惑不解道:“拜灵帖?还有这种东西?” “师父临走前打入我体内的,这东西只要遇上与她相等魂元之人设下的结界时,才会相互产生共鸣,能封印妖灵山的上夜与石灵两位上尊,修为都极为了得,故而师父才有此一举。” 银楚宸思量了下,又不解道:“可是,师父怎会如此自信自己与传说中的上尊是一个等级的呢?万一那两人要比师父高呢?又或者比师父低,那岂不是这拜灵帖就没用了。” “不会的,师父做事从来都十分稳妥,她既然给我拜灵帖,必定有十足的把握才会给我。” 银楚宸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可师姐的看法,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和师父接触的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修为的确高深莫测。 “有血腥味。” 花子慕突然道了句。 “啊?” 银楚宸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花子幕说。 “随我来。” 说罢,花子慕已朝着那几棵柏松快速走去,可围着几棵树走了几圈,都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更别说有结界波动了。 银楚宸道:“师姐,你确定那血腥味自这里而来?” 花子慕异常严肃道:“此处一定有问题。” “可如今的问题是不知这问题在何处,该如何突破?” 银楚宸皱眉思忖,须臾,大惊道,“此处会不会是那红袖仙的自修地?” 花子慕却即刻否定道:“绝无可能,你见过谁人自修地的结界,能毫无魂力波动的?” 花子慕沉默须臾,若有所思道:“此处定设有极为特殊的阵结,我们必须找到阵眼所在。” 银楚宸急忙道:“此处会不会是共心阵?” “并非一定是共心阵,也可能是一个迷阵,不论是何种阵法,都会设阵眼。” 银楚宸:“这设阵之人用的阵眼一般都不同,想天阁试炼我们的便是莲心阵,阵眼为七孔莲,知道阵眼才能推算出是何阵结。” 花子慕不语,继续在几棵树上来回打量,似乎在估算什么。 片刻后,她站在离所有泊松相等的位置上,抬手自空中画出一个大圆,最后双手在胸间交叠,只见掌心腾出一道深蓝色的灵光,并慢慢充盈起来,不多久,花子慕胸前就出现了一颗碗口径大小的光团,这便是师父给她的拜灵帖。 她立即单手结印,兰花指间凝聚一团灵光,须臾,飞出一朵晶莹棠棣花影,飞离指尖在空中盘旋至,遂又催动魂力将整个拜灵帖朝着那些泊松击打出去。 只见蓝色光晕自空中飞散开去,最后在触及到松柏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良久沉寂后。 花子慕疑惑道:“奇怪,师父的拜山帖灵力强悍,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银楚宸靠在一旁松柏树干上,有点漫不经心:“会不会是上夜灵尊不在家啊?” 花子慕严肃道:“绝无可能,听师父说过,上夜灵尊曾是上神座下一只黑猫修炼得道,上仙羽化之后,便留在妖灵山不曾离开妖灵山半步。” 银楚宸却不这么认为:“人都会变的嘛,上仙羽化都上万年了,难保这上夜上尊在此处一个人待得无趣,出去逛逛也不是没这可能。” 花子慕对银楚宸的这种逻辑充耳不闻,再次结出一道传讯印打向那几颗松柏。 依旧是泥牛过海一去不回。 “要不咱们用破结术吧!” 花子慕一听,立刻反驳道:“休得胡来,这上夜上尊乃零界灵尊,师父尚且忌惮三分,此次我们是受师父之命前来拜会上夜上尊,不可没规矩。” 这话刚一说完,两人顿时眼前一黑,他们几乎同时打出狐火,两道狐火瞬间在上空亮起。 花子慕对一侧银楚宸道:“此处血腥味更浓。” “我也闻到了。”银楚宸一改之前的随意之色,正经道。 言罢两人不约而同地朝一侧看去,刚好发觉此处倒着一人。 两道狐火急速飞至那人跟前,银楚宸也已快速来到此人跟前,并搬过那人的身子,顿时神色一拧。 “刅卢?” 第39章 石灵上尊 银楚宸纳闷这人怎么会在此处,而且脸上还渗着血,像是被什么利爪抓过一般,几道狰狞的血口有些瘆人。 但眼前情形也不及他多想,魂力一动,一掌击打在刅卢的胸腔上,随即就听见微弱的呻吟声,片刻的灵力输送,才将昏迷的刅卢的神识唤醒。 刅卢睁眼看清眼前之人,是满脸的疑惑:“你.......” 不过由于脸上的刺痛,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倒抽了一口气,捂着脸痛的不能言语。 银楚宸忙问: “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说来也是无语,他每次找三儿,都会与这行人撞上,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缘分纠缠不清。 刅卢吃力的坐起身子来,忍着脸上的剧痛,没好气道:“还不是追你们要找的那东西。” “三儿?” 银楚宸抬手在刅卢脸上的伤口上一挥,原本血肉外翻的伤口瞬间闭合,虽然愈合,但依旧留下了几道爪痕消不掉。 刃卢缓了好久才从疼痛中缓过一口气来,虚弱道:“我本来离开了,可是又不放心,怕他们几个行事过分,做出太出格的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眼。” “我知道那院子中有一个装东西的地窖、便想顺着后院瞧瞧里面的情况,可刚一爬上院墙,便瞧见那东西拿着火折子朝那地窖中丢去,我便立马大声喝止,不曾想他见被人发现,急忙将院子一侧堆放的酒缸推倒,我立刻翻下墙去欲要阻止,可是那东西像个泥鳅,院中本就是易燃的东西,瞬间便都被顺着地窖便的火焰点燃。” 刃卢又顿了须臾,才接着说:“那东西放了火就爬墙想开溜,我大声喊外面的人救火后,便追着那东西一路边追到了此处,没想到就在刚刚抓住他的时候,我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一把,头狠狠撞到墙壁上似的痛,可我仍死死拽着那东西没有松手,眼前是一片漆黑,突然只觉脸上被一只利爪薅了一把,我便失去了只觉。” 银楚宸知晓了来龙去脉后,只对刃卢道:“我这就送你出去,出去后便回家。” 刅卢抬手触摸了下脸上的伤,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感,再见空中的两道狐火,深知这两个修真之人,定会对此事给他们一个交代,当下便点头答应了。 送走刅卢后,花子慕便化出一道灵,对着一面石壁劈投去,灵光带着棠棣花纹,瞬间打入石壁之中。 须臾,自石壁中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尔等这般无礼,破我结界所为何事?” 花子慕对着不知来路的声音道:“晚辈叨扰了上尊清修,只不过见方才上尊冷眼旁观,心中好奇,为何对那凡人置之不理,若不是我们闯进来,上尊想将那人如何处置?” 此时那声音自四周的石壁中传出:“自然是袖手旁观。” 花子慕没想到堂堂上尊居然会这般回答,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此时银楚宸突然追问道:“请问上尊那小孩在何处?” 他才不管别的事,按照刃卢所说,想必三儿已经进了妖灵山,此时他只要确定三儿进了妖灵山,那么他马上就将那几个也带过来,早点交差也早点轻松。 拖着几个拖油瓶,尤其是像三儿这种处处惹事的家伙,当真是令他十分头痛。 只听那声音不疾不徐回道:“在他该去之处。” 银楚宸忙道:“晚辈还有三个朋友与那孩子一样,不知上尊可否一并接纳了去。” “妖灵山从不拒该来之人,亦不收不容之人。” 银楚宸笑起:“这个好说,我去去就来。” 说罢已闪身而去。 此时花子慕才开口道:“上尊可是石灵上尊?” “没想到啊.......这零界还有知晓我石灵之人,唯有一人,说罢,你师父命你前来寻妖灵山所为何事?” 花子慕略有些吃惊道:“上尊当真认识我师父?” “能用拜灵帖找到此处的,在整个零界只有她,只不过咱们数千年不曾相见,本以为自此再不会相见,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花子慕听不明白石灵上尊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似乎两人都不怎么期待相见,但她并未揣摩上尊这句话的深意。 只单纯地说明来意:“戒日零界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人煽动一些妖灵找寻妖灵山,由此弄得零界不得安宁,师父这才命小徒前来查探究竟。” 沉默片刻,才听到那石灵上尊感慨了句:“多年不见,她当真是变了不少啊!。” 顿了须臾后,石灵上尊突兀问道:“你跟着你师父修行了多久?” 花子慕诚然不欺:“晚辈自小便跟着师父修行,已有五百多年。” 石灵上尊再次感慨起:“眨眼又过了五百多年了,真快呀!” 石灵上尊顿了下,沉吟道:“六百年前妖灵山也来了一对男女,那女子似乎和你长的还有几分相似,不知此时他们在外可好?” 这话似是在自言自语,花子慕亦是听之,并未回答。 这边银楚宸两个闪身,便将客栈中的三人带到了那几棵泊松外,还没催动魂力,身边三人便突然消失掉了,这下他才恍然明白过来,此处的阵眼便是妖灵。 待到他再次进到石洞中,花子慕已经进去到了结界中,漆黑的石洞之中唯有他的狐火,在空中孤零零的跳动着。 “这位想必是银狐一族的后人吧!” 银楚宸抬头环顾四周石壁,也不知道声音究竟来自何处,回道:“晚辈正是逐月宫银狐后人,上尊可否告知晚辈,我师姐去了何处?” “她是你师姐?”这声音明显带着一丝震惊与不敢相信的语气。 “如假包换。” ....... 此话一出,整个山洞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银楚宸头顶的狐火跳动煽动的微波,似乎都能荡起一层气海来。 等了半天,见对方都没有任何动静的银楚宸小声唤道:“上尊?上尊你还在吗?你还没告诉我师姐去了何处呀!” 就在银楚宸以为上尊莫不是睡着了,或者走了时,石壁中再次传来那道沧桑的声音。 “......她是你师姐?” 银楚宸很是无语,心道这上尊莫不是上了年纪,得了健忘症,怎地一直重复这一句话。 “她是我师姐,有何不妥?” 只听对方喃喃自语:“原来她说的没错,终究是劫数难逃。” 银楚宸不解的问道:“什么?什么劫数难逃?上尊是在与我说话吗?” 石灵上尊没有回答他,只是突然来了一句:“可否将你双手放在石壁上片刻?” 银楚宸不明就里,但也没犹豫,近就将双手放在了石壁上,随即又快速收了回来,问道:“不知上尊有何指教?” 石灵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你竟是天格命。” 银楚宸眉头一扬,不解道:“有何不妥?” “天格命者为天乙贵命之人,也可称为天选之子,应势而生,顺势而退。” 银楚宸对命格之术略懂一二,很早就知晓自己为天格命,他祖婆更是时常敲打他,既是如此命格,必是会有一番作为,让他收敛顽劣心性,早日功成名就。 可他却不信命,一生所求更不在功成名就,他生来洒脱不羁,便也受不了世俗鞭框,只愿做一只遨游天地间的安乐鸟。 逐所喜之物,栖所好之地,流曲小河可嬉戏,百花丛中尽逍遥。 “说句狂妄的话,无论什么命格,也左右不了我。” 石灵上尊却说:“命理之数,命里遇,是劫,亦是结,故你所遇,所喜,所恶皆是命数。” 银楚宸突然想到自己师姐,明朗笑起:“要这么说,我倒是爱听,我所遇皆我所喜。” “非也,表象皆假象……如你与你师姐的遇见,便是命中注定。” 银楚宸嘴角的笑意尚在,眼中却生出了冷光,望着前方的石壁,说道:“上尊有话不妨直说。” 石灵上尊却叹息了声:“天格与天煞为宿敌双星子,天煞降世,天格星必尾随而至,两星一正一邪,最终也只能是一生一灭。” 银楚宸神色已变得骇人,极为严肃道:“我师姐品性纯良,心性极高,又怎会是天煞降世?” 石灵上尊惋惜道:“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此女心性虽高,却被命运桎梏,终将会步入魔道。” 银楚宸不免心下一紧,虽说他对命数之说不以为然,可却容不得这等命数乃他心爱的师姐所负,更知石灵上尊这样神级别的人,绝不会在此对他诳语。 当即态度变得十分虔诚,并跪地恳求道:“请上尊明示。” 石灵上尊却只道了一句机语:“命星在世不在人。” 银楚宸只短暂思忖,便参透机语,对着石壁便恭敬一礼,感激道:“……多谢。” “你走进方才她砍过的地方,进去便能找到她。” 银楚宸知道上尊言尽于此,便起身大步朝着一处尚有灵流痕迹的石壁走去,可一脚刚迈进石壁内,又听石灵上尊开口道:“孩子,可否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银楚宸寻人心切,只想着快点问了,就这样一只脚迈进石壁之中,大半个身子支在外面等着他问。 “上尊请问。” “在一个绝境之中,后有鸿蒙之狮,前有烈焰红海,唯有一条即将坍塌至火海的独木,你可以渡两人,可有三人与你同行,一个是你所爱之人,一个是你血亲,一个是路人,你将如何取舍?” 银楚宸眉头一挑,沉思片刻便抬头问道:“那请问有人曾处于过如此境地吗?” 石灵上尊声如沧鼓,幽幽道了句:“未有。” 银楚宸都能想象出,不知何处的石灵上尊言语时还摇了摇头。 而他嘴角一扬,便有了答案。 “我会带着血亲与路人过去。” 说罢人已进入到了石壁之中。 头顶却传来石灵的质问:“这是为何?” 银楚宸欣然笑之:“我所爱之人,又怎会被那区区烈焰挡了去路。” 此后石灵再也没有开口,银楚宸顺着一股暗流在粘稠的漆黑中一步一步坚定朝前,不带一丝疑惑,也不在意四周那些粘稠软糯的是何物。 他心中只想着在前方不远处有他寻的人,他只要看着那一处,便什么也不放在眼中。 穿过粘稠的漆黑之路,身子突然一轻,眼前明光刺眼,在适应了片刻,他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又转身看了一眼那石壁,用手敲了敲,坚硬无比,与方才进来时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这个结界有意思,回去研究研究也不错。”响指一打,“找师姐要紧。” 他快步朝师姐气息处而去,可没走几步就被一群人模怪样的妖灵,给堵住了去路。 见眼前的几十个妖灵面带不善,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他们的眼神均能射杀来人。 银楚宸轻咳一声,示好道:“很高兴见到大家!” 可众人并没因为他的示好而改变态度,均很是警惕的盯着他,在这里他倒是成了怪人似得。 这种情况很正常,妖灵与狐族之间从来没有友善,他不期待这些妖灵能给他几分面子,只是,他也不愿意在别人的地盘上大动干戈。 毕竟,他和师姐还指望这里的妖灵以后能善待三儿他们,要是伤了和气,那三儿肯定又得骂他了。 所以又道:“我是来找人的,你们看见一位长相极好看的浅青衫的女子吗?” 最近他与人打交道的口头禅,不知怎的都是我来找人的,想想都觉得够心累的。 依旧无人回答。 “你们可否让出路来,让我自己找去?” 那些人仍然跟木头庄子无异,反正除了还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外,就只剩下无数双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银楚宸。 “好,我自己找。” 银楚宸心想你们不是不动,那我自己动,看你们动不动。 说着便打算绕过这些人自己去找师姐,刚一迈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银楚宸公子,子慕上仙与红袖仙打起来了。” 只见身形单薄的招风自那群妖灵身后朝着银楚宸匆匆而来。 “招风?我师姐与红袖仙打什么?” “不知,你快随我来。” 招风也不及解释,转身正眼都不带看那些妖灵一眼,直接绕过去来到银楚宸跟前。 第40章 我定不会要你有事 这头花子慕与红袖仙两人之间的战斗非常激烈,每一招都充满了力量和技巧,两人的魂力相互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周围的空间似乎都被扭曲了。 在这场激战中,花子慕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她的攻击如暴风骤雨般猛烈,让人难以抵挡。 而红袖仙也不甘示弱,他以灵活的身法和巧妙的招式,应对着花子慕每次强悍的进攻。 没多久银楚宸就跟着招风来到了两人激战的不远处,只见上空的结界上有棠棣花纹,想必师姐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才设下此结界。 可这样一来,花子慕的魂力将会分出一部分来承受对战时两人击出的魂力冲击,而这结界承受的魂力也必定是两人的。 花子慕清影与那红影在暴佞的灵光中,时而交缠时而重叠,时而纷乱,两股残影似乎即将要被那暴佞气息撕碎。 银楚宸看了数招,心知若是师姐不设立结界,那红袖仙又怎会是她的对手。 可此时银楚宸只能暗自着急,却不能进去结界中助战,因为那样,结界就会再次承受他这一份魂力的冲击,只会给师姐加重负荷。 就在银楚宸想不出如何才能帮上忙时,只见结界中师姐清影顿显,一道残红直击清影而下,似乎欲要穿透而过。 花子慕在自己设立的结界中,每出一招便会承受两分几乎差不多的魂力冲击,这般下来,魂力耗费太大,才会一时难以招架对方的正面一击。 眼见灵力强悍之人正面来袭,她却反应不及,这一掌下来,魂力穿透她的身体自不必说,就算自己能抵挡这一招,也抵不住结界反击回来的冲击,到时候魂元受损是幸,只怕魂元会直接溃散掉,就算能保住性命,从此也是废人一个。 若是当下撤掉结界,她自然能躲开这一击,救自己出绝境之中。 银楚宸惊恐地朝结界之下看了眼,是榛榛莽莽的丛林,只要师姐撤回结界,结界中肆虐的魂力波,会将下面的森林转瞬夷为平地。 但银楚宸却没看出花子慕有丝毫撤去结界的意思,当下神色巨变,目眦欲裂,他双手随即结印,朝着那结界中的红影射去一注灵光。 就在灵光穿透结界时,在结界上开出千朵白莲花。 同时,银楚宸消失不见了。 可顺着那道灵光的注入,结界中化为红影的红袖仙顿身而出,一张极为妖媚的脸上,眉眼狰狞猩红,与那红台上的柔媚之人判若两人。 而花子慕之前设下的结界,在这一刻再也支撑,在慢慢消散,不过因银楚宸注入的灵光,而在结界上生出的千百朵白莲却没有消失,反而结出了一层流光结界。 这是银楚宸第一次结这么大的结界,脑海中闪现的便是师姐脖颈处的那朵清浅莲花,故而便信手拈来做了自己结界的幕影。 就在刚刚,银楚宸见花子慕危险的千钧一刻,他居然将自己元神击出,才来得及在刹那间欺身至师姐跟前,将身体中的魂元催动到极限,才将结界上反噬的魂力尽数抵消,为自己师姐化解了这一杀招。 虽然死不了,但是毕竟动了元神,这一下魂元匮乏至极,身子再也承受不住,朝向一脸错愕看着自己的师姐倒了过去。 花子慕被这突然闪现而来的家伙惊到,她怎么也没想过他会以元神相救,稍有差池元神便会受损,后果不敢设想。 “师姐,他......打我......” 银楚宸略带撒娇似的叫屈冷链声,身子就靠到了花子慕肩头,他尚未伸手去抱住对方,就失去了意识,颓然自结界中跌落。 花子慕愣怔之下,试图出结界去救银楚宸,可刚触碰结界边缘,就见一道灵力闪至,顿时金光流灿,罡风肆虐。 无奈,花子慕因红袖仙的阻挡,完全抽不开身去救已经快要跌落进丛林的师弟。 银楚宸完全没有意识,这般坠落而下,即便是不死也会残,可他尚未落地,就竟被一棵大树给挂了两下,待到真的落到地上时,那股惯力已被卸去了大半。 “银楚宸公子?” “公子?” “你醒醒……银楚宸公子……” 银楚宸听见有人在耳边唤他,意识慢慢回笼,努力睁开眼的瞬间,就瞧见身旁那棵树突然化身为招风,才知是她救了自己:“……不劳姑娘挂心,死不了的。” 话虽然说的轻松,可身体却很诚实,完全用不上力,只好翻转身子平躺在地上,死死盯着上空中的情况。 此时花子慕眼中突生一层前所未有的狠戾,几个闪身下,魂元的调息已足够,纤长白皙的手腕,突然腾出一层白霜荧光,似是一个生辉的白玉手环自花子慕的手腕处突显。 只瞧那白霜荧光转眼化成一柄光芒攒动,剑锋如虹的长剑,一股摧枯拉朽的强大魂力,居然穿透结界震荡的下方的丛林喧豗,万叶萧瑟。 那张极好看的脸上清冽无比,若是平日里叫冷淡,那么此刻定然濯上了一层寒冰,一头秀丝纷乱飞扬,衣袂随风癫狂中,她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对着闪身将至的红影横扫一剑,顿时金光乍现。 花子慕随之在一片金光中撤剑回抽,只听爆裂的红影在那金光的箭矢中哀嚎,随着那暴佞魂力撑破的结界,一同化为金星红点的流萤,散落至那片树林之中。 悬浮高空的花子慕,手中的光芒长剑随之环绕在了花子慕的手腕,宛若一副荧光手环,转身在手腕处融进了骨血之中。 银楚宸倒在地上仰视着上空所发生的一切,当他看见师姐化出自己的神武的时候,他才见到她真正的魂力到底有多强,那股前所未见的霸道力量,令他微微颤栗。 世上居然有如此强悍的魂力。 难道魂元灵启三层与二启之间相差如此之大? 是的,魂元道了灵启之所以很难修炼,正是因为每一层的差距是天差地别,即使在同一层,也会因人而异相差甚远。 他师姐在短短几百年居然有如此造诣,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之前师姐告诉他,只有打败躔中的神兽,他才能获得自己的神武,如今第一次见到师姐的神武,当下恨不得整日都泡在躔中,定要尽快得到属于自己的武器。 星点飘飞的上空,照得郁郁丛林斑驳摇曳,林木萧瑟倒伏中夹杂着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银楚宸侧首朝着躁动处看去,这才发觉每棵树上都住着许多的妖灵,全都被那爆裂的魂力,将苍老虬劲的树干吹的岌岌摇动不停,上面的妖灵似是感知到天地裂变的恐惧,纷纷躲在一个个小隔窗中哀嚎着救命。 这才明白方才为何师姐甘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打开结界,原来下方并非丛林,而是数之不尽的妖灵住所。 待到那股劲风慢慢弥散后,花子慕才落在银楚宸跟前,那双总是清澈冷然的眼眸,居然在这一刻有了一丝的关切之情。 银楚宸见之心下动容,咧着嘴却苦兮兮地叫痛起来:“哎哟喂!师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花子慕忙上前将地上的他搀扶起来,担心道:“让我看看......” 银楚宸见花子慕担忧的样子心中欢喜的很,待到花子慕在他胸间一探究竟,却顿时疑惑道:“魂元虽受损,但无大碍,你何处痛?” 银楚宸故作病态的在胸口指了下:“这里......” “还、还有这里......” “这里也疼.....” 他在自己身上乱指一通,随着他指的地方,花子慕一一抚摸过,可终是查不出为何而痛。 担心莫不是元神受损伤了魂魄, 正要测探他的元神,只听一侧一人扬声道:“上仙为妖灵山除去妖魔,在下替整个妖灵山中的妖灵谢过上仙。” 银楚宸侧头一瞧便是一只化身不全的公鸡,目光如隼,鹰钩鼻头,禽兽尖嘴…看上去即便十分严肃,也让人有那么一点忍不住想笑。 花子慕担心银楚宸的伤势,沉声回道:“既是妖魔,人人都有诛杀的义务,不必言谢。” 说罢就对那只公鸡道:“那几个孩子日后劳烦多多照顾,感激不尽。” 那公鸡拱手道:“妖灵山本是收纳天下妖灵之所,上仙请放心,他们在此处定是安全的。” 这时招风缓步上前,对着花子慕与银楚宸深深一礼,抬头将那眼前的白纱取下,一双木珠的全无瞳孔的眼珠子盯着两人,身上的绿意轻衫一点一点蜕变成绿意盎然的树叶长衣,唯独那张脸白皙的很。 这才是招风的本来面目,她语气微微发涩,感激道:“招风受两位上仙多番照顾,在此谢过,望有朝一日能还谢二位的恩情。” 银楚宸一摆手有气无力说道:“客气,方才你已救过我一次,希望你在此处住的开心啊!”话甫一说完,身子便站不住朝身边的花子慕倒去。 此时只觉他像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歪歪斜斜,瞬间就可以昏死过去般。 花子慕虽面无表情,双手却稳稳搀扶着倒在自己肩上的人,对招风道:“他们三兄弟日后就麻烦招风姑娘多照拂,我们就此别过。” 说罢便闪身离开了妖灵山结界。 待到银楚宸落地时,两人已经在和城的客栈之中。 这一遭对银楚宸而言,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有那么一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原本还以为寻访妖灵山尚需要些时日,不曾转瞬两人都从妖灵山中出来了,心头总觉得事情太过简单,简单得有点不真实。 花子慕将银楚宸扶到床上,便开始运气为他疗伤,一番渡气后,只听银楚宸叫唤的更厉害,好像疼得难以忍受。 花子慕见他这般难受,展露出了稍有的无措:“怎会如此?你的脉搏虽不强劲有力,但也算平顺,你究竟何处痛的厉害?” “...师姐,我浑身痛呀!” 银楚宸说罢身子一软,直接朝前方为他渡气的花子慕倒去。 “你、你.坐好!” 花子慕想将银楚宸推开,可银楚宸一副软骨头,一腔娇嗔的病态,一脸可怜兮兮的面相,说真的此时这一刻只能道一句:好一个病秧秧的文弱公子呀! 见他叫唤的厉害,花子慕想要推开银楚宸的手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束手无策。 “师姐...我好难受,你救救我啊!”银楚宸在花子慕耳边呻吟不停。 花子慕虽不表现的十分急切,但是内心已经慌乱一片,猜测兴许是方才心急,元神归体时伤了觉魂。 “啊~是不是我快不行了?”银楚宸突然将花子慕搂进怀中,似乎很痛苦。 但若是花子慕此时看见抱着自己的师弟嘴角勾起的弧度,一定会察觉这家伙哪里是真痛,明摆着在无病呻吟,可惜她此刻完全被这家伙的演技给蒙骗了。 花子慕看在他为救自己而受伤的份儿上,就这么任由他将自己搂着,并不动神色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的结实背脊,安抚道:“我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不曾察觉,此时她的语气是何等的温柔,字字句句都与平日里的淡漠之人判若两人。 或许在她看来,这任性的小师弟从未受过这般苦,更不该替自己受苦。 而她却浑然不觉,平日明明很见不得的乖张家伙,此时却更见不得他难受的样子。 银楚宸将花子慕的话听在耳里,心中早已草长莺飞,原来他对师姐好一点点,师姐就可这般温柔的待自己,想想要是自己为师姐死去,那师姐会不会大哭一场? 如此一想,嘴角的笑意更深,想着师姐这般好,不能在令她担心,他本欲直起身子,不再作弄对方,可花子慕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第41章 灵参 花子慕为了减轻银楚宸的痛苦,直接点了银楚宸的睡穴,她将昏睡中的银楚宸轻轻放倒在床上,轻声说道:“这样便不会痛了。” 经过一番的折腾,天色已晚,花子慕看着床上安睡的银楚宸,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出门一趟。 待她回来已是次日的清晨。 她走到银楚宸床前,将手中的一株新鲜的灵参置于左掌,右手两指催动魂力进灵参之中。 须臾,掌中的灵参被花子慕渡进的灵力分散成一缕粉尘状的尘珠,顺着花子慕掌心飘至银楚宸的鼻腔之中。 待到手中的那株灵参,完全被银楚宸吸纳后,花子慕才将银楚宸唤醒。 一醒来的银楚宸倏忽弹起,双手按压在胸口,只觉胸腔燥热难耐。 花子慕不安地盯着银楚宸那张,因难受而变得枣红的脸,当下便知自己太莽撞了,那灵参取自御峰峡的中锋之中,一般修真之人若要服用,也不敢一下吸纳整整一颗。 她救人心切,想着银楚宸元神受损,这灵参是再好不过的补药,可没想到银楚宸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只见银楚宸燥热难耐,直接扯开胸襟衣衫,似乎胸间被放了一把火,烧得他不得不扯开衣衫来。 花子慕骤然转过头去,尴尬道:“你......你要不快去温泉吧!” 花子慕平日修行,修的是火性灵力,一旦身体燥热便会进入寒潭调息,一时慌张,才脱口而出。 这温泉和寒潭完全是两码事,银楚宸这种情况,只怕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可谁曾想已经难受到失去理智的银楚宸,却毫不犹豫,当即闪身不见了,想必当真去了温泉。 花子慕在房中忐忑不安,担心银楚宸身体受伤,正所谓虚不胜补,会不会直接爆血而亡? 想想时辰,那燥热也应该退得差不多了,为何还不见回来。 担心他莫不是出了什么状况,起身打算去看看,但刚一起身,又觉得不妥,复又折回来,纠结了好一会儿,算算时辰只怕银楚宸当真出了事,这才急匆匆朝温泉而去。 待到花子慕出现在一个被设下结界的温泉外时,就见温泉门口,一男子肩头搭着一条浴巾,正一脸茫然地嘀咕道:“真是撞鬼了,怎么走来走去都在原地打转?” 此处有结界,一个凡人探不出究竟,硬往结界上撞,也只能错以为自己在原地打转。 花子慕长袖中的手指一动,那人便像是丢了魂木讷的径直离去,她这才转身进入银楚宸设下的结界中。 甫一进入便顿感不妙,只瞧见氤氲雾绕的温泉边,四仰八叉地倒着鼻血横流的银楚宸。 见此情形,花子慕纵身跃入温泉之中,此时池中的水温要比那日她泡时高上许多,几乎都快达到沸点。 她慌忙将光着上半身子的银楚宸揽起,那身子烫如火球,花子慕只觉自己靠近他时,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犹如身处热锅之中。 这情形,要是她再晚来一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她抓着银楚宸的手,想将人抓出水面,却发觉银楚宸已昏死了过去,死沉死沉的,根本拽不动。 花子慕稍加又一用力,银楚宸整个头却倒伏进了水中,她手忙脚乱想将人抓起来,脚下却不料被银楚宸的长腿一绊,心中一惊,自己整个身子也顺着银楚宸倒了下去。 几百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如此无措, 在热浪翻腾之中,她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贴着那滚烫的身子,好不容易挣扎着刚探出头,又因无抓扶再次陷进水中。 在燥热难耐的水中,花子慕感觉有一双手突然将自己环住,她双手撑在滚烫的胸膛上,想要奋力推开箍着自己身子的双手,热气腾腾溅起的水花中,她好不容易再次探出头来时,银楚宸那张俊朗的脸,带着一双兽欲横生的眸子已在她咫尺处。 “你....唔!” 不及花子慕反应,嘴唇被银楚宸温热柔软的唇给堵了个严实,股狂热带着侵略性的触感,攻进花子慕的唇齿。 花子慕只觉脑中瓮嗡长吟,似是有根弦就此......断裂。 她被银楚宸的气息充斥着,侵占着,急躁,濡湿,欲望......在唇齿交缠间,她感觉自己定是被池中水煮熟,烫得浑身不住的颤栗。 她近乎觳觫,清澈幽蓝的眼底怒意有之,茫然有之,在灼烧的唇齿即将再度深入时,她眼底的震怒才如洪涛猛兽迸发而出。 猛然挣脱银楚宸的钳制,却不防那副被点燃的身体来的凶猛,嘴唇刚一分离,银楚宸又欺压而来,双手禁锢着花子慕的头,将才分开的双唇又严丝合缝的对上。 两个身体恨不得融为一体,就这般直挺挺的跌入温泉之中,在白花花水浪溅起时,原本蒸腾的雾气却突然消散,满池沸水转瞬恢复了它该有的样貌,几个涟漪之后池中空空如也。 花子慕终是清醒过来,在被失去理智的银楚宸热吻之时,手中急速结出冰术,直接将两人带离了温泉。 在水中不是花子慕的强项,多做纠缠,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如何控制。 这边房间的床上,突然滚落下依旧交缠在一起两人,银楚宸以一种极为霸道的姿势,将花子慕禁锢在身下。 两人贴的很近,银楚宸红着脸,眉头上却染着几缕冰霜,双目依旧猩红,眼尾红晕尽显,似那股燥热依旧没有降下去。 花子慕稍微定神,一手将身上之人推开,沉着脸倏然下了床。 原本湿哒哒的身子,顿时干爽如新,略微整理了下仪容,这才转身看向床上躺着不动的人。 “既然热,那我就好好给你降降温。” 方才的一番折腾,令花子慕几欲吐血,简直太可笑了,她居然被自己师弟轻薄,可更可笑的是,她能明明白白,察觉自己当时异样的情愫。 那种心悸令她害怕,似乎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被抽干那般乏力。 她微微吞咽了下有些发涩的喉间,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脸上愠怒之色犹在,可她也很清楚,这完全是她的那株灵参惹的祸,只好将心中的郁闷按耐下。 待到内心稍微平息后,她又才去瞧床上的人,此刻银楚宸身子坚硬如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花子慕起身走近,只见银楚宸整个身子都结上了一层冰霜,那张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可言,原本艳红湿润的嘴唇此刻也变成了紫白色,那双欲望的红眼也变回了浅淡清澈,见师姐前来,那双眸子蓦地放大哀求的盯着她,似乎在求饶。 花子慕问:“可还热?” 银楚宸不能动,唯用那对眸子左右滑动了两下,表示自己不热了。 花子慕这才解除冰术,银楚宸身上的冰霜瞬间化去,身子一松重重瘫在床上,开始叫屈起来。 “哎哟喂!师姐,不带你这样的救人的,一会儿想热死我,一会儿又冻死我,太难受了......” 花子慕胸臆本堵得慌,可见银楚宸那张委屈巴巴的脸,胸中的怒意多少消了些,沉思一想,他说的没错,若不是自己冒失,他也不会对自己无礼。 花子慕抿了下嘴,自责道:“我本以为灵参可以养你元神,不曾想用量过多。” “灵参?” 银楚宸经过一番灼烧,又经历一顿冰封,此时浑身如被无数利刃穿刺着,连翻身都不得,躺在床上只能侧首看着床边,一脸内疚的师姐。 他知晓灵参在零界唯有御峰峡中峰可得,可是中峰之中,皆是一些硕大凶悍的灵兽,而且地势异常险峻,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 一般猎人均不会进入御峰峡中峰,他们都只会在下峰围猎,从未有谁不要命靠近中峰。 花子慕从小生活在天水涧中,也只是听他在路上给她唠叨了几句关于御峰峡地形风貌,没想到她居然为了他连夜去了御峰峡中。 银楚宸此刻心中很是忐忑,更多的是愧意难当。 他本是玩心重,难得有机会让师姐对自己温柔以待,见师姐展露一丝柔情,便想着在索取多点,如饮鸩止渴般,脑中一热就扎了进去。 “师姐,你......去了御峰峡?”银楚宸满眼炽热地望着着花子慕,像是烧还未褪尽,关切问道,“可曾受伤?” “......不曾。” 两人四目相对,却陷入沉默当中。 终是花子慕开口道:“身子可还疼?” “不疼了。” 银楚宸此刻当真是浑身哪儿哪儿都痛,只不过心中愧疚,之前自己脑子进水,骗了师姐,当下即便痛也再不敢说一个痛字。 他从来不缺对自己好的人,可偏偏眼前这个简单单纯的师姐的好,他受之万一,都生怕错付。 花子慕似是安心,转身走至桌边坐下,不知为何唇舌有些发干,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这才又开口道:“想必那灵参还是起了作用,明日若好,处理完那酒馆的事,咱们便可以回去了。” 一说到此处,银楚宸便好奇道:“师姐,你为何与红袖仙动手?” 花子慕放下手中茶杯,朝着床上的银楚宸看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似乎方才温泉的事不曾发生过般。 一袭清浅衣衫,高襟交叠,那张干净无瑕的脸毫无杂念,仿佛任何污秽之物都不得近身半分,亦容不得半点玷污。 只听花子慕不疾不徐地说道:“红袖仙乃上夜上尊的收徒亦是唯一的徒弟,不过最后他竟然欺师灭祖,夺了上夜的魂元为己用,并封印了石灵上尊,所以石灵上尊求我救妖灵山出水火。” 银楚宸震惊之余,疑惑道:“可是这魂元除血亲外,别人又怎可夺去?” “不错,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是可用的。” :“哪种?” “妖化之人。” 银楚宸似乎明白过来,至于那红袖仙为何妖化,他也没什么兴趣。 只是他感觉当时师姐似乎并不想在妖灵山逗留,即便自己装得伤的不轻,师姐亦是带着自己回来在为自己疗伤。 “师姐,当时为何要急于离开妖灵山,莫不是还有别的事?” 花子慕轻摇了摇头,抿嘴道:“并非其他,妖灵山乃妖灵集聚之地,我瞧得出他们对我们有敌意,准确的说是恐惧。石灵的二道地界被我破除,加上在妖灵山中斩杀了红袖仙,他们对我们更是惧怕,为了让他们安心,咱们既然能离开,自然尽早离开的好,更何况你还有伤在身,更不便留在那里。” 银楚宸恍然道:“原来妖灵山的结界为天地结,那第一道便是那泊松的阵结吧,我已经知道阵眼为妖灵,想必这便是为天下妖灵特设的一道门径,除了妖灵其他要进去还真不容易。” “不错,妖灵山为天地结,我之前只是破了地界一条裂缝,并不会影响整个妖灵山的结界,想必他们还是有能力修补。” 花子慕随即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转而道:“你休息吧!” 说罢便起身打算回自己屋子,可尚未走到门口便听见银楚宸处传来“咕噜”一声。 她侧首看向床边银楚宸,银楚宸尴尬地对着她傻笑,模样一如往日那般明朗。 “饿了?” 第42章 透忆术 银楚宸撒娇似的点了点头。 花子慕又看了看窗外,天色都泛起鱼白色,想想外面早食或许已经有了,转身问:“想吃什么?” 银楚宸说了一大堆,花子慕听得眉头微蹙,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有伤的家伙,胃口怎地如此好。 直到天色透亮花子慕才回到屋子中,单手在桌上一扫,化出四五份早食来。 这还是她跑了好几条街才买来的,只不过比起银楚宸说的算少的,但她觉得,还是不能依着他胡来,若是全都买回来,再给吃坏,岂不是更糟糕。 两人倒是安静的吃了一顿早饭,银楚宸身上的刺痛感也消了不少,没有痛感,只是身子四肢尚有一点麻麻的感觉,不催动魂元,倒也于好人无异。 吃过早食,两人稍作歇息后,就出门给酒馆老板送了一些银两,当做是三儿烧毁酒馆的赔偿。 回来的路上,花子慕看银楚宸精神劲儿好,也没有扫兴催着他回去,想到回天水涧之后要潜心修炼,定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知他玩心重,便打算由着他玩个够。 两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银楚宸东瞧瞧西看看,不时还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几条街下来都已经买了一大堆。 花子慕道:“别买了,太多了。” “师姐,这些不多,咱们再买点好吃的蜜饯糕点什么的,带回去给师父尝尝。” 花子慕眉头一沉:“你又皮痒了?师父怎会尝这些东西,若是知道我们出来这般行事,定会重罚你我。” 银楚宸想了想,的确有这可能,顿时改口道:“那算了,咱们还是留着自己偷偷吃,不给师父吃。” 说着又拽着花子慕去买好吃的。 可两人刚来到一家果脯,就发现街上一行人绑着一个人拽着朝执掌司走去,银楚宸忙将手中的东西倏忽化去,径直走到那些人跟前。 还真是冤家路窄,又是抓三儿的那一行围猎人,只不过那些猎人反绑着刅卢。 银楚宸心下一震,想也没想就拦了他们的去路:“各位哥哥巧啊!” 领头的老汪见到银楚宸,眼眸顿时腾起一层恶意:“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我劝你莫再多管闲事。” 银楚宸双肩耸,表示无奈道:“我这个人唯一的毛病就是爱管闲事,再者你们绑的这位是对我有恩,我岂能不管?” “胡说,我与你并不相熟,何来有恩?”脸上的爪痕犹在的刅卢却并不领情,语气极为难听,看上去倒不是有恩,反而还有莫大的仇恨似得。 这时一侧黑气横生的老张开了口:“这位请让开,刅卢放火烧了老汪家妹的酒馆,当时有小二亲眼所见他翻墙离开,这事你还是莫管得好。” 银楚宸眉头一扬,还没来得及开口将真相道出,就听绑着的刅卢骂道:“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小儿明明还说了句,‘听到有人喊了句救火,方才看到我翻墙离开,’你们只不过是看我不顺眼,才使这般手段,真是小作之人。” 银楚宸当下明白了来龙去脉,那姓汪的本对刅卢怀有敌意,想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将刅卢置于死地。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师姐,不羁地眨了一下眼,玩心又起:“酒馆着火时,我也在后院,我也可能是放火之人啊!” 众人只见说话之人神情轻挑,俨然一个不知死字怎写的家伙。 姓汪的眉头一低,厉声道:“你当我们皆是傻子不成,这般言语谁会相信?” “哎呀呀!我说我在场,你不信,为何那小二说见到他,你们就信?”银楚宸朝那姓汪的靠近两步,“莫不是觉得我丰神俊朗就不会放火,你们可别忘记了,我与你们不多不少可做了两次交易,你们抓我的人,还反倒要我用钱买回来,怎么想那个放火的人,也该是我才对啊。” 他说着这般话,却想与人唠家常说别人般轻松,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就是爱说大实话,本想着能用钱解决的事解决了就算了,他也犯不着事后计较。 不过,虽说均在自己利诱下促成的,但总归来说,他也看不上对方做派。 此时街上围着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银楚宸将一侧的师姐,朝自己身边拉近了些,免得被那些拥挤得厉害的人碰到。 花子慕似乎对银楚宸这乖张的性子也早已习惯,不管如何闹,最后解决的办法也就那么一种。 想来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便就这般自若地任由银楚宸胡闹。 银楚宸接着道:“而你们此刻绑着的人,我没记错的话,曾经还是你们的同伴,怎地不信自己人,反倒信任我这个外人来了?是不是你们谁看他不顺眼,便想着借此咬死他?” 老张顿时恼羞成怒,暴喝道:“胡言乱语,这位不知内情,便不要妄加揣测,我等不信他,自有不信他的理由,再者有没有冤枉他,掌司自会明察,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银楚宸佯作为难的样子,单指捋出一缕银发在手中把玩,并无让开的意思道:“那我只好承认酒馆失火也与我有关了。” 说罢又勾起嘴角笑道:“那、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是不是也该连同我一并抓了去?” 而那姓汪的城府就要比老张深,早看出银楚宸是来捣乱的,只不过这人诡诈的很,不知又有什么诡计,不过一听他主动要求前往执掌司,便也安耐不住了,强压着怒意问道:“这位究竟想怎样,不如敞开窗说亮话。” “还是老汪大哥明白在下,那我就直接说了吧!”银楚宸明快一笑,双手朝腰间一插,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我就明说了吧,烧你们酒馆的是被你们抓去的那个小孩,即便你们戒日闹到执掌司,我也会这么说。至于这位大哥,只不过好心想抓住那小孩才翻墙追出,所以他是在诸位,而并非真凶……不如先将他放了,咱们好好商量解决的办法如何?” 银楚宸所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不过从众位猎户的脸上,他却没看到一丝松动的神情,这反倒叫他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些人就这么痛恨刅卢,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都不愿意信任刅卢吗? 就在银楚宸沉思时,老张冷哼一声,道:“刅卢不能放,你说的也只是一面之词,刅卢却有足够的理由放火。” 银楚宸拧眉盯着一脸横气的老张,没记错的话,这叫老张的人,还曾为那刅卢说过几句话过,此人的态度也这般强烈。 他不免更加令他好奇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众人皆对那刃卢苦大仇深起来。 可银楚宸自知他即便追问,对方也未必会如实相告,正兀自揣测时, 一行人中的一人,突然口气生硬道:“酒馆失火前,我们几家小儿玩耍,无心点燃了他家的牲棚,不曾想火势太大,将一旁的屋子给点燃了……” 说到此处,那人突然吞吐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闪躲,最后接着道:“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使得他怀恨在心才怒烧酒馆,所以这位公子就莫要颠倒是非,错放了恶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银楚宸一时沉默,可是……以他对刅卢这个人的心性判断,此人不该为这点事,而狭隘到打击报复的地步啊! 老张见银楚宸不说话,认为他无话可说了,便不耐烦道:“这位公子,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前来捣乱,可刅卢就是真凶,说天了我们也会把他送到执掌司,如果话都说到这份上,你还不让开,那我乐意将你一并带去执掌司。” 银楚宸心知放火之人并非刃卢,而是三儿,而这群人却一口咬住刅卢不放,这叫他着实想不通。 他看着老张十分不解道:“先前看你对那刅卢还不错,此刻为何执意咬着他不放?” 老张突然爆出厌恶的眼神扫过被绑着的刅卢,再无昔日的情义,而是憎恨与失望,他说:“那是我眼瞎才会看错人,没想到此人道貌岸然,摆出一副人善刚直姿态,实则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你即便说那火就你放的,我也不会信。” “放火之人就是他刅卢。” “对,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无语…… 银楚宸看了看众位猎户,看他们那一脸的煞气,心知想要几句话救下刅卢还不可能的了。 看来是时候使出终极法宝了。 银楚宸正打算化出几百金叶来利诱这些家伙时,却听见一直沉默的刅卢长笑两声,神色却凄凉悲痛不已,闭上双眸久久后,忽地睁开满眼尽是阴狠的杀意。 “.......真是好笑,你们放火烧我家宅时,可曾顾及过屋中,还有卧床不起的老妇?”刃卢悲愤地扫过他曾经的一行同伴,眼中杀意毕现,发誓道,“我不怕告诉你们,若我今日不死,定将为我活活烧死的老母报仇。” 银楚宸凝视着刃卢,惊愕不已,他的母亲被活活烧死? 打算化出金叶的手指慢慢松开,这即便是再多的钱也解决不了了。 老汪不屑一声:“那就看还有没有机会出来。” 说罢就示意同伴直接绕开银楚宸朝着执掌司走去。 周边看热闹的人见没看出什么好戏,十分扫兴地评点一番甩袖离去。 银楚宸立在原地深思着什么,良久后,只听一侧师姐突然开了口:“那个姓张的人是酒馆老板娘的相好,平日里很怕家中老婆,遂将自己私藏的钱财都拿给那酒馆老板娘替他保管,此刻被一把火烧了,心中有苦不能说。而他们几人都是住在猎户村东村的邻里,平日里走得近,几家的小孩便在一起玩耍,那个刅卢家的火,的确是他们几家其中一个孩子点的,但并非无意之举。” 银楚宸瞪着一双惊讶不已的眸子,看着带着面具的师姐,好奇问道:“师姐你对他们做了透忆术?” 花子慕无甚表情,却已是默认道:“那个汪齐觊觎刅卢那块上好的宝地,即便三儿不去放火,他也会利用他们排斥刅卢在先,在后指使自己小孩怂恿另一个小孩,去到刅卢家中放火,来拉深刃卢与他们之间的仇恨,再点一把火将酒馆烧了,嫁祸给刅卢,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刃卢所谓,而刃卢又没什么可以赔偿,自然会拿唯一值点钱的那块地作抵偿。” 花子慕顿了顿说:“……三儿只是提前催化了这件事而已。” 银楚宸惊讶之余,一阵倒寒,这人是魔鬼吗?居然指使自己孩子做这等事。 回过味又觉得不对:“可刅卢怎么会知晓此事?” “刅卢家的屋子是用石头砌的,自外点火并不易着火,而且离牲棚相隔很远,他回到家中时,四面石墙完好,只有屋子顶上的茅草烧烬,火是有屋内烧起来的,床上的老母已经烧化了,而他甫一到家便被几人抓住,拖出屋子外时,他无意发现牲棚尚在燃烧,才顿时明白过来,而这些人得知他知道了真相,他们惧怕他报复,又经不住汪齐的几句挑拨,担心他事后会对自家孩子出手,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想着送他进执掌司。” “这些人也太丧心病狂了,居然烧死了他母亲,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倒打一耙,而且还要将此人置于死地。” 银楚宸从未这般愤怒过,他之前即便始终不屑与这些人较真,可这件事叫他忍无可忍。 沉默须臾,他嘴角一勾:“一码归一码,师姐我们去执掌司。” 第43章 即便再痛,也不愿忘记 这执掌司可不是那么好进,凡是送上执掌司的人,皆会经历一番非人能承受的洗身礼。 简而言之,被绑上执掌司中的人,为以证清白,首先会进到注满灵力的万真池中。 进入万针池中不论有罪无罪都会受万刺穿身之苦,出来后,留下在池中的脚印会判别此人内心所想,白色为清白无罪,红色或者黑色均是脱不了干系的有罪之人,经过洗身礼后,定罪的人会被判去昭和最大的万莽山做终生苦役。 零界的执掌司执法严酷,且绝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所以一般出现个什么纠纷大多也会选择私了,好过闹到了执掌司,即便无罪,也得褪下一层皮,人们皆怕一朝踏错便万劫不复,故而大多都会选择本本分分做人。 但是按照方才刅卢的状况,只怕即便推进万真池出来也会成红黑色,毕竟他亲眼见自己母亲惨死,心中恨不得将那些人赶尽杀绝,怨恨如此之重,怎会明心,只会让罪名坐实。 果不其然,这一进执掌司,就有执司欲要将刅卢朝那万真池中推去,好在银楚宸出手及时,将一行人逼退几步,这才好险将已经抬起脚的刅卢拽了回来。 与此同时,七八个执司警惕的抽出腰间长剑,却不知来者在何处,只慌张地对着那阵突如其来的怪风作警惕大作。 当银楚宸身影出现在执掌司天青阁时,那些执司顿时将手中长剑齐齐转向银楚宸。 而一侧站定的姓汪一行人,脸色都十分扭曲难看,只听老张小声嘀咕了句:“真他妈的阴魂不散。” 可这是在执掌司,还容不得他们撒野,众人便指盼高堂之上的掌司,能治他个擅闯执掌司之罪。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掌司,只瞧端坐上方的掌司蓦地起身朝银楚宸走来,并挥手对一侧的执司喝道:“还不快放下剑。” 厉声呵责后,又才对银楚宸恭敬行礼道:“原来是银少宫主,不知少宫主突然造访执掌司,所为何事?” 这掌司叫卓平,乃是黑翼水游门旗主卓藏的长子,这等人自然能认出银楚宸的身份。 唯有老张一行人,本以为遇上的不过是某处的一个轻浮小儿,却不想招惹的却是这么一尊大佛,顿时脸色黑成了线,想想他们心中的小九九,当下便凉了大半截。 银楚宸对那卓平微微眯合了下那双浅淡的眼眸,嘴角微扬,却毫无笑意,反而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令卓平背脊发凉:“我是为昨儿长街上那酒馆失火而来。” 卓平谨小慎微道:“不知少宫主与那酒馆有何联系?” 银楚宸道:“我是来自首的。” “啊!啊?”那卓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话当真听着有点吓人,堂堂逐月宫少宫主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执掌司自首,真假且不论,这样的人物若犯了事,他这么个小小执掌司哪有资格彻查啊! 再者他乃逐月宫少宫主,这样的人物有罪也该去天阁领罪,怎么糊涂的跑到他这个小掌司来了? 卓平心中犯嘀咕,两眼只觉犯晕。 银楚宸将卓平脸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也心知他惊愕的是什么,接着说道:“不瞒掌司,酒馆的火乃我同行的一个无知小儿所为,小儿此刻没法叫来此处,故而我特来为此事做个了结。” 这样听过,卓平才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心口处,心中连连几句:“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与老汪同行中的一人壮着胆子道:“掌、掌司大人,他亲口承认过那姓刅的乃是他的恩人,此次也不过是想为他脱罪罢了。” 卓平相貌平平,身材臃肿,唯有那双眸子精明锐利,他态度一转,肃穆道:“既然闹到此处,是非黑白,我自有定判。” 说罢便传话与身边的执司:“将......刅卢送去做洗身礼。” 银楚宸暗骂这家伙还真会偷懒,忙阻止道:“且慢,洗身礼只对心有冤屈,且对明心之人有用,此刻却不适合刅卢。” 卓平不解道:“这是为何?” “掌司有所不知,刅卢家母惨死烈火之中,他却被冤枉押解到此,心中仇恨过甚早已不能明心,即便进了这万真池,只怕结果也并不能作真,而且我已经说了酒馆放火之人,乃与我同行的小儿为了泄愤,做出的鲁莽事,掌司这是信不过我的话?” 卓平连连摆手道:“小司怎不信少宫主,只不过按照流程,既然有人质疑那刅卢,以证清白自当送往洗身礼的。” 银楚宸侧首看向一侧的老汪等人,冷笑道:“酒馆被烧,事出有因,而我已然愿意负责,他们有何不满?” 卓平彻底明白的银楚宸的意思,这也正合他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快哉,于是接过话对一侧一行人劝解道:“酒馆失火经查证,尚无人伤亡,若是纵火方愿意赔偿其损失,倒也不构成定罪。” 哪知老张开口道:“掌司大人,那刅卢对咱们不愿与他为伍怀恨在心,又将家中失火归罪于我等,为寻报复,才火烧酒馆,那火必是他所为无疑,若是戒日将他放出,保不准他会暗中算计我等,方才他还扬言家中老母之死乃我等所为,势要找我等寻仇,我等乃本分的猎户,若是此事就此了解,岂能安然度日?” 一直不曾言语的刅卢却突然如失去了理智般,暴喝道:“尔等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求安然?岂不没天理,只要我从此处活着出去,定不会放过你们每一人。” 刅卢是出了名的孝子,如今母亲惨死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他一人活着那么他们这行人都活不成了。 如此他们才心一横只想着咬死刅卢,只要他进了万真池,把罪名坐实那他们才有活路。 老张见刅卢那欲要吃人的凶恶眼神,心中那仅存的一丝不忍已荡然无存,转而对掌司道:“掌司大人你听听,他这般吃人模样,那火乃他所放,怎会有错?” 另一人附和道:“掌司大人,我亲眼所见酒馆的火乃刅卢所为。” 银楚宸见这行人是铁了心的要置刅卢于死地,很是头痛道:“要不咱们直接来个透忆术如何?” 老张不明就里,瞪着一双眼道:“那是何物?” 掌司却笑他无知,道:“便是将各位脑海中的记忆挖出来,展现给大家看,这样便可以简单明了地看到尔等的所作所为,只不过……” 说到此处,那掌司看向银楚宸,为难道:“这等法术太消耗魂力,非灵启二层的大者外,无人可施展此等法术。” 银楚宸抿嘴一笑,并不回应,再次看向姓汪一行人,略有深意道:“你们是信我所言,还是用这透忆术才肯死心呢?” “用就用,谁怕谁。” 说话之人乃是心直口快的老张,可姓汪的脸上却是青红不定,他怎么也没想到银楚宸会来这么一手。 一阵沉默后,姓汪的突然话锋一转,温和道:“既然掌司如此信任这位少……宫主,想必事情定不会有假,那这位打算如何赔偿?” 在一旁的几人顿时不安起来,连忙阻止:“老汪,你这是何意?” “老汪,你为何突然松口?那人可认定是我们杀了他老母,才烧了酒馆以作报复,你如此一来,岂不放虎归山,我等全家今后如何心安?” 姓汪的心中有鬼,自然不能让人给自己中透忆术,这样恐怕曝光的就不是一件事了。 再者他想铲除刅卢的事,也就瞒不住,如此一来只怕当即就会性命不保,所以他才计划先瞒过戒日,以后再找机会对刃卢下手也不迟。 银楚宸嘴角一撇,自然知姓汪的为何突然改口,冷嘲道:“你家妹已收下我的银两,想必对我的赔偿很是满意,只不过来的路上你不愿信我,非要咬着那姓刅的不放,才绕了这么大……” 哪知银楚宸话尚未说完,一直安静的刅卢突然开口了。 “我愿意中透忆术,请这位……少……少宫主为我等中下透忆术,也好还我清白,为我老母之死找出真凶。” 银楚宸早知这个刅卢不会善罢甘休,尚未回答,一侧做贼心虚的老汪抢先喝止道:“你家老母之死纯属意外,何来真凶一说,你可知透忆术会大量消耗修者的灵力,就为你无端猜疑而耗费灵力,你以为你是谁?” 刅卢对其充耳不闻,望着银楚宸再次恳求道:“若当真是我无端猜疑,冤枉了谁,我自当拿命相抵,还请少宫主成全。” 这时姓汪的弟弟再也按耐不住,上前一步对银楚宸谄笑道:“少宫主切莫听信此人的话,他家中失火,实属几个无知小儿玩火惹出的祸,这件事咱们自会对其严加管教,并且会好生安葬老人家,他要追究赔偿,我等也绝无二话,就不必劳烦少宫主损耗灵力了。” 银楚宸心中冷哼一声,先前他要私下解决,这些人非想着弄死人家,如今好了,别人倒咬着不放了才来求情,晚了!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灵力倒是小事,只不过我乃修真人士,照理说不该管你们凡间闲事,我家师姐还在门外等我,要不这样吧!若是心中有鬼的自行认了,掌司在此作保,定会轻判如何?” “.......” 不如何,谁会傻到不打自招。 银楚宸见无人开口,便在掌司耳边私语了几句,又转身看向刅卢:“刅兄请放心,掌司自会为你做主,就此别过。” 刅卢显露错愕之色,随即眼眸中的惊愕退散了些,转身平和道:“刅卢谢少宫主仗义相助。” 银楚宸笑之,微微对掌司颔首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青天阁。 他本就不打算使用透忆术,只是想让这一行人自乱阵脚,慌不择路。 此事后话便是——为了找出真凶,姓汪一行人纷纷要受洗身礼,结果查出真凶乃姓汪的与他弟弟两兄弟所为。 此事当时轰动了整个和城,事出有因,原来是汪家两兄弟,为了霸占刅卢在东村的一块平整的土地,本想着引刅卢赌钱欠自己一笔钱用来换取,谁知那刅卢不好赌。 后来便想到先拉刅卢入伍,将他吹捧起来,后面再设计将其赶出去,这便有了事端,才有了接下来的詈夷为跖。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凶手双双被定极刑三日后处死。 但刅卢心中的恨意,依旧不能平复,跪在老母的坟前嚎啕大哭,他恨——即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也解不了他心中的愤恨。 他的老母实在是死的太惨了,他整夜整夜不敢合眼,一合眼便能看到烈火煎烧中的母亲挥着手朝自己呼救。 银楚宸与花子慕坐在鸾车中,朝着天水涧赶路,两人各怀心事,实则想得都是那刅卢之事。 “师姐,若他愿意抽离一情,你会不会帮他?” 花子慕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他如此爱他老母,即便如今再痛苦,又怎舍得下那份母子情意,他若选择抽离伤痛一情,便是选择忘记他与他老母之间的种种,是你如何选?” 银楚宸了然,一耸肩道:“即便再痛,也不愿忘记。” 世间之事,皆比不过一个情字,喜怒哀乐缺一不可,若是记忆总是美好的,那么伤痛将会变成紧随在后的影子,呈现出的全是那些美好记忆的轮廓。 第44章 不好看的看家 由于回去的途中再无所累,两人在离开和城之后,银楚宸便将夜鸾传送回了石花镇,同时他与花子慕两人已化身在了天水涧结界外。 回到天水涧后,花子慕第一时间来到了往生谷。 当她刚走到那扇木门外时,师父的声音便自山体之上的一处石屋中传来。 “慕儿,上来。” 花子慕略微吃惊,这么多年来,除了眼前那扇木门石屋外,这是第一次师父要她进入石壁上的石屋内。 她也曾仰头张望过那扇石屋,好奇过石屋之中究竟是何模样,可却从未问过师父,更不敢去揣测师父心思,因为她始终记得师父对她的教诲“除了修炼,绝对不允许将你的时间浪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 所以……在这近两百年里,她除了不断修炼外,竟再无其他。 花子慕望着石壁上的石门,稍作迟疑后,倩影飘忽一动,便进到了师父所在的石屋。 石屋里除了一张石椅正对这石门外,再无其他陈设,石壁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圆孔,孔洞边缘圆滑,一眼望去倒像是一个石壁蜂巢。 花子慕只随意扫了一眼,便垂下眼帘朝端坐在石椅上的师父回禀道:“徒儿此次不负师父所望,寻到了妖灵山。” 蛇婆脸上并无过多神情,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冷声道:“那你说说,妖灵山中的近况。” “上夜上尊仙陨,如今只有石灵上尊守着妖灵山。” 蛇婆眼底一抹精光闪过:“哦!上夜死了?怎么死的?” 花子慕如实回道:“上尊收有一徒,不料此徒……弑师夺丹……” 花子慕的话尚未说完,就见蛇婆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上夜还会收徒弟,这千八万年的不收徒弟,一收还收了个弑师之徒,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花子慕抬眼看着一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扭曲的面孔,一时揣摩不到师父的心思,不过,她几乎是第一次看到师父大笑的样子,一时有些陌生。 蛇婆又问:“你是在何处寻到妖灵山的?” “和城外。” “妖灵山是何结界?” “是天地结。” 蛇婆若有所思了须臾,眉头微沉道:“哼哼......这天地结必须要两人才能铸成,上夜都死了,想必天地结也破了。” “天地结尚在。” “当真?”此刻蛇婆的眼神突然锐利得吓人。 “徒儿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之处。” 蛇婆审视着花子慕的神情,深知她这位徒弟的心性,是一定不敢对自己有所欺瞒,最后她站起身子背对着花子慕,似是在思考什么,良久才冷淡道了句:“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起加紧修炼。” “是。” 花子慕退出石屋后,心情恢复了平静,想到三儿他们如今能在妖灵山中好好生活,她也算再无牵挂,眼下,便决定潜心修炼,争取早日冲破灵启二层。 山中时光总是偷偷的在逃,除了不断精进的魂力能昭示着时间在走,只怕还无其他。 自妖灵山归来后的二十年里,银楚宸每日大半的时间内都在躔中,魂元激发出魂力已能做到得心应手,裹在身上的戚女轻衣被打开了不少。 但是魂元激出的魂力,打在轻衣上依旧会被轻衣分散不少,要轻衣达到师姐所说的满圆还差很多。 而且近两年更是半点进展也没,而随着他魂力的发出,水下那东西躁动的就更为厉害,可每次在他欲要看清楚那东西时,却只能影影倬倬窥得其尾,还来不及与其正面照应,他就会被轻衣自身的防御带离躔中。 他曾问过师姐为何如此,师姐却说:“要想与水中之物正面较量,就必须先驾驭轻衣,要是魂力不能控制轻衣,就会被轻衣自身的魂力控制。” 这日银楚宸再一次被轻衣带出躔,正在躔外的石板上闭目调息,只觉耳边一声喘息声,双眼未睁,人已如坐地弹簧一般给弹了起来,不偏不倚,掉进了河水深潭之中。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都二十几年了,你还怕……”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传来。 “师姐……救我……” 石板上抚摸着花哥毛发的花子慕一脸正色道:“别闹了…….快上来找你有事。” 言罢,单手朝着河中一挥,就将银楚宸带出了水面。 花子慕看着如此狼狈的银楚宸,很是无语:“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花哥不会吃你……” “我也说了多少次,你别让花哥出现在我面前,”他从石板坐起,心有余悸地指着花哥道,“我就是怕它。” “……我也不想。”花子慕白了对方一眼道,“找你有事商量。” “什么事啊?”银楚宸一边擦拭脸上的水珠,一边朝花子慕身边靠去不,并埋怨道,“还得叫上它来。” “师父让我选一人与我同去斩杀情花。” “我和它之间选一个?” 银楚宸顿时皱起了眉头,须臾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指着花哥一脸的不可思议。 “嗯。” 银楚宸犹如听见最荒谬之事,一脸诧异道:“这还用选?” “师父说要选一个好看的。”花子慕一脸正色地说道。 “师姐,师父是在逗你玩吗?”银楚宸有些无语地反问道。 花子慕盯着银楚宸的脸,兀自思量了须臾,最后做了决定:“…….算了,还是花哥比较好。” 银楚宸完全不相信刚刚自己听到的,脸色一变,脑子一下回血不过来连问三声。 “你是说我丑?”他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你觉得我丑?”他瞪着双眼,打死也不敢相信。 “我丑吗?” 他天下第一俊美无敌美少年,居然输给了一只毛哈哈的老虎。 “师姐,我可是整个零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你居然说我丑?”银楚宸气极反笑,“不是……你就算和花哥待的时间再久,也不至于瞎到这个地步吧?” “怎么说话呢?”花子慕看着这个没大没小的师弟,强调道,“……花哥就是比你好看。” “不服,说什么也不服它会比我好看。”银楚宸将湿漉漉的两腿一蹬,愤愤然道。 俊朗的脸上带着少年的稚嫩,一时将原本有几分傲然的狂性展露无疑,俨然一副犯浑的无赖。 “行……”花子慕深知自己这位师弟极为臭美,更知若不说服他,他一定不会安分在家待着,未免突生意外,她心生一计道,“你们比比……谁赢了谁最好看。” 银楚宸忙问:“怎么比?” 为了让银楚宸心服口服,花子慕说:“你说怎么比就怎么比” 银楚宸想了想,立马就来了主意,邪魅笑道:“猜拳。” 花子慕很是鄙夷地瞪着银楚宸:“你还能在无赖点吗?” 银楚宸倒觍着脸,毫无愧色地说道:“是你说的,我想怎么比就怎么比的。” 花子慕虽不露神色,可心底已料到他必输无疑:“花哥,过来。” 原本温顺卧在花子慕身边的花哥,应声乖乖站起身子走到银楚宸面前。 银楚宸嘴角的笑意更甚:“一盘定输赢。” “3……” “2……” “1……” 就在数数期间,银楚宸已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就花哥那又肥又短的爪子,怎么都不可能伸出来个剪刀,还未开始,他已暗自偷着乐,再看眼前这大老虎感觉也没那么可怕,反而傻气得很。 “馒头 剪刀 五指山……” 两人同时出手,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与一团毛茸茸的爪子定格在空中,同时被定格住的还有银楚宸,一缕垂于脸颊的银发挂着水珠,那张俊逸的脸上也带着水渍,将白皙的脸颊浸透得更加莹润,只不过一双瞪圆了的凤眼,露着不敢相信的神情。 花子慕嘴角一抿,神色如暖阳,目光如清风,道:“愿赌服输!” 银楚宸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不服道:“它不可能出剪刀。” “怎么不可能,亲眼所见,不许耍赖。” 花子慕指着花哥的爪子,只见一只肥爪呆萌呆萌的,几乎看不到手指的爪子,硬挺挺倔强地伸出了两根尖爪来。 花子慕说罢便一个轻跃,就在花哥厚实的背脊上坐定,对石板上如遭雷击的人,轻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但好看得极。 “那……这位不好看的,乖乖在家看家,花哥,我们走…..” 花哥一跃而起,刹那飞出几丈之外,再几个闪影便消失了。 好半天银楚宸才反应过来,气得在石板上捶胸顿足,仰天大叫道:“什么叫不好看的了?我是最好看的……” 可惜,已无人应答。 苍梧山位于天水涧与箕尾山交界处,乃五旗门木生旗的管辖之地。 苍梧山地势险峻,又处于天水涧与箕尾山的夹缝中,所以苍梧山成为了无人涉足的荒山。 而这座荒山在百十年前,来了一只不知来历的散妖,名情花,自此,此处便成了情花的自修地。 近些年蛇婆感应到苍梧山中的邪气日益见长,若是再远一点,她绝不会插手此事,但此处与天水涧相邻,蛇婆担心会影响到天水涧的灵源,这才派遣花子慕前来斩杀,也权当是对花子慕的历练。 花子慕骑着花哥一路而来,她按照师父的叮嘱不能贸然行事,在天水涧和苍梧山的交界处悄然停下。 花子慕打算先测探一下苍梧山中的邪气,将身边携带的一只白纸折的画鸟取出,只见那雪白如雪鹰的画鸟,在她手中扑展了几下翅膀,随即就朝着苍梧山中飞去,静待片刻,那只画鸟又飞了回来。 花子慕单手去触摸画鸟,手却被弹开了,如此说明此处邪气很重。 花子慕立即对白虎说道:“花哥……准备。” 花哥低吟一声走到花子慕的眼前,点头示意自己已准备好。 于是花子慕双手如拈花一般,点在花哥的额头上,瞬间一道魂力就随着她手指慢慢送入花哥的身体。 当花子慕收回还略带光晕的双手时,只见花哥浑身如荧光附体,星星点点的光点从花哥的身体中飘散而来。 须臾,光芒更盛,花哥的身体被无数飞离的光虫带进空中。 当那团极光消散之后,一位翩翩公子已立于花子慕面前,长相极为俊美,俨然一位彬彬有礼的秀气公子。 “见过慕儿。” “花哥真是好看。”花子慕浅笑道。 “慕儿别取笑我了。” 花哥脸上泛着微微红霞,瞬间晕染至耳根。 花子慕知他性子,便不再逗他。 “这个给你,你引出那妖物后,必须立刻将这只画鸟放出。”花子慕将手中的画鸟交于花哥手中,叮嘱道,“我会立马赶来。” 第45章 念艳花 苍梧山中有一处盛开着终年不败的念艳花,上方笼罩着一层氤氲之气,酷似由花而生,此花异香无比,花开三瓣,黑红紫三色,朵朵娇艳欲滴,单看奇异,聚多却又涂有几分诡异。 被念艳花包围着的中央,有两根如巨蟒的枯藤自地而起,紧紧的盘踞在一块残破的墓碑之上,无路无径,仿佛是有人刻意为之,守护着那座残破墓碑。 花哥步至此处,见这片念艳花开得极是瑰丽,忍不住地俯下身子摘了一朵,拿在手中观看,花品不算极美,但似乎有一种魔力,好像手中的花朵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他竟下意识将其附在耳边聆听。 果然,那花朵中的细微声音,宛如一曲悠远的离殇,悠悠低缓而来,令他听得如痴如醉,一时忘乎所以。 却不知这时他眼眸已变成了三色瞳孔,与手中那花瓣的颜色一模一样。 耳边细微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为女子甜美的笑声,忽近忽远……有时在耳边,有时又感觉在很远的地方。 “你可喜欢?” “你喜欢……” “可喜欢?” 那是一种种能穿透心脏的声音,叫人神魂颠倒,花哥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双三色瞳孔明亮如琉璃,诡谲似魇魔,不知身在何处,只知满耳充斥着那摄人心魄的女音。 “可喜欢......” 声音突兀地变得凄厉狠绝起来,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呆滞的花哥回过神来,他惊恐地环顾四周,但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女子的身影。 然而,那声音却依旧在耳边回荡,不断地重复着:“可喜欢?可喜欢?” 每一个字都如同尖刺般扎进花哥的耳朵,让他痛苦不堪。 他站在念艳花之中,内心不断地问着自己喜欢……吗? 喜欢什么? 究竟问他喜欢什么? “我喜欢…….” 花哥终于忍不住吐出了这三个字,不知是说与谁听,只是心中那种痛,求而不得的痛,叫他不可回避地想要对着那道不知来处的声音道出。 风起,带着靡靡之音,念艳花霍地从花哥手中滑落掉,回到了花丛之中,轻轻荡起的花粉扬撒而起,似无根飞絮通通飞入到花哥的鼻腔之中。 忽然间,花哥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当他定睛一看时,一个穿着红黑紫三色轻纱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个女子的容貌被一种奇特的颜料涂染过,使得她看起来十分诡异,她的脸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图案和符号,都充满了念艳花的独特风格。 然而,最令人惊恐的还是她那双拥有三种不同颜色瞳孔的眼睛,这双眼睛透露出悲凉、诱惑以及绝望的爱意,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此时,这位女子端端站在花哥面前,身体微微扭动,双手轻轻拨动着自己的一缕彩色秀发,不时抬头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偷看着已经失去神志的美男子。 这种举动让整个场景显得越发诡异,仿佛一场扭曲的梦境正在上演。 最终,她向前迈了一步,紧紧地将花哥抱入怀中。原本没有任何动作的花哥,竟然抬起手,轻轻地将那名女子环绕住。他眼中的三色光芒更加耀眼夺目,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们彼此深情地对视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女子温柔地牵起花哥的手,朝着那座被藤蔓缠绕的墓碑缓缓走去,一路上,他们轻盈的步伐,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自由自在地穿梭于念艳花丛之间。 两人来到粗藤缠绕的墓碑前坐下,女子轻靠在花哥的胸前,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般依偎着他,眼中满是温柔和爱意,若非那一脸的诡异之色,当真以为此刻她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她轻轻地抚摸着花哥的手,娇嗔地问道:“从此我们再也不分开,你说好不好?”声音中充满了甜蜜与期待。 然而,花哥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柔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和麻木。面对女子的问题,他也只是木讷地道出一个“好”字来,语气平淡得让人觉得有些冷淡。似乎这个答案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回应,显得生硬。 但那女子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细究,嫣然一笑,一根手指在花哥胸前一处反复圈着,那般模样当真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须臾,那女子缓缓抬头开始亲吻神情呆滞的花哥。 额头,鼻尖,嘴唇…… 就在她将嘴唇停留在花哥的嘴唇之上,舌头伸进花哥的嘴里的瞬间,花哥眼中的三色骤然淡去,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再动作,任由那女子将长长的舌头延伸进他的咽喉。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花哥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有无数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女子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像是沉浸在了一场美好的梦境之中。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花哥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而那女子的身体却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只见那女子猛地睁开眼睛,从花哥的嘴唇上分离,惊觉地回头看去,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与此同时,花哥的身体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再也没有了生机。 “哟……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看见。” 只见念艳花中,一位银发如雾的俏公子悄然而立,正端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此人不是银楚宸又会是谁。 女子双眸三色瞳孔含着三道戾气,看着这位不速之客,质问道:“你如何进来的?” 这是她的地盘,外面设有结界,而此人却在她毫不知情下进到了此处,当真令她大为意外。 “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的啊!”银楚宸凉凉而笑道,“再说了,他能进来,我为何不能进?” 其实他早以窥探在侧,更比花哥要早一步进入苍梧山,来到念艳花处,也被这满地奇异怪花吸引,正要摘取却察觉有人朝这边来,所以一直躲在粗藤缠绕的墓碑后面,好巧不巧地将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当看到这妖物这一出时,银楚宸心中不禁还有点后怕,要是自己先摘下那妖花,说不准被迷惑的就是自己,他不知道那男子就是花哥,在看到那妖物开始吸食男子的精血,才忍不住出来制止。 不用银楚宸猜,也知眼前这女妖便是那情花。 情花突然一个闪影来到银楚宸跟前不到咫尺距离,露出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容。 她始终与银楚宸对视着,却不见银楚宸的眼睛出现三色,正大惑不解时,只听见银楚宸大笑道:“我早知你的诡计,又怎会上当?” 说罢先主动出击,欲要擒住她,却不料情花反应之快,瞬间闪退而去,银楚宸都没看清她如何动作,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他猜测情花的魂力应该不俗,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开溜,他还是决定先去查看一下,地上那男子的情况。 他几步走到墓碑前,伸手在花哥的脖子上探了下,还好尚有一丝气息,欲要伸手搀扶,不料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缠住,并迅速将他朝后拽去,这速度太快,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已被拖出数丈之远。 好在他也算反应敏捷,迅疾双手蓄力,朝着脚踝处打去,待脚下力道一松,才看清两根缠在脚踝上的粗藤,被他瞬间震为了齑粉。 身体得了解脱后,他倏忽自地面站了起来,双手已蓄满魂力只等对方再次出手。 可等了须臾,眼前除了念艳花再无其他,待他回头去看那男子时,才发觉那男子已消失不见了。 就在他朝墓碑奔去想一探究竟时,满地的念艳花在眨眼间散发出红雾之气,极为浓郁,很快就将整个花海都遮蔽在其中,他觉察不对劲,怕又上那妖物的当,立即驻足,打算先离开这一片诡异之地再说。 可就在他在红雾之中盲目地寻找出路时,突然高涨的红雾中,朝他走来了一人, “师姐。” 花子慕径直而来,面容娇羞微微含笑,银楚宸见花子慕这般模样,心中顿时被搅得心猿意马,师姐从未这般笑过。 “师姐、你……”银楚宸快步迎了上去,近在咫尺处,花子慕脸上的神情看得就更真切,令他不禁感慨,“你若平日里都这般笑,那该多好……” 花子慕微微侧开的脸上,一对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隐隐溢出一汪深邃的大海。 “那可喜欢?” 这句突兀的话,令银楚宸一时愣住,不知一向淡漠的师姐,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尚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听花子慕又问。 “你可喜欢?” 银楚宸心跳加快,没有比这更令他欢喜的了,这么多年,他每一次鼓起勇气想要对眼前人表露心迹时,却总是被对方的淡漠击退。 他只得将那份爱慕深埋心底,如今,他师姐居然先这般含情脉脉地问出口,他怎能不激动,不喜欢。 “喜……喜欢…….”银楚宸深情地回道。 花子慕妩媚一笑,动人得叫银楚宸就地死去也心甘情愿,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再也别只望被分开。 艳红的花海之中,那股迷人心智的红雾,就这般夺了自称不会上当的银楚宸神智。 银楚宸靠在三色瞳孔的女子肩上,满脸布满幸福神情,那女子轻轻将他带起,消失在墓碑边。 而真正的花子慕还不知道结界内发生的一切。 之前师父曾说这情花喜男色,且修为不凡,师父本来要求她以银楚宸为诱饵引出情花,再由自己出手击杀。 可她知银楚宸心性,面对色诱这种妖物,只怕他定力不够,这才想到带上花哥,怎么看花哥也比银楚宸靠谱。 殊不知她心智单纯,不会看人,更不会看男人,现在那两个男人都已经羊入虎口。 按计算花哥也应该引出情花了,却迟迟不见动静,她耐心坐在一处平整的草地上,静心等候,又过半晌,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花子慕决定硬闯苍梧山,可刚一入苍梧山就风云巨变,邪气肆意,令她举步维艰。 看来整个苍梧山被下了很强的结界,而这种妖术似乎只对女人有效。 花子慕没走几步,就见前方一团巨大的黑气直逼而来,当即单手朝黑气击出一道白光,如苍龙劈天般从黑气中直直劈出一道路。 她顺着那条劈斩出的道路急速掠去,四周黑气之中不断探出许多张牙舞爪的枯藤,欲是要阻她去路。 可她却异常从容,横向一道魂力斩下,将那些朝着自己而来的树藤斩劈掉。 甫一收手,那些东西复又长出数寸转瞬已然恢复原貌,而且速度更甚之前,似是被惊扰的无数盘踞在此的毒蛇,愤怒着全部朝她吐出了毒信。 这滔天黑蛇如百万利刺射杀而来,花子慕只好撤去手中魂力,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在雷击之势下,一层光圈自花子慕手中霍地张开,瞬时将她包裹在了结界中。 一层黑色的触须撞击到结界上,倏忽间就化为了齑粉,紧接着是层层黑浪朝着她汹涌而来,但都会被结界逼退。 花子慕在自己开启的结界之中,却不敢松懈,单手淬出一条红光,朝着结界外打去,只见一触到结界上,便化成黑气的藤蔓,犹如黑夜的厉鬼,遇上黎明的曙光,避让不及。 那道红光穿透结界,刹那间,化成烈焰焚尽所有的如毒蛇,如鬼魅的藤蔓,朝那些尚在远处,仍旧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树藤袭去,顺着那道烈焰的逼进,那些邪气肆意的树藤均如鸟兽散一般逼退数丈,再不敢造次。 待花子慕顺利地穿过结界,发觉眼前却是一片荒芜,满地杂草,她走到一处被枯藤缠绕的无字墓碑边。 她能感知到墓碑前的魂力最盛,但此处除了一个破败的墓碑,就只有满地的枯草,并未探到花哥的气息。 她打算围绕着墓碑查探,可刚绕到墓碑背面,顿时神色一凛,忙弯身拾起地上的画鸟,确信无疑,花哥出事了。 而画鸟在此处…….花子慕顿时了然,抬手一掌就朝那墓碑打去,却被一股浓郁的香气,端端接住了她这一掌。 花子慕退了几步,才看清墓碑前突然出现的一位三色女子。 情花三色,花子慕便知她是何人。 “情花,交出刚刚进来的男子。”花子慕冷然道,“你吸食男子精血修炼,乃天地不容的邪术,只会害人害己……” 情花一脸的讥笑,娇嗔道:“……笑话,我情花做事何须谁容,即便我修炼的是邪术害人害己,你又奈我何?” 就在花子慕认为多说无益时,却突然看到情花腰间的戚女轻衣,顿时慌神质问道:“戚女轻衣……你把他怎么了?” 第46章 师弟你下流 只见情花双手微展,低头往腰间瞧了一眼,邪魅笑道:“他说要与我长久在一起,我见他如此痴情,只能顺了他的意!” “休要胡言乱语。”花子慕哪里会信。 情花用那双妩媚的眼眸在花子慕脸上打量着,眼底溢出了恶毒的快意,问道:“怎么……是你心上人?” 此话一出,花子慕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失去了与对方周旋的最后一点耐心,沉声道:“把他们放了。” “有本事自己来救。” 话音未落,情花先一跃进入了墓碑之中。 花子慕怎会要她逃了,追她一并进了去,却跟丢了。 墓碑之中另有天地,奇大无比,到处都散发着让人窒息的甜腻香气,让她无法顺着气味追踪。 这里面极为古怪,天地相连处是一道火红艳光,整个空间宛如地府幽地,邪气极重寸草不生,除了光秃秃的岩石和裂痕迹斑斑的焦土,就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 花子慕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已不知东南西北路,只好放出怀中画鸟,画鸟在空中旋转几圈,便朝一个方向飞去,她便跟着画鸟走。 可没走多远,画鸟就突然折回扑向花子慕,她抬手接住画鸟,这才发觉一道利刃追着画鸟而来,已到眼前。花子慕心中一惊,急忙侧身闪避,但那利刃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她面前。 就在这时,花子慕身形如鬼魅般飘开,瞬间避开了那道利刃的攻击,可那道利刃却穷追不舍,花子慕的身影在空中闪烁,如同幻影一般,让人难以捉摸,而那道利刃却像是被人操控的箭矢,紧随这花子慕的身影移动。 花子慕之所以与之周旋,是因为这东西来的猝不及防且诡异,躲闪间,她自然会找准时机反击,只见她的衣袖轻轻一挥,一股强大的内力从她身上涌出,将那道利刃震得倒飞出去。紧接着,她身形一转,稳稳地落在了一旁。 整个过程犹如闪电般迅速,令人眼花缭乱,花子慕轻轻将手中的画鸟揣去怀中,目光却在那道利刃飞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终于让她找到了情花的老巢。 花子慕退后一步,聚气将体内魂力注入右臂,瞬时,一道血红光圈顺着右手臂缓缓而出,至于手腕处红光更甚,花子慕手一震,将滑出手腕的赤光红圈握入手中。 她的神武名,“重逢”,此名为师父所赐。 之前她对付红袖仙时,手臂中的白圈乃泣神,而此刻这红圈为破魔,泣神居于她左手之中,而破魔隐于他右手之中。 重逢乃她在躔中所得,法力无边,加上她本来魂元不俗,两者加在一起的力量只怕能毁天灭地,故而不到万不得已,她一般不会轻易召唤出来,除了红袖仙那次,重逢从未展于人前,而这是第二次。 “破。” 只听花子慕掷地有声的一声,但实则她的嘴唇只微微一张,手中破魔顿时化出了数百个一模一样的光圈,依次飞至上空盘旋不止,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赤红圆圈。 当上空赤红的圆圈将那层无形的邪气驱散后,花子慕伸出右手对着破魔召唤道。 “收。” 只见那数以百计的光圈,酷似一条赤龙自空中跃下,朝着花子慕的右手掠去,赤光在花子慕手中乍现,片刻,赤光全都进入到破魔中,最终化进花子慕骨血之中。 ,这时,前方豁然显露出一处宅院来,四周人影灼灼,花子慕身影一闪,就跃入到了院中一棵青松之后。 满院娇艳之色,春光艳丽,熏风和煦,叫人心旷神怡,就在她打算潜入时,突见几个身着红衣的俊秀男子,手持各种不同物件,纷纷进入到一间屋子里去,不时又空手走了出来。 花子慕隐于树后,等到那几位男子穿过院中,即将从一处别苑转进去时,食中指一展,一团灵光将最后一男子击中,随即只见那男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残魂……” 花子慕暗道了一句,神情微沉,心中更是着急,得尽快找到花哥和银楚宸才行,不然只怕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更觉银楚宸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等救了他,看回去定好好惩戒他。 她先打出一道魂力进到那些残魂进去过的屋子里,当探究到屋中并无人,再不迟疑,她一个闪跃瞬间就穿过了院中一条悠长的回廊,进入到了那间屋子。 一进来,花子慕就察觉满屋装扮得极为奢靡,更有几分淫欲之气,直到她注意到墙上所挂的一幅画,顿时呆立当场,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墙壁上的那幅画。 画的是一位男子,悠闲地坐在一方温池边,双腿随意卷曲着,一手撑着身体,慵懒至极,一头银发随意散落在胸前,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温池中出来不久,最要命的是—— 此男子衣不蔽体,整个身上只有一件绸缎白衣,胸襟很开,将整个胸膛完全暴露在外,而下半身……花子慕目光下移,须臾,连忙抬手遮蔽住双眼,脸颊早已羞得通红。 那种专属男人的东西,她哪里见过,当下便觉得自己的双眼,灼烧般地痛起来。 而最要命的是,画中的男子面容酷似她那个顽皮的师弟——银楚宸,一时叫她如何自处。 虽然屋中并无第二人在,可她还是心虚得不行,一挥手便气愤地将那幅画毁去,并慌忙走至屋中内间,只见此屋中央摆放着,足足几米大的圆床,床上铺满了三色念艳花瓣,而床之侧便是一池氤氲缭绕的温泉,似天然而成。 想起师父说过,情花极爱美男,沉湎淫逸……终日以获取男子爱慕和交欢为乐,看来所言非虚。 心中更为银楚宸与花哥担心起来,而就在这分神间隙,她突然神色骤变,只觉身体被一样东西紧紧裹住了。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她来到此处,警惕性更是高出平常,却还能中这等招数…… 更觉这情花不好对付,现在她的身体除了一双眼珠能随意转动,浑身都被锁定得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更别说催动魂力,此时体内所有的魂力完全无法调动。 而缠绕着自己的这个东西,和戚女轻衣很相似,但是戚女轻衣早已受她魂元所制,不可能压制得住自己的魂力,但是这东西也能禁锢魂元,不是轻衣又是何物? 花子慕正百思不解时,就听见门外踱步声缓缓而来,随即门被推开了来,进来之人有两位,其中一位她不用看,一听脚步声便知是她那个令人头痛的师弟。 果然,银楚宸随着情花走进了屋子。 “哟……” 银楚宸四下看过,并无局促之感,只问道,“此为何地?” “可是喜欢?”只听情花甜柔的反问道。 银楚宸嘴角一抿,眼中掠过一抹吃味的神情,看着眼前人,答道:“……无非欢喜。” 情花一听,笑了起来,声音极为好听,可叫一旁的花子慕听得是四肢百骸酥麻一片。 花子慕暗骂银楚宸当真受不住美色所惑,不让你来,无疑是对的选择,可你却偏偏不知死活,居然自己跑来寻死…… 就在花子慕内心对银楚宸一通自责时,一道艳丽的身影如伏柳般轻柔地倒在了花子慕正对着的圆形床榻之上,姿态极为妩媚妖娆。 不消多时,那道熟悉的身影才慢慢地走入到了她的视线中,自她身边而过,在床榻之边停住。 花子慕只见银楚宸满眼深情地看着那妖娆的情花,心中突然有些闷堵,她只道是见不得自己师弟这般没出息。 “过来!” 情花伸手示意银楚宸到她身边去。 银楚宸却停在原处并未上前,花子慕心中一紧,连连在心中喊道:“师弟,你回头看看我……我在你身后……” 可银楚宸却始终看的是横卧在床榻之上的女子,对身后那双殷殷期盼的目光全然不知。 “你不喜欢我了?”情花见银楚宸并未再靠近,忽地坐起,满面委屈地质问着银楚宸,“你是不是不爱我?” 银楚宸见她双眸泪盈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心软,连忙蹲下身子拉起她的纤细白嫩的手道:“我怎么不爱你?我最爱的就是你,而且只爱你…….” 他一边深情款款地表露心迹,一面伸手轻轻擦拭着眼前的女子掉落的泪珠。 看得一边的花子慕顿时阴沉了脸,她被银楚宸的话气到了,这家伙真的是不要脸,这样的话怎能这般随随便便说出口……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师弟这般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气息越来越不顺畅,只不过她不知道那种感受叫什么。 只见情花娇柔地靠在了银楚宸的怀中,委屈道:“既然爱我,为何不与我好?” “我……”银楚宸轻轻抬手将情花搂在怀中,温柔无比道,“不愿委屈了你。” “你不和我好,便真叫人家委屈。”情花双手揽在银楚宸脖子上,含情脉脉地凑上去,欲要亲热。 却不想银楚宸忙捉住她双手,将彼此分开,看着眼前人,宛如看着他最珍视的人一般,温柔道:“自是爱得不行,才更不能如此待你。” 岂料情花突然发出一阵酥骨的笑声,挣脱银楚宸的手,再次将银楚宸脖子缠绕,不等银楚宸做出反应,便一起顺着床榻滚入旁边氤氲的温泉,顿时激起一层水花。 溅了一身水的花子慕,惊得是目瞪口呆,两人就在她眼前咫尺之远的地方浑身湿透,四目相望。 那妖娆的情花媚眼一动,一脸的妩媚,只见银楚宸嘴角扬起,赤露的,不加掩饰的目光,直直盯着双目已成三色的女子。 两人落入温池中,犹如突然搁进了一把,刚刚从炼铁炉里抽出的赤红刀剑,满池水都被那炽热的刀剑蒸成了云雾,全部都朝着一侧的花子慕扑去,刺入她的双目,令其浑身都充斥着被这股燥热冒犯的怒意。 隐在朦胧雾气中的银楚宸,胸膛急剧起伏,那是来自内心的热浪,蕴藏着要人命的力量,就连气息都带着再难抑制的情,欲。 这一刻,他眼中的女子是如此娇媚,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叫他痴迷不已,他狠地将情花揽入怀中,低头吻上迎来的娇嫩艳唇,两人顿时缠绵在一起。 花子慕见到此情此景又气又恼,又恨又羞,心中骂道:“银楚宸你……” 可她从未骂过人,一时气结不知该骂他什么好,憋了半天挤出了一句:“下流。” 骂过,她就闭上了眼,不去看这不堪的一幕,只怕多看一眼,待回去后,她会将银楚宸给打得魂飞魄散。 片刻后,门口突然传了一声。 “主人……” 温泉之中的情花,才与银楚宸分开,侧头朝门口的方向怒道:“何事?” “崖茂公子……引火焚烧情絶宫,当下烧掉了不少……” 情花神色一变,单手挥出,将银楚宸带出了温泉,两人落地浑身再无半点水气。 此时的银楚宸却与之前判若两人,神情呆滞,僵立在侧不做任何反应。 花子慕也已睁开眼,看清此时的银楚宸双目成三色瞳孔,目光黯然,已然被人夺识。 “可看够了?” 花子慕想回答也发不出声,只怒瞪着眼前这个妖物。 情花上前站定在花子慕眼前,手指聚魂,花子慕便进入到一片漆黑之中,待到再次感觉到光线时,她已被带到另一处,此处一片狼藉,空气中满是烧焦的气味。 待花子慕看清周边情形,更是骇然,满石壁都是一具具俊秀男尸,全部笔直地站定在大小相同的石格之中。 而每一张俊秀的容颜上,都浮现着一种幸福的微笑,却更显得十分诡异。 花子慕突觉喉头一松,顿时开口怒道:“情花,你简直是丧心病狂。自诩情花,你可曾真懂什么是情?” 情花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你居然说我不懂情。”她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更像是在哭。 “不就是……举案齐眉两无羡……”情花回头,一双三色瞳孔望向花子慕,一脸风情万种地说,“刚刚你见到的那就是情。” “不是。”花子慕否定道,“你用妖术迷惑他的心智,是你自欺欺人,你把自己困在自己编造的谎言之中,你心知他们之中无一人爱你,这般手段换取你所谓的爱,简直荒谬至极。” “你住嘴…….”情花一反之前的妩媚,对着花子慕就是一掌魂力送出,花子慕虽然可以言语,可魂元却完全无法催动,只得端端受下这一掌。 可这并未让花子慕闭嘴:“情花,你可知你这是逆天而为,你可知他们都是无辜的……” 情花不等花子慕把话说完,又是一掌魂力送出,花子慕身体便腾空而起,朝着一侧镶满男尸的石壁撞了去,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体直接穿过了石壁,落地时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第47章 叶清玄 在暗黑之中花子慕能听见有一些细碎声,密密麻麻响动着,忽远忽近,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无奈她此时身体处于麻痹状态,即痛又麻,根本动弹不得,唯有眼睛能看到许多隐隐灼灼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晃动。 看不清那是什么,不过她判断那些东西,应该与自己之前在院中看到的残魂差不多,若真是……她突然头皮发麻,若都真是残魂,那情花当真是罪该万死。 就在这时,不察一缕已朝她欺来,待那缕东西在她眼前呈现出一张人脸时,她才看清,竟然是一缕生魂,那生魂眼中携有爱慕之色,正含情脉脉地直直盯着她。 花子慕一眼就看出,这缕魂魄的意识,停留在剥离前的那一刻,想必正看着情花,不对,应该是看着自己喜欢之人。 当下明白情花正是利用他们对爱慕女子那份痴情,在情到深处时,不知不觉让这些男人死在了温柔乡里。 “当真是妖物。” 花子慕不齿道,恨不能立刻将那情花除而快之,可惜她现在别说诛杀那情花,就算从此处逃出去都困难,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生魂奔至而来,她却束手无策,只能被无数同样眼神的生魂注视着,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这些生魂为什么都朝她而来? 而就在她还没想明白这点时,只觉后背一痛,她想转头查看,却猝不及防与眼前一缕生魂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一缕生魂的眼中,竟充斥着贪婪的光,并张开大口,朝自己咬来,她完全来不及反应,太快了,只够她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那缕生魂咬中了她的肩膀,同时后背又传来一阵刺骨之痛。 花子慕这才惊觉这些东西是看上了她,要活吃了她的魂魄,然后霸占她的身体。 她脑中马上想起师父曾对她说过一件事——将活人的魂魄在活着的时候剥离出来,并锁其肉身,魂魄便会守在肉身附近永不离开。 而这样的魂魄是不能轮回转世,他们将会永远飘荡在肉身左右,直到肉身被毁,魂魄便散,所以叫生魂。 可要是被这种活剥的生魂啃噬而死的人,会变成戾气很重的邪物。 花子慕只觉毛骨悚然,想必外面的那些男尸,都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情花剥离了魂魄,所以这里的魂魄才没有一丝杀气和怨气,看来是全然不知自己已死。 但她被束缚着,根本没有挣扎的能力,只能死死地趴在黑暗之中,任由丝丝魂缕穿透自己的身体,那种痛已如烈火灼烧,苍雷灌身,让她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一个声音极其温柔地说着什么,只是有点听不真切。 声音由远至近,掷地有声地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努力想要看清是谁,可眼睛睁不开,脑中却有一只十分模糊的手,在她眼前来回地摇摆着。 她始终难以离开那只手,想顺着手指抬眼去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只能模糊看到那人嘴角微扬的笑意。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质问道:“你……是谁?” “……汇定离心,禅羽不离,风过留息,雨过留迹……” “雨过……留迹…….” 花子慕断断续续重复着,复又没了意识。 洞外,情花脸上的怒意尚未退散,就见被押解来的崖茂,此男子虽说容颜绝世,但戾气太重,双目中的恨意更是无遮无拦。 情花眉头微皱,却已无之前怒怼花子慕时的敌意,无奈问:“这是你多少次胡闹了?” 崖茂:“放我走……” 情花:“我说过不可能。” 崖茂愤然狠绝:“我是不会爱上一个嗜血成性的魔鬼的,你就死了这条心。” 情花神色毫无波澜,答道:“那我就用百年来让你爱上我。” “即使千年,我也不会爱上你。” “那就万年。” 情花注视着前方男子,终是生出了一丝哀戚之色,他们好像永远都是用这几句对白结束对话。 “带他出去。” “你放我走,我不要在这里……” 情花转身不再理会身后恨不得杀死自己的崖茂,待到他离开绝情宫后,情花却一掌拍打在满是手指大小空洞的石壁上,指尖一点点深陷进石柱内,顿时一股鲜血从石柱上顺势而出。 她却不知痛,只是那三色眼眸流出了血泪,滑落在一张惨白的脸上,留下两道血痕,望着指尖深陷的石柱,像是望着她最憎恨之人,凄楚悲哀道:“你曾经说过爱我,可弃天下……” 那撕心之痛,痛到骨髓,成了滔天怨恨,唯有癫狂才能安抚她内心的无尽怨念! 等情花返回那间淫秽屋子时,银楚宸仍纹丝不动地站定在原处,她走近站定在银楚宸的面前,对着银楚宸的脸颊轻吹了一口气,银楚宸闻其香味,瞬间就醒过来,恢复了神志。 银楚宸见眼前站着一位清丽的女子,忙乱朝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是何人?” “公子莫不是不记得是我救了你?”情花不知有何他算,撒谎道。 银楚宸想理出点头绪,可头太痛,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晕过去的,不过处于礼貌,他开口道:“……多谢相救,但此为何地?” 情花答:“此处为情花谷,是情花的住地。” 是了,他记起了,之前自己进了情花谷,还与那妖物动了手,最后遇见了自己师姐,后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嘿嘿…… 银楚宸想起那个梦,忍不住嘴角一勾,眉眼皆展,心中暗爽,那梦里的情景,要是真的那该多好。 “我是情花的孪生妹妹,叶清玄。”情花说。 银楚宸从那梦中抽神回来,回忆时间说过的话——师姐说是来收的好像是情花吧! 银楚宸复又打量了一番眼前清丽女子,一下倒也记起之前遇到的那妖女长什么模样,好像与眼前这女子很像……不过,眼眸不太一样,他清楚的记得之前遇见的那个妖女的眼睛,可是三色瞳仁,最后问道:“姑娘既是情花妹妹,为何与之相驳……而救我?” 情花浅笑道:“她是她,我是我,姐姐会做的事,不一定我会喜欢,公子无需多虑,既已救下公子,决然不会加害于你。” 也不知这情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偏偏银楚宸还识不破。 银楚宸见眼前女言谈举止十分有礼数,特别那一双似乎从未涉世的双眸,给他的感觉很单纯,心中的警惕慢慢放下了些。 何况对方说的也在理,要是要加害他,何必多此一举。 他下意识环顾了四下,发现自己竟是在一间极为淫秽之地,当即差点一口没有抽上来, 要不是还记得屋子还有一位女子,他甚至有那么点冲动,想要将屋中的一切都细品一番。 不过,时机不对,他只能强制自己收回欲要跳出眼眶的一对眼珠,然后落在眼前女子脸上,见对方脸上并无不适神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道:“姑娘,为何将在下藏于此处?” 情花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做出一个十分尴尬的神情回答道:“此处为仙阁,除了姐姐无人敢进入这里,我将你藏于此处也是为了公子着想。”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是这个意思吧! 银楚宸认为是这个意思,不过又感觉哪里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为难姑娘了。”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估算,师姐也该来到此处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忙问:“姑娘,我如何才能离开情花谷?” “姐姐在的时间内是离不开的,外面设了结界,要想离开还需等待时机。”情花说,“要是公子觉得此处不便,我也可为公子另换一处,只不过那处太过清寒,怕……” 银楚宸忙打断道:“还请快快带我离开这里的好。” 情花一笑道:“公子稍安勿躁,倘若现在出去,只怕会被姐姐察觉,还得委屈公子在此处稍等片刻。” “好!” 银楚宸是看上去不羁,但是与陌生女子待在这样一个不雅的空间里,心下很别扭,更是无所适从,索性坐在地上闭目打坐起来。 情花打量地上端坐之人,眼眸一转,露出一抹邪笑:“公子,你身上的味道过重,还是进浴池沐浴一番的好。” 银楚宸一听此话,忙盯着眼前已是一脸无邪的女子,心下觉得荒诞,暗想此时自己是藏匿于此,怎可大张旗鼓地洗起澡来,更别说她一个女子说此话莫不是戏耍自己? “呃......不用了!万一惊动了你姐姐就不好了,”银楚宸急忙推脱,“再说……我一男的也没那么多讲究,何况还有姑娘在此,我又怎可失礼。” “公子,若介意的是我的话,大可不必,我退出内屋便是,若公子担心姐姐发现也可不必,此屋子设了结界,即便屋内雷鸣之响,外面也是听不见的,若公子是……” 是什么? “若公子是看轻我,有别的意思,那……” 情花脸色一暗,委屈的转过身子背对着银楚宸说道。 这反倒叫银楚宸不好意思起来,这女子怎能看懂我心中所想? 银楚宸连忙道:“若姑娘执意要我洗,那我这就跳进去洗洗便是。” 情花抬眼羞怯道:“当真?” 银楚宸心中暗暗叫苦,道:“当、真。” 说罢便一跃而起跳进了蒸腾的浴池之中,当下水花四溅,情花浅笑之余,脚步交替轻盈地旋转至两屋相间的屏风边,窥视着池中的银楚宸,眼神却异常诡异。 银楚宸自跳进水中,将整个身子都没进水中,心中暗想,这女子要么是真单纯至极,要么就是善于心机。 但他还是记不起在那段没有意识的时间里,自己是如何被她救于此处的,所以也只能处处小心,对这女子是敌是友,也有所保留。 当银楚宸从池中腾出时,身上的水珠如万剑利刃般飞出,射向四周却在半空化为白雾,待他落地浑身再无水气。 情花见之装作很惊奇的大呼道:“公子居然是修真人士,真叫人羡慕。” 银楚宸从一开始就没有感应到情花有魂力波动,所以认为她并非修真人。 “修炼挺苦的,没什么好羡慕!” 情花婉儿,眼中流露这仰慕之色:“怎么会,若是我能结元,即便再辛苦,我也觉得值得的。” 银楚宸搔了搔头,看这女子的神情,似乎很想成为修真,可这种东西真看天命的,只好安慰道:“这东西强求不来的,既然命中不带这份苦,姑娘也不必自讨苦吃的。” 这种安慰的话,当真叫情花有些想笑,这是安慰吗? 不更像是挖苦吗? 情花随即微微一笑:“好了,我们该离开此处了。” 情花越过银楚宸身边,径直朝门口走去,她先探出头去假装查探了下外面的情况,片刻撤了回来,才会意银楚宸随着她一同离开。 外面虽说是朗朗晴空,却空无一人,银楚宸随着情花穿过两个回廊,来至一处僻静之地,又随着情花进入一间幽暗的屋子。 在屋内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一扇小门,两人走了进去,里面是漆黑一片的潮湿暗洞,蜿蜒曲直越走越觉得冷,银楚宸有意伸手在墙壁上抚摸着,上面结满了冰霜,而且越往里走冰霜越尖锐。 当他们走出这段长暗洞后,眼前豁然是一片洁白的冰天雪地,这便是情花所说的清寒之地,果然寒冷得差点让银楚宸按原路折回。 “这里是我的秘密之地,姐姐从未来过,虽说过于清寒,但是从未与外界接触的我,很喜欢这种地方……” “姑娘从未离开过情花谷?”银楚宸忍不住双手交叉在自己胳膊上揉搓着起来。 “从未离开过……” 银楚宸忽然想到了自己师姐,叶清玄和自己师姐一样,都是在别人的安排下生活,古板枯燥的生活方式,却成了她们唯一。 不知为何,他突然抬手,想要安慰一下眼前觉得有几分可怜的女子,却又蓦地将刚刚抬起的手给收了回来。 转眼看向白茫茫一片的雪域之上,那间用四根冰柱支起的寒冰亭子,匾额三字《冰心湖》却也应景。 来至亭中,银楚宸就迫不及待地激发魂力御寒,却也难完全抵消此处的寒冷之气。 去瞧叶清玄,却是神色不露,全然感觉不到寒冷之色,便好奇问道:“姑娘,为何不惧冷?” 情花笑而不语,探出一只手放在银楚宸的手背上,轻轻一点,随即收回。 银楚宸浑身顿时一颤,那只手寒冷异常如寒冰相触,叫他的魂力顿时激荡散开。 “好冷。” 第48章 有她可弃天下 银楚宸忙运送魂力至周身,这才勉强抵御住那股直至心底的刺骨的寒。 只听一侧的情花突然意味深长地道了句:“相比外界的暖意,我更适合这里的凛冽之气。” 这让银楚宸很意外,他体内魂元不断运转,才能勉强站立在此处,而叶清玄却似乎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似乎完全丧失了感知能力一般,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却又不能视为“死人”,只是感觉毫无生气可言。 不过他从那双眸中窥得到了一层冰霜,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悲戚的眼神,像是至夏中的百合被人践踏在残酷的深冬,叫人不禁怜惜。 “要是你愿意,也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银楚宸说。 情花却突然显得有些落寞,收回的目光落在银楚宸脸上,淡淡说道:“我离不开姐姐,也离不开这里,就算真能出去看看……也未必能见到自己想见到的。” 这时银楚宸才找到了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子,眼前之人全然是一座寒冰雕刻出来的,不论是眼神,还是整个人,无不散发着阵阵寒气。 而令他更惊讶的是,此刻他内心竟莫名升出了种想融化掉她身上所有冰霜的冲动,却又不知从何入手。 情花看出银楚宸目光之中的关切之色,附一浅笑,虽也悲凉,轻描淡写道:“公子真是个好人,要是姐姐能遇见你这种好人,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银楚宸一听她提到情花,忙道:“别,我可不想认识你姐姐。” 情花眼眸掠过一丝冷意,不过转瞬即逝:“公子在此处休息吧,我去给公子备点吃食来。”说罢起身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魂魄窟里花子慕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端坐在地,但她还是无法阻止四下而来的生魂进入到她身体中。 她脑海里仍不断的响起那浑厚苍劲的声音:“汇定离心,禅羽不离,风过留息,雨过留迹……” 她认为这几句很有深意,像是某种修炼之术,于是想去参透。 倒也真让她慢慢能引动着自己魂元中的魂力一层层的冲破而出。 之前完全感受不到的魂元之气,随着一层层的冲破,最后开始在体内形成鸿蒙之势,翻涌不断。 这股凶悍的魂力在完全冲破禁锢的瞬间,自她体内溢出一道巨大的强光,将整个身子裹在了强光之中。 原本漆黑一片的洞窟,被这团刺眼的强光照得通亮,包括石壁上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符咒,都照得清清楚楚,只可惜花子慕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而尚在争先恐后而来的那些生魂,此时却拼命要四下逃窜开去,但为时已晚,尽数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进那道强光之中,不消片刻,整个洞窟中再无半缕生魂可寻。 而情花从银楚宸处离开,就直接来到绝情宫,对于这里存放着的男子,她是记不得何时放进来的,但她知道每一个都是说过爱她的人。 她径直走向正对宫门最近的一排石槽中,在地四个石槽前驻足,随即一手抓在石槽中男尸的脸上,不消片刻只见那原本白皙的容颜,慢慢萎靡枯竭,直到化成灰迹。 之前她吸食男子身体时,剥离在魂魄窟里的生魂会随即激荡惨叫,那是她每次享用美餐后的甜点,可这次她却未曾听到这种声音。 于是立刻化身进魂魄窟,可岂料她刚一进入,就差点被里面一股十分霸道的灵力吸住,幸好她身上穿着戚女轻衣,才得以幸免。 “还活着?” 情花不可思议地道了句,接着两手合十,一道魂力由两掌之中发出,将那道强劲之力破开了一道口子,直抵光团处,看见了端坐在光团之中的花子慕,顿感不好,顺着那道口子就迅疾朝花子慕欺了过去。 花子慕此时魂元被体内一股强悍的灵力控制着,她想强行将体内不断乱窜的灵力,从双臂送入至魂元之中,想要梳理出一条路来,让所有肆意的魂力,能被自身的魂元吸纳。 可不断反复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魂元动荡难以自制,魂元有定数,但此刻她深感体内魂元变析不定,根本不受她控制,这种情况下,即便察觉有人朝她袭来,也无法回击。 只见情花欺近毫不留情地朝花子慕后背击出一掌,花子慕只觉胸口剧痛,所有乱窜的灵力,瞬间顺着剧痛的地方破口而出,而她的身体完全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魂力冲击,当即昏厥了过去。 情花这一掌虽说给了花子慕致命一击,但她也被花子慕体内弹出的巨大灵力震出几丈之外,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可她却来不及顾及自己伤势,起身朝花子慕跑去,并附身在花子慕心口处探了下,顿时一脸惊恐,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她探到花子慕体内的魂元何躁动得十分厉害,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可能杀得了此人,因为所有施加在对方身上的魂力,都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她忙抬眼查看了四下,只见整个魂魄窟里所剩生魂全无踪迹。 “难道他在里面设置了什么阵法?”情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愕到浑身都在颤抖,满眼皆是不敢置信,“不可能……” 短暂的僵疑后,情花便仓促地出了魂魄窟,并一连吸食了三具男子尸体,才令她慢慢镇定下来。 银楚宸正襟危坐在亭中,浑身都结了一层冰霜,眉宇之间更是晶莹一片。 “公子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情花已恢复如常,将一盘切好的干肉与几只小白玉壶,放在亭中寒冰桌之上,这才见银楚宸睁开眼来。 银楚宸先闻其味,一脸喜色道:“此处有酒,甚好 ……甚好……” 话语未落已拿起酒壶满满的送了一口进嘴里,灼烧入喉,不过他却一脸享受,称赞道:“好酒。” “公子喜欢,别的不敢说,这酒管够公子喝好。”情花说罢自行拿起一小壶送至自己嘴边。 “原来姑娘也喜酒。”银楚宸举起手中酒壶,眉眼明朗,“来我敬你。”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便将几壶酒已喝完,银楚宸却是半点醉意都无,自从自己进入天水涧,开始自酿佳液,多年下来这酒量倒是大增。 可近日师姐整日盯着自己修炼,酒瘾早已经犯了许久,这几壶还不够他消除酒瘾的。 情花见他未能尽兴,笑道:“下次我多带点来。” “那甚好。”银楚宸激动道,不过转而想起了正事,忙改口说,“我还有要事,得尽快离开。” 情花却早有拖住他的说辞:“姐姐这几日都在家,我想安全起见,公子最好再耐心等等。” 银楚宸见识过情花的厉害,自认为自己不是对方对手,再说,他内心始终坚信自己师姐一定会来,也一定能打过那情花,如此想来,认为多留几日倒也无妨。 时间在这里变得更为虚无,银楚宸原本以为自己进来也不过几顿酒的时间,却不知已是半月之久。 情花每日都会陪银楚宸饮酒聊天,而喝酒的次数越多,她越觉得眼前这位男子有趣。 “姑娘,你姐姐的结界,为何我进来之时未曾察觉?”银楚宸问。 “那是因为你是男的,男的可进不可出,而对女的则会通通阻绝。” 银楚宸又问:“那你姐姐近日没遇到一个女的?” “…….没有。” 银楚宸眉心微动,心想难不成师姐因为情花设的只许男子进入的结界,还在情花谷外,若是真没进来,倒是件好事,那情花修为极高,又善于诡计,他不担心师姐修为不敌对方,只是担心师姐自来心思单纯,不敌她百分之一的心机。 想来自己还得先想办法溜出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师姐,到时候自己与师姐一起,他打不过情花,可他也定不会要师姐受她算计。 可一想到自己穿着轻衣都被情花夺了,脸上更是挂不住地沉了下来,要不是情花夺走轻衣,他绝不会待在此处这些时日,虽说对付情花没把握,可逃跑应该没问题。 盘算着先去找师姐,到时候再与师姐一同来夺回戚女轻衣也不迟。 “姑娘,可否带我出去,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救命之恩来日一定报还。” 情花不答,反而好奇问道:“公子何事如此急切的想要离开?莫非家有小娘子相盼?” 银楚宸拿起手中酒壶,放在眼前眯起一眼朝内瞄去,空了,随口答道:“我未曾成家,但此处也非我可久留之地,也是时候离开了。” 情花却自顾自言:“公子如此俊朗,倾心女子一定很多吧!” 只见银楚宸放下手中的酒壶,抬眼望着笑意深讳的女子。 须臾,他明朗笑道:“那自然是多,不怕姑娘见笑,我可是零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为了不招蜂引蝶,我出门只能戴着面具。”说着摇了摇头,冻得更加白的脸上泛着冰晶般的光,“哎……这种苦恼你不懂。” 这超级自恋的模样,也只有他银楚宸能如此毫无避讳的发作。 若是天下自恋有尺度,那么他一定是毫无尺度的而且是唯一一个自恋成狂之人。 情花手持玉壶浅饮一口,对此人如此的自恋倒也不见怪,几日相处,她认为银楚宸放荡不羁,性情洒脱,实属一位直率之人:“那公子可有喜欢之人?” 银楚宸嘴角轻扬,清澈的眼眸含山带翠,那模样不用回答也知道。 情花了然。 “看来已有喜欢之人。” 银楚宸眉梢一挑,眼中携着星辰般的光,会心一笑道:“有她可弃天下。” 情花举起玉壶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银楚宸,只见他满脸都是笑意,可那带着深情的眼眸,却像一把歹毒的匕首,一刀刀划在她的心上,令手中的玉壶瞬间碎裂,散落在寒冰桌之上。 银楚宸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看着桌上碎片中的烈酒已冻结成冰,再看眼前的叶清玄,面色更是惨白如雪,双手如寒冰也结上了冰霜。 忙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情花目光幽深,盯着眼前的男子,心中那把匕首,已将整颗心捅得不成形,那双再也遏制不住的手,在桌下发着抖。 最后她拿起另一壶酒来,一口气喝光,无不悲哀道:“我姐姐曾经也遇见一个男子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她停顿了片刻,问银楚宸:“可你猜猜结局是如何?” 银楚宸坦然道:“看你姐姐如今这般疯魔,只怕不是个好结局。” “的确不是个好结局……姐姐被那个说爱他可弃天下的男子吸食了肉体,还将她的魂魄锁进了魂魄窟内,整整百年之久,她才从魂魄窟逃出。” 情花顿了许久,才又说:“可她却逃不出情花谷……她最终化为三色情花,心中怨念与日俱增,终不可避,因死得太过悲惨,唯有用相同的手段吸食异性的肉体,身心之痛方可缓解。” “可那蚀心之痛,早如剧毒深入她缕缕魂魄,她无时无刻不想挣脱这地狱般的地方,去找当年杀自己的虚情之人报仇。” 情花已满眼恨意,一旁的银楚宸也已震惊不已,若不喜欢一个人大可坦言相告,两人说开,各自安好,未尝不是好结局。为何要这般残忍又费事地将昔日爱人杀死,令其万劫不复呢? 银楚宸思来想去,还是完全不能理解,最后只道:“能……将你姐姐永远封印在此,定不是等闲之辈……待我出去,定帮你寻寻。” “想必你寻到是何人,也拿他没有办法,你既然能落到姐姐手里,连姐姐都不及,又怎能与他对抗。”情花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只不过银楚宸并未察觉。 银楚宸却异常执拗道:“十年不及那就百年,百年不及还有千年……但凡我答应姑娘的,就一定做得到。” 情花脸上的神情起了变化,不是感激,而是警惕:“恕我直言,我姐姐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帮她?” 银楚宸却不以为然道:“我不是帮她,我只是见不得这种歹毒之人,说不定他还会残害很多人,寻到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这次情花并未质疑这少年的傲气,但却并未信他所说,岔开话题问道:“公子,你觉得我如何?” 银楚宸怔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有些不明所以地回了两个字:“很好……” 情花眼中突然生出一丝希冀来:“如果你还未有挂心之人,会对我另眼相待吗?” 耳边除了这句突兀的话,只有瑟瑟寒风,亭中两人四目相对,银楚宸是一脸的诧异,而情花却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像是下定决心要得到答案。 银楚宸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这个问题叫他如何回答? 另眼相待,如何才算是另眼相待,朋友,还是别的……他压根就没往别的方面想。 可不可以不回答? 他除了对师姐有别的想法,别的女子在他眼中与空气也差不了多少。 对眼前这叶清玄,只是他看到她就会让他想到自己师姐,这算不算别的想法? “你,”银楚宸顿了下,退去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很是正经地回道,“应该……是个好姑娘!” 不知为何银楚宸忽然觉得更冷了些,虽然体内魂力依旧在运转,但这寒冷之气却着实叫他快吃不消。 “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银楚宸上双手环胸,冷得发抖,“这里太冷了。” 他并未察觉情花眉间微微隐动的情绪。 “公子随我来。” 第49章 神草 之前来的是一条潮湿的甬道,可出去的时候,银楚宸明显感觉不是之前的那条路,不过方向却是相同,也同样要穿过一条幽暗逼仄之地,不过这次却是一条窄巷。 他跟着情花穿过窄巷后,竟意外发现他们居然来到了一个小镇上,此处人声鼎沸,一片繁荣之景,镇子上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开着妖艳的桃花,俨然落入到了一处桃花源。 情花带着银楚宸从窄巷口走出,穿过街道的时候,周围的人群都会纷纷向她鞠躬,并唤她一声“小主人。” 银楚宸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禁生起一丝警惕。然而,当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的女子时,心中的警惕瞬间消散。 那女子一身轻衣,面容姣好,竟然与他的师姐一模一样。银楚宸不由自主地快步走上前去,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师姐......”他呼唤了一声。 就在这时,情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公子认错人了。” 银楚宸已经走到了花子慕跟前,如此之近,他又怎会认错人,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上,总是带着冷淡的神情,眼神疏离却纯澈,唇红如粉桃,却透着凉意。 不会认错,他敢用性命作保,眼前之人就是他的师姐。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哪知他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谁?为何要唤我师姐?”女子冷声问道。 银楚宸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的情花见状,轻声说道:“这位姑娘叫桃花,并非你口中的师姐。” 银楚宸还是不愿相信,他坚信眼前之人就是他的师姐,他试图靠近一点,想要再仔细辨认。 那女子却后退了一步,并怒道:“放肆!” 银楚宸见此神情,条件反射般,下意识退了一步,这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不是他师姐又会是谁。 只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认识自己,他转过头对上一侧的情花,大惑不解地问道:“你叫她桃花?” “不错,她乃怀情楼新来的舞姬桃花朵朵。”情花说。 银楚宸的脸色已黑如锅底般,布满阴云,他的师姐怎么会是什么楼的舞姬。 “这不可能!”银楚宸低声吼道,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花子慕,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 花子慕被他的目光吓到,不禁又往后退了几步。 情花赶忙上前解释道:“公子莫怪,桃花之前确实受了些伤,导致失去了部分记忆。或许……她真的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银楚宸心中一沉,失忆?怎么会这样?他的师姐修为那么高,怎么会……难道也是拜那情花所为。 想到那情花,心下一沉,他认为师姐定时中了情花什么诡计,才会受伤失忆,最后还将她弄到那种场所去,一想到情花这般对待自己师姐,他恨不能立刻去找她算账,他朝花子慕看了眼,可当下他绝不会再离开师姐一步,怕她再遇不测,这才压下满腔怒火。 他对上花子慕警惕的目光,怕再吓到她,所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师……桃花姑娘,刚刚是我冒犯了,是因为你长得与我师姐很相似,请你见谅。” 桃花看着银楚宸的目光,须臾,才慢慢放下了戒备,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打算在与此人纠缠,微微点了下头便欲要离开。 银楚宸见她要走,忙上前拦住了对方,可见对方冰冷的眼神,忙又抱歉道:“师……桃花姑娘,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姑娘。”银楚宸说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是否还有其他人跟你一起?” 桃花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醒来就在这里了,至于其他人……”她努力回忆,却只感到一阵头痛袭来。 银楚宸见状,连忙关切地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桃花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有些头疼。” 银楚宸心想,看来要弄清楚师姐的遭遇,还得从这情花入手。 他决定先跟着花子慕,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于是他说道:“既然姑娘身体不适,不如由在下送姑娘回去。” 这时,一侧的情花却拦住了银楚宸,提醒道:“此处乃我姐姐的地盘,你若在此处逗留,只怕会被她发现,再说……这位女子……也不一定是你的师姐,或许只是酷似而已。” “不,一定是她,”银楚宸十分肯定道,神色一沉,对情花恳求道,“叶姑娘,能不能让我带着她一起离开此处。” 情花为难地摇了摇头说:“来到此处的人都不可能离得开的。” “为什么?”银楚宸不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亲眼见过有人想要离开,走到结界处,刚碰到结界就……散了。” “散了……”银楚宸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不敢带着受伤的师姐去冒险,他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看向情花,“那么,叶姑娘可知道此地是何处?是否有办法可以联系到外面的人?” 情花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回答道:“此地名为绝情谷,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并不知晓与外界联系的方法。” 银楚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不想离开此处。” 此时,桃花的声音传来。 银楚宸与情花同时看向她,只见她的神情十分严肃。 忙说:“师姐,你只是暂时记不起以前的事,等我们回去找师父定会治好你,你……” “不管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桃花打断银楚宸的话,看着街道的尽头,冷声说着,“我现在只是此处的桃花朵朵。” 银楚宸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师姐会这么说。 “师姐,”银楚宸着急地说道,“这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我们必须离开!” 桃花却不为所动,坚定地说道:“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想在这里生活。” 银楚宸心中充满了无奈,他师姐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只要她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而她又不能强迫她离开,那样说不定会惊动到情花,到那时他们只怕谁也走不了了。 就在银楚宸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只听桃花又说。 “不管你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无所谓,如果你想看桃花跳舞就来怀情楼,至于其他,不必再言。”桃花说罢就径直转身走了。 银楚宸愣神了须臾,才想起追,可又被情花拉住,只听情花说:“也许……有一个办法。” 银楚宸看向情花:“什么办法?” 情花目光投向远处的一座山峰,“听我姐姐说在绝情谷的禁地里面,生长着一株神草,此草可以医治一切,或许也能使你师姐恢复记忆……不过,此草被一只怪兽看守着,从来没有人敢与之一搏,包括我姐姐。” 银楚宸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请姑娘告诉我如何才能进入禁地。” 情花犹豫了一下,最终指了指目光所及的那一座突兀的山峰,“就在那里,但我要提醒你,进去之后,可能就再也无法出来了。” 银楚宸却只说:“叶姑娘,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你要我帮你照顾好你师姐。” 银楚宸感激地点了点头:“不错,在我回来之前,希望你能护她周全。” 情花看着银楚宸,良久,不知她心中在盘算什么,最后答应道:“好。 银楚宸感激不尽,再不耽搁,毅然决然地转身,朝着那座神秘的山峰大步走去。没过多久,他便抵达了山脚下。 只见那山峰犹如一把利剑直插云霄,高耸入云的姿态令人望而生畏。四周更是弥漫着一种诡异至极的气息,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 银楚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紧张,随后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毅然踏入了禁地。 山路崎岖不平,到处都是突兀的石块和尖锐的棱角,荆棘更是肆无忌惮地丛生着,像是一道道无情的阻碍。然而,他在此处却完全无法催动魂元,只能凭借着自身坚韧不拔的毅力,和超乎常人的过人身手,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却又坚定地向上攀登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隐藏在山壁之间的山洞。 想必,那就是传说中神秘莫测的禁地的入口。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走进洞内。可刚一进入,眼前呈现出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洞内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地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是某种神秘力量的映射。墙壁上刻满了古老而晦涩的符号,似乎在诉说着久远的秘密。 银楚宸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格外谨慎。突然,一阵低沉的咆哮声在洞穴深处传来,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停下脚步,目光警惕地盯着前方。只见一只身形巨大的怪兽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它双眼通红,獠牙锋利,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银楚宸心中一喜,终于找到了,他忙将身子贴着石壁,避免惊动到那头怪兽,若是平时,他怎么会惧怕一只怪兽,不过自他进入禁地,体内魂元就被封印住了,当下没有修为又没有武器,想要与这头怪兽搏斗,不得不从长计议。 此刻也知道了为什么连那情花都不会来此处了,来到此处者皆与凡人无异,她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与这头巨大的怪兽搏斗。 怪兽正在一步一步逼近,沉重的脚步让地面微微颤抖。银楚宸心跳加速,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此时,怪兽突然停下,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那双通红的眼睛不停地转动,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银楚宸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着石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他,一块松动的小石块从他头顶掉落,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怪兽瞬间被吸引,猛地转过头,朝着银楚宸的方向扑来。银楚宸来不及多想,侧身一闪,躲进了旁边一个狭窄的石缝中。 怪兽的爪子在石缝外挥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银楚宸在石缝中蜷缩着身体,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找到怪兽的弱点,才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他发现石缝深处有一块尖锐的石头。他费力地将其取下,紧紧握在手中,等待着时机。 怪兽抓不到银楚宸,渐渐失去了耐心,将探入缝隙中的爪子伸得更深,如此,它的脖子几乎就要贴到石壁上,银楚宸看准时机,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尖石刺向怪兽的后颈。 怪兽吃痛,发出一声怒吼,极速后退,同此同时,银楚宸已从夹缝中闪出,并灵活地躲避开怪兽的一道甩尾。 可怪兽已然被激怒,疯狂朝银楚宸扑来,好在银楚宸身形如风,在怪兽的利爪之下左闪右避。每一次的闪躲都惊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 怪兽因疼痛而愈发狂躁,攻击也愈发猛烈。 银楚宸知道没有魂力的他不能与怪兽硬碰硬,只能在躲闪中,瞅准怪兽攻击的间隙,利用手中的尖石刺伤怪兽,不过都没能击中要害,直到他找准时机,朝着怪兽的眼睛狠狠刺去。然而,怪兽反应极快,一挥爪子,将他手中的尖石打落。 失去了唯一的武器,银楚宸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衫。 就在这时,银楚宸发现了怪兽每次攻击时右侧都会有短暂的破绽,他心一横,决定赌上一把。 当怪兽再次扑来,银楚宸猛地向右侧一滚,趁势跃起身,朝着怪兽的右侧狠狠踹去。这一脚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怪兽被踢得一个踉跄。 银楚宸趁机绕到怪兽身后,手脚并用,爬上了怪兽的背部。怪兽拼命挣扎,想要把他甩下来。 银楚宸死死抓住怪兽后颈处的皮毛,摸到了背脊靠前爪处,有一块较为柔软的部位,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击下去。 怪兽惨叫一声,轰然倒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这东西虽然强悍,却没想到心脏会长在外面,有这么一处致命弱点,也算它倒霉。 银楚宸从怪兽身上滑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上露出了疲惫却又欣慰的笑容。 须臾,他勉强自地上起来,朝着刚刚怪兽围绕的某处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到跟前,才露出欣喜的笑容,地上竟然有一株泛着血红色光芒的三叶草,此草一看就非同寻常,他断定就是自己要找的神草。 再不迟疑,当即就伸手将神草连根拔了出来,触手柔润酷似抓着有生命体的活物,还带有点温度,在手中蠢蠢蠕动着。 “着实神奇。” 银楚宸心想这个东西一定能治好师姐的失忆,当下在不耽搁,径直出了山洞,朝来路而去。 第50章 不许你为别人跳舞 银楚宸马不停蹄地赶到怀情楼外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整个镇子却是灯火通明,街道两旁的桃树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将原本就妖艳的桃花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红晕。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楼内,楼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宾客们欢声笑语,一片热闹景象。然而,他无心欣赏,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怀情楼共有两层,他在二楼先看到了情花,情花站在回廊的扶栏边,俯看一楼高台上的舞女跳舞,似乎看得有些出神,银楚宸走到跟前她都尚未发觉,直到银楚宸唤她名字,她才回神过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情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银楚宸却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道:“不瞒姑娘,禁地中当真有一头巨大的怪兽,而且进入禁地的人都会被封印魂元,与常人无异,这种情况下想要打倒那只怪兽……几乎不可能。” 情花脸上却并未显露出失落的神情,只是轻轻笑起:“我都说了,连我姐姐都不曾去过那里。” 银楚宸却并未表现出沮丧的神情,说:“不过我已经想到对付它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来之前拿了我师父一件法器傍身,不过被你姐姐给夺走了,只要我寻到那东西,就能对付那只怪兽。” 情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不过嘴上却说:“既是在姐姐手中,我也没有办法拿给你。” “无需叶姑娘为难,我自己去找。”银楚宸说,又想到了什么,想了想,“我能不能看下我师姐。” 情花这才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她……此刻正在陪客人。” 银楚宸一听此话,情急之下竟脱口责备起情花:“我不是让你帮我看护她的吗?” “真对不起,我无法干涉她的自由。” 银楚宸听出话里的意思,不错,她师姐要做的事,谁也干涉不了,忙问:“她在哪里?” 情花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了眼对着的那个房间,银楚宸便一把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 雅间端坐着两位穿戴华丽的中年男人,斜躺在榻上,正一副陶醉地欣赏着前面珠帘后绝丽女子的舞技。被突然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扰了兴致,纷纷自榻上坐起,回头看向来者,其中一人没好气质问道:“你是谁?” 银楚宸无视质问者,怒火中烧地闯了进来,目光锁定在珠帘后如蝴蝶翩然舞动的身影上,看着她轻慢的舞姿,内心的怒火瞬间暴涨了数倍,他从未见过师姐这一面,虽然他们修炼期间,师姐的身姿一样曼妙轻柔,赏心悦目,可神情却很严肃寡淡。 而眼下,她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双目含情勾魂,虽有摄魂夺魄的魅力,却带着卖弄风骚的神韵。 这叫他浑身血液瞬间直冲头顶,失去了所有理智。 “竟敢直视本大爷,来人!”那华服男子怒喝。 银楚宸置若罔闻,上前掀开珠帘,一把抓住桃花的手,直接拽着出珠帘就往外走,那两位看客岂能作罢,纷纷起身阻拦,却在屁股刚离榻的瞬间又重重跌坐了回去,那力道只觉屁股坐到了钉板上般疼,只顾着在榻上抱着屁股痛叫,再无力去管离开的人。 桃花在银楚宸拽出门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用力挣脱掉银楚宸的手,骂道:“你若再这般无礼,我就告诉主人,让你从此再进不了怀情楼的大门。” 银楚宸真是抓狂至极,恨不能将这怀情楼给拆了:“我不许你在别的男人面前跳舞。” “我也说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与你无关。” “是你的事,就与我有关,你若再……”银楚宸咬着牙,不愿意说出难听的话,最后气急败坏道,“你再跳舞给谁看,我就将看过你跳舞男人的眼睛都挖掉。”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侧情花却语气急切道:“再吵,就会惊动到我姐姐了。” 刚说罢,之前那两位看客就从屋中出来,扯着嗓门就喊:“来人啊,快给我抓住那个人。” 这一嗓子下,楼层的四个角处顿时鱼贯而出了许多看守,纷纷朝着看客指着的银楚宸涌来。 银楚宸却并未有逃跑的意思,双手捏拳,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来的正好。 就在他打算狠狠出口气时,情花却站了出来,对着已经围上来的看守高声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们都退下吧!” 银楚宸眼看无处撒气,正要先动手,只见情花突然抬手指着刚上到二楼的一名穿得体,却神情慌张的女人说:“老板娘,替我去给那两位客人陪个不是,并再找个舞姬去,所有消费皆怀情楼出。” 老板娘当即颔首应下,错开情花就满脸堆笑地朝那两位看客走去,三言两语就打发两人回到了房间。 与此同时,桃花却气愤地转身就要走,又被银楚宸一把拽住:“不许走。” 桃花再次甩开银楚宸的手,厌恶道:“不要再纠缠我了,若你再如此,我就去大街上跳舞,我就不信你能将所有男人的眼睛挖去。” “你……”银楚宸气到无语。 桃花却懒得与他纠缠,转身就走了。 独留银楚宸在身后抓耳挠腮。 情花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在银楚宸情绪稍微稳定后,才说:“我看还是只能先治好她失忆,才能要她心甘情愿跟你走。” 银楚宸深思熟虑了下,最后说:“给我一天时间。” 情花化身在一间屋子内,崖茂就沉睡在这间屋子内的床上。 她走近床边,附身而下,指尖在那美男子脸颊上轻轻划了下,又在那男子眉宇间划过,动作很小心,指尖有些虚浮,似乎怕惊扰到沉睡中的人。 她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在崖茂脸上划拉着,盯着的那张绝世容颜,像是在擦拭,剖析,那每一道指尖划过的线条,都像是她记忆深处的伤痕。 而导致那些伤痕的往事,却如指尖划过的白玉脸颊一般,已不着半点痕迹,唯独怨恨在永无止境地折磨着她。 她望着崖茂的目光慢慢变得涩然,有深不见底的东西,很重,在那双澄澈的眸子深处,像是有第三人倒影。 最后,终是在她忍不住要用尖锐的指尖,戳穿那张绝世容颜时,收回了手。 对着崖茂脸上吹出一口气,须臾,崖茂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的情花先是厌恶地朝后退了一下,才开口大吼道:“你想干嘛?” 情花眼眸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还夹杂着疲惫之色,盯着床榻上一脸厉色的男子,询问道:“你可曾爱过谁?” “……” 见崖茂不答,又道:“有一个人对我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可以弃天下,你信不信有这样的男人?” 对方还是没有打算回答她,那目光与看一个疯子无异。 情花神色暗淡了下来,转身子走到屋内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浅饮了一口,又沉默了片刻:“其实即便你爱上了我,我也不会爱你。” 崖茂霍地坐到床边来,一脸愤恨地看着那个叫他憎恶的女子,这样的她是从未见过的,自从自己被抓了进来,这女子从未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过话。 他眼见着她在自己面前将男子的尸体吸食殆尽,眼见着她与男子在仙阁亲密,虽说并未对自己怎样,却时不时地带着仇视的眼神盯着自己,又不杀了自己来个痛快。 久而久之,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有着不同的意义,不管自己如何过分,顶多是将自己夺识,皮肉之苦倒是从来未曾有过。 后来他慢慢察觉到,这个女魔心中痴念且痛恨的那个男人的容貌,可能与他有几分相似,所以才这般对他。 这叫他更为恶心,有一次甚至想要毁掉自己的容貌,以此来摆脱这心理扭曲的恶魔,但是未能得逞。 “你既已知道自己不会爱上我,为何苦逼我要去爱上你?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这般苦苦折磨彼此,你将我抓来数年又何曾开心过?我一心要离开,而你不是也对我痛恨至极吗?” 崖茂想到之前他无数次地逃跑,又无数次地被抓回来,心中怒意又起:“你就是个疯子,我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不会对你这个疯子说喜欢的。” 两人聊天总是不欢而散,情花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边,停了下来,却未回头,冷冷说道:“你要离开也等你爱上我之后,才可以离开。” 就在情花带上房门那刻,屋内的崖茂又昏昏欲睡地倒在了床上。 如今整个情花谷之中,除了明媚如春的沉寂,原本四下飘忽的生魂,近日已不见了踪影。 情花居住之地,妖虱不得入内,妖虱在情花谷的活动范围仅限绝情宫一带。 而近日被妖虱带回的男子,活剥下的生魂进了魂魄窟也没任何动静。 情花原本打算再次进入查探究竟,但却有了忌惮,上次情急之下冒然进入,即使自己穿戴了轻衣也差点出不来。 情花在屋中思考着其中缘由,良久后,她突然神双目变得凶狠异常:“我终究再一次被你算计了。” 银楚宸顺着情花的指引,顺利来到情花的住处,他想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找到戚女轻衣,几个兜兜转转间他无意间来到一处池塘边。 这里的池塘不论设计还是格局,都与之前他探过的几个池塘不同,整个院落中前后有七个池塘,但其余六个池塘中都设立着水榭或者凉亭,唯有这一处池塘中什么也没有。 银楚宸好歹也是通天阁出来的大修,一眼便看出此处有结界,而且还用了极为特殊的结界。 这种结界叫影隐,能隐藏掉结界中的事物,也就是说在一般人眼里此处只是一个池塘,而里面原本有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他躲在结界外一处还算隐秘的花丛边,举手托腮地思忖了半天,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很难,不过,他担心自己被抢的戚女轻衣在里面,所以怎么也得想办法溜进去瞧瞧究竟。 银楚宸托着腮,皱着眉,想着法子,可想了半天,还是只能硬来――用破结术。 他绕着池塘边走了差不多半圈,从怀中取出一张净世篆卞来。 很是心疼道:“没办法只能舍了你了。” 这净世篆卞非同寻常,得来更是不易,银楚宸手中这张,还是自己祖婆狐千媚赠于他的。 这净世符卞在零界可是稀世珍宝,因为传说这东西乃上神所画,可破除一切法阵,整个零界估计也就几张存世,几百年内虽说他也遇到过不同级别的结界,但银楚宸对这净世篆卞极为珍惜,一直都舍不得用。 而眼下他一直急于找到被自己弄丢的戚女轻衣,所有也就只有忍痛牺牲这宝贝了。 只见他两指夹住篆卞抵到眉间处,眨眼间,从眉心溢出的灵光点燃了篆卞,发出了一道幽蓝的冷光。 顿时将那俊朗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淡光,瞳孔蔚蓝,神情专注。 只见他将篆卞朝着无形的结界掷出,却不想那道篆卞像是碰触到一层水波,随即竟落在了他脚边。 银楚宸眉头一紧,这净世篆卞可是上等的破结咒,为何会如此? 难不成是这结界有什么蹊跷? 他单指戳在自己下巴上,一脸的大惑不解,转身又在结界边绕了一圈,但仍未有任何发现。 正当一筹莫展时,一道清风袭来,他抬眼便见那道原先密不透风的结界,正在慢慢散去。 《静心居》三个红艳大字的横匾先展露出来,随后才是一座孤亭。 银楚宸不明所以,少刻狐疑道:“莫不是这净世篆卞功效推迟了?” 此刻他哪里能管那么多,见原本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涉足之地,已对自己敞开了大门,哪有不快进去的道理。 他一个箭步便踏上了打磨得十分平滑的青石阶之上,脚下轻快,还未曾站定已伸手推开了房门,将整个身子闪了进去。 可不料刚一走进屋内,他只觉十分闷热,空气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杂质,没有气味,却并不干净。 立刻响指一打,一道狐火从指间腾起,刚一点燃,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将他吓得差点大叫出声,幸好他反应极快,连忙咬住自己的四根手指头,堵住了自己由于惊吓过度大张的嘴。 忙将身子退了几步,才看清那东西并未动静,这才放下手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木雕的人像。 在狐火的光晕下,他看到了整间屋子里,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都是这种木雕。 心中疑惑这情花还有这怪癖,难不成她是个木匠,喜好雕刻这种东西? 可又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将空中狐火靠近离他最近的一尊木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种东西不像木雕,倒像是活生生一个个被封印在此的活人。 狐火顺着银楚宸的脚步移动着,每一张都有着不同的神情,而让银楚宸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所有面孔都是对着同一个方向,双目猩红,布满了血丝,眼珠都是鼓鼓外凸而露,仿佛眼皮是被人刻意割去般,死死盯着同一个位置。 银楚宸顺着一具具人像怒视的方向,走到屋内最里面,见一长形木桌上面摆放了两根曾经点过的红烛,他随即点燃,这才看清楚原来此处要比整个屋子都要高出些来,而自己开始浑然不觉,是因为整个屋子都是一个斜面状。 他随即收回狐火,桌上除了两根燃了一半的红蜡外,再无其他,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幅画,画中有一只他从未见过的似蛇非蛇,似猫非猫的动物,围着一只蜷缩在地的狐狸,在画的右下角还有一颗水晶珠,更匪夷所思的是那颗水晶珠居然一闪一闪地散发着光。 可是银楚宸在进入屋内明显没看到这光点,于是他将刚点着的两根蜡烛再次吹灭,那道闪光果然随即消失了,觉得很是神奇,又重新点亮蜡烛,从不同角度观察了一番,但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银楚宸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唏嘘一声,自语道:“这画…….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启始倒末……” 银楚宸身后不知道何时已站了一个人。 “叶姑娘……”银楚宸霍地转身。 “公子可看出此画用意?”此时情花脸上看不出悲喜,不似活人,径直走来站定在那幅画前。 其实在银楚宸偷偷溜出房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暗处看着,银楚宸拿出那净世篆卞破了结界时,她的确有出手相持,但是后来她却改变了主意。 其实她也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所以才故意将银楚宸放了进来。 只见银楚宸连连摇头道:“在我眼里,这倒不像是一幅画,更像是……是一个哑谜,像是要告诉谁一件事情,但却不知到底要告诉的是什么?” “不错,”情花说,“这的确是一个哑谜,我几百年日日对着它,也未曾参透其中奥秘。” “此画何来?”银楚宸问。 “故人遗留……”情花答。 “这些木雕,是何意?”银楚宸又问。 “这些并非木雕。”情花诚然答道。 “那是何物?”银楚宸再问。 “……修士。”情花答。 银楚宸神情骤变,果不其然,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些太过诡异,而这一具具神色恐怖的人,又是如何变成,身如坚木屹立不倒的呢? 要是诛杀,绝不可能所有的人都站着任其杀害吧,除非…… 银楚宸突然想到自己还未被俘虏之前,闻到的那阵诡异的香气。 “公子可知这里有多少这样的人?” 银楚宸在震惊中,并没有听到情花的问话,情花见银楚宸不答,干脆替他回答:“六百九十九具……” 数量这么大。 银楚宸目光落在四周的“木雕”上,只问:“来自何处?” “石花镇。”情花答。 这话一出,已肯定了银楚宸内心的猜疑,这些修士修为一定不会太高,但在于多,在零界消失这么多的修士,必定会惊动天阁,而这几十年中,只有一次大批修士失踪的事件。 那就是石花镇上,他与师姐撞上的那次梅血枝事件。 但他感到震惊的是,情花居然与石花镇修士失踪有关系。 几十年来,天阁一直没有放松对那批修士的追查,但是一直都没有查到幕后之人,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所有的修士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当时还私下派了逐月宫八子暗查过,按照整个石花镇登记的名册追查,也只查明了四百名修士的身份,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无从查证的修士遇了害。 银楚宸只觉后脑发麻,可垂在两侧的双手,正在暗聚魂力于掌中,而站在他背后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银楚宸冷冷地问道:“为何是六百九十九具?” 第51章 龙神 情花沉声道:“你可听过百七归一 龙啸九天……” “略有耳闻……” 传说上古黑曜龙神断在人间的龙骨,变成赤练之人的一道法器,此法器威力无边上至九天神佛下至九州炼狱皆为之色变。 不过这法器是认主的,前主身死,龙神理应自行封印,而这法器一旦封印,便要聚集七百人的魂魄才能再次重启。 难道这是有人想第二次重启龙神? 这件神器“龙神”,原本乃揽星宫宫主狐凌绝的神武,且不追究如何落入谋者之手,单看用这等邪术将此催化,也知此人真是丧心病狂。 “谋划这一切之人是谁?” 银楚宸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是情花,因为叶清玄说过,她姐姐被困于情花谷,永远出不去,所以石花镇修士失踪,并不是情花所为。 “我从未见过他的真容,只不过是他重塑了我的肉身,所以我就将这个地方借他一用,并助他一臂之力……”情花语气自始至终都极为沉缓,“公子的修为虽不济……” 情花这句话,已经证实了银楚宸的猜测,不知她是口误还是有意为之,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已是大修……”银楚宸打断情花,眼神却始终回避与情花的目光相交。 情花却轻蔑道:“在我看来公子修真的路上尚算遥远,不如……” “情花。”银楚宸大叫道。 他还真是傻,这时才看清面前之人是情花,虽然他还不确定这两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但眼前这个绝对不是叶清玄。 银楚宸吐出两字之际,双手齐发将早已运送至手掌的魂力,朝眼前的情花打去,却见她纹丝不动,含笑待之。 而银楚宸用尽全力发出的魂力,消失在了情花的身上,除了震飞情花外衣轻纱飘扬,一切如泥牛过海。 银楚宸收手喝道:“你把戚女轻衣还我?” “有本事自己来取。” 银楚宸上前一步就要拿她,却抓了个空,他尚未收回伸出的手,一张极为妖媚的脸,朝自己脸上凑了过来,他连忙闭眼躲闪,却不想胸间一阵剧痛,没躲过,胸间被狠狠地击了一掌,身子顺着一股强劲的力道,滚出丈许,将屋中的修士尸体打倒了一片。 可银楚宸仍未睁眼,摸索地站起身来,在刚刚受击的胸膛处揉搓了几下,吃痛道:“你能不能不用妖术,只拼魂力。” “呵呵……可笑,我情花在世人眼中原本就是妖物,不用妖术,怎对得起这妖物称号……” 说罢又是一掌朝银楚宸袭去,银楚宸在躔中修炼之时,为了降住水中怪物没少修炼耳力,这次有了戒备,忽如而至的魂力被他轻易躲闪开。 他暗中计算着出口的方位,想要尽快退出屋子,这样即便和情花对决,也不至于落到活剥生魂,成为那龙神最后的一缕祭品。 却不想情花已然察觉到他的动机,招招阻他去路。 “你以为一直不睁眼,就可以躲避掉我的曈曲?”情花森然道。 银楚宸此时躲在一具活尸后,强作镇定地笑了下,回道:“我就不睁眼,你能奈我何?” 情花听之大笑:“公子可仔细看过这里的活尸,可知道他们为何都没有眼皮?” 银楚宸一听大惊失色,慌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骂道:“你好卑鄙,偷我轻衣,还想割我眼皮?” 情花冷笑两声,看着双手捂住眼睛的人,倒也没有急着动手:“不是我卑鄙,而是你自己要前来送死,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银楚宸宁死不屈道:“休想……我这就挖去双眼也不叫你得逞。” 说罢一手比作挖眼状就朝自己一对眼珠子挖去,情花原本自若的神情一变,疾速欺至银楚宸身边,一手迅疾控制住了已至眼皮上的手,还未等双脚落定,只见银楚宸嘴角一扬,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情花双目怒视着闭眼不睁的银楚宸,欲要退后,却被银楚宸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胸间衣领。 兔起鹘落,银楚宸脚下乘风,单手一送,将魂力注入至手臂,推送到拽着情花衣领的手中,同此同时,另一只手反掌拍打在情花胸间,两人当即朝反方向弹开去,双双落定在一丈开外。 “这东西岂是你说拿就能拿的?”银楚宸得意洋洋地将从情花身上拽出的轻衣握在手中朝情花晃动了几下,炫耀道,“这东西认主的。” 情花冷笑一声:“……的确认主!” 银楚宸不明此话何意,却发觉抓着轻衣的手酥麻一片,并顺着手臂蔓延开,他连忙睁眼看去,轻衣并无异样,但那股酥麻感却越来越强烈,就这个瞬息,握住轻衣的手已没了知觉,轻衣就这样掉落在了他脚边。 银楚宸本想抬脚踏在轻衣之上,不料轻衣却飞了起来,就这般始料不及下,银楚宸的目光与一把握住轻衣的情花的目光对上了。 “你……” 还未等银楚宸说完便闻见一阵香气,这香气很熟悉,在他意识尚未完全丧失前,说了句―― “这下死定了……” 好像是做了个梦,银楚宸从梦中惊醒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房间还是叶清玄为他安排的那间,他只觉浑身冷汗津津,却又记不起来到底是噩梦,还是真实。 他下意识将手探入自己怀中,发觉原本一直贴身放着的净世篆卞不见了,方知这一切不是梦…… 这时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位端庄且柔弱的女子,双手拖着一个食盘,缓缓而入走到桌边放下食盘微笑道:“可醒了,我已备好酒菜……” 银楚宸不为所动,戒备地看着此女子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公子觉得我是何人……叶清玄还是情花?”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银楚宸怒道,他这才发觉自己被人耍了,自始至终都是情花一人,从未有过叶清玄。 桌上食盘之内摆放的四壶酒,银楚宸只扫了一眼,心中更是怒意难平,亏他阅人无数,居然在这里双目被鸟给啄了,气愤之下伸手欲要将其打翻,却被一只手给拦下。 两人单手相搏,银楚宸十几招下来也不曾碰到食盘,于是也不管男不男子汉,双手并用,但仍不敌单手应付的情花。 银楚宸自诩修真奇才,却不想此刻处处受制,这情花的修为高出他甚远,体内魂力更是深不可测。 又是几十招下来,银楚宸每一次出招都会被情花轻松化去,而且看不出有半点难以招架之色。 反倒是银楚宸双臂麻木不堪忍受,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双手一甩怒道:“不打了。” 他暗自心惊,要是再早上那么百十年,先闯入的不是天水涧而是这绝情谷,想必此刻早已化为怨鬼,想想当真觉得自己是福大命大! 原本心高气盛的他,在天水涧近百年十年的修炼,虽说魂力滋长不足,但那股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嚣张劲儿,倒是消去了不少,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认输不丢人。 银楚宸两手环抱,并暗暗揉搓了几下手臂,咬牙忍痛间,忙拿起一壶酒,咕咚咕咚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嘴里,这几口烈酒下喉,胸腔那股怒意平息了不少。 “刚刚为什么没剥我的魂?” 他完全不懂眼前这女子在想什么,之前明明那般想要凑够第七百个魂魄,可已得手,怎地又这般将他给弄了回来。 “公子可知……情、痛且苦……念艳三色,视作三苦……灼灼不羡仙,妖妖终成魔。” 情花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只玉壶,浅酌了一口,似是被这烈酒烧了脏腑,眉宇微蹙,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终是出不去了,晚一点杀你又何妨,在你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情花这次仰头狠狠灌下一口:“我是情花,也是叶清玄,你……要杀谁?” 结局都一样的问题,银楚宸又怎会浪费口舌。 情花从银楚宸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又问:“你可曾进入过通天阁?” 银楚宸眉头一动,毫无预兆地没这么一问,他也下意识回道:“进过又如何?” “可曾听过狐婪空这个名字?”情花问。 银楚宸想了下,这个名字的确没听过:“……不曾。” 情花细长的睫毛,微微煽动了两下,神情俨然为情所困的痴情女,尽显失落道:“……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 银楚宸见她再无先前阴狠,又是叶清玄的神情,沉声道:“或许通天阁是有过这么一个人,但是恰巧我没听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情花听之了之,从袖管之中取出一个云锦纹的精巧荷包,抽出里面一缕棕红发丝递给银楚宸。 犹豫了片刻,银楚宸还是伸手接过,在碰触到情花指尖的瞬间,只觉她的手冷如寒冰。 这叫他又想起在冰心亭中的那双手,那双眼睛,带着悲情与沉澈。 也只是转瞬,他就收回了心思,定睛看着掌中之物,心中确定此物乃狐族之物,但色泽罕见非一般修士。 有名望的狐族所说大致分为六大系派,自己银狐一派自是无此种毛发,青丘青狐理当不会,灵狐常年隐没在幽谷,无从查找,白狐一族就不用猜测,黑狐更是不会,赤狐一派之中可出此色,但赤狐他也都有所接触,毛发虽有成红色的,却与眼前这缕棕红另当别论。 他游历百年也未曾遇见过此种色泽之人,通天阁所有大者修士,凡见过的无一吻合。 银楚宸将那缕不明来路的发丝交还给情花,语气沉缓了下来:“此物乃狐族所有…….但我不知出自谁人。” 情花将那缕丝发轻手放入荷包之中,指腹摩挲着,动作极轻极缓…… 那年骷藤花下情意绵绵,绝代佳人私定终身,削发为媒,骷藤为证,山盟为誓,从此痴了半生。 骷藤为缚,山盟为囚,炼狱长筑亦是褪不去的那些、终究是——已被负去的情义。 “你走吧!”情花神情黯然,看着银楚宸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 银楚宸很是意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边,这句像是千里之外传来的盲音,毫无信息来源可追。 “你……你肯放我走?”银楚宸不敢置信问,“为何?” 他早听闻情花对俊美男子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未曾有过半点手软,也没听过谁能从情花谷出去的。 情花将轻薄如丝的一件东西放置桌上,银楚宸一见两眼放光。 “因为我要你帮我查探出这缕发丝的主人。”情花说着,那双乌黑的眼眸透着决意。 银楚宸不信情花的话,也没有打算过问那个男子与情花之间的纠葛,那些事他本来就不好奇,但还是顺势伸手将轻衣拿在手中,笑道:“我人已经出去了,你就不怕我走后一了百了,失信于你?” 他性情直率,自知修为有限,不能惩治这妖物,但也绝非甘愿为了苟且,轻诺于人。 情花亦是冷笑一声,道:“你不会,再说……一个信息换取自己一条命,尚算划算。” 屋内一片寂静,四目相对的两人,仿佛隔着千里万里,神情完全不能交融。 可又如忽明忽暗的黑洞中,两条原本永不交汇的两道光……在极速穿梭中寻找出路,最终在一瞬间碰触到了一起。 “不过,就算我真为你找到此人,到时候你也不一定还活着。” 银楚宸想他和师姐打不过,不代表师父打不过,师父得知师姐失手,自会亲自前来诛杀她。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情花凉凉答道,顿了下,想到了什么,又说:“你最好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带上你朋友,我对公……的宠物不感兴趣。” 当情花将花哥拽进情花谷后,花哥就显出了原形,她便以为与银楚宸是一起的。 “呃?”银楚宸大惑不解,脑中飞转如流星,自己什么时候有个宠物了? 难不成是…… 他神色一变,霍地回头,看向情花。 “你是说一只大老虎?” “正是。” “我可以帮你寻人,”银楚宸看着情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仿佛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这一句话里,“你必须也放了我师姐。” 然而,情花却并不为之所动,她冷笑着看着银楚宸,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带着一丝不屑的神情说道:“我只答应放过了你,至于她……已经只是一缕残魂,根本出不了这个结界。” 第52章 我要杀了你 银楚宸顿时像是被抽走所有魂力一般,站定在原地,双目盯着情花,那双浅淡眼眸中,似是关着数不尽的饿兽,只要对方稍有偏差,便会饿扑而出,将眼中之人撕碎。 他在桃花身上并未察觉出异样,明明是活人,为什么情花却说是一缕残魂? “那桃花是一缕残魂?”这几个字像是从万仞之中挣脱,割破银楚宸喉结而出…… 情花却依旧从容:“不信,你可以去魂魄窟确认一下你师姐的尸体。” 银楚宸双目瑟缩,瞬间惨白的脸颊渗着恐惧,那张俊容变得森寒至极,内心有一条细弱的细脉即将断裂开去,而细脉另一头的师姐,便会随之――永远地消失在他寻不到的地方。 “看来我没有猜错,你的心上人,果然是你师姐……”情花从银楚宸青筋暴涨的脸上寻到了答案,复又冷嘲地笑道,“可如何是好呢?她已经成了魂魄窟内的残魂了。” 咔嚓 断了…… 害怕的那条细脉还是断了。 银楚宸紧握的双拳已骨节作响,终于迈开步子朝桌边情花渡去。 “我杀了你……” 银楚宸几近疯魔,狠然伸手拽住情花的衣襟,生生将情花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情花对着银楚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握住他拽着她衣襟的手,转瞬被挣脱开了来。 银楚宸从未有此刻这般愤怒,那一抹笑将他仅剩的理智磨灭掉了。 一对浅眸布满了血丝,犹如被激怒的猛虎,骤然出手,手中轻衣顺势朝着手臂进入,瞬间服帖在身。 迅疾朝情花掠去,只见一道残影一闪而过,现身时,他的手已抓在了情花的脖颈之上,这一招让情花始料未及,但却还是在银楚宸出击之时挣脱掉了。 一时屋内噼里啪啦作响,器具无风自倒,碎了一地,却不见人影。 须臾,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就连雕镂窗棂,也在一股无形的冲击波里破得粉碎。 转瞬是屋外回廊楼亭,花丛树宇原本从容不迫,与世无争的姿态,荡然无存,无不颤栗,似乎在哀求能从这场浩劫中躲过一劫。 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脆弱卑微本就轻如浮萍。 浮萍想在浩渺烟尘中寻求一隅偏安,不求繁花似锦,惟愿浮生偷安,无奈苍道总是无情! 飞沙走石,地动山摇,将整个绝情谷震得彻天响。 而在魂魄窟中,此时,气若游丝的花子慕的身体被一层灵光萦绕着。 墙壁的震荡,一声声震得意识游离在外的花子慕慢慢有了知觉,而这仅有的感知却不能将整个意识夺回。 她趴在地上,紧闭的双眸时不时地动一下,细密且长的睫毛,如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孱弱得不忍触碰。 她只觉周身有一股暖流萦绕,如围坐火旁慢慢将凉透的身体一寸寸暖化,魂元慢慢有了运转。 可她比谁都清楚,此刻自身有着前所未有的力量,而这种感觉来自于一股暴戾的邪气。 大地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先前围在她身边的灵光,正在被体内的魂元吸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还不快快醒来……” 花子慕耳边一声低唤,突然睁眼两手撑地,将笔直僵硬的身子撑了起来,因那一团光晕照亮的洞穴,在她恢复意识间,顷刻漆黑一片。 花子慕在短暂的意识回笼后,便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洞说道:“多谢相救。” “你过来。” 一道沙哑沉重的男人声音,从一个暗黑的角落里传来,花子慕看不清是何人,但内心却没有半点戒备,因为此人在她命悬一线时,为她注入了一股强力,刚巧能与体内那股邪戾之气相持,这才使她挺了过来。 花子慕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眼前那黑的化不开的地方,出现了一条血红色的线条,慢慢的两条三条……还在不断的增加变多。 花子慕复又朝后退了两步,原本深陷黑暗之中的那人,突然睁开一双映着血红光晕的眼睛。 而那光源便是眼前不断出现的,一道道血红线条,直到那些血红线条完全展现后―― “这是……净世篆卞。”花子慕惊愕道,她曾听师父说过,净世篆卞十分稀有,而篆卞书写格式不同,作用也会大不相同。 此处这净世篆卞,不论是书写的笔画,还有这血样,皆是罕见于世,极为凶险的嗜魄咒术。 花子慕不寒而栗,居然有人在用这等邪术,试炼某种怪物。 “我时日不多了,你且细细听着我所说的每一个字。”在那道篆卞之后是那声音的来源处。 声音十分沙哑,似乎许久不曾开口说过话,破碎至极。 “我乃何人,已不记得,此乃何处,亦是不知,独觉你身上的味道很是熟悉,让我想起了些散碎的残片。” 那人顿了很久:“我被这净世魔符囚困于此,已不知年岁,你我在此相遇实属机缘,但姑娘记忆有损,天启与池穴被一股强大的魂力封锁,虽然不知你为何会来到此处,但阴差阳错间,你的魂元已被再次催化,可却也因此被这股邪气侵入,只怕……终有一日会误入歧途,可如若强行运转魂元,将这股邪气比出,只会适得其反……万劫不复……” 血红符咒突然掀起大波,呼啸而至的是惨不忍睹的吼叫,那叫声穿透整个洞穴直击四壁,激荡在空洞洞的上空。 花子慕忙从对方的话中回神,抬手极速运转魂元,刚刚催化的魂元因魂力不足,难以加持,但她却执意强行运作于双掌。 面对暗黑下那受尽折磨的惨叫,她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体的极限,欲要将所有的魂力击打出去,以此来缓解对方被净世篆卞啃食的痛苦。 “切勿……冲动。” 在花子慕欲要打出所有魂元之时,只听得一句柔弱痛苦挣扎出的几个字,她双手高,也不曾打消解救的念头。 “别在我身上枉费你的魂力,我倒要请姑娘帮我一个忙,请姑娘将我这残存的魂缕一并吸食掉吧!就当是解救我出这魔焰地狱。” 花子慕诧异:“这怎么行?你与这洞中的生魂并非等同,若我能解开这净世篆卞,哪怕只剩下一缕残魂,待到你魂魄完整之后,依然可以轮回,如果我吸食你的魂魄,你便再无重生的可能。” “呵呵呵……重生?”那人凄然道,“我无意再生,世间走此一遭,再无可恋,如若重生亦做草木秋水,盘古顽石…..也不做有心的罪人。”那声音无不透着对这世间的鄙弃厌恶。 花子慕听之心中骇然,此人沦落至此,想必经历实属叫人唏嘘,被困于篆卞之中尚有年岁,想来修为定是极高,绝非一般的修真可比,叫上一声前辈并不为过。 花子慕不愿见他这般结局,执意相救:“前辈,您又何须这般消极悲观,待我救下你再说。” 花子慕两手相交于胸前,神武“重逢”自双肩催出,顺着双手朝着前方打出,口中念念有词,待到重逢在空中画出的符咒绘制完整,口诀最后一字却掷地有声地从口而出。 “破。” 那道光符原本游动在空中,只听得破字一出,像是得令般,向那道比自身大上几倍的净世篆卞飞去。 “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道,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冲击着整个石洞,花子慕也被这股力道撞到了几米外的墙壁,将这石壁生生撞出了一道缝隙,几道光线急急从裂痕处挤了进来,打在被救下来,却倒在地上的人脸上,不偏不倚的将一双混沌的眼眸刺得生痛。 那人却忍着痛,望向一侧地上倒着的花子慕,吃惊道:“你……你居然有如此厉害的神武……” 那人显得特别震惊,语气中之前那份难以忍受的痛苦,明显消减了不少,稍微喘息了下又接着说:“你可否上前让我细细瞧瞧。” 这时花子慕的神武“重逢”因她魂力不支,而自动退回到了身体中,口中只觉一股腥甜,欲要站立起来,可尝试了几次也不行。 只得半跪在地,净世符卞上的红光也染不红那一张惨白的脸,厚重的睫羽颤抖了好几下才缓缓掀起,抬头望向地上那人:“恕晚辈无能……” 她此刻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体内好不容易压下的那股邪气又开始躁动,她却完全感觉不到自身魂元的波动。 那人长时间被封印,此刻也起不来,只是倔强地望着花子慕,略带颤抖地说了句:“你的眼睛我好像在何处见过……” 这时,外面的银楚宸与情花两人一路厮杀到了绝情宫,当银楚宸扫视到宫内那触目惊心的男尸时,眼中杀意更添几分,怒道:“你这妖物,当真是丧心病狂。” 第53章 情花妖化 情花自始至终都未妖化,半点不带杀气却又绵里藏针,一边与银楚宸过招,一边说道:“真没看出来你的魂力,会突然精进如此之多,不过你要我说几次?你师姐早已是残魂败魄了你又何必执着一缕残魂。” 银楚宸听得更是怒火中烧,怒道:“我不信。” “我看你还是识趣点,在我叫你离开时赶快离开,若……我生气了,杀了你也不是没可能的。” 情花不屑一笑,抬手将银楚宸狠狠打来的一道魂力荡开,身影一闪,人已在银楚宸身后站定:“寻那一缕残魂又有何用,天下比她美的女子多得是……” “滚开……” 银楚宸怒极,厌极,魂力自胸腔爆炸开来,将背后之人瞬间震开,银发散飞,额头青筋横突,“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 那是他甘愿不要天下而要追逐的人,天下美女多如云霓又与他银楚宸何干,自月牙中相赠竹笛那刻起,他银楚宸便已迷离失路,从此痴云腻雨不得自控。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懒了些,待到日后我不在身边督促你时,你是不是就懒于修炼?” “师姐,咱们再休息一下下可好?” “如若他日遇到强敌,你是否也要告饶……你如此懒惰,他日强敌对阵,你又如何护你想护之人……” 这是花子慕自妖灵山归来之后,与银楚宸说的话,他当时并未将这话听进心里去。 他又突然想起在妖灵山中,师姐看着他自结界中坠落之时的神情,如此冷漠的人,在那一刻对他的担忧展露无疑,可她却抽不开身前来相救。 想到此情此景,不由鼻头酸痛,满眼被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填满,灼热,刺痛…… 当下银楚宸才真的悔恨自己平时不用功,现在连这么一个妖物都打不过,师姐也…… 银楚宸魂元大作,轻衣骤然鼓舞转身至情花跟前,两人再次打了起来。 绝情宫满目疮痍,四壁皆被对招的两人打成了筛子,不少男尸都被震碎,情花却全然不顾,没有丝毫可惜之情。 银楚宸原本的魂力是远远比不过情花的,或许是受了刺激魂元大作,一时与未妖化的情花打了个不分上下。 绝情宫身处山体之中,洞穴天然而成,四方开口犹如蛟龙戏水,洞外光线顺着龙嘴而下的水柱透射出,端端照亮了整个洞体。 而正中洞顶的半月方尊石玉却是整个绝情宫格局最至关重要的布局。 半月方尊自顶而下与绝情宫中央的站台上,那根雕刻得十分诡异的石柱相连。 那石柱的中段布满了孔洞,正是当年情花魂断之处,石柱与半月方尊一体坚不可摧,情花曾多次想摧毁都无济于事。 绝情宫四周活动的妖虱听见异常全都围了过来,几个妖虱欲要上前助自家主子一臂之力,却不想被情花反手一挥给劈成了两断,又是一掌所有的妖虱都给震碎一地。 银楚宸骂道:“连自己手下都杀…..你改名叫无情更合适……” 两人交手百余回合也分不出高低。 银楚宸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妖化和我打?” 情花不语伸手一掌击在银楚宸胸间,两人就此分开站定在地。 银楚宸摸了下胸膛,突然发现自己怀中的神草不见了,他之前就恐有诈,才不肯承认自己拿到了神草。 即便当时并不觉得叶清玄有恶意,可要贸然拿这样的东西给师姐吃,他绝对不会,本想以此先找回自己的轻衣,再带着师姐回天水涧,将神草先拿给师父看了,如果师父确定可以给师姐吃,他才会放心。 没想到那情花却早已知晓他拿到的神草。 “还给我。”银楚宸欲要上前抢夺。 却见情花当即张开口将那株神草吞了下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银楚宸根本来不及阻止,当下气愤不已,那双浅淡目光锐利如刀刃,白皙的长颈上因为汗水沾上了几缕银发,双手也已经有些发麻,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银发随意散落胸前,急剧起伏的胸腔,暴露了他此刻的滔天怒火。 情花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随后说:“多谢你帮我拿回我的心脏。” “什么……”银楚宸惊愕不已,“你说那是你的心脏?” “正是,当年那恶人将我生魂活剥了出来,又挖出我心脏做了此处法阵的阵结,放了一头怪兽看守,我根本无法破除法阵。”情花得逞地说,“你是我这几百年里遇到的最痴情的男子,所以我才利用幻术化出桃花,引你取回我心脏,如今我已拿回心脏,结界一破,而我拿回心脏更是法力大增,想要找出那人指日可待。” 情花说罢又是一阵癫狂大笑,带着复仇的兴奋与狰狞。 银楚宸看着那张扭曲癫狂的脸,气愤至极,并觉背脊发凉,一般幻术怎能蒙蔽他,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被人愚弄于掌,当下只觉又羞愧又气恼,羞愧的是自己如此愚笨,气恼的是对方将师姐幻化成那般模样。 不过有一点他尚不明白:“你既然可以自己出去找那人,为何还要放我走,放我帮你找?” 情花是满脸得意笑容,看着银楚宸坦诚道:“你已对我无用,杀你很容易,可我囚困于此多年,对外面的世界早已陌生,有你在外帮我找,总比我一个人几率大不是。” 银楚宸冷笑一声,这情花的确有脑子,不过他却不能随她意:“那就看戒日你我谁能活着出去。” 情花见银楚宸做好进攻姿势,神情一转,狠戾道:“既然你自己非要死在我手上,我便成全你。” 她先一跃而起,站在了站台之上,反手一挥,身后魂魄窟石壁上的男尸,尽数吸至她手中一一化作了烟雾。 银楚宸就在站台之下静等情花妖化,满眼杀意,早已没有了活着出去的打算,誓死也要杀了这罪大恶极的妖物,为自己师姐报仇。 转瞬,只见情花瞳孔骤变,原本身着粉桃彩衣,也随之变成了三色,倏地,她戾声大笑不止,那尖锐刺耳的笑声,像是欲要将周边本就岌岌可危的一切震碎。 银楚宸难以忍受抬手握住了双耳,笑声却又如幽怨的哀嚎,声声悲戚……任凭他如何捂住耳朵,那声音都太过刺耳,只觉耳膜犹如蜜蜂蛰过,阵阵刺痛着,最后实在无法忍受,索性松开双手,迅疾朝情花跃去。 情花见之,收声接了银楚宸一掌,银楚宸如流星般划了回来,整个身子穿壁而过,生生将绝情宫砸出了一个缺口。 这一对掌,银楚宸如吃牛黄着实叫苦,还好轻衣消化掉了大部分的魂力,不然他只怕无法还立在此处,心道情花妖化果然不可小觑,难怪师姐也敌不过她。 银楚宸从一堆压在身上的碎石中爬出来,刚要朝绝情宫内掠去时,余光之中却见一个人影,他侧头看去,只见一个陌生俊秀的男子站立在碎石之外,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 银楚宸上下打量那男子一番,在他身上未见到残魂的气息。 “你是人……为何在此?”银楚宸说罢也不等对方回答,驱赶道,“快快离开……” 那男子却不为所动,反而问他:“你是来杀情花的?” 银楚宸见那男子眼中透露着异常期待的神情,像是恨不得自己就是来杀情花的,他单手擦拭了嘴角方才溢出了血迹,道:“不想死就快点滚。” “看来你打不过她。”那男子脸色一变,失望中带有一丝鄙视地说道。 银楚宸并不在意他那鄙视的神情,反倒无心在此跟这个人浪费时间,一闪而起,再次跃入绝情宫内。 此时的情花面朝石壁,对身后回来的银楚宸并没有理会。 银楚宸站在远处,双手运送魂力至魂元中,再将所有的魂力调动于双手,决心与情花背水一战。 可情花突然行为异常,像是一个被牵了线的木偶,此时正待别人指令,眼神呆滞,木讷地站在站台中央,而身后那面石壁正在有节奏地颤动着。 银楚宸目光如炬,心中大乱,石壁之内一股强大的魂力,隔着石壁都叫人不寒而栗。 在银楚宸还没猜测出里面是谁之际,只听“砰”的一声。 那股魂力已冲破了整面石壁,碎石散落之时,才发现整面石壁全部由森森白骨夯成,不计其数,瞬间如沙粒般倾倒而下…… 随着石壁的倒塌,一个血盆大口之内,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姐。” 银楚宸惊喜若狂大叫一声,欲要上前迎去,却又被那股强悍的魂力,给生生地弹了回来。 与此同时,一侧的情花在见到花子慕的瞬间,已出手朝洞内之人袭去。 花子慕自一开始就闭着双眼,情花欲要击中她时,她只抬手一挥,衣袖中就发出了一道强劲的魂力。 或许是太快,又或者是情花太大意,花子慕随意的这一招,顿时将情花身子从小腹处斩断,包括身后那坚不可摧的半月方尊相连的石柱也自中段劈裂。 情花的身子掉落两处各自扭动着,那场景惊悚至极,但不过须臾,就连接在了一起。 花子慕仍旧闭着眼,抬头一跃而出,站定在情花面前,像是静待她修复,又像是被什么操控住了,浑身都透着邪气,那原本浑厚的魂力,也掺杂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邪性。 就在地上的情花完全恢复之际,花子慕突然睁眼。 “师姐……” 银楚宸看得清楚,此时花子慕那双幽蓝的眸子,已变成了一对血红没有瞳孔的双目,像是意识被夺。 他心中着急,跨步掠到站台之上,单手就要去抓花子慕的手,却不想自己反被撮住了脖子。 就在他脸色大变,欲要开口呼叫时,却被那只纤细的手死死锁住了喉咙…… 别说开口呼叫,就是喘息也是艰难,而更令银楚宸没想到的是,他体内的魂元开始躁动起来,转瞬间,魂元像是被开了一道口子,魂力顺着那道破口,慢慢流入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中。 “师……姐…….” 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神韵,整张脸上都是隐隐可见的细密魂流在流窜,双目如血,秀发因为周身肆虐的灵流而张猎乱舞,犹如魑魅魍魉。 银楚宸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来,满脸已憋得通红,青筋横凸,他不敢想师姐居然在吸纳他的魂力…… 师姐这是怎么了? 为何突然会这等邪恶的掠夺之术? 他自诩天下没有他不明白的事,可这种掠夺之术他当真前所未闻,惊恐地盯着那双血红眼睛——他的师姐要吸光他的魂力。 就在这时,情花再次攻来,抬手就对着花子慕高举的手臂挥去,银楚宸在意识开始涣散之时,被情花劈斩而来的魂力震飞开,倒在一侧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别碍事。”情花说着,又一掌朝花子慕额头劈去,可在额头咫尺之处被阻止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三色瞳孔对上一对血红没有瞳仁的眼睛,两张原本清丽的面容,这时却都如鬼魅般森寒。 一股妖风自两人之间,肉眼可见地窜起,秀发翻飞,飞沙走石,石破惊天…… 眨眼间,花子慕来了个移形换影,整个人调转了个方向,情花的脖子已握在了她的手中,这一招不论是情花,还是一侧震惊不已的银楚宸都反应不及,相比情花的邪魅,花子慕此刻更邪上几筹。 “师姐……”银楚宸艰难地唤了声,带着担忧。 眼前之人与他认识的师姐判若两人,方才若不是情花出手相助,自己已成了师姐手下亡魂。 但他没死也已是五脏俱损,魂元绪乱,如若不及时打通五脏,用魂力催出停在体内的淤血,恐怕会留下隐患…… 可他此刻却顾不了那么多,再次朝花子慕掠去,这次依旧毫无悬念地被弹了回来。 与此同时,情花已被花子慕一手高举而起,正巧空出了两手,于是她双手挥舞,千手成影地朝花子慕撮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斩去。 可每一招致命的魂力,打在花子慕手臂上竟没任何反应,那只撮住情花的手始,终不得收回,像是被深深陷进了情花脖子上的。 情花果真不简单,即便脖子被人死死锁住了,依旧能说笑自如,冷笑道:“这就是你试炼出来的怪物?” 这话倒不像是对花子慕所说,笑眼弯眉,煞是恐怖。 第54章 你如何渡我 突然,花子慕一掌击在情花胸间,而打出去的手完全陷入到了情花胸腔内,并未收回来,像是与情花融为了一体。 花子慕虽没有意识,但本能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拔出来,霎时间,魂元大作,魂流自身体中逼出,对方却丝毫没有被震开,她立马原地旋转起来,想要将情花甩开。 情花却如长在花子慕手上的一般,一脸诡异的笑容,盯着没有意识的花子慕,任由自己如一缕轻飘的彩霞,却是半分都挣脱不得。 银楚宸虽然担心自己师姐,可单看师姐激发出的那道魂流,他别说出手相助,就算近身都是不可能的,只得在一旁干着急,加之之前又受了伤,气血翻腾,一时竟将胸口的淤血呕出了一大口。 没过多久,花子慕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而当银楚宸看到情花胸口,被陷进去的师姐的手时,神情一变,这就是情花最厉害的,也是她最擅长使用的麻痹,自己在这上面吃了亏,不想此时师姐也被情花体内的毒素控制住了。 只见花子慕对情花一顿无形的乱劈,速度之快,力道之狠,情花能避开有三四,受之却有五六。 可花子慕的速度随着她的动作越大越显得迟缓,直到失去了所有力气,所有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此时四周山体彻底被毁,大大小小的亮洞随之开启,那四条戏水龙王早已断成了数段,半月方尊白玉掉落在地,整个绝情宫的四壁,都给打成了筛子,削去的天顶的浩渺天空,毫无遮拦地展露下来。 被麻痹后的花子慕,双眸中的血红慢慢暗淡,原本没有瞳仁的红框中,悄然出现了灰暗的黒仁,随即在血红之气退定后,原本幽蓝的瞳仁再次回到了眼眶之中。 “师姐…..”银楚宸大喜,甚至有点想哭,他之前还担心自己师姐回不来了,这下好了,他认识的师姐回来了。 花子慕醒觉,见自己一只手洞穿了三色情花的胸腔,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耳边一声“师姐”让她更是一惊,侧首冷眼对上银楚宸的目光,厉声叱道:“回去再收拾你。” 银楚宸还来不及回答,就见情花一爪欲要探入花子慕心脏,急忙惊恐大叫道:“小心。” 花子慕被银楚宸这么一叫,立即回头,却也晚矣,情花一爪已抓在自己右肩,三色物质的指甲全部深入皮肉。 电光石火间,花子慕忍痛将整个身子都朝情花靠去,两人顺势腾空,犹如连体婴一起,在空中旋飞转了数圈后,两人身体在空中就此分离。 花子慕抽离出的手臂没有血渍,却依旧刺痛麻木,可那股不受控制的灵力竟也平复,但自身的魂力却也无法催动,她顺着落势却落到了银楚宸身边。 花子慕连一眼都没去看已端立在高台上的情花,而是低头看着银楚宸端坐在自己设下的结界中,略带不安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银楚宸咧嘴一笑。 花子慕见他轻松的神情,看来的确没什么大事,顿时不解道:“那你设结界做甚?” 银楚宸本就是为了疗伤,但他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师姐还为他担心,忙撤掉结界回答道:“你们刚刚把整个洞都打塌了,我是躲避那些飞沙走石的。” “你……” 还未等花子慕说完,情花一道魂力已袭近,花子慕抓起银楚宸快速避让开,原本设立结界之地,被那股魂力击出了一个大坑来。 “不要命了,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大意。”花子慕怒斥道,却不想银楚宸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抬手将将身上的轻衣取了下来,顺手系在花子慕身上:“我来拖延时间……” 花子慕知他何意,虽然没有拆穿她刚刚的出手相助,已是用了全力,但她心知自己根本无力再招架情花的第二招。 银楚宸咬牙上前,脸上依旧带着明朗的笑,有什么比他看着师姐安然,还要高兴的事呢! 所以即便面对的是情花,他也一脸失而复得的欣喜:“如今你的绝情宫当真是没了,你不如也别再做什么吃人情花,随我和师姐出去,我们教你做人如何?” 情花冷笑一声:“怎么看见你师姐还活着,你这原本对我要打要杀的心又没了?” 银楚宸嘴角的笑意更甚道:“你我本无仇怨,是你多行不义,只要你今后不再做这伤天害理之事,我与师姐回去定当向师父为你求情,渡你轮回如何?” 情花愤然:“笑话,我情花一个妖物所化,你如何渡我?” “如果你心中没有一点善念,那你为何不将我做成那第七百具活尸。”银楚宸双手背后,语气诚然,“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而你对我还是处处留手……” “住嘴。”情花打断道,“不杀你并非我意,而只不过不想随了别人的意,你当真以为我还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情花作势双手蓄力道:“你在这假惺惺说这般花言巧语,不过只为拖延时间,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你手下留情,那你对我又有几分真情义……废话少说……受死。” 被识破了!银楚宸苦叹了下。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轻衣在身的花子慕,源源不断的魂力极速从轻衣之中汇入到她魂元之中,身体虽说仍然麻痹,但没多久就勉强能感知到体内的魂元。 花子慕一边专心催动魂元,一边掐算时间,眼下银楚宸那点修为,根本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她必须得快。 银楚宸采取迂回之术,与情花玩起了老鹰捉小鸡,打不过,躲闪还是游刃有余的。 可没多久,在勉强还能看到一段残破的宫门处,传来了脚步声,银楚宸与情花纷纷收手,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地方看去。 银楚宸暗骂这不怕死的家伙怎么还在,当真是胆够肥的。 “崖茂。”情花更是诧异,在自己和银楚宸对手之前,她已唤醒了他的意识,并要他自行离开,为何他没走? 就在情花有那么一丝的猜测他是为她而留下时,只见崖茂步履蹒跚地穿过一堆堆石块,来到已没有石壁的洞内,先是看了一眼银楚宸与身后盘坐闭目调息的花子慕,然后抬头望向一边站立在坍塌的面目全非的高台之上的情花。 情花不确定地质问道:“外围结界已解开,你为何不走?” 崖茂并未作答,而是径直走到银楚宸身后,银楚宸突然觉得手中多了一样冰凉的东西,触感似一件利器,他不动神色对手中之物来回摩挲起来,却始终猜不出是何物。 崖茂比他略矮,抬头才至他耳畔处,低语道:“只有这件东西可以杀死她,只要将这件东西插入她心脏即可。” 情花将崖茂的话听了个清楚,先前的一丝动容转为滔天怒火,吼道:“你居然要与我为敌。” 因为情花的愤怒,瞳孔原本三色全无,浑身上下瞬间变成了煞白一片,瞳孔毛发皆白,一副极为痛苦狰狞的表情,似哭却无泪,欲怒已无眸,自她站立之地,土石皆拔地而起,顺着一股前所未见的魂力腾入空中,顿时整个绝情谷地动山摇,飞沙滚石起。 崖茂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拽住了银楚宸的胳膊,惊慌大叫道:“不好,她完全妖化了。” “你……松…..松手……”银楚宸甩开崖茂的手,连看一眼身后之人的时间都没有,担忧地忙看向一侧的师姐,喊道,“师姐,没时间了,情花发疯了。” 花子慕端坐在地,额头渗出了许多汗珠,神情凝重,此刻刚巧是魂元再度催动的关键,她必须凝神屏气不得有丝毫分心,但银楚宸惊慌的声音分析,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可是她还需一点时间才能将魂元催动到最佳状态,若此刻停止催动,体内魂元无法达到充盈饱满的状态,要对付情花犹如水中打鱼,发挥不出最佳威力。 银楚宸看师姐没有反应,一咬牙,大手一挥对,一旁吓得魂不附体的崖茂道:“找个地方躲起来。” 随即攥着手中的武器就朝情花掠去,情花四周已设了结界,她身处其中,忽听破风声而来,可这股魂力对此刻的她而言,犹如吹弹之力毫无威胁,故而巍然而立,并未将来者放在眼里。 果然在银楚宸靠近那道结界时,还未动作就被结界上强大的灵流瞬间打倒在地,他只觉胸中一紧,一口鲜血吐出,后背被堆积在地的碎石撞得生疼,欲要爬起来时,却发现刚刚挥手袭击情花的那只手臂被折断了,而原本紧紧握在手中的利器,已不知所踪。 银楚宸顾不上折断的手,四下寻找起来,但四下皆是乱石残亘,一时很难找到。他忍着断臂之痛,单手一块一块地将身下的石块掀开,全然不顾身后悄然而至的情花。 此时一侧的花子慕心中更是着急,她感知一种前所未见的邪恶灵力,正朝银楚宸身边欺近,也不等还差最后一点时间,原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松,浑身运作的魂力随即停止。 “找到了。” 银楚宸大喜地说道,却身子一沉,他再次被打进了石块之中,但这次并不怎么痛,反而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原来就在情花再次对银楚宸出手时,花子慕以电闪雷鸣的速度欺身至银楚宸身旁,堪堪挡下了情花的攻击。 好在她有轻衣在身,所承受的魂力被吸纳掉大半,除了皮肉受痛外,别无大碍,也来不及顾及身后的银楚宸,她必须先将情花逼离。 花子慕两手撑开如揽怀之姿,一瞬间将身后千斤碎石掀送至前方,在眼前极速积聚成一团巨大的箭矢朝情花射去。 情花的结界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花子慕自知不会一招击破,但却能将其逼出数丈。 果然在巨石箭阵与情花结界相撞的瞬间,情花被逼退了一段距离。 花子慕有轻衣傍身,也并不比情花的结界差,两人就只能拼魂力的强弱,而此处空间不足,施展不开,打着打着两人便飞身而出……. 崖茂见两人咻的一声飞了出去,才慢慢从一个角落出来颤颤巍巍地爬到银楚宸的身边,将深陷石块之中的银楚宸给扒拉了出来。 “你还没死吧!”崖茂问。 银楚宸吐出一口鲜血道:“……快了。” 崖茂架着银楚宸胳膊将他整个身子给拽了出来,银楚宸这才惨叫道:“疼疼疼……我的手断了,你轻点啊!小哥。” “哦,”崖茂手中一松,抱歉道,“对不住了啊!方才不知你手断了,我看看……” 银楚宸忙问:“你会接?” 崖茂盯着银楚宸那只形状扭曲的手臂看了半晌,才摇头道:“不会!” 银楚宸送了他一个白眼,打算从地上站起来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又被崖茂一手摁住道:“你就这么吊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给你找个什么绑一下,如果你那师姐打不过,我们也别想活,万一你师姐打赢了,你的手又…….那岂不是划不来。” 银楚宸听之也觉得他说的还有那么点道理,说道:“那……你看着办吧。” 崖茂左顾右盼只见四下除了大小石块再无其他,想了想便伸手抓起银楚宸的衣角欲要用力撕去,只见银楚宸伸出另一只手去按住崖茂的双手,一脸严肃道:“能不能撕你的……” “.…..” “.…..” 崖茂诧异道:“你断手,为什么要撕我的?” 银楚宸一本正色道:“我这衣服不能撕。” “为什么?” “反正不能撕。” 第55章 冰魄 崖茂细瞧了几眼银楚宸身上的衣服,做工一般,只是面料看上去很特别,不过怎么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解道:“岂非金缕玉衣,为何撕不得?” 银楚宸高眉一挑,忍着痛,嘴角一扬,自喜道:“我师姐给我做的。” 崖茂看了银楚宸一眼,表情耐人寻味。 “你真要撕就撕你的,要么就这么放着,反正这衣衫万万不能撕。”银楚宸强调道。 崖茂还从来还没见过这号人物,但一想到后面可能还有求于此人,只好松了手。 银楚宸同时松手,这时刚巧一声巨响从洞外传来,像是房屋倒塌的声音,银楚宸与崖茂又同时朝外面看去。 神情都凝重起来,这阵仗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心中各有各的担忧,但银楚宸最着急的事,自己这副样子,完全帮不上师姐,不由在心中暗骂自己没用,更下定决心,如果从此处出去了,他一定要勤加修炼,绝不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就在银楚宸出神之际,听见咔嚓一声,银楚宸忽觉一股凉风,由小腿而入直至大腿根,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他的一条大长腿暴露在眼前。 “你这是作甚?”银楚宸难以置信地看向一侧正拿着一条,自他裤子上撕出的布条的人,怒道,“你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抱歉,”崖茂不带愧色地说道,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你不让撕衣服,那就只有裤子了。” 银楚宸瞪圆双目,差点被他气出一口老血来。 但凡换一个地方,他都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非将此人两个裤腿都给撕了不可,奈何此刻并不是为这点小事斗气的时候。 “算了,”银楚宸沉着脸说,“你快点吧,我担心师姐,得快点将这东西送到师姐手中,不然你我都得死在这儿。” 崖茂笨手笨脚地用布条将整银楚宸手臂绕了两圈,然后挂在了他胸前。 在这期间,银楚宸一直打量着手中的那枚利器。 手感冰凉却非生铁,或者银器之类的东西打造,不管放在手心多久,它始终寒冷异常。 他反复看了看,始终不得其所,上面的纹路很眼熟,但一时也记不起来自己在哪里有见过,整个长度不过十几厘米,拇指粗细,一头尖锐一头圆润,犹如女子插头用的簪子。 银楚宸好奇问道:“你怎知这东西能杀死情花?” “这是杀死她的利器。” 崖茂似乎怕银楚宸不信,又强调了一句:“她亲口给我说的,能杀死她的只有这个。” 银楚宸盯着崖茂神情有些耐人寻味,崖茂一直在帮他绑手,并不看到头顶之人的神情。 他突然想到了叶清玄,在那个冰天雪地中,那个寒冷彻骨的女子。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女子一定不是食人情花,反而觉得更像是被他手中这寒冰利器禁锢的一缕残魂,令其永不超生。 崖茂终于将银楚宸的手绑好,虽然看上去很奇怪,可银楚宸却连看都没低头察看,在崖茂松开手的同时,跟着站起身子就朝外走。 “你就在此处待着。” 他一边走,一边沉着脸将衣衫下摆扯过,挡在一条光溜溜的腿上,为了不那么难看,他步伐不敢迈太大,生怕走光了被师姐责怪。 “这家伙莫不是有意搞得我如此狼狈?” 情花的魂力非常强悍,花子慕与她斗得昏天暗地,也难分高下,而围绕情花的结界始终未破。 花子慕心知自己刚刚魂元催动得太急,这样持续下去,要不了多时自己便会落于下风。 而情花犹如一头失去意识的雪狮,对着花子慕撕咬不放,两人从天空打到地面,再由地面打至空中,只听其声呼啸如风却不见其影。 银楚宸踏过一片废墟,上面铺洒着许多棕黑色粉尘,那是被情花一掌击碎的妖虱的尘埃。 他顺着周边不时掀起的尘土,顶风来至一片原本充斥着草木清香的别院,此刻除了荒芜破败再无其他。 银楚宸看不到空中两人的身影,但他感应得出两股前所未见的魂力在互相抨击,其中一道血红灵光流忽聚忽散,他知师姐已经化出了神武“重逢”,状态为破魔。 银楚宸顿时露出了担忧之色,他深知师姐这般与对方耗下去必败无疑。 他忙闭目侧耳倾听周边暗涌的气流,随着那飕飕而来的破风声中,他感知两人的具体位置,也能感知到两股魂力的强弱。 突然眉间聚拢,师姐的魂元波动不对,他惊慌地睁开眼,望着上空,来不及理会已经站在身边的崖茂,就见花子慕已被狠狠地击落在地,银楚宸再也顾及不了那么多,直接朝花子慕奔了过去。 花子慕虽然败下一招,落地时却还能稳稳站定,手中的破魔在她欲要再次出击时红光大涨。 “师姐,事有蹊跷,你先压制情花的妖力,退她妖化即可。”银楚宸已来到花子慕身边。 花子慕不解地看向银楚宸道:“有何蹊跷?”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给你解释,他将那利器交到师姐手中,“你用这东西破她结界试试……” 花子慕看清手中之物,神色也是一变,但再不追问,迅疾腾空到几丈开外的空中,对着情花摊开手,将那枚簪锥展给她看:“你可清楚这是什么?” “冰魄。” 此话一出,地面的银楚宸神情瞬变,不错,他就说为什么感觉上面的图纹那么熟悉,原来他在天阁重楼中的一本禁书里看到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被列为禁术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空中的情花,白仁瞳孔微缩,看向一旁站立的崖茂,终是凄苦一笑,她从来不曾亏待过他,甚至还放他离开,他为什么要恨自己恨不得杀死自己。 “为…什…么?” 情花朝着崖茂悲愤地质问道。 崖茂怎会回答她,躲在银楚宸身后,只是用满眼恨意与憎恶注视着情花。 这时,花子慕手中的冰魄忽地悬在手掌上空,对着情花的结界射去。 “破。” 情花反应极快,自空中一个旋转,朝一侧避去,冰魄紧逼不舍,在情花避无可避时,那尖锐的利器穿结而入。 “师姐,别杀他……”银楚宸喊道。 “杀了她…….”崖茂激愤喊道。 几乎同时两个声音传来,花子慕心神一动,手中利刃偏移了几寸,插在了情花的左肩上。 结界破开了,情花痛苦惨叫了一声,跌落到了地上,一股黑色的血,从她左肩的伤口处溢出,眨眼半个左臂红黑一片。 情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顺着那黑红之色染了半臂的皮囊,又冷眼将眼前几人看了看,突然大笑不止…… 一头白发在她仰天狂笑时,又恢复了先前的三色,一身白衣也化成了彩衣,站立在飞扬的尘埃之中…… 银楚宸愤力将躲在身后拽着自己衣裳的崖茂一推,对情花喊道:“情花,收手吧。” 他见情花这般模样,心有不忍,虽说她是罪有应得,但他心中还有几个疑点想不明白,情花为何不杀他,又为何假装叶清玄骗他帮着拿回心脏,如果没有拿回心脏,这利器根本杀不了她,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更重要的是,石花镇失踪的那些修士,背后之人尚未查出。 若情花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花子慕对银楚宸问道:“究竟有何蹊跷?” 银楚宸微愣,便知师姐什么意思:“师姐,刚刚破结界的冰魄,乃可剖魂魄的邪物,事情没有想得那么简,情花被人用这种歹毒的手法杀死,或许也只不过是被人利用。” 花子慕眉头微蹙,气愤道:“ 我只怕是你被别人利用,还不自知,我问你,你进来多日为何她未取你性命?” “这…….”这也正是银楚宸的疑惑之一,情花死得凄惨,照说怨念深重不该心慈手软,可当下他却说不上来一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崖茂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我看八成是被妖物的妖术给迷住了心智却还不知道,这个妖物最擅长的就是迷惑男人。” 银楚宸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盯着崖茂,质问道:“你有没有被她迷惑?” 崖茂连忙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受到影响。坚定地说:“自然没有。” 银楚宸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会被她迷惑呢?”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愤怒和不满,对崖茂的指责感到十分恼火。 情花此时面带一抹讥笑,眼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轻蔑,仿佛所有的人对话都是一场可笑的笑话。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银楚宸脸上:“我说公子,我情花十恶不赦,你却偏要饶我性命,不是傻也是疯。我不买你的账,要取我性命.....有本事只管来拿……我情花还轮不到你来可怜……” 她早已习惯被世人鄙弃,痛恨,即便是别人对自己出于真心的一丝好意,在她看来也是荒诞不经的事情。 世人本就该恨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好,只有所有的人都恨她,她心中的仇恨才会得到一丝慰藉,才会在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得到些许喘息。 言罢,情花破风而起,直奔银楚宸,这一招来的太猝不及防,何况他右手已断,根本来不及躲闪,情花已近在咫尺…… 可就在情花利爪插入银楚宸心口半寸之处时,却听见花子慕传略带紧张的声音大喊了一声:“闪开……” 银楚宸如领圣旨般,反手一掌击在情花胸间,身子朝后倒去,这才将那只利爪从自己身体中拔出。 此时身后的崖茂已不知何时逃开了,他只能直挺挺地摔倒在地,胸口顿时出现了五个鲜红血洞。 可他顾不得胸口的伤,只见情花在空中仍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就站着他师姐,他这才看清楚是师姐,她手中“重逢”化成一条白绸绕在情花的脚踝处,将情花死死拖拽住,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来。 花子慕用力将情花朝一侧抛了出去,随即从容自若的将重逢收回到手中,顺势站在了银楚宸前面。 银楚宸忙自地上站起来,看着花子慕身影清素,秀发纷飞,宛若天女下凡,顿时忘记了所有的痛,眼中只有一人,那人挡在他前面,令他如此安心。 可此时容不得感动,情花再次主动出击。 这次明显是花子慕占了上风,情花每一招都似乎在花子慕的预料之中,而情花那种鱼死网破,只攻不守的打法,无疑是送死。 花子慕见她这般急切的出招法,亦无心恋战,待到逼开一点距离,她单手朝下做揽月式,身软如盘蛇两腿离地而起,将整个身子空悬倒伏一圈,揽月之手拔地而起,顺势带起万刃剑锋。 情花见花子慕将尘土化为利器,她便将所有魂力激出,自眼前地面化出数不清的遒劲藤蔓,来削去那万顷箭矢。 银楚宸受伤,花子慕一直都站在他的前方,不论情花如何招式,花子慕始终不让半寸,而崖茂,在银楚宸受伤之际,快速逃到了另一边。 待到崖茂大叫救命之时,对战中的两人才看到崖茂正瘫坐在地,眼见着数百利刃如洪猛般,朝着地上的崖茂刺去,花子慕突然收势,也已是来不及相救。 此时只见一道暴佞的魂力,朝着那数百利刃劈斩下去。 是情花。 第56章 举案齐眉两无羡,半点心思不由人! 情花竟然回身替崖茂劈斩了所有危险,却完全将自己后背丢给了如潮涌而来的万顷灵流。 霎时,整个身体就被蜂拥而至的箭矢穿了个透。 花子慕大惊,忙挥出强悍的魂力将剩余的攻势击散,在花子慕看来,情花为何要救那崖茂,那一刻她是什么心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绝不会对一个正在救人的人出手。 待到身后的崖茂逃开之后,花子慕才再次催动魂元,拔地而起的尘土再次顺着手中魂力,犹如利剑般,势不可挡地朝情花砸了去….. 花子慕只是想用土石将情花的戾气卸去,因为她已察觉情花修炼乃水属性,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不杀死她的前提下,将她的魂魄从那副躯壳中逼出。 情花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一缕鲜血,然而她并未流露出任何痛苦或虚弱的表情。相反,她展现出一种坚定和不屈的精神,仿佛刚刚的万仞穿身而过伤,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催动魂力,随着她的意念,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花朵从她脚下绽放开来,沿着藤蔓迅速蔓延,直耸入高空。这些花朵绽放出绚丽多彩的光芒,与藤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美丽而神秘的景象。 与此同时,花子慕也不甘示弱,他集中精力,调动全身魂力,让更多的土石源源不断地涌起,如同汹涌澎湃的江水一般。土石如潮水般涌来,势头凶猛,似乎要将一切都淹没。 然而,情花所施展的三色念艳花藤蔓毫不畏惧,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并缠绕住那些涌来的土石。每一层土石被缠上后,便无法再前进,而新的土石又会继续涌来,使得这座花山越来越高。 一时间,两人之间形成了一座高达数丈的花山,宛如巨浪翻滚,气势磅礴,令一旁的银楚宸都看出了一身冷汗。 她们的魂力都浑厚到令人无法想象。银楚宸在花子慕身后不远处,对一切看得再清楚不过,他看着一脸怨念,眼眸诡谲的女子,心中很是复杂,不知她到底是可恶,还是可怜,或许是可恶的可怜之人! 这时,只听情花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银楚宸瞳孔骤然缩小,惊恐大叫道:“情花……” 与此同时,情花那方突然魂力大减,所有的藤蔓与念艳花都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瞬间碎成了齑粉,飘散在空中。 而花子慕这边,挣脱压制的所有尘土,去势瞬间无阻,全部如高山崩塌般朝情花砸去。这股力量如同排山倒海,带着无尽的威势,让人无法抵挡。 此时的情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尘土朝自己袭来。 她本可以避开不断砸来的土石,可她并没有逃避,只是绝望地转身,看着身后一脸狠厉的崖茂。 银楚宸已起身朝情花奔去,而花子慕也当即收住魂力,再一掌将眼前高出几丈的高筑的土墙击碎,尘埃纷飞间,情花倒在了银楚宸怀中…… 银楚宸手臂与胸间均有伤,此刻情花端端压在他的断臂处,倒在受伤的胸口上,银楚宸受痛而微微扭曲的脸却露着担忧的神色。 情花眼中的三色已褪,俨然是那个眸含凌霜却亲和温柔的叶清玄。 “叶姑娘……”银楚宸的声音有些沙哑。 情花嘴角溢出了大口黑血,在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显得极为刺眼。 她努力地咽下涌上喉咙中的恶血,勉力对银楚宸一笑,声若蚊叮道:“公子……当真是有……有情人,而……我、我……情花却从未遇、良人,一生悲苦……如如、今……终得……解脱……” 情花满眼是数不尽的悲凉,道不完的凄苦,只不过在那一抹释然的笑意下,似乎能看到她从地狱的牢笼中挣脱,真正地得到了救赎。 残破的灵魂终能安息。 银楚宸受伤的手,紧紧地压在情花的背上,手指刚好能够触摸到她的伤口。他试图用力按压那个不断溢出黑气的地方,但那只断手却完全失去了力量,无法施力。而另一只手则被情花那冰冷刺骨的手紧紧攥住,让他无法挣脱。 面对这种情况,他感到无比无奈,只能用温柔的语气对怀中的人安慰道:“是的,你解脱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怜悯地望着怀中的女子。 然而,情花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明亮而坚定,仿佛晨曦中的紫气,散发着重生后的耀眼光芒。 “帮我……寻、寻他……” “好……”银楚宸答应道,“我一定帮你寻到,寻到他,一定替你杀了他。” 情花知道银楚宸一定做得到,可她因魂魄的抽离,而冷得嘴角都在颤抖,仍旧努力嘴角勾起,艰难道了两个字:“谢……谢!” 眼中的光忽地暗淡了下去,目光涣散地平视着前方,执念般道着:“举案……齐眉两……两无……羡,半……半,点……点……” 举案齐眉两无羡,半点心思不由人! 这句话,情花没能说完,双目已空寂无物,只留一声轻叹,却在突然寂静的长空回荡久久…… 她的身体在慢慢消散,花子慕迅速取出腰间一个符袋来,将那缕飘出躯体的魂魄收了进去,并在符袋上画上了一道锁魂咒。 “铮。” 随着情花身子的散尽,杀死她的那枚冰魄与她手中的荷包一同掉落在地,冰魄上仍冒着一缕黑气,荷包里是一缕棕红断发。 情花将自己整个后背都给了崖茂,那是一个饱受欺骗的女子,仅有的信任,却依旧换不来半分情义。 她一生所求,不过一人心,只盼举案齐眉一双人。 奈何命运偏薄,她将可奉上的都奉上了祭坛,却依旧换不来命运的垂怜,当真是半点不由人。 银楚宸双目赤红,拾起冰魄,与那精致的荷包一起放进自己怀中,起身看向一侧痴坐在地的崖茂,恨恨地问道:“你为何要杀死一个为你挡箭之人?” 崖茂满眼狠戾,似乎还未从终于泄去心头之恨的情绪中缓过劲来,讷然道:“她是妖物,十恶不赦的妖物……” “哼!”银楚宸冷笑一声道,凉凉重复着,“十恶不赦的妖物……” 在他眼中哪有十恶不赦的妖物,只有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残魂,只有一个受人摆布,被人残害的不幸之人罢啦! 那满眼皆是悲苦的女人,独独只有他一人看到了! 他现在才知道,情花为何骗他去取回自己的心脏,原来她一心赴死,只为解脱! “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的结局,”花子慕神情淡然,看着银楚宸安慰道,“她被封印在此怨念深重,虽此情可悯,但负罪当诛,很多事早已注定,并非你我能左右……” 银楚宸蓦地抬头看向花子慕,不知为何,内心生出了一丝不安。 师姐心智单纯,心慈手软,即便是对那鼠妖都久久不能释怀,可此时她为何这般坦然…… 花子慕并未看到银楚宸眼中的疑惑,接着说:“此处不宜久留。我去救花哥,你们先出去。” 花子慕看了眼银楚宸肩上的伤,又问了句:“你还可以走吧?” 银楚宸对着师姐点了下头,随即捂着胸口的伤,慢慢朝着结界出口走去。 崖茂尾随其后……. 待到花子慕寻到花哥之时,花哥已显出原形了,一见到花子慕,急忙将头朝花子慕脸上贴来,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躲到大人的怀里求安慰。 花子慕安抚似的在花哥硕大的头颅上摸了下:“已经没事了。” 她没时间多说其他,便让花哥朝出口跑去,她自己却奔着湖中那间结界已破的孤亭而去。 进到屋中,花子慕只扫了一眼那些干尸,并无惊讶,径直走到最里面,直接将墙壁上的那幅画取了下来。 三人一兽穿过结界从墓碑中飞出,而先前那株藤蔓此刻正一寸寸地枯萎掉,空留一块塌陷的墓碑,安静且孤寂地矗立在这萧瑟荒芜之地。 “你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是离不开姐姐的,也离不开这里,要是真能出去看看……也未必能见到自己想见到的。” 银楚宸望着那块墓碑沉默良久,方才回神对花子慕说道:“师姐,我们走吧!” 自始至终都并未理会身后的崖茂,崖茂目送他们背影远去,欲要迈步却又停了下来,终于自由的他,回头对着那墓碑决绝道:“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最后冷淡一笑,不带任何情义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在他眼中情花自始至终都是该死的妖物,即便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也泛不起一丝情义来的那种人。 “师姐。”银楚宸沉吟道,“情花谷中有几百具修士的尸体,都是之前石花镇梅血枝一案中失踪的那些散修。” 花子慕在看到那满屋修士干尸时就猜到了,侧首看着欲言又止的银楚宸,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应该就是利用梅血枝的人,”银楚宸道,“之前我们猜不出他的目的何在,原来他是想要再次启动龙神,我猜测此人一定与天阁有关系。” “你作何肯定?”花子慕问。 “因为龙神的原主人乃揽星宫前宫主,这号人物的神物,即便是死也不可能轻易落入他人之手。”银楚宸神色凝重道,“此人三番两次使用禁术,而整个零界所有的禁书皆封存在天阁重楼。” 如今情花已死,线索已断。 “只可惜情花……”银楚宸沉吟道,“我会想办法去查查。 花子慕沉默不语,因为她心中还有更大的疑团,只不过这个疑团她不能告诉银楚宸。 银楚宸突然又大松了一口气,道:“好在与情花交手时,这一切都给毁了,要不然当真不敢设想……师姐……你说….” 银楚宸突然神情一变,只见花子慕朝他转身过来,什么也没说,伸手就解着他挂着断臂的布条,神情虽然一如既往地淡漠,但动作却很轻。 一如既往地,他的师姐总是在他受伤后,特别温柔的待他。 如此近,那张脸上,眉宇间总是携着烟雨,浓密的睫毛微微翘着,这个角度下,遮挡住了那双令他永远痴迷的幽蓝眼眸,鼻梁窄而挺,与那张微微向前嘟起的小嘴成一线。 他曾见过无数美人,而这张脸,是他见过最美的,在这般近的距离下,他甚至看得有些发痴。 花子慕轻轻托起那只失了约束而随意晃动的断臂,手中只隐隐用力,银楚宸只觉一股热流瞬时从断臂两侧而入,顷刻间经脉顺畅无阻,断骨之处再无痛处,已然完好。 “多谢师姐。” 其实他自己也能自行修复,只不过他受伤严重,加之一直没时间想这等小事,所以就任由他断着。 花子慕收回双手,转身朝着前面的花哥走去:“别谢太早,你私自离林,待我回去再收拾你。” 银楚宸一听心中大叫不好! 师姐从来就是说一不二,自己之前吃了不少的苦头,一想到此处,再不敢往深的想,只觉浑身一颤背心寒气直冒。 “师姐,我是担心你安危才偷偷跟来,你就饶我这回如何?我保证下不为例。” 银楚宸极力讨好心情似乎很差的花子慕,而花子慕在他左右夹攻之下,神变色更加阴沉:“你也不嫌臊得慌…..” 银楚宸更耍无赖地笑道:“师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只要师姐答应不罚我,我便乖乖闭嘴。” 花子慕突然驻足,侧眸朝银楚宸看了一眼,质问道:“你不觉得你的腿冷得慌吗?” 这时银楚宸才记起自己一条腿正光溜溜地外露着,心下一慌,急忙弯腰将衣衫扯过掩住羞得无处可躲的大赤腿。 当下才反应过来师姐话里的意思,师姐口中的没臊之人,并非是他死缠烂打,而是因他这…… 于是忙解释道:“这……这不是我撕的,是那个崖茂撕的,当时我也不知他脑子有病,会从这个地方撕开,我手已断,魂元也催动不了,只得任他胡来。” 花子慕问:“为何不让他撕衣摆?” 银楚宸哪里还能说是因为舍不得身上衣服的话,急忙催动魂力瞬间给自己换了条裤子,才说:“ ……当时情况紧急,下次我一定注意?”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不对,不对,绝对没有下次。” “你先与花哥一同回住处,我去见师父。” 花子慕再不与他纠结这个话题,一道青影而过不见了踪影。 而被丢下的银楚宸盯着一旁同样注视着他的花哥。 “你 ……你……别太靠近我。”银楚宸身子朝后退了一步,警铃大作。 他最不愿意的就是与这家伙单独相处,感觉很不好! 第57章 初见噬血渊 花哥像是听懂他的话,冷漠地从他身旁而过,待有点距离后,银楚宸才慢慢跟随在后。 不多时,他们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月牙洞口,一人一兽站定在院中门扉处,只差一步就可以进入院子。 可他们却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动作,犹如双双被点穴一般,僵持而立着。 银楚宸暗道:“这货,横看全是毛,竖看也是毛,居然能把他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给比下去……自己是怎么也不服。” 他却不知花哥此时正想着:“这货……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两人眼神交战,攻势激烈,银楚宸时而挑眉怒瞪,时而眼帘微眯作审示状,而花哥却始终直勾勾看着对方。 终是还是花哥先厌倦地收回眼神,一步走进院中,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卧下,再不理会对方。 银楚宸紧随其后,一跃而起就落到了自己的领地――棠棣树上,并没进入树上的屋子中,而是在一侧的树干上坐定。 他从胸间取出那枚冰魄在手中反复琢磨,材质不名,但绝非常见之物所铸,而且铸造工艺十分繁琐,上面还刻有在禁书中看到过的图纹,此人这等筹谋,难道只是为了重启龙神吗? 对于揽星宫前任宫主的事,银楚宸虽然并不是十分的了解,但多少也听过一些传闻,传闻狐凌绝是死于走火入魔,长子狐菱岢及成了新宫主,但对于狐凌绝的神武龙神,却并未有任何透露,照理说,狐凌绝离世后,神武自动封印,应该会跟随主人入棺。 “为什么会出现在情花谷?” 银楚宸苦思冥想了许久,但毫无头绪,最后他缓缓将手中的冰魄放回胸间,右脚一点,轻巧一跃,便飞身横躺在了院边两根青竹之巅上。 双手枕头,两腿相交架在竹竿上,身体也随之躺在了上面,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个独特习惯,每当陷入沉思、绞尽脑汁地思考问题时,他总会来到这片竹林,寻得那根最高最粗壮的竹子,然后惬意地躺在上面。 随着微风轻轻拂过,竹巅便会开始微微摇晃起来,仿佛一艘飘荡在波涛中的小船,起起伏伏,晃晃悠悠。而就在这般摇晃之中,他的思绪也如同被点燃的篝火一般,瞬间变得异常活跃起来。 事情应该追溯到石花镇上那些神秘失踪的修士们……不对,真正的起始点恐怕还得从有人指使梅血枝头牛那件事开始。 自那时起,一系列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接连发生,但冥冥之中却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大手,在黑暗中悄悄地操控着一切,布下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只是这张网究竟想要网什么呢? 银楚宸的脑海里猛然间又浮现出了叶清玄的身影,心中不禁一沉,想到有人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将她置于死地,再无情地挖出她的心脏当作阵眼,来禁锢住她的魂魄,以此令她内心的怨念不断积聚,直至最终化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妖物。 这样惨绝人寰的做法到底所为何求呢? 银楚宸绞尽脑汁也无法参透其中的深意和幕后黑手的真实意图。 然而,根据他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以及缜密的推理分析,银楚宸认为杀害情花的人和在情花谷暗中安置众多修真者的人恐怕并非同一个人。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如果情花对这个人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那么她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去协助对方完成这些勾当呢? 可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这件事情根本无需那个人亲自出马动手操作。 一想到这里,银楚宸刚刚才勉强梳理清晰的头绪,瞬间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彻底搅乱了一般,复又变得毫无头绪。 他眉头紧锁,若他猜测的后者是真的,那此人的目的就绝对不只是开启龙神那么简单了! “此人究竟要干什么?” “此人又是谁?” 银楚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花子慕来至忘情谷,在木门前如往常一般十分恭敬地对着石门回禀道:“师父,我回来了。” “进来。” 花子慕应声走进了屋子。 “慕儿,此次可算顺利?”蛇婆在花子慕站定在屋中时,才从内屋缓步而来。 “虽有阻险,但已将那情花收服。” 蛇婆却并未表现出欣慰的神情,径直来到花子慕跟前,突兀地将一只手放到了花子慕头顶,瞬时一道灵流自花子慕百会穴透进大脑。 花子慕知是师父在探他魂元,所以跟着催动魂元,两股魂力自她天池穴处相遇,须臾,蛇婆松开手,欣慰道:“为师恭喜慕儿的修为更上一层楼,想必在那情花谷中定有奇遇。” 花子慕垂眸回道:“情花谷中处处诡异,我阴差阳错的催化了魂元进入灵启三层,但其中依然有徒儿未曾参透之事,还请师父明示。” “那你说来听听。” “徒儿大意被情花关在一个密洞之中,里面还关着不计其数的生魂,而这些生魂想占据我的身体,却无意间又被我体内的魂元吸纳,形成了一股与自身魂力相驳的邪恶灵流,我期间两次被那股灵流夺了心智,不知为何会如此,请师父指点其中原委。” 蛇婆原本也是一个淡漠之人,在听到自己徒弟这番话后,神色已阴郁得吓人,思索半晌后,她才对花子慕问道:“你可曾听过噬血渊?” “......未曾。” 蛇婆哀叹一声,想了想,才十分严肃道:“那是一种极为残忍的邪术,这种邪术相传在零界封印后不久,便成了禁术,但是和你说的大致吻合。” 蛇婆继续说:“此术开始必须慎重选定一人,此人要么重情,要么重义,二者皆非者不可,找到这样的人,再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之,并将此人的魂魄,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瞬间剥离成活尸与生魂两种形态,方可让其生魂变成第一个鬼怨。” “鬼怨重复生前被杀死那一幕的场景,她所剥离的所有生魂,都会有她的怨念,也就是被她所杀的生魂,皆是一个怨念相同的鬼怨。” 蛇婆思索了须臾,又才沉吟道:“情花只能依附吸食尸体来修炼,也是因她没有躯体无法吸纳生魂,故而将所有生魂都封印起来。你本血肉之躯,那些失了躯体的生魄,便会将你视为寄宿的目标,急于想占有你的身体,故而你就成了整个密洞中的活靶子。” “如果所有生魂将你啃噬殆尽,你便成为了承载无限怨念的……也就是噬血渊这种十分邪恶的东西。”蛇婆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徒儿,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而花子慕自小在师父说话时都不敢随意打断,即便此时,她心中疑团重重,也只能耐着性子听师父把话说完。 “当噬血渊淬炼成功后,曾经封印生魂的咒语,便成了唯一可操控噬血渊的指令,不过也只有施咒之人知道。噬血渊所成后,不论此人修为多高,都不能反制噬血渊。” 蛇婆话锋一转:“更可怕的是,噬血渊会吸食寄主精血,直到寄主精血吸干殆尽为止,被噬血渊吸食之人的精血会转化成‘精舍’,噬血渊吸食的精血越精纯,精舍越强大。若寄主不死于精血枯竭,那么唯有操控鬼怨之人,持杀死鬼怨的凶器,将其杀死,方能取出精舍为他用。” 花子慕待师父说完,才疑惑道:“何为精舍?” 蛇婆道:“相传在与人族共存的世代时,很多下中等的恶妖为了冲破魂元极限,便会走这种邪门歪道,精舍对于整个妖界来说都如化身灵丹,是催化魂元提升的唯一之法,修真者原本的魂元非常精纯,容不得半点杂质,故而除血亲魂元可容纳,其他皆不可夺魂元为己用。” “但精舍不同,他像是一个提炼魂元的法器,能与任何魂元相容,更可以单独化为与被吸食之人魂力相同的一颗魂元,而且即便是不曾结元者,得到精舍也能变成一个特殊的结元之人。” 说着蛇婆轻叹了一声:“零界万年以来,都从未有过这等叛经离道之人,而如今却真实发生这样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实属令人大感不妙。” 蛇婆看着自己徒弟,神色有些难以琢磨,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沉声道:“至于这些生魂是如何被你魂元吸纳,为师也不得而知,如今你能安然而归已是万幸。” 反而令蛇婆不解的是:“这情花属于魂魄之中怨气极深的鬼怨,因是死的时候对应了凶煞之时,死法又惨烈,所以要杀死她,必须用生前杀死她的凶器直插其心脏,令其灰飞烟灭,而你却只是重伤了她?” 按照她对花子慕如今的修为来看,只要在那凶器上稍微镀上一层灵力,这情花就不可能还存得下一缕残魂。 花子慕诚然答道:“并非我出手,实则是一个低级修士,趁情花与我交手之际偷袭于她。” “原来如此,”蛇婆微微点了点头,又追问道:“那凶器何在?” “师弟手中。” 她亲眼所见冰魄被银楚宸收了去,但是若交给师父,只怕那情花一点存活的机会都没有了,何况银楚宸也哀求她想办法度化情花。 于是大胆恳求道:“师父,那情花已只剩下一缕残魂,师父何不将她度化,让她化去怨气转世投胎。” 蛇婆神色一变厉声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做出一个鬼怨,这东西一旦形成便无法度化,她的魂魄被凶手杀死,锁在凶器之中的那股一魂,会源源不断地从凶器之中散出怨气,即便她现在只剩一缕残魂,也随时随地可能会再次妖化,唯有将那凶器之中的怨气化去,再将凶器与她残魂相熔,方可完全摧毁。” 蛇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随即缓和了下,转而道:“我近日要进冥想境……此事就交于你处理好,你先退下吧。” 花子慕听明白了师父的话,可她仍感觉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疑点还有很多,只是她一时难以理出头绪,便也不敢多加叨扰师父,应声退了出去。 回来的路上花子慕却多了一个,她第一次忤逆师父的决定,那情花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只要她尽快找出杀死情花背的真凶,或许就能减轻情花的怨念,到时也许可度化她。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因为情花最后那仅存的善念,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师弟,那家伙最后抱着情花时的神情,她全都看在眼里,她清楚,就算她不去寻找凶手,银楚宸也一定会。 花子慕回到月牙,就给自己屋子加了一道结界,防止银楚宸的贸然闯入,在屋内的她化出了,从情花谷中取回的那幅画悬置空中。 “我记起了你这双眼睛,我......我我......不不......我不记得你,我不记得你.......” “你去帮我找一幅画,那画是我的......我能感觉到就在这附近,你帮我带出去,出去了......你就知道怎么做.......” 为何洞中那位前辈要她去取的这幅画,正是妖灵山中的石灵上尊要她寻的那幅? 而且石灵上尊还要她在遇见这幅遇光会闪动的水晶珠画后,去一个地方。 花子慕认为这一切并不是巧合,但石灵上尊曾叮嘱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师父,她虽然不明白石灵上尊为何这般做。 可她心中有太多的疑虑,那洞中的前辈,为何有熟悉的感觉,他为什么说自己的记忆被谁封印了,又是谁封存了她的记忆? 她从小只有师父一人,也曾问过师父她的身世,可师父告诉她,遇见她的时候,她晕倒在地,难道在师父遇见自己前,就被谁封了记忆? 那是什么样的记忆,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在那么小的年纪便被人封印记忆的? 花子慕第一次这般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来自哪里,父母可尚在? 她之所以不将此事告诉师父,一是受石灵叮嘱,二则,她心知师父心性,知晓此事,定不会再允许她出天水涧。 她既然不能将此事告诉师父,自然也不能去请问师父,那这答案或许只有她解开眼前这画中的哑谜才能知晓。 半月之后 这日,银楚宸刚入躔中,一催动魂元就发觉滚滚不息的魂力,尽数穿透轻衣朝四海八荒之边涌去。 紧接着他感知到魂力激荡在躔的边缘,随即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那轰隆隆的声音响彻躔中每个角落,由远至近,慢慢荡了回来,并带来了滚滚万丈海浪。 他忙朝下空看去,只见四下犹如天地颠倒,海水在那道强悍的魂力下,挤压成了一道几丈水云,极速朝他涌来。 而且在这造势之下,他隐约能感应到高涨的海水下,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为了探知得更清楚点,他再次催发出一股强悍魂力,自轻衣内将手掌相对并伸展着,指尖在与那涌近的水壁碰触之时,两团魂力由手心发出,只见轻衣外腾起一层刺眼红光,倏忽间朝反方向光速射去。 只见蜂拥而至的水墙,整个如无形的气浪,极速胀大,变薄,然后成为一个倒扣的巨大水盘被弹开数丈后,消失不见,霎时,整个空间再次还原如初。 不过,此时空气中竟弥漫着刺鼻的腥味。 第58章 誓言 银楚宸突然间闻到一股腥臭至极的味道,这股味道仿佛拥有一种魔力,让他瞬间陷入了极度的狂喜之中! 心想去了一趟情花谷,他魂力果然增长了不少,如今轻衣再无束缚之意。 他瞪大了双眼,急切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那个令他期盼已久的存在。 然而,眼前所见唯有尚未完全平息的海面,浪潮依旧汹涌澎湃,不断地翻卷着、涌动着;耳畔传来的也只是细碎的海浪拍打石壁所发出的清脆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动静,更不见他心心念念之物现身。 刚刚的兴奋迅速削减了大半,但他并不放弃,从情花谷回来,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打败躔,如能打伤躔就更好,它便会吐出法器或至宝诸如此类的好东西,到那时他便成为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 为此,他准备跃入海中一探究竟。正当他准备起身朝着下方纵身一跃之时,突然感觉到头顶上方的天空变得阴沉沉一片,浓密的乌云迅速聚集起来,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银楚宸心头猛地一惊,暗叫不好。并如同鬼魅一般惊人的速度,向后急速退去数丈远。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看清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头顶的庞然大物的全貌。 只见这个怪物长着一颗人类的头颅,身体却是蛇形,身上还有鱼鳃和龙鳞覆盖。它的五官虽然看起来颇为清秀,但两侧那巨大的两片鱼鳃却将其整体形象衬托得格外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是那一双瞳孔,犹如绿豆大小的灰白色,目光透着凌冽寒意,整个下半身犹如蟒蛇盘踞,足足盘了三圈而有余。 正是银楚宸苦苦等待的那东西。 目视着这个慕名已久的东西,令银楚宸浑身热血尽数被点燃,胸腔之中的魂元,也催动到了最佳状态。 不过他并未贸然出手,而是在等。 师姐说过,这东西身上有一股极强的怨念,被上神封印在躔中,已有万年之久,不可小觑。 银楚宸与眼前这庞然大物四目相对,一大一小完全不成比例,只见那大物目中空寂,神色迷离,全无杀气。 只见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地迅速移动,眨眼间又离那巨大之物靠近了好几尺远。此时,他终于能够清晰地看到此物两侧那鲜艳夺目的嫣红鱼鳃,它们正在微微蠕动着,犹如美丽的蝶翼轻轻抖动一般。 银楚宸双手叉腰,毫不畏惧地正面朝向这个神秘的生物。然而,让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面对自己的逼近和挑衅,这东西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我说,你这家伙能不能给我一点反应啊!”银楚宸忍不住大声喊道,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躔依旧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峰。不过,它的目光却始终紧紧地锁定着银楚宸,一刻也未曾离开过。 “难道你听不见我的话吗?”银楚宸再次扯着嗓子高喊一声。然而,这声怒吼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只见那躔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身形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岳,岿然不动。他的双眼冷漠地凝视着前方,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那种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神态,让银楚宸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被对方彻底无视。 终于,银楚宸猛地一甩衣袖,大喝一声:“罢拉!罢拉!既然非要逼我先出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银楚宸双手迅速从宽松的轻衣中探出。刹那间,一股强大而狂暴的魂力从他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两道张牙舞爪的苍龙,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朝着躔席卷而去。 “看招!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银楚宸怒发冲冠,双目圆睁,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 银楚宸对躔挥去一掌,心中暗道:“不就是一股怨念,能奈何我?” 就在他挥出第一掌之际,那躔依旧巍然不动,而他却突觉脑门如针尖穿过,刺的脑海一黑,更是痛的双手忙去按着头,死劲的按压,似乎是想将那“针”给挤压出来,可那股刺痛却挤压不出来半分。 几个喘息间,他便痛得失去了所有力气,一个趔趄便从半空而下,直接掉进了海水之中,而那庞然大物却连一根札须都未动一根。 跌入海中,银楚宸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拽入了黑暗深渊一般,瞬间失去了意识。冰冷刺骨的海水无情地包围着他,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当银楚宸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轻柔地触碰着他的脸颊,那种触感湿润而略带刺痛。他努力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楚,但视线却依然模糊不清。 渐渐地,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银楚宸终于意识到,竟然有人在用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他的脸颊!这种奇怪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让他忍不住惊恐地呢喃起来:“别.....别......” 就在这时,花子慕轻轻地伸出手,将那个不断舔舐着银楚宸脸颊的花哥小心翼翼地推开。随后,她迅速运转体内的魂力,朝着银楚宸的身体打出一道强大的魂力。 这道魂力犹如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层层迷雾,直直地注入到银楚宸的体内。受到魂力的冲击和滋养,银楚宸的身体猛地一震,意识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银楚宸先是抬起左手,在花哥刚才舔过的脸颊处用力擦拭了几下,似乎想要抹去那令他不适的触感。然后,他才缓缓地从身下的石板上支撑着坐起身来。 当他终于看清身边的人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呆呆地望着花子慕,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姐,你莫非......”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花子慕厉声打断了。只见花子慕的脸色骤然一变,怒喝道:“是花哥!” 银楚宸顿时从石板之上坐起,急忙举起袖子在脸上狠狠擦了数下,怏怏不快道:“怎么这家伙还有这嗜好,我就说师姐舌头怎么可能带刺……” 话音未落,一旁一道寒气射杀而来,银楚宸才觉得方才话语太过找打。 自己师姐自矜持重,洁身自爱,涅而不缁,岂会如此。 银楚宸忙堆着一脸笑意赔不是:“我错了,师姐。” 花子慕虽然神色依旧阴沉都有些吓人,可没有再此事上追究下去的意思,抬手再银楚宸胸间轻轻一探。 “你遇见了躔?” 花子慕神色起了变化,眼中泛了些几不可察地欣喜。 银楚宸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在躔中与躔斗法,而自己再一次被轻衣带离出来,想必自己又败了。 银楚宸苦着脸不解地问道:“师姐,那东西的魂元为何毫无波动,在整个躔中我除了感知的到自身的魂力波动外,对他的犹如一潭死水,未曾感知半点,但为何我出手打出的魂元,却犹如打在自身一般?” 花子慕抬眼见一脸疑云的银楚宸,将他身子朝后一推,银楚宸不明所以重新坐起,问道:“为何推我?” 花子慕不答,再一次将他推了一下,这一次银楚宸干脆不起,两手放置头顶,枕头而躺一副悠然道:“我不起来,免得又被你推倒。” “若你已参悟,那打败躔,便指日可待,若……”花子慕看着石板上躺着的银楚宸,严肃无比,“……只是随性而为,便永无无法打败躔。” 银楚宸勾起嘴角,俊朗至极,不过自他那自信笑意中,花子慕已清楚他是真的领悟到了她的用意。 “以弱示敌,方可遇强则强,”花子慕指着躔中,“面对这样深不可测的敌人,比魂力,必然无胜算。” 银楚宸思忖了半晌,霍地从石板上坐起:“师姐,我明白了,虽然不能确定能一举拿下他,但下次我进去定能与他对上一二招。” 银楚宸两眼平视着那一片灰白的天空,浅灰的眼眸被映射的更浅,却泛着志在必得的光。 “师姐,随我去凡界放花灯吧!”银楚宸一把将师姐拽到自己身侧坐下,“我们去去就回,师父不会知晓,可好?” 花哥竖起两耳颤了颤,似乎被他的言语刺了耳膜,而一旁的花子慕,眼神游离在那白茫茫的云雾之中。 银楚宸见对方不答,手指在花子慕衣袖处极轻地拽了下,意将那失了神的人拽回。 在这河中高耸的白墙之边,雾气缭绕似仙境似梦幻之中,为原本如花似玉的淡漠女子,更添了几分清冷,美得让银楚宸言语都轻了些许。 “嗯?” 银楚宸轻道一声,似是询问。 花子慕如神游太虚一番而归,回头看着一脸期许的男子道:“下次......下次回来一起去。” “下次回来?”银楚宸倏地单膝跪在了花子慕对面,大惊问道,“你要出门?” 花子慕微微抿唇,并未回应银楚宸的话,而是一脸严肃地叮嘱道:“这段时间里,你需勤奋刻苦地修炼,尽早将躔制服,顺利取出你称手的神武。” 说完这番话后,花子慕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底部,竟悄然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忧虑之色。这缕忧虑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阴影,若隐若现,同时又伴随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不安情绪。 银楚宸听到这里,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花子慕的双手,目光坚定且执着地道:“不行!这次我也要跟你一同前往。上次在情花谷,那般危险、一想到当时你差点被那股邪恶的力量所控制,我的心就揪成一团。” 花子慕看着满脸担忧的银楚宸,不禁淡淡地笑了下,轻声说道:“就凭你目前这点微末的修为,居然还担心起我来了?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 然而,尽管花子慕嘴上这么说着,但心底其实还是因为银楚宸对自己的关心而感到一阵温暖。 被花子慕这么一说,银楚宸顿时有些语塞。他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心间,像是有一只调皮捣蛋的小狐狸在肆意乱窜着,搅得他心神不宁,就连原本想好要说出口的话语,也在这一刻突然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混乱与沮丧。 花子慕从银楚宸温暖而修长的双手中抽出了手,神色凝重道:“如果我去很久…….” “我等你……” 银楚宸迅疾将花子慕刚刚抽离的双手再次攥在手中,身子一探,倏忽间吻上眼前那淡红的薄唇……. 天地之间,唯那潺潺水声穿流至此,一旁花哥耷拉着耳朵,将头转向了一侧。 谁也不知,此时在云雾骤起处,有一朵悄悄绽放的野花,有浅香浮动,却无人有幸一见。 而躔外,云雾之中,两个灵魂在这一刻撞在了一起,就如那两片紧贴一起的唇,唯有彼此,能感知到的温度。 婆娑林叶,密云润露,纵使万物似冰,皆在这一刻,在一袭潮水渡起的两颗灵魂中,熔为了圣洁白雾。 花子慕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银楚宸那濡湿且温润无比的嘴唇便霸道地覆盖在了自己的唇上。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来,可刚刚分开一点缝隙,对方炽热的唇又迅速纠缠上来,与她的唇紧密交织在一起。 此刻的花子慕,心中除了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之外,整个身躯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和强烈,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瞬间被抽空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银楚宸才逐渐恢复些许清明,缓缓地从花子慕那如蜜般甜润的双唇处抽离开来。然而,这一切对他来说,却恍若一场平日里常常出现的梦境。当这个梦境终于在现实中得以实现的时候,他竟突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眼前这位向来淡漠如水的师姐身上。只见此时的花子慕,双颊绯红,宛如一朵娇羞的含苞待放的花蕊,那般惹人怜爱。尤其是她那双幽蓝色的眼眸,绽放着迷人的光芒,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那明亮的光泽足以轻易地夺走他全部的神志,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又如含苞待放的花蕊,惹人怜爱,一双幽蓝的眸子闪闪发光,那光泽足以将他所有的神志都夺去。 银楚宸看的心猿意马,难以自制,不由得轻轻抬手,将手中花子慕纤细的手放在嘴边深深吻下。 满眼深情道:“去多久我都等你。” 花子慕心中被这甜腻的情愫包裹几乎快要溺死在其中,没有恼羞成怒,没有问罪,在刚刚的亲热之中,她仿佛也看清了自己内心,她其实也早已喜欢上了自己师弟,只是在确认这点后,她显得更加局促,也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人,忙抽回手来:“要是我一去不回呢?” 银楚宸眉头一紧,又随即舒展开来,柔情道:“那我就去把你找回来。” 说罢银楚宸将腰间的银铃拿在手中,淡青色穗子晃动了几下,我们有灵结,不怕找不到彼此。 花子慕浅然一笑,如清泉似清风甘甜,又如苦艾一般苦涩:“若我回来,就一同去看花灯。” 银楚宸点头,郑重其事道:“我等你!” 于是花子慕趁自己师父闭关修炼期间,拿着那幅画偷偷出了天水涧。 花子慕按照画中指示来到雷骷附近,可是此处设有极强的结界,她无法进入雷骷之中。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手中的那幅画居然震动了下,她忙打开查看,却不料在卷轴露出最下角那颗水晶珠的刹那,她整个人竟被水晶珠吸了进去。 转瞬她就掉落在一处极寒之地,四下是数之不尽的冰刀绞缠,狂风大作又将那些冰刀化为一道道闪电,她第一次听到风可以如此狂魔,叫啸如鬼魅,狠厉似恶魔。 好在她及时结了抵御风寒的结界,虽然不能完全抵御寒冷,但比起结界外那冰刀肆虐的环境要好上许多倍。 在结界中稍微凝神后,她才察觉在她的正前方几步之距的地方,有一座冰雕,细瞧之下竟是一个女子被冰封在了其中,形成了一座比其中女子大上两倍的人形冰雕。 或许是常年处于这等恶劣环境下,整个冰雕被冰封打磨得晶莹剔透,乃至于里面的女子容貌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张冰晶玉颜,瞩目凝望,浓睫点睛,薄唇紧抿,眉间隐现一滴泪坠。 秀发散散束在一件白裘大氅之下,神情在冰霜掩映下,在风雪斑驳中,似乎很痛苦,双手卷曲交叠在胸前,像是揣着何物,可此刻看去,双手间却是空空如也。 她屹立在皑皑白雪之中,下半身早已被坚冰侵蚀到了膝盖处,与其融为了一体。 花子慕看着冰雕中的女子,莫名一阵心痛,她挥手将自身的结界,扩大到端端能将那座冰雕包裹在结界之中。 摒退掉万仞寒冰狂舞的视线阻碍,花子慕惊愕的发现她与这位冰山美人十分的相似,而就在她恍神之时,那冰山美人居然发出了声音。 “来者何人?” 第59章 梦中人 声音清灵,十分的动听。 花子慕沉然道:“晚辈花子慕,前来归还一物。” 花子慕言罢,便将手中的画朝空中一抛,就在画卷自空中展开之时,水晶珠的光更甚,瞬间反射到了那冰山美人眉间那滴泪坠之上。 不过也只转瞬即止,之前那个声音由自那冰山美人口中传出:“请献上你的一滴血给我。” 花子慕没有犹豫,抬手用拇指在中指上一划,一滴血便顺着指尖飞出,端端滴落在那冰山美人的眉心那颗泪珠坠上。 须臾的等待后,那道声音再次传出。 “你若想知晓画中所隐之事,还要取银狐族的一滴血来,方可开启卷中结界。” 花子慕眉头一沉,她自然知晓身边谁是银狐族,可是她却不明白封印为何会与银狐族有关。 “在这之前,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冰山美人道:“你是我的后人。” 纵使花子慕表情性情寡淡,此刻也惊愕到神情大变,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道:“我是你后人?” “准确的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为什么用这种方式等我?” 花子慕情绪有些失控,以至于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她的生母变成了一座冰山美人,她在不久前才决定要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不想这么快就找到了,以这样的方式。 而且母亲还用平和到没有半点情绪的语气对她说:“你是我的女儿。” 她觉得难以接受,心脏像是被结界外肆虐的冰刃刺中一般的疼。 花子慕含着泪,强压着心中的无以复加的悲痛,问道:“我父亲是谁?” “此画的主人。” 花子慕骤然睁大双眼,那双幽蓝的眸子尽显惊愕,脸上全无血色,情花谷的那个在石洞中,被净世符卞困住的人——是她的父亲? 花子慕凝噎:“他......他也已不在这个世界了。” 花子慕有些站不稳,趔趄了下,想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的场景,她就心如刀绞,他们竟然谁也没有认出谁来。 而更令她痛苦万分的是,他的父亲竟然遭受那般折磨而死,死后魂魄还残缺不全,这叫她痛彻心扉。 封印的冰山美人中的是花子慕母亲的一缕魂识,继续说着:“我与他早知戒日之果,可对所行之事,均无半分悔意。” 花子慕不语,只静静听着那好听却不带一丝情感波动的声音徐徐说来。 “我乃青丘人,生来与众不同,能推算凶吉祸福,命理章格,我推算出零界将会有一场浩劫,而能阻止这场浩劫的关键人是你,我的女儿。” “可当我算出是你之时,我便失去了先知的法力,命局如棋局,入局皆成命,当我入命局那刻起,我便是局中人,故而整件事都不在我的控制内。” “我生你之时,正是九星共辉之象,零界灵云煞气一时变得十分稀薄,持续时长不过一炷香,就在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我生下了你。” “当时我便查出你身体中的异常,你的到来,给零界带来了一样零界无法拥有的东西。” 花子慕隐隐不安道:“是什么?” “紫灵。” 花子慕问:“那是什么?” “一种来自零界外的紫气精华,也是修真界求而不得的东西,零界已有万年,却没有一人能化身成神,便是因为少了这紫灵,这东西三界皆有,唯有零界独缺。” “我知此事必定会为你找来杀生之祸,为了护你安然,将我与你的脐脉留下青丘,然后只要再想办法抽离你体内的紫灵,就可以保你性命无忧。可此事比我想象中来的快,你与你父亲尚未找到如何剥离你身上的紫灵的办法,就开始有许多修士想要得到你,我们只好带着我们回到他的老家半月村躲避,可也只躲了十几年,你父亲便收到密信,天阁已经派遣速清者前往半月村。” “无奈,我们一家三口又朝青丘赶去,我想去青丘取走脐脉,可就在途中我们被人围攻,从此你便下落不明。” 沉默了片刻,冰山美人继续道:“我与你父亲想要阻止那场还未来临的灾难,只好先放弃寻找你,他前往魔域之地,将重要的东西放在了里面。因为我们知道整个零界只有魔域中的血池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你,我们的后人进到血池门中,才可以拿出那东西。” “而我便带着这个秘密进入到了这里等你,现在,你去取来一滴银狐族人的血来,到时候你自会知晓其中所隐藏的事情。” 花子慕知道了整件事的原委,望着冰山美人,眼眸中皆是悲伤与内疚:“……母亲,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花子慕退出花卷,径直返回到天水涧。 银楚宸一早便躺在摇椅上喝酒,自从花子慕离开后,他身上的灵结就从未响过。 他曾多次传话师姐,仍是了无音信,花子慕在的时候,他即便就这般躺着,也不会觉得无聊,可如今他一日比一日烦闷,以至于一大早便借酒消愁起来。 新酿好的棠棣酒已去了半缸,他却仍不觉尽兴,起身走至那瓦色酒缸处,眼神有些涣散,一袭白衣曳地,脚步轻浮如扶柳摇摇欲倒,一头银发散落满肩头。 突然,他一只手在酒缸边沿一抓,整个酒缸顿时如抓棉花般给抓过了头顶。 眼见着缸中烈酒倾泻而出,他却暴喝一声,似有劈山之力,缸中烈酒便如天女散花,织女杼丝,银星陨落般散落了满屋。 手中酒缸在空中优美的画了个圆弧后,端端支着他的身子落了地。 银楚宸醉酒身子软柔沉重,神色却酣畅淋漓,如沐春风,不知为何,恍惚间只觉那些迸溅穿飞的透明酒珠有了生命,顺着银楚宸俊逸的身姿,乱而有序的依次等着飞进他口中。 他白衣招展,不卷一滴酒珠,身手敏捷,如皓月清风,犹如在银河之中恣意畅游。 “哈哈哈......吾非女萝.......施于松柏。” “......未、见汝尔......忧心奕奕......知吾如此.....不......如无......往。” 喝得兴起,便颂起经词以抒情怀。 酒意甚浓,魂力不受控制,波及到方圆十里处的细碎水珠凝结于空,一时方否一切都被定格。 屋外林叶瑟瑟,棠棣花香,在迷雾凝珠中,一道浅青身影追风逐露飘飞而来。 银楚宸双眸涣散,缓缓送入嘴边的酒珠被一阵风一带而过,直接进入到另一张淡红朱唇中。 眼中只瞧见一位冰清玉洁,明眸皓齿的绝美女子,侧首饮尽眼前原本属于他的那束酒柱,如清露点荷翩然而过。 “对......就是......这张脸,许久......不见。”银楚宸微醺的眸子柔光闪现,盈盈一笑。 转瞬,原本因银楚宸的魂力操控的酒水,失了控制倏忽跌落。 那抹清影轻巧地将立马要跌落进地上的酒水一带而起,所有的酒水,顺着她的翩然身姿,在空中一点一点汇集成形,最终通通回到酒缸之中。 银楚宸僵立当场,惊愕地看着心心念念了多日的师姐,怀疑是自己方才酒醉后,不知用何物幻化出来的。 想着便朝端立前方的师姐走去,依旧是那双幽蓝眼眸,还是那淡漠神情。 银楚宸不由撅起一根手指,在那白瓷般的脸颊轻轻戳了一指。 “咦!” “.......醉了?”花子慕没有躲闪,只是看着对方眼睛问了句。 银楚宸喝酒不上脸,肤色上看不出他醉没醉,唯有那双眼睛泛着血丝,眼尾的红晕映衬得俊容带了几分邪气。 银楚宸勾着嘴角蓦地凑近眼前之人,迟钝的摇了摇头道:“我没......醉!” 花子慕眉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这家伙酒量甚好,多年下来,她都从未见过他醉过,看来这次是真的让他等着急了。 想到此处,她心下一软,退后一步侧过酒气浓烈的银楚宸,绕到桌边坐下,不过她这刚一坐下,银楚宸便重重的跌坐在她身侧,并支着脑袋惊讶地看着她。 花子慕神色深幽,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人,无语道:“还醉的不轻。” “恩?你不信我?”银楚宸直起身子一脸较真的问道。 花子慕不再与他多辩,拿过桌上的白玉酒壶就送进自己嘴中。 银楚宸却顿时如遭雷击,忙将花子慕手中酒壶夺下:“完了、完了,怎么将师姐化成一个酒鬼,我肯定是疯了,虽然平日里也怂恿过师姐喝酒,可除了第一次师姐喝过一口外,再也没成功过。” 银楚宸扶额摇头晃脑,双眸哀怨道:“完了完了,看来我真的是醉了。” 说着便看着眼前人,严肃道:“虽然你是我化出来的,但你也不可饮酒,你得想我师姐才行。” 花子慕很是无语,才知对方以为自己是虚幻,正不知如何应对,又见对方突然邪气地笑起:咳咳.....慕儿!来给我笑一个! 这称呼银楚宸在内心深处,早就唤过千百次,此刻酒壮怂人胆,所以才叫的这么顺嘴。 花子慕却吃惊不小,虽然她并不反感这个称呼,可除了师父,从未有人如此唤过她,一时只觉难以适应,便怒道:“狐孤忘,你皮痒是不是?” 这可是她第一次叫银楚宸的名。 银楚宸听的一愣,良久回神过来,脸上的邪气更甚,直接将自己的头凑过去。 “我......这里痒。” 他恍恍惚惚举起一根手指放在红润薄唇上,一脸的坏笑。 花子慕翠眉一沉,便要一掌挥去,不料醉得胡言乱语的人,反应倒一点都不迟钝,眼眸都不待动,就攥住了那只纤细的手,与此同时,嘴唇已嘬住了花子慕的薄唇。 片刻,只听一声闷哼! 银楚宸捂着嘴唇吃痛的分开了那片润香之地。 “嘶...” 或许在疼痛的刺激下,醉意当下褪去了不少,摸了下刺痛的嘴唇一瞧,指腹上有一抹鲜血。 他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花子慕,只瞧那粉嫩的嘴唇上,还洇了一缕自己的鲜血,不过在眨眼间,师姐嘴唇上那滴血渍一点点成了血雾,最后化成了师姐手指尖的一滴血珠。 花子慕将手中的那滴血珠收起时,那白皙的脸颊,已红如晚霞,眸光雾气腾升,愣愣盯着一脸惊愕的银楚宸,像是有话要说,可最终什么也没说,直接伏案睡去。 “……” 花子慕是个不胜酒力之人,与这个能喝下半缸的师弟比起来,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的量。 她正因自己双亲而悲痛不已,本想酣畅淋漓的喝上好几壶,可不曾想她这才一共喝了两口就失去了意识。 银楚宸正在气恼自己法术不精,却忽听见花子慕沉吟了句:“对、不 起......” 心头一软,索性挨着师姐面对面趴在桌上,眉眼不尽温柔:“呵!知道错啦!.” 说罢醉意也已席卷而来,他痴痴地看着眼前人,想多看一会儿,可强撑的眼帘重如千斤,最后还是服输地阖眸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似乎做了一个很乱的梦,一直在追着什么,他不清楚前方有什么,只是他却要不停的追上去,而心中更是慌乱如麻,像是心脏缺失掉了一块,总想着要如何能填补回来。 最后他在这样一个患得患失,茫然无措的乱梦中醒来时,屋内只有他一人,他疑惑之余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又“嘶”了一声,伤口仍在。 他顿时不知那个“师姐”是真是假,但当他找遍了整个天水涧,也没找到师姐,他才相信那师姐的确是自己幻化出来的。 至于嘴上的伤,他复又摸了摸,不禁坏笑起,想起了那个吻! 第60章 噩梦 花子慕带来银楚宸的血后,便将那滴血滴入到了水晶珠上,原本纯色的水晶珠霍地被染成了血色,她的身体也被带了进去。 那水晶球中记载了一些关于零界之初的事情,里面有一个长相清丽绝伦的女子,梳着高髻,一袭素衣,与她相似,可偏偏不是同一人。 “情为路,忆为霜,苦作他方,顾不得,思不良,此恨情长。”那女子悠悠道出这句话来。倒与之前忆苦尊者的神态相似,不知是谁在学着谁。 “零界后辈,若有来者,说明零界已有乱象。无极乃零界之阵结,我在零界之初便在无极设下了四道结界。来者可按照我所设立的付上四样东西,便可有携带紫阳之气的人,取出我留在无极里的狸目珠。” 花子慕凝然,四样东西? “请问上神,可否告知晚辈是哪四样?” “玲珑之心,灼烧之血,八方之眼,四方之手。” 花子慕神色骤变,思考了许久后,说道:“上神所设......是死结。” “若是我之错,自当由我的后人来背负,万恶台集万恶罪。四方天、主八方安。罪孽起,四方乱,当振八方。” 花子慕目光忧郁问道:“若我不换又当如何?” “......死结。” 当花子慕再次从画中出时,发觉自己竟然身处在一团迷阵之中,虽然感觉不到任何杀气,可也费了些时间才走出迷阵。 不过,就在她走出迷阵时,却误入到了一座废弃已久的荒村,村中四下半人的野草也难以掩饰此处曾被焚烧过的痕迹。 她本打算折回,却察觉村中有动静,寻到此处,发觉是一个被人砍去四肢的无肢人。 此人见到花子慕,震惊的目光不过须臾,转而变成了疯魔大笑,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激动地围着花子慕飞速旋转起来。 “哈哈哈……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花子慕眉头一沉,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等我作何?” “我半仙村因你而被人屠村,我自然要等你前来,让你为我全村亡魂一个交代。” 花子慕心下一惊,更是满心疑惑:“因我而屠村?” “不错,”那无肢人面目狰狞,目露凶光,悬于花子慕正前方的空中,狠绝道,“二十年前,一个银发男子突然来到我半仙村,说是要为一人改天换命……”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银楚宸与花子慕从妖灵山回来不久的事。 当时花子慕正在千冰障中,师父也不在天水涧,银楚宸便趁机偷跑了出去,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到一个月便寻到了可以为人改天换命的半仙村。 答应帮他改天换命的条件是,他甘愿奉上自己百年灵力,这个他自然会答应。 不过当他为自己师姐成功换掉命格之后,正打算离开时,却看到许多修士前来讨伐半仙村,这时他才知道半仙村所使用的换命术,乃及其凶残歹毒的邪术。 他们为了提升修为,竟然生吃小孩,并且都是去外村抓来的。 当银楚宸在半仙村禁地看到累累小孩白骨时,便决定势必要将这等邪术铲除干净。 但半仙村里的村民是无辜的,为了预防村民被牵连,他便在杀尽所有邪术者后,将村民全部转移走了。 可不料尚有一人苟活了下来,此人正是当年为银楚宸给花子慕换命格中的一人,当他看到花子慕的瞬间,就知道此人换过命格。 无肢人对花子慕邪恶笑道:“他将你的天格命换成了天煞命格,然后又防止你知晓此事后,再将命格换回而……屠杀了我整个半仙村民。” “天煞命格……一生悲苦,所求不得,所爱不能,此人如此歹毒待你,定是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而,我苟延残喘,就是要等你来,将真相告知与你,让你为我全村,也为了你自己,找那人报仇。” 花子慕虽脸色惨白,却并未展露半分恨意。 她沉默良久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没有办法换回来了吗?” 无肢人奸笑地在空中左右摆动了几下:“能改天换命之人皆被那银发人赶尽杀绝,再无人可懂此术。” 一晃,花子慕已外出有一月之久,月牙竹屋四周围着的一圈藩篱,上面爬满了开着小花的藤蔓。 银楚宸正百无聊赖的躺在一张吱嘎作响的摇椅上看着一旁卧着的花哥。 嘴里还念叨个不停:“你说这次师姐去了何处?” “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应应我?” 花哥眼眸睥睨一乜,一颗差不多有摇椅大小的头颅朝一侧偏去。 只听银楚宸喟叹一声,悻悻取出腰间的灵结,先是漫不经心的摇晃了几下,随后拼命的摇了起来,似乎要将这东西摇个内脏外翻才肯作罢。 “奇怪,这东西怎么不能感应到师姐所在?” 片刻他指着银铃骂道:“你说你是不是个废物,给点反应行不行,我摇了这么久,师姐到底感应到没啊?” 就在银楚宸欲要将手中灵结给丢出去时,忽地一道劲风刮起,只见原本蔫蔫儿卧在地上的白虎腾空而起,朝着棠棣林而去。 他不及细想一个轻跃至白虎背上,白虎侧首低吼,后腿凌空一登,似乎要将背后之人给掀下去。 “好花哥别这样,咱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不待见我?快点,是不是师姐回来了?” 花哥又抖动了几下,见他死死薅着自己甩不掉,转头就要去咬,却听前方一声极其温柔且熟悉的声音传来:“花哥。” 花哥顿时收了一脸凶兽之相,温顺如猫儿奔至前方。 “师姐。”高兴的当然还有银楚宸,恨不得踩在花哥身上欢呼。 话音未落花哥又撂起蹶子来,可银楚宸已跃起,还不忘回手对着白虎的额头弹上一指。 厉声道:“看谁先到。” 只听一声嘶吼响彻山谷,随后双双自空中而下,银楚宸先一步站在花子慕的面前。 “师姐……” 银楚宸高兴不已,正要迎上去,却见花子慕连看他都未曾看一眼,神色如常地上前在花哥的头上抚摸了两下,柔声问道:“在家可乖?” 花哥似乎很是委屈,将整个头凑进花子慕怀中,极为享受她的抚摸。 一旁的银楚宸感觉受到了冷落,他可谓是零界第一美男,却总是输给了一只灵兽,想想胸臆难平。 但一看到师姐安然归来,还是高兴最多,也就不与他计较。 他抑制不了自己的激动,朝前一步,看着许久不见的那张容颜,有些委屈地开口问道:“师姐,我摇了多次灵结,你可收到?” 花子慕从一开始都未曾朝银楚宸脸上望去,此时更是带着花哥自行朝月牙走去,对银楚宸的话置若罔闻。 银楚宸紧跟其后,不死心地再次追问道:“你收到没?” “从未。”花子慕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怎么可能,难道坏了?”银楚宸一脸的错愕,“你拿来我瞧瞧是否坏了。” 花子慕自顾往前走去,只对身后银楚宸扔下一句:“被我弄丢了。” “师姐?” 银楚宸瞬间褪去了所有神情,僵立在原地。 前方的花子慕闻声走了几步,才停住脚,却并未回头。 银楚宸胸间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压制住那股令他感到恐惧的情愫,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立于他与师姐之间,令他不安:“你去过何处,我去将它寻回来。” 又是半晌沉默,花子慕才冷冷道了一句:“丢了便是丢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何必在大费周章去寻。” 声音低缓地飘进银楚宸的耳朵,却犹苍雷灌耳,刺穿耳膜痛至心扉。 他不能相信眼前的人会冷漠至此,虽然她一贯冷漠,虽然极少能瞧见她高兴,可从来也不至于这般无情决绝。 他记得将灵结给她的时候,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明明有波动,她是喜欢的,是高兴的…… “我去找回来。”银楚宸说罢转身就朝着花子慕归来的方向寻去。 “很重要吗?花子慕却问,“......对你。” 两人背对着背,相距不过十步之遥,可谁也没有回头,似乎预示着这将会是一场背道而驰的告别。 银楚宸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这东西不重要吗? 难道对师姐来说当真不重要! 不是的,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每一次他送给她的东西,她都是喜欢的。 花子慕冷声道:“对我来说,带着那东西,只会碍事,我既是你师姐,又何须你护我周全。” 那语气冰冷到了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直直地灌进银楚宸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无情地划过他的身体,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这寒意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觉得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哪怕他此刻心中满怀热血,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但这股热情就算能涂满整个山谷,也无法驱散那股冷意。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灵结,由于太过用力,灵结之上竟然生出了一层尖锐的寒刺。这些寒刺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指流淌而下,滴落在地面上。 “所以……我如此珍视、如此在意的东西,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银楚宸拼命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 殷红的鲜血与泥土混合在一起,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生长出无数根带刺的荆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一地。 而此时,花子慕迈出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但她的神色依旧如同往日那般冷漠凉薄,没有丝毫的动容。 “即便是你珍视的,我就要珍视?你在意的我也要在意?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我的师弟,现在是,以后也是,你我之间不会再有其他。” 声音虽冷,却不及话语中的箭镞生寒。 银楚宸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他认为他们可以像灵结那样心意相通,在第一次瞧见她朝着自己展眉一笑时。 “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明明有所动的......那日我们在河边.....”银楚宸字字泣血,痛楚充斥着双眼,刺痛无比,视线早已破碎不堪,却不敢回头去看身后之人,因为他知道,那人亦没有回头。 “恕我直言。”花子慕稍微停顿了下,“对于我来说,你的到来是我修行路上的绊脚石,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很碍事,也很令人不爽。” 如此诛心的话,只一遍,就足矣将高傲的银楚宸打入地狱,他僵立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唯有锥心的痛,带着那些伤人的话语,一遍一遍凌迟着他的灵魂。 花子慕言罢就带着花哥决绝地离开了,独留银楚宸一人在幽静的小路上,在那条无数次与师姐并肩而行的小径中,任由棠棣花飘零,任由时光流逝。他毫无思想,毫无感知的伫立在那条慢慢暗淡,最终被黑夜吞噬的小路上。 这一切都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当真一点都不痛。 于是他又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依然感觉不到痛,只不过每一巴掌打下去,脑海中都会发出一声脆裂声。 每一声都在清楚的告诉他,你站在此处,噩梦又怎会醒来。 那张让他怦然心动的笑脸,一直闪现在脑海中,那样澄澈无尘的眼眸,那样干净的笑容,怎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言语来,的确是一场尚未醒来的噩梦。 银楚宸突然朝着月牙跑去,推开院篱的门扉,竹屋中漆黑一片,他迟疑片刻,还是鼓足勇气敲响了竹扉。 屋内却无人应答。 银楚宸魂元一动,感应到师姐并不在屋内,天色已晚,师姐会去了何处? 第61章 我对你从未用情 当下便想起了师父,一个闪身就朝着往生谷而去。 在往生谷外的巨石下,银楚宸给自己设了一道结界,这结界可以遮蔽自己的所有气息,他如此也是为了不让师父察觉。 万一师姐没在此处,反倒扰了师父就不好了。 再者若师姐在此,一定是向师父禀明在外之事,他猜测定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事,才令她对自己说了言不由衷的话。 所以他想暗自偷听,当他小心翼翼来到师父常年召见他与师姐的那扇木门外,就发现师姐果然在此。 而他站在木门外,能清清楚楚听到屋内的对话。 听到屋内师姐问道:“师父,你为何要收他为徒?” 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心跳也跟着加快,他没想到师姐与师父的谈话会涉及自己,于是更紧张地站在门外认真听屋中动静。 只听师父厉声道:“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好奇师父收他为徒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放肆,你在质问为师?难道我收谁为徒还要经过你同意不可?” “徒儿不敢,但徒儿记得在徒儿很小的时候,师父曾对我说过,外面的世界不适合我们,日后我们师徒就在此相依为命,不问世事,潜心修行,可师父为何又要打破原有的平静,加一个外人进来?” 门外的银楚宸心中当下如倒入一盆寒冰,寒凉入骨髓,刺痛入心扉。 原来在师姐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外人,即便相处近百年,他在师姐眼中竟是打破平静生活的那个不速之客。 他此刻亲耳听到从师姐口中说出的话语,当下那股猜疑瞬间被挫骨扬灰,他连抽身离开的力气都被抽了去。 屋内静默了许久后,师父的语气平和了不少:“慕儿,你们相处也非一朝一夕,可是发生了何事?我可记得之前我收他为徒时你并未反对。” “师父已收他为徒,虽不讨喜,平日里尽可能避免接触,也能相安无事,可近日来我却越发不能容忍他。” 屋内再次沉默了许久,才听到师父阴沉道:“是么?可据我所知,你对他亦不是全然无心。” “绝无此事,这种轻浮之人的情义……太过廉价,对我来说分文不值,徒儿一心只求早日冲破灵启,至于感情,徒儿此生无求。” 想必没有再比这更痛苦的事了,亲耳听见自己无比珍视之人,亲口说出这番言语,当真如凌迟活剐般残忍。 师父质疑道:“是吗?那日在躔结之外的河石之上,两人又是在作甚?” 银楚宸内心慌了一拍,手中渗出汗来,师父竟知晓那日的事! “只不过心智不熟,不懂情事,反应不及才一时糊涂,此刻徒儿心中悔恨不已,已不能静心修炼,若师父收他为徒,是无意之举,还请师父为了徒儿,赶他出天水涧。” 蛇婆沉默不语,犀利的眸子带着一层道不明的意味看着眼前的徒弟,她虽然不曾过多的关心这位徒儿,可她还是知晓她的心性如何。 这样刻薄绝情的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蛇婆眼眸一转,自花子慕身上划过,看着背后那扇木门外的人离开后,才开口询问:“你明知门外有人,为何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花子慕垂眸,原来淡薄的神色终是有了些变化,不过还是凉薄:“有些话当面说他不会信,这般甚好。” 蛇婆审视着面前的花子慕,语气加重了些:“这是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 “好,为师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花子慕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跪在了地上:“师父,徒儿,徒儿感谢师父。” 感谢师父的养育之恩,更感谢多年来的悉心教导。 可她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当她回到月牙的时候,银楚宸不在棠棣树上。 她心中反倒轻松了许多,站在棠棣树下盯着那棵老树一时走神起来。 自从她知晓了那水晶珠的秘密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喜欢自己的师弟。 次日,花子慕怀揣着复杂的心思走出竹屋,她第一眼便朝着棠棣树上望去,可惜树屋内没有人。 花子慕复又回到屋内,等了一天银楚宸也没有回来。 她接着等....... 第二日,花子慕再一次从竹屋出来,她站在月牙口看向那条他们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她想寻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可惜她定定看了许久,银楚宸也没有出现在路的尽头。 第三日,花子慕来到了躔边,她看着云雾重重的躔,一站便是一日,银楚宸也没有从躔中出来。 第四日,花子慕一个跳跃,坐到了棠棣树的树干上,这里比较高,她能看到躔的地方,也能看到那条小路。这一坐便是一日,银楚宸还是没有出现。 第五日,花子慕从竹屋中出来,她依旧先看了一眼棠棣树上的小屋,银楚宸还是没有回来。 她终是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然后她走出了小院,走出了月牙,走上了那条小路。 花子慕离开了天水涧,这一去便是永别,银楚宸没有想到他们就这样永不相见,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愤恨的进去躔之后,外面有人是那么渴望在看他最后一眼。 花子慕独自来到招和镇,这是第一次没有银楚宸在身边,她一人来到闹市之中,心中依旧有些惶恐不安。 她对周边的热闹不感兴趣,直接走到了公告栏处。 这里每日都会有许多人,有的是查看海文,有的便是寻找赏金猎物,反正所有大小事皆可在此寻得。 花子慕戴着银楚宸给她买的那张狐狸面具,站立人群外还有几步的地方,看着公告栏,挨着一处一处的寻找着什么。 最后她眼前一亮,目光停在了一张猎人赏金文案上,这是一张刚贴出不久的公文。日期是前一天的,上面画着一幅山精的样貌,最后便寻到了闹山精的村庄,她在村子外足足蹲守了七日才守出那山精来。 这对她来说只要山精出现,便是手到擒来的事,只可惜就在她抓住山精返回招和镇的途中,便遇见了几个执掌司的执司前来捉拿山精。 “不知这位上仙手中所擒住的可是庆年村中的山精?” 花子慕道:“不错。” 只见几位执司顿时激动起来,一人拍手叫好道:“太好了,咱们也省事了。” 那人转而又对花子慕说道:“那上仙可以将它交给我等,这是你的赏钱。” 花子慕抬手接住对方抛来的钱袋,随口道:“我只要十五银三钱。” “你放开我......我不想死?”就在这时,花子慕手中的山精大叫起来。 一个执司已经伸手过来欲要接过花子慕手中的山精,就在即将碰触到时,花子慕却松手放了手中的山精。 那执司倒也眼疾手快,一个利爪就朝着飞奔逃离的山精抓去,一道魂力却端端将那只手拍开。 转瞬那执司就被打倒在地,一只手中已拿着之前丢给花子慕的钱袋。 被打的执司横眉一沉,厉声道:“你这是何为?” 花子慕却反问道:“你们心思不纯,抓山精又是为何?” “自然是为民除害。”一侧另一名执司厉声道。 花子慕却道:“我想各位手中的伤痕,应该都是那山精的同伴所为吧!” 几位执司同时低头看向自己双手,上面有一些不怎么明显的暗痕,这些均是烤山精的时候被体内的精气所伤。 其中一人道:“你你......你管那么宽干嘛,你领你的赏钱,我们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花子慕也不多与几人争辩,只见手中一条光带起,罡风肆虐而过,待收手之时,只听一片惨叫。 “如此,看你们拿什么去吃。”花子慕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着昭和而去,唯有几个倒在地上捂嘴大叫的人,他们每人一侧都散落着许多白牙,而嘴里除了该留下的几颗能吃东西的外,其他的都在地上了。 花子慕再也不去公告拦寻赏金,她转而去到了御峰峡的中锋,之前为了银楚宸来过一次,这里四下都有猎人设下的陷阱,有很多还是注入灵力的仙器。 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被这些东西困住,上次前来她便受了轻伤,这一次她是更加小心。 最终在一番艰辛后她寻到了一株曼珠沙华,心想:“这株灵草应该可以换取十五银三钱吧?” 她带着曼珠沙华回来招和镇,找到了一家收灵草的店铺,将曼珠沙华递给老板。 当时老板的一对眸子都亮了,他是干这一行的,自然知晓手中的这株有多珍贵。 可谓是世间罕见,当即便说道:“上仙你这好东西我出五金叶如何?” 花子慕却固执道:“老板,我只要十五银三钱。” 老板看不到面具下的面孔,但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好的东西你只要十五银三钱?” “对,十五银三钱。” 老板已经被惊呆了,他似乎觉得手中的东西不是真货,转而又细细端详了许久,没有错的,这东西货真价实。 那......那一定是眼前这个人有病,五黄金叶不要,偏偏只要了一顿饭的钱。 “这位上仙,我给你五金叶比你要的数字大不知多少倍,你可想清楚了。” 花子慕坚定道:“我只要十五银三钱。” 即便老板心中十分的惶恐,觉得这样大的馅饼儿怎么会砸到自己头上,但他又舍不得这样的好事与自己失之交臂。 思量片刻后,他终是一咬牙道:“好,我给你十五银三钱,不过我可把话说清楚,你要是后悔折回来我可不认账的。” 花子慕道:“好。” 当老板将她要的数给她手中后,花子慕转身没走几步当真转身走了回来。 老板如看到鬼一般愕然,瞪着两颗眼珠子,咬牙欲要开骂。 “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花子慕却解下腰间的一个钱袋,将里面一些碎银子通通倒在了老板跟前的柜台上。 “能不能将所有的银子给我换一金叶?” 老板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方才就在花子慕转身之时他差点没被吓死。 转而急忙打开抽屉取出一金叶,双手放在了柜台上。 花子慕面容有悦色,只是在面具下内无人能察。 这一片金叶是银楚宸给他的,当时银楚宸对他说过,“我希望师姐永远都没有用这片金叶的机会。” 可惜她在蝶衣镇时,为了给生她气的银楚宸买一串他最爱的糖葫芦,破开了金叶,又买了一些上等肉干去喂养抒府中的老鼠。 所以花去了十五银三钱,此时她终于将花去的钱都挣了回来,当下也算了了一件事。 花子慕怀揣着那片金叶,再次穿过千里寒冰来到他的母亲跟前。 “母亲,为什么是我?你生下我就是要我来完成使命的吗?” 之前与她对话,都是她母亲生前封印在自己体内的神识,当下神识已尽,眼前的只是一具死了几百年的尸体,再也不会回应她的任何话。 第62章 我是谁 白墨自那幅画中退了出来,寒风猎猎,一时欲要将他撕碎,而他孤零零站在凌乱的寒风中,想要寻找自我,可当他站到快要成为一座冰雕时,才发觉没有自我,找不到...... 他不再是他,他、背着两段人生的记忆。 如今的他是谁,是花子慕还是白墨? 没有答案,每一段记忆都那么深刻,恍如昨日。 不知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的记忆,他感觉心好重,比他之前的心要重上许多倍,重如千斤,寸步难移,令他快要窒息。 他终于弄清楚了他与银楚宸之间的种种,比他之前猜测的还要可怕许多…… 原来银楚宸千真万确换掉了她的命格。 原来他们最后真的决裂了。 原来……银楚宸对他的敌意,是来自前世那些绝情的话。 原来……花子慕知道死结不可违,只要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人会像追杀她父母一样,一直追寻她。 唯有当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方能将所有的羁绊与纠葛尽数斩断。 所以她选择了一条连她前世的母亲——无所不知的先知,也算不出的道路走。 然而,花子慕也未曾料到,哪怕她付上性命,想要独自承下所有,也只是暂停了命盘,却扭转不了命局。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她都始终坚守着内心深处那份深沉而隐秘的情感,至死都未让银楚宸知晓,在她淡漠的外表下,她对他怀揣着一颗怎样的心。 白墨有些心疼这个人,可除了记忆,花子慕的任何情感他都承接不到。 她到底怎么想的? 白墨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一阵微微的湿润之感,他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悄然滑落。那无声流淌的眼泪,源自于他内心深处那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那座精美的冰雕,目光定格在了其中那个栩栩如生的女人身上。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乃是他前世的生母,眼中却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波动,他依然无法移情。 “花子慕选择以死来试图改变结局,可最终依旧未能如愿。这一次,轮到我做出抉择了,而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要活下去!” 白墨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他发誓一定要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归到最初的轨道。 做完决定后,白墨缓缓伸出手,将手中紧紧握着的画卷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前世母亲的手臂之上。只见那画卷刚一接触到女人的肌肤,便瞬间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形成了一道神秘的结界。 这结界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白墨本人之外,再无人能够将其开启。 然后他决然转身,寒风呼啸,卷起风雪,也纷扰不了他的脚步。 孤影始终在黄沙中等着白墨,两人刚一见面,白墨就眉头一沉,看着孤影那张久违的脸,竟叫出了另一人的名字:“抒坎?” 抒坎没有回应,只抬手将脸上的黑巾扯下,露出整张脸来,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真容面对眼前的人了,他上前一步,难以掩饰的激动道:“……我们终于见面了。” 白墨只有花子慕的所有记忆,却没有花子慕的情感,看着抒坎朝他靠近,当即后退一步,否认道:“我不是她。” 抒坎眼神明显落寞了下去,他没想过白墨得到花子慕所有记忆后,会是这种反应。 “我不是她。” 白墨强调道,他不是她,有记忆又如何,有她的身体又怎样,谁让他多活了一世,他不可能忽略掉这一世的所有记忆与情感,他是白墨,也只能是白墨。 两人就此僵持了许久,最终抒坎痛苦的撤回目光,转身时,对身后的人说道:“主人在等你。” 正好,白墨第一时间也是要找他。 还是那个漆黑的山洞内,那人依旧隐没在黑暗中,只不过不同的是,白墨能清楚的感应到他强大的魂力波动。 “你究竟是谁?”白墨直奔主题,“为什么利用我?”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这一日,他等了太久,以至于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笑罢,才回答道,“我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 “这么说来,费尽心机复活我的人也是你。”白墨厉然道。 “不错,”那人坦然道,“命中注定之事,你又怎可一死了之。” 白墨只觉一股怒火瞬间从心底直冲脑门,熊熊燃烧起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一般! 一想到对方为了复活自己所做出的那一系列令人发指之事,他心中的愤怒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难以遏制。 那个人先是欺骗他、利用他,更是肆意摆弄他,把他当作一个无知无畏的棋子。不仅让他与银楚宸结下仇怨,更牵连了众多无辜之人陷入这场纷争之中。 最终,就连青丘一族也因为他被卷入其中,导致全族人性命难保。想起这些事情,白墨都会气得浑身发抖,体内的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一般疯狂涌动着,几乎要冲破血管喷涌而出。 “你好不歹毒,”白墨魂力一动,朝着黑暗之中迅疾袭去,怒道,“我要你的命。” 可就在白墨探出的手欺近对方面门的瞬间,他心腔中的魂元竟瞬间无法催动,体内所有运行的魂力眨眼消散,悬在空中的身体一沉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本想爬起来,可不管他如何挣扎,身体却始终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你的试探如何?” 黑暗中传来一道轻蔑的声音。 白墨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无济于事,他额头青筋暴涨,双目赤红地盯着黑暗中的人,怒道:“你果然为我种下了噬血渊。” 对方邪恶且畅快的笑声瞬间激荡在整个石洞之中,令人不寒而栗:“若无万全之策,我又岂会复活你。” 白墨恨极,他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恨到想将其碎尸万段,可惜他别说杀了对方,就连从对方手中挣脱开都做不到。 他不断的尝试催动魂元,不停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不要再做无谓挣扎,要控制住你的办法我还有很多,不过……”白墨顿感身体一松,整个人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站了起来,只不过黑暗中的人已然看不清楚,只能感应到对方故意外放的魂力波动,“你别忘了,你的魂元也被我封印了一半,如今的你,连银楚宸都对付不了,就不该生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 白墨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那股强大力量的束缚,身体完全失去了自主控制权,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然明了,对方所言非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与眼前这人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毫无胜算可言。 \"若你当真拥有花子慕的记忆,想必应该知晓噬血渊的邪恶,倘若你能老老实实听从我的命令,我或许还能大发慈悲,让你少吃些苦头。\" 白墨之前不知,现在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凡是中了噬血渊咒术之人,都会受到施术者的绝对操控。只要施术者一声令下,中招者就会如同情花谷里的情花一般,瞬间丧失理智,变成一个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恶魔。 然而,白墨依旧死死咬着牙关,不肯轻易屈服,怒目圆睁地吼道: “死也不……从……” 就这样僵持了须臾,最后,白墨身体一软,重重落到了地面。 只听那人语气轻蔑且自信地说:“想死没那么容易。” 白墨怎么会想死,只是他笃定此人不会杀他,他勉力自地上站起来,注视着暗黑中声音来处问:“你的目的底想干什么?” “我之前已告诉过你,我是侍奉神明的人,只有将神明高高奉上神坛,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福泽!” 这话白墨还记得,当时他并未深究,不过此刻他却十分好奇: “那你想要的福泽到底是什么?” “我的福泽……便在那觅镜之门中。” 觅镜之门? 无极之地…… 白墨顿时明白过来:“你的目的是狸目珠?” “那种无用之物,我要来何用?” 白墨岂会信此人所言:“可据我所知,觅镜之门中只有狸目珠。” “你信与不信都不重要,目前你还没有资格能打开那扇门,而我也不急着让你打开那扇门,你见我的目的已达到,自行去吧!” 白墨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确认他身体中是否有噬血渊的存在,既然得到的确切的答案,他自不会与此人多做纠缠。 至于以后要如何摆脱此人的操控,他暂时想不到那么远,因为此时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就在白墨转身离开时,黑暗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对了,按照我与抒坎的协议,在你归来时,他便属于你了。” 白墨知道抒坎的过去 这种共享记忆的感觉,一时令他心中五味杂陈,对这个人,他无话可说,也暂时无计可施。 没多久,白墨复又出现在漫漫黄沙中,而看抒坎当真一路跟随,看来是甩不掉了,忍了半天,他转身看向抒坎,语气冷淡道:“你可以跟着,不过与以前一样,我不唤你名字,你不得出现在我眼前。” 说罢,也不管身后之人什么表情,自顾自朝黄沙深处走去。 抒坎凝视着白墨的背影,神情难以描述,最后,他如白墨所说,悄然消失掉了。 白墨走到沙漠中心,本想感知一下是否有银楚宸的灵力波动,却先看到一群人厮打在一起。 “谁教你们以多欺少的?”白墨话语未落,周边几人已人仰马翻,倒在了地上,他而身影一闪,已端立在了一团黄色的跟前。 周边的几人反应极快,自黄沙中爬起,一人怒对着眼前的女子:“你是谁?” 不等白墨开口,身后先传来惊讶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白墨一听这声音,没想到毛豆这家伙还在此处,眉头一沉:“你为什么在这里?” 毛豆噗嗤噗嗤的自地上艰难的爬起来,两只极短的小手,在能够得着的地方拍了拍沙尘。 “我找你啊!” 白墨侧目给了一个不能理解的眼神。 “我要跟着你。” “……” 白墨更加疑惑,这家伙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看着毛豆:“你是毛豆?” 毛豆反露出了不理解白墨为什么这么问的神情,强调道:“是啊!” “所以.......”白墨更一脸不解。 毛豆却一本正经地说:“我要跟着你,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是想吃天鹅肉吗?哈哈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白墨脸色已黑成了线,侧头看向身后几个嘲笑的家伙,问道:“你们还不滚?” 可几人却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其中一人指着毛豆正义凛然道:“他是个妖灵,我等要为民除害。” 白墨无语。 这时,毛豆小短腿朝白墨跟前迈了一步,两只小短手捏成了拳,怒冲冲道:“妖灵怎么了,妖灵又没吃你家大米。” 白墨看毛豆又要开打,忙一把摁在毛豆头顶,对那些人说道:“这家伙是我的人,打他就等于打我。” 那几个人原本以为白墨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却不想竟然和妖灵是一伙的时候,脸上顿时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其中一人更是当即指着白墨怒喝道:“你身为一名修真者,本应肩负除魔卫道的使命,可你却与邪恶的妖灵相互勾结,简直就是修真界的耻辱!”话音未落,另外几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对白墨破口大骂。 紧接着,那几人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拳头,如饿虎扑食一般朝着白墨猛冲过去。 拳风呼啸,带起一阵尘土飞扬,白墨不过一招,就用几人叠了个罗汉,并一脚踩在最上面人的背上,鄙夷地看着一侧的毛豆道:“你就这点出息?以前欺负的我歹毒之心去哪里了?” 毛豆对他这话很不爱听:“这几个狐人连半点魂力都没有,你觉得他们能伤我?” 白墨表示无语,踩在人肉上的脚一用力,低头对脚下几人鄙夷道:“就这点本事到处惹是生非个什么劲儿,是觉得活的太久了吗?” “是是是......求求上仙饶了我们吧!” “饶了我们吧!” 白墨觉得对这几个人撒气实属不爽,抬脚一踹,直接将那几个叠在一起的人像皮球一样给踢飞了出去,喝道:“滚!” 被踢飞的那几个人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好几圈,身上沾满了沙土,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地起身,然后像见了鬼一般,拼命地逃跑了,生怕白墨会追上来再给他们一顿暴揍。 然而就在这时,白墨却突然一个转身,动作迅速得如同闪电一般。只见他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毛豆那胖乎乎的脸颊,并且用力地捏紧了:“喜欢我?以后还敢不敢说这种话来恶心我了?” 毛豆被捏得疼得直咧嘴,急忙上手挣扎:“哎呀呀.....哎呀呀......疼疼疼。” 白墨就是让他疼,捏得他手酸了才松手,怒道:“你不准喜欢我,也不准跟着我。” 毛豆两条毛茸茸的眉毛一动,像极了两根毛毛虫蠕动,一对绿豆小眼睛瞪着白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突然开口道:“二选一,要我喜欢你,还是要我跟着你?” 白墨怒指毛豆,厌恶道:“两个我都不选。” 毛豆却十分固执道:“那我两个都要。” 白墨很是不解,这家伙之前不是这样的啊,很不理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毛豆抬头看向白墨却说:“我喜欢你啊。” 白墨嘴角一抽搐,再次准确无误地捏住了毛豆的脸颊:“说了不准再恶心我。” “哎呀呀!疼疼疼……” 第63章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会拖累你的,我是石灵,又不需要吃你的东西,花你的钱,也不会妨碍你……”毛豆两只小短腿半点不带犹豫地紧跟着前面的人。 白墨没心情理他,脚下的步伐快了许多。 没几日白墨就来到了蝶衣镇,依旧是记忆中的那般梦幻幽蓝,虽然没有昭和镇那样受损严重,不过长街上时不时会看见白丧,也显得有些萧条。 “我看到了。” 毛豆跟着白墨一路都十分的安静,却突然指着前方叫了一声。 白墨不急反应,朝着毛豆所指方向看去。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道消瘦而又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人的头顶之上,只见那里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那根辫子十分特别,是用红色的绳子一圈圈紧密地缠绕着,最后形成了一根宛如小棍一般的形状。 白墨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如闪电般冲上前去,伸出手一把紧紧地抓住了这个人。口中还急切地喊道:“小宝!” 然而,当这个被他抓住的人转过身来的时候,白墨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住了。因为眼前之人虽然背影与小宝颇为相似,但面容却截然不同。 “你谁呀!”那个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满脸惊恐之色,大声地质问道。 意识到自己认错人的白墨,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歉意,连忙松开了手,并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被认错的人离开后,毛豆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不是?” “......不是。” 回想起当时在雷骷石洞中的情景,白墨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样疼痛。最后的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大宝和小宝双双失去了意识,生死未卜。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始终无法释怀,这两个家伙没心没肺并且死心塌地跟着他,而他却没能护他们周全,这份自责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上一次偶然遇见忆苦尊者时,他只顾着询问银楚宸的生死,竟然把至关重要的大宝和小宝给遗忘了。每每想到此处,他便懊悔不已,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好让他重新补上这个疏忽。 毛豆道:“昭和与这里我们都找了,再走就到了天阁下的楼子镇了。” “就算找遍零界,我也要找到他们。”白墨说。 “我一定会陪你找到他们。” 毛豆的话令白墨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更加难看,一记眼刀送出后,就朝着主街走去:“随时欢迎你离开。” 揽星宫中,休息多日的红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他坐在南苑中,有时候一坐便是一日。 这日不知何处飞来了一只兰幽蝶,在他面前徘徊不去,最后还停在了他拇指上。 这只蝴蝶,色泽炫丽,一下一下的煽动着翅膀,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红叶轻轻抬起手与自己目光持平,他第一次这么细致的观赏一只蝴蝶,心中隐隐期盼这只蝴蝶是某人的化身。 “是你吗?”他语气极轻,生怕过重将它惊飞去。 “咦!蝴蝶。” 可偏偏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打破了南苑的宁静,那只蝴蝶霍地飞走了。 红叶眉头一沉:“谁要你来的?” 这一声呵责,将狐凌白枫手中的果盘顿时吓脱了手,果盘中的鲜果滚落了一地。 她原本心中满怀忧虑,生怕这人独自在此处会因为烦闷而憋出什么毛病来。于是才精心挑选了一盘鲜美可口的果子来探望他。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刚一进门,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果盘递出,迎接她的就是一声呵斥。 一时间,她只觉得怒火中烧,没好气地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一片好心专门来看望你的,结果你倒好,不仅不领情,反而还对我这般凶恶!” 此刻的红叶,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眼去看狐凌白枫,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只蝴蝶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的方向。随后,他用一种极其冷漠的口吻说道:“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关心。” 狐凌白枫一听这话,瞬间气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怒指着红叶大声吼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心里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 话音未落,她的眼眶已然微微泛红,仿佛下一秒泪水就要决堤而出。 “忘哥哥至今还下落不明,你以为我好受,我天天都在担心他,要不是大哥不许我出去,我恨不得马上离宫去找他。” 狐凌白枫不知道银楚宸生死,那种煎熬折磨的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可即便这样,她还来安慰这个痛失好友的二哥,已经是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却不想人家不领情,当下更委屈的哭了出来。 红叶听不得哭声,觉得头痛,终是自台阶上站起身子,缓步走去院中,弯下身子将地上的水果,一个一个的都拾在银盘中端起来。 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果盘,什么也没说,走至台阶边,将银盘放在一侧,随意拿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却不知其滋味。 “别哭了。” 狐凌白枫见自己二哥态度温和了下来,方才的委屈也散了些,抬手一抹脸上的眼泪,嘴角一勾:“这还差不多,以后你不许欺负我,也不许凶我。” 红叶自喉头应了一声,对于他这个妹妹,他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求能与她和睦相处些时日。 突然,狐凌白枫问:“你说,忘哥哥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红叶眼神一凛,神色有了变化,他也担心银楚宸,只不过每次想到银楚宸,他总有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再也修补不好的惋惜感。 “你说啊!”狐凌白枫推搡了下红叶,逼问道。 “不知道。” 红叶自台阶下一个转身,上了台阶,回到了屋子中。 只听身后狐凌白枫怒喝道:“你又凶我……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出来。” 来到楼子镇的白墨与毛豆进了一家饭庄,毛豆看上去有些虚脱,直接将那颗脑袋支在了一张皲裂得不成样子的木桌上。 “我说,这次在这坐坐就走吧!” 白墨端坐在一旁,神色悠然道:“毛毛!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 毛豆将那颗鸭黄的头朝白墨的方向挪了挪,吞咽了下口水,给人一种垂死挣扎的感觉,“......其实我们可以辟谷的嘛!” 白墨却说:“我不辟谷,我喜欢有东西穿肠过,每日三次,少一次都觉得活着没意思。” 毛豆一对绿豆眼眨巴了下,很不能理解眼前这人的行为,这一路来她还当真是一日三餐,一顿都不带少的,然后每次都要他留下来干活抵饭钱。 “花花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的绵绵都快累死了,你看她在我身上都不动了。” 白墨看了一眼他那没有脖子的脖颈处,那条红绳的确很安静的待着。 “那你不要跟着我了啊!” “又是这句话。” 白墨一路上总拿这句话来赶他走,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不过这招对他没用:“歇歇还是走吧!” “老板,给我上......竹烤山鸡,两个馒头。” 毛豆绿眼一动,脑袋霍地抬起,可还没离开桌子又给白墨摁了回去。 “你松手。” 白墨不松:“你就这么趴着吧,好好歇歇,待会儿才有力气干活儿。” 毛豆无力挣脱,只得求饶道:“你你你......少点成不,两个馒头,那个山鸡给退了好不好?” “毛毛……”白墨凑到毛豆耳边,戏谑道,“两个馒头是给你吃的。” “我不吃……”毛豆话未说完,又是一脸不满道,“什么......你都没打算给我吃山鸡?” “你也要吃?那我再点一份?” “不不不吃……我不吃。” 最后白墨吃完抹嘴走了,留的毛豆又在后面给老板洗盘子洗碗的,而且按照吃的银两来计算还要答应老板指派的活儿,当真是白墨复又饿了,毛豆才干完上一顿欠下的账。 白墨认为毛豆坚持不了几顿,就会从他身边逃跑,可是每次毛豆都会笨拙地一摇一摆的跟上来。 他本来长得就有点对不起大自然,不对,应该是大自然对不起他,将他化身成这样笨拙的模样,所以跑起来时更加的滑稽,好几次白墨都会被他追赶自己的模样逗笑。 “你看那些人都在做什么?”白墨指着不远处一堆人问。 毛豆刚“抵债”出来,哪里有力气看远方,此刻勾着腰只想变回一块石头,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这条路是通往通天阁的,白墨来过一次自然知晓,可当他走近,看清楚那堆人的穿着时,目光一沉,这些人的服饰他见过,在魔域中。 可魔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墨就算再愚钝,也不可能不知道此地究竟是何处啊!要知道,魔域可是与他们所在之地向来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存在。 而如今,魔域中的人竟然堂而皇之地现身于此,这简直就如同两国正在激烈交战之时,敌军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本国的首都一般荒诞不经! 出现如此匪夷所思的状况,要么意味着这个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即将灭亡;要么就是…… 他迅疾给自己化来一顶帏帽戴上,面纱到嘴的位置,刚好能遮住脸:“我去看看。” 说罢,没给毛豆反应的时间,一个闪身,人已经进了通天阁。 等毛豆反应过来后,对着白墨消失的方向恼怒大喊道:“嗳!你就不能把话说完吗?去哪儿了呀?” 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不远处的一群人,众人纷纷朝他这边看来,甚至有几个面带不善地朝他这边走来。 “哟!看来这零界当真是气数将尽了,妖灵都敢在天阁脚下叫嚣了。” 一位身形高挑健硕的男子走到毛豆身边,对毛豆就是一通打量,最后忍不住嘲笑道,“你到底是鸭还是梨啊,怎么幻化成这滑稽模样!” 跟在此人身侧的几人顿时附和着大笑起来。 “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毛豆见几人嘲笑自己,两只小短手已捏成拳,愤愤然道,“想打架是不是,我不打的你们比我还丑,我就不是妖灵。” 毛豆的宣战却引起了更加猛烈的嘲笑声,原本站在远处的人群,也纷纷朝这边靠来。 毛豆不惧对方人多势众,当即决定先发制人,对上刚刚讽刺自己的那人就一记巨石压顶。 这群来自魔域中人,魂力都不俗,自然而然并没有把区区一个妖灵放在眼中,更不屑群起而攻之,所以除了已与毛豆对上招的那人,其余的人不约而同在一侧旁观起来。 毛豆本来就是一块石头,所以要想发挥最大威力,也必须是原形的状态。 可他化成巨大顽石对了数招也并未制服对方,反而那人一招将毛豆逼退,讥笑道:“我还高估了你,原来不过是一块笨石头,你要是化成石凳让我们坐坐,我就不把你打成石粉如何?” “哈哈哈……化成石椅也行,只要坐着舒服就行。” “石床也行,反正不坐就躺,只要伺候好我们,我们一高兴饶你一命也可以的。” “对,高兴了就饶你一命。” 众人纷纷叫嚣着,一时嘲笑声此起彼伏,毛豆看着众人讥笑他的嘴脸,被彻底激怒,转眼身形就发生了质的改变,平时他头小腹大,眼小手短,竟在眨眼间化身成了一个身形巨大,四肢硕长,头如簸,眼如盏的石人。 就这化身顿时震得在场的人瞬间敛去了所有不屑的嘲讽神色,纷纷警惕起来。 “怎么不笑了?”毛豆看着突然比他小了数倍的人,怒道,“不是想要坐我睡我吗?戒儿,我要是输了,就心甘情愿给你们消遣,可我要是赢了,我要你们给我做肉垫。” 第64章 九魂奥义 之前于毛豆对招的人,脸上已失去了之前的狂傲之色,魂元催动将魂力运行于两手臂之中,严阵以待起来 这次还是毛豆先出击,朝着之前那人迈步,每一步都震得地动山摇,挥臂如山倒,踏脚如地裂,在对方想要取巧之际,身子一侧,绵绵自毛豆胸前一弹,就轻松躲过对方击来的一记魂爪,紧接着毛豆石臂一抬,那人不防,来不及躲闪,端端被一石臂扫出数丈开外。 这时,人群中几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还不等被打倒的同伴爬起来,已同时朝毛豆出招。 可此时的毛豆力大无穷,加之绵绵助阵,当下局势有了反转,几个来回,对方也没讨到好处,不过,毛豆也不能强势碾压众人,双方势均力敌,一时相持不下。 这头,白墨一阵风似的穿过了天阁那扇巍峨的大宫门,下面两个守门士夫子却未有一点觉察。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凌霄殿前的长街,上一次与序临在此处的画面历历在目,想到序临,他心里又觉堵得慌,不知是何滋味,多少有种,故地重游却是物是人非的感觉。 最后白墨在凌霄殿门口才现身立于门外,对里面恭敬地道了句:“白墨求见忆苦尊者。” 须臾,凌霄殿的大门霍地打开,可就在大门打开之后,白墨双目差点从帷帽后跳了出来,殿内怎么会是浩渺苍穹的天际? 他本来就十分恐高,却不知是不是有了花子慕的记忆,见到这一幕的他竟然没有眩晕,只是心颤,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进到了大殿中。 虽然在万丈高的天空上行走,可感觉与在平地上行走差不多。 白墨刚走到大殿中,一个不怎么令他愉快且宠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久不见啦!” 南擎空? 白墨顿时警觉,侧头朝声音来处看去。 南擎空无甚变化,一头小辫,一身皮革,只不过戒日没有披上他钟爱的裘皮,看上去倒也精干了不少。 白墨又朝着南擎空的左腿看去,那只腿似乎没什么异样,已与在雷骷那般惨景不同,看来他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 南擎空上前一步迎上白墨,笑吟吟道:“我猜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白墨在南擎空几步之远停下,随即摘下头上的帷帽,回了句:“是找你。” 南擎空粗眉一挑,一脸受宠若惊的神色:“当真找我啊?” “还望南族长以大事为重。” 一侧雀白白沉声提醒道,他本是道骨仙风之态,从容不惊之度,但此刻却不难从他脸上看出——对眼前这不靠谱的南族长很是无语。 南擎空霍地回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转而又看向白墨道:“稍等片刻,我还要与那忆苦老儿聊上几句,聊妥了就来陪你,你等我!” “......” 白墨起了一身的鸡皮,恨不能挥手将那家伙拍出凌霄殿。 可话说回来,这凌霄殿看不到边际,蓝天白云,九霄之上,除了身后的那扇殿门,这里当真与凸凸天际无异。 忆苦尊者自众人之前一处水晶高椅之上,而两侧站定的皆是十二大者。白墨一幕扫过,一派肃穆冷然之态,无一人面熟,当时在天阁被银楚宸抓来的那九位大者均不见踪影。 看来这十二大者皆是被忆苦尊者新选拔上来的。 只听南擎空道:“尊者,你倒是说句话呀!” 忆苦尊者似乎阖了下眼,转而看向一侧的雀白白,又看了一眼旁边一直不曾开口的血落族族长血饮。 开口道:“诸位,零界之事我不能插手,也插不了手。” 雀白白:“试问尊者执意推诿究竟何为?上神创世,曾声明是为整个妖族,莫非身为上神故交的尊者却忘记了不成?” “尊者莫不是在担忧我狼族多年积怨,之后会对狐族报复?”心思细腻莫过女子,一直不言语的血饮心里却比谁都看的清楚明白。接着说,“我狼族从不曾忘上神嘱托,一直以保卫零界为己任,若有半点虚情假意,狼族又岂会隐忍至今,我等此次前来,不过要尊者也给我们狼族一条生路。” “我狼族若非真是邪魔之辈,此次雷骷之变,又怎会出手相助?”南擎空说,“怎么也算是有恩于狐族,更何况此时我们还为表诚意,主动求和,难道尊者不希望看到零界恢复和平?” 白墨在一侧听明白了,他们来就是要忆苦尊者向零界宣布狼族几千年都是被那冷月无相算计,要他给狼族平反,让他们狼族回归零界。 按照如今零界的局势,当真不容乐观,天阁元气大伤,两宫宫主一个行事低调时常闭关不出,一个如今下落不明。 当下零界当下就如一盘散沙,而魔域三部族之前在雷骷抗衡灭世尊祖冷月无相,还有南擎空之前分派出去许多人,不同程度地拯救了许多狐人,这些事零界早已传遍。 他狼族只要愿意,等不了多久便会被狐人想起来,到时候他不用相求,只怕自有人前往魔域跪求狼族出手相救零界,这难道不比戒日伸手讨要来的体面? 不管白墨怎么揣测,也只是揣测,终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急切。 只听南擎空继续说道:“尊者,我等戒日等不到明确答复,就赖在你这天阁不走了,正好,此处灵力充沛,很适合像我们这种被压制了几千年灵源的妖灵修习。” 忆苦尊者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最终叹息道:“诸位皆是零界妖族的一份子,所行之事也早已证明其心,诸位先撤回北之巅,我随后便会持净灵前往。” 净灵? 净化煞气? 白墨当即明白过来为何魔域这般急切了,想必经雷骷一战后,魔域也受到了波及。 “我等代表狼族所有生灵谢过尊者。” 三位族长异口同声道谢过,便退出了凌霄殿,雀白白直接奔着宫门而去。血饮见南擎空立于殿外没打算立刻离开,便说:“南族长若还有事,我便先带领众人返回。” 南擎空随即感激道:“哈哈哈.....还是血族长善解人意啊,好好好......下次定请你喝酒。” 血饮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前方远走的雀白白,对身边的南擎空冷声道:“喝酒就不必了,只望南族长知归。”说罢已经迈开脚步离去。 只留身后南擎空愣怔之余,干干笑两声道:“知归,知归......” 等一行人离家后,忆苦尊者才将目光落到白墨脸上,与白墨的目光相交的刹那!白墨便与忆苦尊者立于另一片天空之中,除他们在无其他人。 白墨已有花子慕的记忆,自然知晓他此刻与忆苦尊者进入到了幻境之中。 先开口说道:“我取回了我前世的记忆。” 忆苦尊者从在天阁看到白墨第一眼起,他就有这种感觉—— 故人容姿在心,眼前之女,何其相似。 如今看到白墨冷漠的神情,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白墨看不懂尊者此刻的神情,继续说道:“所以我这次前来是想请尊者一个问题的。” “你说。” “玲珑之心,灼烧之血,四方之匙,觅境之门。”白墨问,“尊者可曾听过?” 忆苦尊者瞳孔骤缩,回道:“是.....死结。” 白墨眼中腾起一抹希冀的光,忙问:“可有解?” “死结不可解。” 这句话将白墨最后的希望给掐灭了,尊者应该算零界数一数二的大者了,他都没办法。 看来死结当真是死劫。 忆苦尊者蓦地垂手,那雪白的桑须曳地,原本没有皱纹的脸上一时隐隐觉得布满了细纹,眉头间更是微微隆起。 不可思议道了句:“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这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点。” 白墨冷笑一声:“你们都说我是命定之人又如何,死结又不可解,我还能做什么?” 忆苦尊者陷入到他的沉思之中,良久后他说:“镇魄其三为尘土,镇魄再三为重生,镇魄还三方是悔,三三一九为众生,待你参悟镇魄九魂中的奥义,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白墨一听,反而如释重负道,“那不正好,我没有那本事,大家都死了这条心,谁也进不到无极之地,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 忆苦尊者却重重叹出一口气,忧心道:“可如今的零界元气大伤,表面上看去虽然暂时无忧,实则已经是灵源枯竭,就算如我等之人全部献舍,也扭转不了覆灭的结局。” 白墨又怎会不知,应该说他的前世早已知晓这个结局,所以才选择一死了之,而他白墨,却不甘心,他不想为上一世的的人买单,可是他又偏偏活在花子慕的躯体中,这具身体中有噬血渊这等邪物,他只不过不想最后沦为被人操控的杀人武器,至于零界的存亡,他根本就不在乎。 白墨认为自己的心已硬如磐石,可心却还是血肉心。 “你只管随心而行吧。” 忆苦尊者挥了挥手,白墨无需再言。 第65章 不为苍生只为活着 白墨从凌霄殿走了出来,便对上一脸殷勤盼望的南擎空。 “小白,你不是专程来寻我的么,干什么要和那忆苦老儿说话?”南擎空追问着刚刚迈出凌霄殿的白墨。 虽然白墨开始不知道南擎空在天阁,不过就算没在此处遇见,他也打算不日去魔域找南擎空,所以也不算说假话,当下遇上了,倒也省了他的时间,直接开口问道:“你们狼族的圣物可有寻到?” 南擎空一愣,不明白白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至今下落不明。” 白墨又问:“你依然怀疑此事与......银楚宸有关?” 南擎空那双黝黑的眸子闪过一抹不明的光,讳莫如深,此刻他感觉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般,但他却不说出哪里不对劲。 回道:“不错,当时进入血池的只有你与他,若你不曾带出任何东西,那只有他。” 白墨想到了大小宝,迟疑了下说:“......血池之中除了我与他,还有两人。” 南擎空憟然色变,追问道:“他们是何人?” 白墨:“他们是狼族中人,半日为狼,半日为人。” 南擎空只觉头皮发麻,否决道:“不可能,绝不可能,结界之中再无生灵,又岂会有狼族中人。” 白墨:“你别忘了,他们与你口中所说的狼族很不同。” 南擎空突然记起在灵云崖中,他亲眼看见两人从他们口中喷出了一团疫毒,这疫毒乃两位宫主魔化后的邪念,不可能有人能自身体里随意喷出的,当时他就对两人有所留意,之后派人四下暗中追查其行踪,可惜最后他再见到那两人的时候,是在雷骷中,当时他们失去了意识,被绑在石柱上…… “若你想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只有先找到银楚宸。”白墨说。 南擎空霍地看向白墨,问:“在最后,只有你们四人在石洞之中,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墨沉默片刻道:“大宝小宝被冷月无相做成了阵眼,雷骷之中的阵结并不是‘吞灵阵’,而是赤心黑莲。阵结为灵,与吞灵阵相似皆是吞噬灵力之能,可阵眼却是大宝小宝身上的疫毒,当时我并不明白,徒手便想救下已经昏迷了的大宝二人,却不料被他们身体中的疫毒侵蚀。” 白墨又想到最后看到银楚宸的情景,心脏又是一抽,不禁在心里暗问了句:“花子慕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让银楚宸恨上你,才能毫不手软地杀了你吗? “我狼族有这样一句话口口相传,传说零界初始,上神将零界分为四主,通天阁主灵,逐月宫主魂,揽星宫主气,而火神宫主生。”南擎空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道,“只知狼族镇守的东西极为重要,可除了历代宫主无人见过。” 这些白墨自然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大小宝的下落,他自腰间取出一枚银铃:“这是灵结,你带着它,若你找到银楚宸,用这个通知我。” 南擎空伸手接过,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不禁开口问道:“零界?” 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对于这个名字他感到颇为费解。这样的神色对白墨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当初花子慕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此时此刻,那幅画面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白墨的脑海之中,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灵力的灵,结界的结……” 只听一侧南擎空嫌弃地笑出了声:“好无趣的名字啊。”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零界自来在这些上面都挺无趣。”一时白墨又想起银楚宸口中的“好看花”,当即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头雀白白与血饮刚下天阁,就见一个巨大的石人正在与他们族人对招,而地上已七七八八倒下了很多族人,雀白白当即一阵风地朝着那石人欺近。 只一掌,毛豆刚感应到一股巨大的灵流朝自己而来,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就正中一击,倒地时恢复成了“鸭梨”形态。 这魂力太过强悍,毛豆捂着胸口大叫了一声,完全没力气爬起来。 好在雀白白没有再出手,只问:“你一个小妖灵,为何与我等为敌?” 毛豆却叫屈道:“是他们先嘲笑我的?” 雀白白朝四下的族人看了眼,只见众人纷纷心虚地垂下了头,心知这小妖灵说话不假,转为对着众人呵责了句:“胡闹,还不快扶着大家回去。” 众人便纷纷将地上被毛豆打伤的族人搀扶起来,纷纷朝魔域而去。 随后白墨带着毛豆寻到一块荒山,他对此地设下结界之后,对毛豆吩咐道:“从今儿起,我便进入冥想境,你......守着我。” 他其实也不想麻烦毛豆,不过此时他前世的花哥已不在他左右,他没有别人可以嘱托,这家伙四肢不健,也总比没有的强。毕竟他进入冥想,外界的一切他都感应不到,万一......他怕南擎空传来消息的时候他接收不到,故而需要有人守在他的身边。 毛豆十分爽快的应下,他喜欢这个地方,与妖灵山中差不多。平日里还能到河里去抓鱼吃,比起在外面四下“打工”还债,强上不知多少倍呀! 半年后。 南擎空寻遍了零界都没有找到银楚宸的下落,正坐在昭和镇上一家酒馆喝着闷酒。手中捏着的“灵结”已有余热,他抬起醉意浓浓的眼帘,自言自语道:“你......要不是、死了,怎会、一点反应都无?” “诶!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快说......” “对.....什么好消息。” 酒馆里突然炸了锅,所有人纷纷围上狂奔而来的那人。南擎空缓缓抬起头看着一群人不知所以,但却也竖起两只耳朵去听,那人口中的好消息是什么好消息。 这零界还能有人高呼有好消息还当真是件稀奇的事,自从雷骷一战,这半年之中除了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从来还没听过谁说过这句“好消息”还是天大的好消息。 “给你们说,逐月宫宫主回来啦!” “真的?” “你确定?” “千真万确,八子传音天下,怎会有假,不信大家可去执掌司前看公文啊!” 众人只觉一阵阴风过,原本喝得微醉的南擎空已经消失不见。 这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有人欢呼有人大笑,无人不知银楚宸有多厉害,他们又有主心骨了,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当即便有人挥金如土,大放豪词道:“戒日,这里的酒水我包了,大家随意喝。” “好好好......” 只见又一人,长手一挥,对着如登极乐的所有人豪迈道:“明日起后一个月这里的酒水我包了,我等要庆祝,就得尽兴。” “好好好......”又是一拨潮涌般的欢呼。 将这小小酒馆的喜悦震出了屋子,飞过了长街,在飞入到每家每户。不肖片刻整个昭和镇都被这份喜悦围绕着,他们犹如重获新生般激动不已,狂欢不止。脸上皆挂着重生的喜悦,无论老幼皆是如此。 南擎空站定在公告栏边,眉宇间露出了喜色,将那股刚毅柔和了些许。 银楚宸终于现身了! 他将手中的灵结摩挲了下,转而一道魂力注入其中,瞬间在掌心的那枚灵结带着一股灵光消失掉了。 他不做停留,直接朝逐月宫奔去,可就在他来到楼子镇,就在大街上听见前面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的对话。 “这可谓是双喜临门,宫主娶天下第一美人,我打心底为咱们宫主高兴。” “是啊!好几百年了,宫主终于开窍了。不管在厉害都应该先成家不是。” “嘘!休得无礼,什么叫宫主开窍?此等话以后莫要再说。” “哦。” 南擎空两步上前拦在两位女子前方,和颜悦色道:“两位姑娘口中所说的宫主,可是逐月宫宫主银楚宸?” 两位女子先是一愣,对眼前一脸笑意的男人保持着几分警惕。 “......正是。”方才斥责另一个女子无礼的女子回答道。 南擎空当下在心中质问了句,“这什么情况,你还有心思娶妻?” 还迎娶天下第一美人? “谁是天下第一美人?”南擎空不确定谁是天下第一美人,在他心里还有一个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美人还能有谁?自然是揽星宫小主狐凌白枫呀!” 两位女子觉得这人莫不是傻子,说罢便手挽手快速离开,她们还要在楼子镇买一些使唤下奴回去。逐月宫几千年才等来的大喜事,自然是要有多热闹就会有多热闹,要筹办的多风光就应该有多风光。 南擎空看着两位女子离开的背影,愣愣吐出一句:“小白知道了会如何?” 当即他又调转身子朝另一个方向极速而去。 毛豆守护白墨,开始几日还算激动,可后来他发觉甚是无聊,很多时候便现了原身,化成一块石头守着白墨,这样一来他也不用进食,时间相对也会过得快些。 当他突然收到一枚银铃时,他才倏忽间化身而起。 白墨在自己的冥想之境中,他拥有花子慕的所有记忆,自然对他之前自学的《镇魄九魂》有着不一样的认知。 镇魄九魂如忆苦尊者所说,乃三三一九之格。他若是参悟不透其中奥义,别说能不能摆脱噬血渊的控制,更是无法阻止零界真正还未来临的浩劫。 千里寒冰已被冷月无相化开,零界的灵力耗损严重,所有生灵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局势。灵力枯竭后,上神筑起的结界便会变弱,最终随着灵力的不断流失而消失。 而修真之人的根本在灵力,没有灵源,他们体内的魂力消耗得不到补充,魂元也很快便会枯竭,到时候灵云煞气倒灌,所有生灵包括修真界都再无幸免,那他又岂能独活。 白墨即便再在乎零界存亡,但他却想活着,所以他必须参悟镇魄九魂中的奥义,希望能从中寻求生机。 镇魄九魂中分为七章,分别为诛邪、无门、招魂、破魔、困灵、伏奴、净世。 有八句真言。 玄魔困天灵,伏奴逐海震,魂驱借圣泽,急急诛邪魔。 招纳百川归,屠戮修无门,七煞不招魂,九魄拂世净。 白墨已能自这八句真言中按照前七章符阵演化出百种以上不同的符阵咒术,可惜没有一种是他想要的。 传说中妖界曾演化出的吞灵阵十分的邪恶,当时凡人“叶”便是自这镇魄九魂中取一阵破解了吞灵阵,可是取的哪一阵,他还参悟不透。 白墨在脑海中不断的反复整理,细枝末节均拿来逐一琢磨,咀嚼,咬碎,重组。 直到毛豆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霍地收回外放的魂力,迅速自冥想中醒来。 “南擎空来消息了?” 第66章 银楚宸大婚 毛豆点头,将手中的银铃交于白墨,南擎空的声音就自银铃中传出:“银楚宸回了逐月宫,速速前来。” 白墨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将手中银铃收起,起身就走。 “喂!你等等我啊!” 白墨刚出荒山,就看到了南擎空。 南擎空问:“你......收到我的传音了?” 白墨却反问:“他......真的回了逐月宫?” “他是回去了……” 这时,毛豆刚巧从荒山中追出来,南擎空看去,顿时记起此人来,就对方那独一无二的身材,只怕想不记得都难,不过他诧异的是,这家伙怎么会跟着白墨。 “他怎么会跟着你……”南擎空满脸狐疑地问道,一双眼睛打量着毛豆。然而,就在这时,他却没有察觉到白墨已经转身朝着逐月宫的方向去。等他反应过来时,连忙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他马上就要和狐凌白枫成婚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白墨耳边轰然炸响。他原本坚定而沉稳的步伐骤然停住,那突如其来的震惊,如同晴天霹雳当头劈下,瞬间将他劈得魂识全无。 南擎空看到白墨这般模样,心中不禁一紧,急忙走上前去安慰道:“我知道你听了很伤心,不过他们好几百年前就订婚了,这个你也知道的,你就……想开点吧!” 白墨还是没有反应,南擎空更加担心,使出了他从未对谁有过的耐心,继续安慰道: “逐月宫与揽星宫世代交好,定下的规矩是绝对不会改的,不管银楚宸对你怎样……用情,他娶狐凌白枫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估计就连他也不能反悔。” 殊不知南擎空的苦口婆心,白墨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对于白墨来说,他弄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吃惊,难以置信,还是难以接受,还是……心痛? 他不知道,太过复杂,心脏像是分裂成了无数瓣,每一瓣都好像堵得慌,极为不舒服! 是花子慕吗? 他的前世? 他此刻心里不舒服是来自另一个人吗? 偏偏南擎空以为白墨这是伤心过度,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看白墨的模样估计就这心情。 “你真的这么伤心吗?” 南擎空实在是词穷,最后担忧问道。 白墨抬起那羽翼般的眼帘,眼中冷寒一片:“陪我去逐月宫。” “去......作甚?”南擎空粗眉一扬,不安道。 “参加婚宴。” “你不会是想大闹婚宴吧!”南擎空忙拦住白墨。 “你想什么呢?” 白墨觉得南擎空很好笑,他干嘛要去阻止人家好事。 “我去自然是为了寻出大宝小宝的下落。” 南擎空微微呼出一口气,一扫额头的冷汗:“对对对.....正事要紧。” 逐月宫宫主大婚,几乎可以说是普天同庆,到处都张灯结彩,一番喜气之色。之前处处可见的凄苦与悲伤早已寻不到半点,似乎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幸那般。 这就是生灵,所有生灵都具备的自愈功能,银楚宸治愈了自己的悲伤,负重前行的路上,依旧可以有值得他们高兴的事情。 越靠近逐月宫,白墨的脸就越阴沉,如寒冬腊月里的寒梅,霜雪附着,娇媚却冷寒至极。 曾经直管凡界的五旗门已经名存实亡,天阁派出了许多大者镇守在各大五旗门中。利用他们强悍的魂力筑起一方结界,暂时阻隔住灵云煞气。 所以白墨一路上都会感应到灵力场的波动,心中更是隐隐不安,在这样的情况下,银楚宸怎会提出与狐凌白枫成婚呢? 逐月宫四季皆被积雪覆盖,宛如银装素裹的仙子,而金鼎则如一座巍峨的巨人,屹立在终年冰峰之巅。 然而,此时此刻,在那雪白的西南之巅上,竟映照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红河,恰似一条舞动的红绸带,自钵盂山巅一路蔓延至山脚,而后顺势而去。 俯瞰而下,它宛如坐落在山间的大雪人肚腩上的那条红巾,鲜艳夺目,宛如燃烧的火焰。 那艳红的娇弱粉红,终于在寒雪之上绽放,新奇而又令人心生恐惧。奇的是这万年难遇的奇妙遇合,恐惧的是担心这脆弱且受不得冷冻的花朵,会如昙花一现般,在不久之后迅速衰败。 狐凌白枫一生夙愿便是嫁狐孤忘、银楚宸为妻,终于要她如愿以偿了,心情好,什么事都好说,她便主动向自己大哥提出要二哥相送她去逐月宫。 狐菱岢及本有些犹豫,他这个兄弟,虽被他暗中接回了揽星宫,可当年父亲出殡之时,曾一道传音告知天下,红叶永远不得回揽星宫。 可当日在雷骷那种情形,他实在不忍,才违背父亲遗愿接回了揽星宫。 但他认为要红叶自揽星宫送亲去逐月宫,他还是觉得不妥,但最后还是耐不住狐凌白枫的苦苦哀求。 她之前记恨他是因为他先不要她的,曾当着天下咒骂他,如今他回来了,她心里自然是欢喜,自己结婚又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她想有二哥相送,正是想要以此宣示于天下,她狐凌白枫已经接纳了这位二哥。 红叶一袭黑纱红衣,无甚表情的站立在揽星宫宫门前,俯视着脚下那九丈宽的红毯,心中不知所思,眉间微微起的幅度却展露了他的一角心事。 明日便是吉日,一切都准备就绪,红叶自宫门折回,直接去了狐凌白枫住的北苑,甫一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甜美的笑声:“必须给我挑出最美的一套来,我要忘哥哥看到我第一眼就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小主,你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这喜服就算是仙女织的也不过如此。不论你是穿哪一件,都是最美的新娘子,不光是银楚宸宫主,天下男子谁都将目光移不开。” 只听狐凌白枫娇羞道:“哼,我才不要什么天下男子,我只要我的忘哥哥。” 红叶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房门。 “进来。” 红叶缓步走了进去,看着眼前一脸喜气,幸福的妹妹,的确美艳的很,他眼中虽无波澜,心中却有些微痛,开合了几下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知如何开口。 “你此时找我作何?”白枫脸上依旧挂着极美的笑,看着第一次来她房间的人,心里还有点小惊讶。 一侧的乔姑很会看脸色,放下手中的好几套喜服,退出了房门。 半晌,红叶才开口道:“你......很喜欢他。” “你第一天才知道?”狐凌白枫收了脸上的所有笑意,转而腾起了一层微怒,她喜欢银楚宸人尽皆知,而自己这位二哥,却在她大婚在即时,问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殊不知红叶是太知道,太清楚,才为自己这位妹妹感到担忧,不过,他深知自己这位妹妹的性格,最后不中听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过来看看你是否都准备好了。” 狐凌白枫眼眸一转,怏怏道:“这不,还在为喜服发愁。” 红叶垂眸扫过屏风上,床上,桌上的喜服,每一件都做工讲究,珍贵无比。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套,金凤腾飞,金丝缀边,镶嵌五色吉珠,微微一动便簌簌有声。尾裙边是一层并蒂莲,开的娇艳欲滴,莲叶在裙尾长摆处,上身后定是拖曳及地三丈许。 “就这件吧!” “这件?”狐凌白枫狐疑地瞧上他手中的喜服,“这件最美?” 红叶眼眸深幽不见其意,道:“最美。” 次日,大婚。 狐凌白枫果真穿着红叶所选的那件金凤蒂莲,成为了零界最美的新娘,她在乔姑的搀扶下进到大殿,缓缓跪下,对着大殿之上的大哥恭敬行礼道:“大哥,小妹就此拜别大哥,感谢大哥对我的宠爱,希望大哥日后无需太过操劳。” 三叩首后,她才将近日所有的喜色退去,眼中有泪,想到要离开自己的亲人,心中难免不舍。 女儿嫁人悲喜参半,终于名花有主,悬心落地,她又自心底高兴。 狐菱岢及脸上已然动容,叮嘱道:“枫儿,日后便为人妇,事事都不可任性妄为,对夫君更要体贴周到,不可在随意使你的小性子了。” “枫儿记下了。”狐凌白枫满眼热泪地应答道。 狐菱岢及乃揽星宫宫主,按照习俗他只能送到宫门口,便由红叶相陪一路浩浩荡荡的朝逐月宫而去。 此时亲客早已上了逐月宫,寒冷透心的逐月宫一时如冰雪融化开的冰湖,冒起了滚热的浓雾。敲锣打鼓,鞭炮齐鸣,所有人都站在宫门口迎接着空中缓缓行来的大红花轿。 唯有两人没有出面,那便是戒日的主角银楚宸,以及他的丫鬟猫尔。 猫尔轻脚走进了银楚宸的寝居,望着银楚宸背对着门口,一身白衣的端坐在寝居中,那一头银发随意垂落,如银河瀑布倾泻而下,上面从不曾变换的几根小辫不知何时被他解了,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猫尔轻语道:“宫主,花轿马上就要到了,我还是伺候你更衣吧!” 猫尔看不到银楚宸的脸,所以没有察觉到异常,不知此时的银楚宸双眸漆黑一片,并丝丝拉拉朝外溢着缕缕黑气,而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也布满这盘根交错的黑线,看上去已不似活人。 他没有回头,沉声道:“不必,你先退下。” 猫尔犹豫了下,但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白墨,毛豆与南擎空也上了逐月宫,就站立在人群之中,不过此时的白墨脸上却戴着一张狐狸面具,是他在山下镇上用南擎空的银子买的。 他不想带上帷帽,觉得那样太扎眼,后来又发觉毛豆也很扎眼,便将毛豆化成一块石头装在了袖子里。 南擎空突然在白墨耳边小声说道:“等我日后大婚,我也要办的如此隆重,让整个零界的人都来祝贺我。” 白墨眼神在人群中游走,不咸不淡地回道:“忆苦尊者因你魔域而陨灭,你可清楚后果?” 南擎空脸色一时也沉了些,道:“尊者本就是强者,谁知会突然消殒。” 白墨却道:“事实是,若你动坏心思,尊者的确不会就此消殒。” 第67章 两杯酒 就在白墨进入冥想之境后不久,忆苦尊者便履行他的承诺,携带净灵前往北之巅的魔域,为其驱除灵云煞气,就在返回的途中却不幸经脉逆行。 就在最后关头,忆苦尊者将净灵传送回天阁,并封印了净灵,并传音天阁上下,谁能解开净灵上的封印,谁就是下一任新阁主。 因此狼族好不容易缓和的局势瞬间瓦解,狐人再次痛恨起他们狼族来,甚至有人直接怀疑是他们狼族人狼子野心,利用忆苦尊者为狼族驱除灵煞后,忘恩负义背后是手段杀害了尊者。 当下三部族再次沦为邪魔歪道一类,要不是零界此时群龙无首,只怕立刻就会举旗声讨狼族。 忆苦尊者突然消陨,对刚刚经历生死浩劫的零界来说,犹如冰上加霜,狐人本以为有忆苦尊者的庇佑,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想噩耗来的如此突然,令他们猝不及防,一时如临深渊。 于是乎在银楚宸的突然回归,凡界再次燃起了希望,他们似乎又有了神,曾经凭一己之力令五行珠归位的是何等人物,银楚宸回来了,自然不怕天会塌下来砸到他们这些小人物。 白墨对忆苦尊者的死也感意外,但是却不认为是狼族所为,原因很简单,他相信南擎空不是那种宵小之辈。 花轿终于抬进了宫门,红叶身着暗红锦缎,藤纹暗绣的华服,在花轿一侧跟随着,脸色偏于白玉瓷胎,看上去毫无血色。 白墨自人群中看到他安然无恙,心中的消沉之气,也稍微减轻了些。他自雷骷出来便再也没有打听到半点红叶的消息,最后还是南擎空告诉他,自雷骷后,他就被揽星宫宫主接走了。 白墨知道揽星宫宫主是红叶的什么人,他心中也算安心,一点也没有再去寻红叶的想法,他已经被自己连累的够惨了,后面的路对他来说更为艰险,他再也不想将这个人牵扯进来。 所以在他凝视红叶片刻后,他不由的将身子朝人群中缩回了点。 吉时已到,轻快争鸣的乐声顿时消隐,惶惶宫殿,粥粥人下,人声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均在等着新郎出来踢轿门,牵红绳,这可是婚礼的开始,也是最重要的环节。 可是自那条喜庆的红毯延伸到大殿之内的地方,均不见新郎的身影。 众人皆安静下来,耐心等待着,但仅仅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他们就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深处,那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好奇心了。 要知道,这良辰吉日已然来临,可那位本该早早现身的新郎官儿,此刻却是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于是乎,人们心底里原本就旺盛燃烧着的好奇之火,瞬间变得愈发炽烈起来。 有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像夏日里恼人的蚊蝇一般,嗡嗡作响;还有的人则独自一人喃喃自语,仿佛在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新郎迟迟未出现。 一时间,整个场面就如同那逐渐逐月消融的冰湖一样,这份潜藏于众人心中的好奇与疑惑,恰似那湖底再次涌动而起的滚烫热气,不断升腾、翻滚,即将冲破冰层的束缚,喷薄而出! “你们说这银楚宸宫主怎么还不出来啊!” “这吉时就快过了,再不出来就不吉利了。” “唉!难不成戒儿还会出什么岔子不成?” “嘘!......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些话,坐在轿中的狐凌白枫自然是听到了些,原本无比开心的心情,已荡然无存。她垂眸看着胸前的喜服,喜服艳丽如血,却看得如坠冰窟般砭人肌骨。 猫尔本站在殿门外候着,没有要再去催促宫主的意思,自宫主回来后,就性情大变,几乎每天都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曾出来,她心知要是宫主不愿意出来,不管是什么日子都是请不出来的。 然而此时此刻,零界那些位高权重、声名显赫之人几乎皆已到场。这般僵局持续下去绝非良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左右权衡之后,她最终决定事急从权,即便心中忐忑不安,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先把新娘迎接出来再作打算。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难道说真要让这位女子代替新郎去踢那轿门吗?”又有人疑惑地问道。 “这银楚宸宫主消失长达半年之久,此番突然现身本来就让人觉得颇为可疑。说不定他是身受重伤,亦或遭遇了其他变故,以至于如今竟无法正常行走了呢?”众人纷纷揣测起来。 “不对呀!我之前可是听闻,上次正是银楚宸宫主亲自登上揽星宫去要人呢!”另一个声音反驳道。一时间,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与猜疑之中。 离宫门口稍微远一点的白墨与南擎空脸色也都不好,他们并不是担心这场婚礼出什么状况,他们担心的皆是一件事,到底银楚宸有没有回宫。 如此重要的场合,银楚宸理当顾全大局,却迟迟不出现,要么如众人云云那般重伤不能行动,要么就根本没有回宫。 就在众人揣测不断的这会功夫,猫尔已经来到大红花轿前,先对花轿边的红叶敛衽一礼,不卑不亢道:“按照逐月宫的传统,本当是宫主前来迎出宫主夫人,可众人皆知千媚宫主消陨不久,宫主曾大告天下要要守丧三百年。可又不愿违背千媚宫主临终之托,迎娶白枫小主为妻。” 猫尔是个聪明的丫头,也善于察言观色,她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直注视这轿门边的红叶,恭敬道:“故而由我来迎宫主夫人下轿。” 天下皆知红叶失去一臂,先前许多人便私下议论过他,目光也会情不自禁的瞟上他的双手,可都吃不准究竟是左臂还是其右。 因为他戒日是一身华服,双手垂于两侧,当真难辨,但此刻他霍地伸出右手拦住欲要上前的猫尔,大家便心知肚明了,原来他失去的是左臂。 红叶沉声道:“他既然要娶人为妻,那便不该在礼数上委屈了别人。” 猫尔心中一凛,脸上却不乱方寸:“正是因礼数不可违,不想天下人日后责备夫人,宫主才会如此。常言道,百善孝为先,骨肉至亲,恩重如山,千媚宫主乃宫主的祖婆,如今仙骨未散,又岂能身穿素服又复喜红,还请红叶公子理解。” “那就应该守满三百年才来迎娶。”红叶口中的“迎娶”两字说的极重,也已表明态度,若银楚宸不亲自出来踢轿门的话,他便就这般僵持不下。 猫尔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为难之色。她原本满心期待着在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里,双方能够各自退一步,相互妥协一下。 毕竟,虽说她提出的理由着实有些勉强和站不住脚,但按照常理来说,对方怎么也会看在新夫人的面子上,在众多宾客面前给她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然而,眼前的状况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对方竟然丝毫不把这些所谓的颜面和人情放在眼里,丝毫没有顺着她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台阶往下走的意思 一时间,猫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想出应对之策来化解眼下这个尴尬而棘手的局面。 正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轿子里的狐凌白枫突然轻声开了口:“罢了,就让她踢轿门吧!之前忘哥哥确实跟我提起过需要为长辈守孝三百年之事,既然我选择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那么自然也要学会体谅和包容他才行。”说这话的时候,狐凌白枫的语气轻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心。 其实,自从得知银楚宸同意了婚期之后,狐凌白枫那颗心就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再也无法控制,早早地飞到了远在逐月宫的银楚宸身旁。 此时此刻,哪怕对方给出的理由再怎么牵强附会,她也依然愿意选择毫无保留地去相信。因为对于狐凌白枫而言,只要能够顺利地嫁给银楚宸,其他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默默承受,甚至包括那些不合理的要求和委屈。 “不行,”红叶却坚持不让步,“若你戒日就这般下来,日后你......一定会......后悔。” “不会,只要能嫁给他,我不会后悔。”轿中的女子语气坚定地说道。 然而,轿门外的二哥仍然没有放下那只手,,尽管他只有一只手臂。 站在一旁的南擎空低声呢喃着:“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宠爱这个妹妹,我可是听说过她曾经把他骂得一无是处呢。”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白墨。此时的白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叶,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那曾经无比骄傲的神情丝毫未减,不知为何,白墨的心脏竟莫名地一阵刺痛,他再次想起勾离在他身体中留下的那样东西,下意识伸手摁在了心口——那样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可是他却知道,那东西见不得红叶难过,只要红叶不好,那东西就会令白墨隐隐作痛。 就这样,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分毫。时间宛如沙漏中的细沙,一点一滴地流淌而过,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周围围观的人群起初还怀着好奇与期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烦躁和不满。 那原本高高悬挂、随风舞动的鲜艳红绸,在此刻似乎也受到了气氛的影响,不再如往日那般灵动飘逸,喜庆的红色竟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仿佛失去了它应有的光彩照人。 再看银楚宸的那几位叔父,他们静静地站立在迎亲的位置上,身姿挺拔如松,然而脸上的表情平平,甚至比在场的宾客还要拘谨有礼数几分。他们目不斜视,对眼前的僵局视若无睹,没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实际上,关于逐月宫前宫主那几位平凡无奇的儿子,江湖之中早就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闻。据说,这几位公子哥从未踏出宫门一步,他们不过问任何事,更别提过问宫中的事务了。 他们终日深居简出,宛如被囚禁于这座宏伟宫殿之中一般。然而,令人感到神秘莫测的是,没有人知晓他们是否拥有高深的修为,亦或仅仅只是一些碌碌无为之人。 至于他们的相貌究竟如何,更是无一人知晓。人们只能凭借想象去描绘这些隐匿于逐月宫内的身影,或许他们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又或者其貌不扬、普普通通。 但当下,只一眼,众人均能分辨出逐月宫前宫主的那几位儿子是谁,他们有着银狐一族最为显眼的特征,均是一头银发,长相更是不俗,众人无不感叹银狐一族的男子还真是没难看的。想当年轰动零界的狐重华,银楚宸的父亲,那也是风流倜傥,俊逸非凡。 可众人大惑不解的是,既然银楚宸的几位叔父在场,却对这样的僵局冷眼旁观,还真是难以理解。 怎么就这么沉得住? 难怪竟要派一个区区奴婢出来主持大局,难道这偌大的逐月宫当真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吗?正当众人在心中暗自嘀咕、纷纷抱怨不停的时候,忽然之间,从空中传来一道凌厉至极的声音,宛如利剑一般划破了整个山巅的宁静!此声正是自那条鲜艳夺目的红毯上方呼啸而至。 猫尔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只见身旁已然霍然站立着一名男子。他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衣,身姿挺拔而又修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和威严。 从猫尔所处的角度望去,那张面庞简直堪称完美无瑕。细长的眉毛如同精心描绘而成的画卷,微微上扬的眼角透着无尽的妩媚与灵动,犹如繁星般闪耀;高挺的鼻梁如同山峦般耸立,给人以坚毅之感;薄薄的嘴唇却带着锋利的威胁。 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头如瀑布般垂落在后背的银色长发,它们随意地散开着,却恰到好处地将其脖颈处的肌肤衬托得愈发白皙细腻,宛如瓷器一般光滑润泽。 不单单是猫尔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都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零界无人不知银楚宸千年来都是一张银面视人,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只是传闻他长相极好看,当下这一见,才知传闻不假,银楚宸当真长得极好看。 在场唯有一人脸上的惊讶之色,与众人脸上的惊讶之色不同,那便是与银楚宸对视的红叶,他惊讶的是从银楚宸的目光中,他探究到了从未有的陌生感。 “红叶公子说的极是,既然是我要迎娶她,自当是以礼相待。” 话语刚落,银楚宸修长的腿便朝着一侧的轿门踢去,轿门上高挂的花球顺势落入进了银楚宸手中。 红叶想说什么,可对方并未给他机会,轿门开,花团落,新娘牵着红绸自另一头的牵引缓步走出了花轿。顺着银楚宸一步一步走在红毯之上,红盖头下的她已经欣喜不已,皓齿紧紧咬住红唇,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小心,生怕一个不稳便失了仪态,她等戒日等了太久,绝不容许有一点点差错的。 一侧白墨看到银楚宸的瞬间,下意识将身子又朝后缩了下,可是目光却一直在银楚宸身上。 那张久违的脸,令他想起的却是之前总是笑吟吟的序临,他虽然知道他们是一个人,可还是难以接受。 想到序临,白墨眼神却突然有些落寞,那个人与花子慕记忆中的银楚宸是那样的相似。 南擎空一直留意着白墨的反应,昔日爱人另娶他人,一时不免有些心痛身边的白墨,可惜他此刻看不到白墨的神情。 大殿之中的一对新人,不拜天地,只拜上神,三拜之后,夫妻礼成。 觥筹交错,众宾同欢。 白墨与南擎空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坐落,他们可都不想谁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扫了谁的兴致。 故而安静的坐着,南擎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唯有白墨连酒杯都没端起来过。 南擎空道:“要不,你就喝一杯?” “不。” “你真的一杯即醉?” “嗯。” “那你就喝三杯,自古有句话,喝酒解愁,要不趁此机会一醉方休如何?” “......不如何。”稍微顿了下,白墨觉得哪里不对,转而问道,“你要我喝醉,难不成你另有所图?” 南擎空双眸大睁,差点一口老酒顺着喉头又给涌出来,吃惊道:“你......你这都能看出,佩服。” 他所图谈不上,只是见不得白墨这样,想着要是真让她喝醉了,他将她藏起来,自己一人也能将逐月宫摸一遍,不妨事。 白墨嘴角一勾,当真给自己斟满一杯,一个抬手便一饮而尽,随即说道:“我若真想一醉解千愁,也不在这种时候……等找到大宝小宝后,你陪我喝个尽兴吧!” 南擎空却一脸惊讶的神色,提醒道:“可你……是一杯即醉啊!” 白墨冷笑道:“现在的我,两杯才会醉!” “为什么?”南擎空自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白墨没有跟他解释,他现在身体中住着两个人,自然有两杯酒。 高殿之上,身着喜服的新郎官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端起酒杯,面无半点喜色地开始向台下众人敬酒。他那张英俊而冷漠的脸庞仿佛被一层寒霜所覆盖,让人难以亲近。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无情地扫视着下方的人群,但在场之人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似乎只要稍稍触及那道目光,就会被其中的寒意冻伤。 “众位皆是我逐月宫的上宾,按照本宫的习俗,稍后还需劳烦诸位。”新郎官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客客气气,但那语气却如同腊月里的寒风一般冰冷刺骨,毫无一丝温度可言。 然而,台下的人们对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却是视若无睹,反而一个个兴奋异常,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 这座大殿之中汇聚的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更不乏银狐族中的亲戚。他们听到新郎官的话语后,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接下来的活动中大显身手,整个场面充满了紧张而又热烈的气氛,仿佛一场盛大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只有白墨不解地向南擎空小声问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银狐一族的习俗,听说银狐族有新人成婚,所有亲朋好友便会为他们去摘福星。” “何为摘福星?” “这个嘛!听说在逐月宫后山的朝月锋中,生长着一种灵虫,‘执子虫’,虽然多,但十分的不好捕捉,故而就有了这么个说法,谁要是捉的多,说明对这一对新人的祝福越真挚。” 南擎空有些担忧的说道:“不过......我们也喝了他的喜酒,只怕也得去那朝月锋走一趟了。” 第68章 执子虫 朝月锋山谷下有唯一一片葱郁之地雪银谷,这里便是银狐族生活的地方,其实外界也有很多银狐族人,只不过他们是与外界人士通婚后,才离开雪银谷的。 此处生活的族人,血统都十分的纯正,故而离开此处的银狐族人便不能带外亲血脉回到此处。 比如银楚宸此次迎娶的狐凌白枫为赤狐一族,但是他们两人结合的子嗣就不能进入到雪银谷生活。 雪银谷上方有一座横穿逐月宫与朝月锋的天桥,有寒冰所铸,终年不化,但相当的稳固。 白墨跟着南擎空趁着人多的时候,穿过了这条冰桥。可没过多久他便与南擎空走散了,还不出意外的迷了路,开始熙熙攘攘还能时不时碰上几个人,后来他除了能碰上南擎空给他指认的“执子虫”外,是一个鬼影都没遇到。 不过白墨也不担心,之前他听南擎空说过朝月峰常年无外人涉足,不过听说当年银楚宸的父亲狐重华事发之后,就被狐千媚关在朝月峰中,这样说,这里面肯定有着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南擎空与白墨推测,银楚宸能从雷骷中活着出来,说不定大小宝也没事,那他们极有可能就被银楚宸关在了某处,如此,他和南擎空才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查查这朝月峰。 可他还没有走到朝月峰中锋,刚刚那杯酒的酒劲上来了,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加之此处长年积雪覆盖,所以他行走起来越来越觉得吃力,不过就连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他在无意间,竟一边走一边将遇上的执子虫都捉进之前备好的布袋中。 脚下越来越虚浮无力,最后实在抵挡不住那股能麻醉意识的醉意,直接滚落至一侧山坳中。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醉在了雪地中,任由漫天的雪花飘落,给他筑起了一层白絮被盖。 逐月宫的大殿之中陆陆续续的人都自朝月锋归来,手中或多或少都捉了一些执子虫,猫尔带着一群丫头齐齐收下所有人手中的福星,又命人准备了美酒佳肴热情款待宾客。 南擎空自然也在其中,朝月峰中的确有一处设有强大结界,而他根本进不去,想想此刻以他的身份也不好暴露,便匆匆的撤了回来,却不见白墨的踪影,当即就想着返回朝月峰去寻他,却没想到已经无法进入朝月峰了,一时间心中是急如锅边上的蚂蚁,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告诉银楚宸,他要进去找人,但这无疑不是自曝,他三思之下,还是只有另做打算。 醉酒的白墨居然梦见了银楚宸在与他喝酒,在玉峰镇上那家酒馆之中。 一头长发,被一条凤羽绫随意束在背后,松松垮垮的带着一种特别的慵懒魅惑,但千真万确是个男子模样,有着一张俊秀的面容,帅气且痞气十足。 他能清楚的知道是一个梦,可是他就是醒不来。 “之前你打翻过我的酒,这次你得......赔我。” 这话出自梦中那个他之口,白墨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怎么在梦里的他是这副德行,特别是那双含春带魅的眼睛,叫他自己看的都是一阵臊得慌。 银楚宸很冷,坐在原地几乎没什么反应,这倒与他心中的印象差不多,银楚宸就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冰,就算在梦里也这般德行。 梦里他又靠近了点,并将酒壶对嘴喝了一口,直接就朝银楚宸那张薄唇送去。 就在白墨以为梦里的自己一定会被银楚宸厌恶地推开时,竟发觉银楚宸并没有,反而坦然地接下了那一口酒。 这一幕令白墨如受一万点的暴击,这都什么鬼? 可令他更震惊的是,在梦中的自己,刚分开那片薄唇后,就带着得逞的微笑,问道:“你说,你师姐好......还是我好?” 他已经无语至极,只想将梦里的那个自己掐死在梦中。 只见银楚宸缓缓侧过头,那双凌冽的浅眸对上了那双妖孽的眸子,梦里的他身子一动,银楚宸的手自他腰间探出,直接将他朝怀中揽了过去。 不要....... 白墨在几近抓狂的边缘,倏忽间双手一动,意识回拢。 他霍地坐起身子,第一反应,便抬手在自己嘴上胡乱擦着,幸好醒来了,不然他要擦的就不只是嘴了。 而就在他庆幸这个噩梦没有继续下去时,神情却一变,他的余光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忙侧头定睛一看,在不远处的自雪地上,孑然而立着一位喜袍曳地的人,他自下而上看去,直到看到那张脸,瞳孔才骤然收缩,双手不由得自雪地抓了满手的积雪。 银楚宸。 他怎么会出现这里? 之前他已经十分的小心,处处都避开银楚宸的目光,照说不会察觉他才对的。 他突然伸手朝自己脸上摸去,心下一松,面具还在,想来他或许只是恰巧来了这里,并不知自己是谁。 白墨清了清嗓子,随即变换了嗓音道:“不、不知新郎官为何在这里?” 此刻上空已是漆黑如墨染,他们端立在两处,却能看清对方,在白雪的映照下,银楚宸的容颜显得越发俊朗,只是那眼神被寒雪侵染得冰冷至极:“你似乎特别看好这桩婚事。” 白墨不明这话的深意,但每次遇见银楚宸,他就会生出本能的求生欲来:“你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天作之合的一双,应该不止我一个人看好这桩婚事。” 说着想起方才滚下山时,手中还紧握着的布袋,他动作极快的自地上拾起布袋朝银楚宸伸出:“喏,不信你看。” 银楚宸的目光犹如冰冷的寒剑一般,无情地落在那只毫不起眼的布袋之上。忽然间,他冷笑出声,笑声中蕴含着一股极力压抑却又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迅速欺身上前,眨眼之间便以单手死死地掐住了白墨的下颚。 要知道,按照白墨如今的修为境界,正常情况下本应能够轻而易举地躲开这一击。然而,也许是完全没有料到银楚宸竟会使出如此突兀且凌厉的招数;亦或是由于在冰天雪地之中躺卧得太久,身体早已变得僵硬无比,以至于反应稍稍迟缓。 当她意识到危险降临之时,想要逃脱已然为时过晚。此刻,近在眼前的那双阴鸷眸子,在皑皑白雪反射出的光芒映照下,愈发显得阴森恐怖,仿佛一只受伤的凶猛老虎,正携带着狂暴而残忍的兽性,随时都可能将他撕成碎片。 “天作之合?”银楚宸似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与此同时,他掐着白墨脸颊的修长拇指微微一动。紧接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传来——“咔......嚓!” 那张狐狸面具自银楚宸手背滑落,端端拍打在白墨手中的布袋上,再随着布袋一同坠落到洁洁白雪地。 只见那原本安静地待在布袋里的执子虫们,此刻像是被解除了某种封印一般,一只只争先恐后地从袋口飞出。它们身上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它们有的从洁白的雪地上轻盈地掠过,留下一道道淡淡的光影;有的则停留在已经深深陷入积雪中的面具之上,仿佛在探索着什么神秘的秘密;还有更多的执子虫围绕在两人站立的地方翩翩起舞,如同一场盛大的舞会正在举行。 最后,这些美丽的执子虫纷纷飞进了“好看花”的花海之中。瞬间,整个花海都被它们身上的光芒照亮,星星点点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半面朝月锋点缀得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而那些萦绕在白墨身边的光点,则让白墨想起了曾经在考煌城极夜时,看到过的那场令人震撼无比的花灯盛会。那时的灯火辉煌、与此时眼前的美景相互交融,令白墨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更突升了一股悲凉之感,当时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已不复存在了,千兰,霍池羽,狐柒,甚至是青莲…… 这种场景重叠挤压出的悲凉,犹如一张无形的网,将白墨紧紧地束缚其中,让他一时间挣脱不出来,他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深渊之中,四周弥漫着无尽的哀伤和绝望。 只觉双目已湿润到模糊,看不清眼前狰狞的那张脸,内心深处的痛苦依然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不断冲击着他的胸膛,让他胸臆难舒,心痛得几乎要碎裂开来。 白墨痛苦的表情似乎取悦的银楚宸,银楚宸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阴森的弧线。他用低沉而阴沉的声音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 然而,这一抹看似轻松的笑容里,却丝毫没有故人久别重逢应有的喜悦和温情。相反,犹如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地刺入白墨的心脏,让他瞬间从刚刚那巨大的悲伤中挣脱了出来。 “不……我不是。” 可是,无论他怎样抗拒,银楚宸那狰狞的面孔和诡异的笑容依旧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挥之不去。 “不是?” 银楚宸手中的力度更重了些,距离也更近了些,这个角度,白墨再难看清那张阴森如淬毒过的脸。 只能闻得到那熟悉的凌冽气息,就在自己鼻尖处。 “这个婚礼,我可是专程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 银楚宸戏谑的说出这句话,露出像是在把玩他精心设计后抓获的猎物那般得意,“我知道你会来。” 白墨心下一颤,他知道自己会来,并且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他来了。 事实也是如此,银楚宸出现的那一刻,便看到了人群中那个戴着一张狐狸面具的白墨。 他看到了他刻意缩回去的身子的动作。 看到她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又迅速移开的目光。 也看到她举杯饮尽一杯酒时的表情。 更是看到他摘福星的模样。 自他出现后,银楚宸目光锁定的一直都是他。 “我.....来、是为了......大宝他们。” 白墨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他在提醒银楚宸,他是白墨,并非他眼中的故人。 果然,银楚宸眼眸中闪过一丝恍神,这就是白墨要找的时机,只见一道冷光乍现,自两人之间划出。 白墨一个闪身退后数丈,瞬时将两人分开来,手中已经握着一柄染血的小刀。 银楚宸抬手摸了一下脖颈上一道血痕,抬眼时眼眸中的戾气更甚,对上白墨那张惨白的脸,嘴角邪恶的勾了起来。 白墨质问道:“告诉我,大宝小宝在何处?” 银楚宸闻而不答,瞬间,只见他化成一道红影,自雪地中划出了一道残影。 白墨大惊,猝然催动魂力至手中小刀,这柄小刀一时吸纳不掉如此强悍的魂力,自白墨手中飞速的旋转,而他身体却在疾风般朝后退,因为前面那一抹残影正紧逼而来。 他只有后退,待到手中小刀淬满魂力,他自雪地脚尖一踏,动作轻盈,凌空旋转而过,于此同时将手中的小刀朝着那即将近身的残影打出。 这一切不过在眨眼间,白墨与银楚宸均使出了拼尽全力的一招。 当花海中爆裂开时,两人突然消失在了朝月锋中,此处唯留了满地的残雪与执子虫的残骸。 逐月宫中,宾客散尽,已是三更。 揽星宫的两名送亲客正站立在大殿之上,只见两人神色有些慌张,低语道:“废物,要是二公子出了什么岔子,宫主定会要了我等我性命。” “是属下的疏忽,我一直都跟着二公子的,可就一眨眼他就在我跟前不见了。” 这几人都是揽星宫的人,此次随同红叶而来,在走之前狐菱岢及叮嘱他们要好生保护红叶。可是当下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正愁着不知如何回去向宫主交代。 这时猫尔走了过来,道:“诸位稍安勿躁,逐月宫已经加派人手寻找红叶公子去了。” “有劳逐月宫上下,务必要将公子寻回,不然我等回去无法向宫主交代。” 猫尔莞尔,转身而去。 几位并非逐月宫中的人,自然不能随意出入逐月宫,何况戒日还是他们小主的大喜之日,故而只能守在大殿中焦急等着。 不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猫尔便跟着四人用担架抬着一人自偏殿走来。 正是喝的酩酊大醉的红叶,几人悬着的心顿时落地,还好,只是喝醉酒了。 揽星宫的人连连谢过猫尔,接过担架自大殿出去,虽然此时客人都走了,可他们还是觉得很丢人,于是脚步加快,穿过宫门后便一个闪身飞回了揽星宫,他们可不想带着一个酒疯子徒步回去。 宣泄一日的逐月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肃静,猫尔指派着所有人安静的打扫起来,每一个角落都不要遗漏掉。 可是她神色却不怎么好,自她将夫人迎到新房后,便再也没见着宫主。 猫尔蹑手蹑脚的来到澜月阁外,低声唤了一声:“夫人,可有何吩咐的,若是饿了,我去给您准备点吃的。” 半晌,里面的人才轻声道:“......你们宫主还在外面陪客吗?” 猫尔已将逐月宫寻了几遍,都未找到宫主,但又不想新夫人多心,犹豫了下,回答道:“宫主,此刻……尚且脱不开身。” 狐凌白枫脸色一沉,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心中埋怨了句:“都是些什么不长眼的人。” 她始终保持着端坐床边的姿势,头上的盖头还没有掀开。 她在等银楚宸来掀开她的盖头,可是没想到这一夜,唯有高烛照红妆,新人未曾归。 夜之尽头,红烛燃尽,狐凌白枫仍旧固执的端坐床前,似乎昨夜她被人夺了神识,点了穴道般,一动都不曾动过。 猫尔也守在门口,立于夜雪风啸之中,一步不曾离开,她也是个女子,自然懂得,试问那个新娘在新婚之夜不见自己丈夫,会不难过的。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所有她更加同情这位新夫人,以后还有那么多个漫长空寂的夜晚,她又要如何才能熬过去。 第69章 惊变 “猫尔!” 猫尔霍地侧首就看见回廊一侧走来的银楚宸,瞬间露出喜色,目光自银楚宸身上扫过,发觉他已退去了喜服,又是一身的素白,诧然道:“宫主,你......” “辛苦一晚,你回去休息吧!”银楚宸对猫尔的语气虽冷,却不厉锐。 也不等猫尔回复,他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狐凌白枫听到开门声,倏忽紧张起来,攥着喜服的手心顿时生出了一层细汗,她抬眼自盖头下看着一双银靴朝着自己走来,除了银楚宸还会有谁? 那双银靴在离她尚有几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良久都不曾有动作,狐凌白枫揣测不出他此时在做什么,就这般忐忑地等着他快点走到自己跟前来。 过了很久,久到狐凌白枫手中攥着的喜服已汗渍渍的,久到她连自己每呼出去一口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终于,银楚宸走近了狐凌白枫,抬手将盖头揭过,对上那双满是期待的美目,只见那对美目转身便露出了疑惑与失望的神色。 因为她看到的是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银楚宸,浅眸之中尽显冷漠。 “你脱了喜服?”狐凌白枫霍地站起来,难以接受道。 银楚宸不答,直接伸手去解狐凌白枫脖子下,喜服上的第一颗纽扣,眼中所目及到的似乎不是活人,而是一件物件那般木然。 一颗解开,顺着而下,直至喜服自狐凌白枫身上滑落,他都沉默着,狐凌白枫由开始的失望变成了一脸的不知所措,她就这样被自己心爱之人,像剥一件东西般一件一件的将她剥的干干净净。 银楚宸在褪去狐凌白枫身上所有衣物之后,居然没有了动作,狐凌白枫尴尬地着站在银楚宸面前,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双手捏拳也难以压制心底的羞愧。 最后她主动将一双瓷白的素手攀附到了银楚宸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上,那双手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紧张。 她的手指慢慢地沿着银楚宸的胸膛向上移动着,仿佛在探索着一个未知的领域。当它们攀爬到银楚宸领衽交叠之处时,银楚宸却像是触电一般,猛地侧过了自己的身体,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反感之色。 狐凌白枫的双手自空中忘记如何收回,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她呆呆地望着银楚宸的侧脸,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的陌生和冷漠。 刹那间,狐凌白枫的脸色变得通红一片,犹如熟透的苹果一般。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高高在上,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主动去迎合他,却被对方视为轻浮了吗? 这一刻她如被人凌迟到一半,又选择挫骨那般荒谬,她盯着那挺拔凛凛的背影,却想立刻死于当场。 “需要什么皆可寻猫尔去。” 银楚宸冰冷无情的说出这句话时,被他之前一层层褪去的衣物霍地都回到了狐凌白枫身上,如时光倒流,归于原点。 可狐凌白枫却红着眼追问道:“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羞辱我.......” 银楚宸沉默片刻,开口道:“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理由。” 狐凌白枫神情恍惚了下,是因为……绝情咒! 她差点忘记了,狐凌白枫凄然一笑,笑容中透着绝望和无奈。 她在银楚宸告诉他自己绝情绝爱之时,就清楚知道,即使自己能够得到他的人,也永远无法得到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然而,当她早就知晓的这个残酷结果真正摆在眼前时,她的心中依旧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你为什么又突然要娶我?你明明可以一如从前那般敷衍我,可以继续无视这门婚事!”狐凌白枫几乎是喊出来的,因为太痛了。 而银楚宸自始至终再无回头,更是打算直接离开,可狐凌白枫抓狂地几步上前自背后抱住了他。 “我不管,你娶了我,就不能这般待我。”狐凌白枫委屈至极,眼泪顺着那对顾盼生辉的眸子,滑落至银楚宸的衣衫上。 狐凌白枫连最后那点矜持也抛弃掉了,她知道如果戒日就放他离开,那她再也不会得到他了。 她想要真真正正的成为银楚宸的的妻子,想要对方属于他,她主动去吻他,要他...... 但接着,她神色骤变,欲要脱下对方外衣的手,在对方脖颈处停下,从脖颈处开始直至衣襟里,那密密麻麻的黑线是什么? 狐凌白枫僵立当场,银楚宸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新房。 猫尔始终在门口候着,见宫主出来,便上前一步道:“宫主,方才有人来报,宫门口处有人拜山。” 银楚宸似乎早已知晓,在猫尔禀告之时,他已经顺着回廊朝雪域宫方向而去,穿过凌霜苑来到乾清殿之上。 他单手一挥,大殿中央的上空便出现了一团氤氲之气,顷刻,里面便出现了画面,是一个神色焦灼不安的人,一头脏辫,眉宇有着刚毅之气。 银楚宸看着此人无甚表情,冷冷道:“不请自来也就罢啦,何故去而又返?” 南擎空神色一凛,在那团氤氲之气中,能察觉他已经听到了银楚宸的千里传音。 随而仰天而笑,朗声道:“朋友大婚,自当一赴。” 银楚宸:“哦?朋友?” “对,朋友。”南擎空十分自信的回道,当真感觉他面对之人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般。 “哼!我且问你,何故去而又返。” 南擎空双手一扬,佯作淡定道:“嘿嘿......与我随行之人似乎醉酒忘返,给落在了逐月宫,还请银楚宸宫主帮我查查此人现在何处啊!” 南擎空之所以先下了逐月宫,是因为他暗自将逐月宫找了一个遍都不见白墨,这种情况下,他敢肯定白墨的失踪必定跟银楚宸有关,他不好在逐月宫中要人,怕落人把柄,所以才下山与银楚宸摊牌。 银楚宸随即眉头一沉,似是不耐烦:“若真有此人,待他酒醒后自会下山,又何须你来劳心,我见你只为告诉你一件事,一日之后,我会亲自拜访魔域,希望届时能与三位族长在魔域一聚。” 南擎空神色一变,他不觉得刚刚大婚的人有这心思串门,欲要追问,银楚宸却一招将那团氤氲之气散去。 南擎空心中虽担心白墨,可事态紧急,他不得不立即返回魔域,将银楚宸明日前往魔域的事提前告知其他两位族长。 让他们也好有个警惕,如今他们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万事只能小心谨慎,当即便一个闪身朝着魔域而去。 银楚宸见过南擎空后直径自大殿退出,面上的阴翳更重,他来到逐月宫后峰,此处是一个断崖口,陡峭山壁上只有一条黑铁锁链与对面的孤崖相连,那是逐月宫的禁地,孤崖各个崖口按照规制停放着许多冰晶水棺,均是银狐一族的先辈们,里面自然也有他的父母。 银楚宸自黑铁锁链上平滑了过去,白衣翩然如神仙下凡,只不过眼中的戾气却犹如恶魔。 穿过黑铁锁链,他自一道外围开凿出的石阶几个迂回,便进入到了孤崖的内峰。这里或许是因与朝月锋相连的缘故,风雪很大,所有林木均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除了那条悠长而蜿蜒的石阶小路,四下是一片的纯白。 银楚宸顺着石阶一直朝着孤崖山下走着,径直走进石阶下的一方石门,这里便是银狐族人闻声色变之地“冥窟”。 当年银楚宸父亲犯了宫规,便被关在这冥窟之中。 幽暗中声声哀嚎之声,他停下了脚步,尚未开口,便听到一声怒骂:“序临......你这个死家伙,你放我们出去。” 接着又是一声大叫:“我们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正是白墨寻找的大宝与小宝,他们此刻痛苦不已,在这种地方每一刻都觉得生不如死,可惜他们死也死不了,他们的四肢均被地面上的铁链死死锁住。 银楚宸站立在一侧,冷声道:“你们老大此刻自身难保,又如何不放过我?” 小宝愕然道:“你将我们老大怎么样了?” “和你们差不多。”银楚宸冷酷道。 大宝顿时带着哭腔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你怎么可以伤我老大。” 银楚宸眉头微皱,觉得头痛难忍,怒喝道:“闭嘴,你们若想救她,就将你们知道的秘密告诉我。” 大宝欲要开口,小宝忙阻拦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个坏东西,你假装好人跟着我们一路,居然是为了将我们抓起来,亏之前我们还当你是朋友,我呸!你将我们绑起来,你认为我们会再和你说话吗?” 银楚宸警告道:“你们若再骂一句,我立刻去杀了你们老大。” “不要啊!”大宝大惊失色道。 银楚宸了解大宝心性,接着说:“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杀他。” 大宝想也没想的便答应道:“你说的,我们听你话,你不伤害我们老大。”。 小宝紧接着怒问:“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们从何处来?又从何而来?” 这话一出,大宝小宝脸色皆变,他们虽然愚笨,但也清楚对方当下想要他们做什么。 即便是大宝那般心思单纯,心直口快的家伙,当下也紧闭着嘴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银楚宸继续威逼:“你们不说,是不是想我立马将你们老大杀了?” 小宝骂道:“序临 你不要太过分了,之前老大可没亏待过你。” 银楚宸浅眸闪过一丝阴毒:“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他。” 这话来得轻巧,可每个字似乎都带着千斤重的恶意。 大宝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神情,在沉默片刻后,他抬起那双大而圆的眸子定定看着对面的人,似乎做了一个很难做的决定:“我与小宝愿意随你回血池门。” 魔域之地,三部族长早已立于北冥河地界恭候着银楚宸,南擎空面色不如平日那般来的轻松,双眸锐利如秃鹫觅食般盯着北冥河对岸,雀白白亦是看着河的对岸:“自零界初始,我狼族一脉便驻守北之巅,至此,可谓是倾肝沥胆,一片忠心。” “或许真的是我错了。”南擎空嘴边挤出往日的惯有笑容,双眸之中却全无笑意,“代价太大了。” 曾经他一心想着利用先知的预言,解除封印血池们的结界,可不曾想结界解除之时,上神交于火神宫的圣物也随即消失,至今下落不明,才导致他们陷入戒日这般被动的局面。 雀白白重重吁了口气,道:“当年火神宫的两位宫主所做的决定,或许与南族长有着一样的理由,只是他们将这劫数推迟了几千年,而南族长却恰恰相反,将这劫数复又提前了数千年。” 南擎空将挺拔的身姿一展,一扫脸上的阴郁,朗声道:“哎呀呀!事已至此,我等还是想着如何应付他吧!” 三人的神色均是一变,北冥河对面,在南擎空话语未落之时,霍地出现了一人。 正是前来赴约的银楚宸。 南擎空在上次婚宴上,便察觉银楚宸反常,之前即便是戴着一张银面也叫南擎空生了好感。可偏偏眼前这张阴冷俊毅的脸,倒叫他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寒而栗感。 银楚宸先开口道:“你们知我来意,不妨表表你们的态度。” 他一身白衣,一头银发,河风之上,衣摆招展,风华绝代,与那暗墨的北冥河水成了鲜明对比,就这样的夺目之姿却浑身腾着一层重重的杀伐之气。 这面三人谁也没往谁的脸上瞧,定定的注视这对岸的人,随即只听雀白白扬声道:“如今天下依旧视我狼族为忘恩负义的魔族,宫主又是何苦自降身份与我等相交,届时怕宫主再难自清其身。我三部族几千年不曾踏足零界,虽依旧为妖族分支,实则早已与零界割苣分界。宫主此次前来无非是要望族为难罢拉!” 南擎空插了句嘴:“雀族长也不能这么想逐月宫宫主,我们这的确不是好地方,但是也不差,宫主要是想来往魔域欣赏异域风情,我等自然是倒屣相迎。” 转而又对银楚宸高声道:“银楚宸宫主,你大婚刚过,实在是该抱着美娇娘好好享受新婚之乐,你这带着欲要杀人的脸来此处实属划不来啊!你若是想找我这个朋友喝酒,也该等这喜气劲儿过了不是。到时候你再来,我欢迎你啊!” 银楚宸眼尾一沉,失了耐心:“我银楚宸自来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你们心甘情愿归顺于我也好,还是忍屈求全于我也罢,不日,逐月宫便会大告天下,魔域之地乃我逐月宫置属地,你们已别无选择。” 第70章 他是疫魔人 北冥河中的水,异常的黑,在他们之间宛如一条势不两立的鸿河,却不料此刻那一河黑墨也阻断不了戒日之形势。 三部族三位族长都十分清楚,忆苦尊者在为魔域清除灵云煞气返回的途中遇害,这笔账零界迟早会向他们讨。 而令三位族长担忧的是,忆苦尊者的死是个阴谋,他们魔域会再次落入到算计者的圈套之中,然后一步步的将他们逼入绝境,只等着猎人收笼。 因为,自忆苦尊者死讯传到他们魔域开始,他们就派人沿途追查尊者的死因,最后他们在北冥河边查到了被强大魂力摧毁的林木与飞禽走兽,就这一点推测,忆苦尊者应该是在此处遇害,可能与这样化臻级别的大者交手的人物,零界屈指可数,此人在此时,有此举,显而易见,无疑不是朝魔域来的。 如今逐月宫宫主却直言要收了魔域这个烫手山芋,不管其目的终究是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对于魔域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雀白白闭了闭那带有褶皱的眼帘,一头白发自河风吹得有些为乱而不自觉,嘴巴紧闭,声音自他的喉头发出:“该来的终是要来,我族为了妖界付出的也够了,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诸位可想好了,这扇大门好开,可不好关了。” 这话对面的银楚宸听不见,唯有两侧的族长能听到,南擎空眉毛一沉,脸色略沉:“两位放心,若之后需要血洒天下之事,我南擎空定会挡在我族之前。” “哼,若真到那时,只望南族长莫再要将全族人推至风口浪尖便好。”血饮暗中回了句。 南擎空突然斜睨了一眼一侧的血饮,面带着些揣摩之色。 血饮自来便对南擎空的做派不敢苟同,她与雀白白与狐族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能让狐族之人找上门来的唯有南擎空私下干的那些勾当,当时她便预感到狼族会再次卷入浪潮洪河之中。 果不其然,血池门虽然解开了结界,但他们族祖辈守护的圣物丢了,紧接着差一点再次被零界灭了全族,当下他们却又要仰人鼻息般苟活,她当然对南擎空有诸多埋怨。 南擎空站在血池门外,看似在发呆,实则是银楚宸安排他再次护法。至于银楚宸为何要进入早就废弃的血池门,他想不到。但是既然已经同意归属,他也只能心甘情愿做银楚宸手上的一匹护主狼。 “族长,咱们当真要听令于逐月宫?” 山与海站定在南擎空两侧,满心不甘的望着南擎空。他们一直跟随的之人,从不曾为任何人低头,此刻却要为一个狐人卑躬屈膝,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心中的神为何如此。 南擎空双手环胸,眉骨一动,神色反倒轻松:“谁叫我弄丢了咱们族的圣物呢,你们两个没发觉,这北之巅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北之巅了吗?” 山与海面面相觑,脸上的凝色更重。 南擎空看这两个家伙愚钝,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叹了声道:“圣物不能离开北之巅呀!不瞒你两说,雀族长已经淬炼不出‘夺灵丹’了,如果按这样下去,咱们狼族不用狐族找麻烦,几百年后便自会消失在零界啊!” 南擎空说的轻松,可像是原本叱咤山林的狼王,却突然被人拔了利爪般的那种无可奈何。 揽星宫大殿上,狐菱岢及第一次推开了红叶的房门,红叶在矮几边端坐着,看见来人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狐菱岢及兀自进入房中,双手一展,将华袍一振在矮几边坐下:“快一年了,你可住的习惯。” 红叶只将茶几上刚刚冲泡好的一杯茶轻轻放在了对面,转而提起紫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抬眼看着对面他的狐菱岢及,无甚表情地说:“宫主,既不是来喝茶的,不妨有事直说。” 狐菱岢及眼神深幽地看着红叶,转而笑道:“几百年了,你还是没变,还不肯原谅我么?” “几百年,我又怎会不变,宫主何需说这些话来安慰我。至于原不原谅,对于如今废人一个的人来说,大哥觉得还有什么意义?” 狐菱岢及垂眸,不知所想,只缓缓拿起茶杯将半杯茶水喝尽,在重重放下茶杯之时,面色终是有了一丝阴郁。 “从小到大,父亲便一直以你为荣,说你天资聪颖,心思纯良,若将揽星宫交于你必定不负他的期望。”狐菱岢及停顿了下,接着道:“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的确对他不满,我同为他的儿子,在他面前一直都极力表现,希望能得到他的赞许。但他除了责骂便是将你拿来与我比较,所以我也连同你一起恨了起来。” 随后,狐菱岢及自嘲的笑了下:“我居然能与你说这些......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红叶却沉默不语,过去的事,若说他心中没有恨自是不可能,那些过去的他们之间不愉快的事,其实他已经记不得,唯独耿耿于怀的便是他回来赴丧之时,他的大哥将他挡于山门外。每想于此他便觉得不可原谅。 屋中陷入短暂的尴尬,犹如他们戒日的关系一般,良久之后,狐菱岢及突然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狐菱岢及带红叶来到“天擎殿”外,红叶看着高阶上的殿门问道:“此处唯历代宫主才能进入之地,宫主带我来此作何?” 狐菱岢及已上了几步石阶,转身对石阶下驻足的红叶看去:“你我本是血亲,我自带你进入,你便进得。” “这恐怕不合规矩,”红叶说,“宫主若有事,在此处说于我听便是。” 只见狐菱岢及神色生变,略带有苦衷地说:“我带你进去是关乎整个零界的命运,兹事体大,你随我进来自会明白我的用心。” 红叶踌躇片刻,终是踏上了石阶,他垂眸盯着脚下的石阶,每一步走的慎重而沉缓。记得小时候他父亲给他说过,这里面放的是揽星宫命脉,能保零界太平。 当时他年岁尚小,父亲每每自天擎殿出来时,都会看到他在大殿外的石阶上爬来爬去。直到看见父亲出来,他才会高兴的朝父亲奔去,不等父亲抱起他,他已抱住了父亲的小腿。并嚷着道:“父亲,我要飞,我要飞......” 父亲便会慈爱地抬起他抱住的腿单脚跳下石阶,在原地转着圈,他便会高兴的大叫道:“哦哦哦!!!我又飞起来了。我又飞起来了......” 红叶一步一步踏上石阶,往事如尘封的卷轴,一寸一寸在他脑海中展现,他的父亲曾那般宠爱过他,可待他越发大了,再也不喜欢在这里等父亲出来,那份原本属于他的父爱也随着他的成长遗留在了此处。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天擎殿十分宏伟,通体黑金石打造,光线自上方的夜明珠发来,大大小小镶嵌在殿堂顶,红叶自迈入殿中那刻起,便留意到这片特殊结构的堂顶,不久他便发觉众多夜明珠中,唯有一颗的光晕有所不同。 狐菱岢及早已站定在一个神龛前回首望着红叶,于是他收回了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狐菱岢及跟前。 神龛上是一个漆黑金边的牌位,上面刻的却不是狐狸一族任何一位祖辈,而是“上神灵目”四个大字。 狐菱岢及面色凝重道:“自上次雷骷一劫,零界的灵源就开始枯竭,而揽星宫历代宫主镇守的灵目也开始衰弱,若灵目的光源消失,逐月宫就会大难临头,随后便是零界,这一次远比雷骷之战来得残酷得多。” 红叶盯着那漆黑的牌位,想到在逐月宫中的事,自己妹妹大婚,他身为娘家人却没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被一股神秘的魂力带到了一个无人的房间里。 屋子中还有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考皇城他见过的青莲,青莲交给了他一样东西,并告诉了他一件,足以让零界陷入恐慌的事情。 红叶复又抬头看向头顶那些璀璨的夜明珠,目光盯着那颗异样光晕的珠子,沉声道:“自雷骷后,零界元气大伤,我本以为只需寻求能代替五行珠的灵源,便可再次稳固零界,不曾想会这般严重。” 狐菱岢及眉头紧锁:“钵盂之巅尚且如此,那凡界想必能维持的时间更是有限。 加之忆苦尊者突然消陨,对零界可谓是雪上加霜。枫儿大婚后,我立刻联系逐月宫宫主,想要商讨一个展缓危机的对策,可每次传送过去的邀请都无半点回应。于是我又传音于白枫,想要通过她了解一下银楚宸的行迹,可万万没想到白枫居然说她自新婚之夜后,便再没看到过银楚宸。” 狐菱岢及似乎在审视红叶的神情,又道:“但就在方才,自凡界通传来的消息,魔域之地突然成为了逐月宫的属地,而且有人看到银楚宸只身去往了魔域之地。” “这魔域中的三部族本就是狼子野心,不说几千年的事究竟是不是冤枉他们,但忆苦尊者的死,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如今银楚宸公然与他们同气连枝,这中间必定有什么阴谋。而天阁自忆苦尊者消陨后,‘净灵’便被封印,天阁这些天以来,竟无一人能破。” 狐菱岢及顿了下,忧心道,“无人主事终是一盘散沙,派不上大的用场。而凡界又分去了一大部分的大者。若是此刻银楚宸当真有什么别的心思,那零界只怕是......大难临头。” 狐菱岢及突然看向红叶,十分严肃的询问道:“你与他曾是知己,想必对他有些了解。” 红叶深知他大哥分析的丝毫不差,只怕零界真的大难临头了。 因为他从青莲口中得知的那个足以令让零界恐慌的消息就是——银楚宸已经被疫毒攻心。 这也便能解释新婚当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银楚宸陌生的原因。 那人已经不是银楚宸,而是一个被疫毒控心的疫魔人。 疫毒来自魔域之地,所以银楚宸受疫毒的操控回到魔域也不意外,但令红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何要收了魔域之地,如此一来只会惹怒天下人对逐月宫的不满。 “银楚宸心智本不会如此,可......” 狐菱岢及急忙追问道:“可什么?” 红叶心下衡量了下利弊,开口道:“他目前深重疫毒,能否守住本心……难料。” 狐菱岢及神色骤变,惊愕不已:“此等大事,你作何知晓?” 红叶却说:“你无需知我何如知晓,但我所说皆可信。” 狐菱岢及凝视着红叶的目光,脸上的诧异之色慢慢散开,然后在神龛前来回的踱着步子,平日里的泰然早已乱成一片。 直到他突然大惊起:“终于知晓他为何要收魔域之地了,那疫毒本就出自魔域,当下只怕他们不日便会席卷零界,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红叶被对方的话点醒,那疫魔本是火神宫前任两位宫主怨念所化,他收魔域,自然受那股怨念所控,那么他势必也会受那股怨念影响,仇恨整个零界,想到此,红叶的脸色顿时煞白:“当下唯有天阁重整,由天阁阁主将这一盘散沙凝聚起来,方可与之一搏。” 狐菱岢及突然驻足道:“你的意思是......要天阁立马选出新任阁主?” “正是。” 狐菱岢及却苦恼道:“方才我便告诉你了,天阁上下无一人能开启‘净灵’上的封印,若只选一人带领不难,可没有‘净灵’又如何能与疫魔抗衡。” 红叶目光突然生出了一抹冷光,道:“天阁中人不能,那便自零界中选拔。” 狐菱岢及自天擎殿出来后便直奔天阁而去,与天阁新任十二大者将事情原由道了一遍,十二位大者先是犹豫,可通过对凡界的查探,逐月宫当真与魔域连枝,这才同意的狐菱岢及的办法,向零界宣布天阁在十日后选拔新任阁主。 条件只有一个,谁能开启净灵上的封印,便可成为阁主,当下许多自修地中的散修纷纷奔于天阁,不为天阁阁主,只为苍生,他们也不能再独善其身。 第71章 灵心 血池门内 银楚宸将大宝小宝用魂力锁在血池中的石柱上,问:“我记得以前听你们提起过,曾经在此处看到过很多人,他们在何处?” 大宝将一颗大头朝着上方一扬,撮起一张碎嘴跟着上翻的眼珠子翘去,银楚宸会意,顺着大宝的指示很快找到了一个入口幽闭的石洞。 整个石洞之内,一片昏暗阴森,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只见无数条状物从洞顶倒挂而下,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空间。 银楚宸自进到此处那刻就知,那些倒挂之物是一具具干瘪如柴的尸体! 银楚宸自石洞中仔仔细细查探了一偏,发觉此处的格局是一个漏斗,当年上面倒挂的人,应该皆是活着被放血的,皮肤紧紧贴附在骨骼之上,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褶皱,而那些血便会顺着地面上特有的凹槽,汇聚到中央的空洞中,在由此滴入下方的血池中。 这血池的由来当真是以鲜血汇聚而成。 银楚宸记起那个传说——火神宫的两位宫主为了修炼某种邪恶秘术,暗中残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如今亲眼目睹这恐怖场景,看来那传说并非是空穴来风! 银楚宸体内魂元一动,想要探究下此处是否有灵流的存在,可就在他体内魂元刚被催发的瞬间,他忽地眉头一沉,单手捂住自己胸口,心脏处一阵刺痛传来,只觉天旋地转,瞬时再难站稳,单膝跪地,刹那间他浑身便被冷汗浸湿。 “怎么会......如此。” 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心脏却似被谁捏在手中即将捏碎般的痛。 就在即将晕厥之时,耳边便响起了哀怨凄凄的哭声,全部是女子的声音,声音低沉之中带有此起彼伏的尖锐声。令他耳膜欲裂,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便去捂住一只耳朵,但那哀怨的声音丝毫不减半分,一丝丝都往他的双耳涌入。 银楚宸难受的闭紧双眼,牙龈咬碎,脑海之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身边是滚滚黑烟,而他一袭白衣自黑烟之中站着,面目狰狞,身体被一层黑气灼烧着,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脑海之中的人,与他此刻一样痛苦。 “啊!”伴随着这声犹如惊雷般的暴喝,他原本冷峻的面庞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只见其脸上迅速浮现出无数道密密麻麻、如蛛网般交错纵横的黑线,这些黑线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地蠕动着,令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他那双原本深邃而锐利的眼眸此刻也变得全然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眼白和瞳孔之分,宛如两个无底黑洞。更诡异的是,从他的眼尾处竟腾腾地冒出一缕缕黑色烟雾,这烟雾袅袅升起,仿若那黑潭中的淤泥因过度充盈而溢出,给人一种极度邪恶和不祥之感。 这样恐怖的景象与他那张向来冷漠却又俊毅非凡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格格不入。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此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体内的疫毒正以疯狂之势,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就在即将完全失去意识之际,他凭借着最后一丝顽强的意志力,艰难地催动起体内的魂元。刹那间,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已然回到了下方那个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巨大血池之中。 就在这时,所在石柱上的大宝和小宝同时看到银楚宸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看不到脸,只见他双手撑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看起来十分难受。 看到这一幕,大宝和小宝先是一愣,随后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小宝,笑得前仰后合,说道:“哈哈,活该啊你!谁让你这么坏呢?早就跟你说过,那个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就连我们俩都不敢进去。怎么样,现在尝到苦头了吧?”说着,小宝还朝着银楚宸做了个鬼脸,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就在一瞬间,小宝那原本挂着幸灾乐祸笑容的脸庞,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恐惧闪电击中,瞬间凝固成了一幅惊恐万分的画面。他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 大宝察觉到小宝的异样,急忙顺着他那充满惊惧的目光看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大宝整个人都呆住了。 银楚宸那张俊逸的脸已经被那些纵横交错的黑线覆盖,并在顺着他的脖颈处开始蔓延,一路向着衣襟内部延伸而去,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一般。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张恐怖的面容之上,此刻正有着一对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的黝黑眼眶,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让人不寒而栗。 几乎是在同时,大宝和小宝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惧,扯开嗓子发出了一声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那叫声响彻云霄,伴随着一声声悲惨的告饶声,不断回荡在这片空旷的空间之中。与此同时,一阵尖锐刺耳的“唰唰”声划破长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撕裂着空气,没过多久,两人的惨叫声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时,血池那原本干裂的地缝已经被鲜红的血液完全填满,再看那石柱之上,原本活生生的大小宝如今竟已变成了两具干瘪的尸体!他们的身体失去了水分和生机,皮肤紧紧贴附在骨骼之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 而此时的银楚宸伫立在血池边上,双手深深地插入大小宝的心口处,直到大小宝的眼神彻底黯淡无光之后,他才缓缓地将手抽回。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散发着阴森森的寒光,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让人不寒而栗,紧接着,他的肩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随后这种颤抖愈发剧烈。他慢慢地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扭曲而又癫狂的笑容。那笑声起初还很低沉压抑,但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响亮、尖锐,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我终于明白其中深意了,火神宫的两位宫主真是煞费苦心了。” 此时南擎空正环手相抱,靠在一棵歪脖子树干上无所事事,却突然感应到一股强大的魂力朝他这边快速而来,他忙站直身体,抬眼就看到了一张不似人脸的人站在他面前。他顿时犹如见到厉鬼般盯着前方的人,惊愕地问:“你......你究竟是......什么?” “我是什么并不重要,”银楚宸那双邪恶的黑不见底的眼眸转至一侧,两道人影以电掣般欺来,正是雀白白与血饮两位族长,“但......雀族长应该将你们族人世代紧守的秘密告诉我了。” 雀白白乃狼族辈分最长,年纪最长之人,他也是唯一一个自火神宫覆灭前存活至今的人。 许多关于血池门的事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过,方才他感应到血池中的血腥之气,便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雀白白凝视着银楚宸那双漆黑不断溢出黑烟的眸子,说:“既然你已知晓,那我便将我埋藏在心底快两千多年的秘密告诉你。” 银楚宸凌然而立,静等他道来。 雀白白叹了口气,方才开口道:“上神留给我狼族的圣物乃是一颗‘灵心’,但是不知为何在两千多年前,这可‘灵心’突然皲裂为二,并且不断的腾出十分邪恶的邪气来。当时火神宫才与零界休战两百多年,两位火神宫一面要整顿狼族内务,一面又要压制这颗‘灵心’的魔性,即便是魂力再强大,也抵不住这样不断的消耗。两位宫主轮换着为‘灵心’渡入灵力,如此便是五百多年,才勉强压制住这股魔性不至于蔓延开去。” 雀白白的眉头微微拧起,那段记忆似乎对他来说也是十分的煎熬,稍作停顿,继续说:“突然有一天,两位宫主探得这股魔性乃上神遗留,即便他们两人耗费掉毕生修为也不能清除。” “于是他们想到了‘血祭’,”银楚宸突然打断雀白白的话,沉声说道。 这等之事除了雀白白,就连一侧的南擎空与血饮也不知晓,当下两人皆是一脸的愕然。 雀白白却并不惊讶银楚宸是从何知晓此事,说道:“不错,上神生前似乎被某种情感折磨着,令她痛不欲生,故此在她飞身之前,便用法术将那股念力封印了起来......” “绝情咒。”银楚宸再次开口道。 “你......果真是聪明绝顶。”雀白白心神大震,看着一侧除了邪恶阴冷的脸,“两位宫主推测出上神留在‘灵心’中的正是绝情咒封印的怨念。她借助绝情咒强行将这股怨念封印,以此脱离苦海。可是或许连上神也没想到,她离开之后,这‘灵心’中残留的怨念,最终在平复了近万年后,突然不可遏制的肆虐而出,转化成了邪恶至极的疫魔。” 银楚宸当然清楚其中的原由,正如他在师姐的绝情,与自杀的双重打击下,痛苦不堪,他体内与生俱来的绝情咒就被启动了。 自此后,他对师姐那份痴念不复,内心每每想起对方,似乎还有隐隐的怨恨,不过那份怨念很轻,根本不足以扰人心神。 但自从他被疫毒攻心之后,那股怨念突然变得十分强大。 雀白白继续说道:“无奈之下,火神宫便命南昊天,正是南族长的父亲,前往零界寻找一些至纯之心的女子来,这也便是挑起第二次战争的起因。可两位宫主不得不这样做,他们知晓终有一日他们压制不住‘灵心’中的疫魔,到时候只怕疫魔毁灭的不单单是狼族,而是整个零界。何况当时的处境,根本不可能向狐族求援,别说他们不信,即便是信了,当时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压制‘灵心’中的疫魔。” “所以说,我父亲并不是无端挑起战争,他只是为了镇压‘灵心’中的疫魔才侵犯狐族?”南擎空声音有些发颤。 雀白白神色中有一些内疚之色:“你的父亲并不想他的后人知晓这个真相,所以在只剩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嘱托我不要将真相告诉他的两个儿子。因为他认为他所做的皆是应该的,而狐族人对狼族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他不想你为他鸣不平,即便与狐族从此势不两立,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活着。” 南擎空一双睁圆的大眼赤红一片,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第二次的战争乃他父亲所起。狼族人对他父亲也均是闭口不谈,他一直认为大家心中对他父亲是憎恨的,因他引起的狐狼之战,死伤无数,火神宫就此覆灭,火神宫两位宫主也被封印,最后还化成了疫毒。 南擎空突然觉得很委屈,鼻翼扩张,眼眸失焦,他不知道这委屈的是来自他,还是为了被他误解了几千年的父亲。 血饮看着南擎空的目光,第一次变得柔和,沉声道:“南族长,所有族人并无人将那次战争归罪于你父亲,我记得当时我还很小,我的姑母对我说过,你父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英雄,也是火神宫两位宫主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行事自然有他的理由,后来族人虽然不提他,但是在那神坛顶端那颗血红的采石,乃整个族人为南昊天前辈点的。” 雀白白赞同地点头道:“没错,南昊天是我狼族的大英雄。” 银楚宸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一眼扫过众人,十分不耐烦道:“最终两位宫主用他们的血肉身躯跳入到被下了‘血祭’的血池中,催生出了两个因至纯至性的女子鲜血而生的奇丑无比的怪物,并将两颗分裂的‘灵心’寄养在了这两个怪物的身体中。而.....南擎空听从千年前那位神秘大者的意思,引人来解开封印,却不料你们只知圣物在血池门中,却不知在何处。” 雀白白语速有些急切:“你口中所说的妖怪乃何物?圣物又在何处?” 银楚宸眼尾本就向上微翘,在他眯眼之时两道黑烟自眼尾溢出,看上去邪魅至极,冷声道:“若尔等能取来‘净灵’,我便能将你们的圣物取来。” 南擎空眼中的红晕稍退,厉声道:“你这是何意?” “不日,天阁阁主之争,你们已是我逐月宫的人,自然有资格争夺天阁阁主之位,希望到时候你们全力以赴,给我夺来‘净灵’。” 原来这才是他要魔域臣服的真正目的。 南擎空眼神讳莫如深,他眼中的人,虽然白衣如故,却再也感觉不到之前的半分浩然,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魔,让整个大地都颤栗。 “我知你身中疫毒,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南擎空上前一步,质问道。 血饮亦上前一步,走至南擎空身侧,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狼族可以任你摆布,但零界不可以,狼族誓死也要遵守上神交于我等的使命。之前两位宫主亦是至死不悔,银楚宸宫主若是为零界众生设想,要我狼族出力,我血饮便第一个义不容辞,即便是搭上我血落族所有人性命也在所不辞。可若相反,我狼族上下即便全死于你手,也恕难从命。” 风萧萧兮易水寒,几声冷冽的笑声穿透了几人的心脏。 只听银楚宸冷笑几声后,扬首看向高阶上那灰迹厚盖的牌匾,“火神宫”三个字虽蒙尘已久,可依旧能从那横撇竖捺之中窥见到尖锐固执的笔锋。 他眼眸阴暗如深渊,盯着牌匾若有所思,半晌才慢条斯理道:“如今的零界,灵根受损,灵源开始枯竭,而你们连镇守一方的圣物都看不住,又何来誓死为零界一说?” 银楚宸转头看向血饮,原本全黑的眼眸,突然恢复了之前的浅淡。幽幽道:“若‘净灵’落入他人之手,只怕在你们尚未找回圣物之前已不能自保。天下将会在新阁主的带领下,将魔域之地夷为平地。你们回头看看,站在尔等身后的族人皆在众生之中。” 银楚宸目光锐利的自三人脸上扫过,继续说道:“忆苦尊者死于自魔域返回的途中,你们百口莫辩,当下我与你等为伍,势必会招来天下人不满,若以后有人持“净灵”声讨我逐月宫,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举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据我猜测,雀族长已不能淬炼‘夺灵丹’,圣物又在我手中,若再无“净灵”,你们狼族以后又拿什么在零界立足。” 银楚宸可谓是句句都说在三位族长心坎上,局势正如他分析的那般,已将狼族逼入绝境,他们即便不服也要赌上一次。 银楚宸本是睿智之人,他方才压制住疫毒,恢复原本的神色,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大家更加肯定疫毒当真奈何不了他。 但谁也不知他的整颗心早已被疫毒侵染,那股邪恶之力时常暴走。 银楚宸见三位族长均在深思熟虑自己的话,继续说道:“不妨告诉大家,灵心被疫魔所控,从戒日起,火神宫便归我所用,血池再次启动,还望诸位效仿南昊天前辈的做法,想办法为我寻来零界至纯少女来。”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瞬间惊愕起来,他们并不想重蹈覆辙前火神宫宫主选的路,可他们也听懂了银楚宸话里的意思,如雀白白之前说的,只有用至纯女子的学方可压制灵心上的魔性。无别的办法,他们亦如当年的南昊天前辈,做出了认为对的抉择。 第72章 十六虚空境 银楚宸紧闭双眸,双手迅速结印,体内雄浑的魂力如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倾泻而出。随着魂力的涌动,那原本破败不堪、残垣断壁的火神宫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起来。 片刻之后,火神宫已然恢复如初,往昔的辉煌与壮丽再度展现眼前,银楚宸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这座陌生的宫殿。 微风拂过,衣袂飘飘,一道倩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此女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美眸流转间似有万种风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困于雷骷之中,而后被银楚宸所救的情花。 然而,自从银楚宸将她救出以后,他便唤她另一个名字——叶清玄。 叶清玄忧虑地看着银楚宸的苍白的脸,徒手化出九枚三寸赤红钉:“你要的东西我寻来了。” 银楚宸朝叶清玄手中的赤红钉看了一眼,然后缓步走进血池,每一步之下皆泛着缕缕黑疫,犹如脚踏赤焰之火,最终他在血池中央站定,没有转身,看着池边那块巨石上血池二字,对身后的叶清玄说道:“全部都给我打进去。” 叶清玄清冷的眼眸突然颤栗了下,举着九枚赤红钉的手细微抖着,他看着血池中笔挺伟岸的背影,突然记起他们初遇时的那个快意少年。 不过千年,竟成了眼前这个冷酷决绝之人,当真是世事无所依,唯立天地刃。 叶清玄摇了摇头:“没有人能一次捱得住两枚入体。” 半年前,雷骷日月无相身死,吞灵阵封印解除,她本会随着所有魂魄进入到银楚宸身体中,可没想到在银楚宸失去意识前,竟还能想到她,在万魂之中准确无误地将她收进了他腰间的魂袋中,这才避免她的魂魄化为一缕怨念。 可银楚宸用身体将万魂尽数收纳,万魂在他体内就化成了千万缕怨念,怨念在他体内肆虐,身体倒不会有损,可魂魄却在不断被这些怨念啃噬,若不及时封住他自身魂魄,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将会彻底魔化,成为一个嗜血的疫魔人,跟火神宫前两位宫主无疑,彻底被疫魔所控。 银楚宸别无选择,他只能借助锁魂钉将自己魂魄禁锢住,哪怕要冒着被锁魂钉碎魂的风险。 “我没有太多时间,”银楚宸一脸凝重地说道,他的目光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出了一个无法更改的决定。“你只管朝我身体中打,若我承受不住,自会让你住手。” 叶清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银楚宸。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起了一枚散发着寒光的锁魂钉。这锁魂钉可是极其阴毒之物,一旦打入人的体内,便会勾住魂魄,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 “你……你一定是疯了!”叶清玄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和不解。然而,银楚宸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叶清玄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银楚宸见叶清玄迟迟未动,不禁再次催促道:“动手吧,莫要再耽搁。” 叶清玄紧咬着牙关,心中满是纠结和挣扎。最终,她还是狠下心来,地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紧握在手心里的那枚锁魂钉,狠狠地朝着银楚宸的后背投掷而去。 那枚锁魂钉在脱手而出的瞬间,便化作了一道耀眼的寒芒,如闪电般急速飞驰而过,而其命中的位置,是银楚宸肩背右侧。 令人惊讶的是,当锁魂钉刚刚打入银楚宸的身体时,竟然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但就在下一刻,银楚宸却像是遭受了巨大的酷刑一般,整个人突然痛苦地闷哼一声,随即身子一晃,单膝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刺骨的雪池之中。 与此同时,一股黑色的气息从银楚宸的身上猛然升腾而起,那气息犹如瘟疫一般弥漫开来,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而在他的体内,更是传来阵阵凄厉的嘶吼声,仿佛有成千上万条怨灵正在疯狂地咆哮、挣扎。 这些怨灵在银楚宸的身体内肆意冲撞,它们就像是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拼命地想要冲破束缚,逃离这个可怕的牢笼。银楚宸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成无数碎片,那种剧痛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的面容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变得扭曲狰狞,原本俊朗的五官此刻已经完全变形,看上去恐怖至极。脖颈处和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一条条青色的蚯蚓在皮肤下面蠕动爬行,随时都有可能破皮而出。尽管承受着这般非人的折磨,但银楚宸依然死死地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呻吟之声。 可他浑身都在颤抖不止,那种肉眼可见的痛,让身后的叶清玄迟疑了。 “三个时辰,你可以缓解下身体的疼痛,再……”、 “不……用!”银楚宸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声音沙哑而又低沉。此时的他,额角的头发早已被滚滚而下的汗水所浸湿,湿漉漉地贴在了额头之上。然而,他依旧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并顽强地站直了身体,一如先前那般笔直挺拔。 看到银楚宸如此倔强,叶清玄不禁一咬牙,心一横,再次将手中的第二枚锁魂钉钉了出去。 只听“噗通”一声闷响,这一次,银楚宸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在了血池那布满裂纹的地面上。刹那间,一口浓稠的黑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后迅速扩散开来,但很快就被周围的血水所稀释,紧接着,竟化作了几缕阴森诡异的疫气,缓缓升腾而起。 此刻的银楚宸,双眼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不仅如此,他的脖颈处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一道道狰狞可怖的黑色脉络,仿佛无数条毒蛇正在他身上游走。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些积压已久的怨念,正疯狂地撕扯着他的魂魄,那种痛苦简直难以言喻。 他想要挣扎起身,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无力地躺在那里,任由那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尖锐的钢钉,一点一点地刺穿,疼得他浑身颤抖,冷汗淋漓。 而他那颗原本强健有力的心脏,此刻也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急速跳动起来,快得好似夏日里的蝉鸣,震耳欲聋。更为糟糕的是,强烈的耳鸣声充斥着他的双耳,让他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 “银楚宸。”叶清玄站在血池边惊恐喊道,她不敢进入血池中,只能焦急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银楚宸,你要不要紧?” “……无。”银楚宸的头微微动了下,双手青筋突兀,慢慢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碍。” 他的声音像是被撕裂过一般,沙哑至极,苦涩至极,羸弱至极…… 可怎么会无碍呢,叶清玄为他捏了一把汗,从未有的失控,质问道:“值得吗?她与你早已是陌路之人,你为何还要这般为她?” 银楚宸咬着牙勉力站了起来,这一次,即便他想努力站直,可身体刚刚被寸裂过一般的痛,让这个刚毅之人都无法抗衡,他还是露出了虚弱之姿,却还是固执地要自己尽量站稳。 良久后,他终于能喘上一口气时,他说:“我并不是……为了她。” 叶清玄神情凝重,声音有些发颤:“你口口声声否认对她有情,可你所行之事,哪一件不是出于爱她?” 银楚宸虚弱的身躯一滞,目光有些震惊,反驳道:“我已身中绝情咒,对那个人早已无爱……亦无恨。” “你曾说我傻”叶清玄目光闪烁,悲愤道,“我看你比我还傻。” 银楚宸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暗自调息了下,然后对身后之人说:“再为我打入一枚锁魂钉,我承受得住。” “你疯了?”叶清玄惊愕道,“若承受不住……” “我能承受。”银楚宸打断叶清玄的话决绝道。 僵持良久后,叶清玄像是赌气般将第三枚锁魂钉打进了银楚宸左肩心脏处,这一下,银楚宸直接倒地失去了意识。 叶清玄急忙用魂力将银楚宸从血池中带出,并立刻通知魔域三部族的族长速速赶来。 须臾间,三道身影如闪电般疾驰而来,当他们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银楚宸时,心中皆是一惊。 雀白白匆匆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搭在了银楚宸的手腕处,仔细探查他的脉相。这一探之下,他顿时脸色大变,银楚宸全身的筋脉竟然尽数断裂。 “渡魂。”雀白白当机立断,转头对着身旁的南擎空和血饮急切地喊道。说罢,他率先运转起体内雄浑的魂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银楚宸的身体之中。 南擎空和血饮也毫不迟疑,纷纷将强大的魂力汇聚于掌心,然后通过手掌缓缓传递给银楚宸。一时间,三人周围光芒闪烁,魂力交织缠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旋涡。 他们就这样持续不断地为银楚宸注入魂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整整三日之后,一直紧闭双眼、毫无动静的银楚宸终于微微动了一下手指,随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三位族长这才齐齐撤回手中的魂力,已虚脱疲惫不堪。 银楚宸并未对三人的竭力相救有任何表示,待到能催动体内魂元后,便自魔域回到逐月宫,径直走进了夜思殿,他在净世之境边驻足,双眸盯着净世之境中如浮游点过的水面,不知所思,停留片刻后,他才从殿中一侧暗门进入到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四下无门,八面无窗,却如昼日般明亮,十六道白玉柱里有着一种流动的液体,泛着幽幽的白光。 他走向其中一根白玉柱,干脆利落的一脚迈入白玉柱中,随即整个身体都跟了进去,玉柱中的液体波动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出来时,却已站立在天水涧中的月牙边的棠棣树下,原来那十六道白玉柱是十六道穿梭门。 那间熟悉的竹屋内间的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人,正是白墨。 自银楚宸进入,白墨身体上的禁止突然一松,霍地自床上坐起,厉声对门口的银楚宸喝道:“放我走。” 银楚宸不予理会,直接在那张他曾经每日都会躺上许久的躺椅上躺下,神色清冷,之前的阴翳已无迹可寻,那双修长的脚十分惬意的一下一下的压着躺椅腿,一下一下将身子晃动着,目光看着顶梁不知所思。 白墨双目因愤怒而赤红一片,怒喝道:“你疯够了没?放我走。” 银楚宸仿若未闻,不为所动,依旧悠然地继续一下一下晃动着摇椅,那节奏平稳而规律,仿佛这个屋子中只有他一人存在般,全然不顾身旁白墨的愤怒。 白墨气得浑身颤抖,真想冲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直接把他咬死,方能解心头之恨。 “你听到没?放我走。”他这次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声音在屋内回荡,震得窗棂似乎都微微颤动。 然而,银楚宸却仿若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只见他单手化出一壶酒,高高举至上方,直接朝着嘴里豪迈地倒下,那姿态有着百川到东海的磅礴气势。他就那样闲适地躺在躺椅上,令人惊奇的是,竟是一滴酒都未洒落,尽数尽入嘴中。 这一幕令白墨脑中居然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前世花子慕的记忆,银楚宸总爱这样慵懒地躺在摇椅上喝酒,那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他忙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要克制自己去记起那些过往,没好气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料就在这时,银楚宸捂着酒壶的手臂猛地一收,毫不犹豫地直接朝着白墨挥来,那动作快如闪电。白墨眉头一拧,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脚下步伐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稳稳地接住了银楚宸递来的酒壶。 “喝了它。”银楚宸冷然道。 白墨犹豫了下,最后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他额头青筋隐隐,似乎被烈酒刺激到了,转而一揩嘴角的残酒愤然道:“我已经喝了,接下来又想叫我做什么?”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银楚宸,在这一刻嘴角居然勾了起来,眼尾略微朝上翘起,看上去十分危险:“此乃我还你的酒。” 白墨先是疑惑,转而却是一脸的惊悚:“你给我的是什么?” “真言果。” 白墨一脸的惊悚,吞咽了下口水,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银楚宸终于自摇椅上站了起来,走向白墨,用一双浅眸带着凌冽的寒光,看着一脸愕然的白墨,勾着唇角冷然一笑:“你是谁?” 又来? 怎么这疯病还没过? 白墨霍地咬紧牙关,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银楚宸见他强忍着不回答,脸上的神色更加邪侫,俯首至耳边,咄咄相逼道:“告诉我你是谁?” 白墨太阳穴边的青筋隐隐凸显,十分痛苦,他不想开口,可那句追问却像是有魔力,直接贯穿了他的整个声喉,那句来自心底的话直通至口腔,只差他张嘴便能迸发而出。 “我......是.......”白墨再次咬牙不语,生怕说出的是另一个名字。 其实从他拥有了花子慕记忆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只是一味地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认为自己依然是白墨,可内心深处,他知晓他已不再是白墨。他怕说出另一个名字,那样他会万劫不复,会被眼前这个趋于癫狂的人给撕碎。 银楚宸眼中闪烁一丝阴鸷,单手挑起白墨的下巴,森寒道:“别强忍着,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白墨浑身都在颤栗,他已经忍得满脸通红,五脏俱痛:“我是白墨。” 当他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神情竟然一松,原来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答案,真言果可以给他。 银楚宸眉头一沉,敛去了所有情愫,看着白墨许久,突兀问道:“你讨厌我?” 这次白墨没有犹豫,狠狠道:“……讨厌至极。” 在真言果的作用下,白墨能说出口的绝对发自肺腑,他的确讨厌死了眼前的人。 第73章 心魔境 银楚宸松开了抵在白墨下巴上的手,身体朝后退了一步,白墨竟在这一刻看到银楚宸那双浅眸中似乎有一些哀怨之色,他觉得定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在下一刻银楚宸已经转过身去了。 银楚宸背对着白墨,半晌意味深长道:“棠棣花开了......师姐。” 简短几个字他已近千年无人追诉。 白墨恒然失色,就在他错愕不已之时,银楚宸霍地转身,一双如魔鬼般的眸子凝视着他。 白墨预感到了危险,暗自蓄着的魂力朝对方就是一掌挥出,可他的魂力与银楚宸魂力根本没法相比,银楚宸很是轻松化去了这招,并在眨眼间自他怀中取了一样东西在手中。 白墨定睛一看,脸色顿时惨白。 “你是白墨!”银楚宸死死地盯着手中那块精致的绣帕,眼神阴冷而凶狠,仿佛要透过这小小的手帕看穿一切秘密,“……可你为何会怀揣着我当初送给她的手绢?”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和疑惑。 这块手绢原本是花子慕之物,是银楚宸饱含深情赠予她的定情信物。后来,花子慕将其托付给花哥代为保管。最终,花哥给了白墨。 然而,白墨之所以一直揣着,并不是承认花子慕就是他,只是,一种不由分说的,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行为。 白墨的目光缓缓落在银楚宸手中的手绢上,刹那间,花子慕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思绪。 当时花子慕与银楚宸自石花镇回来不久,银楚宸总是一个人躲在院前棠棣树上不下来。 一日,花子慕修炼完毕,回来院中发觉银楚宸仍旧在树上,她便对这个一向消停不了的师弟起了好奇心。 她本也没有刻意偷看,但是她一个飞身上了棠棣树,自树上小屋一侧的小窗边站定,银楚宸居然毫无察觉。 当时花子慕只看得到银楚宸的背面,却也能感觉到他此时特别的认真。 她上前两步,终是能看到他半侧脸,那张脸上的神情,是花子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他褪去了平日里那种放浪不羁的姿态,仿佛一层伪装被轻轻揭下。就连那常常挂在脸上、傲视一切的神色,此刻也如同晨雾一般消散,只留一脸的正经和专注。 几根银色的小辫俏皮地垂落着,随着他微微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显现出了一种特别乖巧的感觉,这一幕恰好落入了花子慕的眼中,她那颗素来淡漠的心,竟在此刻泛起了一丝涟漪。 “嘶!” 花子慕眉头一沉,担忧的看着突然“嘶”的一声的银楚宸,目光落到他手中,才觉惊讶——银楚宸这个一向以豪迈洒脱人,竟然正坐在那里,认真地学着女子绣花! 银楚宸眉头微皱,将那根被针扎到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吸吮着,就在此时,他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微微转动眼眸,视线不经意间向一侧倾斜过去。而这一望,恰好与花子慕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两人都愣愣地望着对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银楚宸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先是将含在嘴里的手指迅速抽出来,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把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手绢也一并藏到身后。 “师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语气虽然听起来还算镇定,但仍能察觉到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而花子慕也已收好了脸上吃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回应道:“不好好修炼,跑到这里摆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银楚宸干干一笑,转而带着一层羞怯,在那张尚未经历风霜洗礼过的脸上,洋溢着少年的青涩与纯情,回答道:“我并没耽搁修炼,师姐若不信,可以考考我。” 花子慕清楚银楚宸每日的功课,的确是按照她定下的标准完成的,她之所以这样问,纯粹是为了缓解被银楚宸发现她在此处的尴尬,没话找话说。 他喜欢刺绣只当是他的个人爱好,她无权干涉,便再没多言,一个转身落到了棠棣树下。 几天过去,花子慕正躺在摇椅上逗花哥玩,银楚宸便乐呵呵的跑了进来。 花子慕沉着脸,顿时没好气道:“好没规矩,不在自己屋子待着,来我处作甚?” 银楚宸却笑嘻嘻地说:“师姐,可知戒日是什么日子?” 花子慕微微蹙起秀眉,目光流转间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出今日有何特别之处。 她抬眼望向对面银楚宸那张异常郑重的面庞,疑惑地开口问道:“是什么日子?” 只见银楚宸向前迈了两大步,在花子慕躺的躺椅边蹲下,将那张脸凑近花子慕的脸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然而这样的距离又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他们感到丝毫的窘迫和尴尬。 银楚宸伸出双手,捧住他自己那张倾国倾城、俊美无俦的面容。那双犹如深邃湖泊一般清澈动人的浅眸,正饱含深情地凝视着花子慕。 花子慕见他一脸欢喜的表情,心头不禁一沉,暗自揣测着这家伙莫非又是想要劝说她随他出天水涧玩,若是如此,那她定然不会应允。 “子慕,”银楚宸说,“不知不觉,咱们相识已然整整五十年啦!” 听到这番话,花子慕原本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原来银楚宸所说的重要日子,竟然是这个。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吗?”花子慕轻声呢喃了句。 “是的。” 银楚宸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而诚恳。 花子慕一时想起第一次遇见银楚宸时,他们还狠狠打了一场,当时怎会想到日后两人会有如此深的缘分,不免也突然有些感慨。 却不察一旁银楚宸伸手地递给她一样东西:“送给师姐的。” 花子慕漫不经心地从对方手中接过手绢,随意地扫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原来他这几日在树上绣的就是这个,给自己的礼物,一时间有些感动,可当她的目光落到手绢上某处时,又瞬间皱起了眉头。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那手绢上绣着的两只似猫似狗模样的图案,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两只是何物?狗么?可看起来又不太像,或是猫?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到花子慕这番话,银楚宸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一本正经地向花子慕解释道:“这分明就是两只狐狸!怎么可能会是猫和狗呢?你没看到它们身后拖着那么大的尾巴吗?哪有猫和狗会长出这样又长又蓬松的尾巴来?” 说着,银楚宸还特意用手指了指那两只所谓“狐狸”的尾巴所在之处。 花子慕顺着银楚宸手指地方看去,果不其然,那两条尾巴确实长得十分惹眼,不仅长度惊人,而且毛质蓬松柔软,显得格外招摇。 一时间,花子慕心中哭笑不得,不禁轻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误解:“哦,原来,竟是狐狸啊!” “嗯。” 银楚宸顿时露出了明朗的笑,认真无比的说:“这个是为了纪念我们相识五十年,我特意准备的,师姐可喜欢?” 花子慕轻柔地将手中的手绢交叠在一起,目光落在上面精美的绣纹上。这并非银楚宸第一次送给她礼物,但不知为何,这次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甚至超过了以往收到任何礼物时的感受。 然而,花子慕向来都是个内敛的女子,从不轻易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在外。即便此刻内心欢喜无比,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字:“嗯。” “嗯?就一个字?” 银楚宸满心期待地看着花子慕,本以为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惊喜或者感动的神情。但当他听到那个简短而冷淡的回答后,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失落。 花子慕察觉到了银楚宸的情绪变化,微微侧首望向他那张犹如被冰水泼过般失望的脸庞。一瞬间,她的心软了下来。 “喜欢。”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对于花子慕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表达,只为在棠棣树上那一眼——她永远记得银楚宸学着刺绣时的专注模样。 花子慕小心翼翼的保管着这份珍贵的礼物,直到后来她自千里寒冰归来后,才不舍的将手绢交于花哥保管,花哥是一头灵兽,寿数有尽,独独在天水涧等了花子慕千年,却自始至终没有等到那个总是宠溺地唤他一声,“花哥,过来!”的人,最后在他寿数尽头时,他将这块手绢交还到了白墨手中。 白墨盯着银楚宸手中的手绢,心脏似是被谁一下一下的重击着,他不想承认他心中还住着一个人,可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无力反驳。 银楚宸一手持着手绢,就在白墨失神之际,他却冷哼一声,手中的手绢便化成了粉末,带着一些细碎的丝发翩然落地。 白墨大惊,这东西花子慕那么珍惜,银楚宸却毁了它,而就在这一刻他也彻底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由分说地一直揣着它。 那是因为,在这个已经没有花子慕千年的世界里,这张手绢成为了,唯一一件只属于花子慕的东西,所以他才一直戴着。 白墨突然失控地大喊道:“从一开始你来天水涧,就是为了接近我对不对?” 银楚宸眼中的寒光突然淬上了致命的毒药一般,危险至极,他冷笑一声:“那些事过了太久,已经不重要了。” 太久? 可对白墨来说,不过昨日之事。 “可对我来说……重要。” 白墨因为手绢被毁气急,说着就朝银楚宸挥出一道魂力,刹那间,两人消失在屋中。 不时,屋外不远处的棠棣林上空却爆裂着阵阵魂力波,并且在棠棣林中,有许多棠棣树不断被劈中,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棠棣林已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一个强大的魂力波爆炸后…… 风未熄,胜负已分。 两人悬于棠棣林上空,均是天人之姿,却都带着雷霆之怒。 银楚宸冷酷道:“看来你还未完全回来。” 白墨怒发冲冠,瞪大双眼吼道:“这样你都胜不了,若我真的回来了,你岂不是死得更快。” 银楚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一顾且略带邪恶的笑容,那英俊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妖异:““还是让我来教你,怎么才能完全回来。” 话声未落,只见银楚宸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朝着白墨再度猛扑过去,与此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倘若想要将魂元催发到极致,就像你曾经教导我的那样......” 白墨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接下了银楚宸这凌厉的一击。只听得一声巨响,白墨直接砸落到棠棣林中。 而就在他尚未挣扎着起身之时,银楚宸那冷酷的声音在高空中回响起来:“吸纳元气需藏于心而非存于腹......” 白墨脸色陡然一变,只见一道凌厉无比的刀灵流如闪电般自上空狠狠斩下。他身形一晃,以极快的速度侧身一闪,惊险万分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然而,银楚宸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之机,紧接着又是一招悍然落下! 此时的白墨已然精疲力竭,面对如此迅猛的攻势,他再无躲避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招式重重击落在自己身上。只听得一声闷响,白墨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银楚宸却并未就此罢休,口中念念有词道:“动折乾坤移一粟。”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股更为强悍的魂力波,如同汹涌澎湃的巨浪一般,再度自上空呼啸着极速而下。 白墨深知此刻情况危急,顾不得体内翻腾的气血,强行运转魂力,正欲化身逃离此地。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银楚宸的速度竟然比他还要快上几分。几乎就在他准备动身的刹那间,银楚宸便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抬手一挥,一道劲气轰然爆发,直接将白墨狠狠地打回地面。 “神离分身在万里,目之一物无一生。” 就在白墨端端受下这一重击时,银楚宸的声音响彻了棠棣林。 白墨只觉得浑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一般,剧痛传遍全身。他努力想要挣扎起身,但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最终只能颓然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来。 刚刚银楚宸虐打白墨时念的那几句话,白墨自然记得,这几句话是花子慕教银楚宸调息魂元的法诀。 他又怎么不会,不过是因为他不单是前一世,他还是这一世的白墨,所以两者还没有达成共识,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立场,所以才这般不堪。 银楚宸现身于空中,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衫,衣袂飘飘,宛如仙人下凡。其周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场,令人不禁为之惊叹,简直惊为天人!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白墨,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 “你败了!” 话落间,银楚宸一抬手将白墨丢回到了月牙竹屋的床上,而他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明日我会再来,你若赢了我,我便放你出走,若赢不了,那就永远留在这里。” 白墨刚想要说什么,却身子一僵,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直到第二日,银楚宸再次来到虚空镜时,白墨才重新有了意识,在银楚宸尚未走进院中,白墨先自床上下来,一个闪身就掠出了屋子,不过,这次对招不过三招,他又被银楚宸逼回了屋中。 银楚宸缓步进到屋中,浑身寒意逼人,冷酷道:“完全没有长进。” “你若真想与我一较高下,那就把青丘得来的紫灵给我,”白墨愤怒道,“如今我的魂元只能运行一半,就算再打一百个回合,也不可能赢你,你只是不想放我走,又何必逼我跟你打。” 银楚宸看着白墨若有所思,他早已断定白墨不知真相,只不过,他也并不想将真相告诉他,却冷嘲道:“我只为戏耍于你,你又奈我何?” “混蛋。” 多说无益,白墨再次出招。 银楚宸对招中还不忘指教道:“汇定离于心,海纳百川归。” 可白墨还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没多久就又败下阵来,这次银楚宸将白墨带回竹屋中,并没有立即离开,徒手化来一只玉壶,坐在屋中兀自喝着酒。 白墨坐在床上狠然看着银楚宸,心中很不是滋味,有恨有痛,最后他忍不住问:“你真的就那么容不下我吗?” 银楚宸送至嘴边的玉壶一滞,随即送了满口,然后重重地将玉壶搁在桌上,然后看向白墨,目光凌冽,并无多余情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要明白什么?”白墨突然从床上站起来,走向银楚宸,“又该明白什么?” “不是单单一个我容不下你,”银楚宸也霍地站起身子,与白墨对视着,“而是无一人能容得下你。” 银楚宸所说非虚,白墨心中一痛,他早就知道,只是在银楚宸亲口这样说出来时,还是难以接受。 少顷,竹门被那团自屋中炸裂的灵光冲开,白墨自竹屋中飞出,就在飞出的瞬间,他的身体自空中一个翻转对上屋中便是两团强大的魂力打去。 竹屋承受不住,直接爆裂开来,竹屑疾飞而出,自月牙山壁上穿石寸许才卸去那个暴戾之气。 白墨在空中一个后退,站定在棠棣树之巅上,面色肃冷的盯着炸裂开去的竹屋中,双手捏成拳,似乎要与对方决一死战。 在粉尘夹杂着火石撞击迸发出的滚滚浓烟之中,银楚宸缓步走出浓烟,白衣翩飞,银发招展,即便在那尘埃之中却,也给人一种清冷不可亵渎之感。 他微扬其首,冷眼看着棠棣树上的白墨,眼中没有愤怒,隐隐还有那么一丝狂喜。 “你认为你能逃的掉?” 白墨自进到竹屋就知道此处虽与花子慕所住的竹屋相同,却又并非同一处。 这里有很强的灵力结界,银楚宸离开期间,他冲不破身上那道禁止时就明白了,这里的空间皆是用灵力幻化出来的幻境。 曾听师父讲过,逐月宫有一法宝,名“净世之境”,乃上神右眼所化,有洞幽烛微之力,净清六尘之能。 自净世之境落地逐月宫之后,便出现了十六虚空境,每一境皆观一世。 想必他被银楚宸带入的是心魔境,他想要逃出去,就必须斩杀掉对方的心魔。 第74章 苦海无涯 “我知你恨她入骨,如今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折辱于我。”白墨冷眼看着院中的银楚宸,那眼神像是迟来的春雨落在了万物颓败的深秋,不仅没有带来生机,反而徒增悲凉。 忽地,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绝尘之姿,忘尘之态,一袭白衣随风飘动,如同仙子下凡一般,却端的尽是凉薄与无情,恶毒道,“她说的没错,你这样之人的爱,本就......一文不值。” 白墨重重的,一字一句的将最后四个字狠狠地吐出来,仿佛这几个字包含了他所有的愤怒与轻蔑。 银楚宸听闻此言,瞬间被激怒。他那原本就冷酷无比的脸上,此刻更是如寒霜笼罩,腾起了浓烈的杀意。只见他双手缓缓抬起,两团灵光在掌心闪烁,光芒耀眼夺目,令人不敢直视。随着他口中一声怒喝,灵光化作两道凌厉的光束,直直朝着白墨射去,同时狠然道:“你那颗任何人都暖不热的心又值几分……” 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击,白墨并未退缩。他咬紧牙关,全力施展出自己的绝技,试图抵挡银楚宸的攻势。一时间,空中灵光交错,劲气四溢,整个棠棣之巅都被绚烂的光芒所笼罩。 然而,尽管白墨拼尽全力,但双方实力差距悬殊。最终,他还是不敌银楚宸,再次落败。白墨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他单膝跪地,不甘心地用手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欲要再战,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银楚宸自虚空镜中出来后,直奔魔域而去,刚到火神宫门口,他便再难压制身体中的疫毒,双眸完全变成了黑色,好在叶清玄及时出来搀扶住他。 “你最近不应该如此频繁催动魂力。”叶清玄提醒道。 银楚宸不答,在叶清玄的搀扶下直接走到血池边,这时,他松开了叶清玄的手,独自走进血池中,什么也不用说,叶清玄却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次,三部族族长来得及时,在银楚宸受下第八枚锁魂钉时,三部族族长已经化身在了血池边,他们三人围着血池中的银楚宸,分别将自己的魂力注入进银楚宸身体中,来防止那些怨念暴走直接将他的魂魄撕裂,直到叶清玄将第九枚锁魂钉进他身体后,他们才将银楚宸带出血池。 银楚宸的魂魄已锁,可痛苦却不减反增,体内的万缕怨念无吸食之物,便会没完没了地挣扎嘶鸣,甚至更加暴戾,这种痛苦难以形容,如万蚁啃食着所有内脏,又似万仞钝割着寸寸肌理。 然而,任谁也难以从他那冷酷的面庞之上窥探出丝毫痛苦之色,但所有人却都能够一眼便瞧出,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被一层毫无生机的枯槁所笼罩。 “离天阁选拔阁主之期已然临近,”银楚宸端坐在火神宫大殿之上,冷眼看着殿下的南擎空,“南族长,烦请您先行一步,为此次选拔扫清些许障碍。” 南擎空闻言,缓缓抬起头来,与银楚宸的目光短暂交汇在一起,只见他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犹豫之意,迟疑地道:“可是,我眼下还要寻那些至纯少女......” 银楚宸听闻此言,微微眯起双眸,轻描淡写地打断道:“这两件事之间并无任何冲突之处。区区百十来个女子而已,以南族长您的能耐,恐怕甚至无需亲自动手,便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们找而来,难道不是吗?” 听到这里,南擎空不由得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应声道:“哈哈,果真是何事都瞒不过您呐!也罢,既然如此,那我这便动身前往。” 言罢,他身形一闪,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了原地。 “近来魔域所有事宜就暂交雀族长处理。”银楚宸遂而看向殿下的雀白白说罢,又看向一侧血饮,“血族长,近来零界会很不太平,你就替我守好这火神宫,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入火神宫半步。” “叶清玄你……”银楚宸最后看向叶清玄,犹豫了下,“你去离叶居一趟。” 虚空镜中的白墨手臂一动,突然衣袖无风自鼓,转瞬只听“啪”的一声,一块石头自他衣袖中跌落至地上,化成了一团雅黄的毛豆。 毛豆自白墨衣袖中躺着,自然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刻他是一脸的狐疑,不知道躺着的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他噗嗤噗嗤在床边横踱了几步,又将身子正对着白墨的脸,俯身下去便用两根手指去扒拉白墨的一只眼睛。 白墨心中暗骂道:“你这块死石头,长没长脑子,没看出我是被禁止了吗?” “你是被禁止了?”毛豆一只手刚扒开白墨左眼皮,就突然惊讶问道。 白墨被强行扒开的那只眼眸朝着一侧的毛豆划去,带着诧异之色:“你能听到我说的话?” “哦,能!” 白墨顿时大喜,当下便觉得带着毛豆果真是对的,若非如此,他或许真要要被银楚宸困到天荒地老也出不去。 于是忙道:“好毛豆听我说,此处是银楚宸的心魔,他心中的疫魔乃我,你可以直接出去,只要你能找到出口便能救我。” 毛豆一只手始终扒着白墨眼睛,另一只手在自己大肚腩上挠了两下,一脸的懵懂:“出口很简单,不过我一个人也无法将你带出逐月宫啊?” “我身上有一块令牌,你带着他出去找宫主夫人,将令牌交给她,她便知道如何让做了。” 这块令牌自在麟凤堂狐凌白枫交给他之后,他便随身携带。 毛豆当即将手从白墨眼皮上松开,双手就要朝白墨胸前伸去,只听一声来自白墨内心的暴喝:“你要干嘛?” “找令牌啊!”毛豆两手停在即将触碰到白墨衣服上方,一本正经的盯着脸色惊变的白墨。 “......在我袖中。”白墨无语道。 毛豆那两粒绿豆眼眨巴了下,似乎不能理解般嘀咕了句:“真是的,东西都不会放,这种东西怎可随便放在袖中呢?” 原来石头化成的妖灵,也具备男人的劣根,白墨当做没有听到他的这句埋怨。 “就是这个......” 毛豆自白墨袖中摸出一块火焰纹的令牌来。 可没等毛豆把话说完,就见他脸色骤变,“哐当”一声,再次化成了一块极小的石头,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这时房门霍地打开,银楚宸走了进来,白墨复又自床上坐立起来,他下意识去看了地上,并未看到毛豆,不过他还是担心银楚宸会发觉他的存在,所以他双手在床边已经暗自蓄力。 银楚宸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缓缓走到了床边。然后,他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那样大大方方、直直地挨着白墨坐了下来。这个举动可把白墨吓了一跳,他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心中警铃大作。因为银楚宸以前从未如此主动地靠近过他,而且还坐得这么近! 白墨不禁开始怀疑起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银楚宸,难道他其实是毛豆伪装而成的?各种奇怪的念头在白墨脑海中飞速闪过。 “你猜猜看,我刚才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呢?” 银楚宸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眼睛却始终紧紧地盯着白墨那张脸,仿佛那上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可白墨根本无心去猜测银楚宸在外头的所作所为,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跟面前这个人讲。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样出手,才能做到一击必杀,彻底解决掉这个让自己感到无比危险的家伙。 而银楚宸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白墨内心的想法,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墨,脸上的笑容,就好像是在欣赏一朵经历了漫长阴云笼罩之后,终于绽放出皎洁光芒的月亮。 “师姐对我的判词当真是一字不差。”言语间银楚宸始终微笑着看着白墨的眼睛,“方才,我才知这天下之大,佳丽之多,我只传令将天下至真至纯女子寻来,这才几日的功夫,我的邵阳宫便装不下了。” 白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完全不明白银楚宸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而银楚宸根本没有给他思考和揣摩的机会,只见他猛地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勾住白墨的下巴,用力一拉,便将白墨的脸庞强行拉向了自己。 \"她们可都是像师姐那般至真至纯的女子,每一个我都极其喜欢。\" 银楚宸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就连白墨自己都未曾察觉,当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肩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怒火的他,冲着银楚宸怒吼道:\"狐、孤、忘!\" 白墨心里清楚得很,由于上一世花子慕的那一番绝情话语,他如今被银楚宸这般对待算是自食恶果,怨不得任何人。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银楚宸竟然会疯狂到如此地步,不惜毁掉那么多无辜女子的一生。 \"嗯?\" 银楚宸的眉头微微扬起,脸上流露出一个已经千年未曾出现过的不羁轻笑, \"这称呼真是倍感亲切啊,除了你能够这样呼唤我的名字之外,放眼整个零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说完这番话后,银楚宸似乎显得极为愉悦,他面带满足的笑容从床边缓缓站起身来,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仿佛让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他徒手化出一缸由他亲酿的棠棣酒边,广袖一挥,顿时平静无波的一缸酒喷涌而出,在一招挥去,酒珠如千年前那般全部都悬浮在了空中。 银楚宸白衣欺雪,如茂林修竹屹立其中,一个回眸,目光就转光彩如星河烂漫,翘眼如烟,亦如当年少年。 白墨自万珠酒里看去,竟也被那一幕刺了眼目,只觉心脏痛极。 “我要你再陪我喝一场。” 白墨自是不愿意,可是耐不住银楚宸的霸道强悍,徒手将他凭空拽入怀中,徒手掐住他的两腮,撬开红唇皓齿,那些原本悬浮在空中的酒珠,竟争先恐后朝着那张嘴灌入。 他的后背端端顶在那口已空的大酒缸上,半点魂力都催发不出,可是也不甘心被人这般凌辱,他双手死死攥着嘴边的魔爪,只觉指甲已经陷入对方皮肉,他不停的摇摆着脑袋想要挣脱。 ......不要......不......要啊! 可那股刺辣如烈浆倒灌,没有丝毫迟疑与心软地自他的鼻腔、口腔不断的朝着他的咽喉灼烧而去。 就在他觉得马上要窒息而死时,撮着他下颚的手突然一用力,他意识开始涣散,只觉自己身子整个的朝后倒去,随即便是潮水般的洪水将他淹没,只可惜那不是洪水,而是酒香四溢却如火舌顷来的烈酒。 屋中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定格住,独独银楚宸那双漆黑无仁的眸子在一点点消融,如墨川始解,那双眸子中仍有尚未燃尽的业火......直到见白墨浑身湿透,两颊绯红.....狼狈至极,脆弱如伸手便会折断的新枝,他那双眸腥风血雨才逐渐平息,恢复如常。 他决然转身,不回头,不转身,最终离开了竹屋。 凌霜苑中的回廊一侧红漆阑槛下,有一粒小沙石被微风自地上吹动了几圈,又像是被吹大了几圈。 这便是方才趁银楚宸发疯之时爬上银楚宸脚背的毛豆。他若不是因为白墨等着他救,当时见他银楚宸那般歹毒的灌白墨酒,就恨不得化身成一块巨石压死银楚宸。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变态的银楚宸,这几日下来,看银楚宸的所作所为,他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感觉出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仇恨,可他还是为白墨担忧,有一个这样变态的仇人,命途堪忧啊! 想着要是这次能顺利将白墨救出去,他一定得想办法劝白墨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千万别在被银楚宸找到了。 毛豆顺着阑槛下面不断的翻滚了几下,滚到金漆的木柱边怎么也滚不动了,此刻他已经变得有小孩拳头大小,又尝试了好几次依旧滚不动,稍作歇息,才顺着边缘一寸寸的绕过巨柱。方又停止不动了,这运动量对一个石头来说当真是大,滚滚停停,不时还要竖着耳朵听周遭的声响。待他终于弄清楚宫主夫人的寝居在何处,并滚到门口时,已经花费了他一天的时间。 他本想再变大一点,好翻越门槛,可不成想他这刚一变化,只听屋内一声脆裂声响起。一块白瓷碎片端端砸到了他身上,当即将他撞翻在门槛外好几圈。 屋内的猫尔转身将两扇门自里面关上,转身看着一脸憔悴的狐凌白枫,心生不忍道:“夫人,你已经绝食多日,再不吃点东西,只怕身体会吃不消的。” 站在一旁的乔姑见状,急忙向前迈了一大步,满脸焦急之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起来:“小主,求求您多少吃一点吧!” 此时的狐凌白枫,那张曾经倾国倾城的面容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昔日那迷人的风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她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高耸的颧骨显得格外突兀,眼眶周围一片乌黑,嘴唇更是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紫白色。尤其是她那双向来以妖媚勾魂着称的眼眸,如今已全然没有了半分魅惑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布满血丝的眼珠,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哀怨。 而那双曾白皙的手上,竟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伤口已然结痂,而有的则仍在向外渗着鲜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谁能想到这会是同一个人,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荡然无存,消失无踪了。 如今只有一个痴怨到自残的疯女人了,她奋力的将桌上所有东西都砸到地上,却还是不解心头之恨,于是撕心力竭般朝着屋中两人逼问道:“你们……宫主……为何要这般对待我?为何宁愿去找那些庸脂俗粉,也不肯来瞧我一眼?” 歇斯底里间,只见她一手放在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狠狠抓了一把,四道血痕立现。 乔姑忙不迭的跪着上前,一把摁住狐凌白枫的手,哭出声来,心疼地阻止道:“小主,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你要是心里难过,你打我,你抓我,你不要在这样伤自己了。” 突然,狐凌白枫双手已经朝着乔姑脸上伸去,顺着嘴巴将两拇指嵌进了乔姑的两腮,就这样用尽所有力气掐去。 “啊啊......” “啊.......” 狐凌白枫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声音响彻整个庭院。殷红的鲜血从他紧攥的手指缝隙间汩汩流出,一滴滴地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而这些鲜血,竟然都是乔姑的!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乔姑竟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呻吟或叫喊。她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眸,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不痛,又似乎痛极。 对于乔姑来说,身体上的伤痛远远比不上内心的煎熬。只要能够让自己衷心侍奉的主子尽情宣泄出心中压抑已久的抑郁和怒火,那么所有的苦痛都是值得的。 站在一旁的猫尔早已被眼前这血腥而惨烈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望着狐凌白枫和乔姑,颤抖着说道:“夫人……求求您高抬贵手,手下留情啊!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宫主找回来见您的!” 其实,对于这位宫主的新夫人,猫尔曾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可是,自从那个新婚之夜,当她亲眼目睹新娘独自一人在婚房内苦等了整整一夜之后,她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对这位新夫人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怜悯和同情之情。 经过后面这些时日的接触,她知道新夫人对宫主用情之深,如是宫主只冷落她也就罢啦,可偏偏在结婚不久,又名八子四下搜罗美女。这无疑是一刀一刀的割在新夫人心上,叫这个骄傲的人又如何接受得了。 可她却见不到宫主,连质问一句都没有机会,她便只能在痛苦之中折磨自己,甚至折磨身边的人。 狐凌白枫突然松手,悲痛难捱的神色依旧挂在脸上,她抬头看向猫尔,知道这个女子在逐月宫不只是个下奴,她甚至有些羡慕她,因为银楚宸信任她。 她知道,猫尔有能力将银楚宸找来。 可突然她神情一变,狠厉大喊道:“我不要见他,我也不要见到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小、小、小......”乔姑想安慰狐凌白枫,可惜她的两腮已经被狐凌白枫掐穿了,此刻两边已经全无知觉。她只能感觉有许多黏稠的液体自牙龈便不断的渗出,顺着嘴角滑入脖颈。 猫尔见狐凌白枫已精神失常,再也受不了刺激,便俯身将地上的乔姑扶起,示意她让暂时退下,让她独自静静。 第75章 回门 毛豆自门外听得真切,见两人出来后,才一个翻越自门槛的缝隙溜了进去。 狐凌白枫依旧坐在桌边,见一侧突然变大的一团雅黄的东西,顿时将她从难以自制的痛苦中暂时拉了出来。 毛豆双手放在大肚腩上,摇摇摆摆的来到狐凌白枫身边,一个轻跳坐在了板凳上。 当他那双绿豆眼对上狐凌白枫的眼睛时,狐凌白枫终于记起在哪里见过他。 “是你。” 毛豆对狐凌白枫的话像是没听见,那双绿豆眼向中间靠拢了些,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答非所问道:“我就纳闷儿了,怎么你们都是疯了不成,为了一个银楚宸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至于么?” 狐凌白枫眼神突变,似乎听不得这个名字,之前暂退的痛苦瞬间被唤醒,令她再次陷入到绝望的处境中,所以她狠厉地盯着唤醒她痛苦的人,带着埋怨的意味。 毛豆也盯着她,在她脸上一一打量而过,连连摇头道:“你看看你,上次见你,还是个大美人儿,这次怎么像个母夜叉了......唉! 照我说,那银楚宸本就是不是个东西,你何苦这般糟践自己。你在这里发疯,他可在别处风流快活呢!” “你说什么?” 毛豆眨了眨那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之话:“我说啊,你在这里像个疯子一样乱发脾气、大喊大叫,而他却在外面逍遥自在、风流快活呢!” 话音刚落,只见毛豆伸手一挥,一道光芒闪过,一枚令牌便出现在其手中。随后,他毫不在意地将这枚令牌朝着狐凌白枫扔去,并随口说道:“喏……这个给你。” 狐凌白枫拿那枚熟悉不过的令牌时,脸上的神情愈发显得阴沉难看,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过了片刻,他抬起头,追问:“她在何处?” 毛豆双手抱胸,愤愤不平地回答道:“被你的夫君困在了十六虚空境之中。她让我来找你,并说只要你看到这个东西自然就会明白一切。” 在毛豆的带路下,狐凌白枫跟着毛豆顺利进入到了十六虚空境中。 可令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们推开竹门而入时,所看到的那一幕。 白墨蜷缩在硕大的酒缸之中,犹如死人。 缸中原本没过他身子的酒已经见底,只剩两指左右深的残酒。 毛豆先是一个小跑上前,只可惜腿太短,几步下来还不及一侧狐凌白枫的一步。 狐凌白枫因为太久没吃过东西,而显得营养不良的病态,当下脸色更是白的吓人。愕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毛豆情急,来不及回答便化成一块石头砸破了酒缸,里面的人顿时暴露了出来。他看着里面不省人事的白墨,两颗绿豆顿时变成了两颗红豆般,怒火腾升。 也不说话,他脖子上的红绳绵绵一个伸展,在白墨腰间几个缠绕,很是轻巧的就将人给提出来放回到床上,复又一个极速回到毛豆脖颈处。 毛豆轻轻抚摸了两下,便朝着白墨走去。 这时的白墨浑身上下都起着一层瘆人的红色疹子,身体也似乎肿胀了许多,看上去似乎是中毒一般,两眼紧闭,眼眶血红,似乎不用看也知里面眼珠已充血或者流血。 任谁看着这一幕也会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该死的银楚宸。”毛豆突然暴喝一声道,怒气未消,狠厉看向狐凌白枫,似乎将对银楚宸的愤怒也转移到这个女人身上般,生硬道:“让我们安全离开逐月宫。” 狐凌白枫盯着床上面目全非,不成人样的人,有震惊却无怜悯之色,为难道:“她这般状况,我又如何将他带得出去。” 毛豆却冷哼一声:“这个我自有办法。” 狐凌白枫回到澜月阁,便命乔姑备来吃食,可是由于她太久未曾进食,刚吃下去便又一口倒回给吐了出来。 乔姑见自己主子突然好转,还想吃东西,心下欢喜不已,忙亲自去厨房做了主子最喜欢喝的汤端来,心疼道:“小主,你多日未吃一口东西,如今还是先喝点汤吧!” 乔姑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流血,她本是结元之人,虽然魂元低得可以不计,可是脸上的伤她还是能令其愈合的快些。 狐凌白枫接过乔姑递过来的冰湖鲮鱼汤,皱眉眉头似是喝苦药般痛苦,终是一鼓作气将一碗鱼汤喝了下去。 之后像是完成任务般重重叹出一口来,沉声对一侧乔姑说道:“你我来到此处也有些时日,明日、我想回揽星宫看看大哥,你去给猫尔知会一声。” 乔姑露出会心的笑来,连连应道:“是,我这就去与她说。” 猫尔道:“夫人真的吃东西了?” 乔姑回道:“吃了,而且心情似乎也好些许多。” 猫尔道:“宫主不在,此事我怕......” 乔姑知她在犹豫什么,她是在担心狐凌白枫如此情况回道揽星宫,揽星宫宫主必定会对自己宫主心生不满,到时候只怕两宫间突生间隙。 “夫人只是想岢及宫主了,她来到此地多日,心情一直不好,这好不容易想通了些。故而更是思念自己亲人。姑娘无需多虑,夫人她既然成为了宫主的人,心中自然是向着宫主的。” 猫尔沉默片刻,终是答应。 “好吧,我这就去准备,既是回门自然不能缺了礼数,乔姑娘回去告诉夫人,待我备好回门礼便过去回她。” 乔姑却不走,为难道:“姑娘有所不知,夫人说明日回去,那便是打定了主意,明日必定是要动身的。我看姑娘若是要备回门礼,还请尽快的好。” 猫尔也知狐凌白枫的性子:“那好,我这就去准备,姑娘请回。” 这边狐凌白枫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等着,直到乔姑回来,便急忙寻问道:“如何?” 乔姑先是拿起盏中的茶杯,轻手打开杯盖给狐凌白枫斟了杯茶,才带着笑意回道:“她同意了,这会儿正备回门礼去了。” 狐凌白枫眉头一沉,有些不耐烦:“你去叫她什么都不用备,就说我去去就回。” 乔姑身子刚一转,又被狐凌白枫叫住:“算了,还是别去,以免引起猜疑。” 乔姑看自己主子心绪不宁,担忧道:“小主,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狐凌白枫抬眼对上乔姑的双目:“附耳过来。” 乔姑不明所以的将身子弯下,附耳至狐凌白枫嘴边。只听狐凌白枫低声道了句什么,乔姑恒然色变,惊愕道:“小主,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只见狐凌白枫一根手指放在自己那张已无血色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呵斥道:“滚出去。” 夜晚,明灯惶惶的逐月宫金碧辉煌却仍旧逃不开那刺骨的冷寒,新落的大雪,洁白污垢,正一点一点的将地面那些陈旧破败的殇雪修补着,像是在修补一个原本丑陋森然的伤口。 最终都会被填满,再不展露一丝恶意来,唯留满地隐隐凹陷的轮廓,依然昭示着曾经那坑洼中的不幸与时光匆匆。 外屋乔姑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翻身发出的细碎声响外,唯有屋外那落雪的声音“很大”,像要敲破房门,狐凌白枫本就和衣而眠,终是因雪落声而一夜辗转。 一早天刚刚方亮,外面下人才开始清扫主道上的厚厚积雪时,狐凌白枫便起身叫醒刚刚入睡不久的乔姑。 匆匆忙忙洗漱过后,狐凌白枫身着一身喜气的红段枫叶暗纹的披肩长裙,在乔姑的坚持的那张憔悴的脸上涂抹了脂粉。如此倒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美来,只不过那双魅惑的眸子依旧无光,如明珠蒙尘那般的暗沉。 “小主真美。”乔姑满心疼惜的看着自己小主,挤出了一个故作轻松的笑来。 狐凌白枫反而不怎么喜欢听这句话似的,眉间隐隐一股阴翳:“去告诉猫尔,我们这就动身。” “小主,这天色尚早,你先吃点东西在动身也不迟。回门路途尚远,若、若猫尔为咱们准备的是些有些魂力的轿夫,”乔姑侧头透过漏窗看向外面的天,“兴许一日能到,若是鸾车的,在路上只怕要走上几日的。” 她主子大婚之时,花轿还是由岢及宫主亲自挑选的族里魂力尚可的人做的轿夫,如此,她们才如腾云驾雾般没费多少时辰就来到了逐月宫。 可当下按照逐月宫银楚宸宫主对自己小主的态度,只怕回去没有这好的待遇。 狐凌白枫回家心切:“不用了。” 乔姑无可奈何,便偷偷去了厨房装了点鱼油、鱼干,这东西最适合待在路上食用,能及时补充体力。 乔姑匆匆回来,刚一进门,便见到一袭白衣,一头银发的银楚宸站立在门内几步之处。 于是她轻脚转身走至一侧的石阶站定,等着狐凌白枫唤她。 狐凌白枫看见来者,神情夹杂着太多的情绪,她日日期盼之人,竟会在她对不想见到之时出现,心中多少有些惶然。 狐凌白枫不敢相信道:“你......来看我?” 银楚宸用一双光都照不进去的浅眸打量着狐凌白枫,看不清有什么情绪变化,沉声说:“听猫尔说,你想要回门。” 狐凌白枫垂于两侧的手在袖中微微捏紧了些,看来猫尔还是将此事通知了他,可她认为此事他即便知晓了也不会在意。 “我嫁来逐月宫已有些时日,按照习俗,是该回去看望一下亲人。”狐凌白枫一双似乎带着颤栗的眸子凝视着银楚宸,里面有强行压制着什么,语气却十分平和。 两人四目相对,不是夫妻,不是情人......是透着跨越不了的千山万水,隔着江海看不清对方面目的陌生人。 “既是回门,岂有你一人回的道理。” 狐凌白枫目光闪烁,心中已是震惊不已。 即便有银楚宸同行,却照样用的猫尔给她们派遣了两辆鸾车。 猫尔站立在宫门口望着那长长的队伍,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涩,不是为了狐凌白枫,而是为了她的宫主。 整个零界都已开始对逐月宫诸多不满,甚至还有人将逐月宫称作为“淫魔宫”。 猫尔知晓宫主命一向以锄强扶弱为使命的八子,为自己搜罗美女,乃至于少阳宫中,日日都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天下都将宫主视为淫魔,猫尔心中的那个人,依旧是曾经那个愿意用自己零花钱,买下一个哭得最难看的女孩的少宫主。 这一次她本要陪同宫主一起去揽星宫,可宫主在临走前却对她说:“猫尔,你帮我守着逐月宫。” 猫尔曾经在这个没有少宫主的逐月宫守了千年,如今,她怕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等到少宫主回来的机会了。 猫尔站在宫门口,身上已沾了满身雪,直到看不到少宫主的鸾车时,她才将眼中的担忧敛去,转而返回逐月宫,径直来到逐月宫后峰。早已在这里等候她的八子神色肃穆,分别立于断崖口边,风雪很大,断崖之下雪吟风啸,暗潮涌动,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巨大变故。 猫尔目光凛冽的扫过眼前的八子,抬手自怀中取出一枚纯银令牌。 八子顿时单膝跪地,朝着猫尔手中的令牌行礼。 第76章 猫尔你帮我守着逐月宫 猫尔正声道:“尔等皆是追随前宫主的忠卫,前任宫主亲手将宫主令传于宫主之手,诸位亦该追随其令。” 八子垂首,一字一句犹如千斤重,“我等誓死追随宫主。” 猫尔不信八子,但是却信手中的令牌。 “好......戒日,逐月宫出了一些包藏祸心之人,妄想诛杀宫主取而代之。” 八子本是单膝跪地,此刻均是万分惶恐,立马将另一只腿放下,双腿跪地,俯身在地:“我等罪该万死。” 猫尔看着八子,神色一转,语气也随之平和了许多:“你们可知宫主为何将令牌交于我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奴婢吗?” 天子道:“我等不知。” 猫尔:“宫主在赌你们会不会杀、我。” 八子个个皆是豪杰,不曾想此刻面色惨白,神情惊恐万分。 猫尔却从容不迫道:“戒日,诸位依旧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八子均已将头附在雪地上,弓着身子不敢起身,只听猫尔这句话,身子都不由的一凛。 狂风骤然大作,将猫尔的言语在风中撕碎,再被狂舞的落雪卷走。 猫尔毫不畏惧,步伐决然,朝着乾清殿而去。 此时的乾清殿中,银楚宸的三位叔父正在密谋一件大事。 只听一人声音低沉语气却十分激越,愤愤然道:“哼,他老子就做出了那样天诛地灭大逆不道的事,如今他比他死去的老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我们不清理门户,只怕不久逐月宫便会沦为第二个火神宫了。” “不错,再由着他来,逐月宫很快就要毁在他手里。” 银楚宸的三位叔父在狐千媚活着的时候,对自己的祖母十分的惧怕,可以说他们对狐千媚的话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 因为他们全都清楚自己祖母是个狠绝的人,狠绝到连对付自己儿子都绝不心慈手软的人。 而他们这些天资平庸,修为也平庸的儿子,自来就不被母亲放在眼中,即便是挑选宫主,也是跳过他们选了自己的孙子,而且还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之人的儿子。 而他们的儿子,却要终年都在雪银谷中生活,几十年也难得从母亲口中听到他们的名字。 可狐千媚在,他们即便心生不满,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银楚宸自甘堕落,甘愿与魔族为伍,他们常年积压的不满便找到了出口,随即是一发不可收拾。 狐靖墨皱眉道:“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为何咱们刚刚安排好,他便自己赶着来送死呢?” 狐靖墨排行老九,虽到中年,但也难掩曾是美男之姿,他也留着一撮胡子,除了银狐族特有的银发外,他的眼眸却是漆黑如墨。 他认为正是因为这双漆黑的眼珠子,才讨不到祖母的欢喜,因为银狐一族最正统的银狐眼眸都该是浅淡色。 而他却在出生不久大病一场后,瞳孔的颜色变变成了黑色,由此他的性格十分的孤僻,心思也相对重于常人。 “此事唯有我们三兄弟知晓,而我的暗探一直盯着他,他之前一直在魔域,又怎会知晓逐月宫的事。回来任何人都不曾接触,便跟着他新娘子去了,我觉得是九哥是多虑了。” 狐清夜在兄弟姐妹中排行十三,面容交好,也有一瞬浅淡的眼眸,不过与银楚宸的不同,银楚宸的似是携了四季,变幻无常,憎恶分明,有时是一汪清水,有时又是一炉红焰。 而狐清夜的那双浅眸,却带着满目的世俗,连泛起光芒时都难窥得半分真诚来,同样是一头银发,留着一撮山羊胡,更显得他精明世故。 他平日里在银楚宸面前扮演的长辈姿态,时常会主动对银楚宸嘘寒问暖,倒也合格。 狐玄衣排行老七,年纪自面容上与狐靖墨不分上下,但是他的年纪却要比狐靖墨足足大五百岁,比狐清夜直接大上了三仟多岁。 狐玄衣银发浅眸,神色肃冷,与狐重华长相最像的人,由此银楚宸对他也怀有几分特殊情怀,平日里对狐玄衣更是尊敬有加。 狐玄衣从来就没什么主见,只不过自来便喜欢听从十三的话,故而即便是这等谋反之事,他也由着狐清夜来。 狐清夜还是不安,他心里总觉得不对:“你说那八子会不会临时反水。” “报......” “八子求见。” 狐清夜眼中精光一闪,与狐靖墨对视了一眼:“召。” 大殿门口只见八子威风凛凛,并肩而入。 其中的天地两子,押着猫尔走至大殿中,对殿上三位长者禀报道:“此奴婢假传宫主旨意,要我等将三位长者拿下,奸计被我等识破,便将她擒来让三位长者发落。” 狐靖墨眉头一沉,脸色惊变,他知道这猫尔对银楚宸来说可并不是无足轻重之人,上前一步,凝视着猫尔,内心似乎在思量着别的。 猫尔一反平日的温顺,呵斥道:“你们亏得为宫主的叔父,竟然暗中指使死侍刺杀宫主。” “混账东西,竟敢胡言乱语。”狐清夜挥手狠辣地朝着猫尔脸上打去。 一声脆响,猫尔细滑的脸颊赫然出现了一个血紫色巴掌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看上去应该很痛,可她目光里没有痛,一开口,嘴角流出黑紫色的血。她全然不顾,带着一脸的鄙视对狐清夜骂道:“你可别忘了究竟是谁胡言乱语,差点招致杀身之祸。当时若不是宫主在前宫主前面苦苦求情,哪里还会养虎为患,养到戒日成了欲要反咬一口救命恩人的恶虎。” 狐清夜怒极,额头青筋突兀,他是最忌讳谁提起当年的事,当年他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居然惹了母亲的不高兴。 说什么要将自己的舌头给拔掉,当时母亲给他的判词便是:“毒舌长”。 从此,私下很多次他都无意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他。他是一个男人,被定上这样有损颜面的名讳,他岂会痛快。 又是一巴掌,猫尔嘴里的血喷出,尽数喷到了狐清夜的广袖上。 “十三弟,以大事为重。”狐靖墨提醒道,转而对上一侧不语的八子,“唯恐事情有变,还请诸位助一臂之力。” 八子会意,天子上前一步,拱手道:“为了逐月宫的安危,我等义不容辞。” 狐靖墨眼眸中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好,逐月宫能否安然,全靠诸位了。” 天子俯首,态度坚决道:“请长者发令。” 猫尔愤怒至极,双目圆睁,两颊高肿,两个嘴角也已经破裂。可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怒骂道:“你们八子可是前宫主亲手培养的人,她的遗旨,你们八个难道都给忘记了吗?她......噗......” 猫尔的话语还尚未完全说出口,突然之间,一口猩红的鲜血就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她口中喷涌而出,直直地喷射到了几丈之外。 那殷红的血雾在空中弥漫开来,仿佛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而一直紧紧押解着她双臂的两子见状,刹那间松开了手,脸上露出惊愕和恐惧的神情。 此刻的猫尔面容扭曲狰狞,双眼恶狠狠地瞪视着前方那个手握冷光镋叉的天子。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艰难地挤出了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就在天子面无表情地将那冰冷刺骨的镋叉,从她胸口抽离出来的时候,猫尔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直挺挺地向后倾倒去,重重地摔落在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 “宫主……猫尔不能再等您回来了……”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其中蕴含的深情与眷恋却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了整个宫殿。 如果这一生一世能够一直等待着宫主归来,对于猫尔来说,或许这就是她这辈子最为幸福的事情了吧! 然而,命运总是如此残酷无情,让她的心愿终成泡影。 已经重重倒地的猫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目光投向了殿外,带着深深的不舍,在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之后,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天子,你为何杀她?”这时,狐玄衣不解道。 天子将手中镋叉上尚未滴落的猫尔血振出,一脸的木然回道:“此女妖言惑众,理应处死,何况,接下来的事,我等已无退路。” 狐清夜知道狐玄衣的心性淳善,劝道:“七哥,此女愚忠银楚宸,留着总归是个祸端,当务之急,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无需纠结一个已死之人了。” 这时天子上前,拱手对着狐清夜道:“请长者发令。” 狐清夜此时对八子的猜疑完全消除,从袖中取出一枚银牌令牌,这个与猫尔之前拿的宫主令不同,这个是狐清夜的私令,而那些死侍认的便是这枚私令。 狐清夜郑重的将令牌交到天子手中,似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而出,语气凌然道:“尔等切莫要我失望。” 狐清夜将那些死侍埋伏的地点告诉给八子,八子便赶了过去。 狐清夜转而对一侧的狐靖墨,狐玄衣道:“之前少阳宫里的那些被他抓来的少女已突然消失,定时他藏进了虚空境中,而他走之前已将夜思殿封印,若要将他罪名坐实,我们必须将那十六虚空境找出。” 狐靖墨面露疑色,道:“十三,有八子助我等一臂之力,那银楚宸自然无生还的可能,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狐玄衣也觉得这样未免麻烦,接过话来:“脸皮已撕破,他即便不死,大不了我们再名正言顺的杀他一次。” 狐清夜却摇了摇头道:“你两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样做,一是防患于未然,其二,若银楚宸当真死了,被他藏入十六虚空境中的人都会随之死去,若我等杀了银楚宸,却不能将那些被他抢夺的女子救出,只怕不能消除天下对逐月宫的争议。” 狐靖墨恍然大悟:“还是十三心思缜密,若我等杀了银楚宸,又救下那些无辜女子,这天下只怕再无人对我逐月宫有任何说词,届时,歌功颂德都来不及。” 三人顿时大笑起来,如此算盘打的实在是响亮。 离开逐月宫的队伍,并没有腾云驾雾朝着揽星宫奔去,两顶鸾车晃晃悠悠的朝前行驶着,后面鸾车中,狐凌白枫时不时掀开帷幔朝外看几眼,跟在鸾车旁的乔姑竖着两只耳朵,随时随地关注着车内的声音,见小主时不时掀开帷幔,她攥紧的心才会松上一些。 “你去寻宫主,在前面的镇子上歇息下。” 原本天色尚早,他们若要是赶路,赶到楼子镇也不算晚,如此明日若不耽搁,傍晚便可到达揽星宫下的“云仙镇”。 可狐凌白枫说要歇息,银楚宸便将雪夜镇上最大的客栈,“风月楼”,整个客栈包了下来。 狐凌白枫以不适为由,将自己单独关在了一间屋子里,乔姑很是担忧的站在房门外,因为内心太过不安,她此时双手冰凉。可是她却不敢违背狐凌白枫的命令,只能在外面细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狐凌白枫将袖中一块用白绢包裹的石块朝地上一丢,毛豆顿时化身而出,才见到他的绵绵将白墨绑在他的背上,之前他便是如此,由狐凌白枫揣入袖中带出了虚幻境。 毛豆不安的将背后的白墨放到床上,见白墨仍然浑身肿胀,满身的红色痱子,是一颗一粒一也不见消减,当下急切道:“她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狐凌白枫盯着床上面目全非的人,只冷冷说道:“你也知此次宫主与我同行,我的坐轿被他设了结界,根本无法中途放下你,我能做的事有限。若你想要救她,只能在今晚。” 毛豆不用追问什么,也已经感觉到屋外有灵流波动,有结界,如此,他出去必定会惊动到银楚宸,白墨不省人事,他们绝不能脱身。 毛豆急的在屋中打转,最后他看上狐凌白枫,说到:“我去寻人来,你一定要拖到我回来。” 说罢就化身离开了,这自然惊动到了银楚宸。 银楚宸就在隔壁的房间调息,在察觉结界波动时,他却未有任何动作。 狐凌白枫见毛豆离开后,自袖中取出两只小瓶,一个釉红,一个紫墨。这便是她命乔姑交出的揽星宫秘药。一个为可解百毒的神药,一个乃无药可解的毒药。 她毫不犹豫地将釉红的瓶塞去掉,一手捏住白墨的两腮,将那紧闭的毫无颜色的嘴唇启开了些,直接将釉红中的液体朝白墨嘴里倒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白墨的肿胀消失了,唯有那些红色痱子依然在,但看上去已经好转了不少。 第77章 白墨的神武重逢 此时正是深夜,此处虽已不在逐月宫境内,可客栈中依旧备有碳炉,所以屋内十分的暖和。 四下寂静至极,穿过门窗都能听到远在几里之外的犬吠声。屋中的烛台上噼啪一声,炸开了一簇火光,迸溅到桌面随即湮熄掉,只腾起一缕青烟来。 突然床上的人动了下,坐在桌边的狐凌白枫霍地起身,走至床边,盯着醒来的人。 白墨的意识还停留在被银楚宸残忍的灌酒那一刻,脸上依旧有痛苦的神色,待他目光汇聚到狐凌白枫那张没有任何感情的脸上时,他才想起自己之前交给毛豆的令牌来。 他吃力的撑起身子,可也只不过稍微挪动到床头处,便已无半点力气。 人是醒了过来,但与死过一场毫无分别,此刻浑身如撕裂般的痛,只觉每一寸肌肤都在滚腾的开水中躺过般。 他勉力挤出一个十分无力的笑意来,望着一侧的狐凌白枫,开口道:“你、咳咳.....” 好痛 嗓子似炭烧过的木柴般,一丝声音挤出来都会震裂喉管似的疼。 狐凌白枫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无甚表情道:“与你之约,我已兑现。” 白墨缓缓抬起眼帘,很是感激的对狐凌白枫点了点头。 狐凌白枫注视着那双幽蓝眼眸,生出了令人揣摩不透的神情。 “我之所以救你,是因欠你人情,当下还你,如今反倒是你欠我的了。” 白墨不解,注视着面无表情的狐凌白枫。 狐凌白枫看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你要我救你,但这一切对我来说却很残忍,让我突然记起在麟凤堂的那段日子里,你的所作所为。” 狐凌白枫目光中的恨意随着她的言语慢慢显露了出来,眼尾抽搐了下,那张妩媚的脸顿时令白墨背脊发寒。 她银牙咬碎般接着道:“还有你那可笑至极的谎言......你、自一开始便算计于我,寻找兄长是假,借机勾引银楚宸……属真。”狐凌白枫恨极,最后两个字如箭矢般射出。 当她看到狼狈至极的白墨,被银楚宸关在虚空境中时,她便认定了自己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皆是因白墨而起。 白墨听明白了狐凌白枫的话,只不过他此刻有口难辩,当时他的确是撒了谎,但却不是狐凌白枫所想那般是为了勾引银楚宸,他只不过单纯的想要找回自己身体,再想办法离开零界罢了。 他连连摇头想要解释:“我......” “哗” 一口鲜血自白墨喉头呛出,他刚刚心头着急,努力刚挤出一个字来,没想到当真将喉头撕裂了。 “若不想招来银楚宸,你就闭嘴。” 狐凌白枫看着痛苦不堪,却又急于解释的白墨,恨意未减,怒瞪双眸,狠然警告道。 白墨心下一凛,突然明白了此刻他为什么不能言语了。 他不再挣扎,将身子重重靠回床头,幽蓝的双眸泛着疲惫的光芒,凝视着狐凌白枫。似乎犯人在等待宣判定罪般缄默。 他知道狐凌白枫最在意的是什么,也能读懂狐凌白枫此刻眼中的神情有多心灰意冷。 原本高傲,尊贵的金枝玉叶,却为一个人跌入尘埃,沦为卑微至极的人,这是何等的讽刺。 若说这一切皆与他无关,这话也太不负责,明明一切皆是因为他的出现,才都一步一步走到这步田地,狐凌白枫是,红叶亦是,梦瑶是,霍池羽也是……哪一个不是因他所累? 白墨疲惫的闭上眼帘,锥心的痛要他难以喘息。 “你该死。” 狐凌白枫觉得最痛的是,银楚宸带到青丘外的那片“好看花”,当时她明明已经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还骄傲得认为只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狐凌白枫眼眸之中腾起杀意时,她的衣摆却扬了起来,随着脖颈处感觉到的一阵寒意。 眨眼间,她的身后已端立着一人,浑身漆黑。 白墨也察觉到了一股寒风,睁开了双眼,目光透过眼前的狐凌白枫,侧过其后的黑衣人,直愣愣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砰~~~~” 房门豁然大开,一股逼人的寒意卷入,将屋内原本安静的一切,皆似是受不得这股寒气,纷纷颤栗着。 白墨的目光随着门口之人冻结住了,那人白衣若雪,银发如瀑,神色如冰,目光浅淡中淬上了冰雪交加的寒意。 挟持着狐凌白枫的黑衣人如鬼魅般的速度朝门口袭去,就在碰触到银楚宸身体之时,银楚宸自原地化成了一团白光,与那团黑影飞出了客栈。 “你已经错过了杀我的唯一机会。” 狐凌白枫寻着声音回头看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先前还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已经下了床,站在自己面前,双目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 “你……”狐凌白枫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如何,我都该给你说一声……对不起,”白墨已经错开狐凌白枫朝着门口走去,“因为我一定会杀了银楚宸。” 原来那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孤影——也可以叫他抒坎,在他进屋的瞬间,就将一股解毒药粉打进到了白墨体内。 雪夜镇外十几里的石林中,传来阵阵爆破音,即便在白墨刚刚踏出客栈都能感知得到。 石林之中,两股强悍的魂力波动将巨大的石林一寸寸的夷为平地,银楚宸与那黑衣人对招数百招之后,端端接下对方一掌,一个闪身撤到身后一块巨大的独石上。 “千丝鼠?” 黑衣人缓缓落定在不远的一块独石上,冷哼一声:“久违了。” 黑衣人缓缓扯下自己脸上的黑罩,露出了一张英气的脸来,异常的白,像是中年不曾见光那种,没有血色的病态白色。 银楚宸目光一凝:“……是你。” “是我。” 银楚宸一直在追查的黑衣人,他猜测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是抒坎,这个应该在千年前被天阁极刑的妖灵。 当时他急着与师姐寻找妖灵山,直到他历经一切变故出了天水涧后,才知晓当时押送抒坎回天阁的水月天一行人无故失踪,天阁众位管方追查数年无果。 对于此事他也暗中留意,可依旧不曾查出丝毫关于水中月的消息。 “为何不用化丹术?”银楚宸质问道。 “戒日,有人要我来取你的性命,也有人要我取走你的魂丹。”抒坎眼睛眯缝了下,冷笑一声,“你认为我当该是先取哪一样呢?” 银楚宸冷哼一声,一个极速如一道闪电劈来般朝着抒坎。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一字,在千年前,银楚宸与他较量过,当时抒坎不及他,当下更不可能胜得过他。 正如银楚宸所判,抒坎依旧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银楚宸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取走他的性命。 双方交手激烈,似乎有用不完的魂力,石林已经再也窥探不出之前的样貌,化为石灰的粉末将其中两人完全淹没,由远处看似乎是从天上坠落下的一团巨大的雷云。里面雷电交加,云层高筑,石林之中的生灵纷纷朝着四下逃窜。 银楚宸与抒坎在浓重的石灰之中打的昏天暗地之时,一侧突然出现了一道魂力,擦过抒坎直接朝着银楚宸袭去,银楚宸用手中本该打进抒坎胸腔的那道魂力,挡开了这道突如其来的魂力。而抒坎同样用击出打银楚宸的手转接下另一道强悍的魂力,就此两人迅疾分散在两地站定,才看清出现在石灰飞舞中的人。 白墨第一掌出手打的是银楚宸,第二掌打的是抒坎,这两个人对他来说都可恨。 三人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只见银楚宸一振手臂,手掌之中便聚起了一团强悍的魂力,他将神武奈何化了出来。 白墨跟着双手一动,两只手腕上都出现了一对红白两色的光圈手镯,银楚宸认识,千年前在妖灵山上对付红袖仙的时候,他见过其中的一只红圈。 他知道师姐的神武叫重逢,可惜这个名字有些造化弄人的意思,他们曾经也有过一段令人难以忘记的时光,在那段时光之中,他们曾经互生情愫,并将彼此当做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却不想天意弄人,他们的重逢注定是一场隔了千年的劫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两个零界顶级修为的人过招相加的力量,足以撼动整个零界,这一场拿命做赌注的较量。 当致命一招落定之时,抒坎一个疾驰奔向一侧堪堪跌落的白墨身侧,惊恐地看着白墨心脏处穿着银楚宸手中的奈何。 而白墨手中的“重逢”没有魂元的催动,瞬间从手中消失掉,银楚宸一手持奈何站定在白墨面前,只要他一收手,白墨就会当场毙命。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抒坎的声音在颤抖,干涩得像是吞下了一把魔鬼辣椒面。 他没有想过银楚宸真的能对白墨下死手,他看不起银楚宸,痛恨银楚宸,但是他也深知银楚宸对花子慕的感情。 不然一路上银楚宸也不可能牺牲那么多,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难道是疫毒,疫毒真的能改变银楚宸吗? 他不信,银楚宸这样的人真的能被疫毒驱使? 抒坎想一招劈死银楚宸,可是他不敢动,他知道一动,白墨就会死去。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抒坎的双目已经一片猩红,怒瞪着银楚宸,“你好好看看她是谁,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她是……” 不等抒坎说完,银楚宸目光一愣,狠,绝,快的将手中的长剑拔了出来。 白墨的目光始终在银楚宸的脸上,愤恨的,无情的,无奈的,迷茫的……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变成了浑浊不堪的目光,最后在血液自身体带出那一刻开始涣散。 有一段时间里,白墨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来自何方,又想去何处…… 他虽然没有亲口承认过,但他没有骗过自己。 他有很久没有叫着回家了…… “回家。” 究竟是回哪个家,哪个才是他的家。 他一直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从出生开始就活的那么随意,可从千里寒冰中出来后,他才有答案。 在一个扎不来根的故乡,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终究是一个飘在空中落不下来的浮絮。 没有一个地方能真正容他存在,他天生似乎就能感知到这样的情形,所以一直都装疯卖傻想要蒙混过关。 这一刻,他输了,没有怨恨那是假的,几次三番向他心脏处捅来的人,是他前世舍命相护的人。 心脏的痛来自伤口,也来自另一个撕裂的灵魂,有几分是他白墨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分辨。 他死死地看着前方一脸决绝的人,有一段时光里,他们似乎也和睦相处过…… 看不清楚了,那人修长的影子开始飘忽不定,他只看见一高一矮的两人朝着那影子扑去,耳边有谁叫了一声什么,好像是他前世的……名字。 好累啊! 第78章 逐月宫之巅 就在白墨仰头倒下的瞬间,抒坎接住了他,轻轻将他放在地上,一个欺身朝着银楚宸袭去。 四周狂风肆虐,飞沙走石中,一根赤红色的东西在粉尘之中穿梭,犹如赤龙疾驰。 人影自白茫茫的尘埃之中闪烁不停,可突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许多人,只觉得千百人之多的残影在那条红色的长影中上下窜动,目光已经不能捕捉到任何东西,唯有靠他们的听觉,在一场谁也看不清谁的厮杀中,他们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都是奔着银楚宸而去。 毛豆之前去找帮手,可他认识的除了妖灵山中的人就没别的了,当他回到妖灵山中时,刚巧撞上三郎。 妖灵山的天地劫已经破除,虽然按目前零界的局势,暂时没有什么人能想起来找妖灵山的麻烦,但是三郎依旧不敢大意,所以一直看守在外围。 所以毛豆刚进到妖灵山,就被三郎察觉。 “你不是不回来了么?”三郎诧异道。 “马上就走”毛豆短腿儿在地上一个急刹,转而蹦跶地着一旁大树上的三郎走去,很是着急,“师弟呀!你快去帮我救个人。” “救人?”三郎在树干上悠哉地躺着,并没有下来的意思,只是将头侧向树下的毛豆。 “啊”毛豆仰着头看着树上的人,又蹦了下,“快点。” “妖灵?还是……”三郎询问道,“除了妖灵,休想我出手相救。” 毛豆急了,脖子上的绵绵倏忽飞出,如柳条朝着三郎劈去,“我是你师兄好不好。” 三郎轻松躲闪开:“我又没说不是。” “那你不听话,”毛豆又一下甩去,“给你说,这个人不是妖灵,但你必须给我救了。” 三郎欲要一把抓住绵绵,但是刚伸手又突然扯了回来,自原地一个后返,躲了过去:“师兄,别为难我啊!” “就……”毛豆再接再厉,继续攻击,“为难了。” 三郎几个退闪,跃上另一棵树丫,重重叹出一口气,“师兄有绵绵还需要我相助作甚,反正我除了妖灵绝不救其他人。” 毛豆已经打累了,一摇一摆的走到树下,双目露出哀求的神色:“三儿,算师兄求你了,你就帮师兄一下吧,除了你,我都不认识再厉害的人了。” “妖灵山的风景就是好,”三儿坐在树干上,眺望着集市那边,再回头看着树下放的毛豆,“师兄,你从灵化开始便一直在妖灵山,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对不对?” 毛豆本来就没有脖子,这仰望的姿势已经够他难受,此刻嘴巴张了下,绿豆眼眨巴了下,一脑袋的浆糊,“……啊,” 脖子的酸痛实在受不了,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由于身子跟个鸭梨似的,头与脚都没挨着地,但他也不挣扎,索性就这么躺着看三郎舒服点,这时脑子才清醒了点,“不是,我求你去救人,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三郎脸上的闲适突然散尽,眼眸之中的光很冷,目光落在毛豆身上,但似乎看到的并不是毛豆,而是一些久远的记忆。 他来到妖灵山千年之久,但是对零界狐人的那份恨意从来没有消失,他可以不去碰触,不去时时记恨在嘴上。 他听从母亲死前的愿望,带着两位弱智的哥哥,光明正大的活在妖灵山中。 可是并不代表他此刻便能出手相救狐人。 “师兄,别出去了,”三郎看着地面的毛豆,“像从前一样,陪我玩。”三郎挤出了一个笑,极浅。 毛豆是一块石头化出来的妖灵,脑子也跟石头一块没什么区别,他与三郎做了九百多年的师兄弟,也只听招风无意提起过一次,三儿讨厌狐人。 “得得得……”毛豆一使劲,短腿一翘,整个身子像一根黄香蕉摇摆了下,却起不来,“该死的。” 他吃力地将身子一翻滚,双手触底用力一撑,身子才离开地面弹了起来,再不朝树上看去,一边朝妖灵山外走一边吼了一声:“大不了,拼了。” “师兄。”树上的三郎神情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双手一展,一个化身人已经到了毛豆跟前,“救的人是谁?” “干嘛?”毛豆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树上的三儿,有些生气的说着,“你又不救。” “问你话呢!”三郎威慑性地逼问道。 “花子慕!” 毛豆话音未落,就见三儿拉着毛豆就朝着结界处而去,毛豆那石头脑袋完全反应过来,就听三儿吼了一声:“前面带路。”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正巧看到银楚宸抽回手中奈何的杀那,两人当即就要取了银楚宸的性命。 但当他们看到白墨伤势,根本顾不上找银楚宸算账,乘乱先抱着奄奄一息的白墨快速来到楼子镇。 高耸入云的沙石粉尘之中,石林被毁了个彻底,待到银楚宸负伤从尘埃中走出来时,刚巧遇上逐月宫八子。 八子看着银楚宸,狼狈的让他们一时不敢相信,永远高傲冷酷的银楚宸,居然被人伤成这般模样,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一击,哪怕他们八子只上前一人,也可以在一招之内取了他的性命,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动作,就这般吃惊的看着银楚宸步伐凌乱的朝他们走来。 银楚宸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尽,一头银霜般的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将里面隐藏着的小辫子都露了出来。 他冷眼看着前方八子,目光有些迟钝,似乎又什么都没看进眼里,甚至没有看到脚下那些横七竖八的死侍尸体,就这样在凝视前方足足十秒之久后,他双膝一软朝着前方倒去,天子离他最近,上前一把便将他拦在手臂上。 “宫主……” “听……令。”银楚宸吃力的说了两个字后疲惫的闭上了眼帘。 一日前,猫尔神在逐月宫对八子下达的命令是:“八子,我愿用我的这条命来换取宫主的性命!无论你们最后决定追随何人,我只求你们一定要保住宫主的生命安全,务必让他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逐月宫!” 八子皆被猫尔这番话所震撼,他们深知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然而,没有人知道,其实这所有的一切早就在银楚宸的精心谋划之中。银楚宸心思缜密、算无遗策,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忠心耿耿的猫尔竟然会甘愿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只为了确保他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毫无差错。 逐月宫内,狐清夜与狐靖墨将所有地方都找完了,也没有找到银楚宸抓来的那些妙龄女子。 两人一同来到银楚宸的房间,一看倒在床上睡着了的狐玄衣,顿时怒从中来,甚至觉得有些烂泥扶不上墙。 “这都什么时候了,七哥,你怎么还能睡得着?”狐靖墨快步走到床边,抬手将床上的人扯了一把。 狐玄衣一惊,转而睁开眼睛看着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一侧的人无甚烦恼道:“这些事有你们两位就行,我什么都不懂,既然十拿九稳的事,就不要来为难我了。” “唉!七哥有所不知,我看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 狐玄衣一愣,随即一个翻转坐了起来,“什么叫没想的那么简单?”他看着狐清夜,“事情有变?” 狐清夜上前一步,着急道:“还是别废话了,我越想越觉得瘆得慌,你们没发觉整个逐月宫都不对劲么?” 狐玄衣双腿在床边一蹬,一双无知的眸子对上狐清夜的眼睛:“什么又叫不对劲了?” “我看,未眠夜长梦多,我们应该在八子回来之前动手。” “将我们的人全部召集起来。”狐靖墨沉默良久,似乎做了决定,对着狐清夜说道。 八子围着昏迷不醒的银楚宸,用魂力将银楚宸包裹在其中,便朝着逐月宫返回,可惜到了山门口,便发觉那条通往逐月宫的天阶上已经站门了逐月宫的弟子。 “怎么办?”地子目视着山门口,“杀上去?” “拼了。”天子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天阶,神色肃然地对身后兄弟们喊道,“后面四人主要护住宫主,其余的,跟着我,杀条血路也要带宫主……回宫。” “宫主令牌在此,有挡道者格杀勿论,叛乱者,绝杀三亲……”天子将猫尔交于他的宫主令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同时一侧的地子,泽子,风子,与他并肩而立,身后四人分别站定在银楚宸双肩与双脚处,将银楚宸稳稳的托举在肩头,一步一步朝着山门而去。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那些堵塞在天阶之上的人,竟然无一不是早就被那狡诈的狐清夜所收买的心腹之徒!他们一个个目露凶光,全然不顾及天子手中那象征着至高权威的宫主令。只见前方十几个人毫不犹豫地举起锋利的长剑,气势汹汹地朝着八子猛刺过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天子眼神一凛,迅速抽出他随身携带的冷光镋叉。刹那间,寒光闪烁,天子手臂一挥,对着汹涌而至的敌人来了个凌厉的横扫。只听几声惨叫响起,四名敌人瞬间被拦腰截断,鲜血四溅,场面异常血腥恐怖。 与此同时,地子也不甘示弱,他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砸向其中一名敌人。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那人的脑袋如同西瓜一般爆开,脑浆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四处飞溅。 而风子则身形敏捷,如鬼魅般穿梭于敌阵之中。他手中的长剑犹如闪电划过夜空,精准无误地一击刺穿了两名敌人的喉管。那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呻吟,便已倒地身亡。 泽子手持一对金光闪闪的剪刀,手法娴熟地在空中快速旋转起来。随着剪刀的舞动,一道道寒芒闪过,又有一名敌人惨死于她的手下。 “叛乱者,灭三亲!”此时,地子怒发冲冠,口中暴喝一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高高跃起,径直朝着那如滚滚洪浪般源源不断涌来的人群正中央扑去。 地子这一跃,似乎像是带起了许多无形的隐线,原本拥堵在阶梯上的许多人,纷纷跃出,自空中将他包围住,可惜这些人的魂力远不及地子,地子将魂力注入狼牙棒上,狼牙刺一时朝着他挥出的方向如箭矢般射出,尚未对他出手的人纷纷中招,躲闪的躲闪,受伤的跌落。一时打乱了下方的进程,只见风子与泽子,如割草一般轻巧,瞬间清扫出三条石阶来。 “挡路者,格杀勿论。”天子又暴喝一声,这一声之后,地子已经在人群中杀出了一个空缺来,犹如蛇打七寸,端端将一条“长蛇”自蛇头后七寸的地方斩断。 于此同时,天,风,泽,三人同时出招,只一招,被地子打断的“蛇头”化成齑粉,血流成河,积雪染尽,露出了下面极寒千年的寒冰来。 八千天阶清扫出来了一百阶。 八子缓缓踏过百步天阶,踩着黏稠的血河,是那样的势不可挡,目光决绝,天子再一次暴喝“叛乱者,杀三亲。”时,天阶上的“蛇身”人群,顿时颤了几颤,可随即传来的却是最后赴死的呐喊声,带着绝望与颤栗。 “死不足惜。”天子大喊道,气吞山河。 四人并肩立于石阶上,神来杀神,佛来杀佛,一路而上,势如破竹。 三个时辰,斩杀三千。 八子终于将银楚宸带回了逐月宫宫门口。 宫门口端立着三人,分别是狐清夜,狐玄衣,狐靖墨。 三人神色镇定,丝毫没有因为来势汹汹的八子而感到畏惧。 “宫主有令……叛乱者,格杀勿论。”天子将令牌再次举起。 “看来还是低估尔等的忠心了,”狐清夜目光阴鸷,“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徒,还能值得尔等拼死相护,简直令人感动。” “你错了,”天子冷眼看着狐清夜,“此令乃前任宫主所下,她早知晓你们的狼子野心,在死前为我等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便是……逐月宫若出叛乱者,我等必清剿到一个不留。” “可恶的老太婆,死了还要摆我们一道,十三,横竖都是死,我们给他们拼了。”狐靖墨愤恨的说着,双手已开始蓄力。 狐清夜抬手阻止了激动的狐清夜,神色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带着一丝阴险的笑意:“一个死人的话,不值得惧怕,诸位,可想清楚,若要杀了我等,赔上整个银狐一族,可也是那前任宫主的命令?” “你什么意思?”地子没好气的问道。 他知道这三个人之中,最奸诈的人就是这位狐清夜,如今宫主重伤不醒,只怕他要耍什么诡计。 “什么意思?”狐清夜冷笑一声,“你想想,刚刚那些弟子明知道是送死,却无一人退缩……是为何?” “为你个麻蛋何”地子骂道。 还是天子心思缜密,他脸色一变:“你拿他们的亲人做要挟,他们横竖是死。” 原来天阶上挡路的那些弟子本就不是用来挡路的,只不过是狐清夜的一道计谋,他是故意送上三千人命让八子认清现实。 他们孤注一掷,要么胜者为王,要么同归于尽。 “你们只有两条路,”狐清夜目光看向因魂力悬浮在空中的银楚宸,“要么用他,换万千银狐性命,或是……整个逐月宫一人不留。” 狐清夜的修为无人知晓到什么级别,因为他从来没在谁面前展露过,八子也不例外,但八子揣测他能有这般逆反之心,修为也绝不会低于灵启二层。 天子暗中催动魂力,想要试探究竟,却被一阵极强的力道压制住,他顿时大感不妙,此处有极强大法阵? 好在他们此刻站在宫门外,不然,他们均会被狐清夜设下的法阵钳制。 “畜生。”天子骂了一声,手中的镋叉晃动的厉害,尽显主人此刻内心的愤怒,恨不得一镋叉取来狐靖墨的人头。 天子咬咬牙,就在眨眼间便做了决定,转手朝着身后一挥,将自己的镋叉丢了出去。 “天子……”地子不解道。 “不必说了,”天子打断地子要说的话,无非是不想就这么将宫主交出去,“逐月宫不可毁在我等手中,他狐清夜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宫主之位。” 天子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转而对狐清夜一字一句狠绝道:“我可以将宫主交给你,令牌也可以一同交于你,若你除了宫主外,再伤银狐族任何一人,”天子目光凶狠,视死如归般决绝,“我八子穷其一生,付上八条性命也势必要取走你性命。” 天子说罢,魂力一动,银楚宸便自他头顶平缓的划过,慢慢穿过宫门,被狐靖墨手指一动,重重甩在了殿门口,身体因为撞击,一时在地面翻滚了一圈。 银楚宸连一丝轻微的呻吟声都无法发出,他的伤势实在是太过严重,此前全靠着八子持续不断地运用魂力来守护住他的心脉,这才勉强吊住了最后一口气。此刻恐怕就算狐清夜还未出手,银楚宸也难以支撑下去了。 八子们个个心情沉重,内心充满了无奈和苦涩。对于这个平日里老是戏弄他们的家伙,他们之间的情感实际上早就超越了简单的主从关系。每当想起那些被他捉弄的时光,他们都会感到一阵头疼,但同时,在内心深处,他们又无比喜爱着这个看似冷漠孤傲、不可一世的人。可是如今,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身影,为何会如此脆弱地躺在那里,仿佛生命随时都会消逝?八子们满心疑惑与不甘,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难道是逐月宫的劫数吗? 最终八子选择保银狐一族,天子将手中的宫主令朝着狐清夜抛去,当狐清夜接住令牌后,当即就将八子拿下,并全部打入了死牢。 第79章 碎魂弩 逐月宫中,狐清夜将银楚宸吊在了宫门口,待到昭告天下后,当着天下众人问银楚宸的罪。 “这些事,你们两个看着办吧,最近太累了,我得好好睡一觉。”狐玄衣对这一切并不在意,伸了一个懒腰朝。 狐清夜对狐玄衣拱手一礼,十分的谦卑道:“让七哥受累了,不过,唯恐有变,只能辛苦七哥在坚持两日,等到三日后,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他处死,七哥便可扯去阵法。” 原来铸阵者并非狐清夜,而是狐玄衣。 狐清夜对他这位七哥向来尊重有加,看重的就是狐玄衣近灵启三层的魂力,这种能力可以将魂元包裹的魂丹外放,形成一个爆灵体,能在一瞬间毁尽魂丹外放范围中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自身。 这样的高修望眼整个零界估计也只有这样一个是傻缺,用自爆的方式铺展狐清夜的康庄大道。 当时天子就是察觉到了此法阵,不想银狐一族生灵涂炭,才束手就擒的。 “那就不要让人来打扰我睡觉,”狐玄衣已经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懒懒的朝一侧站定的两人挥了挥手,“都出去吧。” 宫门上,银楚宸被穿灵索自手腕穿入,顺着手臂直接锁住了他的肩胛骨,每只腿上都坠着重千斤的沉龙石,碎魂弩置放在正前方一丈之外,正对着他的胸膛,只要他一催动魂力,碎魂弩便会瞬间碎掉他的魂元。 银楚宸始终都有意识,但他没有力气动,只垂眸看了眼脚下坠着的沉龙石,不过也就喘息的时间,便冷冷的笑出声来了。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狐清夜对着银楚宸阴恻恻说了句。 银楚宸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大殿门口,目光尚不能凝聚,但他还是看清了,他的两位德高望重的叔父,正看着自己,神情中没有往日的半分情义。 狐清夜悠悠的从高阶上朝银楚宸走来,下到最后一阶之后,开口道:“忘儿,叔父还真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好。” 他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强忍着隐忍多年终可一雪前耻的快意,说道:“我可是真没想到啊!被你祖婆视为玉骨清尘,最得意的子孙,竟然有朝一日会自甘堕落,自坠魔道……当真叫我们这些叔父痛心疾首!你说这么多年,你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 狐清夜稍微停顿了下,接着说: “我看啊……还是根骨的问题,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银楚宸却对于狐清夜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听进耳朵里,脑子中一直是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有着无尽的悲凉,在他决心一招击穿她的心脏时,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久别多年的人。 原来连绝情咒也不可控,无情亦无爱又何妨,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不思量自难忘。 “啪!” 银楚宸身体一痛,看见沉龙石上呲呲啦啦滴着鲜血,腿上的痛将他暂时从悲痛中拉了回来。 “你爹娘死得早,我这个做叔父的只好代劳替他们教训你……”狐清夜说着又是一鞭子抽在了银楚宸腿上,鲜血更多地滴在了沉龙石上,顺着上面雕刻的龙纹鳞片染了半截龙身,“说,夜思殿封印何解?那些被你抓来的妙龄女子又在何处?” 银楚宸不语,狐清夜的怒火更胜,又是狠狠的几鞭子抽在他的腿上,这鞭子上全是勾刺,每一个勾刺都可以将身上的肉剜去一块,银楚宸却一声不吭,只冷冷看着曾经在他面前总是亲切无比的叔父,如今却是一脸的豺狼恶虎之色。 本是同根生的血亲,却也可以自相残杀,同室操戈,这皆因人的贪欲所致,银楚宸再次想到花子慕,但这世间仍然有那样无私即无欲的人,他们行走在这样不堪的世道,是何等的艰难。 “我劝你就别在嘴硬了,你要是说出来,念在叔侄情分上,还能叫你死个痛快,”狐清夜一鞭子甩在地板上,发出脆裂声,地面顿时出现了一条血槽,“如若不然,我戒日便可以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的都给打下来,即便不痛死,也会因血流不止而死。” 银楚宸微微将眼帘上移了一寸,目光刚刚落在狐清夜的脸上,浅眸寒光,很微弱,但足矣表露他的坚毅,“我……不……会……死。” 他不会死,他要有事情没处理完,绝对不会死。 “那就看你怎么个不死……”狐清夜又是一鞭子挥来,“我定要你死。” 银楚宸身上的白衣原本只是染满了血,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碎的不成样,鲜血一股股的往外淌着,他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水囊,只不过流出的是红色的,热的血,滴滴答答将两尊沉龙石涂尽,龙石上的两条白龙,已经变成了浴血赤龙,冒着血气,似乎随时皆可飞升般。 而银楚宸的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暗。 “十三……”狐靖墨夜神色有些不对地阻止道,“住手。” 可狐清夜一招已经打出,收手已是来不及,转头问道:“什么?” “小心。”狐靖墨突然又是一声暴喝,人已欺身朝着狐清夜而去,此时狐清夜还反应不过来,回头朝身后银楚宸看去,可什么都没看清,只见一团黑气出现在他眼前,紧接着脖子就是一紧,整个人被一团黑气带离了地面。 而欺身而来的狐靖墨却被那团黑气震飞了出去,身体撞到大殿外的石柱上,将体力催动出的魂力尽数击散了。 这一招只在须臾间,当狐靖墨勉强撑起身子抬头看去时,狐清夜已经与那团黑气交上了手,碎魂弩也已经击出,只不过原本绑着银楚宸的宫门上,只剩下两条穿灵索在宫门上不停的晃动着,那两座沉龙石已经碎裂成了四块。 银楚宸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用了那么多专门克制银楚宸催动魂力的法术,他怎么可能在伤成那样后,眨眼间逃脱掉。 他们从来都不曾小瞧自己这位性格阴冷的侄子,因为暗哨禀报过,银楚宸的魂力似乎并不像灵启二层的上修。 可即便银楚宸拥有的母亲的魂丹后会魂力大增,但不论是雷骷一战,又或者天阁重启问罪于他时,他的魂力波动都没有太大变化。 何况他们用的是碎魂弩,即便不曾受过伤的,也难以逃脱的机关,他一个奄奄一息快要死的人却眨眼就挣脱了? 两人皆是震惊与惶恐不已,狐靖墨还没从地上爬起来,那团黑气已与扼住了狐清夜脖子。 于此同时他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捆上了一条幽光的光条,开端是从一团黑气中,扼住狐清夜脖子的手掌中延伸出来的。 一侧的狐靖墨看着这一幕,因为极度惊恐,不禁喉头发涩,那是银楚宸的神物——奈何! “我说过我不会死。”说话间,黑气顺着那只暴露出的森然的手,瞬间退去,银楚宸已经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狐清夜的面前。 之前被狐清夜打得体无完肤的身子,已经看不出一丝受伤的地方,一袭白衣,凌然傲立,那种压迫的濒临感,让狐清夜背脊一阵发寒。 “你……你,怎么可能?”狐清夜试着挣扎了下,一双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眼神,盯着一脸淡漠的银楚宸,“你当真是个……邪魔……” “忘儿,忘儿……请手下留情啊!”狐靖墨连跪带爬的朝着银楚宸爬去,“看在他是你叔父的份儿上,你就饶我们一命吧!你要是杀了我们,整个银狐一族都会灰飞烟灭,我们不给你抢了,我们什么也不要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狐靖墨已经吓得如丧家之犬,浑身都在颤栗,他从来都不做没把握的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见人是人,见鬼则鬼的角色,活得也算如鱼得水,并没有什么野心要造反。 要不是狐清夜给他说自己做了万全准备,加上狐玄衣有魂丹外放的能力,他是绝不会盲目站队的。 “九……,”狐清夜额头的青筋高突,面色开始泛黑,他眼眸努力朝着地上不住磕头的狐靖墨看去,“没……出息。” “像你这样为一己私欲,让那么多逐月宫弟子自相残杀,就有出息了?”银楚宸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不过在他抬眼看向狐清夜时,那双漆黑的眼珠子却露着邪恶的寒光。 他的手指霍地一松,狐清夜顿时倒在地上,捆着他的奈何却没有松开,狐清夜拼命的咳嗽了几声,缓过来气之后,便是几声低笑,身子卷曲着,因为不住的发笑而抽搐着的感觉。 “你又好得了哪里去?你残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子,还公然将魔域的人招入麾下。”狐清夜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真都连着骨血,与你那爹一样……骨子里都是恶臭的,你少在我面前摆什么宫主的架子,一个试图祸乱零界的……宵徒之子,何来的资格,若不是祖母偏心你……”狐清夜满目皆是偏执的怒意,恶狠狠的看着银楚宸,“你连在逐月宫寻个立足之地,都不可能。” 银楚宸一直不愿意提起他父亲的事,狐千媚在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逐月宫的禁忌,即便私下也不敢有谁敢提起关于他父亲的只言片语来。 可是即便谁也不说,他长大了些,还是从祖婆口中知晓了一些,虽然不多,但他也能猜到自己父亲若不是犯下弥天大错,祖婆怎么会狠心亲手杀了他。 就凭祖婆对他的偏爱,还有平日无意之中提起父亲时的失望,也能看出其实祖婆对他父亲之前也是寄予厚望的。 银楚宸一直不去追问自己父亲究竟犯下了什么大错,毕竟他父亲最终也用性命作为了代价,至于究竟做过什么事,又是什么样的过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后来时间久了,始终都没人提起过那件事,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父亲是被自己祖婆亲手杀死的事实。 “狐重华毁零界不成,如今他的儿子倒是做到了。”狐清夜带着讽刺的口吻说道。 银楚宸那双漆黑的眸子催出的幽光,忽地转至狐清夜身上:“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你。” “哈哈哈……我也没想着从你手下偷生,只不过……”狐清夜与银楚宸对视,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目光,“在死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80章 白血 逐月宫上一天一夜的落雪也盖不住那条血阶,像是谁自上空一刀将终年冰雪覆盖的逐月宫劈开了一道血口,内肉外翻,森然恐怖。那三千弟子的血气弥漫在整个逐月宫上,似乎处处都还能听见昨日那段天阶上的惨叫声。 银楚宸缓缓抬起右手,瞬间,狂风怒吼,尖啸,带着惊慌失措,卷起遍地雪花,似乎想要将天空遮蔽,可惜再大的风,再大的雪,也遮挡不了这一瞬间银楚宸身上生出的黑气。 狐靖墨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强风刮得睁不开眼,身体被吹着朝后滑了一段距离,若不是身后的台阶挡住,他只怕还停不下来。 银楚宸抬起的右手缓缓对着跟前的狐清夜,只需要手指一动,狐清夜身体上缠绕的奈何,便可以将他割成数截。 他根本就不想听什么秘密,以前不想听,现在也没必要去听。他此刻只想……让眼前的疯子,他的叔父,闭嘴。 “你母亲的死……”狐清夜在银楚宸举起手即将动手之际,大喊了一声。 当真是疯子,他不是不知道捆在自己身上的神物的威力,只要银楚宸心念一动,他便会死得不能再死,可他偏偏很享受这种赌命的快感。 果然,一听到“母亲”二字,银楚宸抬起的手停了下来,身边的狂风也骤然停下,先前被卷入空中的雪花洋洋洒洒得跌回大地,这一瞬间,银楚宸的目光有些涣散,眼前被落雪阻挡着,白茫茫的如那一年的那一场大雪,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从来都没什么笑容的女人。 “母亲,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银楚宸抱着一只小白兔高兴地走到屋中,直奔房中端立在圆形漏窗前的母亲而去。 他虽然与自己母亲向来不亲,但当时也到了懵懂的年纪,父亲刚死不久,整个逐月宫都不许提起父亲的死,他一个孩子心里都难过,何况是他的母亲。 父亲走了,他突然意识到亲人的重要,所以试着与自己母亲多亲近亲近,可他来了很多次,母亲与他说的话却是少的可怜。 他担心母亲因父亲的死,打击太大,导致原本就沉静寡言的性子更加忧郁,虽然他从没有在母亲脸上读到痛苦伤心的神色过,但他还是认为是母亲的性子使然,将喜怒都掩藏在心里。 所有办法都用尽后,他只能忍痛割爱将自己的“糖葫芦”送给母亲。 “母亲,这是我养的糖葫芦,很乖巧,我将它送给你。”银楚宸将手中肥肥的小白兔朝他母亲递去。 银楚宸殷切地举着双手,母亲却只淡淡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小白兔,然后默然的转身,望着圆形的漏窗外的大雪。 “我不需要,你带回去吧!”母亲冷冷的说了一句,就再也没开口。 要是换做从前的银楚宸,他一定会立即离开,可是此刻他没有,还是固执的站在那里,望着母亲的背影,说道:“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待着……如今我除了祖婆,只有母亲你了。” 一个漫长的寂静后,银楚宸将手中的“糖葫芦”放在地上,黯然退出了房门。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次日,大雪未停,逐月宫的人看到他时,脸上的神色都很奇怪,他不解的拽着一个下奴问道:“你们都是怎么了?” “少宫主……四夫人……” 没等那下奴说完,银楚宸就已经察觉到了是什么事,慌张地跑到了母亲的房门外,还没有进入屋中,便看到他的“糖葫芦”朝着他跑来,可是由于门槛太高,它急的在屋内团团转。 银楚宸看了“糖葫芦”一眼,急忙迈进了房中,床边跪着母亲的贴身下奴,抽抽噎噎的在哭,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母亲安详的躺在床上,跟睡着的人没什么区别,这是他最后的记忆。 “你说什么?”银楚宸一瞬间万念交织。 “银狐族中的最后一个血女,”狐清夜将身子平躺在雪地上,望着茫茫苍穹,方才的愤怒一时退去,情绪也突然变得很平静,“没人知道她是血女,除了狐重华,整个银狐一族只有我一人知道,可是她在我与狐重华之间选择了狐重华。”狐靖墨突然笑了起来,笑着偏过头来看着银楚宸,“只因为母亲器重他,将他视为下一任的宫主来栽培……” 狐清夜的目光再次投向苍穹:“而她为了摆脱血女的身份,嫁给了狐重华,如愿以偿成为了逐月宫四少主的夫人,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身份有朝一日会被发现。” “血女”银楚宸重复了一句。 这两个字足以令他不安,似乎狐清夜接下来说的话将会将他逼入穷途末路。 在那两个字下仿佛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掀开上面那一侧面纱,就会完全暴露出来,进而如瘟疫一般蔓延开去,将所有好的,不好的都通通赶尽杀绝。 “血女。”狐靖墨语气平和,神情却带着恨意,“银狐一族羞于启齿的秘密。” 雪银谷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习俗,银狐族的所有女子在十岁前,将会被送进风洞中洗身,要在里面足足待上一年。 除了银狐一族的女子,没有人知道风洞里面有什么,出来的女子也会一辈子都会紧守这个秘密,即便是自己最亲密无间的丈夫问起,她们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但只要以想起在风洞中经历的事,皆都会立即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甚至有很多银狐女子在过了几百年后,想起在风洞里面的一年时间,仍会忍不住发抖。 而血女便是没有经过风洞洗身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一旦被查出,便会受焚烧之刑。 所以,即便对风洞恐惧到不想要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酷刑,但也畏惧焚烧之刑,如此,银狐族的女子世世代代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血女定魄不受影响,但是不能受伤出血,也不能与男子发生关系,因为血女的血与银狐一族中女子的血不同,血是红色,而进入风洞后的女子的血是白色。与男子行房房事之时,男子也会立刻察觉出她的下体的异样,风洞出来的女子,下体中会多处一个肉球的东西,银狐族的男子即便从没有碰过女人,也会在很小的时候,就会知道女子下体该是什么样子,男人之间在关于女性私密处,总会相当的有探索精神。还有很多从小便被自己父母灌输进去的,比如不争气被父母骂的时候,便会骂道:就你这样,血女都看不上你。 “我若成为宫主后,第一件事……”狐清夜厌恶至极道,“毁掉风洞……我要她成为银狐一族最后一个血女。” 他恨狐重华,更恨自己,恨自己在血女向他坦白自己是血女的时候,他迟疑了,就是那一下的迟疑,他便彻底的失去了血女。 而狐重华不爱她。 在血女嫁给狐重华后的日子里,她几乎没有笑过,生下银楚宸后,更加忧郁。 “你知道我,”狐清夜看向银楚宸,神情有些恶毒,“为什么要杀你吗?不单单是为了一个宫主之位,而是……受你母亲临终之托。” 雪越落越大,与他母亲死的那场雪一样大,银楚宸将狐清夜的那句话反复的琢磨着,他知道他母亲从小就不亲他,小时候他有祖婆疼爱,有父亲疼爱,所以母亲对他的冷淡并没有让他特别在意。 他没有用多少时间去思考母亲为何不喜欢他,也没有谁可以比较,即便在后来梅血枝用命救自己三个孩子时,他都不曾做过比较。至于母爱究竟该是什么模样……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已经离世很久了。 “你不信是不是?”狐清夜看着银楚宸无甚变化的脸,“你大可对我与狐靖墨各来捅一刀,看看我们与你的血是不是一个颜色。” 不用证实,银楚宸之前已经看过祖婆的血,那是第一次看到祖婆流血,也是最后一次,灵云崖一战,祖婆舍丹救他时…… 他突然想起当时他也吐血不止…… 当时祖婆并未露出吃惊色神情,那么,祖婆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血女之子,并不符合血统接任宫主之位的人。 她是什么时候知晓自己的身份的? 那母亲的身份是不是也知晓? 银楚宸想到母亲死时,床边冷清的场景,自净身到盖棺之后,祖婆都没有到场过,葬礼也极其简单,除了母亲生前的屋子中有一盏白灯外,整个逐月宫都感觉不到一丝死了人的哀默气息。 是的,祖婆在很早,或者他出生不久就知晓了他的身份。 “她……为什么要杀我?”风雪中,银楚宸的声音冷得像是被寒风吹冷的般,听不出悲伤,却也说的很吃力。 “因为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她只不过想将自己带来的恶魔一同带走……”狐清夜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眼中复又恢复了之前的狠厉,“她知道终有一日你会成为零界的罪人,所以她拜托我,杀……了……你。” 不光是银楚宸愣住不知道说什么,一侧靠着石阶撑起半个身子的狐靖墨也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狐清夜说的这些话,他之前只认为他是受不了祖婆的偏爱银楚宸,心中有怨气,有野心。却不想他杀银楚宸却是受银楚宸母亲所求,这一时叫他怎么能不吃惊,母亲请求别人杀了自己的儿子,那个人还是儿子的叔父……这太难以理解,太不能理解了。 天下哪有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她为什么就知道狐清夜会答应,又凭什么相信狐清夜能杀掉银楚宸? 这头狐清夜继续说道:“还是不明白是不是,其实很简单,你只要知道你父亲干了什么事,你自然就明白了。” 银楚宸不说话,站在雪地中,头上与肩头已经落了不少雪,就连眉梢也白了。 血女在死之前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狐清夜,狐重华之所以与她结合,只不过就是为了要她给他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行,他看重的一直都是她身上为洗身过的血。 那才是银狐一族最正统的血脉。 而银狐一族的男子为何血白,传说是银狐一族的祖先在弃世前,在自己身上的一半神血打进了一只银狐体内化成了白色,一半保留原有的血脉,然后才有了银狐一族女红男白两种血脉。 而风洞只不过养着许多怪虫,那些虫子会慢慢从女子下体钻进去,附着在宫颈上,两头慢慢嵌入肉里,一头不断吸食女子的血,一头又将从它身体中过滤出的血注入进女子身体中,直到整只虫与身体融为一体足足需要一年的时间。 那种来自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的痛,是那些还是小儿的银狐族女孩的噩梦,她们除了卷缩成团,双手死死扣在下体上痛苦哀嚎外,无计可施,那虫子每吸吮一下,下体里就会像谁拿着四面皆钝的圆勺在里面重重剜了一下。 银狐族就是用这样一种及其残忍的方法为银狐族女子大换血,因此来改变银狐族女人的生殖器官,那些虫子一年后会直接长在子宫颈上,最终会长出一个大的肉球来,而她们以后生下子女皆会是女子血红,男子血白。 狐重华曾也在天阁修真,不知是从何处知道零界的另一个秘密,无极之地中有一扇觅镜之门,只要打开觅镜之门便可以重新打开通往三界的通道。 正如狐清夜所说,狐千媚很看重他,他不但修为高,还十分有野心,深得狐千媚的喜爱。 但是他不满足只做一个逐月宫的宫主,他不想永远都只是一个妖,他想获得传说中的紫灵,想要破灵启三层,达到灵化层,最终成神。 所以他一步一步的按照自己的野心计划着,娶了血女,有了儿子银楚宸,接下来只要他得到上神留在零界的四样圣物,就可以如愿进入到无极之地。 于是他就开始策划离间一阁三宫,矛头首先指向了火神宫,最终才导致火神宫与零界决裂。 这时似乎天意也在帮他,他通过净世之境窥得天机,在银楚宸出世不久,零界降生了一个携有紫灵出世的女孩。 于是他便派人去围堵番戎与梦?,想要抢夺携带紫灵出世的女孩,只要得到那孩子身上的紫灵,他就可以直接进入觅镜之门。 可惜狐千媚还是察觉出狐重华窥探了净世之境,便将他关在了冥窟中,但他执迷不悟,不惜与狐千媚反目成仇,竟对自己母亲起了杀心,但最终还是不敌自己母亲,死在了狐千媚手中。 第81章 雪再大,也填不满这凉情之木 “狐重华要你这个儿子……也只不过是要你这一身红血,”狐清夜大笑道,“你老子,要用你的血去开觅镜之门……” 后面说的什么,银楚宸没有听见,是风太大,还是雪太大,都无所谓,他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听了。 一切事情终于弄了个明明白白,丑陋的,血腥的,他终于弄明白了。 父亲视他如器,母亲视他如魔,都是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不曾被扭曲的血液,骨子里有着银狐族真正的血统。 多么讽刺,他们被自己的祖先诅咒,不论是情感还是身体,一个都没放过。 银狐一族在零界的存在,就像是在赎罪,只不过他们世世代代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罪过,要如此残忍扭曲的方式来偿还。 这一刻,银楚宸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妄,他从来不曾质疑过的亲人,不论是从不曾给予他一点母爱的母亲,还是那个在他眼中只有一身血脉的父亲,又或者是……极度偏爱自己的祖婆,他们突然都变得很虚假。 即便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但谁才是将他银楚宸当一个人,一个亲人来看的? 银楚宸站立在逐月宫上,朝着狐清夜迈了一步,身体有些僵。 狐清夜嘴巴依旧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但他一点也听不到,这次是真的听不到,耳朵里只有轰隆隆的极远的声音。 一侧的狐靖墨身子动了一下,神情看上去很惊愕,似乎认为狐清夜在眨眼便会被银楚宸撕碎。 可狐清夜目光中一点畏惧都没有啊! 这个人不惧死,也是,银狐一族的人本来就身处地狱,又怎么会畏惧生死。 一步,两步,三步……银楚宸走到狐清夜身边,这个距离已经是伸手杀死对方的最近距离,他甚至不需要抬一下手,手指已经垂直对上地上狐清夜的心口,只要他想取对方性命,动一下手指就可。 四步,五步……可他没有停下脚步,在他走到狐清夜脚踝处,他的神物奈何如滑蛇一般松开缠绕的人,倏忽间飞入银楚宸垂在一侧的右手之中,在最后一点光自手掌心散尽后,银楚宸的右脚已经迈出了宫门。 之前落下的新雪已经厚厚的积了一层,端端将他的脚印突兀地映了出来。 一对脚印在天阶上由白转红,一步一步地,最后,他在宫门外站定,看着眼前茫茫雪海,虽然很多事情知晓的有些太迟,可是,有一点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叔父!你看……”银楚宸若有所思,未回头看身后之人,“这雪永无止境,却怎么也填不满这凉情之木,还不如任它张狂!” “你既然这么想要逐月宫,我便随你的意!” 这句话传来时,银楚宸人已不在逐月宫。 半月后就是天阁阁主大选的日子,而整个零界却早已陷入到了极度恐慌之中。 因为在短短十几日内,复兴而起的火神宫宫主竟然是刚刚被逐月宫除名的银楚宸。 自天阁百君之死之后,银楚宸就非议不断,直到雷骷一劫真相大白,大家都以为是自己错怪了银楚宸,又将灵界复兴的希望都寄予他时,他却犹如晴天霹雳般,在狐人头上劈下了一记响雷。 他明目张胆在灵界四下抢夺妙龄女子,而整个灵界竟无人站出来为他们狐人撑腰, 于是大家都在等着天阁大选,望着新阁主能出来为民除这一大害,可谁曾想魔域的火神宫也要竞选阁主之位,这顿时让整个灵界怨声载道。 还要不要我们这些狐民活了? “就这些,外面最近都人心惶惶的。”毛豆脖子上的绵绵搭在他那没有脖子的肩头,两端平着伸展出去,端端抵在中间白墨的肩头上。 “你闭嘴。”一侧三儿双手也向前平伸着,手掌含着一些如气浪的雾气,雾气慢慢的进入到中间白墨身体中,“扰人心神。” “我哪里扰人心神了?”毛豆瞪着三郎,“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对白墨一眼定情,并决定誓死跟从,可没想到自己心爱的人却被银楚宸伤成这般,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那银楚宸,不然,他等白墨脱离危险后,非要去找银楚宸替白墨出了这口恶气。 三人对白墨有日以继夜的不断灵力的输入, 白墨终于苏醒了过来。 “唉!总算暂时凝聚了。”毛豆叹了口气,双手在脖子上的绵绵上抚摸着,“没想到银楚宸还真狠毒,差点就把魂元给打得凝聚不了了。” 银楚宸的神武奈何是何等神物,大家都清楚不过,此物直接将白墨心脏穿了一个孔,要是换做普通人,只能是当场毙命。 好在白墨心脏中嵌有魂元,才幸免于难,可要不是他们三人轮流用魂力给他修复,也就勉强能比普通人多撑几日。 最最幸运的是,抒坎拼死夺来银楚宸的j几滴血,不然白墨估计现在也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白墨缓缓睁开眼睛时,显得十分虚脱,他将周围三人一一看过,他想从地上吃力站起来,却因为魂元暂时不能催动,身体很不适应,刚站起来就觉得心脏在往下沉,双脚也在往地下陷,整个身子跟注了铅似的。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自从他心脏处那颗魂元被开启后,他整个人都失去了重量般,轻飘飘地,随时都觉得自己脚尖一点就能上天的感觉,与那什么地心引力彻底断了关系。 如今,他魂元受损,像是又做回了一个普通人,才发觉做人这么重。 白墨缓缓走到屋外,空气中能见度很低,像在刚刚刮过了一场沙尘暴,他心里清楚这都是拜银楚宸所赐,可没想到石林的灰尘会蔓延到这里来。 院子里还是杂乱的很,四下落的灰尘越来越厚,与火山爆发后火山灰蔓延过的场面差不多,上面落了几串脚印,他随意一脚将一块横在脚下的破罐踢开,罐子顺着一边滚了一条扭曲的道子,像是在积雪上滚过,只不过这“雪”成浅灰色。 偏侧有一凉棚,棚中有张皲裂且落了一层灰的方桌,白墨刚走到棚中就支撑不住自己身体,慌忙伸手朝桌子上撑去。 桌上放着一壶酒,白墨在桌边坐下,就伸手去拿酒壶,用了几下才将上面的酒塞拔掉,然后直接仰头就往嘴里送。 酒,就是要这样大口大口的喝,只是碍于他酒量实在拿不出手,他才从未任性过,当下,他只想痛痛快快大醉一场。 “我说,你这可才稍微好点,而且……” 毛豆刚从屋中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就对大口喝酒的白墨提醒道,“不比之前耐糙。” 白墨看着越来越像个鸭梨的毛豆,又喝了一口, 毛豆终于走到了凉棚中,一个弹跳坐在了另一条长凳上,屁股下顿时腾起了一圈灰尘来,“这都是……” “抒坎怎么还没回来?” 站在门框边的三郎双手环胸,打断了毛豆的话。 “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 毛豆对着院门看了一眼,“谁知道。” 白墨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沉了下来。 “毛毛,你再去给我弄壶酒来,”白墨摇晃着手中的酒壶对毛豆说道,“没了。” “你给我钱啊!”毛豆将那一对绿豆眼努力瞪大了点,“你要……” “你什么都没吃,这样下去是想要我们再救你一次么?”三郎依旧靠在门框上对白墨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 “你,再这么远给我说话,”白墨拿酒壶的手伸出食指指了一下三郎,“就别说了。” “一点都不像。”三郎说了句。 “是……”毛豆刚一开口。 “我听到了。”白墨就打断了,仰着头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还没来得及放下,人已经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毛豆在三儿与白墨之间来回看了两眼,还没反应过来,三郎已经快步跑到白墨身后,二话不说就催动灵力送输到白墨体内。 “你这是干啥?”毛豆看着脸色惨白的白墨,顿感不妙,可却猜不透三郎为什么要催动魂力。 “没看出来吗?” “我看出来了,还用问你吗?”毛豆急得在两人身边打转。 就在这时,白墨毫无预兆地打哇了一声,顿时吐了几大口酒来,毛豆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三儿是在为白墨逼酒。 “……你这样,她岂不是更难受?”毛豆看着白墨继续呕吐的模样,觉得很心疼。 “不这样,难道就看着她死?”三郎没好气道。 毛豆很惊讶,却不明白:“喝个酒能死?” 三郎知道毛豆心性,虽然不想解释,但知道不回答,毛豆定会不依不饶,便耐着性子说:“她本不耐酒,加之重伤,若不逼出来,不过几个时辰就会没命。” “……”毛豆这才有些后怕,忙下定决心道:“那我以后绝不会让她再沾酒。” 白墨喝下去的酒,全部被三郎给逼了出来,人也顿时清醒过来,毛豆与三郎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到了,只是,他更觉得心口压抑得难受。 原本想借酒发泄一下情绪,却也是不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正巧这时,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毛豆对着突然出现在院子中的抒坎问了句。 抒坎依旧是一身黑衣,只是脸上的黑巾去掉了,并没有回答毛豆的话,直接朝白墨看去,走进凉棚,将手中一个也落了不少灰尘的盒子放在桌上。 盒子三层,他不急不慢将里面的食物都取了出来,一共五碟菜,最后还拿出了一壶酒放在桌上。 白墨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这些菜的出处,得得楼名菜,但他将目光瞟到了那壶酒上。 “不是朝露暮霜。”抒坎开口说道。 抒坎认为白墨现在的心情不适合喝百味酒。 “朝露暮霜?”毛豆盯着抒坎,“是什么?” 没人解答他的疑问,他在两人微妙的表情下识趣地住了嘴。 “哐当。” 清脆的破碎声。 白墨长臂一扫,桌上的五碟菜带着食盒,还有他手中的酒壶,以及桌上的灰尘通通朝着抒坎砸去。 一旁四肢极短的毛豆不及躲闪,直接从长凳上倒翻在地,幸得绵绵拉了一把,才爬了起来,对白墨埋怨道:“喂,你事先能不能有点暗示,我可没得罪你啊!” 抒坎没有躲闪,三个盘子都砸在了身上,那壶酒端端砸在他的腹部,又跌落在脚边才碎,鞋子湿了,顿时地上一片狼藉,酒气浓烈。 白墨目光突然变得凌冽,眼神中透出了叫人害怕的光。 抒坎不愿看见这张容颜展露这样的深情,逃避似的将目光移到了别处,良久后,才开口说道:“……从戒日起,我对你所说的绝无半句虚言。” 白墨盯着抒坎的脸,他脑子里有花子慕的记忆,那些事虽然不怎么深刻,可在花子慕记忆中并不憎恨他。 “你主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白墨问。 抒坎将目光回到白墨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回答道:“他心思缜密,为人十分戒备,我跟着他千年左右,却连他什么样子都没见到过,我只是听命行事,其他,根本不会让我多问。” 抒坎没有撒谎,白墨也信了,他从桌边站了起来,走到抒坎跟前,直到脸快凑到对方脸上: “我在强调最后一次,在我没找你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白墨指着门口,“滚。” “呃!这是他的地盘儿。”毛豆忙在白墨身侧小声提醒了一句。 白墨不想见到抒坎,一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思绪很乱,前世今生交织在一起,令他痛苦不堪,可既然这地方是他的,那他走,说走就转头朝院门外走去。 “喂!等等我。”毛豆转身追去。 在毛豆追出去后,三郎走到抒坎跟前停住了脚步,斟酌了下才说:“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招风一直因为你的死……耿耿于怀。” “不要告诉她,”抒坎似乎既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拜托道,“我永远都是个死人。” 三郎审视着眼前人,最后他说:“那就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你等等我,”毛豆腿短,追不上白墨,“你别忘记你的伤。” “不怕,暂时无恙。”三郎从毛豆身边轻快地走过。 “无恙个屁啊!”毛豆加快了步子,又追着三郎,“就他那性格,分分钟钟就能惹事。” 白墨突然驻足,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怎么不走了?”三郎在白墨身后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问道。 “这地方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白墨朝街上扫了一眼,与那院子一样破败不堪,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到处都落满了灰迹。 他们之前那一战可谓惊惊地泣鬼神,何况这些凡人,早已吓得举家搬迁了。 “人都搬走了,”三郎在身后说道。 第82章 浮世可轻 狐凌白枫在客栈里自然听到了外面地动山摇的阵仗,心中满是对银楚宸安危的担忧,可她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站在扶栏边,眼睁睁看着远处的山峰被夷为平地。当所有声响都消失后,她就准备去寻银楚宸,却不想一群身着揽星宫服饰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传达着她大哥的口谕,要她立刻回揽星宫。 尽管狐凌白枫百般不情愿,但终究还是固执不过大哥带出来的这些人,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他们回到了揽星宫。 自从被带回揽星宫后,狐凌白枫每天都会让乔姑前去给狐凌岢芨传话,表明自己想要重回逐月宫的决心。然而,数日过去了,每次乔姑都是无功而返,没有带来任何关于允许她离开的消息。 这一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狐凌白枫的床榻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由于夜夜被噩梦惊扰,狐凌白枫睡眠质量极差,白天总是显得萎靡不振、昏昏欲睡,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此时,乔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压低声音向狐凌白枫禀报:“小主,二公子来看您了。”听到这个消息,狐凌白枫那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目光有些迷茫地朝着门口望去。自从回到揽星宫以来,这么多天过去,她也仅仅见过这位二哥一次而已。 狐凌白枫撑起身子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有些虚弱地询问了句:“二哥,是来送别的么?” 红叶进屋在狐凌白枫对面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妹妹,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这个妹妹自小任性妄为,可最后还是败给了一个情字。 而他来,只不过是想告诉她,银楚宸如今沦为邪魔,与她缘分已尽,但看到这般模样的妹妹,一时又有些不忍。 “你可以再多住一些时日,”红叶伸手倒了一杯茶水给对方,“绮梦花快开了,到时候我陪你赏花,我还没与你赏过花。” “下次吧!”狐凌白枫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出来久了,忘哥哥该着急了,他每天都要吃我亲手给他做的鱼糕,若吃不到就睡不着,这次也是很舍不得我,看我思家心切,才勉强允我回来三日,可这一回来就住了十多日,他该……” “不要回去了。”红叶不忍再听下去,打断她说,“再也不要回去了。” 狐凌白枫凝视着红叶,脸上强装出的温度一点点褪尽,她第一反应是银楚宸将她休了。 “银楚宸已不在逐月宫,你也不能再回去……” 红叶终于下定决心将真相说出,可不等他再次开口,狐凌白枫却惊慌的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慌张地追问道:“他为什么不在逐月宫,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现在已是火神宫宫主。” “火神宫宫主?”狐凌白枫显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红叶轻轻地抿着嘴唇,目光坚定地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狠下心肠说道:“他抛弃了逐月宫,抛弃了这天下所有的狐人,更是无情地抛弃了你!如今,他已成了那已经覆灭数千年之久的火神宫的宫主。从这一刻起,他便彻彻底底地沦为了我们狐族的死敌。” 说完这些话后,红叶稍作停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口道:“你和他本就是有缘却无分。这一切都是一场虚幻不实的梦,现在梦也该醒了,你也应该果断地放下那些原本就根本不属于你的人和事。更不该再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践踏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狐凌白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满脸心疼之色的二哥,心中充满了不甘与疑惑。只见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快要渗出血丝来,声音颤抖地追问着:“为什么……哥,究竟为什么?我什么都愿意给他,就算他想吃我的肉、要我的性命,只要他能开心,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狐凌白枫说到此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她的哭声中饱含着无尽的绝望与凄凉,让人闻之心酸不已。 站在一旁的乔姑,早已经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眼看着自家小主遭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折磨,她终于还是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悲痛之情,用手捂住嘴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红叶看着狐凌白枫绝望悲哀的脸,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无用,爱而不得,深情换悲叹,只怨造化弄人,误良人错付。 他伸手过去握住狐凌白枫的手,冰凉的指尖令他一颤,但他还是咬牙说出来不愿说的话:“揽星宫为你庆百岁那日,宾客如云,整个零界有身份的都前来为你祝贺,凌水泰府的凌水城南也在其中,在你百岁宴上看过你之后,便对你痴迷成狂,用尽了所有法子来讨好你,扬言只要是你想要的,他都会为你寻来,最后你却要了他的命……” 红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狐凌白枫定眼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敌意。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是在笑话我?还是说我有今天是我的报应?” 狐凌白枫在沉默中爆发,将红叶手中的手抽回,一把将桌上的杯盏劈头盖脸地摔到了地上,而正是因为她这举动,让红叶再次开了口。 “你一百五十岁那年,昭和贾祁连之子贾顾,在你第一次去昭和游玩时对你一见倾心,从此茶饭不思,他父亲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但又不忍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这么郁郁而终,无奈上逐月宫跪求你垂怜他儿,狐菱岢及要你自己做主,你性格顽劣,不知何心思去见了贾顾一面,此后贾顾自挖双眼,成为……” “别说了......” 狐凌白枫的声音中透着愤怒,她猛地伸出一双玉手,死死地抓住红叶的手腕,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红叶猝不及防,但他并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任由狐凌白枫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痛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异常凝重。不消片刻,一股鲜红的血液便顺着红叶的手臂流淌而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然而,尽管承受着这般剧痛,红叶的语气却忽然一转,变得无比柔和。 “你知道吗?在许多人的眼中,你也是那个爱而不得的人。他们对你的感情,就如同你对银楚宸那般深沉而执着,甚至愿意为了你付出自己的所有一切。可是,即便如此,你依然不会因为这些人的深情厚爱而动容,更不会因此爱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爱情,原本就不是一种可以通过付出就能随意索取的东西。如果那个人真心爱你,又怎会忍心伤害你?而如果你爱的是对的人,又怎会感受到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红叶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一般敲打着狐凌白枫的心弦。 听到这里,狐凌白枫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松开了紧咬着红叶手臂的嘴巴,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这个男子。就在这时,红叶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狐凌白枫已然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不顾一切地扑进了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放声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犹如杜鹃啼血,声声泣泪,让人闻之心碎。那瘦弱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想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和伤痛都通过泪水宣泄出来。 红叶伸出鲜血流淌的手想要轻抚她的背,却在空中迟疑了,他不想手上的血沾污了狐凌白枫的衣裳,最终垂下手,温柔地安慰道:“哭吧!将所有的都发泄出来,将那个本不该留在身边的人送走,你才能好起来。” “我讨厌你……”狐凌白枫在红叶的怀中,泣不成声地责怪道,“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离开我。” 红叶深邃的眸子瑟缩了下,他没想到狐凌白枫会对他说这句话。 心中更多的是愧疚,若是他没有离开揽星宫,是不是他这个妹妹再多点管束,就不会那么顽劣,或者多他这个哥哥在身边,她对银楚宸那种倾其所有的感情,是不是也可以淡薄一点,那样她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红叶回到自己屋中,前脚刚刚进屋子,后脚狐菱岢及就出现在了门口。 “枫儿她,没事吧?” 狐菱岢及说着已经走了进来,也没之前那般客气,不等红叶请他坐下,人已在矮几边盘膝坐下。 红叶脸色阴沉着回了句:“担心,就自己去看她。”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喝了一口。 狐菱岢及显得十分愧疚: “唉!她有戒日,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以前没什么时间陪她,才导致她这般偏执,如今我也不知如何面对她,更是见不得她如今的样子。” “她情绪好了很多。” 红叶冷淡地说了句。 “好,那就好,”狐菱岢及神色终是一松,露出了一些宽慰来,“这方面还是你强于我。” 这次红叶没有再回应,只是兀自喝着茶。 良久的沉默后,狐菱岢及神色中有些强忍按压下去的东西,像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最终在他思忖许久后脱口而出。 “我其实还有一事要你商谈。” 红叶心中早就看透了他这位大哥的心思,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日便是天阁大选,本来这事与我揽星宫并无关系,可我想你也清楚近日零界发生的一些事,逐月宫的弃徒入魔,复兴火神宫,这些事将零界搅得乌烟瘴气,如今听说那魔徒又觊觎天阁阁主一位。” 狐菱岢及见红叶态度平常,不知所想,只好继续说道:“天阁乃零界中流砥柱,事关零界存亡,而我揽星宫镇守一方,更得为了零界泰安着想,思前想后后才来找你商量此事。” “此等大事,宫主即便要寻人商讨,”红叶语气很淡,“也不应是我,我之前也已经说过,我之所以留在揽星宫,也只是为父守孝,至于其他事,恕红叶帮不上忙。” 狐菱岢及凝视红叶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意真切温和:“终究是血亲兄弟,秉性这般像,那么你也知我既然给你开这个口,对你就不再存有半点芥蒂。” 红叶冷眼回之:“宫主说笑了,论才学智谋,红叶都不及宫主,不过宫主话外之音倒是听得出。” 狐菱岢及慢慢敛去笑容,随即提起茶盘中的茶壶朝红叶得空杯缓缓斟满。 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红叶盯着眼前的茶杯,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狐菱岢及无奈一笑,接着说:“按照传闻中所说,他身中疫毒后,在雪落镇遭他逐月宫的几位叔父声讨。”说到此处,他顿了下,十分想不明白地说,“可为什么后来却是将银楚宸逐出逐月宫,而不是诛杀?” 红叶神色并无变化,不过他开了口:“以我对银楚宸的了解,若他不愿意,即便是死,也会死在逐月宫。” “你的意思,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令银楚宸心甘情愿的离开了逐月宫?”狐凌岢芨大惊。 “若非如此,结局就只有两个,”红叶说,“他死,或是那些叛乱者死。” 狐菱岢及皱眉深思片刻,有些遗憾地说道:“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自甘堕落……” “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更关心,那个能让他心甘情愿离开逐月宫的秘密吗?” 红叶也不看对方神色上的变化,究竟是处于尴尬还是隐忍,只管接着将对方想从他这知道的说出来:“银狐一族一直都深居在雪坳之中,自来与零界保持着比较微妙的距离,而且只要从银狐族走出的族人,都不得再回族,除了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外,整个零界几乎再无人对银狐族知之更详。” “所以我才来问你。”狐菱岢及开门见山地说。 “我想我知道的不一定比宫主知晓的更清楚。”红叶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狐菱岢及却摇了摇头:“有些事我虽然略知一二,却也不敢肯定。” 红叶沉思了须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曾在灵云崖无意看见狐千媚的血乃白色,而银楚宸的却是红色……” 红叶话未说完,对面的狐菱岢芨立刻打断道:“难道正是那一身红血?” 红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个我想你已经查明。” 狐菱岢及霍地大笑起:“当真是什么也瞒不了你,不错,银楚宸短短几百年便冲破灵启二层,并且能凭一己之力将移位的五行珠归位,这样的人我自然会放在心上,经过我多年的暗查,竟查出了一些关于当年他父亲的事情。” 狐菱岢及突然住嘴不语,随手倒了一杯茶水喝下,才开口接着说道:“他父亲当年与魔域中火神宫交往甚深,并且有意联合火神宫覆灭狐族,最后才引发一阁两宫围攻当年的火神宫,导致了火神宫的覆灭。” “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狐重华究竟为何要联合狼族覆灭狐族。”狐菱岢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红叶,“直到我查到银狐族的秘密后,我才知晓他父亲想灭的并不单单是狐族,而是整个零界。” “原来他们银狐一族乃上神后裔,他们的血才是破除零界结界的关键,可银狐一族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将银狐一族的血全部改变,以此来斩断这个祸端,而银楚宸却是个意外。”狐菱岢及目光中终于露出了平日的敏锐,“为了零界的安全,我不得不提防他重蹈他父亲狐孤重华的后路。” 狐菱岢及说到此处长长舒了口气,感叹道:“不过,这些都只是我想方设法自一些散落在外的银狐族人口子探出,不知真伪,不过经你戒日一提,我想此事十之八九为真。” 红叶的神色中浮出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情愫来,冷然说道:“后面的,红叶一个废人就帮不上忙了。” “你已经帮了零界大忙。” 第83章 撒野 “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那么点人气,离雷骷远就是好,这地方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 毛豆换上一件大花的白黄单衣,裹在身上十分的滑稽,而他却全然不知,大摇大摆的跟着白墨走在云灵城的大街上,他们这一路走来经过了好几个镇子,也就这云灵城还可以用繁华两个字来评价。 毛豆不知道白墨为什么会一路朝南,反正问了也不会说,一路上除了嚷着喝酒外,也就没事怼他与三郎几句,其他的什么都不说,说也是自己一个人小声嘀咕。 而最辛苦的就是他与三郎,一边耐不住白墨的强硬给他买酒,一边又要浪费魂力替他将酒精都给逼出来,当真是疲惫不堪。 三郎依旧跟在后面一定距离,白墨中途几次见他不顺眼,对他说,“看你这别扭的样子,要么……你就别跟着,免得都别扭。” 但是三郎始终不走,也不靠近。 毛豆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脚下的路,东张西望十分好奇的看着周边各色小玩意儿和美食。 虽然他对美食没什么兴趣,但是自从跟着白墨一段时间,多少他也有一些个人的见解,与这边的各种美食散发出的香气来比较,白墨一路上吃的东西当真不怎么样。 “唉!” 毛豆突然撞到前面一条笔直的腿,只觉对方的腿被自己撞得弯曲了下,不用抬头,就这腿他也不是第一次撞了,都撞出熟悉的感觉来了。 “你怎么又突然停下来了”毛豆偏着头朝前走了一步,望着一脸茫然的白墨问,“该不是又饿了?” “要不……” 白墨目光投向整条街的尽头,越过人头攒动的大街,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说,“我去找工作。我魂元还是无法催动,每日还要吃三顿饭,而且还要睡觉,我不想晚上睡山林,跟个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毛豆对白墨后面一大段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脸的懵圈地问:“工作是谁?” “……”白墨白了眼毛豆,没好气道:“我说,我要存钱,买房在这里过日子……” “……” “……” 这一声够大,不光把毛豆与后面的三郎震住了,周边本来走路走得好好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白墨对着朝他投来诧异眼神的路人吼了句,继续朝前走去。 毛豆还没反应过来,三郎已经跟了上来,用脚踢了下毛豆,才将毛豆给踢醒。 毛豆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十分头痛地问一侧三郎:“他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三郎看着白墨越来越单薄的背影,带着谁都不要惹我的架势:“心病!” 白墨横冲直撞,遇到岔口想拐进去就拐进去,走了老半天实在是走不动了,在一个大街拐角的台阶坐下。 这股无名之火最近几日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其实刚刚那路人也就看了他一眼,按照他的性格,完全不可能会突然火冒三丈,但是他总感觉自己胸腔里被谁放了一个煤气罐的感觉,一点就着。 本来想将那团无名之火发在毛豆身上,但是看他那笨拙的样子,他只会觉得更气,后面那位,完全没有给他撒气的机会。 “呃!” 白墨正不知该将内心那团火发在何处时,一股力量从他后背传来,顿时踹得他的身体一咕噜的滚下了台阶。 这一脚踹得干脆利落,他完全反应不过来,后背吃痛,滚在地上先没想着起来,而是伸手去抚摸后背,他妈的,断了吧! 白墨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才被赶来的毛豆手中的绵绵扶了起来。 他一手撑着腰朝前正了下,似乎是想将踹变形的腰给复位,其实除了痛,他的腰完好无损。 看清楚踹他的居然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他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撒呢! “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白墨两步走到台阶下,指着台阶上盘膝而坐的乞丐骂道。 只见这乞丐蓬头垢面,双目紧闭,瘦得有些变形,颧骨很高,双目塌陷,似乎就一张皱皮包裹在眼珠子上。 乞丐听白墨开骂,居然脸上浮出了一层从容笑意,单手指着白墨刚刚坐过的地方说道:“这个位置是我的。” 白墨一手在自己腰间揉搓着,看着说话的人连眼睛都没睁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大步跨上石阶坐下,愤愤地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你的。” 那瞎子再次伸腿,正要朝白墨的屁股踹来,白墨早有防备,一个反手将瞎子的腿挡住,随即一个翻滚整个身子压在那条腿上,瞎子身体失衡,直接朝后倒去。 “我本来不欺负残废的,但今儿我偏要好好欺负欺负你。” 说着就挥起拳头朝瞎子脸上砸去,乞丐双手抱头,端端挡下白墨挥下来的拳头,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周边围来的人本来就不少了,这一嗓子下来围来的人就更多了,他们哪里见过一个绝色女子,完全不顾形象地当街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乞丐,一时围观的人群中开始有人云云凿凿。 白墨几拳下来都没有打到瞎子的脸,手臂上的力气就用完了,这他妈究竟还有什么能如意的,想撒气都没力气撒。 他赤红的眸子,噌噌地冒着怒火,盯着妨碍他撒气的那双手,恨不得一拳直接给捶一个窟窿来。 瞎子明显感觉到白墨的力气小了很多,嘴里依旧在叫喊着,但是已经开始反抗,白墨没有提防,来不及反应,眨眼间局势完全颠倒了过来。 当白墨脸上狠狠吃了一拳时,他才发觉瞎子力气之大,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就在几个喘息间就被对方一顿暴击。 当然,他也不可能就让瞎子打,握紧拳头用尽所有力气朝上方的瞎子砸去,但是大多数都被瞎子轻松化去。 他怀疑瞎子是不是真瞎,他的每一招,瞎子似乎都能卡的很准,然后在狠狠的还给他一拳。 “够了没?”毛豆一脸担忧的看着白墨,对拦着他的三儿说着,“我看再不帮忙,他就要被打死了。” “不急,按照那瞎子的打法,要不了他的命。”三郎抱着手,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这一路上他可再清楚不过,这人就是欠揍,这好不容易老天给他个机会,也免得他们动手了。 乞丐一边打一边继续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你他爷的……要不……要脸了?”白墨双手乱挥,一边大骂着,“你现在……打老子……还他妈喊……什么救命……” 的确不要脸,瞎子明显占上风,嘴里却一直喊着救命,似乎是在帮已经被他打成猪头的白墨喊的般。 三郎在白墨被乞丐一拳打晕死过去时,催出一道灵力将乞丐挥落到台阶下,一个快步将白墨抗在肩上,闪身离开了人群。 毛豆反应过来去追早已走远的三郎却撞上了几个散修,他们只一眼就认出毛豆是个妖灵,便直接阻了毛豆的去路。 毛豆为了摆脱这几位不速之客,炸了几条街,最后还多亏他无意闯到一个辣椒坊,躲在辣酱缸中才将几人甩掉。 白墨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间破屋子里,四周都散发着一股阴湿的霉味。 三郎坐在屋子中一座四四方方十分光滑的石桌前,上面一盏豆灯,光线很暗,白墨都看不清三郎的神情,只看到身后墙上那道顶到屋顶的影子有些吓人。 “嘶!”他本来想说话,结果发觉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疼,他想爬起来,发觉肚子也痛, 最后只好捧着肚子,在一层不怎么厚实的干草上翻了个身,桌上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忙又闭上眼睛。 “你要是怕疼,我可以帮你。” 三郎看着白墨痛苦的模样,忍不住说道。 他可以在一瞬间化去白墨的痛处,让他完好无损,但是他并没有在白墨被打晕后那样做,毕竟找打挨的人,享受的就是那种来自皮肉的疼痛,只有这样或许才能转移别的地方的痛楚。 果然,白墨并没有回应他。 “你还真不耐打,就那瞎子都能将你给打晕……啧啧啧!以后我看你连三岁小儿都不去招惹的好。” 白墨听得出来是毛豆的声音,他睁开眼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可除了三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外,石桌一边并没有毛豆的身影。 算了,眼睛疼,还是闭上吧! “哦,忘记给你说了,那瞎子最后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毛豆又说了句。 “说了什么?”三郎质问道。 屋子沉默了片刻,毛豆说道:“……好像什么故意被打什么的……想要什么诚意什么的。” “你还不如不说。”三郎的语气明显有些不爽。 “我都说了我没听懂嘛!” “你这是没听懂吗?你这完全是没听见好吧!”三郎鄙夷道。 “听不懂才记不住啊!”毛豆反驳道。 第84章 瞎子 “你们都走吧!”白墨开口打断争执的两人,“你们回妖灵山去,不要管我了。” 屋子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很久,白墨以为那两个家伙真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于是睁开眼朝一侧看去,三郎还在,毛豆依旧没踪影。 “我记起来了,”毛豆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那瞎子说,你装傻被他打,诚意不够,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行呢!” 话音未落,只见白墨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一般,霍地一下站起身来,迅速弯腰抓起地上的茅草,使出全身力气朝着三郎所在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去。 同时,他瞪大双眼,满脸怒容,声音如雷般怒吼道:“瞎子,瞎子个毛啊!我跟你们说让你们走,谁让你们提那个该死的瞎子的!” “你……你是不是真的还没被打够呀?” 白墨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从地上缓缓爬起,然后一屁股坐到了三郎旁边。紧接着,他用一双充满怒火,且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将三郎周围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但依旧没有发现毛豆的身影。 于是,他再次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他妈到底在什么地方?快给老子出来!” 桌上的烛火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忙伸出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并慢慢地趴到了石桌上。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越来越难受。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他的眼眶里便开始不停地流淌出泪水,仿佛决堤的辣椒说从眼睛上刷过一般的疼。 “你这怎么又哭了?你控制点,别把鼻涕滴到我身上啊!” 毛豆的声音自白墨趴着的桌上传出,令白墨顿时反应过来,霍地直起身子来,盯着石桌没好气地说道:“你没事变成这样干什么?” “我休息的时候,这个样子舒服点。”毛豆说。 白墨无语,抬手擦了下眼泪,只觉双眼火辣辣的疼,忙又去抹眼泪。 就在这时,三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暂时不会走。” 白墨不能抬头看他,顶着光他的眼睛一秒也坚持不了,只不断一把把抹着眼泪。 “就如当时她为我所做的一切,”三郎顿了顿,“我只是单纯的想像她那样帮一个人而已。” 这话里的意思白墨听明白了,他跟着自己只是为了还花子慕的恩情,不过,他觉得很可气,为什么谁对他都这般随意,也不问问他的意思,他需要吗? “你也没必要感动到哭。”三郎突然说。 白墨当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又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骂道:“谁他妈想哭了……你他妈搞得什么东西在身上?” 三郎眉头一沉,不明所以地看着白墨难过的模样,嘴被打裂了几条口子,嘴角淤青,双眼更是红的跟谁拿辣椒面涂出来的,眼泪哗哗从那肿得只有一条缝隙眼角溢出,就这惨兮兮的模样,之差个破碗,就可以去大街上博取同情了。 白墨实在受不住了,站起来就朝门外跑去,刚到门口一股清凉的冷风迎面而来,火辣辣的双眼顿时清爽了下,几个眨眼后,他终于能勉强睁开眼来,可是胸间那股无名之火又开始翻涌,于是恶狠狠的朝着脚下一块东西踢去。 “这鬼地方真他妈的受够了。”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一通发泄后,眼角又开始发热,他随即一头埋进一旁一个盛满水的圆木桶中。 可不多时,屋内就听见了白墨的惨叫声,这时屋内的毛豆才来了一句:“我刚刚用外面的水洗了个澡。” 三郎顿时露出同情的表情! 次日,白墨顶着红彤彤的脸,刚出了破屋子,身后追出来的三郎站在门口对他喊道:“要不……我还是给你治疗下吧!” 白墨没什么表情,懒懒地朝后面甩出一句:“不稀罕。” 他本来是个路痴,就云灵城这规模,他不走丢就不错了,可这次他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想去的地方,居然没走几个弯路就给找到了。 看见那个熟悉的拐角,他内心深处突然泛起了一阵难以压制的激动,他调整了下呼吸,缓步走了过去。 “你来了!”那乞丐依旧坐在靠墙的地方。 白墨嘴角抽动下,无甚表情地说:“我是来要找你要赔偿的。” 乞丐却大笑不止,白墨等他将笑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口: “下手如此重,难道是让我在此处博取同情?” 白墨说着朝着大街上的人群看去:“这么多人,怎么也会遇上几个心善的!” 乞丐干脆捧腹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着:“那你就、等着、吧!” 白墨没有再接话,他其实现在不怎么想说话,毕竟嘴巴一张,上面的几道口子就会裂开。 乞丐笑够了也不再赶他走,刚刚一通笑似乎把他给笑累了,没多久便晕晕乎乎睡着了,按照这时辰来算,这还属于早上。 乞丐一觉睡到了下午,缓缓撑起身子盘膝而坐,慵懒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连只苍蝇都没飞来?” 说着就自顾自从一侧一个污浊不堪的牛皮袋里掏出了一块半干的肉干来,牙口很好,一口一拽就咬下来一口,就这种完全生肉,还半干的状态,白墨都没把握咬得动。 “瞎子,你的肉是怎么来的?”白墨问。 “这东西可不是你能吃的……”乞丐一边咀嚼一边说,“能吃,也不给你吃。” 白墨也不想吃,想吃也吃不了,嘴巴疼,说:“怎么就没一个人看我可怜呢?” “想当年我被人夺走狐丹,浑身是血地躺在你坐的那个地方整整十日……”乞丐吞咽了下,接着说道,“也没谁可怜我一下呢。” “还真是不幸。”白墨无甚表情地说了句。 “哼!我还是比你好。”瞎子说道。 白墨没有反驳,望着街上攒动的人群,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毫无预兆地说了句:“我想问请你帮个忙。” 乞丐咀嚼的动作一滞,望向白墨的方向,语气轻蔑道:“我可不一定答应。” “那就赔我医药费。” 只见乞丐将手中未吃完的肉干往怀里一送,朝白墨凑近了些,小声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给我卜一卦。” 就在这时,大街上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声,白墨眯着眼仰着头尽量将视线对上那声声音的来源。可是就这一眼,他连忙将身子转向了瞎子. 乞丐感觉白墨异常,问道:“你这是在躲谁?” 白墨并没有回答他。 乞丐接着笑了笑:“就你目前这样子,就算是你爹妈也不见得认得你。” 白墨还是没有理会他的话,始终保持着这个转身的姿势不动, 直到大街上的躁动退去后,他才缓缓扭过身去。 “刚刚那个可是现在火神宫的右使南擎空吧!”乞丐喃喃地说道。 的确是南擎空,就算眼睛快瞎了,他也能认出是他来。 白墨愣了会神,突然觉得不对,霍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瞎子,虽然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与痛苦也没什么分别:“你怎么知道他是南擎空?” “我当然知道,”乞丐自信满满道,“我还知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下白墨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撑着身子朝那乞丐转了过去,对上那双紧闭且凹陷的眸子看去,那双眼睛没有睁开过的迹象。 白墨问:“……我是什么人?” “我们见过。”乞丐说。 “什么时候见过?” “你从天而降之日。” 白墨思绪百转,想起那日被乔姑买到凌水太府时,人群中的确有一个瞎子在妖言惑众。 “你是那个瞎子?” “正是。” “那我是什么人?”白墨声音有些颤抖,继续追问。 瞎子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很严肃:“……不祥人。” 就在白墨听到这三个字时,身体重重的坐在了地上,他循着灵云城而来就是为了找此人。 瞎子再不拖延,突然盘坐在地,一脸严肃地开始为白墨卜卦。 “天煞命格之人,乃大凶。”乞丐掐指一算,眉头一动就得一卦,“卦中有囹,术中有术,我赠你四字……天阁之主。” 白墨本是听不懂这样的机语,可不知是不是花子慕的缘故,他居然听懂了。 可是就在他大惊之下,大街上却炸开了,不知是什么人与谁打了起来,反正是一群人在围追着一人打,不过当大街上的人群尖叫着四窜时,突兀出现的一群人忽地从大街上消失掉了。 这突然破空而来的躁动,并没有打断白墨的思绪, 似乎这世上不再有能引起他兴趣的事,待到他回神过来时,他已经离开了热闹的大街,在一条十分平仄的路上走着,他仰头看着永远没有太阳的苍穹,他始终是孑然一身,后无退路,前无去路。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询问着两世的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要落到这步境地。 可就算两世也无法回答他,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什么绊倒,待他吃痛爬起来,才发觉身边躺着一个血咕淋当的人。 他看了一眼血泊中的人,那人的伤似乎比他的还要重,身上的衣服全部碎裂的不成样,粘着血贴皮肤上,有的地方还能看到里面的皮肉外翻。 这时,不远处快步走来两人,一个高挑挺拔,一个矮锉笨拙。 两人走到白墨跟前,目光落到地上的人身上,三郎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而毛豆却一脸吃惊道:“这是谁?” “谁知道是谁。” 三郎说着两步走上前,抬脚在那人肩头一推,直接将那人的身子翻转了过来。 瞬时三人的神色皆变,只听白墨惊道:“南擎空。” “还有口气。”三郎探了下对方脉搏。 “要不要救?”毛豆走到南擎空跟前,打量着那一身难以形容的伤口,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此时,白墨不知在想什么,眼神空洞而迷茫地看着血泊之中的南擎空,在这片暗灰色的天空之下,那个身影宛如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鬼魅魍魉。 四周的风声呼啸而过,吹动着山林间的树木沙沙作响,无数片树叶纷纷飘落,似乎都被这股死亡的气息所震慑,颤抖不已。 沉默良久之后,白墨终于回过神来,他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三郎,低声问道:“我这张脸……还有多久才能恢复如初呢?” 三郎凝视着白墨那张肿胀得不成样子的脸,略微思索了一番后回答道:“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让它自然消肿的话,起码还需要三天的时间。” 听到这个答案,白墨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过了一会儿,白墨再次开口问道:“救他需要几日?” 他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毕竟是人命一条。 “半日便可。” 正如三郎所说,到南擎空醒来时,不多不少刚刚用了半日时光。 当时已是破晓时分,南擎空发觉自己躺在一团茅草上,一侧一盏豆灯处,端坐着一人,正看着他。 南擎空警觉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下,见身上的伤已经愈合,这才神色一松,起身朝屋中三郎走去。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南擎空说着并三郎行了一礼。 “你的魂元差点被人打散,”三郎不咸不淡的说着,“若是运气在差一点,被追杀你的人抓到,只怕也就交代在那里了。” 南擎空再次谢过,随即朝着一侧的石桌说道:“不知我能不能坐在这里?” 躺在另一侧茅草堆里的白墨心中一凛,这家伙连毛豆也察觉了出来,先前他就是怕他认出毛豆来,才叫毛豆化成原形当一副石桌,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这家伙的法眼。 毛豆支吾着,“我们不认识……但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可以坐。” 白墨下意识地想要去扶额,但是眼睛太疼,他直接一把摁在眼睛上。 这块笨石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擎空一笑,随即坐了下来,目光不偏不倚落到了白墨身上。 “我朋友也受了伤。”三郎说。 南擎空这才收回了目光,诚然道:“在下南擎空,火神宫右使,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无名之辈,不足堂堂火神宫右使挂齿。” 三郎语气带着敌意,这股敌意并不是因为对方是火神宫的人,而是因为对方是个狼人却为狐人效力。 要不是白墨要他救此人,他绝不会出手相助。 南擎空本也是聪明人,这语气中的敌意他自然听得出,可他却曲解成了他们对魔域的偏见之上。 遂而笑道:“我南擎空从不会无故受人恩惠,诸位……” 三郎却打断南擎空的话,毫不客气道:“你要是真想报答我的话,现在就走,别连累了我就算是报答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即便南擎空不明这份敌意来自何处,最后也只能自桌边站起,拱手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待他日再还戒日之恩。” 南擎空走到门边,突然有转身过来,看着三郞问道:“最后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阁下近日在灵云城可见到过?” “何人?”三郎问。 “一个名叫白墨的女子。” 一侧白墨顿时惊得汗毛,三郎却很是淡定的回道:“不认识。” 南擎空礼貌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就在两日前,有人给南擎空送了一封灵信,告诉他白墨来了云灵城,但他按照灵信的源头追踪到云灵城,来到一座宅子,刚一走进去便看到一个女子惨死在眼前,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怎么回事,周边突然冲出来了许多神秘人,二话不说直接朝他袭来。 后来他好不容易甩开这群人之后,居然撞上了一个修为极高的黑衣人,此人招法诡异,对他似乎了如指掌,对招之中,他处处都觉得受到限制,对方每一招他几乎都不能完全躲过。 最后那人对南擎空致命一击时,突然迟疑了下,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南擎空才逃掉。 南擎空已经知道是个陷阱,只是那个黑衣人是谁,为什么要将他引到灵云城来才动手? 想要查出真相,南擎空知道只有暂时留在灵云城中。 而白墨不安的是,南擎空已成为银楚宸右使,为什么又四下打听他? “孤影……” 白墨话音未落,抒坎就化身在了屋中,不用白墨询问,抒坎知道他唤他来的目的:“自南擎空出现在灵云城,的确多出了很多神秘修士跟着他,其目的是为阻止南擎空参加天阁大选。” “你可知道那些修士是谁?”白墨看着抒坎问道。 抒坎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那个人派来的?”白墨指的是抒坎的主人。 抒坎也知道他指的是谁:“不会是他。”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这一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一侧的三郎突然接过话:“其实你们也不用猜测,不管是谁,不是都还没达到目的么,只要南擎空没事,那些人一定还会出手,我们只要暗中跟着南擎空,就可以轻松查出背后那个人。” 白墨沉思了半晌后却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此人的目标是南擎空,我们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第85章 两把钥匙 白墨之后又去了云灵城,在他看到那乞丐时,乞丐躺在地上似乎感应到他来了,朝他展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白墨却一脸淡漠,径直走过去一屁股挨着乞丐坐下:“今日一早起来,我感应到体内那颗魂元的波动了,似乎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像是……强了许多。” 乞丐并未从地上起身,一只手在自己干瘪的胸脯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拍着:“那可喜可贺啦!” 白墨看着街道人来人往,面无表情地问:“有什么可喜,又有什么可贺?” 从他被那三个家伙救过来之后,体内的魂元就如死水一般平静,可他却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被这瞎子痛揍一顿时,或许是身体的疼痛刺激到魂元的缘故,他竟慢慢能感应到体内魂元在苏醒,并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复苏着。 如果…… 这两日他都在想,如果银楚宸那一剑的用意不是杀他…… 那么他的用意是什么呢? 一旁的瞎子打断了他的思路,那只枯如树藤的手始终在胸脯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悠闲至极:“喜自天命,贺从悲来,若不如是,你又何苦受此一遭。” 白墨惊讶地侧首看向乞丐紧闭的双眼,有点好奇这瞎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只言片语就能令他闷堵的心情霍地舒服了许多:“前辈,结局虽定,变数在人,您能不能再给晚辈拨点些云雾。” “哈哈哈......”伴随着一阵张狂而又肆意的笑声响起,乞丐竟如同鬼魅一般稳稳地盘腿坐起,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直直地指向白墨的心脏部位,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变数皆在此。” 白墨闻言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之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看似疯癫却又似乎知晓一切秘密的乞丐,然后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朝着乞丐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说罢,白墨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离去,径直向着魔域方向走去。 他刚来到魔域交界之地,就见叶清炫端然立于魔域上空,像是专程等着他一般。 白墨不认识叶清炫,可花子慕认识,所以反而有些惊讶,花子慕没想过那缕魂魄会化出肉体,而这肉体若要长存,必定要是从活人身上割下生肉,还要用此人的魂元滋养这块生肉,才能使其寄存在其中的魂魄与此人同寿。 叶清炫出现在此处,花子慕自然猜到是谁在拿自己的肉和魂寄养着这缕魂魄。只是他不明白那个人这样做到底想干什么,明明都已经成为了人人口诛笔伐的魔头,却愿意分割自己去养一缕残魂,如果这具残魂被谁打散或者受伤,都会导致残魂噬主,导致本体受损,严重者甚至有性命之忧。 所以,虽然此术并不是什么禁术,但放眼整个零界,当真无人这般行为过,他想不明白银楚宸为什么这样做,只当他真的是疯魔了。 两人也算是“故人重逢”,但彼此一如千年前遇见那般,眼中除了敌意,哪怕历经千年,也再难滋生出别样情愫。 她们隔着北冥河而立,河风习习,将两岸一枯一荣两处光景摇曳得有一种特有的安宁,映得岸边的两人透着一股清冷。 白墨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让他出来见我。” “见是自然会见的,但不是现在,”叶清玄的话语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生硬得让人不禁一颤。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白墨,其中蕴含着的敌意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如此明显,以至于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股敌意而变得凝重起来,“正所谓正邪不两立,你们只能各归其路,各安其命,再见之时,必是生死之局。” 叶清玄说完这番决绝的话语后,便再也不愿多看白墨一眼,仿佛再多停留片刻都会令他感到极度不适。 然而,就在叶清玄即将离去之际,白墨却出声追问:\"这些话可是他让你转达于我的?\" 听到这话,叶清玄的身形猛地一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了一般。他缓缓转过头来,侧着脸凝视着白墨,怒意在她的双眼中闪烁跳跃,如同一团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她紧紧咬着牙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千年前,我真应该杀了你!\" 话音未落,叶清玄周身的气息骤然暴涨,强大的气势如狂风般席卷开来,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 白墨眉尾轻颤了下,千年前她也认为自己应该死去,不是一样走到今日,他想到在情花谷中发生的事,想到花子慕的父亲,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四肢发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此时此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清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其实,他这次前来,本以为那个人至少能够和他见上一面。可如今看来,对方显然早就知晓他的到来,甚至还特意安排了情花在此阻拦。 为什么要情花前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白墨对着魔域深处低声问了句。 北冥河上的风格外凌冽,搅动着本就凌乱不堪之人的思绪,衣袂与秀发翻飞的肆意,如白墨此时的心情不可控,等他想明白银楚宸的用意时,只轻轻唤了孤影来:“带我去见那个人。” 抒坎与白墨对视片刻,最后将白墨带到了那个暗黑的石洞中。 在抒坎退下之后,白墨竟毫无预兆地直接催动魂力朝暗黑中一处攻击而去。他用尽了全力,对方似乎也早料到会如此,两人强悍的灵流只在瞬间外放后,就被白墨设下的结界带到了不知名之地,她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若无结界只怕他们挥出的强大的摧毁之力无法想象,若无所顾忌,只怕周围无一幸免之物。 在结界中,彼此都可以拼尽全力,只不过,白墨魂元刚刚觉醒,照理说面对这样的敌人,十分危险,可是在两个对招中,她却显得从容异常,并且对方每招每式似乎都了如指掌。 “为何不唤醒我体内的噬血渊?”白墨一边对招,一边问。 对手却不回答,可花子慕却已肯定对方已经无法唤醒噬血渊了。 “雷骷之战之后,”白墨反手一击,将对方强悍的一道魂力荡开,肯定道:“你已无法再操控我了对吧。” “可惜……你现在才想明白啊!”对手冷傲且戏谑的口吻,没有丝毫谎言被识破的慌乱,并在说话间双手齐发,自空中一个旋转如一条滑蛇自白墨腰间绕过,想锁对方手脚,却被白墨一个魂力爆发而瞬间震开。 果然,这就是银楚宸用情花提醒他的事,噬血渊已经解除了。 其实从雷骷之战后,洞中之人就无法唤醒种在白墨体内的噬血渊,当然,这皆拜银楚宸所赐,银楚宸在雷骷对着白墨心脏那看似狠绝的一剑,其实并不是杀招,而是他将好不容易寻来封印噬血渊的衍龙胆精打进了白墨心脏,此物有抑邪之能,可以压制噬血渊的觉醒。 在银楚宸得知白墨被种下噬血渊之后,他就在寻找此物,但是此物难求,在零界也只是传说在烟海深处见过。 可烟海深处却凶险异常,煞气不亚于钵盂之边,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催动魂力已经很难,何况里面还有很多凶兽,加之当时的银楚宸因为擅闯人界,体内就残存了大量的煞气,后又被白墨所累,伤势很重,所以能取得此物定是九死一生。 “那你又知道不知道,”对方的语气显得有些兴奋,“他为你做的不光这点,要不是他将紫灵偷偷打进你体内,你又有什么资格能像现在这般与我交手。” “你什么意思?”白墨不敢大意对招,却还是有些乱了心神,他之前的不好感觉似乎应验了,他如今复苏的魂元果真与之前的不一样。 “我就发发慈悲,好心告诉你……”对方身影一个急退,将迎面而来的那一击魂爪避开,一个起跳,落在几步之外,单手挥出一道魂力于白墨的追杀而来的一道魂力端端对上,谁也不肯相让,就此僵持着,“他在灵云崖时就将紫灵给了你,只是你愚蠢至极,还以为对方是要杀你,反而将半仙毒转移给了他。” 白墨脑中像是被电了一下,瞬间想起那天来的情形,原来他不是杀他,只是将从青丘得来的紫灵打进了他心脏,以此令他完全重生了过来。 “ 甚至这次……银楚宸看似用神武奈何重伤你,也只不过是将忆苦尊者强悍灵力强行打入进你体内,令其来冲开被封印住的那半颗魂元。”两股魂力继续僵持着,可在那暗黑不见五指之地的人,却带着戏耍猎物的口吻继续说,“ 银楚宸这般做,只是为了一步一步将你变成前世的花子慕,为的就是在他入魔之后,你能与之抗衡。” 白墨知道自己太笨,现在才知道,不然又怎么会误会那个人这么久,原来不是银楚宸要杀他,而是在用不愿意承情的方式救他。 想及此,他更觉得自己当真是愚蠢至极,体内的魂力催发的更急,一招之下,将对持的那股魂力震散,并将对手震出了丈许外。 可他没有趁胜追击,反而霍地跪在了地上,身体垮塌得像是被谁抽去了灵魂一般,脸色毫无血色,目光却像是自世间最苦的东西中浸泡而过一般,他苦涩地说: “你为我种下噬血渊,并不是为了以此来控制我,而是……挫伤银楚宸不对不对?” 只听那人却冷笑一声:“不错,鬼怨只是一种没有人性的杀人工具,我即便命你将整个零界屠尽,也无法达到我的目的,想要打开觅镜之门,除了聚齐零界四大圣物外,更重要的是银狐一族的血。”对方长长吸了口气,接着说,“想要得到银狐族的血,很简单,可要心甘情愿奉上却很难……”对方又顿了顿,“本来只是想当你被噬血渊操控下,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时,再告诉银楚宸,只有他心甘情愿奉上他那一身热血,才能清除你体内的噬血渊,以他对你的感情,我赌他一定会答应,如此,我的计划也算达到,可是我没想过你会选择自杀,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在让我苦等千年之久。” 对方依然身处暗处,不明身形,不过语气中的怒意逐渐递增:“你不光选择自杀,死之前还令你们决裂,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只得从长计议,不过在我多次试探下,见银楚宸对你还是旧情难忘,我索性将计就计,让他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再将零界推向岌岌可危之地,就如现在,就算为了苍生,你也必须去开启觅镜之门,重新利用狸目珠催生出新的五行珠,而银楚宸……他必然也要奉上他那一身我渴望已久的热血……哈哈哈。” 说罢暗黑的石洞突然亮如白昼,那些光线均自四面石壁渗入,不光照亮了整个洞窟,就连石壁也变成了反着流萤的水晶。 白墨抬头看去,只见蛇婆手持蛇形拐杖就站在与他丈许之地,他没有震惊此人的身份,反而恍如隔世,她曾无数次这般跪在她师父跟前,只是,这一次,他们已不再是师徒关系。 “双星承命,一死一生,他不愿意见你入魔,那便只能是他入魔。”蛇婆的神情冷若冰霜,宛如千年前面对她昔日“爱徒”时一般无二。然而,此刻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却比往昔更为阴森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不管你愿不愿意,银楚宸都必须死,而你也一定是那个打开觅境之门的关键之人。”蛇婆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白墨的心间。 白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垮,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匍匐在地。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花子慕为何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原来,从一开始,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无尽的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白墨悲痛欲绝,以至于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哀默之中。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无神,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你收他为徒的真正原因。” 听到白墨的质问,蛇婆竟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道:“不错,你和他都是开启那扇禁忌之门不可或缺的钥匙,如此重要之物,我又怎能让它们落入他人手中?” 钥匙……这两个原本鲜活的生命,竟然仅仅只是两把冰冷的钥匙而已!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想到此处,白墨心中的悲愤愈发强烈,犹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息。 白墨神情突然起了变化,他冷漠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决绝道:“我可以去无极之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蛇婆胜券在握地骤然大笑起, 笑罢,她俯下身子在花子慕耳边揶揄道:“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我人族的男子身躯!” 蛇婆眉头一沉,直起身子看着昔日爱徒,不知对方为何要一具无用的躯壳,不过她没有追问:“好,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区区一具无用之躯给你便是。” 第86章 鬼手再现 留在云灵城的毛豆与三郎也没闲着,他们暗中监视着云灵城中的一举一动。准确的说是南擎空的一举一动,南擎空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引出想要取他性命的那些人。 所以,他故意明目张胆地在城中寻找纯阳少女,而这一举动下,没有先引出那行人,却先引来了揽星宫宫主狐凌岢芨右使段小刀,此人修为早已上灵启二层,且是位行侠好义之士。 在听说银楚宸命人在零界大肆抢夺少女后,他就主动向狐凌岢芨请缨下了揽星宫。 而他势单力薄,无法准确追踪祸乱零界的那些魔徒,所以段一刀选择云灵城守株待兔。 在南擎空肆无忌惮的在城中抢夺少女时,段一刀就找上了他。 两人修为均为灵启二层,不管是想摆脱对方,还是牵制对方都不容易,而在暗中监视着南擎空的那行人本打算坐收渔翁之利,却见两人对招多时都难分胜负,便按耐不住,在南擎空不防时,朝他投来了暗器。 好在一侧看不惯这等卑鄙手段的三郎及时出手相助,才让南擎空有所警觉。 南擎空知道他引的人也来了,于是假意示弱,端端受下段一刀一击,顺势跌落在地。 而他也算准段一刀不会在此处将他就地正法,而是要用他来做人质,与魔域谈条件,交换出那些被魔域抓去的少女。 也正如南擎空所想,在他示弱跌落在地后,段一刀只在他身上打下一个禁止,就收了手。 就在段一刀上前打算将南擎空押解回揽星宫时,背后的那行人纷纷冲了出来,单凭穿着完全看不出是哪一人,只见其中一人恐吓段一刀道:“放下此人,我们放你离开。” 段一刀将南擎空像丢货物一般朝身后一丢,拦在中间,凌然无畏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再不多言,段一刀先出了手。 一旁的南擎空被段一刀禁锢着,但也替此人捏了一把汗,他之前就险些死在这行人手中,而段一刀虽然有点本事,可要想从贼行人手中带走自己,那必定是不能的。 其实南擎空能从段一刀的神态与对招中看出此人品性不错,所以才觉得可惜,此人的性命只怕会折在这群宵小之辈手上。 他坐在地上,对着困阵中的段一刀喊道:“这位英雄,我南擎空乃一魔徒,不值得你以命相搏啊!” 段一刀双手挥舞成风,周身更是灵流四溢,却也破不开这个困局,在听到一侧魔徒轻佻的嘲讽,更是怒不可喝道:“我呸,就算戒日交代在此处,我也会先杀了你这个魔徒。” 南擎空也不生气,反而忠告道:“不自量力乃修者大忌。” 段一刀其实已经开始难以应付,围着他的十几人修为都不俗,单打独斗自然不是他对手,可他们加在一起,加之配合得十分默契,他根本无法找到破绽。 这行人的困局无疑是在消耗被困者的魂力,南擎空上过当,虽然与段一刀是敌非友,可也不想那宵小之辈得意,于是心一软提醒道:“若想出困,唯有壁虎断尾。” 段一刀眉头一沉,他自是不信一个魔徒有这好心帮一个抓他的人,所以即便他被提醒后也有所悟,可还是有所迟疑。 而就在他迟疑间,那个之前打算给南擎空致命一击的人霍地出现在了段一刀身后,并没有给此人觉悟的时间,一道金鞭劈在段一刀后背,瞬间就震散了段一刀的魂元。 南擎空惊愕的神情已到嘴边,本想提醒段一刀小心身后的话转为了一声叹息。 段一刀魂元在瞬间被震散,手上对敌的动作却难以撤回,对上十几人的攻击,自是以卵击石那般可笑,而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四分五裂掉了一地。 南擎空身上的禁止随之消失,他没有时间去怜悯段一刀,将目光落在端然立在他眼前,突然出现的那人身上。 上一次他没看清,这次他看的真切,此人脸上一张罗刹面具,手持一条光鞭,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在云灵崖与逐月宫前宫主狐千媚一战的那位龙神之主。 南擎空对那一战记忆犹新,更是对狐千媚的奴雪飞霜震撼到刻骨铭心,那一场举世惊叹的一战,他有幸观摩,实乃机缘,同时也被狐千媚的修为折服,若不是对手奸诈狡猾,善于攻心,她必定不会败给对方。 南擎空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人,能杀死狐千媚的人要杀他自然不在话下。 果然,龙神之主已毫不迟疑地挥起手中龙神,直击南擎空面门,南擎空正要闪躲,躲在暗处的毛豆与三郎先抢身而出,毛豆化身一块巨石堪堪挡下一鞭,与此同时,三郎将端坐在地上的南擎空带到了丈许外。 南擎空在三郎带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时,还不忘调侃问道:“阁下为何又出手相救在下?” 三郎看到此人那神情就来火,将人朝地上一丢,就欲要去帮毛豆:“别自作多情。” 他救南擎空纯属是因为白墨,之前白墨默认他救此人,所以他认为此人是白墨朋友才有此一举。 这头毛豆被摄魂鞭劈中,蹲在地上疼到打滚,他不知道摄魂鞭是何物,以为就一普通夭鞭,却不想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所以在对方第二鞭挥下来时,他只有不要命的躲闪,并唤着三郎救他。 “三郎……三郎……” 一侧南擎空也不在玩笑,提醒道:“此物乃摄魂鞭,有吞魂慑魄之能,若被此物打出魂魄,魂魄就会被此物吞噬。” 这一提醒,毛豆与三郎才后怕起来,哪还有对招的勇气,三郎带着毛豆就要逃。 可是面对这样的对手又怎么能逃的掉,就在三郎拽着笨拙的毛豆刚刚躲过一鞭,尚未喘息,一鞭携着雷霆之势的一鞭已落在了三郎后背上。 这一下,生生将两人劈落两处,毛豆虽然笨拙,却也能感应到三郎受下那一鞭子,在短时间内是绝对站不起来的,于是在他滚落在地的瞬间,下意识化成一块溜圆的大石球朝三郎滚去,说是迟那是快,就在毛豆将地上三郎带过的瞬间,一鞭端端落在了三郎之前倒的地方。 这时,一边的南擎空得了喘息,也知这两人根本周璇不了多久,加之对方对自己有两次救命之恩,他自然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南擎空将麒麟长枪化出,堪堪将朝躲闪不及的两人挥去的摄魂鞭阻住,同时握着麒麟的双手一转,摄魂鞭挥出的力道顿时全部绕到了麒麟枪上。 不过对方也十分聪明,知道南擎空打算顺势夺下摄魂鞭,于是在南擎空将魂力注入进麒麟枪上的同时,他也将一股强悍的魂力注入进了摄魂鞭。 这样一来,南擎空想要将摄魂鞭夺下就必须在魂力上压倒对方,可惜,对方注入进摄魂鞭的魂力与他的魂力强了不是一点半点,他别说夺下摄魂鞭,就连想要抽回麒麟都不行,此时若对方再稍加朝摄魂鞭注入些魂力,只怕他手中的麒麟反而会脱手而去。 这种时候,南擎空除非有外在之力相助才有挣脱的机会,一侧缓过来的三郎与毛豆都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毛豆以他的优势化成一块顽石就朝摄魂之主后背偷袭而去,而三郎也没闲着,他将一股不小的魂力注入进了南擎空的体内。 就在南擎空顺势将三郎赠送的魂力注入进麒麟的瞬间,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在毛豆偷袭不成反而被一股莫名魂力激荡开的顺口,南擎空的麒麟脱了手,而他本人也被刚刚送出的魂力反击回体内,导致魂元被反噬,一口鲜血喷出的同时,人已倒在了几丈开外的地上。 三郎用样被送到南擎空体内的魂力反噬,不过比南擎空要好许多,他首先快步跑到毛豆身边查看他伤势:“师兄……” “哎呀呀呀!!!”毛豆捂着自己肚子大叫着翻过身子来看着一侧三郎,“快……摇灵!” “什么……”三郎一时没反应过来,可瞬间又反应过来,忙从怀中拿出一颗银铃慌忙晃动了几下。 “小心……” 就在三郎摇灵的瞬间,只见地上毛豆脸色顿变,不等三郎反应,他人已翻身将三郎压在了身下。 三郎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将眼前的情景尽收眼底。就在那一瞬间,当他被师兄用力压制住的时候,只见一条如火焰般赤红的鞭子,仿佛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地朝着自己飞射而来。眨眼间,这条赤红色的鞭子就稳稳当当、端端正正地落在了自己的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触手可及。 与此同时,在毛豆的身后传来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撕裂之声,那声音清脆而响亮,犹如惊雷炸响在耳边。\"师兄!\" 三郎惊恐万分地大喊出声,心中已然明了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可怕的摄魂鞭缓缓地从自己眼前扬起,如同一条狰狞的毒蛇昂首吐信,准备再次凶狠地扑击而下。 三郎深知,如果这一鞭真的再次落下,那么毛豆脆弱的魂魄必将毫无悬念地被抽打而出,然后在刹那之间便会被这恐怖的摄魂鞭无情吞噬,从此烟消云散,万劫不复。想到此处,三郎的心跳急速加快,额头上冷汗涔涔,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没有丝毫犹豫,三郎使出浑身解数,动作迅速无比地伸手抓住了趴在自己身上的毛豆,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一侧猛然翻滚而去。然而,由于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留给三郎的反应时间实在太短,再加上他本身力量有限,因此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但最终也仅仅只是勉强让自己和毛豆的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而已。 此时指望南擎空相救是不可能的,他的魂元已被击散,短时间内无法重聚,所以此人才不着急收拾掉南擎空。 “小心啊!” 南擎惊吼,将一切尽收眼底,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抬起的手朝地上两人斩下。 两人虽然不请自来,可终是被他所累,当下看着两人就要生死当场,急得他尝试着催动魂元,然而心腔却很空,完全感应不到魂元的存在,就连他想挣扎着站起来都是不能。 摄魂鞭已经压下,南擎空闭上了眼睛,他不忍看着两人就此化成数不清的肉块,可他并未等来身体被撕裂的声音。 而是感应了一股带着一股棠棣花香的强大灵流迎面激来,这顿时令他睁开眼朝前方看去,果然…… 南擎空大喜,艰难地撑起身子坐在地上,对着及时赶来的白墨报之一笑,眼中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激越:“小白,小心此人手中的摄魂鞭。” 南擎空是太激动,才忘记之前云灵崖一战时,白墨也在,他自然看到了此人与狐千媚那一战,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白墨就对这摄魂鞭有所领教。 他亲眼看着此人用摄魂鞭将勾离伤得体无完肤,看着此物将红叶逼入绝境,看着此物将红凤折断,最后看着此物夺走勾离性命。 所以当白墨赶来,及时用魂力压制住即将落到三郎后背的摄魂鞭的瞬间,他心跳竟然莫名加速,他知道那是他一直挤压在内心的仇恨即将被还击回去的快感。 此人杀勾离,伤红叶,偷袭银楚宸,设计杀狐千媚,哪一桩都令他想要除之而后快。 即便此人不出现,等着他将所有事处理完,也会主动将此人揪出来, 如今自己送上门了,他白墨哪有让此人从自己手中逃脱的可能。 “你们躲到一边去!”白墨面沉似水,身姿挺拔地站立原地,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未曾动弹一下。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一股强大无比的魂力骤然爆发开来。 只见方才被他以魂力死死压制住的摄魂鞭以及其主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这股恐怖力量的冲击之下,直直飞出了一丈有余。 白墨则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缓缓走到了先前三郎和毛豆倒下的位置。他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眸,犹如两道寒芒,直直地射向摄魂之主,口中冷冷说道:“你可还记得我?” 此时此刻的白墨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位并不是离叶居之上操控摄魂鞭的人,他也根本无从得知,那个傀儡竟然会是赫赫有名的五旗门门主——霍雷子! 霍池羽的父亲。 关于红叶斩杀霍雷子这件事情,整个江湖之中也唯有银楚宸一人知晓其中内情。 因此,白墨对于这些隐秘一无所知,理所当然地将面前之人,当作了当初在离叶居上与自己结下仇怨的那个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傀儡,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始作俑者也是眼前人,而他白墨此番寻仇问罪,倒是并没有找错对象。 龙神之主将手准摄魂鞭一掷,一声脆裂声自地面一块碎石上传出,做好对阵的姿态冷笑一声:“来得正好,省的我去找你。” 这声音依旧嘶哑如破锣,显然不是真声。 白墨今非昔比,他身体内多了一个花子慕,之前不会支配魂元的他,如今却能催发自如,加之魂元上的禁止已解除,此刻他的魂力不可估量,即便面对这个曾杀死过逐月宫宫主的人物,白墨也有信心胜他。 所以在对方全力以赴时,他连自己的神物都没打算催出就觉得可以对付,果不其然,拼魂力,对方根本不是白墨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白墨就感觉到对方魂力的削弱,而他的魂力却充沛得很。 可白墨的神色反而阴鸷起来,于是,他突然改变计划,在对方反应不及时,一掌对着对方面门劈下,此人身体一滞,瞬间落到地上,只见手中摄魂鞭上的灵流瞬间暗淡下来, 白墨忙上前查看,可就在他尚未走到跟前,只见摄魂鞭突然消失无踪,而摄魂主已断气。 三郎扶着毛豆也凑了过来,三郎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脸不解地说道:“怎么这么不经打?” 白墨沉着脸将目光移向天际与地平线交汇处:“他并非真正摄魂之主。” 就在刚刚对招时,白墨就察觉此人无论招数还是魂力,还是对招的心机都与云灵崖上那人差距很大,所以他才断定此人是一个傀儡,所以才不想浪费时间,将其一招毙命。 可是不管真正的摄魂之主是谁,白墨知道,此人必会再出现,所以也不为此分心,只等着此人出现便是。 而此时,他必须先为毛豆与三郎疗伤,这两只妖灵万一受不住三鞭,只怕有性命之忧,可待他稳固两人性命后,本打算看看南擎空的伤势,哪知南擎空已不辞而别。 第87章 吞噬的灵力 白墨不再滞留,带着三郎与毛豆就朝天阁去,毕竟不日便是大选。 就在当夜,暮色刚刚渲染过零界的天空时, 红叶偷偷进入到了天擎殿,他径直走到殿中央,并将他右手伸向头顶那颗相对暗淡的光珠,须臾,那颗光珠发出异样的光辉,几个闪烁便自顶上脱落,缓缓落入到了他手中。 这灵目与天阁上的净灵虽说外观都是一颗圆珠,可净灵里是存储了万里山河,而这灵目却是一颗混沌的石珠,当它落入到红叶手中,刚刚发出的光晕已经不复存在,只能看出里面流淌着云雾色气体。 红叶看着手中灵目,神色阴沉得有些吓人,以至于没有察觉突然化身在他身后的人。 “你在做什么?” 突兀的一声质问声,打破了殿中的死寂,红叶没有表现出被抓个现行的慌乱,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后一脸高深莫测的大哥,眼中竟透露着森寒的光,并厉声道:“这么多年,你竟是一点都未曾改变,刻意引我来天擎殿,要我察觉出灵目上的异样,不就是引我前来吗?” 他这位大哥做事风格总是这般拐弯抹角。 狐凌岢芨被识破意图也不尴尬,冷淡一笑:“说实话,这一点我自然是继承了我们父亲那做事缜密的风格。” 一听到对方提到父亲,红叶突然怒道:“为什么要杀父亲?” 狐凌岢芨眼中生出寒意,厉声反问:“谁说我杀了他?” 他看着红叶,原本压制下去的恨意,通通从那双欲要生吃了对方的眼眸中迸发了出来:“害死他的那人是你!” 红叶为之一颤,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狐凌岢芨愤恨道:“难道你不知道你在父亲心中的分量?” “你为一个妖灵而背弃了整个家族,更是抛弃了他,这便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导致他在一次修炼中走火入魔,而……” 狐凌岢芨看着红叶,似乎再想用什么话才能挫伤他从来就看不上的那颗高高在上的心:“那个时候的你又在哪里?你在和那个妖灵爱得死去活来,你可曾想到过他?” 红叶的心的确被这句话刺伤到,他赤红着眼看着眼前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兄长,手中的灵目因为内心的痛苦在细微颤抖,他无力辩驳,这些话他信,他知道自己伤了父亲的心,但他却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以为父亲那样刚强的男人,不会被这点事打倒,他那么决绝地赶走了他,他以为他彻底放弃了他这个儿子,就当没有他这么个儿子了,又怎么会郁郁成疾…… “是我愧对父亲。”红叶湿了双目,哽咽地说。 “他何曾像待你那般待过我?”狐凌岢芨突然失控地怨恨道,他恨透了眼前这个兄弟,曾也无数次想过,若从来没有红叶,那他是不是就能成为自己父亲的骄傲,可是后来他知道,即便没有红叶,他父亲也看不上他:“他为了防止我会加害于你,不仅在灵目上打上了引血咒,还在死之前下令你终生不得回揽星宫,他十分清楚你的秉性,绝不会违背他的遗言,可他有没有想到我半分?” 红叶正是看出了灵目上的引血咒,才起疑的,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此咒是为了护他周全。 狐凌岢芨想要移动灵目,就必须要红叶亲手摘下方可,所以狐菱岢及即便在不喜欢自己这位兄弟,也不能杀他,反而还要时时护他周全,他一旦死了,那么灵目将无人能取下。 所以这也是他从雷骷中带回红叶的真正原因。 “你从小就被他夸聪明又如何,如今不也是废人一个,而我却依然是揽星宫宫主。” 狐凌岢芨话音未落,单手一朝红叶手中的灵目夺去,红叶修为尽失,自然躲闪不及,眨眼,手中灵目就被夺走,可对方却并未打算就此作罢,接着一掌一朝他胸口袭来。 可就在那掌杀招即将落到心口处时,红叶却突然自殿中消失掉。 “传送符?” 狐凌岢芨愕然一声,却不知朝何处追踪。 红叶的传送符正是在白枫大婚时,银楚宸命青莲交于他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传送符竟然将他传送到了离叶居! 之前他离开时,离叶居被毁得一塌糊涂,可如今此处的花草树木,屋舍楼阁皆与记忆中的一样,像是从未经受过摧残一般是那样完好,令他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曾经那份独属他的安宁也像是从未离他而去过,只是如今的风比往日要凉,耳畔的铜铃声也像是掺了呜咽声,令人听之喘不过气来。 待回过神来时,他发觉自己双目早已盈满了热泪。 是啊! 即便一切被有心人恢复如初,可失去的……终究离他而去。 他心爱之人,死得那样凄惨,以至于成为他的梦魇,如今身处故居,当真悲凄半参,令他内心深处的伤痛再次被撕裂开,流出腥腻的脓血,那时从未愈合,甚至不断在溃烂的伤口,哪里是他所有不幸的根源,是他穷其一生也想找到良药医治的绝症——而他深知,要想医治,唯有将真凶找出来,才能“药到病除”。 “你来了!” 在红叶悲痛之时,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收神回头,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站在他身后。 来者正是叶清炫! 就在红叶诧异对方身份之时,对方却伸出一手问:“灵目可有拿到?” 就在红叶进入天擎殿的前一天,他收到一个女子的一道密音,“想知道龙神之主是谁,拿揽星宫灵目来换。” 红叶看着此人,没有回答, 不用说,听声音他也知道那道密音正是眼前这女子所发。 叶清炫嗤笑一声,收回了手,说:“其实银楚宸知道你不会带出灵目来,不过他也不稀罕,他的用意我想你该比我清楚,只是,我没想到你回到此处,却是这副表情,怎么……不高兴?” 这里是红叶痛失爱人之地,如今物是人非,他又怎么会高兴,只是一想到银楚宸,他心中不免沉重了几分,那个家伙原来一直没有忘记他的事。 突然,叶清炫脸上的讥笑之色更添了几分,嘴角微扬,目光却越过红叶看向远处:“看来,还是他对。” 红叶愣了瞬息,反应过来,立马顺着叶清炫的目光回头朝身后看去,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全部凝结住了。 来者脸上被一团黑气遮挡,一袭织锦玄服,手腕玄铁,单手一条泛着紫气的电鞭,来者正是在此处杀害勾离的龙神之主。 只听叶清炫冷声说:“你的仇人就在眼前。” 话落间,红叶只见龙神之主手中的摄魂鞭雷电疾驰般朝自己挥来。 可他立于原地,因为满腔的愤恨忘记了退闪。 那日,勾离便是被此物夺了性命,他为了戒日,累的银楚宸入魔,北明殒命,甚至连千兰也被无辜牵连丢了性命,他岂有躲闪的理由。 可…… 他一个修为尽失的人,要报此仇,又该怎么做? 正当红叶感到绝望之际,摄魂鞭如一条凶猛的毒蛇,朝着他的头顶呼啸而去,距离仅有寸许之差!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三道身影犹如疾风般疾驰而来,分别从红叶的两侧闪电般掠过。 几乎在眨眼之间,红叶便被叶清炫猛地一把抓住,并迅速推向院墙之处。待红叶回过神来,那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已然与龙神之主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叶清炫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的红叶,道:“银楚宸知你复仇的心情,但他让我告诉你,为了怀中之人,他来做你的手中刃。” 红叶下意识抬手探进自己怀中,拿出引魂盏,勾离碎魂被银楚宸引入了引魂盏中. “只要你细心温养,定有魂魄重塑之日。” 银楚宸对他说过,突然,他的心情五味杂陈。 所以,银楚宸才命魔域三部族族长,雀白白,南擎空,血饮前来,他看着灵力肆虐的中央,颤声问了句: “他如今何样?” 叶清炫愣了下才回过味来,阴郁道:“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红叶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下,什么话都没再说。 这头,三位族长修为都不俗,可对方却的魂力也不可小觑,当时在云灵崖时,狐千媚那样入臻化境的人,对付此人都使用了只有在传说中见过的奴雪飞霜。 当下,三人之力虽然不能说能及狐千媚那样的大者,但似乎在对招中,并未落于下风。 可不料就在三人相持不下时,只听一侧红叶大声道:“此人并非龙神之主。” 南擎空最先反应过来,手中麒麟枪挥舞成风,在血饮利用手中一丈红短暂牵制住摄魂鞭的间隙,南擎空手中麒麟脱手而出,直至对手胸膛。 对方反应极快,借势想要躲避,却又被雀白白阻了退路。 由此,麒麟枪自胸膛对穿而过,插入几丈开外的地面。 就在南擎空打算向身边两位族长解释怎么一回事时,一侧红叶又惊呼起:“小心。” 这次,反应不及的除了三位族长,还有红叶与叶清炫。 只见数十团强悍的电闪雷云旋风,自四面院墙处穿墙而来,速度之快,攻势之强。 即便像雀白白这般处事不惊的人,也失了从容:“这是?” 南擎空这时,一个抢身,第一反应是想先去将自己麒麟自地上拔出,可就在他握住麒麟的瞬间,一团雷云已触及到地面的麒麟枪,他顿感握着麒麟的手痛极,好在当时他已发力,麒麟枪自地上拔出,那股痛感顿时削弱。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退到血饮身后,提醒道:“大家小心,这全部是摄魂鞭释放的灵力。” 这时的红叶已被叶清炫带着不断朝院中退去,本想与三位族长汇合,可惜他们慢了一步,退路已被一团雷云阻断,而整个院落一时被雷云分割成了两段雷云阵。 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不能指望三位族长相救。 不说相救他们,即便他们想要从雷云阵中全身而退,几乎都是不可能。 三位后背相对,眼看雷云越来越近,他们纷纷朝上空看了眼,血饮说:“唯有上方还有可破之处,再无他法。” 南擎空:“不过雷云太高,一不小心被沾到,就会被扯进雷云之中。” 雀白白没有说话,却将自己魂力催发到最强,只见他脚下发力,一个刚刚能将他们三人包围住的结界铸成。 可随即就听见电流声自结界各处炸裂开,那声音极大并刺耳至极,雀白白只能大声对周围两人喊道:“结界也坚持不了多久。” 南擎空四下扫视了下,最后一咬牙,对一侧也在四下寻找破绽的血饮喊道:“血族长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血饮问:“我需如何做?” 南擎空将手中麒麟枪旋转直至上空:“你只需在雀族长撤掉结界的瞬间将一丈红抛出雷云墙,我便有办法带大家脱困。” 说着南擎空又对一侧雀白白交代道:“雀族长,我数三个数,您就撤去结界,1 ……2……3……” 这边血饮没时间追问南擎空,结界上的电流声越来越大,她只按照南擎空所说的,在雀白白撤掉结界的同时,催动魂力将袖中的一丈红朝头顶十几厘米的缺口处掷去。 当血饮袖中的一丈红自她袖中如一条红蛇出洞般飞出天际,南擎空手中的麒麟也如一条银龙傲天般飞出,而他并未脱手,在他被手中麒麟带起时,侧手一把将血饮带起:“抓紧。” 不用交代,血饮当即会意,在她被南擎空也带离地面的瞬间,一个反手将一侧的雀白白也带了起来。 就在南擎空三人自雷云阵中破出时,只见一端一丈红落在一侧屋檐上,已失了所有灵力,恢复成一条普通的红绸,好在紧随而至的麒麟将欲要落下的一丈红钉在了屋檐上。 如此,三人稳稳落在了屋顶上。 他们也算暂时脱险,可院中另外两人却没那么幸运,他们即便站在屋顶,也已看不到两人身影,原本分成两段的雷云阵已融为了一体,占据了整个院落,没有一点空隙之地,顿时将院中化为了一片沸腾的云海。 三人当下都以为红叶与叶清炫必是凶多吉少。 而他们三人站在屋顶上皆束手无策,虽然他们逃出困阵,可尚未找到背后操控之人,仍然不敢大意。 只听雀白白指着一侧高吼了一声:“找到了!” 第88章 雷云 南擎空与血饮同时朝雀白白指的方向望去,又一位龙神之主端端站在那里,手中的摄魂鞭成血红色的光,再不是之前所见的紫电。 “此人乃真正龙神之主。”南擎空说着人手中麒麟先他一步朝对手袭去,他紧随其后,并将瞬间调动出所有魂力朝麒麟枪注入. 雀白白与血饮也各展神通,相继出手,雀白白点指成剑,霸气侧漏,锐不可当,血饮挥出的一丈红如赤岩倾瀑,排山倒海,势如破竹。 就在他们三人攻势逼近的瞬间,龙神之主竟自原地消失,这一下,三道强悍魂力无受点,要是碰撞在一起,只会反噬三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马当先冲在前方的南擎空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反应速度!只见他猛地转身,手中长枪一挥,以一记精妙绝伦的回马枪准确地挡住了雀白白疾驰而来的灵剑。受到这股强大外力的干扰,灵剑微微向左偏移了一些。 与此同时,南擎空身形一闪,敏捷地踏上了血饮那匹威风凛凛的一丈红之上。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使出了自己的绝技——麒麟一掷!刹那间,一股雄浑无比的麒麟魂力如同闪电般朝着一丈红的前端呼啸而去。 这一击犹如击中了大蛇的七寸要害一般精准无误,麒麟的魂力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一丈红的前段位置。由于力量恰到好处且方向不偏不倚,成功地将一丈红所蕴含的魂力朝右侧稍稍偏离了寸许距离,这才免去自伤。 然而,尽管南擎空成功化解了眼前的危机,但他刚才为了抵挡雀白白的攻击而过度催发魂力,此刻体内的魂力已经消耗殆尽。若是没有他人及时相助,他毫无疑问将会坠入下方那片汹涌翻滚的雷云之中。 幸运的是,,雀白白和血饮可都不是等闲之辈,皆是实力超群的强者。就在南擎空因魂力耗尽而失去支撑之力的瞬间,血饮稳稳当当地落在一侧的屋顶之上,并迅速为尚未完全收回的一丈红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魂力。 得到主人魂力加持的一丈红仿佛瞬间重获新生,它昂首挺胸,如蛟龙出海般向前探出身子。随后,一丈红灵活地缠绕住南擎空的腰部,整整绕了两圈之后紧紧收紧。血饮手臂用力一拽,南擎空便借着这股拉力顺势回到了屋顶之上,安然无恙。 南擎空身形一闪,稳稳地立在了血饮身旁,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此刻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只见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对着血饮说道:“哎呀呀!我又欠你一顿酒啦!” 血饮收回手中一丈长的同时白了一眼南擎空,没好气地怼了一句:“真是死性不改!” 然而,南擎空却不以为意,反而侧过脑袋,笑嘻嘻地看着血饮,语气轻松地回应道:“嘿嘿,我这可是真心实意在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恐怕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咯。” 听到这话,血饮轻哼一声,美眸中闪过一丝嗔怒,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只听得南擎空大喊一声:“闪开!”紧接着,他一个箭步朝着血饮扑来。 由于事发突然,血饮完全没有防备,瞬间就被南擎空紧紧抱住。下一刻,两人一同朝着旁边的屋檐滚落而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断地翻滚着,速度极快。 不过好在仅仅滚了几圈之后,一切便戛然而止。血饮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原来南擎空不知何时已经用一只手牢牢地挂在了屋檐之上,而另一只手则依然紧紧地环在自己的腰间。 “放手。”血饮没好气道。 南擎空一手吃力,却依然没个正形:“别动,不然你我就要同归九幽了。” 血饮脸色更难看,抬手在南擎空胸前一推,人便挣脱而起,回到了屋顶上,可她并没有及时相救南擎空,只是看着依然挂在屋檐下的人,骂道:“谁要与你同归。” 南擎空笑了笑,打算催动魂力把自己弄上去:“不愿意就算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侧雀白白大喊道:“再聊,我也便要与尔等同归了。” 南擎空已上到屋顶,朝雀白白的方向看去,只见雀白白一人将自上空压下的两团雷云顶着,不过,已经快顶不住了。 南擎空这才严肃起来,手臂一震,麒麟自一侧飞入手中,血饮一丈红也蠢蠢欲动,再不耽搁,两人同时出手去顶上空雷云。 两位的加入,让雀白白顿时一轻,说道:“这东西太过邪气了,根本无法驱散。” “这东西乃生魂所练,加之又有吞魂之能,自然邪性。”南擎空说着突然感觉头顶的雷云突然朝下压了几寸,顿感不妙,侧头看去,刚好看到那龙神之主在另一侧屋顶上看着他们这边,当下便知道怎么回事,指不定那龙神之主又造了一团雷云出来,“不杀了操控者,我们即便魂元耗尽也出不去。” 一侧两人也察觉到了这点,雀白白说:“趁还有挣脱额度机会,我先以一人之力顶住,你们先撤。” “不可,”血饮说,“我们一撤,你将会在眨眼间被雷云所吞。” 说话间,头顶的雷云又沉下来寸许,三人也已经越来越觉得吃力。 “这龙神之主果然是奸邪之辈,用这种虐杀的手段。” 对方想慢慢折磨他们,就想等着他们魂力耗尽,再被雷云吞掉,何其变态。 “血族长快……撤出去,”南擎空额头已经凸显青筋,再无先前的不羁. “我虽一介女流,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血饮语气干脆,可手中探出的一丈红已显萎靡。 “血族长误会!”南擎空咧着嘴,“我知血族长乃女中丈夫,又怎会误你节气,你……大可撤去……我随后而来……不过……” 南擎空说话已经十分费劲,喘了两口气又说:“……你撤出就用一丈红将雀族长……拉出去……” 按照南擎空所说,即便南擎空撤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一丈红,那到时候雀白白一旦撤离,他便不可能逃出。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血饮问。 “自是……”南擎空将最后能催出魂力注入就麒麟枪上,“清楚。” 血饮略作迟疑,便将原本对阵雷云的一丈红朝一侧院外一棵树掷去,当一丈红稳稳缠着那棵树后,血饮便如离弦之箭撤了出去,同时她另一手中的一丈红蹿出,将雀白白缠住带起。 就在雀白白被强行带离的瞬间,头顶上方原本就已经翻滚涌动、气势汹汹的雷云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束缚一般,犹如汹涌澎湃的洪水冲破堤坝般倾泻而下!一时间,电闪雷鸣交织在一起,整个天空都仿佛要被撕裂开来。 血饮满脸忧虑地朝着尚未撤去魂力的南擎空望去,只见他此刻双膝已然微微弯曲,但他依然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苦苦支撑着。很显然,他正在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毅力为大家争取宝贵的逃生时间。尽管平日里,这位南族长总是表现得没有身为一族之长应有的稳重和矜持,然而此时此刻,血饮却无法否认,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坚韧与顽强,他有着一副铮铮铁骨。 正当血饮下定决心准备命令缠绕在大树之上的一丈红延伸出来前去营救南擎空之时,突然,她感觉到双手上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消失无踪,紧接着便是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抬起头向空中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直让她气得七窍生烟——原来,那个可恶至极的龙神之主居然使出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趁着众人不备,摧毁了一丈红紧紧抓住的那棵参天大树! 虽然此时的她已经脱离了雷云笼罩的范围,暂时算是安全无虞血饮愤怒不已,可是再看向雀白白那边,情况却是相当危急,依旧还身处在雷云的下方,并且因为突然失力的缘故,雀白白已顺着屋顶朝院中跌落。 “雀族长。” 血饮迅疾将缠着雀白白的一丈红抓紧,可在没有魂力的加持下,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要抓住一个男子身躯,结果只能被拽着一同朝院中跌落。 南擎空自然看见了发生了什么,本想给他们争得多点时间,现在没有必要,当即撤力,并将麒麟枪朝着雀白白落下的方向掷去。 虽然情况危急,但他投掷得十分准确,雀白白与血饮落下屋檐时,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丈红堪堪挂在了麒麟枪上,就此免去他们两人跌入雷云之中。 可南擎空为了救两位,用了所有力气,身体像是瞬间被掏空般,直挺挺自屋上滚落到了院中。 “南擎空。”血饮唤了一声,抓着一丈红朝南擎空落下的地方急忙查看。 这一看,那双携带星辉的眸子里,顿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异。 院中之前的云海竟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南擎空刚巧落进缺口之中,而缺口之中已无半点雷云,并且在不断扩大. 紧接着血饮从缺口中看到了地面上的阵结,又看到了院中端坐的白墨,还有他身后立着的红叶与叶清炫。 白墨将三郎与毛豆又带回到云灵城外的那个破屋,他本打算等两人伤势好转后,再继续赶路去天阁。 可是自他开始调息,就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心脏总是时不时不受控制地颤动,那种感觉令他心慌,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令他十分不安。 直到他锥心地疼了下,他才突然意识到怎么回事,当即自破屋中化身而去。 所以,在南擎空三人以为红叶与叶清炫丧生在雷云中时,其实白墨已身处雷云之中。 白墨终于记起心脏处那熟悉的痛感,是因为勾离在他身体中留下的那样东西。 只要红叶有危险,他都会第一时间感应到,并能清楚地知道红叶身在何处。 但当他化身在红叶身侧时,也被周围电闪雷鸣的云墙震惊到,若不是他反应快,当即设下结界将三人护在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白墨设下结界之后,当即布阵:“九幽不招魂,速速归在列。” 他双手在胸间十分熟练地结着印,当他将驱邪阵布下后,只见周围原本肆虐的雷电触手均萎靡而下,并一点一点朝外铺展去。 不一会儿,院中雷云就被驱离道了院墙处,血饮放长手中一丈红,将她与雀白白慢慢放下来,这时,南擎空自地面爬起,先看了看仍然站在屋顶上的龙神之主,只见此人仍在不断挥动手中的摄魂鞭,而他每一鞭挥下,就会生出新的一团雷云来。 照这趋势,白墨也不可能坚持太久,南擎空回头看向白墨,目光比往日还要深邃,他在白墨身侧半跪下身子,问道:“我们可否帮上忙?” 叶清炫摇了摇头,但脸上并没有担忧神色说:“那龙神之主即便再奸诈,想要破此阵也是不易。” “此人的目的并非破阵,似乎……”红叶说了句。 这时,血饮与雀白白已经走了过来,只听南擎空追问:“似乎什么?” 红叶摇了摇头,凝声道:“不知道,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叶清炫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盘膝在地的白墨,虽然她与花子慕过不去,可想到银楚宸,最终还是提醒道:“大家别忘记了,明日便是天阁大选之日。” 南擎空若有所思的说:“难道此人的目的与此事有关。” 叶清炫冷眼看了眼南擎空说:“银楚宸命你去天阁的用意不用我说,你心知肚明,若当真误了大事,宫主之位落于他人之手,你认为魔域还能存世多久?” 南擎空正是知晓利弊,才会效力于银楚宸,他深知只要天阁新阁主诞生,第一件事必定是讨伐魔域。 加之银楚宸入魔一事天下皆知,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魔域。 南擎空叹了口气,叫苦道:“多谢叶姑娘提醒,只是你也看到了,这摄魂鞭邪性得很,而那龙神之主又奸诈无比,不与我等正面交锋,根本近不得身啊!” “何况……”南擎空顿了下说,“他只让我等前来拖延些时间。” 叶清炫神情虽然淡淡的,眼眸中突生的担忧之色却不难窥见,心知银楚宸定时疫毒再次发作,不觉喉头有些发紧,“他怎么样?” 南擎空想到他们最后看到银楚宸的情景,叹了口气:“即便这次他还能醒来,只怕……亦是最后一次了。” 叶清炫不是不知道银楚宸的状况,可她阻止不了他要做的事,只是,每次看到他被疫毒折磨得不成样子时,她内心便越来越替他不值。 他做的一切皆为了身边之人,而谁又担心过他一星半点,谁又心疼过他…… 就在叶清炫下意识将目光落在阵中白墨身上时,一侧血饮随着叶清炫的目光看着白墨问:“请问叶姑娘,这位所布的阵乃何阵。” 叶清炫摇了摇说:“不知。” 叶清炫不知也算正常,因为在零界修炼此术之人寥寥无几,何况绝大多数秘书也收纳在天阁的天机阁中,被列为零界禁术。 血饮看向阵结的外围,只见所有夹杂着雷电的云墙已摒退到了院墙外,可也似乎只在院墙之外,有些担忧道:“龙神之主催生出的灵力越来越强了。” “不错,这位若没有顾及,倒也有胜算,她只要将此阵不断朝外延伸,就可以消减对方魂力,”叶清炫说到此处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在嘴角,“可是那样,外围的雷云一旦被逼退到山下,将会变成一场灾难,所到之处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幸免于此。” 所以白墨为了不伤及无辜,只将雷云逼退到院墙外,可这样他便要成倍增长的承受着来自龙神之主的灵力施压。 南擎空朝屋顶上的龙神之主看去,握着麒麟的手骨节分明,若不是清楚麒麟投出去也伤不了对方,他恨不能将所有魂力注入进麒麟枪上,然后狠狠朝对方掷去。 如今,他也只盼着银楚宸能尽快恢复意识赶过来。 “不好,地上的符文变成了红色。”雀白白惊呼起。 符文本是橙金色,或者银蓝色为常态,可若成红色,那便是布阵者已自身为阵眼,又遭到反噬才会出现的形态。 就在雀白白话音未落时,院墙外高耸的雷云墙中的雷电声大涨,像是千军万马已经到最后冲锋的战鼓斗志昂扬。 叶清炫本来也担心银楚宸的情况,当下见势不好,知道是时候抽身了,在嘴边念了一个诀,才对一侧雀白白说:“宫主有令,命三人随我一同撤回魔域。” 此话一出,三位族长皆是一愣,南擎空先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没好气道:“他既然为我们打上了传送符,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刚刚那般凶险,若不是他们三人修为都不俗,只怕早已被雷云给生吞了。 “难道南族长忘记了此次前来的目的?”叶清炫带着一丝鄙夷,几分不耐烦地反问。 南擎空愣了下,反应过来,脸色也缓和了下来,银楚宸来时就明确说让他们先前来拖延下时间。 叶清炫不疾不徐地说:“情况紧急,当时我与这位红叶公子困于雷云中,本想着先带走他,再传音与你们,却没想到就在我打算念诀时,这位突然冒了出来。” 虽然叶清炫的语气不像解除误会的态度。 “不过……”叶清炫说着垂眸看着地上的白墨,“银楚宸并不知这位会出现在此,所以并未给我多余的传送符。” 第89章 你怎么在这里? 她身上只有两张,一张自己的,一张是为红叶所备。 南擎空即便想将自己的传送符赠与白墨也是不能,打在身体中的传送符不可转移。 他们之所以不能就此化身而去,是因为化身只不过是幻化形态,以超光速度移动,并不是凭空消失。 而传送符的特性是,撰写传送符的人在附上所移伏之地,也就是说,传送符是将指定的两个地方,利用千里缩地术,将两地缩为一点,由此来达到传送的目的。 “将我的那张传送符给我。”一侧红叶突然说。 叶清炫狐疑地看向红叶,并未动作,只说:“我可以带着你一起离开。” “不用。”红叶面无表情,直接伸手朝叶清炫索要。 叶清炫看着红叶的目光多了一丝考量,可最后她还是自袖中拿出一张传送符递到红叶手中:“此符我给了你,也算交差。” 说罢,竟先一步消失掉了。 眼看着脚下的符纹越来越红,雀白白与血饮皆知留下来也无用,只好也相继消失而去。 只有南擎空与红叶两人,红叶接过传送符后,便又望向屋顶上的龙神之主。 而此时的南擎空,他那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自始至终都紧紧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双目紧闭、面色却愈发苍白难看的白墨。他的内心犹如被千万根细针轻轻刺痛一般,纠结与犹豫交织在一起,让他难以抉择。 一方面,他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抛下白墨不管不顾,毕竟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另一方面,如果此刻不赶紧返回魔域,寻求更多的支援和帮助,待到白墨体内的反噬之力彻底爆发开来,恐怕一切都将为时已晚。 然而,时间紧迫得如同燃烧中的导火索,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南擎空缓缓地半跪到了白墨的身旁,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说道:“白墨,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你的。” 说完南擎空这才狠下心来,站起身来,消失在原地。 此时的白墨能听见他们所有人说的话,只是无法回应,这种局势下,这些人先离开自然是好的。 至于那龙神之主,利用摄魂鞭释放出如此强大灵力,自身也已无法轻易脱身。 如今的摄魂鞭就如一个被挤压到底的皮囊,若此时失去外力,皮囊就会在恢复原状的瞬间,将吸回不少之前吐出的雷云,从而反噬龙神之主。 而白墨之所以被反噬,也是同样原因,他布下的驱邪阵犹如一个充满空气的圆球在海里不断下沉,他要降低外压,就必须不断向圆球中充气。 可为了将雷云控制在离叶居上,只能停止往阵中注入魂力,而是将魂力外放,由此来抗衡越来越强的雷云,所以在被雷云不断压迫下,他必然会被之前催生出的魂力反噬。 这一战必是两败俱伤。 突然白墨察觉到背后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了一侧的红叶在他身侧半蹲了下来,他正疑惑对方要干什么,红叶就开口说:“我把她交于你,你必须将她带出去……” “谁?”白墨在心里质问道,听红叶口气,此人必定对他很重要,难道是北明? 可是他又觉得不对,北明已死,他没理由将他的魂魄带在身上啊! 那会是谁? 红叶停顿须臾,在白墨正抓狂那个人是谁,红叶却将一块温润的东西放进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心中:“我曾发誓等你回来,可我无法看着杀害你的凶手在眼前,却不为你报仇,不过你放心,我发誓,在你魂魄重聚之时,我们自然会再见。” 是勾离。 白墨心神大震,勾离不是已经死了吗? 魂魄不是被银楚宸利用引魂盏…… 当时孤影告诉他,银楚宸用引魂盏是为了将他的魂魄引出,只是他魂魄因为噬血渊被禁锢着,无法引出,所以将勾离的魂魄引了出来。 若白墨只是白墨,那必然再给他千年他也无法想明白其中缘由,可如今的他是白墨却也是花子慕。 就在他想及此时,漆黑的脑海之中,突然被人开了一扇明窗,将他之前看不到的,隐没在暗角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勾离的残魂在引魂盏中,只要悉心温养,她便还有魂魄重聚之日。 白墨记得引魂盏的模样,知道手心的东西就是它,突然,他鼻头一酸,难以抑制地想要大哭。 勾离…… 就在白墨为此心神大震时,突然外放的魂力再次一反噬回来,这一次比之前都要强,他体内运转的魂元险些被压制住,当下出了一身冷汗,要是真被压制住,此阵就会瞬间被压得粉碎。 到那时,阵中的一切都不可能逃脱。 一侧的红叶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强大的压制,他起身走到白墨前面,望着屋顶上已经不再挥动手中摄魂鞭的龙神之主,嘴里念了一个诀后,对身后白墨说:“出去后,你替她找个灵力充沛之地,将她放到没有光的地方。” 白墨知晓红叶要出阵,而他身后的传送符已被他启动,到时候,阵眼消失,此阵也会瞬间消失,而释放出来的魂力与外压的那些雷云却并未消失,他们将会因为失去那道抗衡的屏障突然失控。 红叶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大可能会被撕碎,但红叶清楚这一点,毕竟他之前也是一位修者。 他与白墨分析的一样,这一场对弈必是两败俱伤,对方卑鄙至极,利用白墨不愿伤及无辜,而想要将白墨与他碾碎在阵中。 白墨想要脱身,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红叶出阵,到时候阵外的雷云一部分会被红叶吸引,那便是突破口,阵中的强大魂力会瞬间自红叶出阵的方向涌出,龙神之主再厉害,也对抗不了那股强大之力。 那时,便是白墨出阵的时刻,出了阵,此阵的法力会瞬间消,而那些雷云会如一桶水高高倒入一口锅中,这种场景不难想象,最后锅中能盛的水少之又少,而那些水去了哪里? 他们自然会尽数被摄魂鞭吸回,到时龙神之主必被反噬,白墨要对付此人自是不在话下。 而他红叶此时早已化为烟云…… 白墨不会让红叶这样做,排除勾离留在她心中的那样东西不说,单单于他而言,红叶,不光是他亏欠之人,更是他朋友。 更何况,他还是那个人的挚友! 可白墨已经感觉到红叶沉重的脚步,正在向阵外一步一步而去。 不可以,白墨突然变得很焦急,心腔中正在运转的魂元突然一滞。 红叶顿时停下脚步,而阵结外的雷云之势突然高涨,阵结顺势内收了丈许,已缩小到了院内。 红叶突然转身朝白墨看去,只见白墨脸色白如纸,虽然仍然盘坐在地,双目紧闭,可眉头却深深蹙起,而嘴角溢出了一道醒目的血渍。 可令红叶僵在原地的是,自白墨身体中透出的那抹淡淡的浅影。 雷电疾驰,嘶鸣声时而响彻云霄,时而雄雌粥粥,而脚下的符文早已如鲜血,乃至于将红叶那双惊悚的眸子映上了一抹炽热,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抹浅影,任由那吃人的雷云咆哮不停。 他却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蓦然转身朝白墨迈出一步,已浑身颤抖的厉害,自勾离离开后,他的心脏再未曾像此刻这般悸动过,他的心在勾离离开时已追随而去。 “……离儿。” “红叶。” 清丽温柔的声音自白墨头顶,那道浅影传出,虽浅淡到连面容都已窥探不出,可红叶却能看出此刻,勾离脸上该有的模样。 那该是最深情,最动容,最美的…… 红叶复又朝前迈出一步,却觉得脚下有些虚浮,那种感觉似乎是自他心底而来,是那样的不真实,他想问为什么你的一缕魂识怎么会在白墨身体中,可他心跳的太快,快得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乃至于用尽全力也只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 勾离只是一缕魂识,并没有常人该有的思维,她只有勾离的某种执念。 “红叶。” 勾离又深情唤了一声。 红叶已走到白墨跟前,与那么浅影一步之隔,他双目在勾离只有轮廓的脸上探索着,可他还是见不到那张他魂牵梦绕的容颜,突然潸然泪下,悲痛不已地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红叶。” 而这缕魂识似乎只会这一句。 红叶见勾离不理会自己,颤颤伸出他仅有的右手朝对方脸上探去,他想她,想得要命,即便每夜他都会梦到她,可终是她惨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 就在红叶的手刚触碰到那道浅影时,却不想整只手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住了。 “离儿。” 红叶大惊,可他没有时间反应怎么回事,身后的雷云突然如海啸一般朝阵心涌入。 此阵被破了! 白墨突然睁开了眼睛,而就在他睁开双眼的瞬间,勾离的魂识迅疾回到了白墨身体中。 吸着红叶手的那股强大力气也同时消失掉,不等红叶找白墨追问刚刚出现的那道浅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红叶先看到刚刚他打在白墨背上的传送符落在了地上,并碎成了片。 原来是白墨在看到红叶想以死博胜,急火攻心,强行将自己铸的阵给打散,他本以躯为眼,阵亡他身体岂能独善,所以必是五脏皆损,可他顾不了自身的伤势,在如雷云欺至的瞬间,他强行催动已经所剩无几魂力的魂元,为他与红叶打上了一道带着棠棣花纹的结界之后,呛出了一大口鲜血。 红叶恢复了点理智,回头朝周围看去,之前的阵法全人无踪,他们被一个并不大的结界护着,结界外全是雷云,没有出路,而刚刚铸起的结界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自他的正前方结幕上,端端将一朵棠棣花割裂成了两半。 “你疯了吗?”红叶从未有过的愤怒,哪怕在他因白墨而失去一臂又魂元被毁时,他也未有此刻的愤怒,只见他额头青筋突兀,双目赤红,他回头凌厉地看着白墨,要不是看他已经狼狈至极,他恨不能上去给上一拳,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白墨艰难地站起身来,心脏中的魂元已经枯竭,他知红叶所说不假,可他却仍对其露出一个之前他从未对红叶展露的笑容,是那样和善。 “若我看见你死在我眼前,还不如……一起死。” “你……”红叶欲言又止,眼中的狠厉突然换化成了惶恐,“你究竟……” 红叶想说什么,白墨知道,可是他却没有时间听,只见他双手一震,两手腕上霍地出现了两只一红一白的光圈,左手白为泣神,右手红为破魔。 这是花子慕的神武,虽然花子慕活着的时候也从未遇到过这些能吞魂嗜魄的雷云。 可她的神武也不是俗物,如今白墨魂元耗尽,要与对方拼魂力自是毫无胜算,所以,她要拼他们手中的神武。 “紧跟着我。”白墨对红叶说了句,人已自红叶身边掠过。 红叶虽不愿,可勾离还在白墨身上,他只能顺从。 白墨走一步,包裹着他们的结界也跟着朝前移动已一步,可结界上面的裂痕也会随之多上一两条。 红叶朝一侧屋顶上看了一眼,发觉龙神之主不知所踪,忙朝周围的屋檐扫视了一遍,依然没看到此人的身影,而除了屋檐,整个院中皆被雷云所覆盖,根本看不到任何事物。 “小心,” 红叶见龙神之主消失开始就警惕起来,在白墨的提醒下,他自然反应极快,顺着白墨反手一挡,堪堪躲过一击暗算。 白墨在探出对方所在位置,当即将右手上的破魔掷出,红色破魔自脱手起就化成了无数相同的红圈,如一条火龙腾入云海。 虽然看不见,可毕竟这神武与他骨血相融,他自然能感应到,所以当破魔并未追击到对手时,他手指成印,一个念诀后又将左手上的泣神掷了出去。 可泣神并未朝之前的方向,而是他所站立的九点钟方位,泣神一出,一侧红叶神色就变了,并对白墨说道:“你看。” 白墨侧首看去,只见泣神在雷云中与破魔相遇了,而在相遇的瞬间,周围的雷云竟然像是蒸汽腾入半空中般给净化掉了。 第90章 只差一步 之前,花子慕自瀍中得到这对神武时,拿此物斩杀了瀍中一只古兽,在她对古兽同时挥出泣神与破魔时,一股乾坤之力将整个瀍都差点被摧毁。 所以,自她驾驭了神武之后,她从未同时使用过泣神与破魔。 白墨大喜,双手又在胸前结了一个印,只见一白一红两条蛟龙绕着他们在云海之中追逐遨游,所到之处,雷云尽数消散,不消多时,整个院落的大致已显现,再看,龙神之主就端立在扇形的院门口处,手中摄魂鞭已恢复成了紫电形状。 “你躲远一点。”白墨双目盯着龙神之主如盯着猎物般锐利,他对身后红叶交代的同时,内收了结界,毕竟她的魂力已有限。 “把引魂盏给我。”红叶伸手索要。 白墨才想起怀中的勾离,险些酿成大错,目光没有离开龙神之主,伸手将怀中的引魂盏取出,直接递给了红叶。 红叶这才退到院中的廊屋下,站在那日他的灵剑红凤为护下他被摄魂鞭折断的地方,手中的引魂盏突然变得温热起来,那日发生的事是那样清晰,而除他立于故地,除了手中引魂盏中的勾离碎魂外,能填充他躯壳的只有无尽的仇恨。 如今,那个将他血肉之躯煎为仇血之人就在眼前,可他的红凤已逝,魂元消亡,拿何复仇? 红叶看着白墨拼死对抗的样子,突然湿润了眼眶,如此血海深仇,他红叶却要借友为俎刃。 何其悲哀! 在院中雷云尽数被白墨的重逢净化后,重逢很有灵性地回到了白墨手腕上。 “怎么,催动不出再多的雷云了么?”白墨对着龙神之主,嘲讽道。 就在刚刚白墨强行打散自己的阵法时,其实摄魂鞭同样会因为强大的冲击波而吸回不少雷云,所以龙神之主必然被反噬。 “天命之人,果然名不虚传,”龙神之主用沙哑到无法辨认的声音反击道,“不过,我这个人自来不信命,既是天命,那我偏偏要改天逆命。” 说着,持着摄魂鞭的手一震,只见紫电如导电般将地上打出了一道裂痕。 白墨将对方的下马威看在眼中,也不示弱,手腕上的泣神与破魔同时换化形态,眨眼就化成了两条红白的光鞭,但是并未处于地面,而是如两份轻若绸羽的丝线在风中飘扬。 白墨眼中的鄙夷更明显,冷声道:“无胆以真面示人,却自诩敢与天命相争,不觉得可笑吗?” “你无须言语相激,想要知道我究竟是人是鬼……”龙神之主说着缓缓抬起握着摄魂鞭的手,“就得看你戒日还能不能活着离开此地。” 话音未落,摄魂鞭已朝着白墨直劈而来,白墨当即双手交叉,两侧迎风招展的重逢迅疾自手腕处相互缠绕在一起,并且速度之快,眨眼睛,原本连根细线已化成了一个飞速旋转的红白相融的光盘。 他虽然没有多少魂力可以调动,可就这一招式却将来势汹汹的摄魂鞭给轻松弹了开去。 龙神之主自然不甘,身体随着摄魂鞭自空几个旋转后,借势反手又是一鞭劈下。 白墨撤回交叉在胸间的左手,原本缠绕成一根麻绳的泣神却如花蛇一般顺着白墨的手朝劈来的摄魂鞭一斩, 瞬时只见一条小拇指粗细的白色光线,轻柔地绕在了比它大上好几倍,还泛着电流的紫鞭上,并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 摄魂鞭上被注入了魂力,而重逢上的魂力却极少,僵持下,白墨自然落下峰,就在摄魂鞭即将挣脱时,白墨另一手的破魔已绕上泣神,顿时又将即将挣脱的摄魂鞭死死牵制住了。 龙神之主并未将更多的魂力注入进摄魂鞭中,而是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 此人脸上如雷骷中的灭世尊祖一样,脸上被一团黑气萦绕着,看不到真容,所以白墨看不到对方的神色,可当他真正探究出对方用意时,已经来不及,原来这卑鄙小人再次故技重施,居然对一侧红叶出了手。 这与在云灵崖那一战一样,当时狐千媚正与此人对招,此人却总是时不时偷袭一侧已昏迷不醒的银楚宸,从而来牵制狐千媚,最后在狐千媚又一次护银楚宸时,趁机偷袭成功。 如今,面对一个魂元耗尽的人,他用此招,只要白墨抽身去救红叶,他只需这一招就可以将白墨杀掉。 果不其然,白墨撤回破魔去救红叶,可就在破魔自泣神上松开的瞬间,龙神之主的奸计就得逞,摄魂鞭瞬间挣脱,直接朝失了防备的白墨直刺而去, 那道迅疾而来的魂力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若不是他的泣神与主人心意相通,如一道闪电朝那魂力击去,堪堪将白墨带偏了一寸,才堪堪躲过一击。 那道魂力被泣神干扰,自红叶面颊测过,击打在身后的房门上,顿时只听一声碎裂声炸裂开,伴随着滚滚粉屑,身后的整扇门已化为齑粉。 白墨浑身立起的寒毛尚未放松下来,他就感觉身后一阵强劲的冷风传来,顿时,将那一身冷汗瞬间化成了冰霜,并将他瞬间冰冻在了原地。 那股冷风中的味道…… 令白墨心中一震,呼吸也在瞬间窒息了下。 他像是千年不曾闻到过,又像在不久前才被风自鼻尖吹淡去,那种恍如隔世,却深入骨髓的味道,像是橱窗里的留声机,像是锁住了时光,却又早在岁月中尘封。 白墨不敢相信地慢慢侧身过去,他想知道那突然出现的熟悉味道是自何处而来。 可惜,当他回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包括那龙神之主也已不在身后。 眼中生出的光,黯淡了下来,紧接着才是来自内心的一阵失落。 难道真的只有在生死之战时,他才会见自己吗? 红叶:“还等什么?” 就在白墨突然感应到自上空而来的冲击波时,红叶已快步来到他跟前说:“我们走。” 白墨没有立刻带着红叶离开,他抬头朝天空看去,在乌云密布深处,两股一强一弱的魂力正纠缠在一起。 弱的自是那龙神之主,强的…… 虽然强悍,可却十分邪性,白墨即便看不见踪迹,可也能感应到那股力灵流中携着大量邪煞。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云雾深处,他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论是前世的白衣飘然,还是今生的寒雪三尺身,他此刻都无法遏制地想要看一眼。 “他已完全魔化,你若不走,是想等他解决完……”红叶带着催促的话还未说完。 白墨眼神就突然变了,惊道: “龙神之主逃跑了。” 话音未落,白墨已带着红叶化身而去。 他终是没有见到银楚宸。 白墨带着红叶再次回到之前那个破屋,自他们来到此处,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两人各怀心事,各在一处静立。 白墨心腔中的那颗魂元刚刚被平复下来,他的思绪就像是一匹发疯的野马在脑海之中奔驰。在这静谧到有些诡异的破屋之中肆虐,搅得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更是痛得无法喘息。 扬起的沙尘将他极力想要看清的东西涂抹的更加模糊,而越是看不清,他就越想看清,以至于思绪更加难以静下来。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红叶先忍不住地开了口。 白墨自然知晓红叶问的什么,语气平缓道:“你还记得我与她二主同体时吧!” “自是记得。” 白墨注视着红叶的脸,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最后他用最直白的语气说:“她说,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恳求让她在我身体中留下一样东西。从那之后……每次看到你有危险时,我的心脏就会很不舒服,直到我拿回花子慕的记忆后,我才知道她将一缕爱你的执念留在了我身体中。” 红叶缓缓摊开自己右手,手中的引魂盏莹润剔透,里面流动的蛊鸟血泛着赤红色,预示着里面的魂魄正深深沉睡着。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知真相,可我不怪她。” 白墨这句话是真心的,可若从一开始他便知道真相,作为白墨时的他,一定不会答应勾离的请求。 白墨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严重性,但花子慕知道。 勾离将自己对红叶的爱的执念留于白墨身体中,无疑是将自己的执念强加于白墨,让白墨承情于她。 就好比之前,他见不得红叶有危险,在雷骷大劫中,当他看到红叶被崖茂打伤倒地,生死不明时,他心脏跟撕裂了一般的痛。 还有刚刚在雷云之中,他害怕红叶送死,情急之下,体内的那股执念竟破体而出。 长此下去,他极容易被这股执念驾驭,让他误将勾离的执念,转接成自己对红叶的异样情感,好在在这个身体中心脏深处,早已有人久居于此。 “她……”红叶想说什么,可突然发觉所有言语都变得苍白,于是什么也没再说。 反而是白墨,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离叶居?” 红叶蜷起手,将引魂盏握在手心:“银楚宸给我一道传音,让我拿揽星宫圣物换杀害勾离的真凶。” “这么说,揽星宫圣物在你身上。” 红叶摇了摇头:“并没有,不过我依旧被银楚宸提前给我的传送符传送到了离叶居,到了没多久,那龙神之主果然出现了。” 白墨深思了下,不解地问:“既然你并未拿出揽星宫圣物,龙神之主为何会被引出?” 红叶又摇了摇头:“龙神之主的出现与揽星宫圣物无关。” 白墨更是不明白:“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离叶居?” “因为那个女人。” 白墨不解:“哪个女人?” “与我困在雷云之中的那人。” 白墨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情花。” 红叶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说:“此人应该与龙神之主有什么关系,不然他根本不屑等到现在才来找我麻烦。” 白墨想到了在花子慕记忆中,在情花谷的那段经历,当时花子慕在谷中看到了几百具干尸,那些都是为了重启摄魂鞭被害的修士,如此想来,这情花的确与龙神之主有关,只不过究竟是什么关系? 白墨思索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看当时情形,龙神之主显然是想要杀了情花的,而区区一缕寄养残魂,又为什么能引出龙神之主亲自前来追杀的呢? 白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令他更不能理解的还有一事:“银楚宸为什么用她引出此人呢?” “你不要忘了,明日便是天阁大选之日。”红叶答。 白墨想了想说:“明日天阁大选,一旦选出新阁主,首先便是集齐四大圣物……” 白墨说到此处,突然明白了什么,神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红叶见白墨神色,知他醒悟,接着说:“银楚宸之所以利用我将龙神之主引出来,是想在新阁主讨伐他之前,为我了却心愿。” 白墨心中又是一痛,这个人倒是什么都计划好了:“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红叶脸色露出一抹苦涩地说:“父亲曾告诉过我,龙神本是一截龙骨所铸,无论多厉害,也有骨质的特性。” 白墨没有插话,红叶顿了下,继续说:“木强则折,金刚则折,峣峣易缺过刚则断,摄魂鞭乃一截龙骨,虽能吞噬魂魄,可一旦被注入过多魂力之后,就会变得异常脆弱,到那时,龙神之主若撤回魂力,龙神有灵,为了自保,不会任由主人撤力,两厢相持,龙神之主必承其伤,受其反噬。” “所以之前你才会打算以身试险?” 白墨想到之前,红叶打算走出结界,他只以为他是想要用自己身体吸引周围的雷云,原来是他已经觉察出龙神之主已到了力竭的边缘,若他用身体吸引了本压制在结界上的雷云,龙神之主必定会被反冲的魂力所伤。 到时,他即便被摄魂鞭吞噬,可龙神之主也必定受重伤,说不好,或许也会一命呜呼。 红叶狠厉的目光落在那扇破窗上:“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白墨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屋中那扇破败得不成样子的漏窗,像是看见他与银楚宸所有的过往,那些记忆均被所为的命运,割裂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只差一步。”白墨沉吟了一声。 一侧的红叶没有回应,他也不是说于屋中人听的。 次日,红叶醒来时,屋中早已没了白墨踪影,他缓步走出破屋,看了看混沌的天空,算算时间,白墨应该到了天阁下的楼子镇。 如他所料,白墨此时已来到楼子镇,此处再无往日热闹,之前的商贩叫卖声与小儿哎哭声都不复存在,繁华的街上除了落满灰尘的摊铺,沉寂地立在两街旁,连一个人影都寻不到。 白墨自楼子镇穿过,眼前的萧条令他想起上一次与序临来此处的场景。 序临的笑,与千年前花子慕认识的银楚宸何其的像,而白墨却与花子慕却非同一人,所以,序临虽然像银楚宸,却看他的眼神总是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如今,他知晓,那并非隔着一层什么,而是隔了一个花子慕。 第91章 断裂之带 天阁中,那条宽阔悠长的街道笔直地延伸到凌霄殿。街道两旁整齐排列着数以万计的石凳,此时已有众多身影纷纷落座其上。 放眼望去,这些人一个个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庄重,毫无半分嬉笑之意。他们周身隐隐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波动,显然都是修为高深、实力不凡之辈。 在街道两侧最为显眼,代表无上荣耀和尊崇地位的两排高高在上的交椅处,此刻,除了揽星宫宫主端坐在右侧第一把交椅之上外,其余的交椅竟然全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这位揽星宫宫主身着一袭华美的长袍,袍袖随风轻舞,其神色冷峻,目光如炬,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而在左侧第一把交椅上,则坐着逐月宫的新任宫主狐清夜,他面庞带着几分凝重之色,精明地眼眸微微眯起,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至于这一边其他的交椅,同样也是空空如也,无人入座。 这般场景与昔日天阁问罪银楚宸之时相比,实在是显得冷清了许多。想当初,那时可谓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整个天阁都被喧嚣声所笼罩。 可如今,却是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街巷时带起的轻微声响,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长街尽头的高台上端立着新选拔的十二大者,他们分别立于高台两侧的日月神官前,正中间的一个神柱上,放着的便是天阁圣物净灵。 正巧有一修者在对着净灵催动魂力,以这位突然散发出的灵力波来看,修为应是灵启二层,虽然强大,但似乎不够精纯。 只看他催发的魂力波越来越强,知他竭力将体内的魂元催动到了最大状态。可惜,神柱上的净灵却纹丝未动,如明珠蒙尘一般,依然没有常态中的光华与透彻,更别说净灵内的山川鸟兽,根本窥探不出。 那位修者的脸色已由红变白,明显能感觉到自双手输出的魂力已匮乏。没多久,那位修者就撤了魂力,虚浮地退下了高台。 紧接着登上高台的那几个人,无一不是拥有着灵启二层的高深修为。然而,即便他们如此强大,却仍然无法撼动那神秘而坚固的净灵封印分毫。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显得格外突兀的诧异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这声音仿佛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现场原本紧张而凝重的氛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如潮水般朝着长街尽头的宫门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缓缓走来,他便是魔域三部族之中南丘族的族长——南擎空! 此人威名早已在零界远扬,在场许多人无不认识,随着他一步步逼近,高台上两侧的十二位大者,纷纷向前,以极快的速度一字排开,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净灵之前。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高度的警惕之色,紧紧盯着南擎空逐渐靠近的身影,不敢有丝毫松懈。 待到南擎空距离那座高台仅有一丈左右的时候,在那十二位大者之中,位于正中央位置的那个人猛地抬手呵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魔徒!竟然使用奸险之计残害忆苦尊者,我等还没找你们算账,你竟敢擅闯而来!” 南擎空闻言仰头放声大笑了好几声,而后他缓缓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整个人的神态显得无比坦然,他笔直地站立在那里,犹如一棵苍劲的青松,给人一种坚定不移、不可撼动的感觉。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刚才呵斥他的那位大者的脸上,毫不示弱地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阁下如此肯定的语气,是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证明忆苦尊者的死,跟我们魔域存在着直接的关联呢?难不成仅凭阁下的一面之词,就能随意定我魔域的罪吗?” 只见那位大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和愤怒,腮帮子因为紧咬牙齿而高高鼓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他怒目圆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们这些狡猾的魔徒,如今忆苦尊者已然不幸身亡,所有的证据也都随之消失无踪,自然任由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百般狡辩!不过大家都知道,尊者好心持净灵为尔等清除煞气,自是会消耗大量魂力,你们便得鱼忘筌,趁机偷袭尊者,将人杀害在交界处,以此铲除了零界对你们最有威胁的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南擎空对这一妄断早已耳熟能详,所有人都早已这般认为,他们魔域皆是忘恩负义之辈,他深知难以自清,多说无益,何况他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此事,所以虽可气,但仍理智,对着一排挡在净灵前的十二大者,眼中的怒意隐显,语气却无变化:“天阁若拿出证据来,我魔域再被尔等声讨也不迟,本人此次前来是受宫主之命,为零界之危出一份力。” 那位大者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为荒诞不经、令人嗤之以鼻的话语一般,嘴角泛起一抹充满鄙夷和不屑的冷笑,冷哼道:“哼,少在这里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们这群阴险狡诈之辈精心设局害死了我们德高望重的尊者,零界又怎会陷入如此这般水深火热、岌岌可危的境地当中?然而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厚颜无耻地假惺惺宣称要为解除零界所面临的危机而出力,依我看来,你们处心积虑谋害尊者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谋取那戒日的阁主宝座罢了!” 这时,位于十二大者队列靠左边第三位的那个人突然间暴跳如雷,怒发冲冠地抢着高声喝斥道:“要是这阁主之位最终真的落入了你这样一个心怀叵测的魔徒手中,那么你们狼族必定会凭借此权柄在零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对于整个零界而言,那无疑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啊!” 一直以来,南擎空的面庞之上都挂着那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神情,但此时此刻,他眼中那惯常流露出来的肆意洒脱之色却渐渐地收敛隐匿至眼底深处。 不过须臾,他神色又恢复如常,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说道:“哈哈,原来这里面居然还暗藏着这么一步精妙绝伦的好棋,只可惜我之前竟全然没有想到过呢!” 说着他双手抱拳对上十二大者感谢道:“多谢各位为我魔域布此大局,若我有幸解除净灵封印成为新任阁主,他日自不会亏待诸位。” 南擎空这波操作无一不是在有意激怒对方,只见一位大者当即怒骂道:“哼,净灵乃我零界圣物,岂是你这种人能亵渎的。” 南擎空却煞有介事地说:“我可听说之前,天阁大告零界,无论身份,但凡能解除净灵封印者,便是天阁新阁主。” 最左边那位大者当即反驳道:“你魔域与我狐族这两千多年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早已被零界所不容,即便如今多了一个逐月宫弃徒撑腰,也该审时度势,量力而行为妙。” 南擎空不怒反笑:“若我非要不自量力,你们又当如何?” 只见十二大者左手第六人上前一步,义愤填膺道:“那就看能否过我们这一关。” 南擎空只身来此,并无带一兵一卒,即便他再厉害,要同时与十二位大者抗衡自是不可能,而他又不是蠢材,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十分聪明的银楚宸。 敢一人前来,必然有万全之策。 “好,看来我戒日想要碰触净灵,非得过这关了。”南擎空话音刚落,忽地,一个清脆悦耳且透着丝丝清冷的声音从长街中央悠悠响起。 “等等。” 这个声音来的突兀,让在场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齐齐回过头去,朝着声源方向望去。 定睛一看,人们惊讶地发现,在一座楼阁的二层石阶之上,正亭亭玉立着一位绝色佳人。她身姿曼妙,宛如盛开在寒冬中的傲雪寒梅;容颜绝美,恰似池塘中出淤泥而不染的冷艳荷花。即便是在场这些见多识广、不为世俗所动的众人,在目睹这位女子的绝世风采之后,眼神之中也不禁流露出惊艳之色。 此女子眨眼落在了南擎空身侧,正是隐与人群的白墨,他只冷冷扫了南擎空一眼,然后对着高台上十二大者说道:“不如让我来代劳,若此人赢过我,净灵便让其一试可否?” 此话一出,整个长街鸦雀无声,就连高台上那十二位大者也是一时反应不及。 这是自然,就白墨在飞升而来的瞬间外放的魂力波,就足够震慑在场所有修者。 那是一股纯厚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在场所有人从未见到过的霸道之力,即便十二大者齐齐联手,也绝无神算的强大之力。 皆是修者,更无蠢人,自然知道这样的人出手,南擎空自无胜算,更多人都认为南擎空自会审时度势,不战而降。 可哪知南擎空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脸上竟全无一丝胆颤之色,反而是一脸难以抑制的欣喜。 昨日他被传送符直接带回到了魔域,那时银楚宸尚未清醒,他本急着折回搭救白墨,可被雀白白拦下,说他去还不如想办法尽快让银楚宸清醒过来。 他也自知对付龙神之主这种奸邪,银楚宸的确比自己前去更有胜算,所以他们三位族长合力去压制银楚宸浑身的疫毒,好在银楚宸意力极强,所以他们才能将其魂识换回来。 后来,当银楚宸再回到魔域时,他便知道白墨已脱险,也知会在此处看到白墨,可当真立于他眼前时,他满心言语却一时塞于咽喉。 南擎空:“你……” 白墨:“他……”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白墨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对方,嘴唇微微颤抖着,欲言又止。最终,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像是被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硬生生地滞留在了唇舌之间。 最终化为了一句决绝的传达:“你回去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我白墨都不会领情!” 话音未落,只见一股强大无匹的魂力骤然从他的右手涌现出来,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瞬间将周围的空气都搅动得激荡不已。 而站在对面的南擎空面对如此骇人的气势,竟然没有丝毫防备的动作。他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白墨。眼神中蕴含的情感复杂而深沉,让人难以捉摸。 南擎空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他日,你若为神,是普度众生,还是只度狐族?”这个问题来得突兀而又意味深长,仿佛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入了白墨的内心深处。 白墨闻言,娇躯一颤,手中携带着雄浑魂力的右手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重新恢复了坚定的神色。只见她猛地抬起右臂,那股磅礴的魂力犹如一道闪电般朝着南擎空直射而去。 眼看那道魂力就要击中南擎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擎空身形一闪,宛如一只轻盈的飞鸟,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身后急速飞掠而去。而他身后不远处便是高台,要躲避这招,只能跃上高台,而之前并排而立的十二大者,在见到白墨直刺而来的瞬间,早已避让开去。 如此,南擎空便稳稳落在净灵之后,并催发出一股魂力与紧随而来的魂力刚巧在净灵处碰撞上。 顿时两股魂力全部被净灵所吸纳去。 众人大惊,纷纷自座位上站起来,看着高台上的两个人,酷似两人均被净灵上的强悍灵力吸住,不得动弹。 可实则是怎样,只有白墨与南擎空知道,就在净灵上的光突然发生变化时,南擎空瞬间被震到了身后的凌霄殿门上,一口鲜血吐出后,看着收手而立的白墨,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随后便自原地化身而去。 白墨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南擎空消失于其中的那扇殿门。仿佛那里承载着无数的回忆和情感,而随着南擎空的离去,像是目送着过往良辰美景皆为虚设,他终究还是用这种方式,决绝地摧毁了他们两世的一切的一切,更是将那些美好的时光、绚丽的景致如同虚幻泡影一般破碎掉,从此,再无万千风情,更无故人可追。 白墨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落寞与无奈,对着南擎空消失的地方,回答了他之前的疑问:\"我若成神,众生可度,却唯度不了一人……\" 言罢,白墨那略显单薄的身体,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一般,微微颤抖着,就好像此刻的他已经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勇气以及信念都汇聚在了一起,只为踏上那条无归期的绝路。 当他漠然转身的那一刹那,时间似乎都为之凝固。只见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净灵,突然间爆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灵光。那灵光璀璨夺目,如同燃烧着的烈焰,又如同一轮炽热无比的骄阳,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其光芒之强烈,甚至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最先对这股强大力量做出反应的,是先前还匆忙逃避的那十二位大能者。他们原本惊恐万分的面容,此刻更是被深深的震撼所取代。那无与伦比的威压如泰山压卵般袭来,令他们几乎无法喘息。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纷纷双膝跪地,低下了曾经高昂的头颅,以表示自己的臣服之意。 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一般席卷而来,响彻云霄。那声音犹如滚滚惊雷,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庄重,传遍了四面八方。无论是远处的山峦还是近处的溪流,都被这阵朝拜声所撼动。 人们怀着敬畏之心,齐声高呼起来,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饱含着对这位新崛起的强者最真挚、最崇高的敬意。 “昊天长存,日月同辉,百灵至尊,万寿之源,通天神阁,神域法旨!” 这句口号在空中回荡不息,仿佛要冲破苍穹,直达那神秘莫测的天际。 与此同时,一行被涂的五颜六色的神嗣官与几个士夫子带着两个小儿出现在高台边,这令白墨瞬间记起在云飞道常登位之时,就拿了两个小儿奉神进日月神官之中,当时两个孩子并不知云飞道常是个冒牌货,就这样无辜地奉上了小小生命。 白墨当即抬手制止道:“我不需要什么神奉,也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 刚刚锤响的鼓声,戛然而止,沸腾的气氛也遇冰成水。 一大者上前,躬身行礼道:“阁主,这是历来阁主封典礼,切不可……” “既是历来,必有往者。”白墨打断道。 又有大者跪拜在前,忠言道:“可是,若阁主没有得到干净的灵魂自愿奉上性命,日月神官就不会开启,那时,阁主便无法获得神官中的神力,恐怕不易操控净灵……” 此人话音未落,一声碎裂声自两侧神官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在所有人都盯着两副神官不明所以时,神官已瞬间碎成了数块,散落一地。 白墨冷眼瞥过被分裂成了两半的太阳图案,不露声色道:“看来是天意,既然神官已分崩离析,那你们也不用再执着。” 虽然大多数人都猜测这两副神官乃这位新阁主偷偷毁坏的,可无奈新阁主并未有任何动作,更不敢对这位新阁主有所妄断,所以之前谨言的两位大者也只能乖乖闭嘴。 白墨将净灵随手放到神柱上,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如今净灵封印已解除,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收集四大圣物,重新催生出新的五行珠稳固零界。” 说着,白墨目光落到一侧狐凌岢芨处,狐凌岢芨会意:“揽星宫圣物随时供阁主调用,只是其余两大圣物皆在魔域。” 这时对面的狐清夜接过话:“我逐月宫上下至死顺应天阁,只不过逐月宫的圣物已被……弃徒带去了魔域,不过我逐月宫愿随同阁主前往魔域清理门户,再夺两大圣物。” 狐清夜这一招大义灭亲,自然能激发在场所有人内心的正义感来,何况能来此处的人,皆是心怀大义者。 “零界有难,我等自是义不容辞,愿效犬马之力,上魔域声讨魔徒银楚宸,夺回其余两大圣物。” 声势浩大的誓词,激荡在凌霄阁上方,那浓厚的灵云煞气,都在震颤。 白墨静静地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庞,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在新阁主诞生的那一刹那,众人的反应正如他先前的预判一般——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置银楚宸于死地。 “明日......”白墨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的灵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盖过周围的喧嚣。“大举而下,誓夺圣物!”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一道军令,瞬间传遍了整个场地。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从高耸入云的天阁开始,那股压抑已久的杀气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挣脱了牢笼,在黑暗中肆意咆哮。它迅速蔓延至整个零界,无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偏僻的乡村,都被这股肃杀之气所笼罩。就连那些修为低微、处于灵启一层的修行者们,也纷纷在各地结盟立誓,成群结队地向着魔域进发。 此前登上天阁的众多修士则选择原地驻扎,严阵以待。他们打定主意,明日要跟随天阁一同出征,共同夺取那件传说中的圣物。逐月宫和揽星宫同样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夜召集所有门人弟子,整装待发,只等上级的命令下达。 然而,在这片风起云涌之中,却有一个人格外悠闲自在。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墨。此刻的他,独自站在一处静谧的角落,抬头仰望着深邃无边的夜空,思绪渐渐飘远。 第92章 可怜北冥河边骨,难休情仇空化风 当所有人都在为明日之战摩拳擦掌时,白墨却偷偷下了天阁,来到之前那间破屋。 当他走进屋子,见还在屋中的红叶时,并未意外,毕竟他就是寻着他而来,不过还是没话找话地问了句:“你怎么还在此处?”说着徒手化来一副桌凳,并径直坐下。 红叶审视着白墨的神情须臾,自床边站起来到桌边坐下:“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她就在身边,什么地方不能去。”白墨淡淡说着,语气里却还是不小心暴露了心思,他是羡慕的,就算他们生死两隔,却还是可以相爱,不像他,或者他,连爱的权利都没有。 红叶看着白墨,没有回答他的话,须臾之后,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可怜北冥河边骨,难休情仇空化风。” 白墨神情微动,目光盯着桌上某处良久后才沉吟道:“明日一战并非我愿,可如你所说,零界与魔域积怨已久,恩怨情仇已久,就像树干上大的裂纹,起初或许只是一道浅痕,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浅痕并没有消失,反而被侵蚀的更加狰狞,再想彻底消除,又谈何容易。” “所以,你打算将此树连根拔起,再重新植苗育林?” 白墨摇了摇头:“那只会让悲剧重演。” “所以你打算学他焚木取碳。” 白墨挤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不愧是那个人的挚友。” 红叶神色突然凝重,叹惜道:“若一人一心求死,谁又能阻止。” 白墨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原本淡漠的目光里突然满是隐忍的痛苦,他卸下了近日的伪装,在这个因为勾离而变得特殊的人面前,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 “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的命都那么脆弱,说死就都死了,而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他、”白墨有些哽咽难言,他努力平复了下气息,才将喉头堵塞的那句话说出口,“他就能按照自己的意思选择生与死?” 红叶看着眼前人,记起刚看到他时的情景,还有之后发生的一切,他也一度将此人视为不详,但凡和他沾上边的人似乎都没有好下场,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才是最可怜的,他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受因他而起的一切的不幸。 红叶没有办法回答白墨这个问题,只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又是什么关系,但我清楚他这个人。” 红叶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后,他才接着说:“我也曾多次质问他所做的一切值不值得,他从未回答,直到昨日在离叶居,得知离儿将执念留于你身体中,我才恍然大悟,若真心爱一个人,应是如此。” “爱一人,应是如此……”白墨哽咽地重复着,这意思是他爱花子慕,所以才走到这一步,可花子慕也一样,为什么却不能? 想到花子慕死前说的那些绝情的话,突然似乎明白了花子慕的用心,她就是不愿意要他为自己走到这一步才说出那样的话,却没想到结局却并未因此而改变。 他又想到重生后的自己与那个无情无爱的家伙相处的情形,不免苦笑道:“他一个深中绝情咒的人,又怎会有爱。” “或许,有一种爱,连绝情咒都无法阻止。” “有吗?” 红叶没有再回答,屋中陷入到一片死寂,良久后,白墨自桌边站起,走到破窗边,望着那扇破败的窗,无尽悲凉道:“他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不是不想活着,只是当他什么办法都试过后,才发觉除了选择死,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白墨侧过头看着红叶,带着几分苦涩地说:“换句话说,是我选择了活,所以,他只能选择去死,我与他注定一生一灭才能结束一切。” 红叶并不知白墨什么意思,只是从那沉冷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不可言说的悲伤。 “我们各自做了选择,若这是唯一……可以结束一切的办法,那我也认,可他……”白墨颓然垂首,凄楚难掩,“却选择要死在我手中。” 红叶显然有些意外,问:“此话何意?” “忆苦尊者……”白墨停顿了下说,“死于他手。” 红叶之前不信尊者被魔域杀害,可万万也没想过竟是银楚宸所为,不敢置信道:“你确定忆苦死于他手?” “我开始也只是怀疑,直到南擎空出现在天阁时,我就可以肯定我的猜测。”白墨说,“他杀忆苦,就是为了将其魂力一分为二,一半用来封印净灵,一半用来冲破我魂元上强大的封印,尊者乃上神级别的人物,即便只有一半魂力,恐怕要冲破也是不容易,更何况银楚宸在净灵上动了手脚,根本没有人能解开封印,唯有南擎空将忆苦的灵骸碎片打到净灵上,如此,才能解除封印。” 破窗外的天空渐渐褪去黑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黑色颜料一般,缓缓地褪成了鱼肚般的白色。那微弱而柔和的光线透过破碎的窗棂,洒在了屋内,仿佛在默默提醒着他,是时候动身了。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缓缓移向身旁的红叶,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良久,他才轻声开口说道:“这世间当真无两全之法,我亦不会让他命丧于他人之手!” 话音未落,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朝着那扇破旧的屋门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红叶急切的呼喊声:“等等,有一事,我想你应当知晓。” 白墨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停下脚步,不安地转过头来,凝视着红叶那张凝重的脸。 只见红叶咬了咬牙,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最终还是艰难地开了口:“他……他使用了锁魂钉。” 仅仅这么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击中了白墨的心。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也失去了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当天色毫无意外地方亮时,天阁,逐月宫,揽星宫,乃至零界各地集结的义士已如无数条鱼龙朝着同一处奔游而去,而最声势浩大的自然是天阁,他们犹如一团巨大的乌云,自天边朝着北之巅压近,所到之处皆被这团阴云遮挡了曙光,如末日一般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阴暗之中。 四下云集的义士昨夜便已出发,所以在两宫一阁到达北冥河上空时,他们也纷至而来。 北冥河的另一边,魔域中人早已严阵以待,为首的却不是银楚宸,而是三部族的三位族长,其后是年轻力壮的青年,随后才是一些老弱妇孺。 白墨自上空俯视了一眼云云,看来除了十岁以下的孩子外,魔域所有人都已决意赴死。 下方北冥河中的水依然是墨黑色,自上而下看,像是一条巨蟒横亘在两族之间。 两千年前,两族以此河为界,缔结休战协议,可终是阻断不了两族之间的仇恨。 白墨俯视着魔域全族,无论是身强力壮者,还是那些老弱妇孺们,目光中的仇恨是那样的深重,他们看着北冥河对岸,比他们多出数倍的敌人,没有丝毫畏惧,有的是对敌的决绝与视死如归的坚毅。 “魔域众人听着,此零界大军压境,并不愿恃强凌弱,只要你们交出银楚宸与魔域圣物,我保证不损毁魔域一草一木。” 白墨此话一出,还不等魔域三位族长做出回应,逐月宫狐清夜首先上前阻止道:“阁主,魔域中人陷害尊者,导致零界陷入绝境,此仇岂能不清算?” 白墨此次前来却并非寻仇,只说:“当务之急是集齐四大圣物,至于尊者之死,待稳固零界之后再查也不迟。” 可狐清夜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阁主心怀慈悲,不想生灵涂炭,可魔域又岂会领情。” “不错,我魔域戒日即便战死至最后一人,也不会交出我族圣物。” 南擎空双手叉腰,朝着空中喊道。 白墨垂眸看向南擎空,本就阴沉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好心提醒道:“还请南族长顾念全族上下性命,莫要做无谓牺牲。” 白墨话音未落,南擎空却一跃至空中,隔着北冥河与白墨对立着。 白墨冷眸看着南擎空往日惯有的痞笑,突然有些气闷,只问:“你笑什么?” “自是笑又看见了你。”南擎空嘴角弧度更深,看着白墨的目光中,没有半分敌意,更不像要与之对决的态度,“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对我魔域大开杀戒,所以,我自是高兴。” 白墨眉间微沉,太阳穴处青筋凸显:“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波及无辜。” “那好,既然如此,不如你带着众人撤回如何?” “除非你们交出银楚宸与两大圣物,不然,今天即便我不想徒增杀孽,众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的是实话,放眼整个零界,除了他这个身份特殊的人外,所有人对魔域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真不是我不给,”南擎空突然摊开双手,一副委屈的样子道,“我魔域圣物在银楚宸手中,讨要也该是向他索要。” “那他在哪里?” “他……”南擎空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犹豫了下,说,“说不好,不过应该尚在魔域。” “什么意思?” 白墨追问道,却不料南擎空神色突变,自上空一个迅疾而下,盾着一处暴乱而去。 这时,白墨才发觉北冥河一处已经打了起来,原来是那些自发集结的义士,他们见这位新阁主犹豫不决,似乎并没打算将魔域清剿,所以按耐不住,先一步偷袭对岸的人。 南擎空如同一只矫健的雄鹰般,借着下落之势稳稳地落在一名倒地不起的族人身旁。他迅速伸出手去试探对方的鼻息,然而指尖所触之处一片冰冷,那人已然没了气息。 南擎空的眼神变得愈发阴沉,他缓缓站直身子,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对岸那黑压压的人群。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浓烈的杀意从他的眼中喷涌而出。只见他右手猛然张开,那头威风凛凛的麒麟瞬间化作一道光芒融入他的掌心之中。紧接着,他高高抬起手臂,将麒麟剑举过头顶,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一挥,麒麟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夺目的弧线,带着凌厉无比的剑气,横向朝着对岸狠狠地劈斩而去! 这一剑的威力堪称惊天动地,其去势之迅猛、气势之磅礴,即便是对岸那些身经百战的修者们也不禁为之色变。正对着剑气方向的几名修者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扑面而来,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抵挡,但仍被强大的力量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 而就在此时,南擎空身后的族人们看到自家首领率先发动攻击,心中的怒火顿时被点燃。他们一个个怒目圆睁,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毫不犹豫地向着对岸冲了过去。刹那间,喊杀声响彻云霄,双方短兵相接,一场血腥残酷的厮杀就此展开。 身处战局之外的白墨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原本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化解两族之间的矛盾和纷争,让和平重新降临这片土地。可如今两族竟然真的厮杀在了一起,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如果这场战争无法停止,如果两族继续相互残杀下去,那么那个人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而他坐上这天阁之主宝座的意义也将会丧失大半。 那个人入魔域,再弃逐月宫,不就是要他在今日保全魔域吗? 想及此白墨欲要阻止,却不料悬于上空的人,除了揽星宫宫主与狐清液两人没有动作外,其余人皆如鹰隼捕食般俯冲而下,局势已经不在他所控制范围内。 “叫你们的人住手。”白墨转身对着两宫之首命令道,“这样下去,就算将整个魔域途尽,也休想得到圣物。” 狐凌岢芨自始至终都神情泰然,对于魔域,他也有意杀之而快,于是对这位新阁主恭敬道:“面对这等奸邪之族,心慈手软也未尝有用,不如我们将三位族长控制住,再拿剩下的族人做要挟,如此他们才能乖乖不交出圣物。” “岢芨宫主所言极是,面对这些魔族中人,阁主手软,只会是养虎为患。”狐清夜附和说,“他们决计不会主动交出圣物,我们何必再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强取更加明智。” 白墨深吸一口气,两族之间的仇恨早已深根在每一个人心中,何况是这两位,多说无意,白墨一个旋即而下,自北冥河两族交战处一闪而过。 眨眼间,北冥河中突然高涨出一道墨黑的水墙,顺着白墨的身影而起,如一把自河中斩出的墨刀,生生将交战中的人分离开。 白墨悬浮在北冥河上空,一袭白衣迎风翻飞,酷似谪仙,只是目光却冷若冰霜,他看着双方被自己强大魂力强行分离的两族,附着灵力的声音响彻北冥河:“若谁再妄自行动,无论是哪一族的人,都休怪我不留情面。” 两岸的人虽不情愿,可均被白墨的强大魂力压制得动弹不得。 白墨先解开了北冥河一边三位族长身上的灵力压制:“三位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说,圣物在何处?” 雀白白高深莫测的目光中突显一抹精光,随后一个闪身人已朝白墨而去:“想要我魔域圣物,先过我这关。” 接着便是血饮,只见他手中一丈红顺势风张,追随着雀白白的身影直逼白墨。 “小白,对不起啦!” 南擎空对着白墨喊了一嗓子,手中麒麟倒转,对着白墨便是一麒麟枪出。 三股强势蜂拥而来的灵力波,先一步荡开了白墨的衣摆,在风中肆意翻飞间也带起了那一头墨发,一时,将那细长白皙的脖颈暴露无遗,看上去是那样羸弱,禁不起半分风雨摧残。 可顺着脖颈而上,在那张绝尘的脸上,却是令人畏惧的寒意。 三位转瞬就将白墨包围在了其中,可先前发而出的三股强势攻击却并未碰触到白墨,而是纷纷击在一层透明,棠棣花纹的结界上。 麒麟枪,一丈红,还是雀白白的强悍魂力,反复击打在结界上,却无半点反应,由此可见白墨的魂力有多强悍,若他当真与三人较真,只怕三人在对招间就会被秒杀。 白墨静静地站立于那层透明的结界之中,目光如寒星般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南擎空。他心中明白,这三人之所以联手袭击自己,无非就是知晓今日这场战斗在所难逃。也知必败无疑,但他们还是不能缴械投降,不能让狐人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踏过北冥河一步。 然而,今日应当在这里与他生死一战的是银楚宸,而非与眼前这三位族长交手。可是那个人没有来,这让他心里很不安。 “他究竟在哪里?”白墨看着南擎空追要答案。 南擎空手握麒麟枪猛地向前一挥,锋利的枪尖直直地刺向结界。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四周,结界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涟漪。紧接着,南擎空冷冷地回答道:“他已彻底魔化,将自己封禁在了血池之中。” 听到这话,白墨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急切地说:“那就让我进去!” “除非我们先死在你手中!”一旁的血饮突然间腾空而起,如同一只矫健的飞鸟一般迅速跃至白墨头顶上方。与此同时,他双手紧握那一丈长的红缨长枪,用力一挥之下,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弧线,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血红旋涡。眨眼间,这个旋涡就像一条凶猛的巨蟒,紧紧地缠绕住了整个结界。 “锁。” 血饮暴喝一声,瞬间将所有魂力注入进一丈红中,雀白白与南擎空已明白血饮的用意,忙催动魂力全部朝着一丈红上注入。 这次,白墨的结界有了变动,顺着一丈红收紧而在慢慢缩小,而之前被他带入空中阻绝的水墙也已经如瀑一般坠下,那些被压制住的人已经全部得了自由。 “不好,”在几丈外的狐清夜大喊一声,随机朝身后众人一挥手,除了狐玄衣与狐靖墨外,其余逐月宫上下众人纷纷朝着北冥河对岸袭扑杀而下。 第93章 她不是那样的人 一边狐凌岢芨看向狐清夜,神色中带着几分讥笑:“阁下这招推波作浪使得当真是高明。” 狐清夜却装作一副正义凛然姿态,回道:“阁主仁慈,不愿再生干戈,可狼族狼子野心,若不趁机铲除,只怕后患无穷,我这也不过是为了零界太平以绝后患罢!” 狐凌岢芨冷笑一声:“天阁既已有新阁主主事,又岂会畏惧这区区一个魔族,我看阁下意不在此吧。” 狐清夜见对方看穿自己,也不尴尬:“如今零界混乱无序,加之逐月宫弃徒堕入魔道,若任由这等邪魔猖狂,零界即便重新催生出五行珠,也难保零界太平。” 狐凌岢芨其实对魔族同样深恶痛绝,只是碍于新阁主有言在先,他才按兵不动,虽然狐清夜想要铲除银楚宸这大隐患的迫切心情他理解。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衡量,银楚宸死在谁手都无所谓,他在乎的是尽快拿回两大圣物,可是新阁主不愿血染北冥河,令事情复杂化,他虽不言语,却也暗自焦急,如今有人先起了带头,常言道罪不责众,即便阁主怪罪,也不好罚众。 于是,他侧首看向身后众人,只一个云淡风轻的眼神,身后找之人便鱼贯而下,加入到了这场鏖战之中。 狐清夜看着狐凌岢芨谄媚一笑:“宫主修为深厚,那个老东西的就劳烦岢芨宫主了。” 紧接着对身后两位兄弟说道:“我们对付南擎空。” 这时的雀白白与南擎空正在助力血饮,被一丈红完全缠绕的结界已缩小了不少,目测也只有白墨身形大小的圆形。 雀白白与南擎空将魂力注入进一丈红,并不是为了将结界中的白墨挤压致死,他们知道那也绝不可能,他们这般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困住白墨,虽然银楚宸没有按照计划出现在此处,可他们也绝不能要零界的一个阁主在他们的领地里来去自如,他们必须扞卫魔域最后的尊严,哪怕附上惨重的代价。 可是,他们不知这代价将会是他们所承受不了的。 狐凌岢芨先一步朝一侧雀白白袭去,雀白白只能撤力相抗,而一侧南擎空尚未反应,就被紧接而来的银楚宸的三位叔父围攻。 短瞬间,三人就被分离,但无人来去攻击血饮,其实这时一丈红所缠绕的结界已停止了反制,可血饮却没有打算撤力。 此物软若丝绢,却坚不可摧,即便是面对白墨这样高深莫测的大者,她一样可以肯定只要被一丈红缠绕住,想要挣脱而出,除了她松手,对方绝无震碎而出的可能。 而魔域上的封印被白墨解除才一年多,之前都处于灵力枯竭的状态,如今才区区一年多的时间,根本得不到很好的修养,怎么又能与灵力充沛的零界修者抗衡。 虽然雀白白与南擎空暂时能与对手抗衡,可他们的族人面临强敌,却是不堪一击。 除了一部分修为不错的人护着一部分人外,其余死的死,伤的伤,短短时间内已损失惨重。 雪落族中的血露乃血饮家妹,修为却不及血饮一二,此时已负伤,好在南丘族的山与海及时救下她。 他们之所以对雪落族的人特别关照,是因为在雷骷一战中,他们的族长南擎空曾受血饮族长相救过一次,后来族长回来就对他们说,以后对雪落族要亲仁,当做自己手足那般善待他们的族人。 山与海乃南擎空的左膀右臂,自然以南擎空马首是瞻,当下将自己族的人交给了众位长老,而他们率着一部分人在开战起时就朝着雪落族这边奔来。 山一把将肩胛骨被敌方魂力击穿的血露拉到自己身边,反手一字斩将反应不及的敌修自脖颈处一滑而过,当即取其命。 “快退下去。”山说着将人拦在身后,对着再次扑将而来两位敌人又是一击,可这次,来者有备,轻松躲过,纷纷落下的魂力却全部落在了山的胸膛上。 山当即觉得胸腔内一阵剧痛,一口气还没倒上来,就看着来者的杀招已朝自己落下,他此时哪里还能催动体内魂元,连身体一时都觉得无法动态,为了躲避此招,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朝着左侧躲避,可若他躲,身后的血露就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牙闭上了眼睛,打算赴死接下这一杀招,可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那便是与他情同手足的海,海与他从来都是此呼彼应,声气相通。 他想,若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海若感应到他,那自己就一定能脱险。 “就这么想死么?” 山猛然睁眼间,嘴角已浮上一抹得意的笑:“有你在,想死也不容易。” 说罢,朝着跟前被海挡下的两个敌人就是一个360度大旋扫,当即又取走两命。 海也没闲着,一个斜刺,解决掉方便一人后,才对身后左肩血流不止的血露说道:“这里交给我们,你先退到后方去。” 血露却咬着要似乎在挣扎,那张与她姐姐有几分相似的漂亮脸上是至死不休的恨意,她抬头看了看上空的姐姐,只见她一人双手持着一丈红,目光死死落在被一丈红完全缠绕的圆形球体上,一如平日里那般严肃,可那股她血露从来都学不会的从容已寻不见:“我要和姐姐共退进。” “血露姑娘,你若有什么闪失,只会令血族长分神,”山说着已与海将扑杀来的敌人击退了一波,就在这个空隙间,他朝着一侧高喊一声:“来人。” 一侧应声而来两位精壮少年,其中一人脸上沾着几滴敌人的鲜血,虽年纪不大,可眉宇之间的镇定却非同一般少年,他对山问道:“右使,有何吩咐?” “你们护着这位姑娘到后方去。” 山说着连目光都未曾给与少年,在一个与海配合下,两人背靠背的瞬间双杀了敌方两人。 血露此刻没有像往常那般任性,她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想当真拖累姐姐,只好扶着左肩在两位少年的护送下朝着后方移去。 这时,天上的战斗也已到了间不容发的地步,先是雀白白,他虽然魂力深厚,可对战一宫之主还是乘云行泥。 虽然,雀白白从与狐凌岢芨对招起,就发觉对方似乎并未使出真正本事,反而还像是在刻意压制自己魂元的肆意运作。 这让雀白白更气愤不已,零界常年来压制他们魔域,令其修炼困难,即便他早已冲破灵启二层,却与同样灵启二层的狐凌岢芨的魂力这般天差地别,这一切都要怪狐族的专横与霸道。 狐凌岢芨如雀白白探测的那般,似乎并未使出全力,但也似乎并不急着一举拿下雀白白,更像是戏谑,玩杀。 直到雀白白漏出一个致命弱点时,狐凌岢芨又才像是腻歪了般,一个迅疾而去,重重将雀白白击落在了北冥河岸。 于此同时,与银楚宸三位叔父激战的南擎空也受了狐玄亦一掌,打出几丈之外,只是他强壮,抗住了,不至于跌落下去。 狐清夜在这空荡间对着南擎空冷笑一声,追问:“银楚宸究竟在没在血池中?” 南擎空舒展了下肩背,回了一个鄙视的嘲笑,戏谑道:“你这么着急着想找到他,是不是怕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他公诸于世?” 狐清夜眼中的杀意如就猛蛇出洞般迅起:“他一个入魔的弃徒的话,又有何人会信,只要你肯带我们找到他,我可以暂且饶你,乃至你全族人的性命。” 南擎空哈哈大笑两声,手中麒麟枪自身侧一个倒转,瞬间抗在了肩上,讥讽道:“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乃一阁之主呢!” 狐清夜这才发觉自己口误,连忙纠正道:“新阁主乃净灵所选,又是女子,自是不愿看到血染北冥河之事,可她的意思与我所说无二,只要你们交出银楚宸那魔徒,她自然会收兵而去。” “你这话似乎有些看不上这位新阁主啊,怎么一介女流加之妇人之仁?” 狐清夜恼羞成怒,喝道:“休得胡言。” 言罢先与两位兄长朝着南擎空出招,可是南擎空得了喘息,单对狐清夜这一招自是不在话下。 他也学聪明,对三个人,有些吃力,可打到一个就退几步这招周璇术却是会用。 但是,令南擎空没想到的是,雀白白被打倒后竟然被两名大者控制住了,而狐凌岢芨竟然不讲武德,在南擎空毫无防备的时候,自身后偷袭而来,他竟全然不觉。 就在南擎空手中麒麟脱手的瞬间,一侧一直压制结界的一丈红突然如滑蛇一般自结界上迅疾退下后,直奔南擎空飞去,在狐凌岢芨手中一道赤红的灵光即将刺中南擎空的瞬间,一丈红缠住南擎空的身体猛地一拽。 狐凌岢芨一招落了空,却并未追击,而是突然收手,目光落在白墨的结界处。 他们这位新阁主消失在结界中一事很惊讶,照理说在自结的结界中,她要是消失,结界会在她消失的瞬间消散,这种、人去结界尚存的情况,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几人心里都无不震惊,这位新阁主当真是个人物。 在血饮手中一丈红将南擎空带回到自己身边时,血饮已忘记撤回一丈红,只神情惊愕地看着白墨的结界处。 不光是她,南擎空顺着看过去的同时,脸色也是大变,除了下方并未抬头的两族人,天上对战的人都僵立在了当场,而目光全部都在白墨的结界处。 “怎么会这样?” 血饮惊呼一声,转而看向南擎空。 “你先解开我。”南擎空如今困的像根红棍,催促着朝血饮跟前跳了下。 血饮一挥手撤回一丈红,却对南擎空不安问道:“难道她有什么计谋?” 南擎空松了绑,看着结界思忖着,下意识 摇了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哪样的人?”血饮反问,语气却突然生硬了不少。 “你我甘愿听令于银楚宸,皆是为了在戒日境地中,为狼族求得一线生机,”南擎空目光落到下方死伤惨重的族人处,肃然道,“银楚宸将自己立于众矢之地,又暗中促使白墨成为天阁阁主,正是因为银楚宸知道,不论谁成为阁主,只要是狐族中人,人人都恨不能对我们狼族除之而后快,第一时间就是找我们魔域算账,可而整个零界唯有一人,对我们魔域无敌意。” “就是她。”血饮口中的她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墨。 “不错,”南擎空说,“我听叶清炫说过,白墨乃花子慕转世,而花子慕是银楚宸的师姐,于情于理……她应该只是急着去找他。” 说罢,南擎空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对着血饮说:“如今,我们必须护下我们的族人。” 无需多言,血饮当即明白,与南擎空一个眼神的交汇后,两人将同时将自己手中的神武朝下方北冥河一掷,两人随即飞回到族人的上空,同时结印。 在一丈红与麒麟抢即没入北冥河中的瞬息间,一道强大的魂力竟自两大法器中爆裂而出,眨眼就化生出了一道强悍的屏障。 来的太突然,下方激战中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好多杀过北冥河的零界修士就这样被阻隔在了屏障内,而大部分修士却阻隔在外,再也前进不得一步。 两人以法器做阵,当即将他们的族人护在了后方,而里面失去支援的零界修士顿时不敌,不消片刻就被狼族绞杀殆尽。 上空的狐凌岢岌与狐清液等人均没料到这一幕,看着被阻隔的修士施展浑身解数都无法攻破那道屏障,而又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绞杀在屏障内,顿时怒不可喝。 就在狐凌岢芨打算亲自去破阵时,却见狐清夜朝自己走来,虽然有些不耐烦,不过嘴上却还算客气:“阁下又有何妙计?” 狐清夜自是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得不到一个宫主尊重,他暗自发誓等他坐稳了宫主之位后,今日之辱定会寻机讨回,此刻还是谄媚道:“有一种办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破当下死局。” 狐凌岢芨凌厉的目光落在狐清夜脸上,令狐清夜不禁打了个寒噤,当即不再打哑谜:“说来这个方法也不是我所出,乃百君不二世所创。” 狐凌岢岌揣摩了下,突然想起上一次在魔域封印解除时,天阁大军压境时,如戒日场景无二,可当时魔域中的魔徒也是抵死相抗,当时若不是银楚宸突然出现,将魔域封印解除的罪责尽数担下,只怕魔域在那时便已灭亡。 第94章 既成皿,应承命 “困兽阵?” 当时百君不二世命九灵子所铸的困兽阵,可以引灵云煞气入界,狼族所有人早已不受天阁定魄,皆无净灵,他们只能服食夺灵丹,才可以幻化人身。 所以灵云一旦入侵,他们全族人都将会被灵云煞气吞噬,就好比在冷月无相勾结五旗门将五行珠移位后,灵云煞气倒灌进凡界一样,当时所有没有修为的狐人均受灵云残害,轻者显现原型,重则半人半兽,甚至还有一部分在灵云吞噬的过程中丧命。 “这办法甚好,”狐凌岢岌大喜之余突又苦恼道,“只不过那九位灵子均是那云飞道常的爪牙,在云飞道常登位天阁阁主之时被银楚宸识破,最后……忆苦接手天阁,几位的下落便无人知晓。” 狐清夜本是一个精明之人,当即也回过味来,转而朝下方与魔族鏖战中的天阁十二大者中的一人,只一个传音后,那位大者当即对着对手一个重击斩杀后,便一个起跃来到了空中。 大者朝着跟前几位欠身一礼:“不知几位传我来所为何事?” “只想询问大者,之前那九位犯事灵子如今何在?” 大者愣了须臾,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如实回答道:“被尊者关押在天牢中。” 狐清夜一听此话,目光中泛起了精光,大喜道:“那就劳烦大者去一趟,只要他们答应前来铸成困兽阵,便可以重获新生,这等机会不会再有二次,只给他们一刻钟考虑,过时不候。” 大者却当即露出为难之色,说道:“这恐怕不合乎规矩,我等只听命阁主,没有阁主命令,我等岂敢擅作主张。” “正是因为阁主不知去向,尔等更该事急从权,如今唯有困兽阵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魔域彻底消灭,如此,也可减少了我族伤亡,岂不是功在千秋。” 大者兀自衡量了下,毕竟他也有幸参与过那场战役,深知困兽阵的厉害,最后他对着宫中与狐清夜拱手道:“定将他们带来。” 当大者刚自空中化身而去,狐凌岢芨便在声音中注入进魂力,一开口,声如钟磬,震慑鸿宇:“我狐族众人尽快撤回北冥河南岸,休得恋战。” 宫主指令自是揽星宫中的人最快听令,随后的人才不情不愿撤回北冥河南岸。 南擎空发觉狐凌岢芨几人在密谋什么,看他们招回自己的人,更觉不安,不过他与血饮筑起的结界却并未打算撤去。 自结界中消失的白墨,自然是急着去寻银楚宸,他知道银楚宸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他也知道那个地方怎么走。 她很快来到了一处被绿苔覆盖的地方,这里苍劲古树间,萝藤成天网,一座座悬空石桥,都被厚厚青苔附着,在这个连半点尘埃都寻不到的地方,他想要是那时,他与那个“孩子”,还有大小宝一起,永远在这个地方偷安也该是一件幸事。 如今,大小宝不知所踪,那个“孩子”已成今日的邪魔银楚宸,而一念间所起的念头,也只是痴心妄想的贪念罢啦! 他伫立在横跨悬崖的如绿色沙发的高桥上,上前一步,银楚宸必死,非他所愿,后退一步,零界消亡,苍生具遗,尽也不忍。 白墨仰头朝着桥的尽头那一条直至天际的石阶看去,隐于云端中的火神宫里。 他记得银楚宸说过,若我为刃,何铸于众! 也记得花子慕亦说过,我若独善,成神何为! 还记得石灵说过,曾经有个嗜酒如命的人,手中有一只十分漂亮的金底翡翠杯,喝一只葡萄的花雕木杯,他舍不得用翡翠盛酒,只用普通杯喝酒,有一日这翡翠杯被盗人盗走,卡那盗人不喜翡翠喜黄金,将翡翠杯放在火炉上终日灼烤,待取金座,最终翡翠杯裂,木杯忠诚使命。” 当时他问石灵为什么要与他说这个,石灵却叹他魂魄尚不全,又问他若是酒杯,愿为哪一只。 “我只想做自己。” “那即是翡翠,亦是木杯。”石灵却对他说,“翡翠已毁,木杯成皿。” 白墨呀!白墨! 你何其不幸,何其可悲,三个人的爱恨情仇,生生被你一人载成皿。 却谁也不曾知你白墨所想,所爱,与所恨…… 他迈步朝着桥尽头那条石阶而去,既成皿,应承命。 当白墨来到火神宫外,却发觉整个火神宫都被设下了强大的结界。 白墨尝试着打开,却发觉这结界异常诡异,他所打上去的灵力竟然全部被结界吸纳了。 他忙收手朝结界内的地面看去,地面上泛着丝丝黑气,这东西他见过,正是疫毒。 银楚宸应该在完全被疫魔操控前,将自己封印在此的,如此,他若打开这结界,结界中散发的疫毒必然会四下溃散,到时候,只怕会集结在北冥河边的所有人都会中毒。 白墨失了法子,不敢贸然强行打开。 最后,白墨想了一个不怎么理智的办法。 只见他右手红色破魔顿显,左手却自自己多站立的位置打下一道结界,这道结界的一边刚巧覆盖在了银楚宸的结界之上。 随后,他将右手的破魔奋力朝着两个结界交汇处打了下去,只见破魔在银楚宸设下的结界上慢慢陷了进去,随即他化作一缕白烟跟着破魔打开的裂缝进到了结界中。 这个裂缝不会自动闭合,一丝丝黑色的毒烟慢慢溜进了白墨设下的一个并不大的结界中。 而白墨化身在如此浓重的疫毒之中,若不再为自己打下一道屏障,任他修为多高,也坚持不了几分钟。 当他来到火神宫中,就直奔这偏殿的血池而去,上一次他便是在血池边看到小孩状态的银楚宸,这一次,直觉告诉他,银楚宸也该在这里。 果不其然,当他刚进去偏殿,就惊愕地看到血池上空被氤氲的疫毒包裹住的银楚宸。 而之前干枯的血池,此刻集了满池鲜血,血色与那疫毒的浓烟成一色,并且如煮沸的滚水般翻涌着,而腾起的浓郁黑气均腾入空中,融为包裹着银楚宸的那团巨大的浓烟中,整个偏殿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白墨感觉浑身血液在一瞬间被冻成了冰刺,他极目想要自那浓烟中看清银楚宸的脸,可在若隐若现中,银楚宸紧闭着眼睛,而整张脸上都布满了一层交错如网的黑丝,极少外露出的肤色在黑丝之下白的极为刺眼,双手垂于侧,一身白衣已被浓烟侵染成了烟灰色。 他当即朝着银楚宸打去一道魂力,这一招他用了一半魂力。在魂力完全打进银楚宸身体的刹那,只见银楚宸紧闭的双眼霍地睁开,并朝着他这边一个侧头,精准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双原本冷冽如酒,浅淡如璃的眸子,已经荡然无存,现在是一双漆黑,不断溢出黑气的空洞,像是疫毒的源头,又像是疫毒的出口。 白墨没有唤银楚宸的名字,在这双眼睛对上他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所以,他只对视了一眼,就转身朝宫外而去,银楚宸在白墨离开他视线的瞬间,他像是锁定的猎物逃跑了似的,身体竟然盾着白墨离开的方向如一道黑影划出。 而白墨不是逃,他是要将银楚宸自血池中引出。 当银楚宸闪身而至时,白墨悬于上空,周围的那道屏障只是用来阻挡四周的疫毒,完全没有防御能力。 银楚宸出现在他眼前不过眨眼间,根本没有任何迟疑,对着这个擅闯自己领域的人就是迎面一击。 白墨只有抬手阻挡的时间,但还是被击退了几步,人还没站稳,银楚宸第二重击又已正对他胸膛击出,这一次他用双手挡下,也是被击退到了丈许外。 如此,白墨在朝宫外去的间隙就将魂力注入进了双手,可挡下这两招,他催发的魂力已经被抵消的所剩无几,就在他以为在这丈许的距离下,他可以再次催动魂力。 可他误判了,就在他被打出后的瞬间,银楚宸已在他咫尺处,那双漆黑如渊的眼正对上他的目光,眉眼间还能依稀窥得往日的英俊,而自那双眼以外,白墨清晰的看见了被疫毒爬满的脸,不由心底像是被突然捅了一刀般痛。 那些如黑丝的线,竟是长在血肉之上的,每一根之中都躺着淄色的,如血的液体,那里面是之前在雷骷中,被他吸纳的万魂寄居之处,他们由内而外地将这个人的灵魂,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地不断分裂着。 白墨瞳孔颤栗,他知道这个人将自己逼进了地狱,可亲眼所见,才知道他每次究竟都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这与身处修罗已无异。 他颤抖的嘴张了下,竟是任何声音也发不出,他想说点什么,说是他来晚了,才让他多受这么久的苦。 还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怕在这说话的时间里,这个人多受的那点痛苦。 于是,他后退一步,与银楚宸分开了点距离,召出神武重逢,左手泣神,右手破魔,一红一白灵光乍现间将两人包裹在了其中。 一时间,银楚宸那自身体内不断溢出的疫毒竟被这两股灵光冲淡了,那一身白衣再一次露出了最初的模样。 白墨没有迟疑,双手一抬,狠绝地朝着眼前的人绞杀而去,银楚宸已完全魔化,可魔性中依然存有人类的某些特质,比如感应,与反应力。 就在白墨出招的同时,他也召出了他的神武奈何,一个闪影避开白墨这一记绞杀,人突然出现在了白墨身后,手中奈何已如一条握在手中的烛龙,在他朝着白墨后背挥出的刹那,烛龙驰骋而出。 白墨在感应到身后突然爆出的灵流的瞬间,一跃而起,自空中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对着如狂狼而来的一击同时挥出了泣神与破魔。 而他自己却自空中平展的朝后快速后退了数丈,在他停下的瞬间,两股强悍的魂力相撞在了一起。 火星噼里啪啦,爆炸出了刺眼的光像是雷电般撕裂了时空,大地在震颤,树木均连根拔起,就连那荒废了千年的火神宫也在肆虐的灵力里分崩离析,碎瓦残支四溅。 曾也辉煌过,也落败过的火神宫,自从当真自这零界之中化为了齑粉,唯留下根深蒂固的仇恨,无法削弱分毫。 充斥在结界中的滚滚浓烟也被翻搅如海啸,飞沙走石间,一切都变得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可银楚宸却精准的寻到了白墨。 但他这一次却没有出手,虽然在那些黑丝的覆盖下,看不到神情,可那双不断溢着黑气的眼睛里却无之前的杀意,像是被刚刚那巨大的暴击声震醒的深睡之人,他茫然的看着浓烟翻涌,灵流肆虐处的那张绝尘的脸。 须臾,极具磁性的声音说了句:“火属性。” 这道久违的声音传到白墨的耳朵里却像是真正的致命武器,伤得他浑身都疼。 他知道银楚宸已无神识,这话自然无意义,可是他还是回答道:“你曾说过,我浴火,你承冰,不知道谁更厉害。戒日……”白墨再次抬起双手,手腕处的泣神与破魔灵力大涨,他朝着银楚宸一击而出,“不妨一试。” 第95章 自此我们互不相欠 霎时间狂风怒卷烟毒,银楚宸高挺身姿跃然而起,白墨一身清冷白素,化作骤雨而至,一正一邪,灵流化为利刃,扑咬厮杀,刹那震碎苍穹。 彼此皆倾力相博,光影成风,一招一式尽是杀招,可他们见招拆招,对战多时也是不分伯仲。 烛龙遇上红白的花蛇,是一场交织相杀,激荡的狂流搅动着疫毒的浓烟,两个人的身影却是一点踪影也觅不到。 不知对招了多少回合,只是整个魔域的大地都在颤抖,在北冥河两岸的人都被这股自地面传来的力量震撼到,他们惊愕在魔域深处正在发生的事,也均知发生了何事。 这边,狐清夜的神色有些捉摸不透,望着魔域深处的目光十分的激越,可好在九位灵子已经如约而至。 当他们出现在上空开始铸阵时,南擎空与血饮就便惊愕地反应过来,接下来他们将会面临什么。 南擎空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看着身侧同样回头过来看着他的血饮,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他同样的凝色,他立刻展眉又如往日那般挤出一个笑,却再无半点轻松,他说:“血族长可否同我为我族最后一战。” 话音刚落,南擎空嘴角的笑意却如竹尖雨露般落下,并突然看着眼前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为什么在他说完这句共赴一死的话之后,血饮会用一种像是被什么戳痛到的眼神看着他。 血饮生来便拥有一副倾国倾城之貌,堪称绝世佳人。然而,她那稳重内敛的性格以及深藏不露的心机,却使得旁人难以察觉到她身为女性所应有的那份柔美。 可她终究也不过是正值青春年华、风姿绰约的女子罢了! 如此花容月貌之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喜怒哀乐等各种情感呢? 就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始终有着对阳光雨露的渴望与眷恋。血饮亦是如此,在她坚强而果断的表象之下,或许隐藏着一颗渴望被理解和关爱的心。 自她与南擎空在雷骷并肩一战之后,她的内心世界便如波澜壮阔的大海,狂风席卷过海面,波涛汹涌,再难平静。 南擎空的放荡不羁,如同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激起她心底别样的情感涟漪。 然而,这份情感的降临,却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惶恐不安,甚至觉得荒唐至极。 她曾在内心不断扪心自问,为何会对他产生这般情感? 是为了他的英勇无畏所倾倒,还是为了他绝境中的淡定泰然而心弦波动? 还是被他那放达不羁,信马由缰的性格所吸引? 可不管是哪一种,这份情感犹若流沙,让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最令她痛苦的不是情根暗种,而是心系之人另有所属! 她早已察觉,不论是在雷骷还是在天阁,又或者两日前的离叶居上,南擎空看白墨的眼神她都默默看在眼里,虽然一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模样,那眼神中的柔情与爱慕竟那样的深沉,与他看任何人皆是不同。 她便知她的这份隐于心,止于口的感情,也注定如流沙一般,握不住,抓不牢。 所以,她从无奢求,却猝不及防在这一刻收获了那一抹温柔,自是受宠若惊。 狂风呼啸,卷起层层的叫嚣声,如怒狮般咆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而她就站在这个人跟前咫尺,却是不知今夕何夕。 “血族长?”南擎空抬手在血饮眼前晃了下,“血族长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无,”血饮回神过来,回避开眼前那双带着担忧的清澈的双眸,“我们有几成把握?“” “零,”南擎空见对方没事,盾着目光看向上空一圈已经开始启阵的九灵子,眼神冷了下来,“他们绝不会让我们破坏掉此阵,只是,哪怕是以卵击石,我们也得为此拼死相博。” “那就让我先,”血饮先撤了注入进一丈红的魂力,之前横亘在他们前方的屏障顿时分崩离析,而刚刚回到血饮手中的一丈红霎时暴涨而出. “你助我。” 血饮不等南擎空回答,先一步朝着九位灵子疾驰而去,可是一侧虎视眈眈的一行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首先伺机而动的乃银楚宸的三位叔父,可是南擎空岂会让他们追上血饮,长枪一出,虎啸龙吟间,生生斩断了三位的去路。 这一变故再次敲响了战鼓,北冥河两岸的的厮杀声高涨,眨眼间就再次交上了手。 除了压制雀白白的五位修者与狐凌岢芨立于战火之外,所有人都带着数千年的偏见与仇恨加入到了这场生死之战中。 在九灵子到来时,其实魔域所有人也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毕竟他们均已经历一次。 他们决绝的目光中透着坚毅,与曾被屠杀的青丘梦氏族人眼中的视死如归如出一辙。 他们均知前无生路,后也无活路,唯有热血染尽北冥河中的水,带着他们倔强永不低头的傲骨,徜徉在这片曾也属于过他们的土地上。 血饮直奔九灵子而去,想要拼死杀死其中一位灵子来破坏掉此阵的铸成,可惜正如南擎空所说的,他们绝不会让她这样做。 就在她手中的一丈红即将碰到其中一位灵子的后背时,十二大者竟从天而降,如上一次一样乃困兽阵的护阵者,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法阵范围一寸。 血饮迅疾撤力避退,可还是被强势打来的魂力震伤,上方齐齐压下的十二大者,如山岳般巍峨。血饮孤独地立于风中,看上去却是那样势单力薄,她深知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对战,然而眼神中没有丝毫退意,反而是浴血的怒火。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一丈红,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托,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这应该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战,哪怕是分筋挫骨,万劫不复,她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阻止困兽阵的铸成。 她大叫一声,将双手中软若红绸的神武一震,瞬间如有了生命般绕着自己舞动起来,霎时变成了一团携着雷电的,血红的“龙卷风”,朝着头顶十二位大者旋即而去。 狂风更加猛烈地吹拂着,沙尘如怒涛般汹涌,她的身体掩藏在那团红色的“龙卷风”中,生生抗住了十二大者同时朝她打下的强大魂力。 空气都在为之震颤。 血饮深知自己无法与这十二位强者单打独斗,也不能给对方轮番攻击她的机会。 所以,她只能将所有魂力淬入一丈红中,由此方可拼死一搏。 这一招携带着血饮的所有信念与仇恨,自然威力不小,十二大者在这股旋即而来的强大魂力下,竟险些抵御不住,甚至将他们整个队形都直逼退了丈许,其中一位最靠近身后九位灵子的大者,在不断朝迎面而来的龙卷风注入魂力时,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灵流,突然大喝一声:“不好,困兽阵的磁场被干扰到了。” 十二大者当即发力,要将这团来势凶猛的“龙卷风”避离出困兽阵的范围内。 两股强大的灵力就此僵持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血饮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肉眼可见地看着气势凶猛的龙卷风慢慢朝着下方压来,就在即将被逼退出困兽阵的范围时,血红的龙卷风中再次爆喝一声,紧接着龙卷风突然变大,在与十二大者抗衡的一层强大灵流的交界处极速朝着四下扩散,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忽地一声巨响,震彻天地。 十二大者铸起的那层强大的灵流碎了,与一丈红的碎片杂糅在了一起,随后灵流散入空中,红色的碎片却如花红般纷纷扬扬地沉落着。 困兽阵的磁场被彻底扰乱了。 “血族长……” 被几位大者控制住的雀白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大叫,情急之下竟然将体内魂元催至到了极限,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勉强挣脱开了那些如铁钳一般紧紧束缚着他的强大魂力。 在重获自由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朝着血饮狂奔而去。然而,就在他的身影刚刚划过一段距离时,突然,一道极其强悍的灵力如同闪电般呼啸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的胸膛对穿而过!刹那间,端端将他体内苦苦修炼而来的魂元击得粉碎。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雀白白怒目圆瞪,那饱经风霜、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因为他那滔天恨意与满腔的不甘,而变得扭曲,一根根青筋暴突,犹如狰狞的蚯蚓盘踞其上。 紧接着,他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化作一团血雾,然后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地坠落下去,最终重重地摔在了北冥河北岸——那片属于他魔域的土地上。 “雀族长……”周围传来一阵悲戚的呼喊声,却再也唤不回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雀族长……” 南擎空发了狠地一招将一直拖着自己的狐清夜三兄弟逼退,回头朝着雀白白坠落的地方大喊了一声,他知道雀白白已死,可还来不及悲伤,就看见空中坠落而下的血饮,他顿时大惊失色,将手中麒麟朝着死缠不休,再次扑杀而来的三人掷去,带着凌厉的气势,硬生生地压制住了三人,而他则借着这一击的反作用力,身形一闪,如闪电般冲向了坠落的血饮。 就在刚才,血饮用尽所有魂力的瞬间,导致她体内的魂元瞬间溃散,她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坠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也变得异常的缓慢,而她却清楚地听到了南擎空唤她,好像真的在担心她…… 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要将一切都撕裂,墨黑的北冥河波涛汹涌,河水翻滚着,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一张张狰狞的巨口,等待着吞噬即将落下的人。 南擎空拼尽全力,终于在血饮即将落入北冥河的瞬间,抱住了她。 那一刻,血饮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场景中定格。 她在南擎空怀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和力量,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血族长……” 南擎空担忧地唤着血饮,只见怀中人七孔流血,脸色死灰般的白,唯有那双眼睛中的神情依然坚定,仿佛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血族长……” 南擎空的声音变得极轻,像是怕重了就能将怀中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的人震碎了。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施救,一股令人心悸的强大力量已然在头顶上方再度凝聚成形,并以惊人的速度朝他们径直压迫而来。此时此刻,他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因为那股力量所覆盖的范围实在太过广阔,根本无处可逃。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丝毫犹豫,紧紧地将血饮拥入怀中,决心用自己这副血肉之躯相抗。 就在这时,只见北冥河中波涛汹涌,水位瞬间暴涨了数丈之高。原本深不见底、幽暗无光的河底,在那股强大无比的魂力作用下,所有的河水都被硬生生地挤压而出。随着河水如潮水般退去,一直隐藏在水下的神秘河底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 原来在这墨黑的河水之下,竟是这般模样,所有的沙石在几千年的侵染下,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本色,如他们魔域一般,即便被暗黑笼罩,荼毒了数千年,他们依然保持着赤子之心,亦如这北冥河底的沉石。 被南擎空紧紧护在怀中的血饮在弥留之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用自己的性命护着她。 南擎空倔强地用身体抵抗着欲要将他撕碎穿透的雷霆之力,他却连哼都不曾哼一声,眼神中是坚毅和决绝,仿佛在向命运宣战:哪怕只剩下最口一口气在,他也绝不言败。 可他的身体还是在一寸寸朝着北冥河下沉着。 突然,自地面鏖战中蹿出两个身影跃到南擎空身后,原来是他的左膀右臂山与海,他们自越入空中起,浑身就腾着炫目的赤光,在场所有人无人不知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将自己体内魂元自爆时才会有的光芒! 唯有如此,魂力才能完全被释放,如刚刚血饮那般,将魂力最大化,虽然面对十二大者的强压,这股力量依然微不足道,可被挡在身后的南擎空,已感受到背后的撕裂与灼烧感轻缓了不少。 紧接着大地上有如飞鸟展翅极速飞出,也有如利箭离弦般激射而出了无数人,他们纷纷跃上空中,挡在了南擎空上方,均都浑身泛着耀眼的赤光。 他们用如此悲壮的方式,誓死守护着身后两人。 与此同时,血池中的白墨与银楚宸也进入到了白热化。 白墨手中的重逢像是两条自地狱岩浆中召唤出的赤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甲都跃着幽蓝的火焰,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到扭曲变形。 而银楚宸手中的奈何像是自云雾中淬炼出的银蛇冰霜,每一根冰刺都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使得周围的温度骤降,仿佛炼时间都为之冻结。 下方已经变成了黄沙之地,之前的宫宇残瓦,腐朽断木都在这两位强大的魂力碾压下化为了尘埃。 他们的身影在半空中交错,赤龙的咆哮和银蛇的嘶嘶声交织咋一起,如雷贯耳,震慑着整个结界。 白墨舞动着手中的赤龙扑向银楚宸,银楚宸身体一闪,避开这一击的同时,手中银蛇迅疾而出,直取白墨要害。 白墨从容一退,漂亮地避开这一招,手中赤龙御风,火焰高涨,瞬间火龙的身躯变得巨大而威猛,感觉能将一切吞噬。 银楚宸手中银蛇闪电般迅疾回击,冰冷的蛇将赤红的龙,刹那间,火星四溅,如烟花般绚烂夺目。 在烟毒之下,他们仿佛是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战神,带着无尽的力量与决绝。 白墨灵活走位,手中的赤龙随着他的动作打出一道道火龙卷,如凶猛的巨兽,呼啸着向银楚宸席卷而去。 火龙卷所过之处,掀起一片炙热的风浪,仿佛要将结界中哦给所有都点燃。 银楚宸身形敏捷地移动着,他的步伐轻盈而灵活,如同在刀尖上起舞,他用奈何在身前铸起一道坚固的防线,将火龙卷一一击溃。 火龙卷与银蛇相互碰撞缠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光芒四射。 风吹过,带着热浪和沙尘,掀起他们的衣袂,为这场激战增添了一抹壮烈。 炙热的沙粒在冻结的烟毒中翻滚,冰火两重天,让人仿佛置身蒸屉之中,热气腾升,形成扭曲的幻象,让人视线模糊。 突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灵力波如退潮般消失在烟毒之中时,白墨与银楚宸的身体定格在了万仞高空中。 彼此只相距一步之遥,四目相对,幽蓝与墨黑,呼吸都略显急促而沉重。 银楚宸周身的烟毒亦如水墨翻涌,可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在白墨尚未分辨究竟多的是什么时,只听银楚宸突兀地开了口。 “自此……你我、互不相欠。” 白墨反应不及,脑中却突然山河破碎,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被疫魔控制住的人,嘴角抑制不住地颤抖起。 第96章 他没给自己留退路 银楚宸那冰冷到极致、沙哑到仿佛能划破空气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决绝。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双眼漆黑如深邃的空洞,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然而,他的意识似乎早已游离于身体之外,不知去向何方。 白墨听到这充满恨意的话语,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银楚宸在妖灵山中舍命以魂相护花子慕的画面,还有花子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深夜冒险闯入御峰峡中峰去寻找那珍贵无比的千年灵芝来救治银楚宸的情景。 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 白墨现在才知道花子慕是真的错了! 如今,银楚宸的痛与花子慕的悔等长,而银楚宸的恨最终却反噬在了白墨身上。 “我错了……”白墨悲痛不已地说,“若我一开始就知道这般结局,定舍不得对你说那些违心的狠话……” 话音未落,银楚宸先一步朝着白墨身体倒来,白墨没有动,任由银楚宸重重靠在他肩头。 两条自银楚宸双肩击穿而出的泣神与破魔,已经没有之前的光芒,而是变成了静止状态的温和荧光,死死锁住了银楚宸的肩胛骨。 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宿命之战中,胜负终于尘埃落定。 白墨缓缓抬手的动作,如同在这场激战中用尽了所有力气,显得那么吃力与孱弱,他慢慢地,轻柔地环抱住倒在自己肩上的男人,尽管他已被疫魔侵蚀的体无完肤,但那股淡淡的棠棣花香,仍如往昔般萦绕在他的鼻尖。 这千年的梦魇,终于可以结束了,他将自己的脸紧贴在银楚宸侧脸上,摩挲着他的肌肤,试图感受他最后的温度,可是哪里够,千年了,他错失了这个人千年,他多么渴望能带着怀中这个人逃离这悲惨的命运啊! 然而,现实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冰冷而坚硬地横在他们之间,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无法逃脱,在这绝望的瞬间,白墨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痛苦和矛盾交织在一起,让她陷入到了极度的痛苦之中。 他伏在银楚宸的耳边,曾经想说的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句呢喃:“现在你终于不痛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世间万物,带着一丝宽慰,又夹杂着无尽的哀伤。 那份痛苦他在千年前狠心丢给了银楚宸,让他背负了千年之久,如今,这一切的痛苦终究还是如数归还到了他手中,她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他的手在银楚宸的背脊上轻轻拍着:“没事了,很快就可以永远不会再痛了。” 白墨慢慢直起身子,深深看了眼完全无意识的银楚宸,而后一个飞跃而起瞬间冲破了银楚宸的结界,他携着银楚宸立于万仞高空之上,身后结界上的裂缝已被封印。 紧接着北冥河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道雷霆之力,如一道闪电击中到了十二大者强大魂力铸起的厚厚一层灵流云上,十二大者根本来不及应对,就被瞬间摧毁的灵流爆炸的反冲力震到乱了阵脚。 而那些舍生忘死、自爆魂元救助的狼族人,也在这爆炸的瞬间被另一股神秘力量席卷到了北明河北岸。 地面那些正在激战的两族人,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他们在喘息间中发觉自己体内的魂元突然无法催动,就连手中的武器也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制着,难以挪动分毫。 整个战场就这样在瞬息间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似乎时间都被定格住了一般。 唯有狂风依旧像个顽劣不受管束的孩子,肆意呼啸着,卷起了满天沙尘,卷动了重新跌入北冥河中的水。 众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声如同战鼓,他们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均被这紧张的氛围所压迫。 天地间一片昏暗,唯有那股神秘的力量在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透露着令人窒息的威严。 就在所有人都惊恐不安时,一道人影自血池方向而来,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白墨已携着被重逢束缚着的银楚宸如鬼魅般立于了北冥河上空。 “圣物已得,此战休矣!” 白墨的声音如麟凤堂中那口铜钟,清灵中杂糅着厚重,确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话音未落,目光已落到北冥河北岸上南擎空的脸上,看见他怀中的血族长满脸是血,不明生死,而南擎空的脸上也带了很多伤,都淌着血,身上的铠甲也已破烂不堪,看上去是那样的狼狈。 而他周围是横错交叠的人山,有的在哀嚎,有的已没有声音只在痛苦抽搐,还有的却已经没有任何动作,在过去一点,竟是一片尸山血海,犹如炼狱。 白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自责,但很快便被压下,她不敢再多看,迅疾收回目光,回头看向狐凌岢芨与银楚宸的三位叔父,说道:“我曾说过,此次目的仅为两大圣物与……” 他顿了下,那“魔徒”二字如鲠在喉,终是无法自他口中说出,“如今目的既已达成,事不宜迟即刻回宫。” 几位心下却有不甘,眼看就可以将魔域一举歼灭,一劳永逸,可他们也清楚地察觉到了这位新阁主的心情似乎糟糕到了极点,似乎还在克制自己突然爆发,他们自然也不敢贸然违抗。 加之暗自思忖了下,此战也已重挫狼族,使其元气大伤,日后再难构成威胁,何况又失去了圣物,即便不去理会,狼族在零界也将再无容身之地。 故而,便也将那份不甘化解了。 白墨再不停留,转身离去的身影,如鬼魅在空中眨眼已化为了一个墨点。 紧接着所有狐人才纷纷撤离北冥河,唯留下了一地鲜血与仇上加仇的恨,南擎空凝视着白墨远去的方向,眼神虽冷,却捕捉不到恨意,他知道这一战中,银楚宸与白墨都已为保他狼族竭尽了全力。 只是,在这一场中失去的尊严与全族上下那么多族人性命,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将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风,依旧在吹,北冥河中的水依然黑如墨,那些在漫长的时光里,被风吹淡的仇恨却并未吹散,他们只是沉淀在了这墨黑的北冥河中。 唯有朝一日,所有歧视与偏见都不存在,或许北冥河中的水才会恢复如初! 白墨回到天阁就将银楚宸关进了天牢,然后来到大殿上,坐在忆苦之前坐的位置上,召见了两宫中的狐凌岢芨与逐月宫的狐清夜。 白墨先开口询问狐凌岢芨:“如今四大圣物已集齐,岢芨宫主认为合适动身无极之地合适?” 狐凌岢芨神情坦然自若,对这位新阁主的询问回应道:“应是越快越好,虽然忆苦尊者用净灵在凡界铸下结界,可依然有不少狐人被灵力稀薄处渗入的煞气所伤,加之此次一战,我族也折损了不少修士,而净灵铸起的结界却需要大量灵力不断修补,若不尽快催生出新的五行珠,只怕结界坚持不了多久。” 白墨又问:“那依你所言,应带多少人前去?” 狐凌岢芨答道:“天阁大多大者都被派遣到凡界加铸结界,而揽星宫中多数能者皆派下凡界,至于逐月宫……” 狐凌岢芨看向一侧狐清夜,狐清夜立刻反应过来,拱手回答白墨:“我逐月宫能调遣的人除了我与两位兄长,其余均在银楚宸在位时就被全部派遣下了凡界,如今虽然世人皆知银楚宸坠入魔道,可没有宫主令牌,所有派遣出去的人均一时无法召回。” 白墨沉默须臾,说:“如此说来,此次能调用之人并不多。” 狐凌岢岌:“传言无极之地中凶险万分,上神为保零界太平,在无极之地中布下了许多法阵,若我们带去的人多了,反而增大了触碰到陷阱的风险。” 狐清液接过话:“如今四大圣物在手,加之阁主修为高深,即便能调动的人不多,也无需担心,只是……” 白墨:“只是什么?” 狐清夜犹豫了下才说:“唯恐万一,途中那魔徒有异……” “他被我的神武束缚着,绝无万一。”白墨看着狐清夜,眼神极冷,“我有一个疑问尚需要仙者解惑。” 狐清液恭敬道:“阁主但问无妨。” “银……银楚宸本是你逐月宫之主,如何却成为天阁阶下囚,不知仙者对此可有话要说。” 狐清夜的脸上顿时一片煞白,虽然白墨的语气平常,可他却听到杀意,忙单膝跪地解释道:“在下确实有些肺腑之言。” “你说。” “银楚宸贵为逐月宫之主,却自甘堕落与魔为伍,四下掠夺纯阳少女,犯下滔天大罪,虽然在他尚未离宫之前,我便有所察觉,也为此拼死相阻过,奈何我兄弟三人加上逐月宫上下都不是他的对手,让他成功逃离,才有后来的罪行。” 狐清夜越说情绪越发激动,索性双膝跪地,请罪道:“孽侄犯下死罪,我逐月宫上下亦脱不了干系,请阁主降罪。” 白墨看着殿下之人将罪过摘的干净的人,竟是银楚宸的血亲叔父,不说银楚宸的良苦用心除他白墨再无人知晓,可打断骨头连着肉的亲人,当真是为了自保才这般无情到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吗? \"仙者请起,此次逐月宫上下主动请缨声讨银楚宸,也算罪过相抵,如今,既然他与你逐月宫再无瓜葛,那他的性命便交于我天阁了。\" 狐清液忙俯首道:“魔徒乃阁主所擒,自当由天阁定罪。” 白墨眼中闪过一抹不明深意的光,转过头看向狐凌岢芨,说:“大家回去挑选合适人选,三日后便动身前往无极之地。” 话音未落,狐凌岢芨就接了话:“阁主,三日太迟唯恐生乱。” 白墨突然显露出疲惫之感,有些力不从心地说:“今日一战,众人亦需要休养生息,若急于求成,只会功亏一篑。” 狐凌岢芨却说:“戒日之战有阁主坐镇,我族并未伤及本元,若需调息,一日方可。” 白墨却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步:“我与银楚宸一战中却耗费了大量魂力,尚且需要好生调息几日。” 如此,狐凌岢芨才不好说什么。 之后,白墨又召见了九位灵子,虽然困兽阵并未铸成,可既然因此事已出天牢,他也不打算再将其打回天牢,正好现在也是用人之际,他便派遣九位前往凡界加固结界。 这一日对于白墨来说太过漫长,也太累,可他却不想一个人待着,在处理完一切事务之后,他又来到了之前那个破屋,红叶如他预判的那般仍然没有离开,就好像是知道他还会再来一般刻意等着。 白墨径直走到五中那张石桌前坐下,这才依然是他先开口:“他被我关在了天牢。” “他如今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 “什么时候去往无极之地?” “三日后。” “为何推迟到三日后?” “我看在这个世上还有没有人来救他。”白墨故作玩笑地说,神情却十分凝重。 “哼!”红叶冷笑一声,心知他是自欺欺人,“这次,我打算同你去……” “你同我去无极之地。” 红叶话未说完,白墨就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红叶愣怔了须臾,说:“这是他的要求?” “若经历这么多,我还猜不出他的用意,那就是真的傻子。” “也是,龙神之主尚未出现,此人所做的一切绝非单纯的寻仇报复。”红叶思忖了下说,“只要此人在你们动身无极之地之前不出现,那必然会出现在无极之地中,如此,要杀此人,我必须去。” “此人罪该万死,不杀他,对不起勾离,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 白墨突然说不下去,只觉麻木的心脏此刻更是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当真无半点意识?” 白墨思绪一滞,想起银楚宸在昏死前说的那句话,若那是在有一丝意识下说出的,那该是多么残酷的事。 “完全魔化的人,怎么可能还保留有意识。” 白墨面色平静地喃喃自语道,但就在这时,他的神情却骤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见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红叶,缓缓开口说道:“如果我把锁魂钉拔出来......” 然而,白墨的话语尚未落音,红叶便毫不犹豫地出声打断了他:“倘若这种方法真能行得通,那他何必遭受这般折磨呢?要知道,他之所以选择用锁魂钉钉住自己的魂魄,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的魂魄与那可怕的疫魔相互融合啊!如果你贸然拔出,那么他此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会前功尽弃、化为乌有。” 听到红叶这番言辞恳切的话语,白墨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眼角瞬间泛起一抹红晕。 这些他何尝不清楚,可是,若不拔出,银楚宸被牢牢锁住的魂魄就永远无法进入轮回之道。 即便他死了,他的魂魄也依然会被困在这具逐渐腐朽溃烂的躯体之中,无法得到解脱和安息。而且更糟糕的是,当肉体彻底消亡之后,他的魂魄甚至会被永远禁锢于原地.....想到这里,白墨的声音不禁带上了一丝哽咽:“可...可是...我又怎么忍心。” 银楚宸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亦没给白墨留第二条路。 第97章 天意难违 沉寂的夜色如厚重的帷幕严密地笼罩着这间破屋,微弱昏黄的一捧豆灯映着两张携冰带雨的面孔,将那思绪中纠缠萦绕而又无解的难题,以及内心深处的痛苦都暴露了出来。 他们神情黯淡,皆被绝望笼罩,却又心存一丝希望,企盼能冲破这厚重的暗夜。 “你可记得我们在妖灵山共心阵中的那群石人吗?”白墨清冷的声音打破了狭小空间里的沉寂。 “自是记得。” “当北明将我的魂魄打回到我身体后,我醒来就说里面有一缕残魂,你可记得?” “记得。” “后来我们遇上了上夜灵尊,你们先被灵尊施法带出共心阵后,灵尊便要我去重聚一个人的魂魄。” “何人?” “善末的心结之人,”白墨看着红叶,“肖大足。” “肖大足?”红叶惊愕不已,“被善末吃掉的那位?” “不错,善末之所以蚀心妖化,虽然与他生父杀他生母,又夺他初结灵骸有关,但最重要原因,是那个唯一对他好的人、肖大足。” “肖大足为了救他,被妖虱所杀,眼看妖虱就要分食了肖大足的身体,他一念入魔,先吃掉了肖大足的躯体,由此,肖大足的魂魄也被分裂。”白墨继续说,“在零界买花的红袖仙就是善末,他之所以时不时出现在零界买花,为的就是寻找肖大强撕裂的魂魄。” 须臾沉寂后,红叶反应了过来:“共心阵中的那缕魂魄是肖大足的。” “不错,上夜灵尊在圆寂之前将聚魂珠交于我,让我为他徒弟善末解除心结。之后我在雷骷中找到了肖大足的另一缕魂魄,却存于善末体内,最后善末以魂开印,才令肖大足魂魄聚齐重入轮回道。” 红叶听明白了白墨的用意,一时,再次陷入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许久之后,红叶终于打破了这片沉寂。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深邃而凝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缓缓开口说道:“银楚宸体内所容纳的冤魂数量之多,简直超乎想象,足有数以万计。即便是没有那锁魂钉的束缚,聚魂珠想要单独引渡银楚宸的魂魄,也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话音未落,白墨突然插话道:“倘若我能将那数以万计的魂魄尽数引渡出来呢?” 红叶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白墨,脸上满是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这就是你执意要延迟三日的真正缘由?” 原来他还是没有死心,上次他不是已经将其中利害关系都说与他过,为何…… 面对红叶的质问,白墨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置可否地道:“如果这个方法切实可行,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 红叶听了这话,不禁心急如焚,连忙劝说道:“你可知道这样做究竟意味着什么吗?那可是数以万计的冤魂啊!即便你不眠不休,拼尽全力在短短三日内完成所有魂魄的引渡出,但到那时,你又还能剩下多少体力去应对那棘手的九枚锁魂钉呢?” “何况,他用锁魂钉锁魂的目的就是削弱魔性,若你贸然拔出,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若他突然醒来,以你当时的状况,又当如何应付?” 白墨想了想,决绝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一试。” 红叶见到白墨如此坚决,不禁皱起眉头,郑重地说道:“事关重大,若有半分差错,不仅他之前所做一切皆化为泡影,整个零界或许也会就此覆灭,望你三思。” 白墨自然明白红叶的一片良苦用心,同时也深知他内心深处的忧虑和不安。然而,一想到这可能是拯救银楚宸魂魄的唯一契机,他那颗坚定的心便无法动摇分毫。 哪怕前方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哪怕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忍看他落入永无轮回的境地。 白墨与红叶分开后,就以调息魂元为由,命天阁上下在接下来三日谁也不可以打扰他。 而后他避开众人目光,偷偷来到了天牢。 天阁中的天牢,每一个牢狱都设有不同程度的阵法,而关押银楚宸的这一个,乃天阁关押十恶不赦之徒所设,所以法阵最为厉害。 白墨化身在天牢之中,才发觉此处是一个山石为体的石洞,除了中央一块孤立的巨型石柱外,四周便是深不见底,宽达数十丈的断崖,且在断崖处设有强大的阵法,阵法内灵力如星河般流转,变幻无穷,令人目眩心颤。 白墨只一眼就看出了此处所设是什么法阵,被关在中央的人,但凡妄图催动魂元来冲破阵法,意图逃跑,阵法便会瞬间启动,刹那间,阵法就会将其所激发的魂力瞬间分解掉。 故而,被囚在其中的人,没有魂力的情况下,根本逃不出外围的断崖! 白墨站在阵法外,看着石柱中央的银楚宸,他被随意丢在地上,仰面朝天,对着白墨的半张侧颜依旧被千丝万缕的黑线覆盖着,浑身上下依然不断朝外腾着烟毒,只是没之前与他对战时那般活跃,像是随着主体的沉睡而悄然安静了下来。 白墨心中一痛,像是被那些扭曲狰狞的一条条烟毒咬了一口,他魂力一动,双手一展,左手泣神,右手破魔刹那间自他掌心腾出,跟着他身体一动,跃入空中的瞬间消失不见,又在眨眼间出现在了银楚宸跟前。 而他手中的泣神与破魔却围着整个石柱外围在飞速旋转,泣神与破魔红白交替间,发出刺目的光芒,待到完全将他们包裹在其中,白墨才抬手间催出一点魂力与两指尖,却没感受到外围阵法异动,他知道他的神武重逢已成功阻绝了断崖外的阵法。 再不耽搁,他回头附身将地上的银楚宸拉起坐稳后,他快速面对银楚宸坐下。 这个距离下,银楚宸身上那股淡淡的棠棣花香又能被白墨闻到,本就清冽,如今他们这般境地,更叫白墨觉得那是噬骨之毒。 白墨努力强制自己摒除杂念,他深深地看了眼银楚宸的眉宇间,然后抬起右手,在他与银楚宸之间摊开,一颗无光无纹,鸡蛋大小的聚魂珠自他手心腾入到他们两人头顶的位置。 紧接着,白墨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结印,顺势体内魂元催动,一股魂力自他双手处直奔头顶聚魂珠而去。 不时,聚魂珠就发出了微弱的光,在后犹如萤火虫闪烁了两下,一抹浅淡到透明的人魂便悠悠自聚魂珠上腾出,飞入空中,被外围旋即的重逢惯力带着飞速旋转起来,不过也不过须臾,那抹人魂却顺着旋转之力,眨眼就融进了重逢的光晕之中,最后消失不见。 其实不是消失不见,只是离开了,重逢阻绝的是外围的法阵,外围的法阵阻绝的是魂力,所以均对魂魄无效,所以那些魂魄穿透重逢,便重获了自由。 在人魂离开聚魂珠的瞬间,聚魂珠又恢复了黯淡,接着又发出微光,在后如萤火虫的光闪烁两下,一抹浅淡到透明的人魂就悠悠自聚魂珠上腾出,飞入空中…… 如此周而复始,不眠不休了足足三日,白墨才将银楚宸体内所有冤魂引渡掉。 这时的白墨已经十分疲惫,两鬓均出现了一缕白发,那是他为了快速引渡出那些冤魂,过度,持续,消耗魂力所致。 他身体有些吃不消,单手撑着地面才勉强让自己坐稳,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些许宽慰之色。 那些黑线终于自他身体上消失了,那张脸恢复了往日的俊美,眉眼间,鼻梁上,嘴唇处,均重新展露出了往昔的俊美风姿,白墨的目光定格在这张久违的脸上,每一处,无一不是他心中最为动人的景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紧绷着的身体能够稍稍松弛下来。待呼吸渐渐平稳后,他方才缓声对着眼前人说:“无论如何,你渴望的两不相欠,都绝对不应当是这般的结局。” “你想不亏欠世间任何人,可也不该独独让我欠你这般多。” 他自顾自地控诉着,眼眸中有无法排遣的无奈,还有深入骨髓的痛苦,更有难以割舍的眷恋。 “我说过,我不会感谢你所做的一切,更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他说的话银楚宸全都听不见,依旧沉沉睡着,而他能这样说出口,已经让他内心好受了不少。 说罢,白墨双手开始结印,并一字一句念着:“玄魔困天灵,伏奴逐海震,魂驱借圣泽,诛邪驱。” 当他将符咒念完,在他们所处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一道诛邪符阵。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关键,要拔掉九枚锁魂钉就必须先压制住他身上肆虐的疫毒,可单单这道诛邪符阵恐怕还不行,所以接着他又在银楚宸身体上打下了一道禁止符。 当白墨将所有措施都做好之后,他还是有所迟疑,只是心中那股强烈的执念,终究战胜了一切,哪怕万中有一,他也不想事后被悔恨吞噬。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开始催动魂元,将银楚宸右肩处的第一枚锁魂钉很快拔了出来。 这枚锁魂钉已被疫毒侵染成了黑色,在逼离出银楚宸身体的瞬息掉落在了地上,泛着丝丝烟毒,白墨看了一眼,就去看银楚宸的反应,见他并无异样,他才接着驱动左肩的第二枚。 当他将胸间的第三枚驱离出银楚宸身体时,银楚宸的头微微动了下,只是这点动作并未被白墨捕捉到。 当白墨将第七枚拔出时,银楚宸的双手突然攥紧,白墨当即双手淬满魂力,快速打进银楚宸身体中的禁止符上,银楚宸捏紧的双手便慢慢松开了。 就当白墨将第八枚拔出时,银楚宸的气息突然一重,这一次,不等白墨做出反应,银楚宸已如猛兽被突然惊醒,睁开一双依然黑如墨,深如渊的眸子,透着恼怒的杀意。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瞬间一股极强的黑色魔力如巨龙般自他四周腾空而起,霎时间,一股宛如汹涌的洪流从他体内喷涌而出,迅疾汇聚成了一个巨大而恐怖的黑色旋涡。 白墨顿时脸色骤变,他忙抬头朝头顶那颗聚魂珠看去,并抬手就欲要去夺下,可就在这时,聚魂珠竟然在那声怒吼中碎为了齑粉。 白墨不知这一变故,一时心绪大乱,没有这东西,他拿什么来承银楚宸的魂魄? 可当下银楚宸并未给他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在怒吼一声后,似乎体内的魔性彻底被觉醒了般,他抬起一手朝着眼前人的脖颈处抓去,白墨大惊,再想用禁止符去压制已是不可能,他迅疾将注入双手的魂力在两侧的地面重重打去,在一股强大的反冲力下,他的身体被反弹了出去,才堪堪避开了银楚宸朝他伸来的那只手。 而就在白墨被弹出去的间隙,他清楚地看见银楚宸身上的禁止符与地面上的诛邪阵在瞬息间被突然站起的人生生震碎了。 而银楚宸已如鬼魅般朝他袭来,就此,他们再次对上了手,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的对招与血池中相比竟然差距如此之大。 银楚宸的攻击如暴风骤雨般猛烈,每一招式都带着万刃冰刺与闪电,四周的空间都被撕裂,地面上也浮现出道道深深的裂痕,几个对招下,白墨的衣物在那些凭空滋生的冰刃与弛电下逐渐残破,已然落了下风。 或许,他要是没有三日不眠不休的消耗魂力,说不定还能应付一会儿,可结局不会改变,他根本就不是现在的银楚宸的对手。 白墨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将头顶那枚锁魂钉拔出后,他又会强大到什么地步,如今,若不是还差一枚,只怕他早已死在他手中。 就在一波攻击之下,白墨踉跄倒地,他绝望的看着立于几步处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看来真是天意难违。 白墨眼中有隐忍的泪水,脸上是悲痛到了极致的神情,双手颤抖的不可自控,他看着眼前浑身肆虐着烟毒的人,最后在一声悲痛的哀嚎声中,他唤回了阻挡阵法的神武重逢,只见红白之光各归其位,在他手心气势高涨间,双手朝着前方的人一击绞杀而出,只见数之不尽的红白光刃自泣神与破魔中激射而出,朝着前方扑杀而来的人,如狂蜂浪蝶般绞杀而去。 然而,银楚宸却以几个闪影之速,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记绞杀,随后出现在白墨站立之处。 好在白墨早已知晓这招阻拦不了银楚宸,所以在他挥出绞杀后,就火速离开了阵法。 他站在阵外看着银楚宸体内的魂力被阵法不断分解,看着阵中失去攻击目标的银楚宸茫然四顾的样子,像是在探知,在寻找,寻找周围一切可以攻击的对象。 他想这样也好,等银楚宸的魂元完全被分解之后,他也就构不成什么威胁,那样,也就不会在徒增杀孽了。 可又有哪一件事能如他所愿,突然,阵中的人双手一震,一股强大的魂力从他身体中击出,打在四周的阵法上,顿时整个空间都振动了几下,紧接着在他催发第二波魂力打在阵法上时,白墨才知他的动机。 银楚宸想震开阵法出来,白墨强行催动几乎枯竭的魂元,将所有魂力运送至双手中的神武上,然后不留余地地朝着阵中挥去,重逢一红一白如两条翻江龙直至阵中人而去。 在重逢掷出的瞬间,白墨接着掷出了一道符咒,此咒为困灵,在重逢围着银楚宸转时,困灵欺至,端端将银楚宸欲要撕碎重逢的攻势压下,银楚宸的动作瞬间变慢。 而白墨要的就是这点时间,重逢在这眨眼的间隙间,自银楚宸双肩对穿而过,然后首尾相锁,将人死死锁住了。 银楚宸虽有挣扎,可他也挣脱不了重逢,不时,他慢慢安静下来,最后再次沉睡。 白墨收手时,再难压制胸口的撕裂感,吐出一口鲜血,可他却没时间调息,因为外面集结前往无极之地的人已整装待发,他面前压下体内躁动的魂元,一个化身来到了天水涧。 第98章 花时不遇同云雨,子木何曾是两乡 蛇婆像是知道白墨会来一般,已立在往生谷口等着他。 白墨直截了当地说:“我来向你借一样东西。” 蛇婆看着脸色差到极点,却极力压制伤势的白墨,冷漠的眼中突然生了别样的情愫,像是想到了谁,最后叹息了一声,竟有所感触的说了句:“花时不遇同云雨,子木何曾是两乡。” 白墨凄然一笑,抬眼间,眼中尽是嘲讽:“我们不一样。” “或许吧!”蛇婆怅然道,“当年师父收我为徒,实乃恻隐所起,而我收你们为徒却是形势所迫。” “那我在这里先恭贺你即将达成所愿,只是……”白墨强忍下一口恶血翻涌,脸颊已痛得青筋隐现,“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我本是天命人,受命运束缚是劫数所致,可他却阴差阳错换掉我命格,变成承命之人,难道这也在你计划之中?”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蛇婆不带一丝波澜的语气说,似乎一切于她而言不足为惧,“我收他为徒实乃应变之策,而他对你情根暗种却在意料之中,后来,当你们私自离开天水涧,无意插手到牛百只一事后,我就将计就计利用你们找到妖灵山,妖灵山中那两个老东西一旦知晓你乃我徒弟,定会想到我派你去的目的,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蛇婆说到此,眼中露出了恨意,像是想到这两人,就令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来一般,接着又继续说:“银楚宸当时对你已有爱慕之情,一旦知晓你的命格,以他的性格,自然会想办法为你改命。” “只是……”蛇婆乜了眼对面的人,冷笑一声,“他并不知,他用自己的天煞换的是你的天命。” 白墨恨极:“你在我们两身上动了手脚。” “不错,若非如此,又怎么能瞒得过上夜与石灵两个老东西。” 蛇婆说道高兴出,索性开门见山将所有都说出来,“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双星承命乃人力不可逆转,即便他擅自改命,打乱了命盘,也改变不了结局,怎么也是死于你手。”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天煞命格的?” 蛇婆诚然:“他生来便承上神血脉,必是天煞无疑。” “这么说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白墨恨然。 “不错,不然又怎会刻意引他入天水涧。” 说罢,蛇婆似乎失去了耐心,随后化来她的神武戚女轻衣:“这件宝物我暂且借你疗伤,等事成之后,拿此物与我换取你想要的东西。” 白墨紧握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几欲喷薄而出的杀人冲动。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但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了手,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件自己此次前来所要借用的东西。 拿到东西后,白墨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一眼面前之人,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快速离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往生谷口。 随后他跟随心意来到月牙处,却不敢踏入院中一步,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院边那株历经万年风雨沧桑的棠棣树下,仰头望去,树上那处竹屋空寂了许多年,也不曾等来主人归。 而那座位于月牙之中的竹屋,更是孤寂地矗立了整整一千年之久,也等不来故人归。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两处竹屋默默相守,最终也只能是一场无望的空守。 白墨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他们遗忘已久的归处,悲从中来,原来这世间所有的因果轮回、爱与恨的纠葛、情与仇的交织,早在那该死的命格局盘之上被死死地焊定。 无论他们怎样竭尽全力去抗争,怎样奋不顾身地想要冲破命运的枷锁,到最后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徒劳无功的闹剧而已。 他们就像是被命运随意摆弄、戏弄的两个可怜木偶,身不由己地随着那无形的丝线驱策。 犹如那年银楚宸为了哄他师姐开心,特意亲手制作的那两个精致可爱的木偶,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可如今想来,那两个木偶不正如同此刻的他们一般吗? 看似自由灵动,实则一举一动皆受他人掌控…… 白墨最后不舍地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唯一给他们带来过无忧无虑过时光的地方,然后奔赴进了那该死的命盘之中。 两宫一阁最终筛选出了近千人前往无极之地,狐清夜没有前往,而是派了他的兄长狐靖墨前来。 他们在白墨的带领下御灵来到雷骷上空,只见白墨对着万里黄沙的中心处一跃而下,在他落入黄沙中的瞬间直接穿了进去,紧接着便是狐凌岢芨与逐月宫派来的代表狐靖墨,顺着白墨越下的地方飞去,后面才是浩浩荡荡的修士蜂拥而下。 在无极之地中,第一道结界便是上神布下的千里寒冰,但是已被冷月无相在雷骷布的吞灵阵削弱了大部分戾气,所以虽然依旧寒冷无比,但不至于寸步难移。 加上来者皆是修为不俗之人,所以即便寒风将风雪吹的难以看清前进的道路,但都未阻止前进的步伐。 没多久白墨就来到与寒冰融为一体的母亲前,可是他连目光都没有朝冰封中的人投去,径直朝更深处而去。 可身后狐凌岢芨与狐靖墨的对话,他还是听的真切。 狐靖墨眯合着眼,望着冰雕般的人,惊诧道:“里面怎会封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狐凌岢芨极目望去,沉眉道,“像是青丘中人。” “青丘人?”狐靖墨狐疑了句,最后若有所思,“没听说过青丘有这等人物……” 这话中的意思,狐凌岢岌自然动,能闯进这无极之地者岂非凡人。 狐凌岢岌想了想接过话说:“一千多年前,青丘的确出现过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哦!” 狐靖墨狐疑了声,就是许久的沉默,他们都已越过那座冰雕一段距离后,狐靖墨才突然大声说:“你是说青丘那位先知?” 狐凌岢芨没有回答,因为风雪太大,唯有狐靖墨自顾自言的继续说着:“我记得当时那位与天阁的弃徒相爱后,生下一个女孩后就一起不知所踪,没想到她竟会死在这里,不过那位天阁弃徒与那孩子又去了哪里?” 狐靖墨:“会不会也死了……不过我想都过了近两千年了,要是没死,那总该是隐居了起来。” “唉,你拉我一把!”狐靖墨在走神间不小心一脚深陷进积雪中,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摔倒在了积雪中起不来。 狐凌岢芨回头看着两名修士正在将风雪下的人往外扯,有些无语。 虽然此处的戾气已消减了许多,但他们依然不敢在这种环境中停留,毕竟谁也不想成为刚刚见过的那座冰雕人,当他们顺利穿过了这片冰封之地,大家已经有些虚脱。 说来上神当真厉害,千里冰封与绿意盎然的丛林竟只有一线之分,当他们全部越过交界处,之前那股寒意顿时荡然无存。 白墨命令大家就地歇息一夜,随后他一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大树下打坐调息起来。 虽然自从蛇婆处借来轻衣后就一直穿在身上,可他之前伤势太重,这一路下来,他的魂力在轻衣的帮助下也才恢复了两成,所以他打算在此调息一夜,争取让自己的魂力恢复到五成。 当他感应到体内魂元已经不再躁动时,天色已泛起鱼白,忽然,一只蓝幽蝶不知自何处翩然飞来,并在白墨眼前徘徊不去。 白墨似有所感应,慢慢地睁开双眼,视线巧合与眼前的蓝幽蝶对上,一时间,他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只蓝幽蝶泛着灵光,双翅上均有三个紫色的圆点,它震动翅膀时会弹出些许灵粉,看上去十分灵动好看。 这种蝴蝶在蝶幽谷很常见,可白墨识得它却不是在蝶幽谷,而是银楚宸的那对银铃中,他内心的惊愕不小心自双眸中流出,他难以置信的将目光自蓝幽蝶处越过,落在几步之外的一个浅影处。 那抹浅影高大笔挺,清冷俊逸,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如雕刻大师精心雕琢而成的一般,剑眉星目,眉宇间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嘴角微扬,如他们第一次遇见时的神情一模一样,一头银发如星河倾覆般闪耀。 白墨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他凝视着这抹浅影,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一动,就会打碎眼前这一幕,也不敢上前,他怕打碎了这场美梦。 就这般,他凝视着那么抹浅影,正如那抹浅影也同样深深的望着他。 蓝幽蝶始终在他们两之间徘徊,可是突然就朝着一侧划过,留下一串灵粉后就消失不见了,而那么抹浅影在蓝幽蝶消失的瞬间跟着消失掉了。 白墨霍地站起身子走到浅影之前站立之处,带着心碎的声音喃喃道了句:“你托灵蝶之力来看我吗?” 可是他不知道银楚宸是如何做到的,明明已经全无意识的人,又是怎么做到驱使灵蝶? 正在白墨思绪万千时,远处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飞身而去,落在狐凌岢芨与狐靖墨身侧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狐凌岢芨脸色很差,望着远方数十名修者战斗的地方回答道:“这片森林有问题,刚刚一名修士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动,上前查探,却不想竟是一只蜘蛛精,他想直取其性命,却不想反而被那东西给杀了。” “其实我一开始觉得这处森林与御峰峡谷很像。” 白墨听狐靖墨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突然想起他之前与银楚宸和红叶,为了找蛊鸟的血来分离他也勾离的魂魄时,到过的御峰峡谷口,目之所及的确与御峰峡谷很像。 可令他不懂的是:“随行而来的皆是灵启二层的修者,怎会这么轻易被一只妖灵所杀?” “这就是此处的古怪之处,”狐凌岢芨回答道,“那位修士一道魂力劈下时,很多人都看着那蜘蛛精当场被劈成了两半,可又在瞬间合二为一,并用那修士反应不及的速度将其拦腰切断成了两截。” 狐凌岢芨看了看白墨神情,又说:“后来几位修士同时出手,却不想蜘蛛精不是一只。” 这时一侧越来越多的修士已加入到战斗中,而白墨感应到前方有不断朝他们趋近的东西:“你派出去了多少人?” 狐凌岢芨在看到许多成精的蜘蛛涌来时,当即就派出部分修士到丛林深处驱赶至五里的地方驻防。 “两百名”狐凌岢芨答,转而神情一沉,“不过已有好几处快要守不住了。” 白墨也已感应到好几处的魂力波动的微弱,当即下令道:“劳烦宫主带一些修士去前路开道。” 说着,他又看向狐靖墨:“仙长带一行人断后。” 当狐凌岢芨领命,带上两百名修士赶到五里处时,才发觉妖灵不知多出了多少倍,无奇不有,蜘蛛已淹没在其中,令人棘手的野猪、黑熊、老虎、蟒蛇、这些大型的妖灵数不胜数,并且攻击力要比之前的蜘蛛精强了数倍。 天空中也有许多,毒蜂、大毒蚊、山鹰、山雀,也是密密麻麻一片。 狐凌岢芨一个飞跃而起,又自空中而下,对着一个缺口的地面打出一道强悍魂力,将以猛虎为首扑杀来的妖灵震飞后,才对身侧的修士下令道:“御灵。” 说罢,他再次催发出一股强大魂力将空中那密如网的妖灵破出一个大缺口。 所有人毫不迟疑,当即跃到空中那个缺口之上,狐凌岢芨立马又下令道:“剑气。” 所有修士便化气为剑,自空中朝下方掷去,空中的毒蜂、大毒蚊,甚至地面的所有妖灵均如遇暴雨倾盆般避无可避。 这一招射杀妖灵无数,可却并未挫败对方气势,那些幸免下来的妖灵反而被激怒,只见空中存活的妖灵一个俯身而下,只见地面的猛虎、野猪、黑熊等……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精准地跳上了俯冲而来的大型一点的妖灵背上,而小一点的如猴子、蟒蛇、狼……找准毒蚊或者毒蜂,一个跳跃端端站上了背上。 就这样,他们相互配合,再次腾入空中,朝着众修士围来。 “火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狐凌岢芨再次下令。 所有修士便自空中转换队形,由上而下快速成九层,他们全部面朝外,背对背,形成了一个空心的圆。 然后,他们同时启动火符,并用魂力加持,在周围猛虎之师围剿而来的瞬间化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这一招当真将来势汹汹的妖灵全部阻止在高涨的火焰外,这时只听狐凌岢芨一声令下:“攻。” 那团巨大的火球便从令如流,霍地化成了一条火龙,朝着四周的妖灵如强龙入水般生猛而去,几个喘息间,很多毒蜂,毒蚊的翅膀被烈焰灼烧掉了,失去平衡,带着背上的妖灵纷纷跌落。 可这火符与灵力的加持并不能持续太久,尤其是这一招强龙搅海后,火球外围的火焰明显弱了很多。 那些没有被灼烧到的妖灵找准时机,同时扑杀而来,只听狐凌岢芨又下令道:“散开。” 火球应声而散,转瞬与扑杀来的妖灵厮杀起来。 修士们被分散了力量,即便修为了得,可也是敌不寡众,不时就有修士被妖灵撕碎、或者咬断脖子,更有挖出心脏者,局面一度失控。 而后方的狐靖墨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在大部队慢慢深入森林,后面不断涌来了数量无法估计的妖灵,更恐怖的是就连周围的植物也都成精了,开始他只防着活物,却不查被一群成精的树精偷袭,因此损失了好几名修者。 当他发现这些东西时,当即爆出一击斩杀,可不想这东西太多,刚刚将须根砍断掉地上,就见地面不断朝外涌出更多的藤蔓,这些藤蔓冒出地面一尺左右,就会变得非常迅速,而且砍断一截还会快速长出更长一截。 好在他修为不俗,在四周围来的食人花加数不清的藤蔓时,他自地一个飞旋带起一股罡风将四周朝他伸来的东西全部切割成了无数段。 接着他又自空中朝地面拍下一掌,如此才将这些诡异的东西震为了碎渣。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杀死这东西,可惜没等他高兴,地面上又开始冒出了许多,并且自远处再次朝他这边涌来更多。 “妈的,这什么鬼东西,怎么杀不完啊!” 说着,他无意看见周围的树干上突然生出了许多白霜,再一细看,才知道那是蜘蛛吐的丝,而那些硕大的蜘蛛全部在树上快速朝他们移动来。 跟着他的那些修士已被那些该死的树藤和食人花弄得难以招架,这又来这么一群东西,当真是雪上加霜,应付不暇,很多修士就被那些黏稠且坚硬的蛛丝黏住,反应快的能挣脱掉,反应慢的被蛛丝缠绕后,就会被那些食人花或者藤蔓戳成筛子。 狐靖墨眼看众多修士惨死,不得已,他越入空中,对着那些蛛丝就用了火符,好在这一招起了作用,那些蜘蛛明显减慢了不少,可也只是减慢,并未阻止住趋势。 这时,被护在中间押解银楚宸囚车的数百名修士都十分煎熬,他们见同伴损伤惨重,均有上前支援的冲动,可无奈始终没有听到阁主下令。 第99章 星尘 而白墨不动手是因为他重伤在身,加之刚进来就这般凶险,只怕越往后更加恐怖,他必须利用轻衣让自己尽快恢复多一些魂力。 但是他不下令其余修士前去支援的原因,是清楚无论再去多少人,找不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杀不尽的妖灵的原因,去再多人没用,一直都在留意着前后的局势,就在他无意间抬头看了眼空中时,突然他想明白了。 只见他对着银楚宸的囚车挥出了一道符咒,那符咒发着金光,打在囚车上,瞬间化成了一道金光屏障将整个囚车包裹在了其中。 这时他传音于亲后方苦苦鏖战的所有修士:“不可再催动魂元,寻求时机,尽快撤回。” 这是天阁阁主的命令,无论理不理解,什么情况,他们都该是无条件服从,所以大家在找准时机后,全部朝着白墨出靠近。 就在所有人都撤回后,所有人脸上的警惕皆变成了惊愕与不敢相信。 那些之前来势汹汹的妖灵像是一时间失去了攻击目标,竟然全部在原地四处张望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狐靖墨喘着粗气地问。 狐凌岢芨的气息也已乱,拍着手臂的几缕蛛丝,目光在对面那些像是突然温顺下来的妖灵处:“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全部是被这位邪魔引来的。” “邪魔?”狐靖墨疑惑道了句。 “难道我该称呼他为阁下贤侄?”狐凌岢芨语气中的愤怒十分明显。 狐靖墨神色一变,面对这个侄子,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三日前在魔域看到他被阁主降服时,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之前只所以同意与自己兄弟狐清夜铲除这位侄儿,只不过是不愿意看到逐月宫毁在银楚宸手中,可对这位侄子,他多少还是有些情分。 狐靖墨朝囚牢的方向瞥了一眼,如今竟然落到这种地步,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是白墨开了口:“如果没猜错,这是上神布下的一个试探。” “试探什么?”狐凌岢芨问。 “识灵。” 简短两字,狐凌岢芨与狐靖墨都恍然明白过来,所谓识灵,便是试探来者是敌是友,若之前那位修士在见到蜘蛛精的时候没有先动手,那么识灵就不会被开启。 可识灵一旦被开启,那无论来者多强或者多少人,都无法从此处杀出一条生路,因为它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想到越杀越多的那些妖灵,狐凌岢芨与狐靖墨不约而同的背后一凉,要不是阁主机敏,只怕他们不被妖灵杀死,最后也会因为魂力耗尽而死。 狐凌岢芨忙对着周围的修士下令道:“大家不可再擅自催动魂元,快速穿过这片森林。” 这次,狐凌岢芨与狐靖墨同时在最前开路,开始他们两位也不敢大意,狐凌岢芨手中攥着一把匕首,狐靖墨双手也捏成拳,均做防备状。 当他们走到前方几只高于他们两倍的黑熊跟前时,所有黑熊的目光都在他们两身上,只是并未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们自自己跟前移动过。 当他们完全错开它们身体后,它们又收回目光盯着紧跟而来的修士,不过一样像是突然温顺下来的狗。 后面就更别说,所有妖灵全部失去了攻击的能力,全部立在原地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自它们身边穿过。 就这样,大家慢慢来到了森林深处,而此处的妖灵越来越少,到后来,森林完全恢复了该有的模样,这也让众多修士暗暗松了口气。 狐凌岢芨走在狐靖墨右侧,突然感慨道:“想不到一进来就损失了近一半的修士。” 狐靖墨眉头紧锁,回身看了眼身后的队伍,回道:“这个下马威着实厉害,看来后面我们得更加小心。” 可就在狐靖墨话音未落时,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一软,只觉整个地面在朝下塌陷去。 好在狐凌岢芨反应快,一掌打在狐靖墨左肩处,将人拍开的同时他也借力退到了安全处。 这时才发现这种塌陷不止这一处,同行的人突然乱做了一团,一眼扫去,估计有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深坑出现在队伍中。 由于之前阁主下令不可催动魂元,所以众多修士都刻意压制着魂元,这猝不及防的变故让很多修士反应不及,掉进了那眨眼的功夫就化为无底深坑中。 狐凌岢芨本想下令众人御灵,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能擅自做主,便一个飞跃来到了白墨坐的夜鸾跟前请示道:“阁主,我等……” 可不等他话说完,就见白墨根本没看他,而是朝着囚牢处疾驰而去。 狐凌岢岌定睛看去,才发觉正对囚牢的下方也开始下陷,而那百名押解囚牢的修士逃的逃开,逃不开的竟然抓着囚牢在向上攀爬。 谁也不在乎囚牢即将跌落,好在白墨来的及时,端端抓住囚牢上一根粗壮的铁链,将囚牢虚虚拉在空中,可是他也来的毫无准备,更不敢大肆催动魂元,所以手中铁链在一寸寸下滑。 囚牢四面密封,连光都照不进去,更别说查探里面人的情况,里面的人也不可能察觉外面的危险。 若他拉不住,里面的人一定会掉入深坑之中,可眼看着手中铁链已到了末端,他也顾不得识灵,大喝一声:“御灵。” 话音未落,就见一股肉眼可见的魂力自白墨身体中腾出,将他的衣袂与秀发全部激荡而起,手中铁链没有再下滑。 所有人如获大赦,纷纷飞入空中,并前来支援,为首的自是狐凌岢芨与狐靖墨。 得众人相助,白墨手中的铁链一松,迅疾一股灼热自他手中传来,如烧红的烙铁从他手心拿走,带着皮肉的痛。 可他并未在意,而是在囚牢稳稳浮在空中后,立刻大声提醒大家道:“,大家小心,识灵再次启动了……” 话音未落,众人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声音自地面与四面的上空迅疾而来,大家神色一变,皆知那是什么声音。 狐靖墨先开口喊道:“当真已经启动了。” “大家小心。”狐凌岢芨接着提醒道。 只见上空四面八方黑压压一片朝他们越来越近,而地面更是地动山摇,虽然看不到妖灵的足迹,可那些尚未塌陷处的植被全部活了,将多有能伸展的根须,枝丫全部化成触手,朝中空中迅疾探来。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应战只有死路一条,可不战,还有很多修士要顾及到囚牢不被掉下去,就必须催动魂元,根本不能再次使识灵停下。 情急之下,白墨做了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大家不可对敌,用最快的速度俯冲而下,待甩掉这些妖灵后,找个安全的地方降落。” 说着,他率先一跃而起,落于囚牢之上,只见囚牢当即一沉,挣脱掉所有魂力的加持,直接朝着下方的深渊坠落。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效仿,卸去所有魂力,全部犹如一群游隼自空中滑落,追随着前方的白墨。 风呼啸在众人耳畔,在那如乌云席卷而来的妖灵和不断蠕动伸展的植被交叠时,众人全部没入了不知深浅的地陷深渊之中。 在没有魂力波动下,识灵衍生出的所有阻力再次全部戛然而止,那些如乌云席卷而来的妖灵又在空中慢慢消散去,那些植被也已如倦鸟归巢般回到了大地。 白墨原本恐高的,或许是因为花子慕的原因,此刻的他目光毫无惧色,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决绝,在他隐约能看清深陷而下的底部时,他随手抓起囚牢上的两根铁链在自己两臂上绕了一圈,然后站起身展开双臂自囚牢上跳下,眨眼间落在了囚牢前方。 接着他强行催动了一点不至于被识灵感应到的魂力与双手上,并用力将双手的铁链朝着两侧平行打出,在听到铁链穿进两侧石壁中,他却被瞬间拉直的铁链反作力震飞了出去,刹那间,深渊中溅起了一团水花。 白墨不懂水性,花子慕也不懂,好在他身上穿着戚女轻衣,这宝物可将人浮于水面,但是这股冲击还是先将他打进深水中,在他即将呼吸不来的时候才浮出了水面,一口鲜血呛出后,他第一时间还是抬头去看囚牢,见他稳稳地被两根铁链悬在空中,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已经有很多修士砸落进水中,都是借助了那两根被白墨打进两侧的铁链来削弱了惯力,如此,即便下面不是水而是地面,他们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可是那铁链就算在怎么坚固,却也实在难以承受住如此多修士的“借力”,就在还有一少部分修士尚未落下时,两端的铁链毫无预兆地突然脱落。 紧接着囚牢脱离了原有的位置,重重砸入水中,值得庆幸的是,之前落入水中的修士皆不在囚牢下方,不然恐怕会生生被砸死。 但,这庞大无比的囚牢砸入水中的威力一点也不亚于一捆炸雷在水中爆炸的冲击力。 囚牢落入水中的瞬间就激起了几十丈的水浪,并将周遭很多修士一并带到了空中,有很多恰巧与空上还在不断落下的那些修士撞个正着,这撞击力可想而知,阵阵惨叫声中,是肉眼可见的鲜血染红了尚未落下的水浪。 还有更多不幸者,他们虽然没有与落下来的修士撞到,可他们却被水浪直接砸到两侧的石壁上,生生被震碎内脏而亡。 当水浪如暴雨落入水中时,修士已伤亡了几十人,而四周的水也已被染成了殷红,那些幸免的修士神情凝重地看着那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却连他们的尸首都无力打捞。 进到无极之地发生的一切都是一种示威,像是在警告他们,若来者执迷不悟继续向前,那么前方会有比识灵还更让人绝望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白墨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就知道一定会有伤亡,但这也是唯一可以摆脱识灵的方法。 他看着水中的尸体慢慢随着水流流向远处,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可内心还是很难过,毕竟,这些跟随他而来的修士皆是一些心甘情愿未零界赴死之士。 在来之前,他就让狐凌岢芨与狐清夜将进入无极之地中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都要向众人严明,贪生怕死之辈,心有顾虑之者,皆不在这次选拔之中,所以他知道能来到此处,并且毫无保留地追随自己脚步的这些人,都是零界顶天立地的英雄义士。 而他们刚进来就已损失了差不多一半的修士,他也有些担心接下来的路上,究竟能有多少人能跟着他存活下来。 “阁主,接下来我等又该如何?” 狐凌岢芨不知从何处过来,在白墨不远处不停划拉着水让自己在水中保持立着不沉下去。 这时,紧随而来的狐靖墨又对白墨问道:“我们可出了识灵范围?” 白墨回神过来看狐凌岢芨,又看了看狐靖墨,沉声说道:“识灵只不过是上神布下阵法的第一道……” 白墨看了眼因狐凌岢芨划拉水而朝四周泛起的涟漪,说:“此处不需要识灵的相阻,我们也已无法自行催动魂元。” 狐靖墨当即暗自调息了下,果然,心腔魂元处毫无波澜,他不信,又调息了几次,那颗魂元像是在不知不觉中溃散了般,已经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当下他们与普通人无异。 狐凌岢芨并未尝试调息,可他自狐靖墨的神情中已经猜出白墨说的话不假,便问:“以阁主所言,上神究竟在此布下的是何阵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神所设之阵,名曰星尘。”白墨见两人满脸的疑惑,解释说,“上神应是以五行为阵,最先的识灵为木,刚刚地陷为土,乃警魂,此处乃水,应是阻魂,接下来……还有金、火。” 沉默须臾,狐凌岢芨面色凝重道:“看来……真正危险的在后面。” 一侧的狐靖墨点头默认:“不错。” 白墨看向那些在水中不断划拉着水的修士,还有很多不会水性的,皆围在囚牢边紧紧抓着囚牢底部来让自己不下沉。 最后,他的目光在囚牢上停留了须臾,才回到狐凌岢芨脸上说:“当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随波逐流。” 众人顺着河流移动了很久,除了白墨因为轻衣,水始终只过胸膛处,而人却如在水下行走。 狐凌岢芨与狐靖墨虽然懂水性,却也已是双臂酸麻,双腿无力的状态,那些会水性的修士比他们更是到了强弩之末。 反倒是那些不会水性的修士,靠在囚牢的浮力,他们除了手臂始终紧紧抓着铁链而有些酸胀外,要比那些会水性的人好很多。 白墨始终在最前方,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一定危险重重,所以他走在前面,想尽最大的可能降低危险。 可是,他虽然揣测出上神在此所布的阵法是什么,却是料想不到上神的手段有多防不胜防。 他们方才是因为地陷而落入深凹狭窄中,所以此处的地势十分怪异险阻,时而狭窄时而宽阔,两侧山体皆是风化的岩石,可又明显是刚刚因地陷才形成的深谷。 而且光线不强,十分阴暗潮湿,抬头朝上望去,像是天空出现了一道丈许的天河,蜿蜒着奔流着他们要去的前方。 众位修士都屏气凝神,高度警惕着四周细微的变化,但除了水流哗哗外,只有他们淌水弄出的声响。 众人皆预感不会这般太平而过,毕竟之前两道关卡都如此邪性,这往后又怎会轻松。 诚然。 危险还是在早有提防中,却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第100章 不可探究之力 突然四周被一股凭空出现的浓雾瞬间笼罩住,众人都反应不及,有人甚至连眼都没眨,就感觉眼前白茫茫一片。 顿时警惕声四起。 “这是什么?”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 “小心。” “人呢……啊……” “什么……不要……” 那是一种诡异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人拉入水中,而且那股力量人力不可抗衡,甚至连发出呼救都来不及。 白墨迅疾反应,用力将身子一沉,将头探入水中,想察看水底究竟有什么东西,可当他入水后,竟然什么也看不到,水下是漆黑一片,他忙抬手在眼前的水中划拉了几下,依然,是无边的黑,如浓墨。 他身体一松,浮出水面的同时捧起一捧水靠近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手中捧着的水竟真是如墨水一般的黑色。 四周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拽入水中的声响愈发频繁起来,犹如密集的鼓点一般,一声紧似一声。所有人此时就如同置身于热锅中的蚂蚁一样,焦躁难安,内心的恐惧和慌乱瞬间爆发开来。叫喊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有的人扯着嗓子呼唤着队友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与担忧;有的人则因为身旁的同伴突然间消失不见而惊恐地大叫。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斥在这片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之中。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水底却是漆黑得仿若无尽的夜幕,深不见底,神秘莫测。在这样一明一暗的两个极端环境之下,众人顿感自己如同被残忍地挖去了双眼,又像是被无情地斩断了双手,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命运摆布。 就在这时,白墨竭尽全力地大声喊道:“大家千万不要惊慌失措!彼此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或者衣角,一起朝着囚牢的方向靠拢过去。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能有人单独留在水中!” 他的大喊声宛如一道惊雷,在混乱不堪的局面中炸响,所有人在白墨发号施令的瞬间就纷纷靠近囚牢,一层一层的,会水性的夹着不会水性的相互死死抓扶着,如此,他们也算稳稳浮在了水面。 可就在大家以为暂时安全时,又听见了狐凌岢芨的声音:“水下有东西,抓着囚牢也没用。” “是的,”狐靖墨像是从水中刚刚探出头,带着换气的口吻喊道,“我就在囚牢处,就你说话间,我拽着的一个不会水性的修士生生被拽进了水中,我想把他抓回来,刚下水底,竟是什么也看不见,而那人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就消失了。” 此话一出,周围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唯有白墨还保持着冷静,脑子飞速在思索解决的办法,最后他爆呵一声:“那就别动。” 霎时间,所有躁动应声而止,大家不再制造一丁点动静后,之前那种被突然拽进水中的声音当真消失了。 然而,这种平静仅仅是转瞬即逝的。他们才刚刚从先前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便敏锐地察觉到身下原本平缓流淌的水流骤然间变得湍急起来,而且还朝着四面八方分流出许多支流。 当他们终于意识到情况开始变得危急之时,那些紧紧抓住彼此的人们竟然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被一股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水流硬生生地冲散开了。 与此同时,白墨在听到周围众人突然间传来的惊惶失措的叫嚷声之际,猛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似乎有某种神秘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缠绕住了他的脚踝,并以一种极其蛮横无理的强大力量拼命地将他往水中拖拽而去。 由于他在此前并没有牢牢地拽住那座囚牢,因此面对如此巨大的拉力,他根本就无力与之相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不由己地被迅速拖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当中。 可是,就在他被向下拉扯了一段距离之后,那种急速下沉的趋势却出人意料地陡然一顿。紧接着,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之上居然涌现出了另外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奋力地将他向上提拉着。 一时间,他被两股力量拉扯着,让他上不得也下不得,而他不懂水性,这样拉锯着无疑是要他的命。 果然没多久,他就觉胸腔的氧气即将消耗殆尽,意识也开始变得恍惚,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耳边除了嗡嗡声也什么都听不见。 想着要是自己真的死在此处…… 零界会不会就此消亡? 他的前世师父会不会再次复活他? 那个藏头藏尾的龙神之主又会耍什么诡计? 红叶怎么办? 还有, 他的脑中突然闪现了一抹浅影,那只灵蝶带来的银楚宸的浅影,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真的死在了这里,他怎么办?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热啊! 真的好热! 白墨像是被这股难以忍受的灼热之气惊醒,霍地睁开眼,只觉眼前通红一片,而在极远的上方却是漆黑的一片,而那股热气却是从他身体两侧涌来,他下意识侧头看去,只一眼就将他惊得忙不迭地坐了起来。 刚一坐起身子,之前他感觉身处蒸笼之中那般灼热,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化成了一身冷汗。 只见眼前是一片红岩烈河,赤红的岩浆化为了滚滚洪水奔流不止,而他竟深处在这条红河的中央一块高凸起的黑岩之上。 白墨迅速思索,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在水中的时候他分明未催动魂力,却还是被拉扯到了水底,如此看来,那必然其中有人不信他的话在暗自催动魂元。 也就是说…… 可就在这时,一侧一件东西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根本来不及继续琢磨,侧首一看,顿时令他他的脸色自惨白突变的铁青。 原来关着银楚宸的囚牢端端悬在不远的黑岩上,一半已被岩浆熔化,眼看着岩浆即将没过囚牢地步流进去,而银楚宸靠外的那只腿离被岩浆熔化处,只有三指的距离。 白墨大惊之下几乎是从地上弹起的,朝着囚牢飞奔而去。眨眼之间,他已然来到囚牢前,并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入囚牢之内,双手快速抓住银楚宸双臂,使出浑身解数朝外拖拽。然而,就在银楚宸刚刚被拉出半个身子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一侧一条粗壮无比的铁链竟被滚烫的岩浆熔断,以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朝他们当头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墨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挡开这致命一击。尽管他幸运地避开了铁链的断口,但那炽热得如同烙铁一般的断口边缘,还是扫到了他的衣袖。刹那间,衣袖就燃了起来。但白墨根本无暇顾及自身安危,因为就在此刻,滚滚岩浆已经漫过囚牢底部,甚至已经触碰到了银楚宸外侧裤腿处的衣摆,并瞬间燃烧起来。 情况万分危急,容不得半分迟疑,白墨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猛地一拉,终于成功将银楚宸整个人从囚牢中拽了出来。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徒手就去拍打在银楚宸那燃烧着的衣摆上,直至火焰熄灭。 直到这时,白墨才感到一股钻心的灼痛从手臂传来。他眉头紧皱,强忍着剧痛,迅速反手用力一扯,将那半截燃烧着的衣袖生生撕下。随后,看也不看一眼,将其丢进一旁汹涌澎湃的岩流之中。只见那半截火袖在接触到岩浆的瞬间,便化作了一缕缕漆黑的浓烟,消散在空中。 这时,他才垂首去看半截身子还躺在自己怀中的银楚宸,身上依旧溢着淡淡烟毒,而那张脸透着病态的白,却带着一股像是只是睡着了的恬静。 白墨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眉间,那里在他清醒时始终携着凌厉的杀意,此时也已消失。 他伸手颤颤巍巍将银楚宸脸颊那缕银发扒拉到耳后,苦笑一声:“若此处是你我的归宿,也不错。” 对方显然不会回答他,而他也知这也只是一种妄想。 须臾,他抬头环视了下四周,这才不免担忧起其余人的下落,按理说他们也应该落入这道关卡之中。 可放眼望去,除了他们俩,此处再无第三人, 想及此,白墨将银楚宸又朝一侧略微高点的黑色岩石上挪了挪,随后他走到囚牢边,双手张开做了一个调息后,他竟然尝试着催动魂元。 但不敢贸然催动过多魂力出来,在体内魂元刚运作的瞬间就停了下来,可就这一点魂力波动,也让流岩中突然发生了突变。 原本沸腾翻涌的岩浆中,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朝外冒,白墨本就为了试探,自是提高警惕,见河中迅疾冒出一个赤红的东西,不过眨眼的时间,竟然自岩浆中化出了一个由岩浆化成的人身,未见眼鼻口耳,却生四肢五指。他侧首抓起一侧已熔化的只有一个顶的囚牢的一根铁链,就对着河中的人形拦腰一斩。 铁链如刀,自对方腰部迅疾穿过,带起一股岩浆飞溅出,可那“岩人”却并未被斩为两截,只是在铁链穿过身体的瞬间晃荡了几下,再无别的损伤,反而在这点时间里,完全化形成了一具健硕的成年男子的躯体。并朝白墨趟来的同时,一只手先横向朝白墨甩来,像是要以其人之道,还彼之身,要给白墨来个拦腰一斩。 白墨反应十分敏捷,当即后仰九十度,一个翻滚人已跃到了还未熔完的囚牢顶上,并借力一脚将囚顶朝河中的“岩人”踢去。 这一脚虽然借了力,可他却并未催动魂力,所以自己也被反作力撞出了丈许,好在他早已看清这边尚有一段黑岩可落脚。 只见那巨大而沉重的囚顶如同一颗流星般直直地砸向“岩人”!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囚顶狠狠地撞击在了“岩人”的身上。刹那间,火花四溅,滚烫的岩浆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岩人”被撞击的部位喷涌而出。 仅仅一瞬间,“岩人”的上半身便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支离破碎,化作无数炽热的岩浆碎片四处飞溅。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尽管遭受如此重创,“岩人”的下半身居然还顽强地站立在滚滚流淌的岩浆之中。 它依旧保持着先前朝前迈步的姿势,仿佛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残缺不全。只是,这样的坚持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岩人”剩余的躯体也逐渐开始融化,先是双脚慢慢地融入到岩浆里,接着小腿、大腿……最终整个下半身都彻底消失在了翻腾的岩浆之中。 白墨额头已渗出了些细汗,暗自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再多催魂力,不然他想不用魂力战胜这些东西,根本可能,而若用魂力,只怕不消片刻,这满河红岩中皆是那东西。 看来此处,还是不可催动魂力。 他不免对这位上神多了几分敬畏,此阵乃零界创世之初所设,历经近万年居然还这般了得,无法想象上神真正修为又是何等强悍。 可敬畏归敬畏,感叹归感叹,如今的他还是十分苦恼要如何自这处出去。 目光再次落到躺在地上的银楚宸身上,他的神武重逢在银楚宸胸膛交出而过,发着淡淡的灵光。 白墨心头一动,有了主意! 忙举目朝奔涌的河流望去,虽然两侧如刀削一般毫无落脚点,可河中却不时会有凸出的黑岩,若将这些黑岩做支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做一番考量之后,白墨决定一试,不过他并非逆流而上,反而打算顺流而下。 因为按照星尘阵的特性,应该说不光是星尘阵,几乎所有法阵都有阵眼与阵结所成,阵法成时,阴阳已定。 只是这生死之门要看铸阵人的意愿,可以随意跟换位置与启动指令,而启动指令便是阵结,换个说法,只要找到阵结,便也算是找到了生门。 这星云阵本就是他怀中那本镇魄九魂中的一章,他早已过目过, 星尘所设乃绝境逢生,那必也生门藏亡。 只是,这阵结指令却很独特,就拿之前几关来看,阵结在人不在阵,只要闯进者不催动魂力,此阵就不会开启。 可无奈,其中不免还是有不信他白墨者,危急关头还是暗自使用了魂力。 而除了他们两个,其余人都不见踪影,这要他怀疑那些人是否又被传送到了别的地方,但一定在星尘阵之中,只希望他们能逢凶化吉,找到真正的阵结所在。 再不耽搁,白墨快步走到银楚宸身边,右手朝地上的人伸出,魂元一动,束缚在银楚宸胸膛那条白色的泣神一动,接着如一条滑蛇招回到了白墨手中。 白墨看的清楚,银楚宸眉间微不可察动了下,心知失去泣神的束缚,银楚宸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可当下已经没别的办法,白墨只希望破魔能多坚持一会儿,在不耽搁,他附身快速抓起银楚宸,一个拦腰就将人稳稳固定在自己身侧,虽然他比银楚宸要矮上一个头,但看上去也毫不吃力。 因为他已经催动的魂元。 魂元催动的瞬间,满床流淌的岩浆中突然不断涌动,并冒出多许多圆形的红岩,他将手中泣神朝着岩流的正前上方一掷,眨眼泣神就抓住了一处坚固的东西。 这时,河中那些冒出的圆形岩浆已经露出了人头的形状来,再不迟疑,白墨抓着泣神的手一紧,带着银楚宸就飞了出去。 当他在刚刚看准的那块黑岩上落下后,泣神已回到了手中,脚下这快黑岩可容四五人,这更叫他好施展,他拦着银楚宸的手未松,一手对着周围如春笋突生般,已经长成人形至小腿的“岩人”,将泣神化成了一根碗口粗细且透明的荧光棒,直接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横扫,这一招也催动了些许魂力,所以威力很大,刚刚长成气候的“岩人”瞬间被拦腰斩成了两截。 可这次竟然与之前那个“岩人”不同,眨眼间,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岩人”竟然自断口处不断涌出岩浆,喘息间又恢复成了人形。 白墨心知不可再此处逗留,忙又将泣神朝着前方的顶部掷去:“泣神,快。” 泣神与他骨血相融,自是通灵性,知道主人着急,在白墨迅疾腾空而起时,泣神已稳稳抓住了上顶。 故而,他险险躲过了已朝他攻来的七八名“岩人”,那些岩人抓了一个空,直接爬上白墨站着的那块黑岩上,黑岩瞬间被碎成了八块。 可原本还有点迟钝的“岩人”,似乎受白墨刚刚催出的魂力的影响,变得迅速起来,转身就朝着白墨方向涌去,速度之快,犹如在平地奔跑。 而之前那些凸起的黑岩全部被“岩人”占据,白墨垂首看去,脚下那些岩人竟然垒叠成了一个岩山,并且还有许多“岩人”在顺着往上爬,像是势必要将空中的人拽入红岩之中。 看眼就要抓到他脚踝,不得已,他只得将手中泣神再收短了一截。 可这也不是办法,短暂考量下,白墨一咬牙,眼中露出凶光,索性魂元一动,他自空中带着银楚宸一个倒转,手中泣神对着下方的不断爬上来的那堆“岩人”就是一通绞杀。 飞溅的岩浆将他唯一的衣袖烧成了碎片,在空中燃烧成了粉末,岩山瞬时被消去了大半,可四周却又朝着白墨突然耸起四五堆“岩人”堆砌而成的岩山,并且均朝着他这边倾倒而来。 这时的白墨完全无法再压制魂元,迅疾收手,泣神再次化成一道灵光白绫,去劈开前方一座阻他去路的岩山,人也跟着掠了过去。 可是这样,下方的“岩人”已如潮水般暴涨,白墨心知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第101章 这一生只要这个人 不出他所料,下方的“岩人”速度已经快到惊人,而且更具人性,他们中居然有很多人开始会向空中的人喷发岩浆,这要是沾到了,只怕不消多时就会被烧成焦炭。 这种情况下,白墨不得不再次催动魂元,当即在空中给他与银楚宸打了一个屏障结界,这一举动可以阻绝不断泼来的岩浆,但下面的“岩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大,有的甚至高约九尺,而且还在不断的长高。 就在眨眼之间,他和银楚宸仿佛置身于一片熊熊燃烧着的赤红岩林里。四周全都是高高耸立、形态各异的“岩人”,它们宛如沉默的卫士一般矗立着。白墨身形敏捷地左右腾挪,迅速躲避着前方不断涌现且数量愈发增多的障碍物。 正当此时,他忽然感觉到身旁之人有了动静。出于本能反应,他猛地转过头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看之下,他的神情刹那间凝固住了,银楚宸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用一双漆黑无白仁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并且一只手已朝他抬起原来,那只手上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白墨心中骇然无比,他深知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这一击,只能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那即将落下的手,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银楚宸的手竟然没有如预期般落下来。而是在刹那间,整个阵法像是受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在空中猛地一顿,停滞不前。 由于强大的惯性作用,他和银楚宸的身体直直地朝着坚硬的结界壁撞了上去。 白墨本以为是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分神导致不小心撞上了周围那些身形巨大的“岩人”。但仅仅过了一瞬,他便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并非如此简单!原来是他所布下的结界不知何时被其中一个“岩人”用粗壮有力的手给牢牢抓住了。只见那个“岩人”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往远处的岩流方向用力一抛,仿佛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石子一般。 随着身体在空中急速翻滚,白墨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混乱之中,他不得不松开原本紧紧拦住银楚宸的手。就这样,失去束缚的两人在半空中不断碰撞、纠缠。时而头部重重地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时而身躯相互挤压摩擦,疼痛难忍。 这种毫无规律的撞击让他苦不堪言,只感觉体内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搅成了一团乱麻,胃里更是翻江倒海,涌起阵阵强烈的恶心感,几欲呕吐出来。 他甚至没有时间和力气去催动魂元,让结界停下来,也完全没有时间去想他们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是落入岩浆之中就此灰飞烟灭,还是落到别的什么地方,还有一线生机。 “砰~” 一声巨大的坍塌声后,两个满脸灰尘,浑身竹削粉末的人自一堆腐朽的竹屋中爬了出来。 一位乃一位银发束辫的少年,一袭白衣,身姿顷长,一边吐着嘴里泥尘一边拍打着身上竹削,叫苦道:“师姐,你看叫你不要随便动手,这下连房子都不得幸免了。” 一侧站着一位青纱轻衣的女子,虽然脸上粘着粉尘,却也掩盖不了那绝丽容姿,神情冷冷淡淡:“谁让你躲的?” 那少年突然笑起,带着一抹痞气,并伸手就去捻对方头上的竹削:“不躲,我傻啊!别动……你看你都快成一只花猫了……嘶,别动……这里还有……” 待两人勉强清理干净后,才知正是银楚宸与花子慕。 花子慕拍开银楚宸为她处理身上竹削的手,看着一侧好好的竹屋化为一堆齑粉,责备道:“这都怨你。” “是、是、是……怨我,”银楚宸忙不迭地承认,并信誓旦旦地说,“我这次一定将它修的坚不可摧,让它哪怕历经千年也不会倒。” “哼!”花子慕斜睨他一眼,“这话是你说的,到时若你做不到,我就……” 银楚宸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突然一步凑到花子慕面前,勾着嘴角,歪着头,坏笑着问道:“你就如何?” 花子慕将面前人推了一把:“我就罚你入瀍三年。” “嘻嘻……”银楚宸似乎知道花子慕不喜他这般近,定会推他,所以他下盘注意着,所以并未将他推动,他只半边微微朝后侧了点就卸去了花子慕的推力,复又凑近,浅淡的双眸明亮异常,带着一抹得意的笑。 “你笑什么?” 银楚宸下意识说:“我不是已入瀍三年过了吗?” 花子慕微疑:“何时?” “嗯!”银楚宸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像是在认真回忆,“是……是……”他感觉的确有过,可就是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神情已转,“师姐,要不这样!” 花子慕警惕道:“你又耍什么花招?” 银楚宸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这次绝对不是花招。” 可花子慕似乎常被这个乖张的师弟戏弄,所以半信半疑道:“那说来听听。” “嗯,”银楚宸自花子慕身边错过,双手随即付在背后,走向那堆齑粉说道,“若我修的屋子当真坚不可摧,那你……”他忽地转身看向身后之人,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你……” 花子慕见他故弄玄虚,没耐心问:“我怎么?” “你......”只见银楚宸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地朝着花子慕靠近过去。他那原本就深邃而炽热的眼眸此时更是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般,饱含着无尽的深情直直地凝视着花子慕,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与此同时,他的神情变得愈发严肃起来,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才从口中吐出:“你可允我从此永伴此屋之畔。” 花子慕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然而,银楚宸并没有因为花子慕的沉默而停下脚步。相反,他毫不犹豫地向前迈出一大步,身子微微前倾,轻轻地俯下身去,将嘴唇贴近花子慕的耳朵,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再次追问道:“你可愿意?” 这声音轻得好似春天里第一缕拂过枝头的微风,又如平静湖面上泛起的丝丝涟漪,带着一种让人沉醉其中的魔力。但与此同时,这声音之中似乎还蕴含着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力量,宛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直接冲击着花子慕内心最深处的防线。 刹那间,花子慕只觉五感尽失,四季皆亡,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就连春夏秋冬的交替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银楚宸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姐,像只受宠若惊的小猫,令人心中一阵发软,忍不住勾起嘴角紧紧相逼:“嗯?” 花子慕面色如常,然而那粉嫩如樱花般的耳朵根儿却早已泛起了一层绯红色,宛如天边绚烂的晚霞。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开了那双炽热得仿佛能将人燃烧、又咄咄逼人让人无法直视的目光。 此时此刻,花子慕的内心犹如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兵马纷乱,喧嚣不止。但她强作镇定,并未直接回应对方那灼热的目光和未出口的话语,只是朱唇轻启,淡淡地说道:“若是这屋子不够牢固,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驱逐出天水涧。”话音刚落,她便转身朝月牙湾外走去,脚步似乎已刻意调整过,但仍旧略显匆忙。 银楚宸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花子慕离去的身影。只见她的步伐显得有些轻浮,好似走在云端之上,随时都有可能跌倒。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高冷模样、强大到令众人望而生畏的女子,其实内心竟如同一个从未经历过世事的纯真孩童一般纯净无暇。 修屋子这件事对银楚宸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他先蹲在院子一块空地中,用一根断竹削在地上画着要修的竹屋户型。 当一切规划好,他才起身将外衣脱掉随手搭在院边那棵棠棣树上,又利落地挽起衣摆系在腰间,如此整个人利索了不少,也显得更加挺拔修长。 他走到那堆粉削处,手指一动,顿时燃烧起了熊熊大火,不消多时就烧了个干净透彻,这时他又才着手将炭渣清掉干净。 次日,他就将所需要的一半竹子搬到了院中,然后随手拿起一根自中间徒手一斩,瞬时一分为二,挑选了一截趁手的就到屋基上去画线。 这时,自棠棣树上传来了清月的竹叶声,他心知是谁,忙笑脸相迎去,走到树下只见树上花子慕依在最前一根横枝上,单手捏着一片翠绿竹叶在嘴边吹着,神情淡漠,并未看他,而是看着院外云雾缭绕之处。 “师姐,你来监工啦?”伴随着这一声呼喊,竹叶声骤然停止。花子慕微微侧首,望向树下那个双手叉腰、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看看你有没有偷懒罢了。” 站在树下的银楚宸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宛如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他眨眨眼,轻快地说道:“甚好,还可以陪我聊聊天!” 然而,花子慕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一脸淡漠地回应道:“我只是来监工的,可不负责陪你闲聊。” 说完,便不再理会银楚宸,而是重新将手中的竹叶轻轻放到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那你想找我说话的时候,随时叫我啊!”银楚宸朝着树上的人挥了挥手就转身去干活了。 竹叶声悠悠飘扬在这方天地中,让岁月变得静谧安好。 花子慕所吹的曲调听起来有些陌生,似乎并非什么知名的乐曲,但又恰似民间流传的小调一般,有着独特的韵味。旋律沉稳而流畅,如同一股清泉潺潺流淌而过,让人觉得清新悠扬,仿佛能够带人远离尘世的喧嚣纷扰,让心灵得到一次彻底的涤荡与净化。 银楚宸静静地聆听着这美妙的旋律,不知不觉间,干起活儿来也变得格外专注认真。而倚靠在棠棣树上的花子慕,眉头舒展,面容恬静如水。 数日间,他们交流不过数语,却始终相伴左右,这日银楚宸听着清幽旋律,闷头干着活,突然,他转身对着树上的人喊道:“师姐。” 只见他将手中一截竹子朝花子慕掷了去,花子慕没又回头,抬手间便将那截竹子端端握在了手中,垂首一看,竟是一根崭新的竹笛,笛身上还刻有几朵棠棣花,每一竹节处都刻意打磨过,每一个空洞处也用了心思,无一点毛边。 正在花子慕端详手中竹笛时,银楚宸已跃上到了她身侧蹲下:“师姐,我教你吹笛如何?” 说着,他徒手又化出一根竹笛来,花子慕只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之前赔偿他的那根,上面还吊着白色的坠穗。 银楚宸将竹笛在手指间挽了几个花后,就放在嘴边吹起,笛声有着独有的音色,在他修长的指尖跳动间,每一个音色都化成了美妙的旋律。 他的目光却始终在花子慕脸上,两人四目相对,复以深情。 须臾,花子慕莞尔一笑,笛声戛然而止,笛子却仍在银楚宸嘴边,只是吹笛人愣在了原地,看着眼前人有些痴了。 “师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花子慕又觉耳根微热,忙拿起手中的竹笛,左顾而言他问:“这个好学吗?” “好学,”银楚宸忙将手中笛子化去,朝花子慕凑过去,“这样拿……这个手在这里……这个手指轻放……” 几个时辰后,花子慕发现天色不早,这才发觉不对,放下嘴边竹笛,冷冷看向身边正托着腮一脸专注看着自己的人:“你又讨打是不是?” 银楚宸单眉一挑,像是小心思被识破般,嘻嘻两声笑后,在花子慕抬手打来之前,一个闪身跳到了树下,笑得更加得意:“我这不是偷懒。” 花子慕沉着脸从树上朝下看来问:“不是偷懒是什么?” 银楚宸一抿嘴,望着上方之人:“只是……许久不曾好好看你,甚是想念,已无心干活,这才寻求良药缓解一下思念之苦。” 说罢,见树上的人再一次被自己的“厚颜无耻”撩拨得无言以对,再难抑制内心的欢喜,笑得更加忘形,就连对方突然砸来淬有魂力的竹叶都不察。 乃至于他徒手就去接,结果那片竹叶自他掌心而过,抓了个空。 “你若在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立刻赶你出天水涧。” 银楚宸知道他师姐的性子,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让人忍俊不禁。 随后,银楚宸便转过身朝着正在修建中的竹屋走去,当他伸手拿起一根长长的竹子准备继续搭建竹屋的时候,又忍不住地回过头来,朝着那棵大树的方向望去。 只见树上的人静静地坐在那里,重新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清冷的样子,遥望着院外那片缭绕着云雾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嘶~” 银楚宸被手中传来的刺痛极速回神,垂头一瞧,才知自己拿起的这根长竹竟是破的,有许多炸裂的毛刺扎进了他手掌肉里。 “哎!师姐啊师姐,”银楚宸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这哪是监工,简直就是来扰人心绪,引人犯错。” 嘴上这般说着,顺势将长竹丢到了一边,再慢慢去拔手心的竹刺。 拔完后,他来回捏拳了几下,来确定是否全部拔出,可就在这时,他却看着手心一时僵住。 那些扎进他掌心的竹刺有牙签粗细,照理说拔掉之后会出血,加上掌心中还有一道深深的长口外翻,这应是刚刚他徒手去抓师姐那片竹叶所致。 可是为什么…… 他看着掌心那外翻的伤口,白森森一道,竟是半点血色都无。 一时间,他感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一层层寒意自心头不断渗出,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突然回头朝树上的师姐望去。 那个人扔在那里,垂首钻研着手中竹笛,神情清冷却十分专注,一袭青浅轻衣的衣摆随风飘荡,画面是那样令人陶醉,像是积蓄了周围所有的灵气,唯独的一道耀眼夺目之景。 可银楚宸的那颗撮紧的心已慢慢跌到了谷底。 他慌忙回过头去,匆匆拿起脚边一根长竹就往已经加高到两米的竹屋处去,可当他强装镇定地将手中长竹叠加到竹屋上层时,手中再次传来一阵刺痛。 回过神来,发觉手中拿着的竟是之前那根,扎过自己手的破竹。 突然,他心中生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滔天怒意,他没有及时取下那根破竹,只是在他收手的瞬间,那根破处化为了齑粉落在下方的竹竿上,形成了一层如瀑布般的白粉,风一吹,尽数带入空中,化成了无息的尘埃。 自此后,银楚宸立在那里在没有一点动作,他努力回忆着,那些依稀记得却又无比模糊的记忆。 他记得他怎么来到此处,记得与此处的主人打了一架,毁坏了这座竹屋,记得对方要他重修,记得他如何拜师…… 还…… 记得他如何引诱师姐出天水涧,记得情花,记得那个妖灵狼孩,记得他们去寻妖灵山,记得那个妖灵抒老爷,记得妖灵山,记得红袖仙,记得师姐与红袖仙对战,记得自己以魂相救师姐,记得师姐连夜去往御峰峡中峰为自己寻求灵芝疗伤。 记得…… 最最最……记得清楚的——在那氤氲的温泉中,在灵芝的药性下……他……将那个早已入心的人揽入怀中,第一次那般狂热的,亲吻着怀中之人。 那种强烈的幸福与满足感,充斥着他的身躯与灵魂,自那一刻便暗暗发誓他要怀中这个人,这一生,只要这个人。 还有什么…… 这些都记得! 可是明明还有什么,是他忘记的。 哦,对了! 银楚宸抬起右手在胸前,倏然蓄力,只见自手心突生出一条幽蓝光鞭。 果然,他已入瀍三年,因此才得神武…… “奈何!” 第102章 不渝此情 奈何? 为什么会给此物赐名奈何? 只叹无情之事常有,奈何多情余半生! 刹那间,他瞳孔震颤,突生像是有许多画面被硬生生塞入他脑中。 “师父,您是来找……师姐,还是……” “最后一次和你师姐说话是何时?” “也……也有三年之久。” “浑源溃散,身体是她用最后仅有的魂力送回来的,她修为之高,且心思单纯,不会与人结仇,想来她的死与旁人无关。” “你究竟做了何事令她对你生厌?” “我叫白墨……你呢?” “我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放过我?” “哈哈哈……天煞命格之人乃世间最卑贱之命,拥有这样命格之人,无论心性如何,穷其一生,所遇之人,所行之事,只能积雪又添霜,绝无锦上覆繁华。” 银楚宸抬手抱住头,他快疯了,这都些什么,又是谁的记忆,为什么会进入他的脑中。 他拼命摇头,似要将这些全部甩出来,可是,却是欲拒还多,画面如浪潮一般涌来,令人窒息。 “你又在干什么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将他自那股窒息的旋涡中拉了出来。 他缓缓回头,眼中的惊慌与痛苦并存,脸色白如纸,这样的模样着实吓到了眼前人。 花子慕见他有些反常,才打算来看看他究竟耍什么花样,哪知会看到这样的银楚宸,一时真的被吓到,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银楚宸看着眼前人脸上的不安,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神色微微缓和,强行挤出一点笑:“师姐,我……我刚刚在想,要不要在……这里给花哥留个位置。” “……” 花子慕显然不信,毕竟银楚宸刚刚回头时的表情可不像是在为了一只灵兽考虑位置的神情,虽然她说不清楚就究竟何事令他生出那样的情绪,但她从未自这张脸上看到过。 这个人自来就是一个自信桀骜,爽朗坦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银楚宸看懂了花子慕的眼神,忙咧着嘴笑道:“真的,只是我想起与那大家伙关系一直不好,想着要是做的让他不满意,会不会一口将我给生吞了,所以……想着想着就有些害怕起来。” “……” 花子慕仍未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但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朝院子扫视了一圈,狐疑道:“说起花哥,为何不见它?” 银楚宸神色微变,立即说道:“你也知它不喜我,或许是刻意回避我呢!” 花子慕神色这才有所缓和,毕竟之前花哥只要见到银楚宸赖在屋中不肯走,它一定不会多待。 被这么一打断,花子慕也忘记了银楚宸之前的反常神情,转而说:“近来师父外游,你我皆疏于修炼,我想不如屋子之事暂缓,你每日应如往日拿一般时间入瀍。” “师姐,不差这两日,”银楚宸说着发觉不对,顿了下复又带着一抹坏笑,“师姐莫不是害怕两日后我会被驱出天水涧?” 见花子慕无语地看着他,他反而笑得更开心:“师姐不要担心,你师弟我从来是说到做到,等我这两日完工后,你查验之后,我日日都泡在瀍中,保证将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全部补回来。” 花子慕斜睨了眼一侧竹屋:“你就这般肯定它能经得起我查验?” 若花子慕想要赶走他,无论他修的竹屋有多牢固,她都可以让其瞬间化为灰烬。 银楚宸望着花子慕笑得十分耐人寻味:“肯定!” 转眼就到了两日后,竹屋按时完工,银楚宸站在竹屋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情比上一次看着自己千辛万苦修好的竹屋还要激动,他一挥手带起一股魂力打在竹屋之上,霎时只见那股魂力自竹屋顶铺展蔓延开,须臾就包裹了整个竹屋。 这一招为淬灵,可以延展竹屋的寿命,使其阻绝了风蚀与虫蛀。 紧接着的一招魂力打入为渡灵,可以加固竹竿的韧性,使其如钢筋一般坚不可摧。 当全部妥帖后,他却发觉师姐今日却并未如往日那般早早到来,心想或许是在担心结果才迟迟未来。 于是,他在院中耐心等着,可一个时辰过去了,院外依旧没有花子慕的身影,他只觉站的腿酸,于是蹲在院中拿起一根细竹刷有意无意地在地上乱画,如他此时的心境。 又过了一个时辰,银楚宸跃到了棠棣树上,拿着竹笛吹起来,想要用笛声告诉迟迟不肯前来的师姐,他等得好着急。 复又一个时辰流逝后,银楚宸决定去找她,刚从棠棣树上跳下,就发觉花子慕自院外藩篱边缓步而来。 “师姐,”银楚宸大喜,快步迎上去,刚巧在院门处撞上,忙侧身让花子慕进来,“为何才来?我这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莫不是师姐睡过头了?” 花子慕神色如常,径直朝竹屋走去,她一向如此闻而不答,银楚宸早已习惯,也不追问,只乖乖跟在一侧。 花子慕在竹屋前驻足,看着比之前大了许多的竹屋,之前竹屋上方只有一个四方竹窗,如今却多了一个圆窗自四方窗斜下方,离地面不过几寸处开至竹屋上端几寸处,比一侧的门还要大上许多,上面糊了一层似透非透的竹膜。 院中一侧还多了一个斜廊,里面有灶台,一张竹桌,两个竹凳,斜廊的尽头竖着一排带有许多圆孔的竹排,中央设有一张精致的圆形小桌,两侧落着两把躺椅。 当花子慕的目光落在那些竹排处时,银楚宸道:“此处可以养许多花,花开时,我们便在此处迎香烹茶。” 花子慕嘴上没说什么,可此处很得她心。 接着她垂首看了眼地面,垒叠着三层细小金黄色密竹,每一根之间都并的严丝合缝,看上去犹如一整块带着纹理,且平滑温亮的木地板,踩上去如平地一般结实。 斜廊连着竹屋的另一端后有潺潺水声,花子慕闻声走去,原来是银楚宸以竹饮水到一个水缸中,而水缸口下半寸处有一处缺口,同样连着劈为一半的竹子一只连接到流进灶台边那口水缸之中,这缸口下半寸处同样有个缺口,连着半块竹竿,一直延伸到下一个水缸上,不过小了许多,缸口下半寸依然有一个缺口,半竹连到那段竹排下终止。 这次不用银楚宸解释,花子慕也看得懂,什么也没说,转身自前廊来到竹屋中。 地面与外面斜廊的地面一样,均是用细小的金黄色密竹紧密铺成,这种金黄色密竹表面有一层油膜,这种大面积通铺下,除了给屋中提亮外,还使得整个屋子温馨了不少。 屋中隔为内里两间,外屋中依然设有竹桌、竹凳、躺椅,桌上上有两只竹杯,和一只瓷壶。 内屋是一张宽敞的竹床,一侧多了一张屏风,床头又多了一个立式竹柜,上有几个开放式格子,想来是摆一些什么。 花子慕一一看过,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张宽敞的竹床上,眉头微微蹙起,银楚宸却始终在观察花子慕的神情,见状忙解释道:“师姐别误会,床是越大,睡起来才越舒服的。” 哪里是他师姐误会,这张床比他之前的那张足足大了一倍,别说一人,就是三个人并排躺在上面,也不会挤,当时在建竹床时,银楚宸都忍不住窃笑了好几次。 他是什么心思他自己清楚,可花子慕看着这装宽大的床会想到什么他有点摸不准,只看她盯着这张床许久,神情没什么变化,最后也不予置评,直接转身走了出来。 银楚宸跟在身后你挠了挠后脑勺,吃不准,觉得师姐到底知不知道他想法,若知道,为什么未展露出半点羞涩来,这有点说不过去。 可要是不懂他的心思,那也不该是这态度,至少也该点评一下吧。 “师姐……”银楚宸跟着花子慕走出了屋子,来到院中,刚已来口就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跟得紧,要不是反应开,就直接撞上了,“好与不好你但说无妨,若是不好我大可按照你的建议修改。” 见花子慕始终不说话,银楚宸侧身探到前方,去看花子慕神情:“师姐?” 就在银楚宸探到花子慕面前时,只听花子慕突兀的一句:“很好。” “嗯?”银楚宸一愣,这完全出乎他意料,以他对师姐的了解,就算十分满意,也不会这般直接说出来,“师姐……你说的很好是指……” 花子慕看着银楚宸的脸,淡漠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什么都好。” 这一笑让银楚宸更是一怔,虽然他总是贪求师姐一撇一抹的笑容,为了博得对方一笑,他甘愿做任何事。 可眼前这抹浅淡笑容,虽然极为动人,可他总觉得笑意中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像是一个假象,一个虚影,抓不着也捉不住。 银楚宸:“师姐……” 花子慕:“我们……” 银楚宸忙问:“我们……什么?” 花子慕欲言又止,想说的话似乎难以启齿,略做纠结后,微微叹出口气,侧首对着竹屋一挥手,银楚宸随之看去,神情顿变,双目睁得极大:“师姐这是……” 原本崭新的竹屋,此刻却披红挂彩,就连周围的回廊上也皆挂着红绸幔纱,一派喜庆之景。 银楚宸的神色由惊异转为惊喜,瞳孔瑟缩间,是他难以抑制的激动:“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子慕没有看银楚宸,但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动人,她望着竹屋的大门,淡淡道:“你我相识多年,既已有相守之约,自当视天地为鉴。” 花子慕脸上并无多余情绪,像是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可银楚宸还是从她回避他眼神觉察得出她内心的变化。 他这位师姐自来脸皮薄,想来刚刚的姗姗来迟定是为此事踌躇。 银楚宸微微一笑,反手一道强悍魂力送出,只见藩篱上瞬间繁花似锦,更有许多根茎草长莺飞般朝着竹屋上蔓延而去,不多时,整个竹屋外壁化成了五彩斑斓的花围。 花子慕微微抬起手,接住了一片轻盈的粉白色花瓣,随即只见无数的棠棣花如雪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仿佛是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前来参加这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惊世盛宴。 “天地为证,棣花为媒。” 银楚宸轻柔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她手中扬起的棠棣花瓣,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那些花瓣在空中飞舞着,形成了一道美丽的花幕,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住银楚宸那双充满爱意、炽热而灼人的目光。 “竹风为曲,竹叶为舞……”随着银楚宸的话语,微风拂过竹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一曲悠扬的乐章;而风中摇曳的竹叶,则像是一群灵动的舞者,在这美妙的旋律中尽情舞动。 在这漫天飞花和动人乐声之中,花子慕与银楚宸的视线交汇在一起,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然后,银楚宸伸手拉住花子慕的手朝着屋内走去。 当他们踏入屋中的瞬间,花子慕惊讶地发现,这里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样子了。原本朴素简单的房间此刻被装点成了一间婚房,到处都布满了娇艳欲滴的鲜花和精致的绸缎装饰。 那张无屏无拦的竹床上,也多了一张绣着金边的棠棣花束的红色幔帐,床上铺着喜红的荷花被褥,一套绣着凤求凰的缘长锦枕套。 外屋中央的竹桌上也铺上了带着棠棣花纹的喜布,上面已端放着两只鎏金酒杯与一只同色酒壶。 一侧红绸高挂处,是一张方桌,桌上燃着两盏红烛,还摆放着诱人的贵子饼和百年好合酥。 银楚宸紧紧地牵着花子慕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燃烧着明亮火焰的红烛之前。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松开过花子慕的手,仿佛一旦放开,就会失去生命中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 当两人终于站定在红烛前时,银楚宸缓缓侧过头来,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身旁的花子慕。这一刻,他从未有的端正之姿,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那般厚重,那双浅眸熠熠生辉,并缱绻款款,其中所蕴含的情感如同一股温暖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 “天地为证,山河为盟,我银楚宸戒日娶师姐花子慕为妻,不求同生共死,只愿吾与汝纵入轮回千百……亦不渝此情。” 花子慕听到这番话后,眼神不禁开始闪烁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亲耳听到如此深情的表白。这些话语如同轻柔的春风拂过她的心间,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地轻声重复道:“……不渝……此情!” 银楚宸目光坚定地凝视着花子慕,他那深邃如海的眸子里涌动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矢志不渝的深情。他微微颔首,郑重其事地承诺道:“纵是坠入轮回万千,亦是不渝。” 话落间,他身上的白衣尽数褪成了棠棣花金纹的喜服,花子慕看着眼前的人愣怔了须臾,才下意识垂首去看自己,亦是一身绣着金纹边的嫣红荷花喜服。 “师姐,可否许我一次……为你画眉?” 银楚宸问的很小心,却极为温柔。 第103章 慕儿,看看我 花子慕不答,却已转身朝着内屋去,屋中有一张整根红木削成的梳妆台,就在床尾处,梳妆台上也已被银楚宸焕然一新,所有胭脂水粉全部都是上好的,就连那把梳子,都是极有名气的玉帛梳,在零界见过此梳之人屈指可数,因为整个零界只此一把。 此物之所以稀缺,是因为这是由一只结元的大雁翅骨所化。 大雁翅骨本有一对,可在结元后,惯用右臂对敌,故而要比左臂坚韧,才得以萃化出这枚玉帛梳。 为何成为玉帛,是因为那一段令人惋惜的凄美爱情,传说大雁爱上了一个普通的狐人男子。 男子因去彩石镇彩石的途中遇上了妖虱,眼看着就要被那些妖虱分食时,大雁刚好路过撞上了,本也不打算管这等闲事,可当他看到那男子在被妖虱围攻时,还拼命护住怀中的一样东西,不免觉得可笑。 心想,若是他放下怀中东西,不要命的跑,应该尚有存活的机会,于是驻足了下。 妖虱反应慢,但是每次都是成群结队的出现,不消片刻,那男子就被咬了好几口,一只刚好咬在手肘处,一个扯拽,那男子护在怀中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竟然是一只鸿雁的雏鸟,大雁不免更加纳闷,此人都快要被分食了还护着这么个东西作甚? 或许只是为了弄清楚这点,她竟然出手对向那群妖虱。如饿狼一般撕咬着男子的妖虱在一瞬化为一摊血水。 男子震惊之下竟先是一阵作呕,附身吐了个干净后才对来者警觉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大雁不答,弯腰蹲在那人面前,指着怀中的雏鸟问:“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也要护着它?” 谁知那人却说:“如果我连命没了,这东西又怎可独活?” “所以?” “所以,我根本就不是护着它,只是在我尚有一口气在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东西先被吃掉。” “……” 这是什么逻辑? 大雁觉得此人可能缺心眼儿。 再不打算多做纠缠,起身就要走,却听见那人开口央求她:“你能不能……帮我将它放上去?” 大雁顺着男子指的地方看去,一棵大树中有一鸟窝,她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过男子朝她递来的雏鸟,一个起跃就轻巧地将雏鸟放回到了鸟窝之中。 回到地面时,那男子就感激地谢过她,大雁以为那男子还会得寸进尺要她为他疗伤,或者再送他回家,可是等了须臾,那男子并未再要求她什么。 她只得怀着好奇的心离开了,不过她并未走远,而是在暗中留意着那男子,最后竟觉得此人虽然迂腐,而且还十分没用,可是她却越来越迈不开脚步。 总之大雁就与男子这般认识了。 狐人与一个妖灵相爱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他们自也逃脱不了,就在两人私奔的途中被士夫子拦截,那男子虽然无用,却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他本想护心爱之人逃跑,却不想最后竟是大雁舍丹救了他。 只是这一点那男子永远都无从知晓,因为当他醒来时,大雁的尸首已被一位修士拾走,而他只以为是自己护住了大雁,让她成功获救,只是不知去向。 他担心大雁会回来寻他,所以一直在原地等,一步也不敢离开,可是直到他死在他们分离之处,他也没有等到他的大雁。 而那面铜镜更是大有来头,取自昆仑池底一块奇石打磨而成,话说此石乃上神羽化时的踏仙石,落入昆仑池中,引来了不少精怪在昆仑山躁动不安。 无奈,驻守在昆仑池中的忆苦,只得将此石自昆仑池底取出,可却不想此石顽固异常,在他千辛万苦取出时,整块石头竟然燃着熊熊大火,这时忆苦才知那些精怪为何而来。 此火遇水不灭,始终在昆仑池底燃烧着,由此令整个昆仑山灵大涨,那些想要得到惠泽的精怪自然会趋之若鹜。 忆苦没日没夜与此石周璇,不停将魂力注入其中,由此来分裂内部灵力,如此整整百余年才熄灭了此火。 奇石经这百年的不停锤炼,化成了一块奇形特异的光滑的镜子,由于色泽如铜,普通人只当是一块铜镜。 后来,此镜流落凡界辗转多处,竟也博得一些美名,传说只要被此镜同时照出的两人,就会相爱一生。 银楚宸在确定心有所爱之后,他才忽然记起此物,并费了些手段才将此物得来。 与心爱之人大婚,自当要世上一切至善至纯之物,何况心爱之人乃世间他最珍惜之人。 两人并膝坐在一张红木凳上,银楚宸就侧身拿起眉笔,刚放到花子慕眉间却有停住了,似乎无从着手,最后又轻轻放下,笑道:“师姐眉如翠黛,添一笔都显重。” 说话间他已打开台上一瓶唇釉,在一堆精细的毛刷中,挑了一只合适的在崭新的唇釉边沾了点红,刚到花子慕唇边,只见花子慕唇色绯红,唇形极美,只觉多画一笔都觉失彩。 银楚宸看着这张绝丽的脸,那双眼睛似桃似杏,眼尾微扬,那是最令他心驰神往之地。 他心中总是会腾起一股欣喜,如此美好之人,竟被他误打误撞间遇上,这是何等幸运之事。 想及此不觉地笑出了声。 花子慕一脸懵怔地看着他,以为眼前人又要戏弄自己,欲怒却被银楚宸反手一把直接将人拽进了自己怀中。 解释道:“师姐莫要误会,我只是想到了一件特别开心的事,觉得……妙不可言,乃是我此生最幸运之事。” 花子慕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头猛地一紧。要知道,平日里那银楚宸向来都是口无遮拦、肆意玩闹之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流露出如此多情的一面。而且,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会这般不由分说地霸道将她拉入怀中。 这种感觉对于花子慕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和奇特了。她从未经历过类似的情感波动,此刻置身于这个男子的怀抱之中,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并非源自于双方在激烈对峙时展现出的强大力量,亦非那种能够毁灭天地般的恐怖威能。它更像是源于男女之间独有的那份——专属感、针对性以及深藏不露的爱意。 花子慕就这样沉浸在了这片全新的情感海洋里,难以自拔。她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只是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身体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微微僵硬起来。 “你看看你,整日进入那千障冰之中,把自己的身体都折腾成这般冰凉了。”银楚宸轻柔地捧起花子慕的双手,眼中满是疼惜之色,他微微垂下头,凝视着手中那仿佛失去温度的柔荑,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责备地道。 花子慕只觉得心跳愈发急促起来,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自己定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来。于是,她急忙用力挣脱开那双炽热的大手,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说道:“……我帮你束发吧。”话音未落,她已然快步走到了银楚宸的身后。 然而,当花子慕真正站定之后,望着眼前银楚宸那头精心编织而成的精致小辫时,却是不禁傻了眼。她向来都是将自己那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随意地束于脑后,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发型打理经验。此刻面对银楚宸头上那错综复杂的辫子,她竟是一下子茫然无措,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才好。而且,她心里也很清楚,以自己这点手艺,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梳理出这般精美的发型来的。可是事已至此,想要反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银楚宸自铜镜中将身后之人那不知所措又有些尴尬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下一软,宠溺地侧身过去,并抬手将勾出自己一缕银发在胸前:“我教你……” 银楚宸修长的手指将那缕银发平均分为三股,然后动作极慢的认真教起来,花子慕自是看的专注。 银楚宸演变的两次,然后将编了一段的辫子递到花子慕手中:“师姐试试。” 花子慕小心接过,像是修炼某种心法一般认真,心中默念着银楚宸教于她的。 可虽学的极为认真,但奈何十指难驱,几次下来都不尽人意,不是松松垮垮,就是歪歪斜斜,要不就是毛糙不顺滑,可花子慕却不急不躁,仍是一遍一遍重复学着。 银楚宸看着这样的师姐,神情尽是宠溺意味,要说为什么爱上眼前人,他说不出所以然,可对方举手投足间,似乎都可以成为他爱此人的理由。 ——就眼前这股执着与专注,都是那样可爱至极。 “已经很好了!” 花子慕却置若罔闻,直到她自己满意为止,如此,她才走到银楚宸身后,小心翼翼地去解银楚宸头上的那些小辫。 不过她很聪明,也很小心,怕自己太笨最后让自己这位师弟笑话,所以并未一次全部解开,而是解开一根,梳顺之后,又尽快按照之前的纹路编好,如此,当她将银楚宸的头发依依梳好时,她已觉双臂酸痛无比。 “可以吗?”花子慕巴巴地望着镜中的银楚宸,那模样极像个孩子想要得到大人的认可般,幽蓝的双眸带着光和热。 “……特别好。”银楚宸看着镜中清冷的容颜上浮现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心下一颤,“师姐,以后每日都为我束发可好?” “……好。” 花子慕说出这个“好”字时的神情,全然落在了银楚宸眼中,如镜花水月那般虚无缥缈。 银楚宸喉头滚动,他霍地站起,回身对着身后之人:“师姐……” “什么?”花子慕被银楚宸炙热得似要将她灼烧的眼神惊到,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刚巧碰到了床沿,她心中顿时一紧,脑海中是一方氤氲温泉里,两个缠绵悱恻的人影,顿时一股羞赧之感烧红了她全身。 可她预想的事并未发生,只见银楚宸霍地转身朝外屋走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就喘息间,银楚宸又快步折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只酒杯:“我突然忘记了我们尚未喝合衾酒,还不算真正夫妻。” 银楚宸将一杯递给花子慕,殷切的眼神中带着天性释然的少年气息。 花子慕接过,看着手中酒杯,想起之前抒坎曾逼迫她成婚时的那对酒杯,只看手中这只要比那一只看上去精美不少,而且她记得那一只上面是龙凤呈祥的图案,而眼前这两只确是金黄的棠棣花。 突然觉得这家伙不论什么时候都还是这般幼稚,就这么点小事,他竟然记于心头,更是要处处盖过。 花子慕嘴角微动,伸手与早已伸出的那只修长的手臂相交而过,并同时仰头饮尽,才知此酒乃银楚宸亲酿的棠棣酒,她之前喝过一次,只觉辛辣无比,而这一杯却是甘醇回甜。 银楚宸接过花子慕手中酒杯,徒手化去后,花子慕才发觉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银楚宸眼中的热度不减反增,而且更接近与温泉中那一双带着占有且极具攻击性的霸道之色。 花子慕突然喉头发紧,不觉又要后退,却不想早已在床边,退无可退,脚下受阻,上半身瞬时后仰而去,只见银楚宸上半身前倾而来,一手又将她拦到了怀中,那抹凌冽的带着棠棣花的气息扑面而来,令花子慕更觉意乱情迷。 她不知挣脱,脑袋空空,双目微睁,任由眼前人附身而来,在她唇边轻轻而过,触感湿润,带着酒香,引了醉意,只觉脸颊滚烫,吸气絮乱。 银楚宸看着怀中羞红脸的师姐,先前一再的克制,瞬间被瓦解,那股来自男人的性欲被完全催发,胸膛那股热意如潮涌般无法平息,只觉浴火中烧,心如羽挠,再难抑制,附身而下吻住了那张软糯香唇,带着炙热的爱意与汹涌的占有欲。 花子慕身体滚烫,微微睁着湿润迷蒙的眼,在对方狂热却温柔的亲吻中,她的清冷与矜持早已土崩瓦解,只感受得到自那缠绵悱恻的双唇带来的刺激,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爱意,犹如干涸多年的枯井,如饥似渴,索求更多。 在狂热的亲吻后,银楚宸拦腰将花子慕抱上喜床,喜幔垂落,两人端坐红帐之中,气氛旖旎悱恻。 花子慕像是回笼了些许理智,更觉此时气氛令人窒息,羞怯的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他们和衣而坐,却又觉对面的人早已将她看了个透彻。 她脑中回荡的是刚刚她的反应,是那样笨拙与差劲,还有好几次都磕到了对方的牙齿,甚至还咬破了舌尖,这叫她更觉无地自容。 实际上,她在男女情爱之事方面就宛如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一直以来都谨遵礼教、禁欲。然而此刻,内心深处却想要迎合对方汹涌爱意浪潮,只是,由于毫无经验,而不尽人意。 花子慕下意识地朝着银楚宸的嘴唇望去,只见那红润湿润的上唇竟然带着一丝伤痕,这让她不禁心头一颤,慌乱之间赶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可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的银楚宸眼中,早已满溢着似水般的柔情,以及深深的爱怜之意。 他当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花子慕所做出的努力,尽管这份努力看起来略显笨拙,但恰恰就是这种纯真质朴,反而令他愈发为之着迷到无法自拔。 他缓缓抬起手来,轻柔地抚摸过花子慕娇嫩白皙的脸颊,与此同时,他轻声呢喃道:“慕儿……看看我。” 花子慕心神大震,忽地抬头看去,对上那双深情带着欲望的双眸,不敢置信道:“你叫我什么?” 银楚宸嘴角浮出宠溺的笑:“如今,你是我妻,自是不可再以师姐相称,对不对?” 花子慕眼神闪烁,她问的并不是这个,只是除了师父以外,再无人这般唤过她。 她觉得特别温暖,从未觉得特别的这个字,自心爱之人口中喊出,一时让她觉得这个字竟是世间最美妙的一个字。 “……再唤一次。” 银楚宸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才明白其意,顺从地轻唤道:“慕儿……慕儿……慕儿。” 第104章 无心者无梦 花子慕被这股爱意屏退了之前的局促,沉迷在这份深情之中,不觉对方突然靠近,炽热的嘴唇再次吻了下来,含住了她的唇瓣,她感受到银楚宸呼吸沉炽,一起一伏间,他的手已解开了她腰带,她微微发抖,却顺从地任由对方慢慢褪去她的衣物。 深夜,花子慕沉睡在银楚宸怀中,而银楚宸却无半点睡意,他定定看着怀中之人那张清丽的脸庞,满眼爱意,若是时间就定格在此那该多好! “慕儿,原谅我……”银楚宸轻轻抚摸着花子慕的脸颊,一寸一寸抚过,想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指尖那细腻温凉的温度,万分不舍地说,“只能到此为止了……” 次日,花子慕醒来时,只见红帐中飞舞着无数只灵蝶,侧首看去,银楚宸已不在身侧。 她并未诧异银楚宸的不见,只平静地躺着,任由眼前灵蝶翩然。 其实在她昨日寻找花哥的时候,就已知晓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永远无法实现的梦,于他于己,埋藏在心底的那一点无法熄灭的私欲。 她承情于他也不过是寄情于己,即是虚幻亦是偷欢! 所以她不愿先一步打破这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梦境,只是,她也没想过,他早已看穿一切,不愿为难于她,故先一步离去。 “我终于见到了他温柔的一面……”从花子慕的梦里清醒过来的白墨低喃了句,看着眼前飞舞的灵蝶,眼中流露着羡慕与落寞,“他从未这般待过我。” 白墨想到一路而来,不由鼻头酸楚,点点滴滴恍如隔世,如果可以,他当真只想做那个无忧无虑,打诨插科,无所事事的白墨。 白墨伸手准确无误地在一只灵蝶上一点,忽地周围一切瞬间扭曲起来,带着一种惊觉的震颤,撕裂了时空,在他指尖碰触到的灵蝶化为灵粉的刹那,他感受到了周围的变化,也感应到了另一只手中的温度,侧首间,银楚宸静静躺在他身边,胸间被他的神武泣神与破魔交缠相锁。 他看着安然沉睡中的人,能这样直视他,或许也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只可惜这时候的他,脸上从来都没有他想看到的神色——在花子慕记忆里、梦里的那抹温和。 愣神间,之前模糊的记忆明晰起来,在那红岩巨人将他结界抓着抛向远方的同时,银楚宸睁开了眼睛…… 记起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手中破魔打入银楚宸身体中,之后…… 白墨自地上坐起来,看着他与银楚宸相握的手,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入同一个梦。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去查看周围环境,已经不是一片烈海,眼前是一环奇特山峰相围,怪石嶙峋,身后是一处悬崖,与云海相连,单看风景宜人,可在白墨眼里,此处地势实为一个极为厉害的法阵。 他自地面站起来,对着前方五座怪异山峰一一看过,三高两低,两低相邻,酷似一扇山门入口,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两座相对低矮之外。 “五峰首尾,三入两出,八象拨乾坤,五行定山河,此乃……” 白墨突然不语,耳廓一动,侧后朝着云海相连处看去,只见一行人自断崖之下,云海之中冒出来的,不一会儿浩浩荡荡朝着他这边行来。 “阁主,原来您先一步到此处。”狐靖墨尚未走到白墨跟前,已激动喊了一嗓子。 白墨扫过众人,见又损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微微点头:“你们也不算太晚。” 紧跟而来的狐凌岢芨沉声道:“这星尘阵当真厉害,若不是因阁主事先提醒,我等自是绝无破阵到此的可能。” 就在他们被那漆黑的河水拽入河底后,都被带到了红岩之中,与白墨落入红岩的情形如出一辙,只觉无路可渡,这样下去,谁都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狐凌岢芨先对着岩浆挥出一击,虽然威力不大,打入岩浆之中并无异样,但紧接着就看到他击打之处冒出一个岩泡,并不断变大。 狐凌岢芨当即做防备状,在那东西形成有半个人身时,他对其就是一掌,瞬间将尚未成型的人岩打成了岩花。 可他的神情却并不轻松,因为眨眼间那些落入岩河中的岩花均变成了岩泡,并在不断变大。 “看来这东西只会越杀越多。”狐靖墨在一侧说道。 “不错,此处同样以魂力为阵眼。” 狐凌岢芨话音刚落,岩河中就已成型了二三十个岩人,并且全部朝着他挥手而来。 狐凌岢芨先一步跃到了一米开外的一处黑岩上,却只是一个轻点而过,几个起落间,人已越出甚远。 只留下狐靖墨一人反应不及,他以为狐凌岢芨会对敌,没想二话不说就跑了,并且并未顾及他,又似乎是故意为之,这让他有些无语,不催动魂力是绝不可能避得开,眼见就要被两个岩人劈中,出于本能,体内的魂元自行催动,这才有惊无险地避开了第一轮围攻,人落在几米开外,才去看狐凌岢芨。 谁知并未见到狐凌岢芨的身影,这时,岩河中又冒出了许多岩人,这下原本尚还安全落在各处的修士都身处危险之中了。 因为随着魂力的增加,岩人的速度和反应都在变化,他们开始朝着攻击对象泼洒河中岩浆,如此,为了躲避,很多人都下意识催动魂元。 形势一下变得失控,瞬时就有几个尚在压制催动魂力的修士因为脚下黑岩狭小,又寻不到避退之处,被岩人的岩浆泼中,瞬间燃烧起来,最后失衡落入岩河中,化为了血水。 狐靖墨看此情绪,大喊道:“不必压制魂力,寻找就近同伴,搭人梯,快速顺流而下。” “使用辟火结界。” 这时,狐凌岢芨的声音自上空传来,狐靖墨寻声遁去,眼中怒火中烧,他没想到这人贵为一宫之主,竟然如此自私,让众人身先士卒,他却独善其身。 狐靖墨将对此人的不满化为一道强悍魂力,朝着周围攻来的一行人催发的同时,他带着身侧两人一个轻跃到了空中,并结了辟火结界。 这时上空已有许多修士三三两两自成辟火结界,其中有人催发魂力击杀下方高叠而来的岩人,有人则催动魂力快速前进。 狐靖墨来到狐凌岢芨不远处,眼中冷意不减,沉声道:“若宫主早点提醒一下,我们至少可以少很多伤亡。” “是么!”狐凌岢芨眼中的锋利带着寒光,十分危险,“那么你为何不早一点提醒?” 狐靖墨这才发觉自己失言,狐凌岢芨的做法虽然令人不齿,可原则上来讲并无不妥。 当时情形下,那些岩人要攻击的只有狐凌岢芨,他虽然并未提醒自己跟着逃跑,可后来也是因为他自己不受控催动的魂元,才激发出更多的岩人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更别说提醒众人,何况他最后想到的是搭人梯,以强大魂力横渡而过,这点显然并没有辟火结界高明。 “事已至此,我们……”狐靖墨本想避重就轻来化解此时的尴尬,却不想结界一滞,三人顿时失衡,在他从对面狐凌岢芨的神情来看,必是不好! 当他有意识后,发觉他竟然在逐月宫中,而且是少年时的他,还在雪银谷中,狐重华,狐清夜,狐玄衣他们几兄弟都在。 那时候他们感情很好,成天混在一起,不是去山中打野,就是去冰湖摸鱼,没有人逼他们修炼, 他们信马由缰,肆意欢愉。 一日,几人再一次去雪山中打野,不料这次遇到了意外,他被一只豪猪伤了脚,左腿根本下不了地,加之他们在深山之中,积雪又厚,行动本就艰难,负了伤,那便是怎么也走不回去的。 狐清夜这时刚刚结元,才到灵云层,魂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而自己与狐玄亦都尚未结元,唯有狐重华已入灵启一层。 狐重华本想催动魂力为他疗伤,可是他输出了大量魂力也无法令自己站起来,只是减轻了他的痛觉。 无奈,狐重华只好让狐清液与狐玄衣回去找大人,而他好歹有些修为,留下来相对安全点。 可是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去求助的两位在半路上就落到了一个狭窄的山石裂缝中,在坠落的途中,狐清夜的一脚折了,而狐玄衣也伤得不轻,额头右臂鲜血直流。 几个时辰过去,狐重华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村里人,而他也因不断为受伤的他输入灵力来御寒,而感到有些力竭。 狐重华眼看天色已晚,心中盘算了下,撤回为他渡灵的手说:“按照时辰来计算,这两家伙就算是爬也该爬回来了,看来他们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比狐重华小,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形,狐重华不过十三四的模样,也就高出个头,他抬眼朝着两位兄长回去的路看去,那两排脚印已被大雪覆盖的只剩下一个浅浅印记,大雪扔在下,除了他们俩四周因为狐重华渡灵的关系没有落雪,其他地方的雪目测应没过了他们膝盖。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他有些忐忑不安的问了一声。 狐重华自他身边站起,望着来时路沉思须臾,转头时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无妨,就算背,我也会把你背回去。” “可是……”他有些质疑,之前要是能选择背回去,三个人都在的情况下,不是更加容易,何必要等到现在,“我们……” “别可是,我们的了,”狐重华说着就弯腰去扶人起来,“再不走,待彻底天黑后,那些觅食凶手出来了就更加麻烦,我们往回慢慢走,说不定很快就会遇到来救咱们的人呢!” 其实他的质疑狐重华更加清楚,在大雪纷飞的深山之中单单行走都困难,更别说还要背着一个人走下山路,只要一不小心,两人就会失足滚下山去,这一滚若运气不好,小命也就直接交代在了此处。 狐重华若一个人走,必然无碍。 或许这是上天的一次考验,他们注定不可能安全抵达雪银谷,就在天地之色颠倒的混沌时段,狐重华背着他在没过膝盖以上的大雪中,行到一段路异常险阻陡峭之处,感觉完全无法下足。 “哥!”他在身后感觉到了背着自己的人似乎在分析如何落脚,有些担心道,“降温了,下面该是冻凝,你……” “别……说话……扰我、分心。”狐重华喘着粗气,将身后的人拢了拢,双腿却在微微发抖,一只脚趟开厚雪去探下一步的落脚点,摸索了几个点都无法落脚,这时另一只脚越发抖得厉害,已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他忙撤回脚缓冲下,却不想就在撤回的瞬间出了意外。 两人侧首就朝着下方滚去,幸好雪厚,滚落的一段距离下他们俩都并未受伤,可随着速度的不断失控,他们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狐重华滚落在前,中途好几次想去抓住紧跟而来的他,却是如何也抓不住,只听他摔得哇啦哇啦直叫唤。 最后,他们两人在一阵失重后,落到了一个狭缝之中,此处漆黑一片,只有他们落下来的那条缝隙隐隐可辨。 狐重华不知自己伤到何处,首先打出一道狐火在空中,焦急唤到:“靖墨……靖墨……” “……哥!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从狐火完全找不到地方传来,可狐重华却立即分辨出了位置,忙寻声跑去,头顶的狐火紧跟而上:“你没事吧?” 狐重华先去查看他那只本就受伤的腿,不用多说也知更加严重了,忙自责道:“都是为兄的错,让我看看还有别的伤没?” 狐重华在他身上一通摸索后,发觉其余地方都无大碍才松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喘气。 “哥,你的手受伤了。” 狐重华循着他惊地目光朝自己右臂看去,只见袖子已被划破,整个手臂暴露在外,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贯穿了整条胳膊,看样子定是刚刚坠落下来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 “无碍。” 狐重华用灵力为自己止住血。 “你这只手也受伤了。” 狐重华这才发觉这只手的手背也是鲜血淋漓,小拇指还有气无力地垂着,看样子已折。 他忙又用另一只手这只手止血,至于那根断指他便任由他垂着,双手在自己两腿上一通揉捏后,笑道:“幸好两只脚都完好无损,不然我们真被困在此处了。” 这时他们才打量起周围环境,四周狭窄深幽,并且感觉十分潮湿,目及之处皆是一种他们常见的山石,上面生长了许多泛黑的苔藓,还有一些喜阴湿的植被。 “看样子我们想要从此处爬上去是不可能的。”狐重华说着将狐火引着周围转了一圈,发觉此处不过是一个裂缝,“我们只能寻一个方向走,若运气好就能走出去,运气不好的话……不过我的运气一向好。” 狐重华对着他笑得很自信,接着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们走这边。” 在这狭窄的缝隙中背着一个人走,要比在那雪山中行走好很多,只是,越走两人越觉得瘆得慌。 因为火狐的关系,总是会将眼前的景物照的十分怪异,总会时不时吓到他们,不过好在走了这么久都无发现有什么凶兽活动的痕迹。 “哥,你听见什么声音没?”他在狐重华背上警觉起来,并屏气凝神听着,“像是从……前方传来的。” 狐重华驻足,仔细听着,隐约间似乎是有异样声响,但这种地方要是能听到声响,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可为了不让他害怕,狐重华安慰他道:“没事,兴许是外面的风声传到了这里。” 可随着他们越往前,那声音也越来越明显,这可不是什么风声,明显着是人声,时高时低,但十分尖锐急促。 狐重华突然加快了步伐,因为他自声音中听出了熟悉的音色。 果不其然,越来越近,那声音变得十分清晰,是一种大喊,“没了……什么都没了……没事……大不了徒手拼了……不要……” 他们两人脸色都变得十分凝重,谁也没在言语,只是狐重华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尚未见到喊叫的人时,狐重华先对着前方的甬道挥出了一道魂力。 紧接着,大步一迈,抢先到了头顶那簇狐火前,一个闪影没入进了黑暗中。 “老七,十三……我来了。” 接着只听两声激动的唤声:“是四哥……四哥来了。” 第105章 四方 当狐火追上狐重华时,狐重华已放下背上的他,而狐重华此时目露凶光,正对着前方几只悬浮在空中的夜蝙蝠,另外两个人一身狼狈,头发凌乱,狐玄衣满脸血渍加上淤泥,已看不出本来模样,狐清夜脸上亦有血渍或者淤泥,只不过好了些许,他对着挡在前方的狐重华提醒道:“四哥,这些东西食人鲜血,只要闻到血腥味就会死追不放。” 狐重华盯着那些双目泛着红光的夜蝙蝠,沉思须臾,他冷笑一声后,转身对着身后三人打下了一道结界:“这是屏气结界,可以阻隔你们的气味,你们三个就乖乖待在结界中勿要乱跑,待我回去请人来救你们。” 狐重华言罢,单手在左手已止住血的伤口上一摁,一股鲜血瞬时流出,顿时刺激的那些夜蝙蝠在空中躁动难耐,迅疾朝着狐重华扑去时,狐重华已顿着那条狭窄的缝隙跑了去。 当狐重华鲜血淋漓地走出那条裂缝时,那血夜蝙蝠已扑倒眼前,他已无力气逃跑,只能将体内魂元催至自大,然后自身体中激发出,不过也只将第一波扑来的夜蝙蝠击伤。 在他倒地时,无数的夜蝙蝠蜂拥而来,争抢着落在他自己撕裂的伤口处,他虽然能感觉到痛,却已无力驱赶,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群恶心的东西一口一口分食着他的血肉。 雪银谷中的人得知这四位少主天黑未归,便遣了许多修士入山寻找,可是由于雪太大,根本寻不到半点踪迹,最后还是察觉到微弱的魂力波动,最近的一支队伍才及时找到了昏迷中的狐重华,此时,狐重华脸色惨白如稿,右臂密密麻麻栖着夜蝙蝠正在争抢着吸吮他的鲜血。 不过好在他们来得及时,这才保住了性命,但人未苏醒,众人顿着他留在地上的血渍才找到了裂缝中的三人。 这件事不知为何成为了狐靖墨的梦魇,在他从红岩中昏迷之后,就落到了这个梦境之中。 最后使他清醒过来的是他们被解救出来时,他看到了狐重华的那只被夜蝙蝠吸吮得白森森的那只手臂。 这一幕突然令他想到了多年以后,有一次他与狐重华对招时看到的那只手臂重合在了一起。 虽然那只手臂伤口愈合了,可还是留下了不可消除的伤痕,也正是因为这道疤,他慢慢唤醒了自己,才发觉自己身边倒着许多人,唯有一人清醒着,那便是揽星宫宫主狐凌岢芨。 狐凌岢芨:“这也应是一道机关,不过也最为凶险,若意志力不强,或者不够明睿,将永远沉睡在梦魇之中。” 白墨:“砻蚳兽。” 狐凌岢芨:“什么?” 白墨:“一种噬梦古兽,它会唤醒深藏在心底的执念,让人沉溺其中不得自拔……若最终识不破,就会完全被砻蚳兽吞噬,最后成为一个不死人。” “原来如此。”狐靖墨意心有余悸地道了句。 “我们还是继续寻找觅镜之门吧!”一侧的狐凌岢芨突然从某种情绪中挣脱而出,提醒了句。 “已经到了。”白墨侧首看着那两座矮峰之处,“觅镜之门就在眼前。” 在场众人顿惊,按捺不住激动,白墨已径直朝两座矮峰走去。 最后,他立于矮峰前,双手自胸前化出了四团淬着灵光的圆球,在他双手间加速飞旋自头顶上空,众人这时才看清那四团光球乃零界四大圣物。 四大圣物在上空萦绕着下方白墨飞旋着,其中的灵光由弱至盛,又由强变弱,直至上面的光晕完全黯淡下来。 在所有灵光消失后,四大圣物突然失重,尽数落下,依次回到了白墨手中。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这一幕,看似平常无奇,实则皆知这位阁主刚刚启动了一道他们闻所未闻的法阵,那股清净之力,似乎与四周某些东西呼应着,在圣物落下之时,他们都察觉到了他们所处之地有一股强悍的力量苏醒了过来。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静静看着这位新阁主,眼神之中多了先前缺失的敬畏之色,此刻,他们才知这位能开启净灵的阁主是如此的高深莫测,单看他轻松唤醒这股令人汗颜的力量,就折服了所有人。 “那是什么?” “天啦!” “那……那……快看……” 只见两座矮峰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灵流旋涡,高宽皆两米有余,四周流动着强大的魂力,却并未惊扰到周围一草一木,似乎是一个被撕裂的异空间。 在众人躁动而起时,狐凌岢芨与狐靖墨两人的神色却十分复杂,那些修士不清楚突然出现的东西是什么,可他们两位恰好知晓。 狐凌岢芨唏嘘道:“这觅镜之门竟是虚空之门。” 狐靖墨却正色道: “不,两者并不相同。” 逐月宫中的十六虚空境,虽同为阵法所制,用途也皆等同传送门,可十六虚空境每一境观一世,由五行催生,仙灵载体所成。 而眼前这觅镜之门所拥有的混沌之力强大至极,显然与十六虚空境大不相同,虽不清楚为何物催生,又承何为载体,但显然不可相提并论。 “觅镜之门已开启,至于里面是否还有凶险,我并不清楚,不过,即是上神封印魂元之处,大家绝不可造次,必须依令行事。”白墨回头对众人交代了下,看向一侧躺在地上的银楚宸,一挥手间他先带着银楚宸进入到了那扇觅镜之门。 白墨知晓觅镜之门之后会是什么,只是当他带着银楚宸真正身处其中时,还是被眼前这个古老而强大的阵法所震撼。 进入觅镜之门后,银楚宸被白墨魂力悬在他身后几步之处,两人犹如身处在一片静止无波的海面上,无边无际,与上空的五彩祥云相连,整个海面为一色,成海蓝色,无法映出上空那炫丽的五彩祥云,为此,反而给一种广袤无垠之感。 白墨垂头看着脚下,双脚并未没入水中,那水似乎极浅,只有薄薄一层,但他知道这并非是水这种东西。 而是……他抬起一脚再落回原地,就见到脚的周围是一圈荧光,这是一种因下方维系的阵法长年累月而产生的粉晶,并无危害,只是如此之多,已看不清法阵本来面目。 白墨闭眼去感受此处的灵流波动,只觉潮湿,幽暗,寂寥…… 那是一种浩渺的岑寂之感,又掺杂着被时间遗忘的哀伤。 这是一个延展空间的强大法阵,也就是说此地这个阵法一旦启动,就会自阵心不断朝着四面八方延展去,若地域无局限,那此阵就无止歇之时。 “四方。” 也在那本残本之中,四方不算是一道完整的阵法,按照书中记载,四方只是一个阵眼——启动另一法阵的关键。 白墨感觉到这四方像一个被封印在此处,沉沉睡去的一个曾经拥有意识的人,他能感觉到那极细微的脉搏的跳动。 他迈开脚步随着内心所探查到的那微弱脉动而去,就在众人纷纷进到此处时,他已立于脉动之上。 “大家以我为中心列四方阵,”白墨双唇微合,但那道清冷声音却像是能穿透整个领域般浑厚,“诸位须全力以赴,将其生平所修魂元中的灵力全部调出助我一臂之力。” “揽星宫修士听令,”狐凌岢芨瞬时正色道,“誓死驻守东西两边方位,不得有误。” 狐靖墨看着得令而动的修士随着岢芨宫主蜂拥而去,留下来的竟然比揽星宫的修士少了一倍之多。 而这之中还有极大一部分为天阁修士,之前混淆在一起没察觉,这一看,才知他逐月宫带来的修士竟然折损最多。 他看了看已经在东西两方有序列好队形的揽星宫修士,两边人数相差很大,有狐凌岢芨的一方,修士少很多,这点,狐靖墨自然明白是为了两边力量持衡。 可再看看剩下的人,若一边只他一人,姑且两侧的力量差不多,但如此也无法与揽星宫驻守的两个方位的魂力持衡。 “大家跟我来。” 狐靖墨说着已朝狐凌岢芨走去。 “岢芨宫主,在下有一事相讨。” 狐凌岢芨随意扫了眼逐月宫众人,立刻明白狐靖墨相讨之事是什么,立马说:“我分拨三十名修士于你。” “如此再好不过,只是……我还有一个想法。” “说。” “你我各守一方,三方修士分守两方,如此,四方的魂力或许才不至于失衡。” 狐凌岢芨沉思了须臾,微微点了点头:“所有人听令,全部一分为二,驻守在东西两方。” 众修士得令从之。 而他们两人不谋而合,分别来到南北两方,不多时,四方修士催动的强大魂力撼动了地面那些静止的粉晶,令其整个地面波光粼粼,尤为壮观。 随着魂力的不断高涨,那些粉晶尽数被灵流带入空中,在五彩云霞中,犹如浩瀚宇宙的星云,极美! 这时,白墨忽地子身体中激发出了一股强大的魂力,震得周围的粉晶在灵流中如潮水一般朝着外围涌动而去。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传出的同时,已众修士驻守的身后几丈处分别自地面升出了四根天柱。 柱体有三个成人环抱之大,直至有数丈高才停止上升,通体晶莹剔透,其中灵光流动,泛着银光。 玄龙石。 白墨见过此物,青丘的大门就由此石所铸,只是那扇大门所用的不及此处的十分之一。 接着,自白墨站立之处的地面也发生了变化,再不是海蓝色,而是泛着光晕的玄龙石所成,上面还画着一副强大的符阵。 白墨身后的银楚宸似乎受到此阵的影响,轻轻移动到白墨的前方,脸色依旧苍白,浑身透着缕缕烟毒,依然十分平静,跟睡着了一般平和。 白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忙在银楚宸身上了一个结界,然后他的魂魄破窍而出,转瞬来到了觅镜之门外。 蛇婆已在此静候白墨多时,见白墨破窍而来,孤傲的神情中阴险出了一抹超然:“天选之人果然不一样,此处我曾独闯了不下百次,却是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这觅镜之门的确切位置,而你竟这般轻松地寻到了此处。” 白墨看着昔日恩师,冷漠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本残卷本在你手,以你修为,为何还要假使于人?” “此书乃我师父所着,在她仙逝后,由我保管,可是说来惭愧,虽跟着她修炼数千年,却对这残本中的法阵参悟不透,最后我猜测,若要彻底解除她设下的所有法阵,那必定要与她修炼同属性的几率大。” “所以你才让我专修火属性功法,不惜用千冰障来抵消我体内的灼烧之气。” “不错,我天属性寒,根本无法修炼火属性功法。” 白墨想到花子慕的一生,当真是可怜,被她视为至亲的人,却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 “你要我所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把我的东西给我。” 蛇婆冷笑一声:“这是自然。” 说着,单手一挥,一侧便出现了一个男子,正是他人族时的男子身,被一团灵力悬浮在空中。 自他来到零界,无时无刻不怀念这副身躯,如今看到,却恍如隔世,他曾引以为豪的帅气脸颊,如今苍白得不像话,毫无血色,跟死人无异,令他感到陌生,可这才是他白墨啊! ——真正的自己。 “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提醒一句,这副身躯里的紫灵之血尽数被你现在这副身躯吸纳,这具空壳之所以不腐,只是因为我灵力维系才不腐,而你若想用此躯重返人族,就必须用你占的这副身躯里的血精喂养百年之后,方可一试。” 血精喂养百年,就算是花子慕这般魂元冲破二层,近乎三层赤化境的人,都不可能有那么多血精。 想想之前银楚宸取出七颗血精就损耗了那般修为,而且也不过能维系白墨半年寿命。 所以,蛇婆的“好意”提醒却绝非好意,只不过想要断了白墨妄念。 “我如何做都已与你无关,”白墨说,“至于你接下来所行之事,我一定会拼死阻止。” 白墨说罢,剑指对着自己身躯一指,身躯转瞬被他收下,接着消失在觅镜之门外。 蛇婆却看着觅镜之门的入口露出了一个阴鸷的笑容,自语道:“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第106章 于你,我愿为器 魂归本体的白墨,一个轻跃飞身至四方之外,这时,银楚宸身上的结界仍在,可人已被四面众修士催生的魂力层层禁锢在四方之中。 四方上地面上的法阵已完全显现了出来,白墨看清之后,神情微变。 “血漏?” 在花子慕的记忆中,她很小的时候,蛇婆就对她说过,传说上神为救妖族,在弃世前曾将自己的一半神血留给了狐族,只是无人知晓承载上神一半神血者是狐族的哪一支脉。 可在花子慕的记忆中,还有一段,那是她第一次进入千里寒冰,为了开启她母亲守护的卷轴时,所需要的那滴银狐族的一滴血时,他就猜到银楚宸一族或许就是继承神血的那一支脉。 只是他不明白,银狐一族那么多族人,为什么偏偏会是银楚宸,但他知道能否催生出新的五行珠,上神留下的神血是关键,可是从未想过,上神会在此处布下罪恶台。 罪恶台,洗八方罪。 难道上神早已算出零界这次劫数,所以他才会布下此阵,那他究竟何罪之有? 白墨隐忍着某种情绪,看着完全无意识的银楚宸,瞳孔瑟缩,或许上神认为正是他留下的半身神血,才导致妖族罹难,所以他才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收回他的神血吗? “噗~” 就在白墨思绪打乱时,四方一侧一位修士突然魂元溃散,然后被周围强大魂力反噬,筋脉寸断,一口鲜血喷洒在四方侧壁上后直挺挺倒地身亡。 而尚能坚持的修士也开始力竭,白墨垂着的手微微捏拳,知道已经不容耽搁,遂而一道强悍的魂力顺势打进银楚宸胸膛泣神与破魔之上。 有白墨的魂力加持,众修士顿觉那股反制削弱了不少,只见白墨又一道魂力打入银楚宸心脏处,直接自他胸膛穿过,黑色的血液瞬间侵染了白衣,肉眼可见的自心口处不断扩大,不多时半边白衣尽染。 “滴答…” 一滴血自银楚宸衣摆的一角滴落到了法阵之上,法阵顿时像被唤醒了一般,发出了强大的灵流波动,自那滴鲜血处如水中波澜一般朝四周荡漾开去。 血漏已开启,银楚宸便是那阵眼,待他的鲜血流尽,这四方就开启了。 “滴……滴……滴……” 银楚宸由于入魔,自伤口流出的血成黑色,可落入法阵之后却是鲜红,自银楚宸双脚处快速洇了一圈鲜红。 白墨他为了缩短他的痛苦,洞穿的可是他的心腔,那必然也会比别的地方带来伤害要大,也会削弱他的魔性。 随后他朝银楚宸靠近了两步,完全不在意四面的修士惊讶的目光,抬手轻轻在银楚宸眉心一点,透忆术窃取了他想知道的一部分记忆。 记忆中的银楚宸神情十分悲痛,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缓步踏入逐月宫大殿之中,对着殿上祖婆拱手行礼道:“祖婆为何事传唤孙儿?” 狐千媚神态雍容,神情却也有些忧心,看着迟迟前来的孙儿,深深叹息了一声,她不知这一百多年里这家伙在外经历了什么,怎地会这般模样归来:“忘儿,祖婆是感应到你身体的变化,恐你在外发生意外,所以才急着传你回来。” 银楚宸听过,神色更加阴沉:“……孙儿无碍。” “……你,”狐千媚看着殿下之人,欲言又止,深思熟虑了须臾,委婉问道,“你是否流出过……非同寻常的眼泪来?” 银楚宸抬眼看着殿上人,神色突然起了变化:“祖婆,从何知晓?” 狐千媚叹了一口气,见银楚宸的反应,她知自己的猜测没有偏差,故而再不隐瞒:“我们银狐一族的确有一个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银楚宸,然后起身自殿上走了下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银楚宸随狐千媚进到夜思殿中,狐千媚才娓娓道来。 “其实零界曾有两位上神,创世之神的真身是一只九尾狐,当她还是一只小狐妖时,因为爱上了一位上神,而给整个妖族带来了灭顶之灾。最后她飞升得道后,弃神籍,带着妖族离开了三界。” “那第二位上神究竟是谁?”银楚宸不解道,“为何从未听过。” “第二位……”狐千媚沉吟了须臾,像是在想该怎么描述,最后她说,“不知怎么回事,就在上神为救零界将自己魂元化为狸目珠之后不久,零界竟出现了第二位上神,但是知道他存在的人并无几人,只有四宫之主和忆苦尊者。” “此人并未告诉任何人他的名字,只是突然有一日来到天阁,要天阁将其余三宫之主与忆苦尊者传唤到昆仑池上空,他将此次前来的目的告诉了他们,说上神牺牲自己性命,以魂元滋养零界,可是却并不是万无一失,他便愿意以奉献出自己全部神力守护上神封印的狸目珠,以求零界万世太平。” “最后这位上神以自己一身魂力撕裂出了一个时空,那便是传说中的无极之地。” “可这跟我们银狐一族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有什么关系?”银楚宸问。 “有,上神神陨之前,将自己半身神血打进了一只银狐的身体中,最后这只银狐成为了下一任逐月宫的宫主。” “所以这个秘密只有历代宫主知晓,上神之所以将半身神血留于零界,其实是另有隐情,他早已窥出零界有一次灭世之灾,为了化解这次灾难,他才有此一举。”狐千媚叹息了声,“可是或许连上神都没想到,我银狐一族继承他那半身神血的同时,也承载了一道诅咒。” 银楚宸凝重道:“绝情咒。” “不错,”狐千媚十分疼惜地看着自己孙儿,“只要银狐族人不动情,或者不被心爱之人辜负,那这绝情咒就不会被唤醒,形同虚设。” 可惜的是,银楚宸体内的绝情咒已经被唤醒,狐千媚有些自责:“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想你再无忧无虑地野几年,不想你过早知道这些事,毕竟我看过太多狐族中人因知晓此事而变得郁郁寡欢,甚至失去本心,不敢爱上谁,从此浑浑噩噩一生。” 两人一时沉默不语,突然,银楚宸沉声道:“雪银谷那个风洞也是因为上神的神血吧!” 狐千媚眼中有诧异之色,毕竟她认为银楚宸不可能知道此事:“……你母亲告诉你的?” “她什么都没对我说过,”银楚宸直言不讳道,“只是……很早之前就见过母亲的血与其他族人不一样。” 银楚宸看着自己祖婆脸上越来越惊讶的神色,犹豫了下,一咬牙说:“……我的血也和他们不一样。” “……” 狐千媚本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隐藏下去,却不想这家伙早已知晓,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唉!为了解除诅咒,我们银狐一族也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才出现了那处风洞,族人不惜让族中女子受非人折磨,也要换掉那一身神血,就是因为我们族人不愿受诅咒的困扰,可惜祖祖辈辈仍然有很多不愿进风洞洗礼的血女,族中长老才不得不将血女烧死,乃阻止神血的延续。” “自风洞的出现后,我们银狐一族也算基本摆脱了这道诅咒,只可惜你母亲……”狐千媚顿了顿,思虑了下又才说,“你如今已唤醒体内的绝情咒……此咒虽无解,也无性命之忧,但经过我们族人几千年的观察,它却会放大心中的执念。” “换句话说,为情所伤者,即便断情绝爱了,可对曾经挚爱之人会产生一种怨念,这股怨念可大可小,大者,会受怨念所控,杀死曾经的爱人。” 自始至终银楚宸都默默听着,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他也都不在乎。 实则此时他的内心却备受煎熬——花子慕最后对他说的那般绝情的话,正反复折磨着他,而她的尸体横躺在月牙中的画面,更成为了他心脏中的一根尖刺,随着心率的跳动而痛。 他最后离开大殿,独自来到朝月峰后一处深谷中,朝月峰终年积雪覆盖,唯有这处深谷却是常年如春,听祖辈说是因为山脉之下睡着一条火龙。 银楚宸走到深谷中央,驻足时徒手化来一颗拇指大小的种子,然后蹲下徒手在地上挖出一个坑,将这颗种子放入坑中,又用土轻轻将其埋好。 埋好后,他便就地盘膝而坐,这一坐便是两百年,待他睁眼时,浑身上下落满了粉白花絮,而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树干,他种下的那颗种子化成了一棵相思树,因他内心的执念而枝繁叶茂。 或许是相思树转移了他心中大半执念,他此时心境平和了许多,对于那个人,虽不曾忘记,但那股恨意与不甘已浅淡了不少,但是,他还是要寻求一个真相,那个人为何求死的真相。 他去过很多地方,三宫一阁皆没放过,还去过人界,在那里他看到了转世为男子的白墨。 原来那只白狐竟是银楚宸! 白墨大惊之下,蓦地从银楚宸眉间收回了手。 原来是他,他在人间来看我了! 白墨直觉心脏锥心般的疼,双目湿润,那个家伙在花子慕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之后,还冒死去看他…… “滴答……” 自银楚宸身上滴落下最后一滴鲜血时, 白墨才收回心神,见眼前之人脸上毫无血色,那些入筋脉布满全脸的烟毒也已消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侧首去看地面,法阵全染成了血红,才知银楚宸已断气。 “成了!” “快看,觅镜之门被打开了。” “太好了……” 只见自四方之下延伸出了一条泛着灵光的大道,直至一扇高耸雄伟的石门处,石门之上有已牌匾,上面乃觅镜之门四个赤光大字。 众人皆兴奋不已,唯有白墨立在已经落气的银楚宸面前一动不动,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抚摸上银楚宸的脸颊。 冰冷,毫无温度,可是她感觉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只有眼前这个人死去,她的爱才敢展露出来。 只有他们不再处于命运两端,她才敢这般靠近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白墨目光深情且悲痛,“……其实,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 即便转世在人界,即便以一个男子身的模样再次遇见你! “我好像……还是会爱上你!” 四方之下的修士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似乎均被台上那句深情的话惊到,无不惊悚的看着台上两人。 他们的新任阁主莫不是在开启觅镜之门时,被什么别的法术俘了心智,为什么要对一个魔徒说这等话? “阁主……” 狐凌岢芨不轻不重喊了一声,可见对方无动于衷,像是失了魂一般直勾勾对视着已断气之人,那神情令他怀疑这位阁主是否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 “阁主……”狐凌岢芨将音量提高了些,“觅镜之门已开启,请阁主……” 可话未说完,狐凌岢芨的神情就变得惊悚,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变得神色。 只见白墨突然出手,一掌击在银楚宸额头的瞬间,一枚锁魂钉自银楚宸头顶一寸寸拔了出来,这没因为银楚宸身体的血已流干,而露出了本来的阴铁之色,带着丝丝烟毒落到了白墨手中。 接着白墨徒手化来他从蛇婆处要来的他的身躯,悬浮在他与银楚宸之间,然后他再次催动出一道魂力打进了银楚宸的身体中。 紧接着,银楚宸的魂魄就自身体中腾出,并快速融进他悬浮的身躯之中,撤力时,那具身躯瞬间被他隐去。 狐凌岢芨惊愕不已:“他究竟在干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修真,均不知白墨这一波操作为何,可他们都看见了魔化的银楚宸魂魄被带进了到另一具躯体中。 白墨之前向蛇婆索要自己人族躯体时,其实并不是打算用来承银楚宸的魂魄,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永远结束这一切,若他人族躯体在蛇婆手中,蛇婆就可以无限复活他,让悲剧重演。 至于他还能不能回到人界,他根本没有想过。 可聚魂珠被银楚宸震碎,就等于失去了银楚宸重入轮回的唯一机会,所以他想到了这个办法,就如之前他与勾离同体二主时一样,只要将他这具躯体变成容器,周围的魂魄就可以自主占有。 如此,银楚宸的魂魄才能彻底被救出。 第107章 我们走过了四季 罪恶台上,那具曾经流淌着神血的身躯,在流尽最后一滴神血后,一点点地崩解,最终化作了细微的粉尘,飘散在空中。 众人皆知此人已然魔化,按常理来说,他的魂魄理应与身躯一同消散于天地之间,彻底灰飞烟灭。然而,就在银楚宸身躯湮灭的刹那间,白墨竟然出手将银楚宸那即将随之碎裂的魂魄硬生生地从躯体之中抽离了出来。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新阁主又是如何能够做到这般匪夷所思之事的? 他们都看到了那枚自银楚宸头顶拔出的锁魂钉,尽管没有人清楚这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一个魔徒的体内,但此时此刻,每个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丝后怕之情。 如果没有这枚锁魂钉,那么今天的局面是否还会如此发展? 这个问题如同沉重的阴霾一般笼罩在众人心头,谁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甚至连去深入思考都不敢轻易尝试——若不如此,那么今天将会陷入怎样一种难以想象的局面? 正当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惊人的一幕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狐靖墨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突然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见他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阁主……”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白墨的身影如闪电般一闪即逝,眨眼间便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不见了。不过与其说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倒不如说是其移动速度实在太快,已经超出了常人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限。但那股源自于他的强悍魂力波却如同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在整个空间当中激荡开来。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股同样强大得不容小觑的凶悍魂力骤然涌现。 狐靖墨敏锐地察觉到这两股力量正在激烈地碰撞与交织时,心头猛地一紧,警铃大作,他立刻提高嗓音,向四周警惕地大声呼喊起来:“有不速之客闯入!众修士速速做好防备!” 然而,狐靖墨的话音尚未完全消散,一侧的狐凌岢芨竟毫无征兆狠狠地一掌打在了狐靖墨的胸膛上。 这一掌蕴含着狐凌岢芨暗自蓄积已久的魂力,其威力不容小觑。只不过,狐靖墨亦非等闲之辈,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击,他迅速做出反应。尽管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力而被打得倒飞出去老远,但他依然凭借着自身深厚的修为和敏捷的身手,成功地挡住了大部分魂力的侵袭。 他一个翻身稳稳落地后,缓缓站直了身子,并轻轻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背,眼神冷冽地盯着狐凌岢芨,厉声质问道:“宫主这是何为?” 此时,狐凌岢芨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容却因为狰狞的表情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狐靖墨露出一抹极其阴险的笑容,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杀。” 一声令下后,许多被狐靖墨带出来的修士,与天阁修士在不明状况的下,就被身边狐凌岢芨的人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暗算。 待其余人反应过来,他们的人已死伤无数,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自觅镜之门入口涌来了黑压压一片神秘人,他们竟也是狐凌岢芨的人,十分准确的能分清敌友,不多时,逐月宫修士与天阁修士差不多死伤殆尽。 狐靖墨也明白过来,对着狐凌岢芨狠极道:“原来你才是狼子野心。” 说着,魂元一动,已朝着对方扑杀而去。 狐靖墨虽然只是逐月宫一位籍籍无名的长者,可他的修为却不容小觑,之所以籍籍无名,是因性情使然。 加之祖上留下训诫,他们银狐一族之人绝不可追逐名利,亦不能行事高调、故而,他们做事向来都会余有三分,不会全力以赴。 就拿这一路来说,狐凌岢芨一直暗中窥视着狐靖墨,试图摸清他的底细。然而,无论他如何探查,却始终无法探测出他的真实能力。 就算狐凌岢岌偷袭在先,与狐靖墨交起手来竟然也未能占据上风。不仅如此,现场还有另外两位修为高深的强者正在激烈对决。他们所释放出的强大灵流汹涌澎湃,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势不可挡。狐凌岢芨和狐靖墨数次被这股强大的灵流波及,若不是他们修为都不俗,只怕均会被误伤。最终,无奈之下二人只得暂且罢手休战。 可是谁能想到,就在他们刚刚停止交手没多久之后,另外那两名高手居然突然收招停战,并如鬼魅般突兀地现身于四方之上。 白墨单膝跪地,面色苍白如纸,气喘吁吁,看上去极为虚弱。 很明显,在这场较量之中,白墨已然败下阵来,输给了另外一人。 而立于白墨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花子慕的师父——蛇婆。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墨,表情带着一抹像是被扭曲过的狠毒:“如今你又拿什么来阻止我?” 白墨怎么也没料到,当他与蛇婆对招的时候,蛇婆的每一招攻势中都淬着剧毒,若一路而来,他没有消耗那么多的魂力,这些剧毒或许不至于全部受下。 蛇婆看着嘴唇已开始发紫的白墨,似乎特别痛快,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要这个零界消失,要亲手撕毁那个自以为是的人与天界缔结的契约。” 白墨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 原来,此人不择手段、费尽心机所做的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这个。 “零界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蛇婆婆死死地盯着白墨,像是对此人有着无尽恨意,狠绝道,“而你已阻止不了我。” “呵、呵……”白墨身体越来越虚弱,可他却突然冷笑了几声,垂首看着脚下因银楚宸血而殷红的四方法阵,“……谁说我……阻止不了。” 话音未落,白墨已化作一抹残影朝着一侧因四方启动而出现的那道觅镜之门遁去。 蛇婆神色惊变:“快,追上去……” 只见之前涌入的那群神秘人,顺势化成了无数条大小各一的蛇身,朝着觅镜之门快速游走去。 原来这些人是蛇婆的族人,她一直私下将她的族人藏在往生谷中,而花子慕与银楚宸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存在,是因为往生谷那座首尾相守,犹如一条巨蛇环绕的巨大石山,山上那些数不清的空洞,就是她族人的栖身之所。 就在这群游蛇离觅镜之门只有几步之时,一道魂力先一步斩杀了最前面十几只头蛇。 接着就见狐靖墨挡在了觅镜之门前面,对着四方台上的蛇婆喊道:“大胆狂徒,妄图覆灭我零界,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说着他迅速催出一股强大魂力对着蛇群打出,蛇婆怒极,一个闪身上前出手相阻。 可惜,就连蛇婆这般之人,竟也没有狐靖墨狡猾,料定蛇婆定不会眼看着自己族人被他尽数杀死,一定会阻止。 而他要的正是此举。 “我零界岂是尔等说灭就能灭的……” 狐靖墨的叫嚣响彻长空。 蛇婆撤回四方之上时,神色凝重如寒冰利刃,她赤红着眼看着地上已全部化为灰烬的族人,双手紧捏成拳,额头青筋突兀。 “该死的狐人!” 她痛骂一声。 就在刚才,她打出一道魂力试图将狐靖墨催出的魂力打散,却不想狐靖墨那狡猾老儿,竟然算准她此举,一个闪身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来接她的魂力。 若只是接,自然是必死无疑,可狐靖墨竟然同时自爆了体内魂元,这威力不可小觑,再加上她那一道强悍之力加持,下面化为蛇身的族人,自然无一幸免。 狐靖墨在白墨中毒之后,就看清了事实。像阁主这等高深莫测之人,都败于此人之手,他也深知自己无力抗衡。就在白墨遁入觅镜之门之时,他突然心生一计,虽然阻止不了,又终是一死,那他也要拉着这群宵小之辈陪葬,如此还能给这位新阁主扫清一些障碍,也能为她争取些时间,岂不是两全其美,也算是他为整个零界尽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如今,无极之地只剩下狐凌岢岌带来的一部分人了。 “众修听令。”狐凌岢芨对着他的人下令道,“速速进入觅镜之门,寻找阁主,找到……格杀勿论。” “是。” 在众修士全部踏入觅镜之门后,狐凌岢芨才对着愤怒未平的蛇婆冷冷道:“在下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我得到狸目珠的瞬间,这个零界就会慢慢分崩离析,而你的族人一样难逃一死,比起族人知道他们只是被你利用的踏脚石而痛恨你,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并不是再为我的族人难过,”蛇婆回头对上狐凌岢芨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而是痛恨狐人的狡猾。” “狐狸狡猾是天性,就好比你们蛇足天生带毒一样。”狐凌岢芨带着危险的笑,有恃无恐回了句。 蛇婆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最后收回目光说:“你我均不是善类,亦非同道,待你我各取所需后,最好永不相见。” “如此甚好。” 先一步进入觅镜之门的白墨,现身在一块绿意盎然的深谷中,可由于深中剧毒,再难支撑身体,一个趔趄跪在了草地上,一口毒血喷出,只觉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可此处并不安全,追兵很容易找来, 他努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艰难地自草地上坐直,打算利用身上戚女轻衣运功逼毒。 就在他刚催动魂力的瞬间,一口毒血再次喷出,眼前一黑,整个人再次倒在了草丛中。 在意识模糊前,他脑中那些模糊的,遗落在某个角落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这种感觉……在许久以前他曾有过。 在她得知自己师父所谋之事,不愿与其为敌,也不愿看着心爱之人最后成为开启觅镜之门的钥匙时—— 她用自认为最划算的办法来阻止这场浩劫,可就在她在千里寒冰中,自己母亲前服下剧毒时,也曾这般意识涣散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毒发。 那种痛令腹部如刀绞一般,可她只觉心脏更痛,脑海中反复回响的是——她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对银楚宸说的那些违心的绝情话。 要是还能看看那个人,那该多好! “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会第一眼……就喜欢上……那个家伙……” 她不该有这妄念,妄念生,则宿命生。 白墨缓缓抬起右手自胸口处取出那对专属花子慕与银楚宸的银铃,苦涩笑起:“原来是……这样。” 说罢一口毒血再次自他口腔呛出,喷溅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时,手中的那对银铃上也沾了些许。 意识模糊间,他隐约见到银铃闪烁了几下,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沉默须臾,再次艰难催动了下魂力,这一下体内的毒素更加肆虐,险些毒素攻心,好在他早有防范,魂力催动的极少,只够他幻化出他人族的身体。 他努力朝着一侧自己的身体爬去,并将手中银铃放到了那副身躯的心脏处,银铃再次闪烁起,须臾,银铃上刚刚沾上的他的血尽数被自己那具身躯吸纳。 白墨的目光慢慢自银铃上移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不多时,就见紧闭的双目动了下,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像是沉睡了一个世纪的双目,带着涣散,茫然的光看向一侧白墨,眉头微皱,想要开口说什么,尝试了几下也没有成功。 白墨见对方醒来,勉强挤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一挥手,眼前的人变成了银楚宸模样:“我们又见面了。” “你……怎么……”“银楚宸”目光中皆是茫然,语气中带有惊愕,“来,殉我了?” 白墨但笑不语,要是那样,也不错。 “银楚宸”言罢,微微错开白墨,望向一侧天空,再扫过周围,就反应了过来,这里与逐月宫后山那处他种下相思树之地一模一样。 可却非一处。 此处乃双天观。 想来是上神在撕裂处无极之地时,将双观的一观设在了逐月宫。 逐月宫中的净世之镜乃上神右眼所化,有洞幽烛微之力,净清六尘之能。 还有那十六虚空境,每一境皆观一世。 而零界自创世以来,无日月星辰,却四季分明,想来也是上神这处双天观的原因。 种种迹象都有了出处,上神留给他们银狐一族的,不光神血与诅咒,还有整个零界存亡,无可推卸的责任。 须臾,他自地上坐起,将目光落回白墨脸上,白墨挤出点笑意:“我们要走过这春、夏……秋、冬,才能到……” 话未说完,已再难坚持,终是失去了意识。 “银楚宸”的动作迅如闪电,就在白墨即将倒地的一刹那,他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捧住了白墨精致的脸庞。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一同去领略一下这四季的美丽风光吧。” 言罢,只见他微微蹲下身来,将白墨轻柔地背在了自己宽阔的脊背上,然后迈开坚定的步伐,向着深谷的更深处缓缓走去。 他们首先踏入进充满生机与希望、处处洋溢着浓浓春意的季节——春季。 刚一迈入这片天地,一股清新怡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鸟儿欢快地歌唱着,花儿争奇斗艳地绽放着,微风轻拂而过,带来阵阵温暖而和煦的春风,让人感到无比惬意舒适。 “银楚宸”驻足在春夏交替之处,温柔地对背上的人说:“我们已走过春季了。” 然后他踏入到了炽热如火的夏天。 这里绿树成荫,郁郁葱葱,河流奔腾不息,发出清脆悦耳的潺潺流水声。林间的风犹如烈火一般炙热,烘烤得人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此处的夏天比起零界的夏日可要酷热许多,才刚刚走进几步,银楚宸便感觉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但他依然咬紧牙关,继续背着白墨艰难地向前迈进。 当银楚宸带着白墨抵达夏与秋的交汇处,他再次对背上的人温柔地说了句:“我们又走过了夏季。” 秋季中,漫山遍野皆是火红的枫叶,宛如一片燃烧的海洋。秋风轻轻吹过,枫叶沙沙作响,似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银楚宸”驻足在秋与冬的交替处,回头眺望着那片绚丽多彩的枫林,对着背上的人柔声说道:“戒日,我帮你看过的这般美景,他日,你也定能期遇。” 话毕,“银楚宸”毅然决然地踏入了这片寒冬之境。 此地雪花漫天飞舞,犹如鹅毛般纷纷扬扬洒落而下,将世间万物尽数掩埋于那一层厚厚的洁白之下。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冰冷彻骨,仿佛要穿透人的骨髓一般。每迈出一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好似深陷泥沼之中,举步维艰。此情此景,竟与朝月峰中的恶劣环境颇为相似。 然而没过多久,“银楚宸”突然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人轻轻地动了一下。刹那间,他那原本紧绷的面庞上,立刻绽放出了一抹宛如春日暖阳、温和如水的笑意。 这抹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冰雪,驱散严寒,给这片冰天雪地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最后,他在冬末将白墨放了下来,这时的白墨气息虽然微弱,可身上的戚女轻衣已化去了她体内大量的毒素,嘴唇的紫已淡了不少。 “银楚宸”将白墨护在胸前,凌冽的寒风被他尽数挡去,须臾,他俯首看着怀中人,抱歉道:“对不起,额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这具身躯之所以坚持到现在,皆是因为白墨喷射在银铃上的那点血渍。 若银楚宸要长时间在白墨的身躯中苏醒着,那白墨就需要血精去维系他的生命,可接下来的路如此残酷,银楚宸绝不会让他如此做。 “要走了吗?”白墨迷迷糊糊间,问了句。 “嗯。”银楚宸眼中有不舍,神情却决绝,“该走了。” 白墨努力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帘,想最后去看看眼前人,可当他睁开眼看去时,那人已闭上了眼睛,倒在他肩头。 他没有给他告别的机会。 白墨却懂他! 便什么也不说,木然地伸出手将这副身躯环住,像是仍环住那个人一般,直到霜雪落白了他的青丝,染成了与银楚宸一样的银发,他才不舍地将怀中躯体化去。 第108章 我们终于见面了 走出双天观后,展现在白墨眼前的竟是一座断桥! 这座古老的桥梁,在岁月的侵蚀下,使其它中间的那部分桥身已然消失不见,整个桥面显得异常狭窄,仿佛只能容得下单人通过。 而且,残桥两侧既没有坚固的栏杆作为依靠,也缺乏屏风之类能够提供些许保护的设施。它就这般赤裸裸地横亘在那里,如此简单而又直接,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当初修建者的真正意图——也许只是为了满足最基本的通行需求,而对于安全和美观这些方面,则被无情地忽略掉了。 白墨刚刚抵达断桥口,便察觉到前方传来一阵极为特殊的灵流波动,他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断桥上,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此桥再怎么算也应该落于此万把年了,可上面不仅没有半点儿杂草和蛛网的踪迹,甚至给人感觉整个断桥如昨天才修葺成,每一块石块与相邻石块之间拼接的缝隙,都清晰可见,而且还透露出一种尚未受到风雨侵蚀的锋利质感。 所以……白墨怀疑此处定有蹊跷,于是挥出一道魂力到断桥上,想要查探一下究竟,却不想挥出的魂力如瓢水入海一般,被那股特殊的灵流全部吸纳掉了。 白墨就此推测断口处被人设有阵法。 为了验证这一推测,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子,对着断口处弹去,只见石子刚到断口处就被弹了回来,落进了一侧断崖下。 果然如他推测的那般,此处设有法阵,不过此阵并不难破,刚刚那块石子只是被弹出,而不是被消解或者吸纳,说明此处的法阵不过是一道障眼屏障。 但这道屏障若是遇到除白墨外任何人,想要破除,那又却是难如登天。 因为刚刚白墨察觉到的那股特殊的灵流,便是整个零界修真界人人梦寐以求,机关算计想要得到的紫阳之气——可整个零界除花子慕与白墨,再无第三人有这个东西。 因果有序,他白墨注定是逃不出这命定之事。 “既然如此,”白墨魂元一动,瞬时一股魂力自身体中腾出,衣袂翻飞带起了那一头夹杂着几缕白发的青丝,暴喝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白墨的声音还回荡在空中,断桥处却出现了一道门,此门毫无规则,直观感觉更像是一个洞口。 白墨没有半点迟疑,化身进到了那扇门中,一进到里面,白墨才发觉此处果真是一个山洞,只有几十平,一股如涌泉翻涌的灵力自悬浮在洞中央的一刻灵珠上不断溢出,然后全部又回到灵珠中,不用猜,此物便是上神的狸目珠。 在狸目珠的一侧自地盘坐着一人,此人五官俊朗,鼻梁高挺,眉毛浓而长,双目紧闭,皮肤白皙,看身形应也高挑,年岁正直壮年模样。 白墨觉得此人很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何处见过这个人,他下意识靠近,就在他刚走到那人跟前,一道声音顿时自盘坐之人口中传出:“来者何人?” 只此一声,白墨当即明白,此人早已坐化,只留下魂魄在此守阵。 白墨回答道:“晚辈无意打扰前辈,只是零界五行珠被歹人尽数毁掉,导致煞气倒灌于零界,生灵涂炭,晚辈不得已前来,想要借助上神的狸目珠之力,重新催生出新的五行珠,救零界出危难。” “……” 静默须臾,那道男子声音再次传来:“祭上圣物。” 白墨当即催动魂力将零界四大圣物化在眼前,在圣物出现的瞬间,就挣脱了他的掌控,竟慢慢移动到了那颗狸目珠周围,并围着中间的狸目珠慢慢旋转起来。 接着白墨在那坐化的男子一侧盘膝而坐,双手在胸膛处催生出一股强大魂力进盘旋的四大圣物上。 这四大圣物与狸目珠均自上神身体的部位所化,对应五行,所以在白墨将魂力注入其中后,他们便相互有所感应。 五行相窃相溺,坤六巽下,纳音五行,合冲刑害。 五行相窃相溺,乃指五行相互影响又相互制约,若一行旺盛,必会引起其他行的失衡,进而导致整个体系絮乱。 坤六巽下所指坤在地,巽于气,地载生长,气为风水,地厚载物,气顺载灵。 纳音五行就更简单易懂:便是将五行与地支相结合,形成多种纳音。 合冲刑害是阴阳五行中的合作与冲突的关系,合代表和谐,相助,冲突则为克制与伤害。 这些花子慕早跟着蛇婆修行之初就懂,所以他知道如何运转圣物与狸目珠之间的窃溺,只是所需要的魂力十分强大,以他目前的状况,只要时间足够,催生五行珠也不算困难。 只是他担心留给他的时间不是很多。 以他对蛇婆的了解,她也应该知道双天观,虽然未必知道最快的办法穿过四季,但她定会来到此处。 或许,如他的命格一般,一切事都无锦上又添花,只有大雪复寒霜。 就在关键时候,一道黑影一闪,白墨旋即回身接下这突然偷袭的一掌。 可他能调动回的魂力不多,这一掌之下,他竟然生生被打出数丈,之前加持在圣物中的魂力瞬间消散。 之前所做的一切,皆功亏一篑,而他被蛇婆这一掌重伤,加之之前他不断催动魂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调息出尚未离体的魂力瞬时反噬,竟令魂元溃散,只怕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凝聚。 而蛇婆对白墨偷袭成功后,却没有再出手,而是僵立在那尊坐化的壮年男子跟前,一动不动。 紧跟着进来的是狐凌岢芨一行人,狐凌岢芨径直来到狸目珠跟前,徒手就要去夺取狸目珠,却不想一道灵力波自狸目珠上射出,瞬间将欺近的人震出数丈开外,幸好狐凌岢芨反应迅疾,才保住了伸出的那只手。 “大胆歹徒,觊觎狸目,罪该至死,若再执迷不悟,格杀勿论。” 随着这道犹如洪钟一般浑厚且充满威严气势的男子怒喝声响起,整个山洞仿佛都被震得微微颤抖起来。 狐凌岢芨循着声音来处,看到地上坐化之人,魂元一动道:“这上神竟然设有守阵人,看来要取得这东西,就须得将守阵人清理掉。” “你敢。” 笔直站立在前方的蛇婆,突然用一双携着杀意的目光,看向欲要出手的狐凌岢芨,话音未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狐凌岢芨出了手,两人瞬时在这一方天地中打起来了。 这给了白墨喘息的时间,他忙盘坐在地,将双手放在双膝上,让自己身体完全打开,接收身上戚女轻衣上的魂力。 加之花子慕修为火属性,常年利用千障冰修炼,即使无魂元可催动,身体却因长期修炼的记忆效应,而瞬间让周身的血液快速循环起来,那颗死寂一般的魂元受到刺激,一时,当真有了反应。 蛇婆与狐凌岢岌一守一攻,打得十分激烈,很难分出胜负,而就在两股魂力波在空间突然炸裂时,一道黑影自入口一闪而来。 随后就见蛇婆与孤影纷纷现身而出,不过两人均受重伤,只是蛇婆魂力雄厚,才勉强能站立着,孤影却在一侧单膝跪在地上才勉强撑着身子不倒。 原来在刚刚对招中,狐凌岢芨突然化出摄魂鞭想对蛇婆致命一击时,好在孤影及时出现,这才免于蛇婆被摄魂鞭所伤。 狐凌岢芨一脸胜利姿态,对着蛇婆冷笑道:“与虎同行,焉有其利,这点你都不懂,还妄想与虎谋皮?” 蛇婆冷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道:“狐人奸诈,的确与猛虎凶兽无疑,为达目的,不惜弑父杀兄。” 狐凌岢芨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究竟是谁动手脚令我父亲在修炼中走火入魔,你以为我不知?” “可眼睁睁看着他死的人是你。”蛇婆朝一侧走了两步,冷寒的目光始终在狐凌岢芨脸上,最后化为了阴险的笑,“就算我是你杀父之仇又怎样?你想利用摄魂鞭炼出鬼怨,还不是一样主动与我合作。” 蛇婆言罢,目光精准地落在白墨边已出现须臾的人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狐凌岢芨的血亲狐凌红叶。 蛇婆那一番言语也是说于红叶听的,而她在刚刚对话时,刻意朝一侧移动的那两步,更是为了朝身后白墨注入进了一道——足以令白墨将红叶传送到此处的魂力。 蛇婆与花子慕斤两百年朝夕相处,她是最了解这位徒儿的,所以,她早知道白墨将红叶带在身边,只是苦于他魂元溃散,不得令其现身罢啦! “那时我便知你的狼子野心,”蛇婆一侧身,刻意让狐凌岢岌的目光落到白墨处,阴恻恻道了句,“对你……岂无防范” 红叶立于白墨身侧,在对上狐凌岢岌的目光瞬间,第一句话竟是:“龙神之主果然是你。” 狐凌岢芨看着他这位血亲出现在此处,并不意外,冷哼一声,目光之中尽是的恶意,只好奇一点:“你从何时怀疑我的?” “从你将我带回揽星宫那刻起,”红叶说,“而以你的度量,岂能容我回揽星宫,那时我就在想,三宫一阁,在雷骷一劫之中,除揽星宫外,均元气大伤,而真正背后之人却并未露面,我只能将目标转移到你身上。” 红叶说着朝狐凌岢芨靠近了两步,“最后我才知晓你竟是要利用我,解除父亲在圣物上设下的引血咒,若不是银楚宸将我传送到离叶居,当时你便会动手杀了我。而银楚宸将你引到离叶居,就是为了让我知晓你的身份。” 一侧的白墨突然记起在那间破屋之中,红叶突然告诉他龙神的由来与特性,原来他那时已经知道了龙神之主的身份。 而红叶秘而不宣,或许是因为当时的情形下,他就算将此事告诉自己,他当时的处境,也无把握能使其原形毕露。 所以红叶才顺势而就,让狐凌岢岌自己暴露出来。 白墨深深看了眼红叶,这个家伙……与那个家伙,还真是像极。 狐凌岢芨的算计被红叶说穿,狞笑道:“虽然我们自来不对付,可不得不说,你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另一人便是父亲,”狐凌岢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知晓我的野心,也知我恨你,为了提防我,居然在圣物上打了引血咒,如此既牵制了我,又保护了你,当真是一招一箭双雕的妙计。” 听到这里,红叶的心头猛地一阵刺痛,父亲慈祥的面容与伟岸的身影在脑中浮现。他不禁想起父亲临终前,用尽最后力气下达的那道禁令——红叶终生不得回揽星宫! 他如此辜负父亲,父亲在生命的尽头依然想护他余生无虞,这份深沉的父爱,令红叶心痛不已,泪水模糊了双眼。 “父亲……” 狐凌岢芨却突然愤怒道:“自小,父亲就偏心于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父亲所有关爱,而我做什么,都得不到他只言片语的夸赞,你爱上异族,令揽星宫蒙尘,哪怕将你逐出揽星宫,也仍是父亲心中最器重的人,他还私下给北齐与璇玑下了密令,待他归天之后,仍要将揽星宫交于你。” 红叶听到北齐这个名字,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死死盯着眼前人,银牙咬碎道:“北明一家是你截杀的。” “不为我所用,必与我为敌,”狐凌岢芨阴毒道,“只可惜让那璇玑老儿逃了。” 北齐与璇玑乃他父亲左膀右臂,红叶自离开揽星宫后,千百年间从未回去过,只是在他父亲归天不久,成为新宫主的狐凌岢芨对外宣布璇玑盗窃圣物未遂,叛逃揽星宫。 当时北齐一家已经被害,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两者皆是他这位兄长为隐藏真相的歹毒手段。 想来璇玑也必定遇害。 “以你的性格,怎会放过璇玑?” 白墨突然说,眼中的杀意尽显。 狐凌岢芨却突然阴鸷笑起:“一个瞎眼疯子何足畏惧。” 白墨眉头一皱,瞎眼疯子? 云灵崖上那位? 不用追问,璇玑为何成为瞎眼疯子,也定是拜狐凌岢岌所赐。 “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来?”红叶突然暴喝道。 “……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来?”狐凌岢芨带着偏执且疯狂的目光,一时比红叶还要愤怒地暴喝起,“父亲因你爱上一个异族,而心绪烦乱才导致在修炼之中被魂力反噬,归根到底,父亲是因你而死,我自然要毁了你,将你踩进泥里,践踏成父亲再难器重之人,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狐凌岢芨说罢,猝不及防地朝红叶打出一击魂力,只是令狐凌岢岌没想到的是,这一招竟被一道残魂阻挡了去,那道残魂转而从他身体中对穿而过,然后才现身在洞中。 “我终于见到了你真面目。”叶清炫泠然立于红叶前,看着这个她寻找了一千多年的凶手,神色之中有恨意,有怒色,还有一抹难以掩饰的激动,“天道好轮回,我总算找到你了。” “是你。”狐凌岢芨自然记得这张脸,,拧着眉怒视着眼前女子,“……情花!” 此话一出,狐凌岢芨的神色一变,急忙垂头去看手中的摄魂鞭,原本紫鞭中的电光没了,而禁锢在摄魂鞭中的七百修士的魂魄正在一点点自摄魂鞭中蹿出。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狐凌岢芨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对上了眼前的情花,满脸惊愕之色,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情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丝丝恶毒的寒光。她冷冷地说道:“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说罢,她缓缓地将手伸向半空之中。狐凌岢岌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看去,只见她那白如纸张的掌心之中,正静静地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魄。 而在那枚冰魄之上,竟然缠绕着一缕鲜艳如血的红发,此刻那红发已然完全被鲜血浸染,看上去触目惊心。 “被这东西穿透身体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情花的话语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冰冷刺骨,让狐凌岢岌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 那缕红发,狐凌岢芨一眼便认出是他的,那是他当时为了让摄魂鞭重启,用力过猛损了魂元,导致他的头发现了原形,竟一时无法恢复。 而那段时间刚巧是他以假身份诓骗情花爱上自己的时候,所以才留了一缕红发在情花手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情花出现在离叶居后,他便想着前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不曾料到这一切全都是银楚宸的圈套。 而他终究因这点纰漏,使其他谋划了千年大计功亏一篑。 在狐凌岢芨颓然跪倒在地时,揽星宫众修见自己宫主负伤,欲要上前护主,却被一侧的蛇婆一道魂力全部击退得不敢造次。 情花看着自己仇人这般狼狈的模样,痛快至极:“哼,他在入魔前,将一滴血精留在这枚冰魄之中,并让我转告你,你伤他挚友,杀他至亲,他必以其人之道还彼之身。” 银楚宸曾经向情花许下承诺,一定会帮她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哪怕如今他已经身陨,但这份承诺依旧兑现了。 狐凌岢芨不甘心,他千年算计竟会被一个已死之人毁于一旦,他发了疯地狂吼着:“不可能,他怎么能做到这般地步?” 一路而来,狐凌岢芨都在暗中推波助澜,与蛇婆一同一步步将银楚宸逼入魔道,就算银楚宸心性再高,意志力再强,可一旦遁入魔道,就会成为嗜血成性的邪魔,又怎会还有人性与自主意识。 “那是你小瞧了他,”情花冷笑一声,看着眼前人已成为废人的人,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与对银楚宸的感激,竟一时有些不吐不快,“一个连锁魂钉都能承受的人,又岂能被邪魔驱策,你机关算尽,逼他坠入魔道,却也毁不了他那一身傲骨。” “锁魂钉?” 狐凌岢芨虚脱地跪了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尽是震惊之色——原来锁魂钉是他自己跟自己打下的。 “……他、他、他竟然……” 第109章 九音 狐凌岢岌这样的人物,岂会不知锁魂钉,只是从没听过谁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么邪恶的东西用于至敌都嫌残忍,他竟用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能做到? 狐凌岢芨觉得自己输得心服口服,这个人,即便他将他变成零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也终是没有击垮他。 这一路,他的确是机关算尽,自以为万无一失,毕竟他手上的底牌是整个零界芸芸生灵。 银楚宸就算再强,他又拿什么与他斗。 他杀狐千媚,杀百君不二世,更是杀害零界无数狐人性命,可终究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如今他已成为与自己最恨的血亲兄弟一样的废人,胸中的宏图大志已落空,不免斗志尽失,仰天大笑起:“事已至此,要杀要剐,请便。” 可情花却并未急着动手,而是转身对着一侧神色凝重的红叶,她伸手朝红叶递出一样东西:“这是他让我转交你的,说,你一定懂他这般做的苦心。” 红叶看着情花手中那枚东西,神色大震,瞳孔肉眼可见地瑟缩着:“这……这是……” 突然,在一侧看好戏的蛇婆,神色比红叶的还要震惊,不敢置信道:“精舍!” 此物乃噬血渊吸食寄主的血精转化而成,噬血渊吸食的精血越精纯,精舍就越强大。 在场所有人,或许只有蛇婆与花子慕知道此物何来。 只是令蛇婆没有想到的事,银楚宸如何知晓精舍的存在? 这不免让她怀疑是花子慕告诉他的,她转头看着一侧端坐的白墨,只见白墨亦露惊愕之色,看来不是她。 这自然不是她,不管是前世的花子慕,还是今生的白墨,他们又怎会将这件事告诉银楚宸。 红叶缓缓接过那枚精舍,情花才说:“我知你疑惑,此物乃忆苦尊者奉上半生魂力才从噬血渊中获得,在忆苦自魔域折回时,银楚宸拦了尊者去路。拦住忆苦的初衷,是因为当时他已深中疫毒,随时都可能完全魔化,可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所以才前来恳求尊者用魂力助他拖延几日,却不料忆苦告诉了他关于噬血渊的另一个作用。” 相传在与人族共存的世代时,很多下中等的恶妖,为了冲破魂元极限便会走这种邪门歪道,精舍对于整个妖界来说都如化身灵丹,是催化魂元提升的唯一之法,修真者原本的魂元非常精纯,容不得半点杂质,故而对于别人的魂元只可吸取魂力却不可夺魂元为己用。 但这精舍不同,他像是一个提炼魂元的法器,能与任何魂元相容,更可以单独化作一颗魂元与之前被吸食之人魂力相同的魂元,即便是不曾结元者得到精舍,也能变成一个特殊的结元之人。 “此物可以精进你的修为。” 忆苦言罢,突然双手抓起银楚宸双手,将自己尽数魂力以双臂全部渡给了银楚宸,而就在他收手时,竟抬起右手朝着自己心脏处徒手挖去,银楚宸根本来不及反应,忆苦已徒手挖出了自己的魂元。 那颗金灿灿的魂元在他几根手指间熠熠生辉,转而却被他捏了粉碎,那些魂元碎片一半落到了净灵之上,然后化成了一道封印:“净灵上的封印唯有我另一半魂元碎片可解。”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只见另一半悬浮于空中的残余碎片,如同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一般,纷纷扬扬地稳稳地落入银楚宸的掌心。 银楚宸大惊,抬头望向忆苦尊者:“尊者……” 然而,忆苦尊者却是一脸坦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吃力说道:“这是老朽最后能为零界尽的一点力,还望银少主替零界苍生收下。” 银楚宸紧紧握着手中的碎片,仿佛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无尽力量和忆苦尊者的殷切期望。随后,他向着忆苦尊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替零界苍生送尊者一程。” 众人听到这里,皆以明白精舍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那枚铜锥自始至终就在银楚宸手中,想来在银楚宸那一剑穿入白墨心脏——利用忆苦一半魂力冲破白墨体内被封印的魂元的同时,顺带挖出了噬血渊所化的精舍。 情花说明其中缘由后,看着红叶苦笑起:“若精舍为他所用,那零界将无人是他对手,这点忆苦岂会不知,可忆苦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将此物交于他,自是知他不会占为己用。” “他说,赴死之前,他终是善恶两清,唯有一人,他终觉亏欠太多,他想将这枚精舍留于他,若零界要人来守护,唯此人可托付重任。” 红叶突然喉头梗塞,亏欠太多? 他与他秉性相投,竹马之交,又何来亏欠一说。 “若说亏欠……”红叶颤声说,想到一路,他为了报仇,从未顾及到银楚宸,很多时候,甚至令他多次犯险相救,不免红了双眼,哽咽难言。 情花说完该说的,转身看着身后狐凌岢芨,眼中再无杀意,对于这个人,她连最后那点怨念,都因与银楚宸相处的这段时间而消磨殆尽,即便此刻看着机关算尽之人如今下场,她心境也很平和:“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到头终有报。” 言罢只觉她身影突然变得浅淡,转瞬已透明可看穿:“我怨念已消,再无执念。” 就在大家看着情花的魂魄慢慢散去,而愣神的瞬间,蛇婆竟目光一动,径直朝着红叶而去。 这一招来的猝不及防,却还是被白墨拦下。 就在大家注意力都在情花与红叶他们身上时,孤影来到了白墨身边,并暗自传音于白墨:“孤影的性命乃主人所赐,戒日我救她,也算将命还给了她,在死之前,我唯愿能以抒坎的身份,为你做点什么。” 他之所以能苟活千年,也不过是在他被蛇婆所救之后,得知自己喜欢的那人,竟自戕而亡。他活着,只是为了让那个人能活着回来。 如今,却发觉自己竟是错了! 所以他不想一错再错,在将死之际,他将体内所有魂力全部都输入进白墨身体中。 “若……有来世,我……希望我……可以换一种身份……认识……你。” 这是孤影对白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白墨下意识伸手,欲要去扶身侧已闭上眼的孤影,可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孤影以如勾离被摄魂鞭所伤那般化为了齑粉。 不管之前他对这人有多少怨恨,可终归说来,此人于他而言,并不是十恶不赦者,却落到魂魄散尽的地步,心中多少有些难过。 加之情花魂魄亦消散在他眼前,心中更觉难受,这两人于花子慕来说,都认识,他们皆并非大恶之徒,可造化弄人,皆成为了他人手中的刀俎。 还有千兰、狐柒、青丘梦氏全族……半月村里的春莛他们,他们中多数连魂元都难结的普通人,为什么也不得善终。 难道这便是上神拼死守护的妖族吗? 就在白墨思绪万千时,就看到蛇婆对那颗精舍动手,白墨将这寻不到答案,却又令人痛恨的一切都归咎于此人,愤怒之下,出手极快,一掌将蛇婆击退后,对被自己瞬间挡在身后红叶道:“你退到一边去。” 蛇婆满脸杀气,恶毒地盯着对面的白墨,如今此处除了他们三人,就只剩下揽星宫数十名修士,而已成为废物的狐凌岢芨,不知什么时候被这些修士护在了中间。 若还有人能对蛇婆构成威胁,那唯有白墨,只是他却深知白墨的魂元刚刚凝聚,魂力仍处于匮乏状态,若他能吞下那颗精舍的话,倒能与自己勉力一战,所以她才会出手夺舍。 就在这时,红叶也想到了这点,将手中的精舍朝白墨递来,并对其说道:“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白墨并未犹豫,朝身侧伸来的那只手伸去,可他却并未去拿那颗精舍,而是将红叶的手摁下:“他说给你的,便是你的。” 红叶僵持须臾,缓缓收回手来。 白墨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蛇婆身上,沉声道:“之前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痛恨零界,不过就在你刚刚阻止狐凌岢芨破阵时,我想我猜到你的目的。” “少自作聪明,”蛇婆怒喝道,“此阵他岂能破出,我只是不想弄巧成拙。” “可此阵你也无法破。”白墨说。 蛇婆眯合了下眼,十分危险地看着白墨:“我可以先杀了你,再想办法破阵。” 白墨却笑起:“如果这般简单,你又何必谋划千年。” 两人僵持半晌,互不相让,最后,蛇婆语气缓和道:“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其实我们所求并不冲突,只要你能破出此阵,我只要守阵人,狸目珠归你。” 白墨又是一声冷笑:“你以为我还是你那个傻徒弟么?” 蛇婆脸色一变,恶毒的看着白墨,威胁道:“是与不是都一样,若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这里的人,休想活着出去一个。” “你心里很清楚,此处既然设有守阵人,不打败守阵人根本就破不了阵,”白墨说着眼中流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冷光,“你即便杀了这里所有人,也无济于事。” 蛇婆当即怒道:“上神所学法阵均来自你手中那本残卷上,你自是看出此阵为何阵,更知晓如何破阵。” 白墨狡黠一笑:“看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不错,此阵我的确知晓为何阵,也知如何破解。” “此乃何阵?”蛇婆激动道,“如何可破?” 白墨道也答的干脆:“此阵是由自残卷中的几道法阵变化而来,我并不知此阵何名,可却清楚此阵的阵眼所在。” “阵眼为何?”蛇婆追问。 白墨看着蛇婆急切的神情,如此模样的蛇婆,包括花子慕也从未见过吧! “阵眼便是守阵人人魂。” “你撒谎。” 蛇婆突然暴怒,对着白墨就要动手。 “不信?” 白墨扫了一眼蛇婆手中聚起的一团魂力,无所畏惧,只双手在胸前结了个印,他们所处之地,顿时出现了一道魂力强大的阵法,上面的符文之上,有玄魔,伏奴,魂驱,诛邪,无门,七煞…… 这些蛇婆自然从那本残卷中看到过,只是原本各属一道独立法阵竟被上神归于一道法阵之中。 这说明什么? 白墨清楚,蛇婆更加清楚。 只见蛇婆颓然散去手中那团魂力,癫狂大笑起,笑着笑着,又突然露出狠厉的寒光,对着阵中悬浮的那颗狸目珠大骂道:“原来你从未信任过我。” 简短一句话,却字字淬毒。 说罢,蛇婆再次癫狂大笑起,眼中却渗出了泪水,她不住仰天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看到蛇婆如此,白墨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或许他能回答她为什么,便开了口:“此阵为整个零界心脉,众阵集于此处,法力不可估量,若不以人魂为阵眼,根本铸不成此阵。” 蛇婆突然冷静下来,冷眼看向白墨,只听白墨继续说:“而且,若不是自愿成为阵眼,此阵也不可成。” “并非他自愿,”蛇婆愤怒反驳道,“只是……他没得选,他自来顺从于她,从不忤逆她,他要为零界刨开魂丹时,要他跟随他,他也是没有半分犹豫,可只有我知道,这一切皆并非他心甘情愿,他只是太蠢。” 蛇婆口中的那两个“他”中,有一个必定是这守阵人,而另一位,白墨猜测应该就是上神。 突然,他想到在妖灵山中,他为了救红叶他们出善末的梦术时,曾出现的梦中的一段景象。 当时他的意识徜徉在那片好看花的上空,突然听到一个女生:“你们两个要不要来看看这美景?” 当时他不知道端然立于花海之中的人为何人,可在她身侧幻化的那两只小蛇中那男子的模样,却与这守阵人一模一样。 白墨终于记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了。 那另一只小蛇…… “九音?”白墨忽地叫出一个名字。 “你叫我什么?”蛇婆眼神瞬间如淬了毒一般大惊道。 第110章 魔衣 白墨自蛇婆的神情明白了一切:“原来上神是你师父。” 蛇婆脸上神情变化莫测,最后却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墨追问道:“你如何知晓?” 其实白墨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在破除善末梦术中,为什么会梦见三个他从来没见到过的人。 只是突然想起了梦中那少年的模样,才顺势记起了那个梦,但总不能也如此回答吧! 索性不回答,转而问道:“你既然是上神徒弟,为什么又要千方百计,也要毁掉他舍命守护的地方?” 蛇婆却反而被这话激怒道:“是他徒弟又怎么样?我生平最后悔的便是做了他的徒弟。” 她的记忆突然被拉回到遥远的地方,眼中的狠厉随着浮现的记忆而暗淡了下去,怅然若失道:“我与魔衣本是一双幻灵小蛇,一次为了避雷,躲在了一间破屋中……就是那个时候,她出现了。” 蛇婆说着在魔衣身边蹲下,满目深情地看着眼前那张俊容:“她将我们踹进袖中,后来收我们为徒,教我们修炼,教我们幻化人形。” 白墨看着蛇婆侧脸,突然有些费解,在她回忆这段时,脸上神情竟如此平淡。 “那个时候妖族与人族关系很紧张,若不是她在中周璇,恐怕人妖之战一触即发,我与魔衣跟着她奔走在两族之间,她想要寻到能让两族和平相处的平衡法,可……” 蛇婆抬手抚摸着魔衣脸颊,那样的冰冷:“异族共存,怎么和平相处……最后,她为了不再看到两族杀戮不断,竟舍了神籍,带着妖族离开了三界。” “若是如此,我也不怪她,可是她却要分开我与魔衣,我们本是一对爱人,她一句话,魔衣便舍了我……”蛇婆抚摸在魔衣脸颊上的手颤抖着,气息微微起伏,“魔衣尊她,敬她,甚至视她为自己的神……” “我的魔衣,最忠诚的魔衣,愚蠢的魔衣,却被她禁锢在这枯无生机之地,在这守着毫无意义的东西近万年……” 蛇婆突然收回手,霍地站起面对着白墨,像是所有的错都是白墨造成的一样,狠绝道:“……凭什么你们狐人的命脉,要我师兄来成全?” 白墨无言以对,他终是懂了蛇婆的怨恨,兴是蛇婆对心爱之人思念成怨,所以才不惜一切想要来到此处。 可是…… 白墨终是于心不忍,看着狰狞的蛇婆,单手对盘坐在地上的魔衣打去一道灵符。 蛇婆忙回头看去,只见盘坐在地上的人,突然自地面站起,却不是全部,之前盘坐在地的人,依然纹丝不动,站起的只是留在身体上的一缕魂识。 “师……师兄,”蛇婆不敢置信地唤了声。 那道魂识似乎听见了般,脸上微微露出了点温柔的笑意:“九音,多年不见,你可好?” 那声音低沉却很是温柔。令一向冷酷,不苟言笑的蛇婆瞬间湿了眼眶,她颤抖着嘴唇,悲戚道:“师兄,无你,我怎会好?” 那缕魂识根本听不到蛇婆所说的话,可魔衣似乎知道今日这般结果,一声轻叹后,再次开口道:“我知你性子,我不在你身边,你又怎会安好,可是……九音,你不该来到此处,更不该忤逆师父。” “凭什么不该……” 蛇婆再难压抑心中愤恨,反驳道。 对方当真知蛇婆性情:“你先不要动怒,听为兄说,当年妖族虽自三界中分离出来,可却受灵云侵扰,民不聊生,而师父身边除了你我,只有忆苦、上夜,石灵他们三位师兄,五个徒弟之中,唯你最小,有些决策自然不会让你知晓。” “所以,师父只召见了我们四个徒弟,她告诉我们她的决定,只有用她一身神力才能护住零界,可她需要我们四人相助才能完成。” 魔衣的声音突然沉了些:“当时我并非第一个站出来,我……放不下你,三位师兄弟均无牵挂,义不容辞,可……” “师父所铸法阵乃系整个零界命脉,故,此阵难铸,师父集齐镇魄中七大法阵,也难成,三位师兄均有牺牲自己铸成此阵的决心,可他们三人修炼属性都与师父不同。” 魔衣继续说道:“唯有我天性属寒,我不能眼看着师父为铸此阵而精力衰竭……对不起,九音……我站了出来,师父开始并不同意,她问我,九音视你为命,你走了,她如何能活?” “我们同为妖族,师父护下的也并非单单狐族一脉,九音,你我又怎能只顾小我,而忘大义,况且师父门下,焉有懦夫。” 魔衣的魂识始终平视着前方,刚巧与蛇婆的目光对上,或许在他留下这缕魂识时,眼前当真看到了他牵挂之人。 “我心甘情愿做守阵人,心甘情愿追随师父。”魔衣语气中有些许隐痛,“九音,师兄只能负你……” 蛇婆不住摇头,眼泪横生,她几近发疯,歇斯底里喊道:“为什么只能负我?为什么就不能负她?” 可那缕魂识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后,就慢慢消散了,蛇婆惊慌失措间,徒手一道魂力打进盘坐在地已坐化的魔衣身体中,却是无济于事,那缕魂识已消散殆尽。 蛇婆收了手,突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僵立在魔衣面前,不再歇斯底里。 白墨看不到她神情,只能静静站在原地,对于这一切,他也无话可说,或许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没想到蛇婆还有这么一段痛苦的经历。 原来她用那等手段收花子慕为徒,又千方百计利用她找到此处,一步步,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却也不过是为一人。 只不过,她所做的一切,注定是一场徒劳。 “你要负我……”蛇婆悲愤一句,在白墨反应不及时,一招突袭而来,白墨来不及催动魂力,下意识用双手去挡,却与身后红叶双双被打出丈许开外。 “那我就要她想护下的通通消亡。” 这时,一侧揽星宫大修护着的狐凌岢芨突然仰天大叫起来:“如此甚好,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墨刚自地上站起来,狐凌岢芨已朝着阵中的狸目珠掠去。 他虽然魂元尽散,可速度却不慢,眨眼就到了狸目珠不过几步距离处,手中那一柄短刀,干脆利落地朝着自己心脏刺下。 白墨与红叶都惊愕不已,可一侧的蛇婆却露出了疯狂的笑容:\"殊途同归。\" 说着只见她双手快速结印,白墨看懂了他的手法,大惊不妙,忙催出魂力去阻止,可他并未打中蛇婆。 蛇婆的身影闪烁不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白墨出手更快,几乎调动了所有魂力,可每一招在即将打中蛇婆的瞬间,蛇婆的身形就闪烁到了另一处。 这时,没人在乎阵中的狐凌岢芨,在他颓然跪倒时,双目直勾勾盯着一侧惊目看着自己的红叶,阴鸷一笑,露出胜利的姿态:“我……终是赢你……” 话未完,人已直挺挺倒下,那双眼睛始终看着红叶,带着激越狠毒的光。 白墨魂元虽然凝聚,可魂力却十分匮乏,根本不是蛇婆的对手,就在狐凌岢芨重重倒地时,白墨狠绝一招挥出的瞬间,蛇婆的身影竟忽地闪现到了他眼前。 “砰~” 一阵炸裂声自一侧墙体传出,在粉尘之中,白墨重重自炸裂的墙体处落地,嘴角溢着鲜血,气息急促,面色惨白地盯着狸目珠的地方。 蛇婆端立在狸目珠下方,而脚边狐凌岢芨的身躯,已化成了一堆白骨。 “以躯献祭。”红叶大骇。 “以魂献祭。”白墨大惊。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可红叶说的是狐凌岢芨,而白墨却说的是蛇婆。 白墨吃力站起来,惊愕地看着几近癫狂的蛇婆,喉头一紧,双手捏得骨节分明。 “呵呵呵……”蛇婆亦看着白墨,不过那目光又像是看着别的什么,“我得不到的……也不要别人得到,那就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大礼。” 话落间,白墨就见蛇婆头顶那颗狸目珠突然发出了耀眼的灵光,而那些灵光全朝着下方的蛇婆流淌去。 刹那间,蛇婆浑身上下均被那道灵光笼罩,完全与狸目珠的光晕相融。 “吞……灵阵。” 白墨浑身血液瞬间凝结,恶寒的说出这三个字时,蛇婆露出了诡异的笑。 “认识就好!你毁我心爱之人,我便用你心爱之人所创的法阵……毁你。” 白墨不明其意,第一反应是此阵是银楚宸所创,可立马又否决掉,此阵在雷骷出现过,上夜也提到过,根本不可能是银楚宸所创。 这句话,白墨不清楚是不是蛇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可此阵一旦启动,要想破出,绝非易事。 因为,蛇婆不但以魂献祭,竟还在吞灵阵铸成之际,自爆了自己的魂元来催发吞灵阵! “你……”白墨看着阵中灵流肆意的蛇婆,愕然不已,“何至于此?” “你夺我所爱,却问我何至于此?”蛇婆狠绝突生,看着白墨恨不能生啖了他,“我诅咒你,永生永世爱而不得,并且生生世世所爱之人皆死于你之手。” 白墨恶寒,眉头紧蹙,对这恶毒的诅咒不觉头皮发麻。 不过,他却不在乎,因为他认为此时的蛇婆已经完全疯了,诅咒的明显另有其人——或许是她的师父上神! 吞灵阵有了狐凌岢岌的血祭与蛇婆强大魂力的加持,狸目珠中的灵力流失的更快,而且旋转的速度也更加快,眨眼,白墨就听见了上面的龟裂声。 可他却无法阻止,也来不及阻止,这样强大的魂力,已经足以撕碎一切。 白墨目光惊恐地看着阵中蛇婆,一点一寸被强大的灵流吞噬,先是双手与脸部,寸寸肌理退为白骨,然后如狐凌岢芨般直挺挺倒在了阵中。 “快想办法。” 红叶快速来到白墨身边,提醒道。 白墨脑海中早已飞速搜索着,只是……眼前这一幕太过骇人,他无法集中精神。 红叶见白墨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愣在原地一动未动,思忖了下,自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朝白墨递去。 “或许这样东西可以帮到你。”红叶说。 白墨垂眸一看,红叶手中竟是一张狐皮。 而只一眼,白墨神情突然难看至极,她颤颤抬起手,却在即将碰触到那张狐皮时停住。 原本欲要接过狐皮的手一转,一股魂力便渡进了狐皮之中,狐皮与灵幻化成一位清丽女子,脸上戴着一张银面面具,面具的眉间有一抹棠棣花纹。 “重儿?” 白墨不会忘记这身妆容,正是近仙岛上的重儿。 重儿看着白墨,并无打算过多交流,直接了当道:“我家公子让我为你讲一个故事。” 银楚宸? 白墨心脏一颤,双手微卷,虽不知银楚宸此番用意何为,可他之前的慌乱却瞬息平了下去。 重儿要讲的这个故事是—— 在人妖战争的不短的时间里,妖族为了彻底消灭人族,竟然创造出了十分邪恶的阵法,此阵法便是吞灵阵,能吞噬万物生灵精气,而且随着吞噬的生灵精气越多,法阵的范围就会不断扩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此阵一出,人族大败,死伤无数,可又无力破出此阵,只能求助天界神君。 上神叶,便是九天之上派遣下凡平妖界的天神,可是不料他下到人间第一仗以两败俱伤告终。 最后他坠入轮回道,转世为人,仍与妖族对战,最后战死收场,再次转世,这一转世,他在与妖族的战斗中受伤。 正好被妖族狐娘所救,在妖族的那些时日里,改变了他对妖灵的看法,才知万物有灵,灵者存善。 可就在他原本想要回九天帮妖灵与天君求情时,天空雷电交加,忽地一记炸雷将上神前两次转世的“现世魂”,通通打入到了他最后一世的身体中。 拥有三世魂魄,三世记忆的人,痛苦不堪,他迷失了自己,并在上神叶的强大执念下,利用三世魂魄铸成了“镇魄九魂”。 原来他这三世轮回,为的就是得到三世遗留在世间的九道现世魂。 人有三魂六魄,这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每一次转世之后,三魂六魄之中,还会生出一道现世魂,乃一个人在世间的所有记忆凝聚而成。 其作用便是储存记忆灵。 这现世魂不会随着主魂一同轮回,他会一直漂浮在世间,是一种灵质的存在,不受任何因素的影响。 除了主魂,若主魂再次转世,在巧合的空间,身体刚巧撞上了那缕现世魂,主魂会有所反应—— 比如说,你站在马路上,正望着前方早已成了废墟的空地,心中突然觉得很熟悉,或者突然有些伤感,这些或许就是在这一瞬间你遇上你,曾经从你主魂之中,分离出来的某世的现世魂磁场的影响。 镇魄九魂铸成,神君已然知晓,派下神将助阵叶,妖族十三妖灵,利用吞灵阵中强大的灵力精气与之相搏。 但是镇魄九魂便是应吞灵阵而生,吞灵阵被压制,妖族的十三大长老相继死在阵中,妖族中人也已经被人间勇士,天兵神将斩杀的所剩无几。 就在大局已定之时,一只小狐妖竟跑进了吞灵阵,她便是狐娘。 叶,拥有着三世的记忆,对妖族有偏见,有仇视,但也有恻隐之心。 可偏偏三世加在一起,他的灵魂像是被分裂成了三份,如何除魔卫道,又如何心慈手软。 最终狐妖即将被吞灵阵吞噬。 叶这才幡然醒悟,本想着卸去一身负累,追随她同去,却不料他突然感应到她有一缕气息尚存。 这让叶认为是上苍给他的一次赎罪的机会,并毫不犹豫的跳下的凡界,用尽一身神力,才终是护下了狐妖那一缕魂魄。 可他却因擅自下界,被神君永远流放在了人界。 而被他救下的那只狐妖,独自在山中修炼了千年,一朝成神。 此时的妖族因为上一次大战而元气大伤,千年来,几乎被人族赶尽杀绝,能活下来的妖灵,也只是苟延残喘之相。 已成上神的狐妖不忍,最终舍弃了神籍,带着妖族离开了三界。 被流放的上神叶,也随同妖界离开了三界,他一直隐藏自己身份,尽量不去打扰她。 直到得知她刨丹救世,他才毅然决然舍身相赴。 重儿故事结束的同时,吞灵阵已铸成,狸目珠随即碎裂成了齑粉。 第111章 三世结(完结) 白墨惊愕地看向一侧完全开启的吞灵阵,有些无计可施地沮丧:“可是,我尚未参透镇魄九魂的要领。” 这时,一侧重儿慢慢抬手摘下了脸上面具。 红叶与白墨眼中皆有惊色,他们谁也没想到,面具之下的那张容颜竟然与白墨一模一样。 “我便是你的现世狐魂之一。”重儿说,“在你前一世自戕之后,蛇婆将我自身体上剥离了出来,在八百年前将我安排在了公子身边,为的就是让他永远无法忘记这张脸。” 原来这也是蛇婆所为,可是……白墨想到第一次见到重儿的模样,问:“他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份的?” “从见到我起就已知晓,只是、他或许也在等你归来……”重儿看着白墨,神情复杂,“所以,还是将我留在了身边。” 白墨突然黯淡一笑,摇了摇头:“就算他策无遗漏,而我加上你也不过只有两世的现世魂,又如何铸镇魄九魂?” 他自怀中取出那本镇魄九魂残本,除了最后那一页只有镇魄九魂四字,再无其他,每一页都已经化作序临的银楚宸指点过,他也曾反复推敲过,可始终不得最后那一页是何意。 “能。”重儿一定言辞道,“你已经拥有三世,定能铸成镇魄九魂。” 白墨大惑不解,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重儿问:“我已拥有三世?” 重儿点了点头:“你本是上神转世,这零界自一开始就留有上神的现世魂。” 白墨吃惊不小,她怎么会是上神转世? 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刚才蛇婆为何会用那般异样的眼神凝视着他,以及那恶毒的诅咒究竟从何而来! 原来,蛇婆打从一开始便洞悉了她真实的身份竟然是...... 想到此处,白墨只觉得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尽管他深信重儿所言不虚,可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还是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不过此时容不得迟疑,也容不得他纠结这个问题。他努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然后紧紧地盯着重儿,急切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重儿看着他没有回答,不过须臾,她竟然再次化为了一张狐皮,落在白墨面前。 白墨缓缓地拿起那张狐皮,目光凝视着它,仿佛想要透过这狐皮看穿背后隐藏的秘密,让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白墨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红叶,眼神坚定而严肃:“红叶,你带着他们先退到洞外等我。” 红叶听闻此言,身体微微一颤,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墨,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此刻,这些话语就像被堵在了喉咙口一般,太多太乱,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红叶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对着身旁一侧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十几名揽星宫修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随自己一同退出山洞。那些修士们如梦初醒,一个个面面相觑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跟随着红叶向外走去。 白墨在脑中不断揣摩着银楚宸让重儿告诉他的那个故事,镇魄九魂原来要用九道现世魂做阵结,她白墨与花子慕的都已在此,而上神的…… 若她的现世魂若真存留在零界,那么只要有她生前的使用的东西,应该就能被召唤来,可是,上神都已经死了上万年,她生前所使用的东西又怎么能保存至今? 在思绪纷乱之中,白墨下意识将目光落到了手中那本残卷上。 当白墨催动魂力利用残卷唤出上神的现世魂时,竟有些意外,这个人——他在梦中当真见过。 正是那个站在雪之巅,站在好看花海之中的人,只是他在梦里从未看清她的脸,而此时此,那张脸却无比清晰——与花子慕的脸如出一辙! 白墨不禁苦笑起,原来他梦里所出现的人,都不是平白无故、与自己无关的。所有的这一切都源于这人,一切皆因她而起,那自然也该由她来结束。 当红叶接收到白墨的传音快速回到山洞时,吞灵阵已破除,而洞中央悬浮着一颗崭新的狸目珠,一股极其温暖的灵流正如涌泉一般,自狸目珠溢出后再回到狸目珠中。 红叶的目光迅速地落在了狸目珠一侧那个正襟危坐的身影——白墨身上。一时惊愕不已,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白墨做了什么,他艰难而缓慢地朝着白墨一步步挪去。当他终于来到白墨面前时,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白墨那熟悉的声音便抢先从那张紧闭的双唇间传了出来。 “抱歉啊!本来还想着能和你当面好好地道个别呢……”白墨的话语带着一丝遗憾,但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显得轻松愉快,“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啦,也许就算我真的跟你面对面告别,你也未必会为我的离开感到伤心吧,哈哈哈哈……” 尽管白墨试图用笑声来掩盖内心深处的不舍,但那笑声在红叶听来却是如此的苦涩。 稍作停顿后,白墨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正经和严肃起来:“实际上,这样的结局或许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从今往后,零界之中再也没有双星承命,也不再有我和他。至于五行珠和圣物……一切都还是和原来的一样。你把它们带出去之后,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清楚该如何妥善处理……守护零界的重任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就在白墨那简短却又蕴含无尽深意的话语落下之后,他的声音仿佛一颗坠入深不见底的幽潭中的石子,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四周的空气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静谧所凝固,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时间宛如停滞不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而难熬。那沉重的沉默如同一层厚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红叶和白墨之间。红叶心中清楚无比,从这一刻开始,那个曾经令他一度心生厌烦的声音,如悄然消逝的风,再也不会在他耳畔响起。 红叶缓缓地弯下腰,目光落在白墨身前摆放着的五行珠以及四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圣物之上。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的双眼逐渐湿润起来。 百年像是在眨眼间划过一般快,短短百年的光景,零界就已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只是五行珠这次守护起的不光凡界那些毫无修为的狐人,还有被零界接纳的众多妖灵。 而四大圣物各归其位,继续由三宫一阁看守,昔日的魔域亦被零界接纳,成为了由南擎空掌管的火神宫。 逐月宫的宫主狐清液在五十年前就废黜了雪银谷中的风洞,他们族人的血,从此以后全部都是鲜艳炽热的红色。 揽星宫的新宫主乃是一位赤狐族的翩翩少年郎。然而,令人惊叹不已的是,这位看似稚嫩的少年,其心思之缜密、智谋之高深,远远超出了人们对他这个年龄段应有的认知。 他宛如一颗历经风雨洗礼的明珠,虽外表年轻,但内心却无比沉稳。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仿佛有能够洞悉世间万物的本质。 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有一位十分厉害的老师,那位老师骨瘦嶙峋,像是终年没吃过一顿饱饭,双目从未睁开过,所以世人皆唤他瞎子。 狐凌红叶静静地伫立在天阁的凌霄殿中,身姿挺拔如松,双手自然地负于身后。他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此刻正牢牢地锁定着远处刚刚聚拢起来的一团洁白如雪的云上。 那团云的色泽,令他想起了银楚宸那头飘逸的银发。一时间,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自从他得到那颗精舍之后,其蕴含的强大力量便在他体内悄然转化成了一颗崭新的魂元。 也正是凭借这颗魂元,让他曾经断掉的那只手臂得以重获新生,更使得他登上了天阁之位。 他谨记银楚宸让情花带给他的那些话,并耗费了整整一百年的光阴和心血,倾尽全力将整个零界出落成银楚宸想要看到的样子。 可他心底的内疚感,非但没有丝毫减轻,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犹如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令他难以喘息。 他看着那团云,在想如今,银楚宸与白墨会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