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般图》 第一章 失业旅行 首都国际机场。 李辙百无聊赖地捏着登机牌搧风,cz3901,这个航班号的颜色不错:c是白色的,z是浅黄色,3是蓝色,9是绿色,0是白色,1是红色。看起来还不坏,至少不像有些排列组合的颜色那样令他讨厌。 李辙是一名联觉者,在他脑海里,汉字、英文字母、阿拉伯数字都是有不同颜色的,每当他看到或听到一个名字、数字、单词或是三者的组合,他都会在心中自然地将他们填成相应的颜色。比如他的名字,“李”是紫红色的,“辙”是浅灰色的,他不喜欢这个名字,而且这颜色组合也不好看。同时,对他来说有些文字还具有味道,“王”是甜的,“李”是酸的,想到这些字时他舌头都会产生微妙的感觉。还有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的联觉,比如听到某些特定的声音让他体会到不同的心情,闻到某种味道让他想到不同的画面,而这些往往都是不愉快的,比如白水煮肉的味道让他想到凶杀,然后便产生没来由的恶心感。 联觉不是特异功能,也不算少见,大约1000人里就有一名联觉者。李辙的联觉能力在这类人中是最常见、最普通的,既不会给他的生活造成麻烦,也不会给他带来便利。 就比如现在,他失业了。 李辙当学生的时候成绩平平,按部就班地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学,顺顺当当地毕了业,幸运地在毕业后便进入京城一家外企工作。像每个新人一样,他工作努力到拼命的程度,工作期间没犯过多少错误,还有点小成绩,相应的,他的收入也不错。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年,他的部门经理换了人,新来的经理一入职就找茬将老员工一个个赶走,李辙没什么毛病可挑,于是经理用了另一种手段,从那时开始他不分配给李辙任何工作,部门所有同事都不跟李辙说话,李辙每天像个多余的人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深深感到被整个部门排斥。后来李辙不得不辞了职,老板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表示惋惜的客套话便将他打发了,几个月以来都不跟他说话的新同事在送他走时问寒问暖,真诚得他都差点儿信了。于是就这样,李辙在26岁这一年失业了,遭受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重大打击。 离职的那天,李辙跑去打了一下午沙袋,教练都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拼命,问他是不是失恋了。李辙回答说以后交不起会员费不能来了,今天多打一会儿就当最后的晚餐。教练同情他,当天多指导了他一会儿,让他心里又热乎又辛酸,感觉自己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在生活面前抬不起头来。 后来李辙消沉了几天,也不敢告诉家里,直到有一天跟他几个大学室友喝酒才诉起苦来。当时一个最有钱最招人恨的室友陈启光忽然说:“哥们儿,这不是啥大事儿!你呀,应该来趟那个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你不是英语好吗?出趟国,多见识见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一个破工作算啥?更好的机会等着你呢!” “说得轻松,我现在没工作,一分钱都不敢乱花,还敢说走就走?”李辙郁闷地喝一大口酒。 “那就国内游一游,散散心嘛!”陈启光说,“就去丽江吧,我在那有套房,借你住,住多长时间都行,反正平时也都空着,给你省住宿费。” “好呀,那你给我钥匙,我今晚就订机票!”李辙酒劲上来也不管了,赶着往上说。 “没问题!明天钥匙给你送过去!”陈启光操起酒瓶给自己斟满,“来!咱哥俩干一个!” 李辙跟他碰了一下杯,一仰头全干了。 第二天,李辙睡到日上三杆还没起床,工作的时候他忙得几乎睡不了好觉,现在闲下来就像要把以前的觉都补全似的,天天赖床。 门铃声把李辙吵醒,李辙不情愿地爬起来,揉着眼睛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陈启光,一脸帅气的傻笑:“还没起?这都十点半了!” “干嘛?”李辙没好气地把陈启光让进屋。 陈启光毫不客气地坐在李辙的旧沙发上,掏出一串钥匙:“这不给你送钥匙来吗?你机票订了没?” “啊?”李辙愣了,他都忘了昨天的约定了,没想到陈启光是来真的。 “你……你真让我去住啊?”李辙根本没有旅行的打算,也没那个心情,但现在陈启光这么热情他反而推不掉了。 “我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拿着!”陈启光把钥匙塞进李辙手里,“那边环境好,去好好玩几天,把烦心事都忘了!” “可是我想省点钱……”李辙嗫嚅道。 “哎呀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你就是闷死在家里也没用,还不如玩一趟回来再想工作的事,听话,去吧!”陈启光像劝小孩似的。 “去你的!”李辙怼他一拳。 “行行行,钥匙可给你了啊,去不去你自己定,我先走了啊。”陈启光站起来就走。 李辙一个人在家对着钥匙瞪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浪费点差旅费——要是陈启光能把这个给“报销”掉就好了。 提醒乘客登机的声音机械地响起,李辙收回思绪,拎起背包向登机口走去,排在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慢慢向登机的通道移动。旅行要正式开始了,他还是没有作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自己想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他只清楚地记得一件事:一定要尽可能少花钱,要是没什么有趣的就在陈启光的房子里宅几天好了。 从省会辗转到lj市已经是下午了,李辙按陈启光给的地址找到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小区,陈启光那种有钱人都会享受生活,即使是不常住的房子也不会多差。那间公寓楼层很高,电梯需要用钥匙上的门禁刷一下才能选相应楼层的按钮,李辙笨手笨脚地操作,刷了好几次才成功。 终于打开公寓的大门,李辙没能松口气:眼前是一套漂亮的170平米公寓,装修简单而不简陋,还算有品味——但是所有家具上都蒙着大白布,像裹尸布一样吓人!屋里阳光很好,在温暖的光柱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一股灰尘味。 没法子,只能先大扫除,李辙一边骂着“有钱人真矫情”一边把所有蒙布都扯下来扔地上,泄恨似地踩上两脚。难怪陈启光那么热情,这是让他当钟点工来了! 李辙想打开窗户放味,视线转到客厅的落地窗时却呆住了:映在宽大的落地窗里的是远处的玉龙雪山,巍峨的山峰云雾缭绕,像一幅画被框进画框里。李辙蓦然想起“窗含西岭千秋雪”这句诗,这是唯数不多他没忘记的古诗之一。 明天就去玉龙雪山吧,李辙这么想。 晚上去外面随便吃点当地特色吃食,这里消费比京城低,一顿晚饭花不了多少钱,李辙觉得他开始喜欢这次旅行了。 虽然陈启光没特意嘱咐过什么,但李辙还是没有使用公寓的主卧,选了一间最小的卧室休息——陈启光那小子也许不会有意见,但他未来的老婆不会愿意有个陌生男人睡在属于她的房间里,要是洁癖重的话没准会把床都拆了。 这天夜里,李辙做了长长的噩梦,梦中他被各种看不清面目的鬼怪包围,那些东西拥挤在他身边,争抢着靠近他,像饥饿的狼群争夺猎物。他想推开他们,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清晰地感觉周身阴冷的气息。这个梦如此真实,以至于第二天早晨他忍不住检查床边,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 玉龙雪山是一座从未被人类征服的高山,它的石灰岩地质极易发生山崩,因而使其成为全世界最危险的一座雪山。多年来有很多攀登者在玉龙雪山遇难,雪山那洁白的峰顶至今未被人类染指。 但是游客多得令人暴躁,李辙意识到他选了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出游,现在正值暑假,大中小学生全像被放出圈的羊一样四处撒欢,玉龙雪山脚下游人如蚁,排个索道都要好长时间。李辙恨不得转身离开,但他前后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不能前进也不能回头了,只能跟着队伍缓缓移动,贼船没那么好下。 好不容易坐上缆车,李辙旁边坐着的是个相貌平平的年轻姑娘,看样子和他一样是独自旅行的,这个时节,年轻人大都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出游,单独旅行看似很酷,但其实里面有不少是跟李辙一样落魄的人。 玉龙雪山确实美,虽然这名字的颜色有点怪,“玉”是红色的,“龙”也是红色的,后面两字又都是浅色,组合在一起头重脚轻。但是眼前云杉森林的美景让李辙很快忘了文字的颜色这个问题,他一边爬山一边和其他游客一样挤来挤去抢一个拍照的好角度。 站在云杉坪上仰望,玉龙雪山峰顶显得犹为壮观,只是这个季节山顶完全隐在云雾间,据说除非有伟大的人物光临云幕才会揭开一两分钟。 远望山峰,李辙心中不知怎的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激动中又有某种神圣,他猜测这是所有第一次瞻仰玉龙雪山的人都会有的心情,他不自觉地轻声说:“开吧。” 话音刚落,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笼罩着山峰的重重云雾竟缓缓散开,如同揭去厚重的面纱,玉龙雪山那雄伟的峰顶展现在人们面前,峰顶皑皑白雪映着阳光,神秘而圣洁。 李辙呆住了,忽略了周围的欢呼声。他没来由地一阵不安,这种感觉令他想起昨晚的噩梦,他隐约觉得雪山的显露与他有关,却又说不出其中的联系。 与李辙同坐索道上来的年轻姑娘正举着手机对雪山录像,李辙不经意间瞟到她的背影,只见孤独的女孩在雪山的背景下显得十分娇小,或者说渺小,她的双肩包只背了一条包带,斜挂在背上。那斜着的背包令李辙脑中闪过斜飞的宽大衣袂,然后眼前这一幕奇怪地与某个神圣的画面重合了。雪山神只,祭拜神只的人……待李辙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用手机对着女孩的背影和雪山拍了照片。 “喂,帅哥,帮我们拍个照呗!”一个甜美的声音。 “啊?”李辙刚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长得像动漫美少女一样,穿着一身华丽的服装。 “哦,好的好的。”李辙赶紧接过漂亮女孩手里的手机。 漂亮女孩和她的朋友摆了很多可爱的pose,李辙不厌其烦地帮她们拍照,他从镜头里关注着背景里的雪山,这已经有五分钟了,雪山还露在外面,比传说的“一两分钟”长了很多。 帮美女们拍完照,李辙最后看了一眼雪山峰顶,心里一团乱麻地下山去了。他没有看见,在他转身背对雪峰的一刻,云雾再次笼罩了山顶。 漂亮女孩跟她的朋友炫耀:“我就说他和那女的不是一对儿,那女的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哎呀你看上他了吗?怎么不加微信?”她朋友调侃道。 “啊,忘了,我去找他……哎?人呢?这么快就跑了!”漂亮女孩失望地说。 下山的过程中,李辙感觉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慢慢退去了,他想,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那些奇怪的现象不可能与他有关——所谓的奇怪本身也是他臆想出来的,也许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下午,李辙去游玩了一个较冷门的景点——东巴万神园,他在玉龙雪山脚下偶然听别的游客提起这个地方,忽然就很想去。这座园内容很简单,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台阶,两侧的山坡上有大量木雕图腾,还有一个黑色的蛋和一个白色的蛋。李辙刚好碰上一个旅行团,导游在为游客们讲解史诗《黑白战争》,李辙听不太懂,他的语文成绩一向不好。 神奇的是台阶旁边那幅长长的画卷,拾级而上,画的内容在不断变化,李辙一边看画一边听导游的声音:“这就是着名的《神路图》,代表着死者的灵魂回到祖先的土地上经过的路:亡灵首先要经过九座由鬼怪把守的黑山,黑山是由一切邪恶的东西凝聚而成……接下来是地狱……随后灵魂回到人间……”李辙心不在焉,听得断断续续的,图画上那些狰狞的鬼怪令他不舒服,他又想起来昨晚的梦。 走到画中间的部分,李辙停了一下,却突然被人撞到后背。 “哎哟!”后面那人惊叫一声,手机飞出去掉到了画卷上。 李辙回头一看,撞上他的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戴着眼镜,像个知识分子的模样。 “啊,我的手机!”那男人蹲下去捡手机,但是怎么也够不到。 李辙想也没想,翻过隔离的绳子跳到画布上,捡起男人的手机。可当他邀功般地看向戴眼镜的男人时,却看到对方苍白的面孔都气红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能踩在神路图上呢?” 李辙低头一看,他正踩在一个大白胖子脸上,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神话人物。 “这位游客,请不要破坏公物!”旁边的工作人员也来指责李辙。 李辙爬上来,把手机塞回戴眼镜的男人手中,不快地说:“拿好了,下次走路看人!”说罢,他转身离开东巴万神园,已经没有任何游玩的心情。 第二章 异象 回到市区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了,李辙还不想回去,便想到丽江古城里找个酒吧坐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古镇里开酒吧成了一种风尚,两种毫不搭调的文化就这样融合在一起,当人们普遍接受的时候就成了理所当然。 和中国大部分古镇一样,丽江古城的商业气息很浓,花样繁多的店铺,琳琅满目的民族特色商品,大都是些量产的旅游纪念品,供追求浪漫的年轻游客们买一两件带回去送人。李辙没兴趣逛这些店,就沿着石板路慢慢遛跶。走到灯火阑珊处,他忽然看见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店内灯光昏黄,商品似乎是一些古怪的画。他起了好奇心,信步迈进店门。 店里的画看起来具有宗教色彩,每一幅都有密密麻麻的人物或动物,造型简单原始,和李辙下午看到的《神路图》一样。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他殷勤地介绍道:“这是‘东巴画’,买一幅作纪念很不错的!”他开始推荐不同商品:“这些是木版画,这种最有特色了,你到别的地方绝对看不到!这边是纸牌画,上面绘制的是各种神像,这几位是五方战神,这个是……”他滔滔不绝讲了不少神话传说,李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 李辙忽然在一幅画上瞥到一个眼熟的人物,虽然略有不同,但明显就是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大白胖子,他指着那幅画问:“这是?” “哦,这个呀,”店主说,“这是大鹏神鸟,这个场景表现的是史诗《休曲署埃》,也叫《鹏龙争斗》,是大鹏神鸟与署神战斗的故事,大鹏神鸟嘴里叼的这条蛇就是署神。” “大鹏神鸟?”李辙玩味着这个名字,“《西游记》里那个?” “不是不是,”店主赶紧说,“不是同一个神话体系!” “他不像只鸟啊?”李辙打量这个大白胖子,觉得看着像个人。 “画都带有想象的成分,主要是表现一种思想观念。”店主已经习惯游客们的各种蠢问题了。 李辙向屋子里扫了一圈,到处都是类似的画,令人眼花缭乱。忽然,他发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摆着一尊矮墩墩的石刻雕像,他指着那雕像问:“那也是大鹏神鸟吗?” 店主说:“没错,那个也是。这可是真正的文物,有几千年历史了,是非卖品哈!” 李辙心想就算要卖他也不会买,一块大石头上雕个粗糙的图案就说是文物,谁信啊? “那先生有没有看中哪幅画啊?”店主期待地问。 李辙没什么想买的,但看在店主给他讲了不少故事的份上他打算随便买一件,他指了指一幅大鹏神鸟的画像:“就这个吧。” “好!好!”店主乐颠颠地把那幅画装起来给李辙。 离开店铺,李辙回到灯红酒绿的古城街道上,随便钻进一家酒吧。酒吧中间的小台子上有一名歌手在歇斯底里地号,震得李辙脑仁疼,他找了个离歌手最远的位置坐下,服务生立刻上来给他呈上酒水单:“先生,我们这里最低消费400元。” 李辙翻了翻酒水单,酒和饮料都是正常价格的4倍以上,人们来酒吧就是要个气氛,多花几倍的钱也不在乎。李辙以前经常泡吧,也没想过钱的问题,但现在他刚失业,再这样浪费就有点不值当了。 可是都已经进来了,就这么离开未免让人笑话,像个从没进过酒吧的穷鬼——李辙忘记了他现在正是个穷鬼。他镇定地点了超过400元的酒,把酒水单还给服务生。服务生很快给他端过来几小瓶啤酒,征求过他的意见后一一开启瓶盖。李辙看着面前的几瓶酒发呆,他酒量不错,但是以前不是跟朋友共饮就是独自小酌,从未喝过闷酒。他拿起一瓶对着瓶口灌,啤酒的味道微苦,他不讨厌,白酒就不好了,白酒的味道闻起来是“悲伤”,他很难跟别人解释这种感觉,不同的味道有不同的心情,与他本人的情绪无关。 当李辙开始喝第二瓶酒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把酒瓶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掏出手机,发现是陈启光的来电:“喂。” “辙子,玩得怎么样啊?我那房子住得舒服不?”陈启光声音里透着懒洋洋的笑意。 “别提了!我昨天花一下午打扫你那破房子,你这是缺钟点工了吧?”李辙抱怨道。 “哈哈!长年没人住,落点灰难免!”陈启光大笑着说,“你怕什么脏啊?你家我又不是没去过,脏得跟猪圈一样!” 李辙无话可说,他租住的小公寓乱得下不去脚。 “今天出去玩没?去哪些地方了?”陈启光兴致勃勃地问。 “去了玉龙雪山,那个云开了。”李辙说。 “云开了?哎呀你小子真幸运!”陈启光惊叫道,“多少年遇不上一次的机会啊!没准你要时来运转了!” “我刚失业,时来运转个啥?”李辙没好气地说。 “那可不好说,说不定这是老天降大任给你呢,那个怎么说来着?苦什么心志啥的?”陈启光非要拽句文,可惜记不全。 “得得得!你可别装有文化了!”李辙最烦别人跟他说古文,他举起瓶子咕嘟咕嘟灌几口。 “哟,喝酒呐?在酒吧?”陈启光色眯眯地问,“想找艳遇吧?” “滚!”李辙骂道。 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让李辙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他手中的酒瓶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他一身。这时歌手刚好停止了歌唱,酒瓶摔碎的声音让客人们全都转头看李辙。 “地震!”李辙大叫着跳起来,“跑啊!” 服务生跑过来拦阻:“先生,先生!没有地震,您别喊了!” 李辙冷静下来,发现周围的人都用看精神病的眼光看着他,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桌子,剩下几个瓶子都好好地摆在那里,包括一个空瓶子——那样强烈的震感不可能不把瓶子震倒。 “先生,您喝醉了吧?”服务生警惕地看着他。 李辙知道自己的酒量,这种袖珍酒瓶,一瓶半根本不可能让他醉,他现在清醒得很。 “喂!辙子!怎么了?”陈启光紧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没……没事。”李辙不知该怎么解释。 李辙把桌上剩下的满瓶酒都放到邻桌一对情侣面前:“送你们了!”然后他快步走出酒吧。 那对情侣叫来服务生:“快把这些撤了!被那疯子碰过的,恶心死了!” 街道上吵闹声小很多,李辙感觉好一些了,陈启光的电话还没挂:“辙子?你没事吧?地震怎么回事?” “没事,可能是错觉。”李辙拍拍额头。 “你呀,就是容易一惊一乍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过两回,你说什么有地震,大家谁也没感觉到!”陈启光听李辙没事便放下心来。 “我得走一走。”李辙也弄不清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在外面乱走!”陈启光管得很多。 “行了行了!死不了!”李辙不耐烦地说。 “切!谁爱管你!”陈启光说着挂了电话。 吹着夜风,李辙感觉舒服点了,他确定自己没喝醉,难道是生病了?甩了甩脑袋,他决定短时间内不去酒吧了,也能省点钱。 按陈启光说的早点回去吧,李辙刚这么想,忽然发现自己又走到灯光以外黑暗的街道上了,那间卖东巴画的小店已经关门。他准备往回走,却听到某种不是他发出来的声音。 喘息声,来自比人类体型大得多的动物,就在附近。 李辙浑身发冷,他知道这里的生态很好,但没想到会遇上大型野兽,那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得怕人,令他头皮发麻。他机械地转过身,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但显然体型巨大,不可能是一头家养的猪或牛什么的。 遇上野兽时该不该跑?李辙的大脑很难进行正确的分析,他虽然因为曾进行野外宿营而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但这却是他26年来第一次遭遇大型野兽,他没想过如何对付这种体型的动物,他甚至不知道中国境内有这么巨大的野生动物,现在他深刻意识到他缺乏重要的求生知识。那野兽打着响鼻,听起来沉闷恐怖,野兽四蹄重重地踏地,向前逼近。有蹄子应该是食草动物吧?可是这么大一头食草动物疯起来不比老虎差,要人命是轻而易举的。李辙下意识后撤两步,他的举动似乎激怒了野兽,只听野兽长嚎一声,完全不像食草动物能发出的声音,吓得李辙筛糠一样抖起来。当那东西走近时,李辙借着街上微弱的光看清了:这是一头形似牛的动物,比普通的黄牛大得多,大约有非洲野牛的块头,最可怕的是,那动物只有一只眼睛,还长在耳朵后面!这分明是个怪物! 李辙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什么野外求生法则,掉头就跑,没命似地在青石板路上狂奔。他身后传来怪物追赶的蹄声,还有愤怒的吼叫。怪物比他快得多,如果一直这样跑,他很快就要成为蹄下冤魂,没准还会变成怪物的大餐——谁知道这怪物吃不吃人?得找个地方躲躲,李辙一边想一边推路边店铺的门,一间间的全上锁了。 怪物赶上了李辙,低头向他猛撞过来。李辙匆忙地向旁边一闪,险险躲过去。怪物冲过头了几步,转过头来又向李辙猛撞过来,尽管李辙身手还不错,但斗牛可不在他的经验范围内,他连滚带爬地躲过几次攻击,慌乱之中摔了个跟头,一翻身滚到路边,着急忙慌爬起来时右手一挥打中一片锋利的碎玻璃,掌心被划出血淋淋一道口子。剧痛让他头脑清醒了些,他也管不了手上的伤,撞开一扇门就躲了进去,回手重重关上门。 那怪物开始嘭嘭撞门,李辙慌张地想找东西顶住门,他发现这里正是他来过的卖东巴画的店铺,没什么重物能用来堵门的。 一声巨响,门被撞成两半,怪物跳进屋内,直冲李辙而来。李辙害怕地后退,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倒,摔坐在地上,右手摸到了一件石制的东西,他想起来那是白天见过的大鹏神鸟石像。李辙想用石像砸怪物,但那东西太重,他不能挪动它分毫。黑暗中李辙没有看到,他手上的血抹了石像一脸。 怪物抬起两只硕大的前蹄,猛地向李辙砸下来。李辙大脑一片空白,面临近在咫尺的死亡他失去了所有应变能力。 突然,一阵耀眼的光芒在屋内炸开,有什么发光的物体挡在李辙和怪物之间。当光芒消减后,李辙看出来那是一双巨大的翅膀,既而他看到,那对翅膀长在一个男人背上。背对着李辙的男人只用一只手就掐住怪物的脖子,将怪物提离地面后重重掼在地上。怪物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那只长在耳后的独眼无神地看着李辙,牛一样的长脖子被生生掐断。 李辙先是震惊,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单手杀死怪物的男人。那男人向他转过身来,李辙看到一双猛禽的眼睛。 男人向李辙伸出右手,嘴里说出奇怪的语言。 李辙方才恢复神志,惊恐地挣扎着爬起来,狼狈地夺路而逃,店铺的后门也没锁,给他留下了逃生通道。 一口气跑到大街上,华灯璀璨,车水马龙,李辙心中的恐惧感稍微降下去一些,他看到路边停的一排出租,赶紧钻进其中一辆里面,报出陈启光房子的地址。司机看他慌张的样子有点怀疑,但是这个活儿价钱还行,他也就不管乘客是不是个逃犯了。 回到公寓后,李辙用力推上防盗锁,又把所有窗户的锁都检查一遍,窗帘全部拉上,这才有点安全感了。一放松下来,手上的伤就开始作痛,鲜血已经把他半条袖子都染了,幸好是件深色外套。李辙用水冲干净伤口,拿干净的绷带简单包扎一下,绷带还是他打拳的时候用的,虽然已经不去拳馆了,但他来之前还是带上了绷带,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 现在怎么办?李辙想到给陈启光打电话,但就算陈启光有通天的本事也解决不了超自然现象,恐怕信都不会信,反倒会骂他一顿。李辙颓然倒在床上,乱糟糟的大脑理不出个头绪,很快疲惫地睡着了。 第三章 盟约重现 这一晚又是被噩梦纠缠,李辙第二天起来很没精神。右手还在疼,他只得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幸而没感染。 昨天想了一晚上,李辙最后决定诉诸法律,一离开医院他就跑去报案。可是报案的过程没他想象的那么顺利,作为守法公民,这是李辙第一次面对警察,他把所有情况如实汇报,只是听在民警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个独眼野牛有这么高,这么大,特别吓人!他把我追得满街跑,我都受伤了!”李辙把他打着绷带的右手伸到民警鼻子底下。 民警们用看疯子一样的眼光看他,但没有打断。 李辙张牙舞爪地比划:“后来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他长了那么大一对翅膀,上面还有羽毛,他说外语,听不出来是哪种外语,他把独眼野牛掐死了,就用手掐死的。” 两位年轻的民警终于听不下去了,其中瘦小的那位说:“同志,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李辙点头:“是喝了一点,不多。” 瘦民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耐心地劝导道:“同志,喝高了的人都以为自己没喝多。你说的这些事都是喝醉了以后做的梦吧?你得注意安全,你这手应该是醉酒以后摔的,昨天没睡在大街上就不错了!” “不可能!”李辙叫道,“我清清楚楚记得!我就喝了这么小一瓶啤酒,不可能醉,我真看到那两个怪物了!” 另一位民警不耐烦了:“同志,就算你真看到了什么东西,也肯定不是怪物。那个独眼野牛可能是一头水牛或者野猪什么的,这边偶尔会出现野生动物。那个长翅膀的人应该是个玩cosy的年轻人,现在都时兴这个,丽江古城里穿什么cos装、汉服、美少女蛋糕裙之类的男孩女孩多着呢,还有拍短片的,你喝多了就把人家看成怪物了。” “可是……”李辙笃定自己没有看错,他当时清醒得很。 瘦民警再次打断他:“行了同志,我们给你立个案,但是怪物肯定是没有的。以后别喝那么多了,别去偏僻地方。” 李辙看出来,他再怎么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了,于是他做完记录就离开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疯,李辙再次来到丽江古城,找到他昨天去过的东巴画店。走到那一带的时候他多少有点心虚,昨晚那独眼怪物撞坏了店门,店内也被破坏了,不知道店主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找他索赔。 到了店铺门前,李辙发现坏掉的木门还斜在框上,店主正在店内打扫。李辙进了店门,装作不知情地问:“大哥,您这店是怎么了?” 店主抬头一看,也认出了李辙:“哟,是你呀!”他直起身子,叹了一口气:“咳!可别提了,昨晚这店可能是被猪拱了,今天一早就看门坏了,屋里东西掉一地!还好损坏的不多。”他把几幅木版画一一挂回墙上。 李辙悄悄看了一眼那座石像,他记得昨晚他用流血的手摸过这东西,可是现在上面半点血迹也没有。他不禁问:“大哥,那石像你擦过了吗?” 店主有些疑惑:“啊?没有啊,一直没动过,你问这个干嘛?” 李辙赶紧掩饰过去:“没什么,可能今天光线好,看着干净了似的。” 店主感叹道:“幸好它没事,这可是文物,损坏了上哪补去?” 李辙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看那石像,石像是泛白的灰色,看起来没沾染任何东西,但是上面落的灰却不均匀,仔细看,石像面部的灰应该是被拂掉了。灰尘不匀证明他没有记错,昨晚他的手摸过这尊石像。但是血迹去哪了呢?他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没沾到石像。 “怎么?对这个东西感兴趣?”店主看李辙认真的样子有点奇怪。 “哦,没啥。”李辙站起来说,“对了,您这店有监控吗?这个文物不怕偷吗?” “监控?我没装,这店也没什么可偷的,谁也不信这个石像是文物,都说我是旅游区的骗子。”店主浑不在意的态度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那外面有监控吗?”李辙问。 “这一片都没有,店不多,也没什么游客。”店主说。 看来没有什么证据能给警察看了,李辙有点丧气。他决定还是早点回京城,这个危险的地方他一天也不想多留了。 李辙又随便挑了一幅东巴画买下,他觉得昨晚的事有点对不住店主。店主很高兴,还给他打了折:“难得有年轻人喜欢东巴文化的,咱俩这也算有缘!” 离开店的时候,李辙特意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也许那些怪物都只在夜里出现,就像他这两天的噩梦一样,李辙自嘲地想道。晚上看起来黑暗神秘的街道,白天只是荒凉一些,有别于古城最热闹的部分。再往外,就是现代化的建筑了,如果那些怪物确实存在,他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李辙走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满腹狐疑地往回走了。丽江古城里有清澈的水渠,里面水流很急,小鱼看似静止在水里,其实都是在奋力对抗水流向上游,拼了命也只能原地不动,若稍一松懈就会被无情地冲下去,这一幕既有趣又可悲。李辙没心情临渊叹鱼,他准备离开了。 没等转身,背后传来的诡异向动令李辙身体一紧,那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蹄声,还伴有鼻息,昨晚的经历清晰地涌入脑中,令他抑制不住地发抖。猛地转身,李辙看到一头野牛一样巨大的独眼兽就在他身后,和昨晚那头一样。 这回应该还有人看到了吧?李辙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样。可是他还没回到热闹的城中心,现在时间又早,多数店铺都还没开门,游客也较少,这会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境况的危险,他拔腿就要逃,慌乱之中却掉进渠里,被没膝深的激流冲得“噗嗵”一声摔倒,水冰凉冰凉的,冻得他直抽。 那头怪物的大脑袋出现在李辙上方,硕大的独眼恶狠狠盯着李辙,似乎在考虑如何下嘴。李辙在水里扑腾几下,借着水流的力量向下游漂去。怪物在岸边紧追不舍,发出愤怒的低吼。李辙期盼着有人发现他,但是他连喊救命都想不起来。 突然,李辙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拱出来,就在他身体下方。这么浅的水根本不可能藏什么大鱼,更何况这东西的体积比他还大。不等李辙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猛地被掀起来,甩到空中后又重重摔在岸上,摔得全身骨头疼,幸好他在下落的时候下意识蜷身护住头,还不至于摔成重伤。他忍痛爬起来,发现水里出现的竟然是一条水桶般粗细的黑色巨蛇,蛇头顶上有一块鸡冠一样的突起。巨蛇竖直身体探得有房檐那么高,吐着信子发出令人胆寒的咝咝声。 李辙一看到这大蛇,吓得都快忘了独眼野牛了。那独眼野牛直接冲他冲过来,眼看要撞上,李辙才反应过来,急忙向旁边一闪,勉强和独眼野牛错过去,牛毛都擦着他脸了。他急急火火退开几步,看着眼前这两个恐怖的怪物,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逃。 可是接下来另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条大蛇不急着攻击李辙,而是转向了独眼野牛,独眼野牛也暂时忽略了李辙,面对大蛇发出低声咆哮,不是面对李辙时那种威胁性的咆哮,而是带有警告意味。李辙看出来,独眼野牛害怕大蛇。 大蛇突然扑向独眼野牛,蛇类捕食的迅猛动作令人毛骨悚然。大蛇咬住了独眼野牛的头,将他猛地叼起来向空中甩,又重重摔在地上,反复几次,嘭嘭作响,将地面的砖都砸裂了。独眼野牛很快就不动了,大蛇却没有吞吃他,而是将尸体丢在一边,转而看向李辙,瞳孔眯成两条竖线,目光阴冷。 李辙吓得一动不敢动,看来这条大蛇并不打算放过他,虽然他跟那野牛比起来没几两肉,但显然大蛇更中意他这份“美餐”。为什么这些怪物都把他当食物?怎么就不能换个人?李辙在恐惧之中仍然抱怨了一下命运的不公,如果有机会重来,他绝对不再听陈启光的坏主意跑到这地方送死了。 大蛇志在必得,紧紧盯着李辙,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向他咬来。李辙下意识闭上眼睛,他平凡、短暂而不顺利的一生并没在他脑海中回放,他脑中完全是一片保护性的空白,思维变得迟钝,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一片光映红了李辙紧闭着的眼皮,惊醒了他处于呆滞状态的大脑。李辙猛地睁开双眼,看到一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羽翅。 是那个人!那个长翅膀的男人! 看到这个背影,李辙莫名有种得救了的感觉,上一次也是这个男人杀死了攻击他的怪物,他直觉此人不同于大蛇和独眼野牛。 男人一只手伸进了大蛇张开的嘴里,大蛇的身体像触电似的颤抖起来,继而掉在地上翻腾,痛苦万状。他的利齿不能伤到男人半分,那可怕大嘴咬合力惊人,但无论怎么咬,男人都岿然不动。男人另一只手也抓住蛇头,一下便将大蛇翻得肚皮朝上瘫在地上,男人没有松手,忽地张开翅膀,拎着大蛇腾空而起。 翅膀带起的风将李辙吹得向后倒去,直到撞上墙壁才停止。风过去后,李辙艰难地爬起来,发现男人和巨蛇、独眼野牛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路面裂开的砖石证明刚才的一切确实发生过。李辙谨慎地看看周围,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还是赶紧跑吧,李辙边想边转身要走。刚抬脚迈步,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离得太近李辙差点撞在那人身上。李辙抬头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啊!是你!”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有翅膀的男人,离得近李辙才发现,这个男人相当高大,比他还高出半头,而且这个人的眼睛像猛禽一样锐利,令人不由得害怕。李辙掉头向反方向跑,没等迈出去几步,他猛地撞到一副厚实的胸膛上,撞得他自己脸生疼,险些摔倒。李辙抬头一看,竟然还是那个男人!刚才这人明明在他后边,怎么会瞬间移动到他的逃跑路线上?李辙惊恐地后退,紧紧瞪着眼前这个怪人。 男人向李辙伸出右手,吐出一串古怪的音,像昨晚一样。 李辙紧张地看着男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男人再次吐出那段奇怪的话语,手伸到李辙面前,似乎在等待。 蓦地,李辙心中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的身体先于大脑而行动了,他定定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右手慢慢抬起,有些迟疑地握住男人伸出的手。男人忽然用力地将李辙的手握进掌心,李辙怔愣一下,电光石火间,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涌进李辙的身体,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大脑,那像是一种能量,一种远古的记忆,他的大脑似乎接收到了过量的信息,无法负荷地当机了。 在李辙失去意识向后倒去的瞬间,男人接住了他下落的身体,将他平放在路边,然后便伴着一股劲风消失了。 第四章 是神明还是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李辙感到有人在推他,一开始动作很轻被他忽略了,后来动作加重且没完没了重复,终于把他从昏沉中弄得逐渐清醒,他耳边还有个缥缈的声音:“醒醒!醒醒啊!” 李辙睁开眼皮,映入眼中的是以蓝天和屋檐为背景的一张有点眼熟的脸,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彻底醒过来,想起来这人是在东巴万神园掉手机的那个讨厌家伙。 “你可算醒了!”戴眼镜的男人松了口气。 李辙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眼镜男的手腕:“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 眼镜男被他抓得很疼,嘴牙咧嘴地叫唤:“哎哟!快松手!” 李辙不放手,使劲晃这唯一一个证人:“看见独眼野牛没?看见大蛇没?” “你放手啊!疼!”眼镜男挣了几下都没挣出来。 “看见长翅膀的人没?”李辙大声对着他的脸喊。 “看见了看见了!你快松手!”眼镜男忍不住去掰李辙的手指头。 李辙一骨碌爬起来,扯着眼镜男就走:“跟我去警察局!给我作证!” 这会儿路上已经有一些游人了,看见这两人的架式纷纷躲开,有的开始拿出手机拍摄,还有人看上去想报警。 “你再不放手就真进警察局了!”眼镜男终于忍不住叫道。 李辙总算放了手,但仍不打算放他走:“你得给我作证,我去报案他们以为我是精神病,但是你都看到了,那些东西是真的!” 眼镜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那些东西我确实看到了,但是这事不是警察能解决的,你去了也没用。” “你什么意思?你也认为我是疯子?”李辙怒道。 “不是,我相信你,但是这个事情比你想象的严重多了,”眼镜男压低声音说,“你见到的那个人,他跟你说话了,你记得吧?” “他说的是外语,我听不懂。”李辙说。 眼镜男摇摇头:“那不是外语。”他紧张地看看两边,还有行人盯着他们,也许是想继续看热闹。眼镜男轻轻扯了一下李辙的袖子:“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信我的,咱们找个地方再说。” 李辙怀疑地皱起眉头:“你不会搞什么阴谋诡计吧?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信你?” 眼镜男想了想,说:“我叫梁一铭,是京城s大学的老师,要不要看我的身份证和教师证?”他随身带教师证倒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好人,而是听信同事的话以为很多景区教师证能打折,出来以后才发现是假的。 原来是个知识分子,李辙颇为不屑地想,难怪手无缚鸡之力。他想了想,即使梁一铭图谋不轨,就这眼镜哥这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也打不过他,于是问:“去哪?” 梁一铭说:“去酒吧街吧。” 酒吧街晚上是最热闹的,白天则萧条得多,很多酒吧上午不开门,剩下的虽然开门营业,但也没什么顾客。梁一铭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这里倒正合适,两人挑了一家门脸不大的酒吧——李辙特意避开了他昨晚去的那家。 没有什么客人,酒吧里的服务生都懒洋洋的。两人坐下以后,有人给送来了酒水单,李辙拿起来看了看,发现这家店白天没有最低消费的规定,就随便点了点喝的,打发走了侍者。 “说吧。”李辙有点不耐烦。 梁一铭拿出自己的手机:“刚才发生的事我都录像了,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那条蛇从水里冒出来攻击你,我就躲在小巷子里面录下来了。” 李辙作势要抢手机,吓得梁一铭赶紧把手机背到身后,李辙张牙舞爪地说:“你不用跟我去作证了,这东西给我就行!” “你听我说完!”梁一铭一手护着手机,一手挡着李辙。 这时,侍者送来饮料:“先生,您点的百香果汁和橙汁。” 李辙只好坐回椅子上,刚才他没好好看酒水单,现在才发现自己点了两杯小女生风格的饮料。 侍者一走,梁一铭便低声警告道:“你可不许再动手,好好听我说完。” “说。”李辙抄起双手。 “你今天遇到的那个长翅膀的人,他对你说了两句话,看样你是没有听懂。”梁一铭说。 “我不懂那种外语,”李辙说,“那是缅甸语?还是泰语?” “那是中古汉语,”梁一铭说,“那两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吾乃都盘休曲,同汝以血盟。’” “都盘休曲……”李辙觉得这个词耳熟,他忽然想起来了,从兜里掏出一幅折得不成样子的东巴画,展开来给梁一铭看,“是他吗?” 那幅画是刚才店主打折卖给李辙的,被他随随便便揣在兜里。画上的人物是一个长着鸟嘴、鸟爪,嘴叼一条蛇的男人,正是大鹏神鸟。 “哎呀都折成这样了!”梁一铭心疼地看着那幅画,“没错,就是这个人,大鹏神鸟都盘休曲。” “可是他不白也不胖啊……”李辙自言自语,他回想着打过两次照面的男人,他记得那人高大强壮、肤色黝黑,和画上的形象相去甚远。 “神话人物的形象都是写意的,”梁一鸣说,“这不是重点。” “你的意思是,我见到的那个人是一位传说中的神?”李辙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两天不可思议的事已经很多了,“我听那个卖画的老板说他是个好神?”他仔细想了想,他两次遇袭时,那个男人出现都是杀死了怪物,而且没有伤害他,这么看来那男人不是坏人。 “是护法神。”梁一铭纠正道,“东巴神话中的护法神大鹏神鸟,他曾帮助人类打败自然神署,并且让署退还属于人类的遗产,为了感谢他,人类将其中一件遗产——明珠帽——赠与大鹏神鸟。昨天你不是去东巴万神园了吗?怎么还不知道?”梁一铭口气有些鄙视。 “我就记得我帮你捡手机时踩他身上了,”李辙指指画上的大鹏神鸟,“你还跟我生气来着。” “你这种人真是浪费资源!那么好的史诗故事你都不听!”梁一铭觉得李辙的行为是暴殄天物。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李辙不跟他计较,“按你说的,这个人是个护法神,那那些怪物是怎么回事?从哪冒出来的?” “他们看起来也是传说中的动物,但我不太确定,”梁一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也很害怕,全程举着手机录的,都没敢怎么看,我得回去重新看录像才知道。” 李辙若有所思地说:“怎么两次都让我遇上了呢?” “两次?”梁一铭惊讶地看着李辙。 “嗯,昨晚我碰上一头独眼野牛,也是那个什么大鹏神鸟救了我——应该是救我吧,反正他杀了那牛。”李辙说。 “真可惜昨晚我没看到!”梁一铭惋惜不已。 “我倒希望我再也别碰上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得先去报警,让警察去处理吧。”李辙坚持。 梁一铭摇摇头:“报警也没用,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神与怪物之间的战斗,普通人根本管不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报警就是让警察去送死。” “那你有什么主意?”李辙斜眼看着梁一铭。 梁一铭不太确定地说:“也许大鹏神鸟还会出现,他对你说的那两句话应该是有原因的。” 一听这话,李辙立刻站起来:“我不陪你玩了。” “哎,等等,你要走了吗?”梁一铭赶紧跟着站起来叫他。 “我可待不下去了,之后还不一定碰上什么呢,我明天就回京城。”李辙说。 “那……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好吗?我想好好研究这些事件,你是唯一的亲历者。”梁一铭以恳求的目光看着李辙。 “我可不想再跟这些神啦、怪啦的打交道!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李辙冷冰冰地说。 “这么神奇的事你不好奇吗?”梁一铭着急地抓住李辙的袖子。 “我要命。”李辙甩开他的手。如果是警察都解决不了的怪事,他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李辙离开酒吧快步往回走,没多久梁一铭追上来:“我不会缠着你,就想问问你昨天发生的事,你让我录一下音,然后我保证不再烦你了。” “没空!”李辙生硬地说。 梁一铭紧追不舍:“那你用微信发给我也行,我们加个好友……” 李辙猛地揪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说:“别跟着我!再不滚我打你个半身不遂!” 梁一铭被他吓住了,但还是不肯放弃地看着他,一脸又惊恐又执着的样子:“可是……” 他们现在正好走到了古城最热闹的区域,周围已经有游客在对他们指指点点了。李辙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威胁一个没什么过节的陌生人,像个恃强凌弱的地痞流氓。 李辙有点挫败地放开了他,自打失业以来他还没发过这么大火,他丧气地抹了一把脸:“我现在没心情,给你留微信吧。” “好……好的!”梁一铭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主意,但是这让他欣喜,他急忙掏出手机跟李辙加了好友。 “喂,你那个视频……回头给我发一份吧。”李辙挠挠脑袋缓解尴尬。 “好的!你还是感兴趣的吧?”梁一铭笑起来了。 “没你那么感兴趣,”李辙冷淡地说,“我走了,不许跟着我。” “呃……好吧。”梁一铭即使再缺乏察言观色的能力,现在也觉得该见好就收。 李辙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下午了,李辙掏出手机订机票,由于是旅游旺季,第二天白天的机票都售罄了,只剩晚上的飞机。李辙毫不犹豫地订了晚上八点的全价票,他不在乎坐红眼航班,再在这个让他白天晚上都面对噩梦的城市多待一天,他一定要崩溃了,只是支付的金额着实令他心疼了一下。 订好机票,李辙开始收始行李,他的东西不多,除了带来的几件换洗衣服以外就只有那两幅东巴画,很快就都塞进了旅行包。 天色渐暗,李辙出去找了个小店解决晚饭,然后便准备回去休息,鉴于这两天的恐怖经历,他觉得还是留在屋子里更安全。 刚走到小区门口,李辙突然感到一阵强劲的风,吹得他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吓得差点失声尖叫。 黑暗中一双猛禽的眼睛正看着他,那个被称为大鹏神鸟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 第五章 祭司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辙调头就跑,大喊一声:“保安——” 没等喊出完整的词,一条有力的胳膊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力度之大令他无法挣动,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把他的呼救声堵回去。 身后的人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喊,会把那些东西招来。” 李辙停止了挣扎,身体因紧张而绷得像石头一样硬。大鹏神鸟没有放开他,两人无声地僵持着,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贴着身后人的胸膛,李辙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平稳有力的心跳,他自己的心却已经快跳出嗓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束缚着他的手臂松开了,李辙听到大鹏神鸟说:“没事了。” 李辙推开大鹏神鸟,退开一步戒备地问:“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大鹏神鸟说:“我是休曲,是你向我献祭召唤我来的。” “你胡说!”李辙又不自觉地提高声音。 休曲迅速欺身上前再次捂住他的嘴:“那些东西没走远,你这样叫他们会发现你。” “哪些东西?”李辙皱眉问。 “那些攻击你的东西。”休曲说。 “你不是其中一个吗?”李辙语气恶劣地问。 “不是,我曾与人类结盟,只要盟约还在,我就会保护人类。”休曲说,“这一次重启盟约的人类是你。” “我什么也没做过!”李辙说,“我不知道什么盟约,你肯定找错人了!” 休曲说:“我不会认错向我献祭的祭司,你给了我你的血,你也接受了我的誓约。” 李辙猛然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当休曲嘴里说着奇怪的语言向他伸出手时,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是……早上那次握手?”李辙犹豫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 休曲点点头,握住他的右手:“是的。” 李辙触电似地甩开休曲的手:“但我不是祭司啊?” “只有祭司的血能召唤我,”休曲说,“你用你的血向我献祭,所以我出现在你面前。” 李辙再次回忆,休曲第一次出现时他确实流了血,昨晚他惊慌失措地把血抹到了那尊石头雕像上。这样想来,休曲说的话倒可能是真的。 差一点就要相信眼前荒唐的一切,李辙惊觉自己要被洗脑了,他生气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我跟这些事没有关系!别再来找我!”他调头就走,几乎一路小跑冲进小区,钻进楼里,回到建筑物内部使他有安全感。 休曲没跟上来,李辙放心地进了家门,仔细地锁上防盗门,稍微松了口气。还好明天就要离开这地方了,离那些怪物远远的,还有怪人。 洗了个澡后感觉好些了,屋里没别人,李辙也懒得穿衣服,干脆光着身子出来,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塑料袋装到旅行包里,但愿明天机场安检员别让他开包检查,这一堆脏衣服冒出来堆到安检员鼻子底下可就尴尬了。回到客卧,李辙拉上窗帘准备休息。客卧外面有一个小露台,由一个玻璃小门连通,由于门不对着床,所以上面没挂帘子。李辙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那门,吓得大叫一声:“啊!” 休曲蹲在露台的栏杆上,巨大的翅膀遮住月亮,像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 李辙懊恼地想,原来这家伙背上的翅膀不是摆设,真的会飞。 李辙推开门骂道:“不是告诉你别跟着我吗?你还没完没了了!” 休曲平静地说:“你是与我结盟的祭司,我必须跟你在一起。” “大哥,我是个失业人员,没钱养你!你就不能换个人缠呗?”李辙生气地嚷嚷,“你给我进来!别在这儿吓着邻居!” 休曲翅膀一抖,轻巧地跃下栏杆,翅膀在他背后收拢、缩小,很快消失不见了,他从容地进了屋。 李辙看傻了眼:“这个……能收起来?” “能。”休曲说。 李辙打开灯,好不尴尬地跟休曲面对面站在卧室里,要是陈启光知道他把一个鸟人放进来可能会拿高尔夫球杆敲他脑袋。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不过现在李辙才认真地打量休曲,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比高个子的李辙还高了半头,他肤色黝黑,赤裸的上身肌肉健美,没有翅膀的情况下看起来和普通的男人没区别,但奇异的是休曲的头发和眼睛,他的头发是深棕色的,不同于人类的发色,而是有点像鸟类羽毛的色泽,他的眼睛泛着金色,像猛禽一样。即使现在他以人类的姿态站在这里,休曲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同寻常地引人注目。 “去……去客厅里吧。”李辙打破沉默。 两人来到客厅里,在陈启光花大价钱购置的沙发上坐下来,李辙有点无厘头地想要不要准备点茶水,但这屋子里根本没有茶叶。 “咱们好好谈一谈吧。”李辙拿出谈判的架式,这是跟他那个最会打官腔的上司学的,可是他现在没穿衣服,看起来十分滑稽。 休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你说你必须跟我在一起,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李辙问。 “保护你。”休曲毫不犹豫地说。 “保护我?”李辙想了想他两次遇袭的经历,“你是救了我两次,我得谢谢你,但是我很快就离开这里了,以后也碰不到那些东西,你难道还要跟我回京城去?再说你不是说你要保护的是人类吗?就跟在我身边儿你怎么拯救世界?” “祭司非常重要,”休曲说,“我会跟你回去。” 李辙耐心得令他自己都佩服:“休曲,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对人类社会了解多少,人类出门要乘坐交通工具,要买票,买票需要身份证,你既没有户口也没有身份证,根本买不了票,哪儿也不能去。” 休曲无言地看着他,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李辙叹了口气:“总之,谢谢你救我,但是咱们以后还是别打交道了。”他站起来:“今晚你就住这里吧,随便挑个卧室,但是别去我的房间,晚安。”他说完回了房间,从里面锁上门,尽管这扇门挡不住休曲。 休曲坐在沙发上没动,他一般不需要睡觉。 这天夜里,那些噩梦中的鬼怪没再出现,李辙睡得非常安稳,梦中隐约传来缥缈的歌声,他不知怎么来到一座世外仙山,往脚下一看才发现山高耸在云层之上,追随着歌声,他来到一棵参天大树下,一个朦胧的身影坐在树杈上,歌声正是从那里来。李辙努力想看清歌者的面目,却总是被雾气蒙住视线。 “咣!咣!咣!”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惊醒了李辙,他睁眼发现天还黑着,敲门声已经升级成砸门声,他急忙跳下来,随便套了件衣服,急急忙忙跑出去。 休曲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李辙看到他有点惊讶,但现在没空管他,砸门声一阵紧似一阵,还伴着谩骂,李辙赶忙过去问:“谁啊?” “开门!你楼下邻居!”外面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 李辙从猫眼往外看,是个瘦小的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于是开了门:“您有什么事?” 那人指着李辙的鼻子就骂:“你有没有点公德心?大半夜嚎什么?给你爸哭丧啊?” “有话好好说,别骂人!”李辙莫名其妙被骂一顿也来了气。 “骂你怎么了?你半夜唱歌吵得我老婆心脏病都要犯了!”那男高声叫道。 “我唱歌?我睡得好好的被你砸醒了!你别闲得没事乱发疯!”李辙也提高声音喊起来,他想大不了打一架,这两天这么倒楣,正好想找个人出出气。 两个人越吵越凶,谁也不服谁。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休曲走过来挤到李辙前面:“是我唱的歌。” 那男人一看休曲承认了,当即来劲:“你有毛病啊你?精神病!要唱去ktv唱去!别在这半夜扰民!” “对不起,我不唱了。”休曲说。 那男人又不三不四骂了半天,终于骂累了,撂下一句狠话:“明天告你们去!”然后便像只胜利的公鸭子一样转身走了。 李辙锁上门,打开客厅的灯,问休曲:“你真唱歌了?” 休曲承认:“是的,在你睡着以后。” “你闲着没事儿唱什么歌呀?”李辙气不打一处来,“赶紧去睡觉!” “我一般不用睡觉。”休曲说。 “那就好好待着,不许唱歌!”李辙很困,懒得和他争辩。 休曲以探究的目光看着李辙,没有说话。 “怎么?”李辙觉得休曲想说什么。 休曲说:“这里有些东西,你应该能感觉到,你没做过噩梦吗?” 李辙一惊,他连着做了两天噩梦,而且以前也时不时会做噩梦,他把这归结为自己压力大所致。 “你怎么知道?”李辙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难道这屋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被你的气息吸引来的,祭司的气息和普通人不一样。”休曲说。 “我每天晚上被一群鬼包围?”李辙瞪大眼睛问。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鬼’。”休曲说,“现在没事了,我的歌声把他们驱走了。” 李辙想起刚才的梦,梦中的歌声令人很舒适、很放松,梦里的场景也是一片祥和,他不禁感兴趣地问:“你还能驱邪?” 休曲看着李辙,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还是不明白”,但休曲没有再解释:“算是吧。” 自上古时代起,大鹏神鸟的歌声便能震慑一切魑魅魍魉。 后来李辙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起来感觉精力充沛。 休曲还在客厅里,看起来一夜未眠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李辙自顾洗潄收拾,穿上衣服,走到休曲跟前说:“我得问你个问题,你不需要睡觉,那是不是也不用吃东西?” 休曲说:“需要吃东西,但即使不吃也不会死,只不过会有饥饿感。” 李辙说:“我现在去买早餐,你好好在家待着,别出门。”说罢便开门出去了。 在楼下的小饭店里打包了两份破酥包,李辙才想到他忘了问休曲是否能吃人类的食物,不过看那家伙强悍的样子,吃点包子应该不会有事。 休曲没对食物提出什么异议,使用筷子也很熟练,看来他早就习惯了人间烟火。 李辙问:“你需要上厕所吗?” “需要。”休曲说。 “会生病吗?” “不会。” “会受伤吗?” “会,但是很少。” 问了一系列问题,李辙觉得没话可说了,便低头吃饭,他把碗里最后的包子塞进嘴里,把筷子一放:“我今晚的飞机,下午就要走了,这房子是我朋友的,也不能再借你住了,你有地方去吗?” 休曲说:“我跟你走。” “我说过了不行,你坐不了飞机,”李辙说,“而且不管我是不是你说的什么祭司,我实在想远离这些破事,我就想安安全全回京城去。” 休曲沉吟片刻,问:“飞机是一种交通工具吗?” “对,我要去飞机场坐飞机。” “我送你去飞机场。”休曲对“飞机”、“飞机场”这类新词接受速度很快。 李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昨天早晨还只会说那个什么……文言汉语?晚上突然就会说普通话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李辙没什么语言学知识,也记不住“中古汉语”这个词。 “我对人类世界不是一无所知,而且我有学习能力。”休曲说。 “好吧,不过只到飞机场,然后咱们就拜拜——反正你也上不了飞机。”李辙作出一点让步。 “好的。”休曲没有反对。 临出发前,李辙重新用白布把家具都蒙上,再次把这间大公寓变得冷清没人气。随后,他从旅行包里随便掏出两件衣裤扔给休曲:“把这个换上,你得穿现代人的衣服才能出门。” 休曲看了看手中的衣物,拎起黑色的无袖t恤说:“我不能穿上衣,翅膀会把衣服撑破。” “你不许把翅膀弄出来,不然会被当成怪物抓走。”李辙说。 休曲没再拒绝,换上了李辙的衣服。裤子有点短,t裇小了一号,紧紧绷在他身上,看起来要被撑爆了。李辙嫉恨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成了性感紧身t恤,简直像故意帮休曲秀身材,李辙暗叹这个鸟人可以去当男模了。 两人离开了陈启光的公寓,李辙用手机叫了一辆出租。坐上车后,李辙发现休曲对这种现代交通工具感到新奇,显然这是他第一次坐车。看来休曲虽然对现代社会有概念性的了解,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是个新大陆。 休曲上一次到人类世界是什么时候呢?又是哪位祭司把他召唤出来的?李辙不禁开始思考,或许应该跟那个叫梁一铭的书呆子联系一下。 第六章 天灾 往机场的路上,休曲时不时警觉地看向车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李辙觉得不对劲。 “这一带不太安全。”休曲没有多说。 李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到了飞机场,两人一下车就看到一架飞机在夜色中轰然起飞,休曲目送这只钢铁巨鸟消失在云层以上,问李辙:“这就是飞机?” “没错,感觉怎么样?”李辙不自觉地用上嘲笑的语气。 “没有我飞得快。”休曲淡然地说,“但人类能飞上天已经是奇迹了。” 进入航站楼,李辙掏出身份证办理登机卡,终端上很快显示出他的航班信息。 “你叫李辙?”休曲忽然问道。 “哦,对。”李辙这才想起来他没告诉过休曲他的名字,他也没打算告诉这个后会无期的人。 办完登机手续,李辙准备安检了,他对休曲说:“行了,咱俩就此别过吧,你留在这边儿好好打怪兽,我回京城过我的日子。” 休曲说:“你最好别走。” “别,我可不想跟妖魔鬼怪做伴!”李辙连连摆手,“送到这儿就行了啊,你别往前走了,人家保安该拦你了。” 休曲点点头,没说什么。 过了安检,李辙头也不回地去了登机口,心想这些事可算结束了,回去要好好跟陈启光喝顿酒,给他讲讲在丽江的奇遇,陈启光肯定会觉得他在吹牛,到时候就把梁一铭的视频给他看,让他开开眼。想到这儿,李辙想到梁一铭答应他的视频还没发来呢,不过他又不想主动联系那家伙。 快登机的时候,李辙接到了一条新微信,刚巧就是梁一铭发来的:“你好,我不会发视频,怎么操作啊?” 真特么要命!李辙简直哭笑不得,他回了一条:“我要上飞机了,回头再说。” 梁一铭很快回复:“我也快回京城了,回去以后见个面好吗?” 他当这是相亲呢?李辙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回:“再说吧。”他随即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从登机通道上了飞机。 李辙的座位靠弦窗,入座后没多久,飞机开始滑行,李辙神经质地往外看,生怕看到休曲出现在机翼上或跑道中央,不过入目之处一片空白,一只危险的鸟都没有。他开始放下心来,惬意地靠在一股头油味的座椅靠背上——某些航班的座椅靠背总是一股不洗头的味道。 随着塔台的信号,飞机开始喷气推进,速度猛地增加,乘客都被压在座椅上。继而机身向上倾斜,摩擦力突然消失,窗外的景物变成了逐渐远去的沙盘一样的城市,飞机一飞冲天。李辙的好心情也跟着上了天,他终于要回到他熟悉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从丽江到京城要飞行3个小时,在飞机开始平飞后,李辙打开ipad,准备看个电影打发时间。他戴上耳机,很快沉浸到剧情中,暂时忘记了飞机的轰鸣和震动。 飞机到达京城上空时,空乘开始广播提醒乘客作好下降的准备。李辙收起ipad,靠在椅背上向窗外看去。京城此时是阴天,如果是晴朗的时候,就能看到京城绚烂的灯火了,李辙猜测京城应该在下雨,幸好他带伞了。 突然,在机翼上的灯的光晕中,黑夜里出现了什么怪异的东西,它在云层中扭动翻腾,看起来身形巨大。 其他乘客也发现了异样,有人惊恐地尖叫:“那是什么?” 刹那间,窗外的天空被闪电照亮,借着亮光能看到,飞机竟然被包围在一片乌黑的云海里,随后机舱里的灯全灭,人们置身黑暗。弦窗因闪电而忽明忽暗,那在云海中翻腾的怪物逐渐靠近,可以看出蛇一样的身躯,上面覆盖着闪闪发光的鳞片。 机身忽然发生猛烈的震动,驾驶室的仪表变得一片混乱,与地面的通讯也断了。机舱内惊叫声此起彼伏,胆子大的乘客还敢拿着手机录像,胆小的已经恨不得钻到椅子底下去了,空乘人员不得不勉强维持秩序、安抚乘客,但他们的声音已经吓得颤抖,即使他们中最年长的也从未遇到过这样超自然的危险。 巨大的怪物切近飞机,伸出恐怖的脚爪,隐藏在云中的头部也显现出来,这时人们才看出来,这东西竟然像传说中的龙。这条龙庞大无比,比这架空客还要大,他张开血盆大口向飞机袭来。 李辙坐在椅子上没动,有过两次遇见怪物的经历,他现在虽然害怕,却还能保持冷静。他以为离开丽江就没事了,但显然京城也不太平。他有点后悔没听休曲的建议留在丽江——至少休曲能抵抗怪物,他也就不会死于空难了。 突然,一道影子飞速掠过弦窗,击中龙头,巨龙扭曲着退开了。机舱内响起一片惊奇的尖叫和议论: “那是鸟吗?” “是飞机吗?” “不,那是一个长翅膀的人!” 李辙惊讶地看着那个与巨龙周旋的身影,那双熠熠生辉的翅膀他不会认错。 “休曲……”李辙不由自主地低吟这个名字。 跟巨龙相比,休曲的身影渺小如飞虫,他们的战斗就像精卫与大海搏斗。李辙不禁为休曲捏了把汗,但是他看得出来,休曲的行动十分果断迅猛,而且速度快如闪电,巨龙一次次扑向他,却碰都碰不到他一下。休曲频频攻击巨龙的眼睛和鼻子,巨龙的长躯因痛苦而扭动起来,愤怒地扬起巨尾扫向休曲,休曲躲开两次,但第三次被龙尾扫中翅膀,他身形一滞,下跌了一段距离,接着很快又扇动翅膀升起来,继续与巨龙缠斗。 “快看!那个长翅膀的人好厉害!”有乘客已经在看热闹了。 情况比人们以为的更危险,大部分乘客不了解飞机的操作原理,在仪表失灵的情况下,飞机很可能失事,现在最紧张的人只有飞行员和李辙。 眼看休曲与巨龙激战,李辙心急如焚,虽然过去几天里休曲两次轻松战胜怪物,但这次他面对的是一个过于强大的对手,至少是体型大了很多倍的对手。李辙紧紧攥着拳头,掌心一片潮湿,他无计可施,完全帮不上忙。 李辙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这次他首先考虑的居然不是自己能否逃命,而是认真地思考如何帮助休曲。 巨龙已经彻底被激怒,他的身体狂舞,一次次凶猛地冲向休曲,休曲灵敏地避开,捉住一个空档落在龙头上,攀住相对短小的龙角。巨龙狂躁地扭动起来,休曲双手紧紧抓住龙角不放,振起翅膀向上飞升,那巨龙生生被他拎起来,拖出飞机的航线,渐渐远去。 机舱内的灯光重新亮起,下方出现了京城壮丽的夜景。驾驶室里,所有仪表恢复正常,塔台的信号再次传来,指挥飞机正常降落。飞机开始下降,起落架接触跑道的一刻,所有乘客都不由自主地发出庆幸的叹息,随后机舱内沸腾起来,人们都在跟身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旅伴激动地谈论刚才惊险的遭遇。 李辙沉默地靠在椅背上,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还不敢肯定休曲是胜是败,但从最后的一幕来看,休曲应是占上风的。 但愿他没事,李辙想道。 机上的乘客拥挤着向外走,李辙不与他们争抢,他无须取行李,不急于赶一时半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站起来,从容地离开飞机,顺着到达通道往外走,七拐八拐地穿出这个大型国际机场。 到达出口外面有黑压压的人群等待接机,每双眼睛都望眼欲穿地盯着里面走出来的人。李辙绕过这些人,他知道其中不会有谁是来迎接他的。 好不容易越过人群,李辙怔住了: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一个不容忽视的高大身影站在不远处,破烂的黑t恤挂在他腰上,蓬乱的头发似乎还带着九霄云外的寒气。 休曲无言地看着他,好像已经等待他几个世纪。 李辙没有太意外,他走到休曲跟前:“那条龙呢?” 休曲平静地说:“那不是龙,那是蛟。” 李辙改口道:“那条蛟哪去了?” 休曲说:“扔进一个大湖里了,很快会陷进淤泥消失。”他轻描淡写地略过杀死蛟的过程。 这出勇者斗恶龙就这么平淡地结束了,李辙忽然觉得没什么值得再问了,他转了转眼珠,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些东西不止在丽江有,是吗?” “他们无处不在,”休曲说,“‘界’已经崩塌,你应该感觉到了。” “界?”李辙疑惑地重复这个词,“我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更没见过。” “普通人感觉不到,但祭司一定会感觉到的,你应该已经察觉了。”休曲肯定地说。 李辙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他想起来被他忽略的东西:“那场地震?” 休曲点点头:“那不是地震,除了你没有人会注意。” “我就知道我没疯!”李辙无奈地一笑,“切,看来我是别想安生了!”他又问:“你怎么知道那条蛟会袭击飞机?这么远你能感应到吗?你有电磁波?” “我能感觉到你,”休曲说,“我和你结下血盟,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感觉到。” “你比追踪器还厉害啊?我还有没有隐私了!”李辙抱怨道。 “我不会监视你,我只确保你安全。”休曲说。 李辙嘟嚷道:“看来我也没得选了。”他忽然向休曲伸出手:“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休曲握住他的手:“你不必向我道谢,我必须保护祭司。”这个盟约已经延续几千年。 李辙重重地拍了一下休曲的肩膀:“我得先告诉你:我住的是个特别小的出租房,我现在失业了,吃饭都可能成问题——总而言之吧,跟我一起生活会非常辛苦。” 休曲没明白他的意思,仍然等着他往下说。 李辙转身往外走,回头对休曲说:“走吧,愣着干嘛?不是说要一直跟着我吗?” 休曲这回听懂了,他头一次露出笑容。 李辙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鸟人也是会笑的,还以为他没有人类的感情呢。 休曲跟上李辙,并肩往航站楼外走去。 气氛忽然轻松了不少,李辙边走边调侃道:“你这模样太显眼了,别人肯定以为你是外国人或者混血儿呢,你能不能染个发什么的。” 话音刚落,休曲的头发和眼睛立刻变成黑色。 “你……你怎么变的?”李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我不擅长幻形,但这种简单的还能做到。”休曲微笑着说。 “靠!太省钱了!”李辙忍不住说了粗话,然后立刻正儿八经地对休曲说:“骂人话你不许学啊!” 休曲笑着点点头:“走吧。” 第七章 带一个神回家 李辙的住处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里面的业主以上年纪的人为主,常住人口里也有一些他这样的外来租户。京城寸土寸金,房子租金也贵,李辙这样的来bj打拼的外地人只能租得起地段偏僻的、很小的公寓,要是在他hlj老家,这几年的租金都能买一套不错的房子了。 一开门,一股焐了好几天的闷热气味扑面而来,李辙自己都受不了,他转头问休曲:“要不我收拾收拾你再进来?” 休曲越过他肩头往里一看,客厅乱得像遭贼了一样,满地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大都是些拆开的快递盒子,盒里五花八门的物品有一多半猜不出是什么用途。 “没关系,我见过更乱的。”休曲说。 “你以前也……下凡过?”李辙不知道休曲从什么地方来,就当是个神仙好了。 “好几百年了。”休曲有些慨然。 “几百年?当时的祭司召唤你出来的?那是个什么人啊?”李辙感兴趣地问。 休曲眼中掠过一丝柔和的笑意:“是个很好的人。” 李辙不禁想,如果休曲真已经活那么久了,那岂不是考古研究的第一手资料?或者他也可以当最珍贵的古董。 李辙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把挡路的杂物都踢开,他打开一间卧室的门:“这个房间我原来当仓库用的,等我收拾收拾给你住,我那屋你别去。” 休曲看看窗外:“我住那棵树上就行。” “不行!”李辙坚决不同意,“你必须住在这个屋里,而且平时没有我跟着不许出门!” “如果有危险呢?”休曲问。 李辙没回答,转身把一堆脏衣服扔到地上,变魔术般地露出两把椅子,他在其中一把上面坐下,示意休曲坐在另一把上。 李辙严肃地说:“现在你告诉我所有的事吧,我不会再怀疑,你也不要隐瞒。” 休曲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他的眼睛像幽深的隧道一样闪烁出来自远古的光:“4000多年前,我第一次跟人类立下盟约,帮助人类与自然神署战斗……” 思绪上溯几千年,回到那个洪水滔天的时代,那差点成为人类末日的一天。休曲叙述的方式很简洁平实,但是李辙仍然觉得像神话故事一样不可思议,那些神奇的人物,那些妖魔鬼怪,他们都真实存在过吗? “我是不信鬼神的啊……”李辙喃喃自语,不小心把这句话说出声。 休曲一顿,继而轻笑:“其实你们口中的神怪只不过是与人类不同的族类罢了,与人为善的被你们称作神,与人为敌的就被叫作妖怪。” “所以你不是神?”李辙问。 “怎么定义都无所谓,我是大鹏神鸟。”休曲不在意称呼的不同。他看着窗外对面公寓柔和的灯光,继续娓娓讲述:“神族的力量远远强于人类,但是盘古留下的遗产是属于人类的,为了不让神与人争夺大地,他为人类留下了克制神族的武器。在无支祁被囚禁后,神族和其他非人的种族都被限制在‘界’以外,永远不能踏进人类的世界。但是‘界’也不能完全隔绝所有族群,偶尔会出现裂隙,导致一些异族来到人间,他们大都被你们当成怪物,有一些还记载在人类的史书里。” “如果被那个什么界隔绝了的话,你为什么能来呢?”李辙又问。 “因为我与人类有盟约,在人类有危难的时候,只要有祭司向我献祭,我就会回到人间。”休曲表情变得凝重,“这次的情况是最严重的,界已经崩塌,出现很大的漏洞,人类的世界已经非常危险了。” 李辙想起来他遇到的那些怪物,想象世界上到处都是这种东西,他打了个哆嗦。 “所有那些怪物,只有你一个人对付得了吗?”李辙担忧地问。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我所能,”休曲说,“而且还有你。” “我?我可什么都不会!”李辙使劲摆手,跟那些东西打斗,他有100条命都不够。 “只要我还在就不需要你去跟他们战斗,”休曲说,“但是祭司最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所以要尽可能不让他们发现你。” “我到底有什么用啊?”李辙的疑惑还是没能解开。 休曲说:“祭司拥有异族渴求的东西,不过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一时间两人陷入不自然的沉默,李辙觉得无趣,便说:“我要休息了。”他打着哈欠回屋去了。 第二天,李辙很晚才起床,不出意外地看到休曲在客厅无所事事。 李辙问:“现在外面有怪物吗?” “没有,周围都很安全。”休曲说。 “我要出去一趟。”李辙站起来。 休曲也起身,作势要跟他一起出去。 “别!你在家好好待着,哪也别去,不许出门,更不许跟别人说话!”李辙赶紧阻止他。 休曲没有抗议,重新坐回椅子里。 李辙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开门出去了,他仔细地把门反锁上,反正休曲不会告他非法拘禁。 一出楼门,李辙掏出手机给陈启光打电话。 “喂?”陈启光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启光,你在家不?我还你钥匙。”李辙说。 “啊?你回来了?这才去几天啊!”陈启光惊叫道。 “有点事儿要处理,就提前回来了。”李辙轻描淡写地说。 “你个社会闲散人员能有什么事儿?”陈启光不相信,“你在那边惹事了?跟哪个女的一夜情被人家老公打了?” 李辙不耐烦了:“你这嘴里就没一句正经的!你还要不要钥匙了?不要我扔了啊!” “行行行,你也甭过来了,我出去找你,”陈启光说,“晚上有事吗?出去喝点?” 李辙想到家里还有个人,谢绝了陈启光的提议:“不了,我这刚下飞机有点累,改天吧。” “真不给面子!”陈启光不乐意了,他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出去喝酒,李辙还不肯配合。 “改天,改天我请你。”李辙安抚道,“一会儿咱们哪儿见?” “没心情出去了!你过来把钥匙放我家门卫吧!”陈启光赌气说。 “好好好,你别忘了去取。”李辙说。 “别叨叨了!”陈启光挂了电话。 去陈启光住的小区还了钥匙后,李辙又去了超市,去丽江旅行前他正处于失业后心情低落的状态中,天天窝在家里对付活着,冰箱已经是弹尽粮绝,其他生活用品也快耗尽了。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人,他必须多采购些必需品,两个人的花销比一个人大,他目前又没有收入,没什么经济头脑的李辙也开始精打细算起来。 排队结账的时候,李辙听到两个年轻人在议论某条突发新闻。 “……那真是一条龙,全飞机的人都看见了!” “可是官方不是辟谣了吗?说是大气现象。” “网上照片都流出来了,还挺清晰的,怎么看都不是大气现象。” “那是p的吧?” “有人鉴定过了,不是p的,现在照片都被删了,幸好我截图了。” “网上那些人说的话不能信,鉴定没鉴定过还不是随便说的?” 看来昨天飞机遇险的事已经被人传到网上了,李辙拿出手机翻找,确实有很多目击报告,但是这种看起来太假的消息很快会被删除,李辙一张图片都没看到。他当时太紧张,又担忧休曲的安危,根本没想起来拍照。 “哎,你结不结账啊?”后面的人催促李辙。 李辙一抬头,发现已经轮到他了,于是赶紧推着购物车到空出来的终端结账,拎起两大袋战利品回家。 回到小区的住宅楼下,李辙发现休曲不知何时跑出来了,而且还跟一对母女在一起,那小女孩指着休曲对她妈妈说:“妈妈,这个人会飞!” 李辙一听,差点没厥过去,他赶紧跑过去,语气很差地问休曲:“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的?” “从窗户出来的。”休曲如实说。 “你——”李辙气得说不出话来,“哎呀你可真行!”难不成休曲大白天把翅膀亮出来了?那可要出大事! 小女孩的妈妈耐心地教导自己的孩子:“雅雅,这个叔叔不会飞,他刚才是跳下来的。” 李辙扭头瞪休曲:“你从四楼跳下来的?”正常人早该筋断骨折了,休曲干这种蠢事这不是摆明他是怪物吗? “我先跳到树上,又从树上跳下来的。”休曲解释道。 小女孩的妈妈说:“你看,叔叔都说了嘛!哪有会飞的人?” 小女孩还是怀疑,但小孩子很容易相信大人的话,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一回到家,李辙便对休曲吼起来:“我不是告诉你别出去吗?你非得给我惹麻烦不可?让所有邻居都知道我养了个怪物!” 休曲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怕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这还用说?”李辙把沉重的购物袋一丢,“我能让人知道有个传说中的神住在我家吗?还不得被人当成恐怖分子了!” 休曲说:“抱歉,过去我从没遇到这个问题。” 李辙没想到休曲会向他道歉,反倒显得他蛮横无理了,他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想骂你,你不了解这个时代,现代人是不信有你这样的人存在的,你要是想在现代生活就得装成普通人,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休曲点头答应:“嗯,我可以理解,包括这个也是为了安全吧?”他指指自己幻化成黑色的头发。 “你明白就好。”李辙说,“行了不说这个了,快来帮我收拾收拾!”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都取出来,一堆罐装啤酒骨碌碌滚出来,李辙拿起一罐丢给休曲:“给你尝尝,现代的酒!” 休曲把易拉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弄不明白怎么开启,于是把罐子捏爆了,啤酒喷了李辙一后脑杓。 “你干什么?”李辙生气地叫起来,冰凉的啤酒在他脑袋上吐沫子,顺着脖子往衣服里淌,很是难受。 “我不知道怎么打开。”休曲茫然地看看手中还在滴着啤酒的破易拉罐。 李辙无可奈何地一把夺过来扔进垃圾筒,在家里养一尊神,他的麻烦还多着呢。 第八章 分担秘密的人 第二天,李辙收到梁一铭的消息,他告诉李辙自己已经回到京城,要求见面。李辙同意了,并约定时间地点,但是现在他要做的不仅是从梁一铭那儿得到更多消息,还要隐瞒一个最重要的情况。 两人在一座购物中心某层的图书茶座见面,地方是梁一铭选的,在此之前李辙从不知道这个闹哄哄的大商场里还有一个能喝茶看书的地方。李辙按约定时间到达,梁一铭已经坐在一张小桌旁等他了。 梁一铭一看见李辙就招手:“嗨,那个……你叫什么?”他还不知道李辙的名字,他给李辙取的微信备注名是“臭流氓”,显然不能当面称呼。 “李辙,”李辙自我介绍道,“无业游民。”他拉开梁一铭对面的椅子坐下。 梁一铭给他倒了一杯茶:“请尝尝。” 李辙捏住那个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小杯子,送到嘴边小啜一口,是加了糖的茉莉花茶。 “上次我没弄明白怎么传视频,不好意思耽搁了。”梁一铭边解释边把手机放在桌上,“我回去把视频反复看了几遍,虽然有点晃,但那些怪物的样子是完整录下来了。” “你弄明白他们是什么了吗?”李辙问。 “我请一位搞野生动物摄影的朋友帮忙鉴定,那个长得像牛的东西不属于已知的物种,那条蛇的影像比较模糊,但是他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蛇。”梁一铭说,“我对比了一些图样,我认为那头牛的样子非常符合《山海经》中的异兽‘东东’,至于蛇,我还不能确定。” 李辙不快地指责道:“你怎么能把录像给别人看?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不是还想报警吗?”梁一铭指出。 “那不一样……”李辙话说到一半便卡住,现在的情况和那时不同了,他现在需要为休曲的身份保密,那段录像外传将是非常不明智的。 梁一铭看出李辙有所隐瞒,他说:“你放心,我没有给他看录像,只从录像里截了一些图片。” “截图也不行,你听我的,这段录像除了你我以外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不想找麻烦。”李辙劝说道。 梁一铭觉得有点好笑:“你以为这段录像是唯一一次目击证据吗?这几天网上各种怪物事件已经传开了,全国各地都有,而且——”他顿了顿又说:“有一起致死。” “致死?死了人了?”李辙惊讶地问。 “这些消息一发布就被删除,那起致死的案例有官方辟谣,说是被熊咬死的,”梁一铭说,“但是有传闻尸体上的伤口和熊牙一点都不像。”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李辙自言自语。 梁一铭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此时正紧紧盯着李辙,关注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李辙,该你说说了吧?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李辙一愣,然后立刻缩回壳子里:“我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之前都告诉过你了。” 梁一铭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幸运儿,你知不知道你跟其他目击者有什么不同?你两次遇袭时大鹏神鸟都出现了,而别的案例里没有哪个提到长翅膀的人。” “只是赶巧吧,大鹏神鸟不是纳西族信的神吗?他可能就住在那一带。”李辙随口乱编。 梁一铭涨红了脸:“你真以为撒谎不会被戳穿吗?昨天网上疯传的飞机遇险事件里可是提到了一条龙和一个长翅膀的人打斗,你觉得那会是谁?” 李辙顾左右而言他:“那说明别人也能遇见大鹏神鸟,而且还是一飞机的人呢。” “李辙!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梁一铭又气又急,“你回程那天我和你联系过,按时间来看你就在那架飞机上——这是第三次了,大鹏神鸟他在保护你!”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李辙靠着椅背冷冷地问。 “你还看不出来吗?现在已经很不太平了!那些怪物有多可怕你最清楚,他们攻击人,杀人,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到现在为止大鹏神鸟是唯一帮助过人类的异类,如果你这么重要,也许你能说服他救所有人。”梁一铭说,“只要他再出现,你一定要想办法说服他。” 李辙深吸一口气,也许两个人分享一个秘密比他自己承担要轻松些:“我不能说服他。” “为什么?你还没有试过……”梁一铭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因为他不需要我说服,他和人类的盟约已经延续几千年了,他会在人类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助,”李辙说,“但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拯救不了全世界。”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梁一铭不解。 “这是他告诉我的。”李辙说。 “他?告诉……”梁一铭的眼镜差点掉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辙面无表情地说:“按他的说法,我是个祭司,是我把他召出来的。” 梁一铭吃惊不已:“你早就知道?” 李辙觉得解释起来太困难:“没有你以为的早,这都是他告诉我的,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是个祭司,我不会跳大神,也不能被什么神仙附体,但他就是一口咬定我是和他结盟的祭司。” 梁一铭对跳大神之类的不感兴趣:“你需要他的时候怎么和他联系?那天是你召唤他来救援飞机的吧?” “我不用叫他,他能感受到我。”李辙说。 “那你呢?你能感受到他吗?”梁一铭热切地看着李辙的眼睛。 “不能。”李辙回答得很干脆。 梁一铭目瞪口呆:“你到底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能把他召唤出来啊?” 李辙对他言语间隐含的鄙薄毫不介意:“我也想知道。” 梁一铭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大鹏神鸟会不会认错人了?如果他认为你是祭司,你总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吧?你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呢?” “我不知道。”李辙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甚至不愿意去想,“把手机给我,我教你传视频。” “好。”梁一铭递过去自己的手机。 李辙很快便把那短视频传到了自己手机里,顺便翻了一下梁一铭手机里的照片:“你拍了这么多鬼画符?” “那是东巴文!”梁一铭不高兴地说,“东巴文是唯一还在使用的象形文字,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纳西族史诗,这次去丽江也是为了搜集资料。” “这是你的专业?”李辙抬抬眉毛。 “不,我刚开始接触,我这两年都在研究各种古老神话。”梁一铭说,“其实我的专业是古代文学,但是对神话更感兴趣,本来以为你能告诉我更多东西,不过看来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李辙无言以对,他对神话不感兴趣,也不喜欢文学,他消遣的方式除了打拳以外就是打游戏和追剧了。他不禁想,梁一铭这样的人才应该是所谓的祭司,为什么这个“大任”偏偏落在了他李辙头上呢? 梁一铭斟酌着说:“如果下次大鹏神鸟出现,你能告诉我吗?我很想见见他。” 李辙考虑了一下,说:“尽量吧,但是他只在我有麻烦的时候出现,那时候我可没精力给你打电话。”出于谨慎,他还是不想告诉梁一铭休曲就在他家。 梁一铭皱眉不语,然后再一次问:“你好好想想,你召唤他出来的时候到底做过什么特殊的事?” 李辙不耐烦地说:“我说过我不记得了!除了第一次的时候我流了血,后来都是他不请自来!” 梁一铭抓住重点:“血?你当时流血了?” 李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站起来:“你可别乱来!” 梁一铭也站起来,急切地说:“为什么不试一下?就扎破手指头挤点血试试!” “不行!”李辙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揣兜里,匆匆忙忙跑掉。 梁一铭像在丽江古城的时候一样执着,紧紧追在李辙后面:“就试一下吧,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吗?你知不知道你多幸运!” 李辙转头怒道:“你别没完没了了!” 这一下转得太急了,梁一铭躲闪不及,两人正面撞了个满怀。李辙比梁一铭高一点,鼻子刚好磕上梁一铭的脑门,撞得他鼻子发酸、眼冒金星。一股热流顺着鼻腔往下淌,李辙用手一抹,看到刺眼的鲜红。 “哎呀!对不起!”梁一铭手忙脚乱地帮李辙擦,结果抹了李辙一脸血。 李辙抓住梁一铭捣乱的手:“你可别闹腾了!” 突然一股劲风刮过,梁一铭只觉得一只强劲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猛地向后推,他的后背重重撞到墙上。窒息的痛苦让他挣扎了几下就没力气了,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到面前是一个肤色黝黑的高大青年,对方正冷冷地瞪着他。 “快放手!你不能杀人!”李辙惊叫着扯休曲的手臂,但那条手臂像钢铁一样无法撼动。 休曲的声音冷酷无情:“我的誓言是守护人类,但不是不能杀人,我会杀死任何伤害祭司的人。” “他不是坏人!他是个普通人,一个书生!”李辙着急地胡乱解释,“快放开他!他受不了这么折腾!” 休曲总算放了手,但仍然戒备地护在李辙身前。 李辙拍拍休曲的肩膀:“鼻子是我自己撞坏的,跟他没关系。” 梁一铭捂着脖子好一顿咳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你难道是?”眼前这个青年和视频中的形象不同,他身着现代装,没有翅膀,头发和眼睛都是正常的黑色。 李辙叹了口气:“对,他就是你想见的大鹏神鸟。” 休曲转头问李辙:“你是故意用血召我过来的?” 李辙捂着鼻子摆摆手:“流鼻血是意外——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你用了血祭,血祭能让我随时到你身边,”休曲说,“但就算不用血祭我也会马上赶到,这点距离不算什么。” “你不是飞过来的吧?”李辙心惊胆颤地问。 “不需要,而且你也说过我不能随便亮翅。”休曲说。 李辙松了口气。 旁边的梁一铭早看呆了,但是在惊吓之中他还是敏锐地分析眼前的状况:“李辙,你……你们已经很熟了?这个人就是都盘休曲?他能变样?” 李辙坦言:“没错,他就是休曲,但是我认为公布他的身份会惹麻烦,所以我让他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 梁一铭点点头:“你的做法是对的。” 李辙唬起脸威胁道:“现在你知道了,那你就必须替他保密,如果你敢泄露他的身份,不用他动手,我会先宰了你!” 梁一铭苦笑:“你放心,我当然会保守秘密的,我可不想让一个活着的神话人物被当成外星人抓起来。”他往前一步,敬畏地看着休曲,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他竟然能近距离看一个活生生的奇迹:“呃……都盘休曲,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休曲看这个人似乎没什么威胁,便点了点头:“叫我休曲就好。” “休曲,能给我讲讲你和署神那场战斗吗?”梁一铭眼中闪烁着期待。 李辙赶紧分开二人:“行了!别跟迷弟似的,这是问问题的地方吗?” 休曲警觉地看看四周,忽然对李辙说:“快把血洗掉。” 李辙这才发现自己的鼻血弄得衣襟上都是,他赶紧找卫生间,把脸上的血洗干净,又用沾了水的手搓几下前襟,但血迹不容易弄掉,他放弃了:“这个回去再说吧。” “不行,把衣服脱下来烧掉。”休曲严肃地说。 “烧?公共场合不能纵火啊!”李辙可不想冒着引发火警的危险烧衣服。 “快把衣服脱下来!”休曲再一次提醒。 “怎么了?”李辙莫名其妙。 休曲突然拉起李辙和梁一铭往外跑。 “你干什么?”李辙被扯得直趔趄,另一边的梁一铭更是连滚带爬。 “来了。”休曲低声说。 “什么?”休曲的语气让李辙意识到不妙。 话音未落,一声猛兽的咆哮响彻楼宇。 第九章 传说中的英雄 随着恐怖的咆哮声,一头通体漆黑的巨兽出现了,他外形像狼,却比狼高大得多,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冒出森森绿光。原本在商场里闲逛的人们全都尖叫着四散奔逃,但那黑狼速度极快,他一跃而起扑倒一名顾客,一口咬下去,没等受害人惨叫出声便鲜血四溅了。这血腥的一幕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子,他们更为响亮地尖叫起来,赛着劲儿地比谁嗓门更高,好像故意要把怪兽引向自己一样。 梁一铭吓得两腿发软,如果不是休曲拉住他,他现在就要坐到地上了。李辙也好不到哪去,但由于已经经历过几次类似的事件,他还能靠自己的腿站住。 怪兽看到李辙,立刻两眼放光,怒吼一声向他冲过来。 休曲将李辙和梁一铭推到后面,迎着怪兽冲过去。处于战斗状态下的休曲发色和瞳色都变回了本来的颜色,翅膀撑破衣服从他背后展开,像屏风一样拦在怪兽与李辙他们之间。 怪兽受到阻拦,怒火更盛,他吼叫着冲向休曲,两只前爪上锋利如刀子的趾爪正对着休曲的脸。休曲不慌不忙,接住两只爪子一丢,将庞大的怪兽从商场的天井扔下去,砸中一楼的临时舞台,舞台被砸出一个大坑,上面树着的大幅广告也被掀翻。一楼的顾客们像被老鹰冲散的鸟群一样吱哇乱叫着向各个方向逃蹿。 休曲跃过栏杆,借着翅膀滑翔,平稳地落在一楼。那怪兽已经爬起来,看到休曲,再度凶猛地扑过来,张着血盆大口向休曲头部咬去。休曲直接抓住那两排利齿,将怪兽掼到地上,两手向反方向用力一掰,将怪兽的下颚生生掰掉,怪兽因疼痛而扭动挣扎,撞倒旁边卖冒牌商品的柜台,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叫声,听起来甚是可怖。休曲掐住怪兽的脖颈一扭,只听一声脆响,怪兽的脖子被扭断了。那庞大的身躯抽动几下便不再动弹。 休曲抬头向上看,李辙正扶着栏杆担心地看着他,休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李辙会意,拉着梁一铭离开。 “哎,等一下!”梁一铭还没从惊吓和震撼中恢复过来,被李辙拉得跌跌撞撞的。 “快走!”李辙低声喝斥。 姗姗来迟的商场保安已经将休曲包围了,他们向他喊话,喝令他别动。刚才没被怪兽咬死的围观群众已经再次聚拢过来,举着手机对休曲狂拍。 休曲环顾四周,人类的喧嚣几乎淹没了他敏锐的视听,他展开翅膀飞起,撞破天窗飞出商场,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休曲起飞的劲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近旁的商品纷纷被吹飞。当人们回过神来时,只看到一地狼藉和玻璃天花板上的大洞。 李辙和梁一铭跑出购物中心,外面已经聚集不少看热闹的了,连警察都来了,不过现在商场周围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他们只能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梁一铭小声问李辙:“休曲呢?他怎么办?” “他没事。”李辙相信休曲不会被抓到,一个比飞机飞得更快的鸟人不容易被逮捕。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梁一铭问。 “回家。”李辙说,“谁知道刚才商场的摄像头拍下来多少,让人发现我们跟那鸟人在一起,咱们都得被逮捕。” 这时候两人已经跑到一条干道旁边,远离了事件中心,人行道旁边的绿化带上有遛狗散步的闲人,看起来没人会注意他们了。 “你知道休曲会跑到哪去吗?”梁一铭担忧地问。 “只要不被发现,到哪都无所谓。”李辙说,“而且凭他的本事,要抓住他可没那么容易。” 梁一铭压低声音问:“那头狼是冲你来的吧?” 李辙有点心虚,他确实发现那怪兽在看到他以后便向他冲过来,但是在那之前怪兽也攻击了别人:“我也不知道。” “丽江的东东和大蛇也是攻击你,”梁一铭分析道,“会不会这些怪兽都是被你招来的?” 李辙不是没有这种怀疑,但这几天全国各地频发的怪物袭击事件并没都让他赶上,又该作何解释。 “先别说这些了,赶紧回去,等这事过去再说。”李辙烦躁地催促道。 “你别就这么把我打发走啊,什么时候再让我见见休曲?”梁一铭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 “你也看到了,今天这场面多危险,我不管你好奇心有多强,这种事还是躲远点儿好!”李辙推着梁一铭往地铁站去,“赶紧回家,教你的书去吧!” 梁一铭不依不饶,虽然被推得直晃,还是不肯挪步:“我不是好奇,我是想帮忙!我们商量商量,也许有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是你能去打怪兽还是我能?”李辙翻个白眼。 梁一铭不太确定地说:“既然休曲说你是祭司,你又能用‘血祭’召唤他,你肯定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如果我们好好研究一下,也许就能帮上休曲。” “要想你自己想去,想出来了告诉我,我可不陪你轧马路了!”李辙说着一甩手就走了。 梁一铭无奈,只能慢吞吞走去坐地铁。 李辙回家后发现休曲已经在家里了,休曲又变回普通人的样子,只是破碎的上衣不见了。李辙心里盘算着自己得浪费多少钱在衣服上,应该赶紧下单买一批最便宜的大t恤给休曲祸害。 “你下次能不能脱了衣服再开打?一次性上衣太费钱了!”李辙又翻出一件t恤扔给休曲。 休曲套上t恤,问李辙:“今天那个人是谁?” “一个大学老师,录下过你的视频,看样他挺崇拜你。”李辙说。 “什么是视频?”休曲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这个。”李辙点开手机播放梁一铭的视频,他也是第一次看这段视频,除了画面有些晃以外,整体来说录得很清晰。 休曲显出强烈的兴趣,拿过手机翻来覆去看:“这东西真神奇!” “这是手机,是科学的产物,”李辙说,“对我来说你的存在才最神奇。” 休曲虽然对现代科技一无所知,但他的理解力却很强,他想到了什么:“今天发生的事也会变成视频吗?我看到很多人都拿着这种‘手机’。” “没错,今天的事有点麻烦了。”李辙恼火地挠挠头。 休曲若有所思:“这个时代的人类不能接受异族的存在吗?” “对,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有你这样的神,那些怪物也都只在神话故事里存在,”李辙再一次强调,“所以你平时一定要隐藏身份,再别让人发现你了!” “那如果再有危险,我不能出手吗?”休曲问。 “这……”李辙一时张口结舌,任怪兽横行自然不行,但让休曲招摇过市也不可能。 “容我想想再说吧。”李辙颓衰地说。 购物中心的怪兽袭击事件很快成了热门话题,由于目击者人数众多,很多照片、视频纷纷流传到网上,各大网站争相转载,一时间成了所有搜索栏的头条。“变异恶犬吃人事件”震惊全网,亲历者都以心有余悖的语气描述当时的恐怖情形。而那个与变异恶犬战斗的长翅膀的男人更是成了焦点,人们对他的强悍力量印象深刻,也有人描述他的伟岸形象,将他描绘成一位天神般的英雄。恶兽与英雄的传奇新闻成了家谈巷议的故事,人们在恐慌之中又怀有希望和憧憬,每个人都害怕怪兽再次出现,每个人都期待英雄再次降临。 很快,那些铺天盖地的消息被删除了,官方出来辟谣,声称那天咬死的人是只普通的疯狗,只是体型巨大,又因为人们的夸张描述而被妖魔化了。私下里,那位受害者的家属得到了一笔难以想象的巨额赔偿,但同时也得到明确的警告不得再外传一点信息。至于那个长翅膀的人,官方称这纯属造谣,系无稽之谈,并让造谣者发出道歉声明。对公众的解释是当时确有见义勇为者勇斗恶犬,但那位勇士是名退伍兵,并非长翅膀的怪人。 从这些新闻上看,休曲的身份应该还没暴露,至少还没有警察上门抓人。李辙算是放了心,但是他们还要面对接踵而至的问题。幸而后来几天还算平静,没有出现新的怪物,李辙有时间把所有事好好想一遍。这期间梁一铭给他打过电话,他都三言两语给打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保护休曲的身份。 为了不暴露,李辙跟休曲约定:再出现怪物,休曲在战斗之前一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脱掉衣服、改变形象再出来,不要让媒体将他平时的伪装和真实的模样联系到一起,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伪装的身份不被人发现。同时,李辙要求休曲尽快了解现代社会的信息,以免被人发现怪异之处。 休曲同意了李辙的要求,了解所处的时代是他必修的功课,他不是第一次来到人类社会,与祭司相处是他必须习惯的。不过这一任的祭司是最奇怪的一位,李辙没有任何祭司该有的素养,甚至不懂得与他沟通。 李辙不知道休曲的看法,他也没时间询问,必须为休曲弄一个合法的身份,这是李辙首先要做的。为此,他又得像个孙子一样低头了。 鉴于网民们将休曲称为有神奇力量的英雄,李辙想到一个点子,他告诉休曲:“现在你有两重身份,你需要两个名字,你叫休曲,那个英雄要换个名字。”李辙指指手机屏幕上的视频截图,那是战斗中的休曲。 “我没有别的名字,我就叫休曲。”休曲不打算给自己改名。 李辙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那英雄身份的你就叫大鹏神鸟吧,反正都是你。” “我不是英雄,我就是大鹏神鸟。”休曲不喜欢英雄这个定义。 “你得顺应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对神没什么好感,但是非常崇拜英雄,你只有以英雄的身份出现才能被人们接受,大家才会认为你是正义的。”李辙说,“投其所好,本质不变,你变有损失。” 休曲面露不快之色,但还是勉强接受了李辙的理论:“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第十章 秘密研究 地下研究所的照明全部来自于灯光,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阴冷得像座坟墓。长期工作于此的研究人员一个个面色苍白,像行走的僵尸,但他们谁也不敢抱怨工作环境差,一方面因为他们得到的报酬比外面的同行高出三倍,另一方面,他们谁也没有胆子得罪他们的老板。 最大的一间实验室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透过容器壁能看到一具泡在甲醛溶液里的尸体标本,赫然是那天出现在购物中心的黑色巨狼,狼尸的下颚被泡在另一个较小的容器里,缺损的狼尸看起来更加狰狞恐怖。 一名50岁左右的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站在透明容器前打量怪兽的尸体,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是难以置信啊!”男子啧啧称赞。怪兽魁伟的身躯、充满力量的肢体具有一种野蛮的艺术感。 旁边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清瘦男人说:“虽然已经死亡7天以上了,但是其体细胞依然保持活性,其实不必泡着也能保持不腐,这只是以防万一。” 中年男子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白大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属于任何已知物种,也没有变异的迹象,只能认为这是一种完全未知的生物。”白大褂说。 “别说这些废话!”中年男子冷冰冰地说,“你只要告诉我这东西有没有用!” 白大褂垂下眼睛:“现在还很难说,我需要进一步实验,而且需要更多的实验样本。” “我会给你搞更多样本,你最好快点给我个结果,杨教授。”中年男子语气中的威胁显而易见。 白大褂温顺地垂下的右手悄悄捏紧了自己的衣摆,虽然这里的人都叫他“杨教授”,但其实他讨厌被人称呼“教授”,他早就被褫夺这个头衔了,中年男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侮辱性地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杨教授低眉顺眼地答道:“是,谢谢陆董。” 被称为“陆董”的中年男人鄙夷地看了杨教授一眼,一点也不留恋地大步离开实验室,乘电梯升上这座建筑阳光明媚的上层。 星期六,李辙约陈启光吃饭,理由是感谢陈启光借他房子住。陈启光抱怨他不诚心,回来那么多天了才想着请客。 地点定在他们常聚的一家饭店,没什么档次,但是菜很好吃。陈启光把他新交的女朋友也带上了,女友是个年轻漂亮的jk娘,穿着一身日本高中生的套裙,裙子短得快遮不住了,百分百制服诱惑。李辙明白陈启光这是跟他显摆,每次陈启光换了女友都要来这么一出,必须气一气他的贫困户朋友——各种意义上的贫困户。 李辙多看了那小女朋友几眼,谁知道这女孩成年没有,陈启光早晚把自己玩进监狱里去。他把从丽江买来的伴手礼给了那女孩,他深知要讨好陈启光就对人家女朋友客气点。果不其然,见小姑娘笑得卡哇伊,陈启光也心情好得不得了。 几瓶酒下去,趁小姑娘起身去卫生间的工夫,李辙问陈启光:“你啥时候对未成年少女感兴趣了?” 陈启光一口酒喷出来:“你个孙子!我能干犯法的事儿吗?什么未成年啊,她21了,明年就大学毕业!” “玩女大学生?真有你的!”李辙不觉得这好到哪去。 “哎我说你,嫉妒哥就直说,大不了哥也帮你介绍一个!”陈启光得意洋洋。 “我不是来找对象的,”李辙说,“有件事真得求你帮个忙。” “我就知道没好事!”陈启光顿时不乐意了,但他给李辙帮忙惯了,“说吧,又怎么了?” 李辙也不客气:“我有个亲戚刚从乡下来京城,他是超生的,从小没上户口也没办身份证,想让你帮忙弄个身份证。” 陈启光眼睛瞪得老大:“你这叫什么事儿?老子不干违法的勾当!你以为京城身份证那么好办呢?” “好办的事儿就不求你了呀,启光,你手眼通天,我认识的人里就你有本事,你就帮兄弟个忙呗!”李辙紧着奉承。 “去去去!少巴结我!”陈启光一脸不耐烦。 “说真的,就是个证,他没有身份证不好找工作,你就帮个忙吧,将来你有事我绝对两肋插刀!”李辙恳切地说。 “插你十刀有什么用?我有啥能用上你的?尽让我干这赔本的买卖!”陈启光骂道。 好说歹说,陈启光总算打应帮他,李辙虽然只有五分感激但也装出十分感激的样,信誓旦旦说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陈启光,说得好像能一饭千金似的回报一样。但陈启光很了解他,知道李辙嘴里全都是空头支票,这个穷鬼不再麻烦他就是最大的报偿了。 后来李辙带休曲去小照相馆拍了证件照交给陈启光,但是取名字的时候有点犯难,休曲总得有个不太奇怪的姓,李辙征求了休曲本人的意见,休曲不假思索地说:“姓穆吧。” 李辙想问问休曲为什么选这个姓,但是急于办事就给抛到了脑后。“穆休曲”这个名字的颜色看起来还行,“穆”是灰蓝色的,“休”本来是浅黄色,但跟正黄色的“曲”放到一起就偏白色,三个字组合起来不丑。 不久之后陈启光告诉李辙:“真是赶巧了,一年前有个叫穆休曲的人去爬玉龙雪山失踪,八成是没命了,这人和你那朋友长得简直一模一样,22岁,估计岁数也差不多,而且那人身世很奇怪,无父无母又没有什么记录在案的亲戚,做的是自由职业,几乎没有社会关系,你朋友不如就用这个人的身份好了。” 李辙欣然同意,于是证件很快就做好送到他手里。他把证交给休曲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个证以后随身携带,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名字、出生日期和现在的岁数,别人问起来千万别说错了!” 休曲收好证件,他对这种证明身份的方式感到奇怪,他知道自己是谁,也从没怀疑过,可是这个时代的人类好像没有这张小卡片就不敢肯定自己是谁了。 另一个燃眉之急是李辙自己的工作,虽然他有一定的存款,但是如果不能赶快找一份工作的话是不够支撑多久的,他的房子租金高,现在又多一张嘴,为了两个人的生活他必须有足够的收入。他开始在网上关注招聘信息,四处投简历,并且央求陈启光为他多留意一下合适的机会。陈启光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一顿,但几天后还是发来了几份招聘启示,其中有一份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劲桐集团某分公司征招广告策划,李辙好好把自己的简历美化了一番并投出去,尽管不抱太大期望,多一个机会总是好的。 后来李辙去面试了几份工作,但都不太理想,不是人家不满意他就是工资太低不够生活,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周也没有任何结果。 看李辙每天早出晚归,休曲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 “找工作,”李辙有气无力地说,“挣钱,养活你和我。”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咕嘟嘟灌下去后感觉好点了。 “你没有工作吗?”休曲问。 “以前有,后来丢了,就是在去丽江之前刚失业。”李辙说,“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又不懂。” “我懂。”休曲放下手中的书,他最近一直在读历史书,书是梁一铭主动借给李辙的,梁一铭认为让休曲读读历史有助于他更快了解现在这个时代。 “你懂?你们神仙也要钱花吗?”李辙觉得好笑。 “我不是第一次来人类世界,哪个时代的人都要工作才能维持生活。”休曲说。 “我们人类就是这么累,像你这样不需要吃东西睡觉也能活的生物真是太幸运了!”李辙抱怨起来。休曲不吃东西也能活,只是会感觉饥饿,而且他也不一定要吃人类的食物。李辙第一次买了生肉回来问休曲想吃红烧肉还是锅包肉,休曲回答他:“我可以生吃。”李辙突然之间意识到这家伙确实不是人,简直野兽!后来他没有允许休曲吃生肉,并且告诫休曲在人类社会就要入乡随俗,不能乱吃生肉,除非是去日料店或是提供生牛肉的西餐厅。 休曲想了想,问李辙:“我可以工作吗?” “你?”李辙差点被啤酒呛到,“你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可以帮我找找。”休曲坦白。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学历、工作经验以及人际关系,你一样都没有,还是一边儿歇着去吧!”李辙不屑地说,“挣钱养家我负责,你就负责干你拯救世界这份光荣的差事。” 休曲没有和他争辩,这件事不了了之。 又过几天,李辙总算收到一份还不错的offer,是一个合资企业的包装设计工作,和他的专业对口,只是薪资没有他上一份工作的高。现在他没有资格挑三捡四,很快就办了入职手续。 第一天去上班的时候,李辙出门前嘱咐休曲:“我以后每周5天都要上班,晚上才能回来,冰箱里给你留了吃的,你在家好好待着,一定不要随便出门。” 休曲没有异议,他对“周”、“工作日”这样的概念还没有了解,只是知道了以后李辙不能再天天留在家里。 李辙的新工作不算辛苦,至少比他原来那份工作轻松得多,他的英语水平是得到这份工作的关键,又因为他同时还修习了俄语,语言的优势使他受到重视。工作没两天,他的老板就表扬了他,并且暗示以后他有上升和加薪的机会。 日子平静了几天,暂时没有怪物袭击事件发生,李辙一直关注网上的各种消息,但从上次的巨狼之后再没出现过其他怪兽目击情况。 然而,就在李辙以为他可以安心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天是李辙工作后的第一个星期五,他在下班的地铁上接到梁一铭的电话,梁一铭的声音听起来惊恐至极:“快来!李辙,快让休曲来!有怪物!” 李辙意识到情况危急,他赶紧问:“你在哪?” “我……我在千寿路地铁……啊!”一声惊叫,电话里只剩各种吵杂,像是大群人的尖叫。 李辙心急如焚,他冲听筒叫道:“你快躲起来!梁一铭你能听到吗?” 没有回答。 李辙现在才意识到没给休曲买部手机是多么失算,他离家还很远,等回去告诉休曲,梁一铭早就没命了,可能还有很多路人都要惨死。 第十一章 不寻常的怪物 李辙离千寿路还有3站,他祈祷梁一铭那笨蛋别在这几分钟里送命。休曲说过他能感受到祭司,所以如果李辙本人处于危险中他应该能及时赶到。可是这一车人怎么办?他们还不知道前面有危险,很可能会跟着去送命。 必须把地铁停下,李辙想也不想就向车头跑去。他没时间想一个万全的办法,只记得某些商业大片里的英雄好汉们强行逼停地铁的桥段,现在头脑一热就打算实践。他一路撞开拥挤的乘客,如同在人海里游泳一样奋力前进,背后留下一串串惊叫怒骂。管不了多少人不乐意,也数不尽挨了多少句“神经病”以及问候他母亲的脏话,李辙只想快点挤到车头。终于拼杀到第一节车厢,他拼命敲打驾驶室的门,大声叫喊:“停车!快停车!” 车厢里的保安把李辙拉开:“干什么呢?不许危害地铁安全!” “我这是保证地铁安全呢!”李辙边挣扎边大喊,“不能去千寿路!有怪兽!” “乱嚷嚷什么?”保安喝斥道,“再乱喊让警察抓你!” “你们听我的!不信就跟千寿路站联系,有怪兽啊!”李辙急得大声叫嚷。 “赶紧把他扔下去!”一名保安说。 车这时进站了,保安们架着李辙往车门走。李辙情急之下挣出一条手臂,一拳打倒一名保安。作为曾经的业余拳手,李辙这一拳的力道很猛,那名保安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另一名保安抽出了腰上的警棍,李辙已经有了袭击行为,现在事件升级了。 李辙也意识到不好,他在车厢里连连后退,乘客们吓得慌忙散开,充分证明了拥挤的车厢还是有空间可利用的。 “我不想打人!”李辙举起双手,“车不能再开了!前面真有危险!” “胡说八道!跟我去自首!”保安气愤地追过来。 李辙慌不择路往车厢后部逃蹿,保安立刻用对讲机通知了后面车厢的保安们,李辙很快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以一敌十的尴尬局面,这样不仅不能阻止这趟地铁,而且也来不及去救援梁一铭那边。必须立刻召唤休曲,李辙飞快地想召唤休曲的方法。 血祭!李辙灵光一闪。 手边没有锋利的物件,李辙只能把手指放进嘴里咬,可是这不像影视剧里那么简单,一个人很难咬破自己的皮肉,连咬几口只留下了比较深的牙印。李辙一狠心,重重地一口下去,指肚终于见了血,与此同时他也被好几名保安按住了。 李辙不知道上次休曲是怎么感应到的,他只能在心里默念休曲的名字,不停地重复:快来,快来。 被保安们扯下地铁,李辙跌跌撞撞地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被动地往前走,人们全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突然一股熟悉的劲风,那对耀眼的翅膀出现在李辙视线中。 “休……大鹏神鸟!”李辙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但也立刻想起来不能在外人面前称呼休曲的名字。 几名保安吓得腿都软了,早就没人抓着李辙了,周围的人都作鸟兽散,一名保安还尖叫了一声:“真有怪物啊!” “大鹏神鸟,梁一铭那里出现怪兽了,在千寿路地铁站。”李辙赶紧说。 “千寿路?”休曲对京城的地铁线路还不太了解。 “距这里两站地。”李辙一指旁边的地铁线路图,“快去!” “那你呢?”休曲不放心地看看那些屁滚尿流的保安,这帮人刚才明显对李辙不利。 “他们不是坏人,我要是进了警察局就让梁一铭来保释我。”李辙说,“你快去吧!” 休曲一点头,伴着风声瞬间没了踪影。 见休曲离去,李辙转头看去,刚才押解他的保安还剩两个胆大的站在原地,其他的已经跑没影了。 “你们还要抓我吗?”李辙询问了一句。 保安们没回答,戒备地看着他。 “如果不抓我就走了啊?”李辙又说。 还是没有回答,李辙便向出口走去,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看,怕脑后挨闷棍。但是那些保安没有追上来,只是余怒未消地瞪着他。最后李辙安全离开了地铁站,回到天空下面。 李辙打了辆出租往千寿路去,他要赶紧去看休曲和梁一铭的情况。 快到千寿路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地铁口。司机以为出了什么事不敢靠近,李辙便下车跑过去。李辙祈祷警察还没赶到,但是近了一看警察已经将地铁站封起来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尝试硬闯,李辙掀起隔离带就要钻过去,立刻被警察拦住。 “哎,这位市民,不许下去!”警察警告道。 “我朋友在下面,我得去找他!”李辙解释。 “不行,现在底下很危险,你不能下去,等我们警方处理吧。”警察说。 “我就想知道下面怎么样了,我朋友有没有出事。”李辙有点着急,“刚才我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有怪物!” 围观群众哗然,除了从地铁站里跑出来的人以外,其他人并没亲眼看到怪物,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警察怕引起恐慌,赶紧往外推李辙:“同志,现在情况不明,你不要在这妨碍执法了,你朋友会没事的。” 李辙心急如焚,他转念一想,跑向稍远处的另一个地铁口。还没等跑到地方,路面突然爆开,有什么东西从地下冲出来。李辙定睛一看,是休曲提着一只什么怪物冲上了天,那怪物在休曲手中不断扭动挣扎,被休曲一把拧断了脖子掷到地上。李辙仔细一看,那怪物的样子好像挺普通,周围人多,他不敢跟休曲说话,只是无声地看了休曲一眼,休曲忙于确定怪物的死活,没有看他。 “警察!不许动!”警察从四面八方赶来。 休曲看向李辙,李辙用口型对他说:快走。休曲会意,立刻振翅飞向天空,马上就消失了。 警察团团包围了现场,李辙和其他围观群众都被拦出去。这时候梁一铭也从地铁站里上来了,他看上去灰头土脸的,但没受什么伤。 李辙挨到梁一铭旁边问:“刚才怎么回事?” 梁一铭说:“我在等地铁,那个东西突然跑出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见人就咬,咬伤好几个人。” “你觉得那是个什么?”李辙若有所思。 “我觉得……”梁一铭面有难色,“那是只绵羊。” “我看也像只绵羊。”李辙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有点奇怪,之前的怪物都是神话里的异兽,这回这个……怎么看就是只绵羊啊!”梁一铭皱着眉头怎么也搞不明白。 “对了,上回那是个什么怪兽,你看出来了吗?”李辙问,“会不会是变异的狼?这次是只变异的羊?” “上回那个应该是‘祸斗’,但这次的像是得狂犬病的疯羊。”梁一铭说。 “走,回去再说。”李辙趁没人注意他们,拉着梁一铭离开现场。 出事的地铁线路已经全线封闭,李辙和梁一铭只能打车回去。李辙没问梁一铭的意见,直接用手机选了自己家的地址,梁一铭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两人同车回到了李辙家。 与上次一样,休曲已经在家等着李辙了,见梁一铭也跟来,休曲略为不解。李辙说:“梁一铭现在也算自己人了,今天的事让他遇上,不如一起聊聊。” 休曲点头道:“今天的事情挺不寻常。” 梁一铭扫了一眼李辙的家,他是第一次来,意外地感叹道:“你家居然没有我家乱!” 李辙吃惊地指着乱七八糟的客厅问:“就这样还没有你家乱?” “没有。”梁一铭诚实地说。 “你……你不是个大学老师吗?你不是还有博士学位呢吗?”李辙觉得不可思议。 梁一铭忽地黯然:“其实我都两年不上课了。”梁一铭是个不太懂人情事故的人,在大学里人际关系处得不好,处处被人排挤,后来干脆连课都不给他了,领导还把他安排去做行政工作,美其名曰给他个岗位,其实就是给发配了,背后笑话他的人一大把。 李辙看梁一铭的表情猜到这人混得不太好,他说:“上课有什么意思,天天跟一帮学生打交道多烦人,还不如干点挣钱多的活儿!”他是决不会去高校工作的,他认为一分钱一分货的工作才有用,才能看到真金白银。 “不说那些了,今天的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梁一铭转换话题,“那只怪羊,我觉得不像是怪兽,你们看呢?” 休曲说:“那就是只羊。” 李辙睁大眼睛看他:“你确定?就是……人间的动物?是地球上的物种?” 休曲肯定地点点头:“就是羊,不是怪物。” 梁一铭提出质疑:“可是那只羊嘴里都是尖牙,他咬人的时候离我很近,我看到的。” 休曲说:“那只羊确实有问题,但他不是怪物,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咬人。” “得,现在不止有从异界跑过来的怪物,还有变异动物了!”李辙说,“休曲,你是神,你能解决科学怪人吗?” 休曲不懂什么是“科学怪人”,他说:“那只羊已经被我杀了。” 梁一铭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从李辙口中了解到休曲的来历、怪物出现的原因以及休曲和怪物们战斗的经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休曲,你最初打死怪兽以后都处理了他们的尸体是吗?” 休曲答道:“是的,当时他们的数量还不多,但现在我已经处理不过来了。” 梁一铭说:“你没有处理尸体,那些尸体应该被警方带走了,但官方对外声明都说只是普通的动物,我猜他们肯定把尸体藏到了什么地方。” 休曲不明所已:“他们要尸体有什么用?” 李辙接话:“嗨!人类的好奇心你不懂,这些玩意可够科学家们研究一辈子的!” “杀了他们才是最重要的。”休曲不认为怪物尸体有什么值得研究。 “怪物尸体的去向我们是没办法了,现在首要问题是保护你的身份,还有能和你随时联系。”李辙说,“你以后要尽可能在警察赶到前离开,而且你得有个手机。” 梁一铭插嘴道:“没错,最好把休曲的手机号码留给我,我可害怕再碰上今天的事。” “手机?那个能把发生的事情录进去的东西?”休曲经常看到李辙在家里玩手机。 “对,明天我就给你弄一个。”李辙决定。 第十二章 冥眸 天色已晚,梁一铭准备回家了,他刚走到门口,突然尖叫一声:“呀啊!” “怎么了?”李辙赶忙跑过来,只见梁一铭满脸惊恐地指着门,手都在发抖。李辙看看自己家大门,什么都没有:“怎么了呀?没东西啊!” “鬼!鬼呀!”梁一铭声音发颤地尖叫,他突然扑到李辙身上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李辙的脖子。 “喂!你消停点!”李辙觉得身上挂了只树袋熊。 休曲突然挡在两人身前,向门的方向一扬手,嘴里念了几句什么,李辙感到一股幽幽的凉气划过,然后发现梁一铭平静下来了。 李辙把梁一铭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啥了?” 休曲转过身来说:“是一个魍魉。” 梁一铭仍然处于恐惧中:“看着就是一个烂掉一半的骷髅!一半有肉一半是骨头!”他下意识揪着李辙的衣服不放手。 休曲眼神一凛:“还有。” 李辙警觉地环视屋内,没有看到什么,但确实感到阴冷的气息在靠近。梁一铭又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用颤抖的声音说:“到处都是!” 休曲忽然展开翅膀,用一侧翅膀挡住屋里的两人,然后开始唱起一支古老的歌谣,用的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李辙只感觉一股暖流流进心间,流向四肢百骸,所谓天籁之音也不会更美妙了。休曲的歌声好似有魔力一般,周围的空气变得十分平静祥和,人的心情也被彻底安抚了。李辙觉得好像不久以前也有过同样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歌声终了,屋内变得安静。梁一铭放开李辙的胳膊,小声说:“那些东西都被赶出去了。” 梁一铭惊魂未定,但已经好了不少,他眼中闪烁起兴奋的光:“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大鹏神鸟的歌声能震慑魑魅魍魉!” “那些东西哪来的?”李辙怀疑自己租了凶宅。 “他们是山川精怪的化身,是被祭司的气息吸引过来的。”休曲说,“在丽江的时候你住的房子里都是这种东西,你应该做过噩梦。” 李辙平时很容易做噩梦,他记得在丽江时每晚都做噩梦,而在休曲介入他的生活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了。 “他们也是在‘界’崩塌后过来的吗?”李辙问。 “不,他们本来就游荡在人间,平时隐藏在阴影里,会在天黑后出来活动。”休曲说。 “可是我为什么看不到他们呢?为什么他反而看得到?”李辙指指梁一铭。 休曲一把抓住梁一铭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又拿掉他的眼镜,凝视总是藏在镜片后的双眼:“他有冥眸。” 李辙差点笑出声来:“就这近视眼还‘明眸’?” 休曲把梁一铭的脸转向李辙:“仔细看他的眼睛。” 李辙闻言也凑过来细看,梁一铭的眼睛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近看能发现,他的眼白颜色略发蓝,虹膜的透明度也较高,不过这些特征还远达不到特异的程度。 “没什么不一样的啊,就是挺透明的?”李辙说。 “这样的眼睛是冥眸,如果周围有魑魅魍魉活动,你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们。”休曲解释道。 李辙赶紧看了一下梁一铭的瞳仁,里面除了他自己变形的大脸以外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应该没有那些东西了吧?” “现在没有了,方圆二十里内都没有。”休曲肯定地说。 “我说,你们说话就说话,能不能放开我?”梁一铭因为被捏着脸,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他感觉脖子都快断了,一想到休曲是怎么用这只手折断怪物脖子的他就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休曲放了手,梁一铭呲牙咧嘴地动动脖子,对他们的话题总算能插上嘴了:“我不明白你说的冥眸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头一次见鬼!”他活了33年一直是个正常人,却突然之间就有阴阳眼了。 “他们是被祭司吸引过来的,你以前没有遇到过。”休曲说。 梁一铭看看李辙,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于是说:“我还是先回家吧,一会儿坐不上地铁了。” 李辙看看表,现在才七点多,不可能坐不上地铁,但他没有戳穿梁一铭怕鬼的心思。梁一铭戴上眼镜,说了句“再见”便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是周六,李辙打算上街给休曲买手机,他本想自己去的,但转念一想,休曲自从来到京城几乎一直被他独自留在家中不让出门,这跟虐待也差不多了,便决定带休曲一起出去。 临走前李辙再三叮嘱休曲外出时谨慎行事,千万不要随便说话、随便乱跑,休曲对李辙的啰嗦已经习惯了,他倒是对外出这件事很感兴趣,他还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时代的样子。 两人来到地铁站,在拥挤的人流中上了地铁,休曲对这种交通工具表现出好奇,这是他第二次坐地铁,地铁报站的声音仍然让他忍不住找说话的人,李辙不得不提醒他表现得正常一些。京城很大,两人足足坐了一个小时地铁,中间还转了一次线路,这才来到目的地。 重新回到地面上,休曲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人真多啊!” “当然,这是京城的繁华地段。”李辙说。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休曲感觉眼花缭乱。 “京城人口全国第二,还有很多外来人口和游客,人当然多了。”李辙说,“不过现代的人口总数也是非常巨大,你慢慢就习惯了。” 休曲又看向周围高耸入云的建筑,他虽然已经见过这个时代的建筑,但这里的楼尤其高,而且很多楼表面都像镜子一样光滑平整,映出天上的云彩。 “这个时代的人都喜欢把房子盖得比树还高吗?喜欢住在山一样高的楼里吗?”休曲问,“你在丽江住的地方也是特别高,还要用那个叫电梯的机关上下。” “这是因为我们人太多了,往平面铺展很快会占满所有的土地,所以就向高空里发展,节省土地。”李辙解释说。 “这个办法很好。”休曲表示赞许。 “走吧,给你买手机去。”李辙拉着休曲往高楼林立的地方走去。 进了一家某着名品牌的专卖店,李辙郁闷地看到里面已经被各种年龄段、各种身份的顾客填满了,人都喜欢凑热闹赶时髦,流行的牌子不管值不值它的价都有大批人追捧。李辙带休曲往里挤,总算挤到展示手机的台子前面,他拿起最新款的手机翻来覆去看,爱不释手,差点忘了这次不是来给他自己买手机的。 “帅哥,想买哪一款?”一位长发小妹过来导购。 李辙指指休曲:“适合新手用的吧。” “新手?”导购小妹一看休曲,两眼立刻直了,差点没发射桃心。 李辙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嫉妒,切身到小姑娘和休曲之间,故意挡住女孩子的视线:“就拿这个最新款的吧!” 小姑娘见这客人这么痛快,立刻笑逐颜开:“好!好!二位帅哥跟我上楼开票吧!” 最新款的手机一万多块,李辙第一个月的薪水还没拿到手就先出去了,虽然他积蓄还够,但一想到为休曲花这么大一笔钱还是心疼得不行。 买完手机,李辙带休曲就近办了个手机卡,李辙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的,以免有其他麻烦。处理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今天的任务基本完成了,李辙没有逛街的瘾,就打算打道回府。但是休曲却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好奇,他这看看那看看,忽然停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隔着一层玻璃看里面的男装模特,那假人模特旁边还有一幅大大的海报,上面是某个外国模特穿着该店的服装摆潇洒pose的照片。 “你穿这身肯定比他帅。”李辙打趣道。 休曲感叹:“照片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以前任何一个时代的画像都不如照片这么真实。” “嗨!现在的照片也不一定真实。”李辙很难解释“ps”这种东西,让休曲理解了照片和视频的概念就已经不错了。 “我给你买几件衣服吧。”李辙难得大方一次,休曲一直都是穿李辙的旧衣服,裤腿都要短一截,上衣也总是撑得要爆开。之前李辙没找到工作,不想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钱,现在有工作了再不给休曲买点衣服有些说不过去,虽然在实体店买衣服会比网上贵很多,但偶尔装装豪气也不错。 带休曲走进那家服装店,立刻有导购前来招呼,导购看样是个新入职的男孩,说话有点胆怯生涩,像背课文一样说:“请问需要什么服装?看中哪件可以试穿一下。” 李辙随便拿两件衣服扔给休曲:“去试衣间试试!” 导购对李辙糟糕的审美看不下去了,壮着胆子上前说:“这两件搭配不太合适,要不我帮您朋友挑选?” “行行,你们随便选吧,别把我卡刷爆就行。”李辙往店里的皮面长条凳上一坐,和几个陪女友逛街的神情萎靡的男人挤在一起。 导购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不爱说话又不提要求的顾客,就把各种衣服都往休曲身上套,恨不能让他买100件。休曲身材极佳,只要码数合适,什么衣服穿他身上都非常帅气。导购男孩对休曲赞不绝口,眼中充满崇拜和羡慕。李辙早不稀罕看了,越看越泛酸。为了防止导购忽悠休曲把店都包下来,李辙及时止损,买下了休曲试过的几件衣服,导购开开心心地给装起来,大包小包一拱拎了4个,比那些疯狂消费的女孩丝毫不差。李辙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金额和“付款成功”的字样,感觉从心一直疼到手指头。 临出店门的时候,李辙听到背后几个小姑娘议论: “那个高个子好帅啊!是男模吗?还是演员?” “我偷拍了好几张,太帅了!” “和他一起的那个diao丝男是干什么的啊?他助理吗?” 李辙没有气到冒烟,反正说他是diao丝男也没错。 后来又去给休曲买了两双鞋,休曲提出他不用穿鞋,而且还可能把鞋毁了,但李辙还是坚持买,光脚到处跑的精神病容易被人上网。李辙顺便买了一双他自己心仪已久的运动鞋。两人满载而归。 不远处,有一双精警的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 第十三章 怪羊的来历 解剖台上的羊尸冒着寒气,它刚从冷库里取出,不由得让人想起新鲜上市的羊排。站在台子旁边身形瘦长的男人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轻轻翻动羊尸的头颈部,说:“颈椎完全折断了。”他又掰开羊尸的嘴巴,看到两排食肉动物般的利齿,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感叹一声:“不可思议!” 旁边走来一名40岁左右娇小的女性,她对男人说:“除了颈部的伤以外没有任何伤痕,有一名警察近距离命中这只羊三枪,子弹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男人着迷似地看着羊尸:“王医生,我们先前的判断是错误的,实验没有失败,至少没有完全失败。” 王医生看了看羊嘴里的牙齿:“明明拉出去处理的时候还是正常的,几个小时之中就长出这些新牙。”从牙床的痕迹看,原来的羊齿应该是被这些利齿挤掉的,也许换牙的痛苦是羊发疯的原因之一。 “我们需要更多血清。”男人的眼中掠过一丝狂热,他看向实验室正中央那具巨狼般的尸体。 “杨教授,再从这头‘祸斗’上提取血清注射恐怕不安全。”王医生提醒道。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样本,而且上一次实验我们观察的时长不够导致这个存活的实验品逃跑,这次必须得到一个活的实验品!”杨教授心意已决。 王医生没有再提意见,杨教授是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她说:“我去准备实验。” 实验室的门自动向两边打开,这是有人持通行证从外面刷卡。门刚一打开,陆董魁梧的身影便冲了进来,那张刚毅凶悍的面孔上带着溢于言外的怒气。 看到陆董这个样子,杨教授并不意外,他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垂手等待着接下来的暴风骤雨。旁边的王医生则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尽管陆董这个样子她已经见多了,但每次看到还是难免胆怯。 陆董大步逼到杨教授近前,声如洪钟:“杨默,这只羊的事你怎么解释?” 杨教授——杨默的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我们进行完实验后一小时内所有实验动物均已死亡,这是反复确认过的,所以判断祸斗的血清对哺乳动物是致命的。但是这只羊在运送到尸体处理地点的途中跑出来,并且发生了变异,说明至少有一部分动物能够接受祸斗的血清,只是变异方向尚不确定,变异的可控性未知。” “别跟我打官腔!”陆董恶狠狠用手指点杨默的胸膛,“当初你被科学院开除,像条狗一样在大街上等死的时候我把你捡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拿着我的钱白吃饭的!马上给我准确的结论:祸斗的血清对22计划有用吗?” 杨默说:“现在很难断定。” “那你最好快点断定。”陆董冷冰冰地说,“这只疯羊乱跑的事我花钱压下去了,但如果再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你就自己承担后果吧!” “我明白,陆董。”杨默低眉顺眼地说。 陆董带着不满和愤怒离开了实验室。 王医生靠过来:“他根本不懂科学,也不尊重研究人员!”她一直替杨默抱不平,虽然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会受到陆董谩骂,但陆董对杨默尤为苛刻。 “他是付钱的人,”杨默摇摇头,“赶快进行下一轮实验吧。” 王医生叹了口气,这个逆天而行的项目能否成功无法预见,但他们的命运已经牢牢拴在上面了。 各种怪兽袭击事件的发生已经不能再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虽然官方仍然不承认怪兽的存在,但是各种照片和视频已在网上广为流传。事件的发生频率还不足以造成社会秩序的混乱,但有人死于怪兽袭击这个事实不容忽视,人们开始恐慌,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与此同时,对长翅膀的英雄的期待成为人们的精神慰藉,那个能打败怪兽的神奇鸟人是唯一的保护神,关于他的种种流言不胫而走,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更是各个网络社区里的热门主题。人们给这位鸟人取了很多名字,有的夸张至极,有的调侃搞笑,有人模仿美式超级英雄的命名方法叫他“飞鹰侠”,还有人认为“翼客”这个内敛简单的名字更适合,更有年轻女性干脆称他“翅膀小哥”。据说有目击者称听到一名可能认识这位英雄的男子叫出了“大鹏神鸟”这个名字,立刻被很多网友口诛笔伐,批评这名字太中二,但也有人觉得这名字很酷,所以也慢慢叫开了,成为该英雄最常用的备用名字之一。 另一个被人关注的问题是英雄的活动范围,几次目击事件都发生在京城,经过各种分析,大家相信这位英雄是生活在京城的,因而京城的居民感到十分欣慰。但同时亦有证据表明,京城的怪兽袭击事件也比其他地区频率高,所以有人提出,鸟人英雄应该是留守在怪物最多的地方并与之战斗,“守护着居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一向对京城看不顺眼且不甘示弱的上海百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不像其他人那样热衷于追捧这位长翅膀的英雄,他们声称上海自有他们当地的英雄保护,只是这位英雄从不露面,他们宣称上海的英雄已经解决过一起怪兽事件,以后一定会有更多英雄事迹。这些言论受到京城人的嘲讽,上海那位所谓的“英雄”的传说已经持续了几年,但他的形象并不怎么正直,很难说是位英雄还是个恶魔,据说他的手段极其残酷,会把杀死的人抛尸黄浦江,甚至趁天黑将尸首丢在大街上吓得路人惊恐万状,着实令人闻风丧胆。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所有不明不白被杀的都是些作恶多端的家伙,因此那位不露面的杀手便成了人们心中除暴安良的大侠。人们送他一个名字:变脸。 李辙每天上班都能听到公司里的同事们议论休曲,一开始他心惊肉跳,总怕听到休曲乃至自己身份暴露的新闻,但是并没有这种消息出现,反而是赞扬休曲的言论愈加流行,李辙听得心里美滋滋的,开始觉得跟一位英雄为伴是种不错的体验,只不过代价是他得花钱养活这位英雄。李辙现在体会到挣钱养家的辛苦,尽管休曲没有太多物质需求,可是李辙现在花数额大的钱都要掂量掂量,他还没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现在仍然要靠以前的积蓄生活,看着卡里的钱数变少,他心情总是好不起来。陈启光给他打电话询问他近况,他连应付的心思都不想花,只告诉好朋友他工作步入正轨了。陈启光约他去喝酒泡吧他一并拒绝,搞得陈启光骂他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李辙倒也不恼,陈启光这小子从来没什么好脾气,他早就习惯了。 有一天路过以前常去的拳馆,李辙不禁驻足门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熟悉的门脸。他当初退了会员是因为失业,如今他找到工作了,而且以后的生活肯定要不时面对各种危险,他需要好好提升一下。这么想着,李辙进了拳馆的门,重新办了会员。 回到小区,李辙远远就听见女人的嬉笑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跳广场舞的阿姨大姐们,现在正好是她们通常的活动时间。不过这会儿却没有音乐声,令李辙有些奇怪。走近了一看,李辙发现休曲正被一群女人团团包围,虽然李辙要求休曲深居简出,但不能一直把他关在家里,正常的出入中总是要遇见邻居,所以这段时间小区里的住户们也跟休曲混了个脸熟。李辙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大家不会把休曲当成神秘的怪人,也不会对他的存在产生怀疑。不过休曲跟这些女人混得来可不像什么正常的事,李辙向他走过去:“干什么呢?这怎么回事?” “哎呀,小李回来啦?”一位阿姨笑呵呵地说,“刚才小穆给我们唱歌来着,他好厉害啊!是歌手吧?” 李辙立刻不快地瞪休曲:“你给她们唱歌了?” 休曲微笑着点点头:“刚才她们的音响坏了,我替她们唱了经常用的歌。”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真没想到小穆还有这一手呢,太厉害了!”另一位阿姨称赞道。 李辙应付了女人们几句,示意休曲跟他回家。 进了屋,李辙把包一扔,没好气地质问休曲:“我不是告诉过你少出门吗?让人发现你不正常怎么办?” 休曲微笑:“你觉得我不正常吗?” 李辙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是他们会发现你跟他们不一样!” 休曲从容地说:“如果不想让人觉得我不一样,最好是变得一样,多接触其他人是有好处的。” 李辙被说得没了话,休曲的想法很有道理,他以前却没有考虑到,或者说他根本没好好想过休曲的处境,这令他懊恼起来。 看出李辙的情绪,休曲说:“我并不愚蠢,既然你需要我隐藏身份,我就不会透露。” 李辙有点不好意思,他发现这反倒显得他很傻,他说:“好吧,我以后会带你出去走走。”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陆董皱眉看着面前的屏幕。 年轻美貌的女秘书站在他旁边,她了解老板,能从这个男人每一丝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里读懂他的情绪,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作为贴身秘书在他身边长达6年。 但站在陆董面前的男人就没那么轻松了,他没有把握给老板提供的情报是否有用,也许下一刻飞过来的就是老板桌上的水晶猫或金属笔架——陆董并不会写书法,但就是喜欢弄些雅致的文具来装点门面。 大屏幕上,一段监控视频正在反复播放:地铁站里,一个男人被两名保安从地铁上架出来。突然,一个长翅膀的男人凭空出现在画面里,那名被保安扭着男人上前跟长翅膀的人说了什么,随后长翅膀的人又消失了。 “什么时候的?”陆董沉声问。 站得笔直的男人说:“是那只羊跑进地铁那天,这段视频发生在羊被杀死之前。” 陆董鹰一样的阴鸷的眼睛紧盯着屏幕,将上面那个被保安押着的男人的脸放大,监控视频糟糕的画质不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面容,但这已经足够锁定目标。 “找出这个人。”陆董说。 第十四章 过往 傍晚时分,地下实验室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杨默查看了离心机里的样本后轻轻合上盖子。一阵疲惫令他弯下身子,他扶着机器盖歇了几秒。 王医生走过来:“杨教授,这些我明天让助手处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杨默直起身子,缓缓脱下白大褂。 刚要出门,门却自动打开了,外面站着的是一位高大的男青年,长得和陆董有几分相似,但要帅气得多,看得出来应该有个漂亮妈。杨默心中一紧,这位是陆董前任正房太太生的唯一的孩子——陆念林。和众多被惯坏的纨绔子弟一样,陆念林是个专横跋扈的人,虽然才21岁,却已经名声在外了,当然多数不是什么好名。 “哟,急着去哪啊?杨大教授!”陆念林阴阳怪气,一步步把杨默逼得退回实验室里。 杨默低头不与他对视:“陆先生,我下班了。” “别急着走啊,听说你这实验室里好玩的东西不少,给我开开眼呗?”陆念林不依不饶,甚至张开手臂挡住杨默的去路。 王医生看不下去了,上前来说:“对不起,陆先生,进这个实验室需要权限,您是偷了哪位员工的卡吧?” 陆念林冷笑一声:“王遥,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的权限怎么来的?陪陆江桐那老东西上过床没?当过我的临时后妈吗?”陆念林嘴里不干不净,无所不用其极地侮辱人。 王遥气得满脸通红:“陆大公子,别乱喷人,把你偷的卡交出来!” 陆念林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失敬失敬!对呀,陆江桐那老变态只喜欢玩小女孩,王大医生刚来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多了,老家伙看不上你!” “你……”王遥娇小的身躯因愤怒而发抖,教养良好的她碰上陆念林这样的流氓无疑是秀才遇见兵。 杨默抬手把王遥挡到身后:“王医生,你别管,快回家吧。” “可是……”王遥担心地看着杨默,陆念林不知为何专爱找杨默的麻烦,杨默这些年没少吃苦头。 “走吧。”杨默安慰性地看了她一眼。 王遥不放心地出去了。 陆念林冷笑:“杨教授,听说你这实验室里有不少难得一见的宝贝,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能让老头子肯花大价钱。” “陆先生,这不属于您的管辖范围,您还是不要过问。”杨默沉着地说,只是发抖的手出卖了他,他怕陆念林。 陆念林一把推开杨默,大步走进室验室内部,一眼就看到位于中央的那个巨大的透明容器里的祸斗尸体,那狰狞的模样即使作为尸体也十分震撼。 “这就是老头子搞到的宝贝?”陆念林感兴趣地围着容器转,“它是什么东西?” 杨默走过来:“陆先生,这不是您该看的,如果您再不走,我会把您今天的行为全部告诉陆董。” 陆念林一回身甩了杨默一个耳光,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清脆的声音十分明显。这一巴掌用了力,瘦弱的杨默被打得连退两步,他鼻子发酸,眼前阵阵发黑。 “少拿老头子吓唬我!”陆念林喝道,“杨默,你就是个臭要饭的!要不是老头子捡你回来,你早就饿死了!京城的科学家一抓一大把,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要不识抬举,明天就让你滚去睡大街!” 杨默扶正眼镜,苍白的左脸上浮起一片红,明天就会变成青紫。杨默没说话,这样的暴力他已经习惯了,可是还是会怕疼。 陆念林揪住杨默的领子,扯掉他胸前的员工牌:“你今晚就跟那玩意一起睡吧!”说罢,陆念林气哼哼往外走,顺便狠狠踢离心机一脚。他用杨默的员工卡打开实验室的门,独自离去。 杨默安静地看着暴躁的年轻男人离开,实验室的门无论进出都得刷卡,为了防止某些大东西逃跑,而且室内隔绝所有电磁信号,不会被侦测到,手机是不能使用的,陆江桐在修建实验室的时候已经考虑到这些。现在这里成了杨默的牢笼,他今晚只能在实验室度过了。杨默走向离心机,打开盖子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试管,还好,没有破损。随后,他坐回桌前处理实验数据,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只是室内气温偏低,他只能抱紧胳膊靠自己的体温取暖。 第二天早晨年轻的助手来开门,发现杨默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睡,吓了一跳:“杨教授,您怎么来得这么早?” 杨默从桌上撑起身体,没精打采地说:“昨天把员工卡弄丢了,没出去。” “哎呀您可要小心点儿啊!”助手赶忙去帮杨默倒了杯热茶。 杨默接过茶,视线再度飘到实验数据上:“一会儿帮我补办一张员工卡。” 星期六,宅在家好几天的梁一铭去国家图书馆听个免费讲座,讲座没什么意思,他中途就离场了。看时间还早,他决定去看看书,一般他都去古籍阅览室,但今天他想读点轻松的东西,于是就进了基本馆藏的阅览室。 阅览室里宽敞而明亮,令人心里很舒服,在一排排书架间漫步,梁一铭觉得时间都变慢了。他所在的这一片多为当代的图书,读者以年轻人为主,看到这些朝气蓬勃的脸,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忽然,在两个书架之间,梁一铭瞥到一个正低头看书清瘦的侧影。他站住定睛一看,不禁违反阅览室的规定叫出声来:“杨默?” 在安静的室内这一嗓子太突兀,周围的读者都投来或疑惑或不满的目光,梁一铭歉意地向他们点一下头,然后走到杨默身边。 “好久不见了!”梁一铭笑着说。 杨默有点窘,他没想到会遇见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哦,梁一铭啊,你来查资料?”幸好他还记得这位老同学的名字,也偶然从同学群里看到过梁一铭现在的职业。 “来随便看看。”梁一铭发现杨默手里拿的是本轻小说,“咦?你爱看这种书?我以为你只喜欢那种艰深的呢!” 杨默脸上浮起微弱的笑容:“我也只能看看这种,和你这文人没法比。” “哪里?你当年是全班唯一一个天才!”梁一铭忘不了这个永远在年级排前十,而且多次是第一名的好学生。 “什么天才啊,不也就这样?”杨默苦笑。 梁一铭没敢多问,他知道杨默被科学院开除的事,据说是因为学术造假,还潜规则女研究生,杨默后来有一段时间特别落破,但之后又时来运转进了劲桐集团。这些事是高中同学们八卦的,杨默当初被开除时幸灾乐祸吃瓜的人不少,后来听说有了薪水奇高的好地方,羡慕的人也一样多。 梁一铭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想说看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但杨默的样子一点不像过得好,似乎比上高中的时候还瘦了,不健康的瘦。他忽然发现杨默微肿的左脸:“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杨默不太会撒谎:“跟一个年轻同事闹得不愉快。” “他打你了?太不像话了!”梁一铭义愤填膺。 “我这样的人难免让人瞧不起。”杨默自嘲地说。 梁一铭不知怎么接,他不知道杨默那些丑闻是不是真的,但他心理上不愿意相信,他说:“我这几年混得也特别不好,学校不让我上课,领导天天找茬,但是谁要敢打我我一定打回去。”这是说大话了,他从来不敢跟人动手。 杨默苦笑:“不是谁都能打回去。”他打不过陆念林,也不敢打。 梁一铭蓦然想起高中往事:那还是在上海的时候,杨默是班里最不合群的人,杨默不算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高中之前大部分时间在四川的亲戚家度过,初中毕业后才回到上海的父母身边,他一开始听不懂上海方言,又性子沉默冷僻惹人嫌,同学们就故意当着他的面用上海话骂他,看他一脸茫然的傻样。那时候男生大都喜欢运动,梁一铭由于个子高偏爱篮球,天天下了课就往球场跑。杨默从不参与任何体育运动,但他偶尔会站在场边观看,总是带着阴影的双眼里不时流露出羡慕。有一次,梁一铭将球打飞到场外,正打中杨默的脸,把杨默的眼镜都打碎了,一起打球的一个粗鲁男生气冲冲骂杨默:“cao!滚开啊!”后来还是旁边的女生们发现了杨默捂住眼睛的手下面渗出红色,才赶紧把人送到医务室。那次事故在杨默眼角留下一道很长的疤,直到现在还隐约能看到一条白色的痕迹。后来杨默就再也不去篮球场了,只偶尔去看看别人打乒乓球。 梁一铭说:“难得见一次,咱们这得有十多年没见了吧?一会儿去喝点儿?”梁一铭父亲是定居上海的北方人,受父亲影响,梁一铭比周围的朋友都更爱喝酒,最后一次见杨默是在大三的时候,那个暑假高中同学办了一次同学会,杨默也破天荒地参加了,梁一铭头一次跟杨默坐一桌,才发现这个高材生酒量不错。 “好啊。”杨默放下书。 “走吧!”梁一铭没料到杨默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很开心再次联系上这位老同学。 两人都喜欢南方菜系,于是找了一家人不多的湘菜小馆,这里桌椅餐具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梁一铭询问杨默在劲桐的工作,杨默显然热爱自己的研究,一提起来就两眼放光:“我现在在搞基因工程的项目,在科学院那时候就在弄相关项目了,要不是被开除,现在可能都有结果了。”他喝了一口酒:“不过劲桐的条件设备都不比科学院差,我还能继续那项研究,我知足了。” 梁一铭说:“你这还是因祸得福了呢!不错!” “也没什么福。”杨默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梁一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一个遭受职场暴力的人说什么“因祸得福”实在没心没肺。 酒足饭饱后,两人走出餐馆。突然一阵刹车声,一辆突突作响的摩托停在两人面前。年轻的骑手推开头盔面罩:“梁一铭?你怎么在这儿?” “李辙?”梁一铭惊讶道,“我来图书馆,正好碰上同学。”他指指身边的杨默。 “哦,你好!”李辙向杨默伸出手。 “你……你好。”杨默紧张地瞪着李辙,虚虚握住李辙的手。 李辙用力地握了握科学家细瘦的手,感觉捏了一把骨头。杨默感觉到对方的力气,不自觉地一哆嗦。 “我先走了,改日再聊吧。”杨默神色匆匆,像是急于离开。 “哎?这么快?那好吧,回头再聚啊!”梁一铭不疑有他。 看杨默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李辙拍拍摩托后座:“走吧,我带你一程。” 梁一铭不放心地皱眉:“你还玩摩托?这东西安全吗?” “别废话!”李辙把另一个头盔扔给梁一铭。 梁一铭只好跨坐到李辙身后。 “坐稳了啊。”李辙说着猛地发动摩托冲出去。 梁一铭只觉得风飕飕的,不过这感觉也不坏。 “喂,你那同学干什么的?”李辙大声问。 “科学家。”梁一铭答道。 “你们这些学霸是不是都是怪人啊?”李辙调侃道。 “没有谁比你更怪了吧?你还跟一个神生活在一起呢!”梁一铭反唇相讥。 两个十字路口开外,杨默正在打电话:“告诉陆董,我见到那个人了。” 第十五章 人类的危机 怪兽袭击事件的频发已经不能再用科学的方法掩盖,新闻终于开始正面报道,各种怪兽的影像上了电视,有的在繁华的城市,有的在荒无人烟的野外,看起来怪兽并不是专挑人多的地方出现,也不是所有怪兽都会袭击人类,但每当这类事件发生在人流密集区,总会造成一定伤害,并且已经多次导致人员死亡。 休曲的身影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新闻画面中,有一次摄影记者清晰地捕捉到他与一头翼龙一样的怪物在空中搏斗厮杀,他扯掉翼龙膜翼的镜头被打了马赛克,类似的新闻都需要这样处理,并且屏幕上还有一行“请勿模仿”的字样。休曲开始在网络上引起争论,多数人认为他是一位具有超能力的英雄,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但也有为数不少的网民斥责休曲的暴力行为,将他描述成一台杀戮机器,认为他之所以打怪兽只是因为个人原因,决不是为了保护人类,并且当怪兽已经不够满足他的嗜杀欲时他就会开始屠戮人类。 这些新闻李辙几乎都看过,虽然休曲至今为止都没露什么破绽被人抓获,但他还是不免要担心。最近这些天京城没发生什么怪事,休曲却比以前忙了,由于突发新闻会播报全国各地的怪兽事件,休曲便第一时间赶到并与怪兽战斗。李辙惊异于休曲的速度,虽然休曲说过他比飞机飞得快,但前一秒还在家里看新闻,下一刻就出现在新闻画面中,这样的速度还是令李辙目瞪口呆。李辙琢磨着应该给休曲的能力列个表,看看他的上限在哪。 8月份的京城炎热至极,李辙家空调坏了,连修理工人都找不到,此时正是空调相关产业最忙的季节,大概修空调也是要排队了。高温对休曲没什么影响,他一滴汗都没出,对比之下开着冰箱门吹冷气的李辙就狼狈不堪了。 梁一铭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准备过来一趟。李辙告诉他不要来,一是因为现在是工作日他只有晚上在家,二是因为家里空调坏了,李辙可不想再多一个人体暖炉增加热量。 “哎呀,我都忘了你要上班,我还放暑假呢!”梁一铭这句很平常的话在李辙耳朵里就是炫耀,“要不你们周末来我家吧,我家空调好着呢。”李辙又多了一个嫉妒的理由。 李辙同意了梁一铭的要求,在空调修好前能去蹭蹭免费凉风,何乐而不为。梁一铭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李辙看了一下,以京城的城市规模来说距离不算太远。 星期六,李辙和休曲到梁一铭家,这片小区比李辙住的地方新一点,但地点略偏,没有直达的地铁。按梁一铭给的门牌号来到三楼的某户,李辙敲敲门,门很快开了,李辙吓一跳:梁一铭只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和一条短裤,头发乱糟糟的,样子极其邋遢。李辙很快释然,任何人在家里都不会穿得太整齐,哪怕是个装模作样的大学老师。 “快进来吧。”梁一铭让开路。 李辙已经清晰地感受到室内那舒适的凉爽,他迫不及待地抬脚进去,一脚踩上一堆纸:“这什么东西?”他放眼一看,不大的客厅里堆着好多旧书和纸,还有好几个塑料整理箱,几乎无处下脚。 “准备送给一楼大姐卖废纸的,但是一直懒得弄。”梁一铭抻着懒腰说。 休曲说:“我可以帮你,哪扇门?” 梁一铭喜出望外:“太好了,都堆了两个月了!一楼104那家。” 休曲伴着一阵风从屋里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客厅里所有的纸质品。然后他又立刻出现在原处。 梁一铭笑嘻嘻地说:“真是太方便了!谢谢你!” “不客气。”休曲说,“要说什么事?” “哦,先进屋来吧。”梁一铭带他们进了内室。 梁一铭的家是一套不大的两居室,小一点的卧室被梁一铭当书房用,除了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和一张小写字台以外,所有的空间都被两个大书柜占了,但是书柜上的格子远不够用,整个房间里都堆满各种各样的书。现在李辙明白梁一铭为什么说他家不够乱了,梁一铭房间的混乱程度实属罕见。 梁一铭请两人坐下,但休曲宁可站在门口,他不会感觉累。李辙小心翼翼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梁一铭则坐到床上,旁若无人地盘起双腿,非常不雅。他从床单上拿起笔记本电脑放到腿上,点开一幅统计图。 “我这段时间查了不少资料,发现不同朝代的典籍里都记录过怪兽事件,大多数只是零星的一两起,都被当作志怪,比如《南村辍耕录》里的‘蚂蟥精’。也有几次规模很大,但很多善本里语焉不详,我没法确定。”梁一铭把笔记本转过去给李辙和休曲看。 “所以呢?现在是第几次?”李辙问。 “第三或第四次,”梁一铭说,“我推测第一次是大洪水的时候,大禹治水时的传说。” 李辙扭头看休曲,后者表情平静地说:“猜得对。” “大禹治水的时候你在?”李辙知道休曲来自古老的年代,但没想到会那么老。 “那是我第一次跟人类结盟,”休曲说,“第一个和我立下盟约的人不是祭司,所以他牺牲了性命。” “我不用死吧?”李辙脖子后面寒毛倒竖。 “你不会的。”休曲肯定地说。 李辙看到梁一铭桌上散落着一些影印的古籍书页,他拿起来翻了翻,全是无句读的,又不太清晰,他不禁皱眉:“这都什么玩意啊?你看得懂吗?” “哎!别乱动!我有顺序的!”梁一铭赶紧喝止他。 李辙实在看不出这一桌子散落的纸张有什么顺序,但有些人就是乱中有序,梁一铭可能就是这种人。 梁一铭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柱状图说:“我尽可能收集了全国的怪兽袭击新闻,对事件发生的地区作了个统计,基本是这个样子的。” 李辙仔细看屏幕:“京城最多,然后是昆仑山,还有丽江、上海……这几个地方有什么共同点吗?” “我没找到任何逻辑,这就是我想跟你们商量的。”梁一铭懊恼地说,“我的研究陷入困境了。” “这个课题你就是写100篇论文也没人给你发。”李辙不屑地说。 “我有一个猜想,”梁一铭说,“休曲提到的‘界’的崩塌也许和我认知的不一样,我以前想象的是一个大洞。” “我想象的也是一个大洞。”李辙说。 好半天没发言的休曲忽然说:“那不是洞。” “那是什么?”李辙和梁一铭异口同声地问。 “简单地说,那是一条通道,但不是具体的通道,”休曲说,“这是一个连接人界和异界的交接口,不是一条固定的道路,异界的生物会通过它来到人界,当他们出现在人界的时候就会分散在不同地点。” 梁一铭冥思苦想:“这听起像四维宇宙论。” “你不是学中文的吗?”李辙瞥了梁一铭一眼。 休曲继续说:“至于怪兽出现的地点,随机性很强,但他们通常会被他们需要的能量吸引,比如祭司。” 李辙一听,瞪圆了双眼:“这么说我是块怪物吸铁石?我还不如搬到太平洋中心去,省得给大家添麻烦!” “你不是麻烦,正相反,你是一件秘密武器。”休曲说,“所以我必须在你身边,防止一切敌人接近。” “休曲,这个‘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辙问。 休曲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用平实的语言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世界初创的时候本没有界,这片大地上的各种生物都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但是后来有了人类,人类和异族不同,人类为了族群的兴旺而分散成许多个个体,放弃了和异族一样的力量,在异族面前不堪一击。但是盘古却把他的遗产留给了人类,可能他相信人类才是能让大地繁荣的种族,为了防止人类受到异族的攻击,女娲建起了‘界’将异族和人类的世界分裂开来,让人类成为大地上唯一的智慧生命。从那以后,界一直保护着人类,但是它不是一道坚实不动的壁垒,总会有崩塌的时候,也许几百年、上千年都遇不上一次崩塌,但如果遇上了,对人类来说就是巨大的灾难。” “女娲补天原来是修建一道长城?”李辙感慨地说,“所谓‘天塌下来了’就会有怪兽来袭?” 休曲点头:“不错,那是人类的说法。” “科学的解释可能是女娲从四维角度将世界一分为二,但是总有一定机率会出现虫洞。”梁一铭说。 “不管怎么说,现在人类处于危机之中了。”李辙抓住重点,“而每到这时就会有我这样的祭司召唤一个护法神出来,对吗?” 休曲说:“和人类有过契约的神可以被召唤出来,而你召唤的是我。” “我有机会召唤别的神吗?”李辙心想建立一支神军会很酷。 “不,祭司与神是有特定联系的,与你相联的就是我。”休曲说,“你是祭司的后人,是有特殊血脉的人,虽然你可能不是这个时代唯一的祭司,但你是唯一属于我的祭司。” “这限定也太多了!”李辙耸拉下肩膀。 “如果界不修补好,那些怪物还会不断出现吧?怎么才能补上界的缺口?”梁一铭问。 “谁也不知道,”休曲说,“筑界的方法只有女娲掌握。” “还会有多少怪物?”李辙皱眉问。 “不计其数,”休曲说,“而且真正可怕的还没来。” 房间内陷入沉默,李辙和梁一铭都因危机四伏的未来而心情沉重。 李辙打破了沉闷:“真正可怕的是什么?” “很多很多,我不知道哪些会来,那些上古的恶神凶兽原本都在界外,如果界只是轻微破损他们是过不来的,但现在界的破坏比我想象的更严重,你记得那头蛟吧?”休曲说。 李辙记得,飞机外面那个恐怖的巨大身影。 李辙无所谓地一挥手:“不管怎么说,现在就来一个对付一个好了,再说不是还有我这个秘密武器吗?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使用我。” “我尽量多收集信息,看能不能找到怪兽出现的规律,”梁一铭也振起精神,“一个两人没法预测,但大量出现的话总应该有某种规律,就像电子云。” “现在就靠咱们三个拯救世界了。”李辙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可笑。 “目前为止的确如此。”休曲没觉得可笑。 第十六章 邪恶降临 两双翅膀在空中盘旋,一次次交锋,旋即弹开。 李辙在下面观望,他不由得担心:休曲已经跟那只人面怪鸟追逐缠斗好一会儿了,谁都没占到便宜。这只怪鸟速度很快,即使休曲都要全力以赴才能不被他甩开,以人类的视力很难捕捉到二者的动作,但是李辙能感受到休曲的气息,最近他们之间这种联系越来越强,尤其在距离较近的时候更明显。 “叛徒!走狗!”人面怪鸟骂道。 休曲不理他,再一次向他冲去。 “你这坏种!帮人类打自己同族,只会跟无毛猴子摇尾乞怜!”怪鸟长了条灵巧的舌头。 “回去,否则杀了你。”休曲冷冰冰地说。 “颙不会听你的!谁也不能命令颙!”怪鸟一边尖叫一边振翅扎向天空,他能飞得极高,像一支射进蓝天的利箭。 “自讨苦吃!”休曲猛一振翅,在颙后面紧追不舍。 二者在空中兜了不知多少圈,下面的人看得眼花缭乱,以为满天流星。李辙能感受到一种疲累,不知是自己的累还是休曲的累——他脑中闪过这个想法。但他没感觉累,而休曲应该是不会累的,这远远达不到让他累的程度。 “哎呀脖子酸死了!不看了!”旁边一个虚胖白领揉着脖子离开了。 原来是这个人累,李辙心想。随即他的注意力又被天空中的战斗吸引去,两个会飞的家伙已经冲到云霄之上看不到了,但战斗一定还没有结束。 在云端之上,颙气鼓鼓地向休曲叫骂:“大鹏神鸟,你罔顾同族情谊!与人类结盟有何益处?你不也和颙一样要被困在界以外?那些人类给你半点恩惠了吗?” “我不觉得界以外有什么不好。”休曲说着一挺身冲上前,在颙又要飞升时一把抓住他的脚爪。 “小人!无耻!”颙乱叫乱骂。 不顾颙的挣扎,休曲抡圆了胳膊像投球一样将人面鸟远远丢出去。 “啊嘎嘎嘎嘎嘎……”颙像炮弹一样被发射得无影无踪。 休曲回到地面,和李辙在约定地点见面。休曲变回了化形后的模样,李辙把t恤递给他:“干掉那只鸟了吗?” “没有,我把他扔了。”休曲说,“放心,他没什么威胁。” “不是所有怪物都要干掉吗?”李辙奇怪地问。 “不是的,其实我也不喜欢杀他们,除非他们害人。”休曲说,“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看不出来你还挺仁慈。”李辙撇撇嘴。 两人走下地铁。 “如果你带我飞回去,我们能省不少交通费。”李辙说。 “你受不了,空中很冷,而且速度太快你会没命。”休曲说。 李辙很失望:“真没意思,我这个祭司当的,一点优越性都没有!” 坐上地铁,李辙开始抱怨连连:“今天可是工作日,我请这半天假老板都不高兴了,不知道会不会扣我工资。” “你今天可以不来的。”休曲说。 “我想录下来一些你的视频嘛,也许能有帮助。”李辙指指自己的手机。 突然,列车猛地停住,站着的乘客因惯性摔倒,车厢里的灯全灭,只剩下零星的手机屏幕光,人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李辙头一次遇上地铁事故。 休曲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要动,有敌人。” 李辙感觉到休曲抓他手的力度,在他的印象中,休曲从未显露过紧张,但现在他能感觉到休曲的紧张——并非因为休曲的行动,而是由心感受,就像他能感觉到文字的颜色一样。 “在哪?”李辙悄声问。 “后面。”休曲低声说。 “车尾?”李辙明白了休曲的意思,立刻有了主意,“我把人都赶到车头去。”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功能。 这时车厢里也有一些稍微冷静下来的乘客们,纷纷打开手电,能见度高一些了。 李辙看了休曲一眼,后者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令他安心。 “小心。”休曲说着站起来往车尾的方向走。 李辙也站起来,举起手机喊道:“大家不要慌,咱们往车头走,从车头逃生。” 没几个人理他,人们只顾着自己惊慌,拼命打各种电话。 李辙郁闷不已,这和电影中男主角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情节差太多了。为了提高号召力,李辙以沉稳可靠的语气说:“大家相信我,我以前是地铁工作人员。现在我们遇到的可能只是小事故,但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应该到车头去,车头是地铁唯一能逃生的出口,如果发生什么情况大家都可以平安撤离。” 这回他说动了一些人,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向车头走,其他人虽然不信或将信将疑,但看到其他人走了,也不想独自留在瘆人的黑暗中,于是很快车厢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幸运的是这节车厢中没有安保人员,没人质疑李辙的话。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李辙往后面的车厢走去,他要保证所有人都从车厢里撤离。但是很快他碰上了麻烦,下一节车厢是有地铁安保的。安保人员把李辙当成制造恐慌的骗子,非要抓他,李辙拔腿往车尾跑去,祈祷能甩开安保,他可不想被地铁安保抓两次。这次黑暗帮助了李辙,他很快甩开追赶他的人。 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自车尾传来,人们纷纷摔倒在地,压在别人身上,像一堆胡乱码放的饺子。李辙没被人压着,倒是压住了一位乘客,从那人的痛叫声来判断应该是个中年男子。 李辙手忙脚乱爬起来,匆忙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大声喊道:“去车头!都去车头!” 这次没人怀疑,所有人都尖叫着向车头跑去,不知有没有造成踩踏事件。 李辙在如受惊的兽群般的人流中艰难地逆流而上,拼命向车尾的方向挪,他被撞了好几次,差点摔倒。他挤到车厢边,踩着座椅前进,靠扶手稳定身体。 两车厢连接处最窄,多个人挤在一起把那狭窄的通道堵塞了,有人惊叫有人叫骂,还有人推搡他人,在求生面前多数人既自私又残忍。为了不耽误时间,李辙只能使蛮力将挤住的几人扯出来推开,在后面的人还没冲上来之前猛地撞过去,像打橄榄球一样。 车体又是一阵震动,人们惊叫着摔倒。李辙已经有了经验,他稳住身体没摔,趁机加快速度向车尾赶去,路上踩了几条不同人的胳膊腿儿。 越往后车厢里人越少,大部分人已经跑到车厢前部了,也许正在从车头逃生,李辙不太担心这些乘客,但是休曲的情况还不明。 终于赶到最后一节车厢,后面几节车厢已经全空了,而最后一节车厢的情况才是最可怕的:车厢已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破坏,尾部大约三分之一的厢体不见了,只剩一个破损的大洞。没有光,李辙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用手机照明,隐约看到隧道里两个对峙中的身影,看身形背对着他的人是休曲,另一个距离稍远,轮廓十分模糊。 李辙不敢贸然呼喊休曲,从休曲绷紧的背影他看得出来,这次的对手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 另一边,休曲能感觉到李辙的到来,但他现在无暇顾及。 休曲在发觉到地铁内的异样时就意识到情况的严重,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异类,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留着音乐家式的蓬乱长发。黑衣男人上车后便注意到了休曲,同样是潜在人群中的异族发现了彼此。 列车骤然停止,灯光全灭,黑暗中响起一阵惊叫,唯有休曲和黑衣男人仍能视物,两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对视。男人随即向车后方走去,在同一时刻休曲提醒了李辙,接着休曲便随着那黑衣男人而去。 男人的速度很快,高高的个子,却能轻易地从密集的乘客中穿行而过,如一尾狡猾的黑泥鳅。休曲落后他大半个车厢的距离,一边追赶一边小心不碰撞到人。休曲感觉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力量,他的心沉下去,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最后一节车厢,男人在尽头停下脚步,在通往驾驶室的门前缓缓转过身,越过人群看着休曲,漆黑的双眸闪动着幽深的火焰。 休曲立刻大喊:“快跑!所有人!”他抄起身边的三四个人丢向车厢前部,引来一阵咒骂。 来不及了,只见那黑衣男子抬起左手,一道锋利的光芒钻出车厢。车厢开始猛烈阵动起来,人们吓得惊慌失措,在手机零星的光晕中,可怕的一幕发生了:一些蛇一样的东西自车门的缝隙扭曲着挤进来,在篷顶和地面蔓延。人们发出恐惧的尖叫,拼命逃避这未知的怪物。 那是一些树根,从地下钻出来,任由它们蔓延下去会解体整列车。休曲抓住一根粗大的根须折断,断在他手里的根须立刻不动了,然后干枯下来,他如法炮制折断很多根须,但是后面很快又涌进来更多。车厢承受不住被挤破了,从门的位置断裂开,处于断口处的乘客被卷进根须里,发出可怕的惨叫。休曲救下几个并将他们扔向车厢前部,可是还是有人被根须活活勒死,躯体被扭曲拉长到惊人的长度,完全没了人形。好在人们看不清黑暗中惨烈的场面,能动的人还能壮着胆子逃跑,大部分人因此而逃生成功。很快,车厢里的幸存者几乎跑光了。 仅剩的几名乘客落在了车厢分裂出去的那截里,他们很快被根须卷住,但并没有立刻被勒死,而是被举在空中,横在休曲和黑衣男子之间。 “休曲,好久不见。”黑衣男人开口了,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署。”休曲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几千年没叫出来的名字。 第十七章 宿敌 署轻蔑地说:“你还是和那时一样,站在没毛的猴子那边,背叛神族。”一个挣扎尖叫的人被根须送到休曲面前。 “我没背叛任何人,我只是阻止了你和一只有毛的猴子。”休曲说,“现在还会再阻止你一次。” 署手指一收,悬在休曲面前的人被勒得更紧了,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放了他们,你想杀的人是我。”休曲说。 “还是这么关心人类的死活。”署冷笑。 “你又为何修炼成人形?”休曲反唇相讥,“变成你最瞧不起的生物的样子,还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你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这番话触到署的痛处,他的表情变得凶狠,提高声音喝道:“我是被人类所害!你以为我这些年好过吗?我以这副样子活着的每一天都恶心!” “那就不若归去!”休曲冷笑。 署怒不可遏,正要发作,休曲却抓住他因怒火而露出的破绽,猛地闪身冲到署近前,一拳将署打飞出去,署撞破车尾消失在隧道深处。休曲趁机将几名乘客救下来,让他们赶紧往前跑。 这一击没能拖延署太久,随着一阵强大的力量袭来,已经断裂的车尾被掀出去,扔得无影无踪,出现在敞开的车厢外面的是署愤怒的脸,他双眼如炬,神情狂暴,与刚才相比更加气势惊人。 休曲跳下车厢,向署走近几步,他不知道乘客们是否已经平安离开了,要尽可能让署远离地铁列车。 就在这时,李辙赶到了。 休曲没有回头,他知道李辙的到来;李辙也没有呼喊他的名字,没有贸然靠近。 “你比以前差多了,这就是跟人类鬼混的结果。”署讽刺地说,“你后面那个祭司是个废物,他连祭司的力量都没有,你们俩在一起倒真是最相配的搭档。” 休曲不想废话,瞬间闪到署面前,再次挥拳。这一拳被署抬手接下了,署的身体晃了晃,脚跟却是站稳了的。休曲一抬脚绊向署脚下,被署及时躲过。趁休曲没来得及收脚的空档,署用肘部击中了休曲侧脸。休曲摔出去撞上隧道壁,把钢筋混凝土的隧道壁都震出裂缝。 “休曲!”李辙惊叫一声。 休曲缓过神来一看,李辙被一堆扭曲的根须缠住了,其中一根粗壮的根须正紧紧绕在他脖子上。 “李辙!”休曲急忙上前营救,未及到近前,署挡住了他的去路。 “只要他死了,你就没理由留在这边。”署冷笑。 迫不得已,休曲猛地亮出翅膀,宽大的羽翼在狭窄的隧道内不能完全张开,但已足够掀起强风。署躲闪不及,被这股劲风远远吹出去,署修炼成人形的弊端是失去了原来的庞大身躯,即使力量再强,这副人类的躯壳的抗打击能力都跟不上。破损的地铁列车也被吹跑了,李辙因为被根须缠着反而稳稳当当留在原处。 “李辙!”休曲赶忙上前检查李辙的情况。 李辙没有回答,那股风的冲击不是他承受得了的,他已经陷入昏迷。休曲扯断束缚住李辙的根须,李辙看起来没有受重伤。休曲抱起李辙,在不伤到李辙的前提下尽可能快地向外走,还记得不要碰到带高压电的第三轨,这是上次在地铁出现怪羊以后李辙告诉他的,虽然高压电伤不到休曲,但是李辙就不一样了。 回到前一个地铁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显然地铁发生事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休曲抱李辙上到地面上,看见外面已经被警察封锁了。 看到休曲出现,为首的警官拿起步话机说:“目标出现!”接着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便指向休曲。 “放下人质!”为首那名警官喝道。 休曲冷静地说:“我没有恶意。” “放下他!”警官再一次命令。 “我得确保他的安全。”休曲说。 “警察会保护这位市民,”那警官的语气放缓了一些,“马上放下他,不要抵抗!” “你们保证不了。”休曲说,“你们应该马上离开,让所有人都离开,一个最可怕的怪物就在下面。” “你想拒捕吗?我警告你,警察可以对拒捕的疑犯开枪!”警官谨慎地一步步逼近休曲。 休曲有点佩服这名年轻警官的勇气,但他没时间和他们周旋了:“对不起。”他腾出一只手瞬间夺走警察手里的枪,这件武器在他手里被捏成一团废铁。 周围的警察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休曲射击。休曲张开翅膀围住自己和李辙,子弹打在他的翅膀上纷纷撞扁成一个个小铁块,连一根羽毛都没打断。 枪声让李辙悠悠醒转,他看到上方休曲的脸,还有像帐篷一样罩着两人的翅膀:“怎么回事?” 休曲轻手轻脚把他放下来:“警察。” “真不是时候!”李辙恼火地说。 枪声停止了,警察们意识到枪对休曲不起作用,开始请求增援。 休曲对李辙说:“他还会回来,你赶紧离开。” “我想帮你,”李辙坚定地看着他,“告诉我怎么做。”他记得休曲说过他是一件秘密武器。 “现在还不行,你会没命。”休曲不同意。 “肯定有办法,我不是祭司吗?我不会只有个头衔吧?”李辙着急了。 “我投降!”休曲突然向外面的警察们喊道。 为首那个警官的声音立刻传来:“把……翅膀打开!放下人质!” “人质?”李辙不悦地拧紧眉头。 休曲张开双翅,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展现在李辙面前,李辙头一次被这么多枪指着,吓得他下意识抓紧休曲。 “举起手!让人质走过来!”还是为首那名年轻警官。 休曲不太理解,只举起右手,警察们紧张得差点又射击。 “你过去吧,”休曲对李辙说,“跟他们一起走。” 李辙有些愤恨地看了休曲一眼,他没想到休曲用这个方法逼他走。他慢慢向警察那边走去,警惕地看着那些枪,生怕哪个嫩警察不小心枪走火把他脑袋打飞。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李辙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周围的警察和围观群众也纷纷跌倒。及待爬起来,李辙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棵巨大古怪的树扭曲着从马路中间破土而出,柏油路面皲裂后像伤口一样翻起来,连着路上的汽车一起被甩出去,汽车报警器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鸣啸。 大树很快长得像楼一样高,枝叶蔓开缠绕住周围的高层建筑,那些看似柔软的枝条异常强壮,楼体很快出现裂纹。 “那……那是什么?”那位年轻警官惊呆不已地嗫嚅。 “自然神的力量。”休曲脸色阴郁地看着那棵正在摧毁人工建筑的大树,他走到那位警官跟前。 “你干什么?”警官紧张地用枪抵着休曲的胸膛。 “替我保护他,”休曲指指李辙,“不要让他流一滴血。” “当……当然要保护市民!你要干嘛?”警官壮着胆子吼叫。 “我去揍他。”休曲指向眼前的大树,他张开翅膀,挟着风飞向空中。 “等等我!”李辙刚要追便被警官拦住。 “哎!你不能过去,危险!”警官说。 “他是我……”李辙把“朋友”两字咽回去,“他是我救命恩人!” “你不能去!你没看到那个东西吗?”警官劝道,“你恩人不是人,他揍树去了!你可帮不了他!” 李辙甩开警官:“少管闲事!” “站住!”警官从后面抱住他,另外几名警察一起上前按住李辙,李辙挣扎不开,被他们拖离现场。 休曲飞到树顶,落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上。 署站在树冠中央,睥睨众生。几千年前他不需要借助他物就能做到,现在却只能通过立于树顶来实现了,这未免有些可笑。 “署,停手吧,回到那边去!”休曲喝道。 “回去?我是自然之神,本来就该留在大地上!”署愤恨地说,“你当初逼我把土地还给人类,结果人类把自然糟蹋成这个样子。”他一扬手,一座大楼被树枝绞垮,轰然倒塌。 “看看这些水泥,这些玻璃!世界已经丑陋成什么样子了!”署双眼冒火,恨不能将整座城市夷为平地。 休曲说:“大地是盘古留给人类的遗产,你没有权力占有,不管人类怎么做你都无权抢走他们的土地——哪怕人类是自取灭亡。” 休曲脚下的枝杈骚动起来,休曲在它进攻前跳起躲开,翅膀扫出去切断几根向他袭来的的粗大树枝。 “这话我几千年前就听腻了,这次你别想阻止我!”署冷笑着发动下一轮攻击,“我是在拯救这片被人类毁坏的土地!” 休曲避开署的攻击,翅膀向身后一收,从空中俯冲下来,炮弹一样重重撞上署,两人从高空加速冲向地面,“嘭”的一声在路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警察们把围观群众疏散开,为首那个年轻警官悄悄潜到大树附近,观察状况。他看到休曲被从坑底抛上来,接着一名头发乱蓬蓬的黑衣男子也跳上地面,两人以雷霆万钧的力量互相攻击,两人的动作快得看不见,但其中一人抡空的拳头打中了路边一辆越野车,那车当场瘪成一堆废铁,足见力量之恐怖。警官看得倒抽一口凉气。 随后,两人拉开了距离,那名黑衣男子两手一抬,又有两棵树自地下冒出。休曲冲上去一脚踢开黑衣人,将两棵树拔起扔向敌人,刚要爬起来的黑衣人又被撞飞。 警官拿起步话机:“目标有两人,除了刚才的鸟人以外还有一名黑人衣,两人正在斗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鸟人应该是我们这边的。” 下属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我们要帮他吗?” 警官说:“你们继续警戒外围,我向那个黑衣人开枪试试。”他向外挪动,依靠树干隐蔽,抬枪瞄准正在打斗的二人。两人动作太快,让警官难以捕捉目标。 “你想干嘛?”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问。 警官一惊,手中的枪下意识瞄向来人。 “喔唷小心!”李辙吓得往后一躲。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警官生气地喝斥道。 “我得帮他!”李辙说,“他刚才救了我!” “你快点离开就是帮忙了!”警官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又自不量力的市民。 话音刚落,一台不知被哪个神力怪人掀起的小轿车飞向他们。警官救人的本能发挥了作用,他猛地推开李辙,自己差点被砸中。 “快走!”警官冲李辙喊。 “不!”李辙的视线越过警官,看向正激烈打斗的两人,和警官不一样,他能勉强捕捉到两人的动作,而当他凝神细看时,动作的清晰度又提高了,李辙开始感到一些陌生的东西在体内发酵。 第十八章 大鹏神鸟之名 休曲与署斗得难分高下,他感觉到署的力量不同往日,虽然现在署用了人形而不是本体,但实力绝不逊于几千年前与他相争时,如果使用本体,署的力量将更加难以估测。 可是为什么署没有亮出本体?这个高傲的自然神肯屈尊委于人类形态中,这实在令休曲想不通。 署抬起双手,疯长的植物不断从地下冒出,疯狂攻击休曲。休曲腾挪跳跃,不停闪躲,他站过的地方被巨蛇一样狂飙的植物砸出一个个大坑。 “它们倒更像你的本体。”休曲冷笑着嘲弄。 “我当然知道我的本体多强大!”署没有被休曲激怒,但是他的声音变得更加阴冷,隐藏着压抑的怒火。 休曲抱住一棵疯扭的大树折断,掷向署,署一扬手抡飞了断树。休曲已经趁着空隙冲到署跟前,揪住署狠狠掼倒在地,挥拳便打。第一拳将署的脸打得偏过去,第二拳被署硬生生接下:“就会挠痒痒?”说着,署抓住休曲的手腕顺势一翻,将休曲按倒在地:“你要是没了这对翅膀还能干什么?”他猛地一扯休曲的左翼,翅膀立刻从他手中消失了。休曲一脚踢开署,翻身站起来,他的翅膀收放自如,但在战斗中收起翅膀对他不利。 署再次施起法来,小径和垃圾筒里跳出数只像被火烧了屁股般尖叫的流浪猫狗,他们的模样极度痛苦,接着他们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越长越大,尖牙利爪也变得更长更锋利,变成一群东北虎大小的怪物。他们狂躁地咆哮,吼声震天。 “这……这是什么玩意?”警官眼看着这变魔术般的一幕在他面前上演。 很快,这些怪物开始寻找目标,在署的指引下,他们扑向休曲。休曲很快打飞了两只,但怪物太多,很快他被一只巨猫咬住后脑杓,他反手将巨猫扯下来摔到地上,但随即又被包围了。 在稍远处的李辙看得清楚,控制着那些怪物的是署的力量,他能感受到署与怪物之间的联系,那像一根细细的、无形的能量线,如同傀儡师手中的提线。怪物的数量在增加,足见周围的流浪猫狗数量之多,更可怕的是一些巨型老鼠顶开下水道的盖子从底下钻出来,个个如小猪般大小,在他们接近署神身边后体积剧增,变得和成年野猪一样巨大。 突然,一头巨犬发现了李辙,他像被美味吸引了一样贪婪地流出涎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仿佛狂怒,又似狂喜。 “呯呯呯”几声枪响,是警官向那怪兽射击,子弹打在怪兽厚实的皮毛上像纸团一样毫无作用,反而把怪兽吸引过来。 “你快跑!”警官趁机向李辙喊。 怪物两只巨大的前爪一抬,以惊人的速度弹起来,猛地扑倒警官。警官直感觉像被一辆车压了,当场被压吐了血,他头脑眩晕,眼前也模糊了。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冲着警官的脑袋就咬下来。 千钧一发,李辙没时间考虑便向那袭警的怪物冲过去,嘴里大吼一声:“停!”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怪物身上的能量提线,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揪断这条线。 伴随着李辙的吼声,怪物转身向他扑来,可是随即怪物的身体在空中一僵,急剧缩小,变回一条枯瘦的狗。李辙一个右摆拳将其击落。 休曲好不容易甩开身上的怪物们,这些东西虽然只注入了署的一丝力量,但也够难缠的,他们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感,却能制住他手脚使他疲于应付。踢开最后一只咬着他脚的怪物,休曲没等回过神来就挨了署迎面一击,他看到眼前寒光一闪,来不及躲,只能抬臂去挡,左臂一阵剧痛,像被当年的署的利齿咬了一样。 署抬起自己沾着血的右手,露出带着炫耀的冷酷笑容。虽然修了人形,但署的身体依然是强大的武器。 “指甲该剪了,”休曲不客气地讽刺道,“有了手脚倒学会挠人了!”虽然这么说,但署这一击给他造成的伤害不小,伤口很深,汩汩地流血,左臂的行动受到影响。 署双手一抬,藤蔓自他脚下生出,渐渐将他托起来,藤蔓越积越高,竟形成了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的形状,署高高地站在藤蔓怪兽头顶,指挥若定。无数藤蔓自怪兽身上伸出,跃跃欲试地袭向休曲。 休曲腾空而起,躲避那些蛇一样向他卷来的藤蔓。然而,藤蔓密集得像网一样,他躲开了几次,终于还是被缠住脚腕,继而更多藤蔓缠到他身上,他挣断了一些,可是更多的又缠上来,越缠越紧,像一滩绿色的沼泽,陷住失足落入其中的猛兽。这些藤蔓里注入了署的力量,坚韧无比,休曲的身体逐渐被禁锢住不能动弹。 “受死吧!”署自藤蔓怪兽头顶轻巧地滑下,准备给休曲最后一击。 突然,凶猛的藤蔓怪兽顿住了,它巨大的躯体不停颤抖,那些藤蔓一条条萎缩,怪兽的身形瞬间垮塌了。缠住休曲的藤蔓也没了力道,慢慢散开,被束缚的休曲重获自由。 “谁?”署恼怒地寻找造成变故的源头。 只见李辙一步步向战场中心走来,他的眼前与之前判若两人,口中念着古老的语言,好像一个陌生的灵魂在他身体里苏醒了。随着李辙的吟诵,被署的力量变成怪物的动植物都在发生改变,路中央那棵巨树枯萎下去,在缩成正常树木大小的时候轰然倒塌,砸扁了路边一辆私家车;那些巨大的动物体形缩小,变回流浪猫狗和老鼠,四散奔逃。 “你……你竟敢——”署怒不可遏,但在李辙的吟诵下,他的力量在不断减弱,他惊慌地按住胸口,像要拦住那水一样流失的力量,却无济于事。 休曲震惊地看着李辙,想要阻止李辙已经晚了,他只能利用好李辙为他创造的机会。休曲展开翅膀向署扑过去,一脚踢飞了署,接着赶上去又是一拳,把署打得满脸是血,又复几拳,狠狠打断了署的双腿。他将署拎起来,展翅飞上空中,向大海而去。 署察觉到休曲的用意,他喷着血沫恶狠狠地说:“不会被……封印两次。”远离李辙吟诵的声音,他的体力恢复了一点,他尽全力肘击休曲受伤的左臂,猛地挣开休曲的禁锢,身体向下坠入一片山林。 “署!”休曲意识到自己失手了,署一旦遁入自然就很难抓住。不得已,他只能放弃搜寻。 结束吟诵,李辙眼中奇异的光芒消失了,他力气尽失,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倾倒的身体没有撞上坚硬的地面,而是落入一双手臂间。 休曲刚赶回来,及时接住了昏倒的李辙。 不远处,那名被怪兽压伤的警官刚醒过来,他一动便感觉到全身的疼痛,像被车撞了似的,不禁发出痛苦的“咝”声。 休曲把李辙放下,走过去查看警官的情况。 警官看到休曲还是有点害怕,下意识往后躲。休曲温和地笑了:“没事了,你受伤了吗?” “我没什么事——哎哟!”警官一动就叫唤起来,“我可能骨折了。” “叫你的同伴过来吧,这里安全了。”休曲说。 “那个黑衣人呢?”警官问。 “他跑了,”休曲说,“不过他受了重伤,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他再来怎么办?”警官担忧起来。 “我会收拾他,随时。”休曲肯定地说。 警官陷入思想斗争中,沉默了几秒,就在休曲以为他没话说了的时候,他忽然郑重地说:“你现在得走了,我的任务是逮捕你,如果被其他同事看见你就走不了了。” “谢谢你。”休曲点点头。 “应该我谢你,你叫……”警官抬头询问。 “大鹏神鸟。”休曲说。 “这是你的名字?”警官觉得这不像个人名。 “人们这么称呼我。”休曲说,“您叫什么名字?” “周鸿宾。”警官说。 “周警官,您是个好警察。”休曲说罢站起来,向周鸿宾示意后转身离开。 休曲抱起昏迷的李辙,以较慢的速度飞走了。 危机解除,新闻记者们纷纷涌进隔离带,对着一片狼藉的现场不停拍照,进行直播报道。警方提供不了更多细节,抑或不肯提供。唯一离事件中心最近的警官周鸿宾身负重伤被送上救护车,记者们追着担架提问,周鸿宾只说他遭遇怪物袭击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比其他人看到更多。 这些新闻画面在陆江桐办公室的大屏幕上播放,陆江桐冷哼一声:“那些没用的记者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拍不到,还不如一条狗有用!” 他的部下——那个永远站得笔直的男人——小心地斟酌用词:“我们的摄像机拍到的也不多,传回的实时画面有一分钟左右。”他把一只损坏的微型摄像机给陆江桐看,这是安装在一条狗的项圈上的,倒楣的是那条狗被变成了怪物并撑断了项圈,还愚蠢地自己把摄像机踩坏了。 “这些话不要对我说!”陆江桐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我们劲桐出品的摄像机一踩就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男人垂手站立,以沉默应对。 陆江桐靠进宽大的扶手椅里:“把视频播给我看!” “是,”男人把幸存的一段视频播放出来,“请看。” 屏幕上出现晃动的画面,摄像机录下了休曲和署战斗的景象,还有两人的一段对话: “它们倒更像你的本体。” “我当然知道我的本体多强大!” 接着署开始施法,流浪猫狗们纷纷变成怪物,画面突然歪斜乱晃,翻转了一圈后变成仰拍,已经巨兽化的狗一脚踩上来,随后视频便中断了。 “本体?”陆江桐琢磨着这个词,“这个怪人倒是有意思!”他突然叫部下:“张玄!” “陆董?”张玄应声。 “那个跟鸟人有关的男人,尽快把他弄来!”陆江桐说。 “是。”张玄答道。 陆江桐扬扬手,示意张玄可以离开了。 张玄走出陆江桐的办公室,暗自抱怨:“在一个老变态手下工作真累!”不过杨默那个废物偶尔也有点用,如果不是杨默巧遇高中同学,他们还找不到那个认识鸟人的人呢。 第十九章 祭司的禁忌 窗明几净的病房里,李辙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他双目紧闭,眉尖微蹙,好像在昏迷中依然承受痛苦。 休曲坐在床边,他昨天没来得及穿上衣就送李辙到了医院,他依稀记得李辙告诉过他这里是给人治病的地方——在他们某次路过这家医院的时候。小护士们看到一个光膀子的高大男人抱着个昏迷不醒的人闯进来,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后就熟练地将李辙送进了急救。经过检查,李辙的身体没有什么外伤,也没有明显病变,但奇怪地表现出身体器官机能下降的症状。休曲听不懂那些医学术语,他只知道李辙处于危险中,而且他知道造成危险的原因,却对此无能为力。 医生说李辙的情况需要进一步观察,休曲便留在病房中守着他。医务人员对这个裸着上身的男人多看了几眼,但没表现出过多的诧异,毕竟医院没有规定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而且什么样的人都可能出现在医院里。幸好今天人不多,病房里只有李辙一位病人,其余几张床都空着。李辙一直没有醒来,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休曲忧虑地看着李辙的脸,把手覆在李辙放在身侧的右手上:“你不该那样。”他不知道李辙能否挺过来,也后悔没有早点告诫李辙。 李辙的手机响了,休曲伸手过去拿起来,到病房外接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李辙,你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旷工,还不请假!你还想不想干了?” 等那边的人吼完,休曲开口说:“我是李辙的朋友,他生病了。” “啊?你让他接电话!什么病他亲口跟我说!”那人显然不信。 “他还在昏迷,接不了电话。”休曲说。 “什么病这么严重?”那人将信将疑。 休曲也说不上来病的名称,只能复述医生的话:“多个器官功能下降。” 这次对方似乎有些信了:“啊?听着挺严重啊!怎么回事?他平时壮得跟头牛似的……那就让他休息吧,但是请假的工资可是要扣!” “知道了。”休曲说完便挂上电话,他还不懂现代社会的电话礼仪,不知道挨了一顿训以后要对居上位者说谢谢,更不知道要等着领导先挂电话。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李辙得罪了部门经理。 第二通电话是梁一铭打来的,他看了马路中间长大树的新闻,正想找李辙问问。 休曲看到李辙手机屏幕上显示“书呆子”三个字时就猜到是梁一铭,李辙平时在家里提起梁一铭的时候都是用这个称呼:“是梁一铭吧?” “哎?休曲?”梁一铭听出了休曲的声音,“怎么是你接电话?” “李辙情况不好,现在还没醒。”休曲说。 “什么?是昨天那场事故?他被怪物咬伤了?”梁一铭惊叫起来。 “没有,”休曲说,“他犯了祭司的禁忌。” “禁忌?是犯了很大的错误吗?”梁一铭隐约意识到情况严重。 “最大的错误,”休曲说,“幸好他施咒的能力不强,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我现在过去,你们在哪个医院?”梁一铭问。 “我也不知道。”休曲不知道医院的名字。 “别挂电话,去问问大夫或者护士,然后告诉我。”梁一铭远程指导。 “好,你带钱过来,我没有。”休曲说。 “钱?好的。”梁一铭同意了。 休曲找一名护士问了医院的名字后告诉梁一铭,同时又被护士催了住院费。休曲还没使用过钱,也从来不带钱出门。李辙习惯用手机支付,身上不带太多现金。刚到医院时休曲翻遍李辙所有的口袋,只从裤兜里掏出200多元,付治疗费和住院费是远远不够。 李辙是在下午两点醒来的,他睁开眼睛,入目一片灰白的天花板。 “醒了?”休曲的声音。 李辙缓慢地转过脸,看到休曲坐在他床边,休曲表情平静,眼神中却透出一股莫名的悲凉。 “我怎么了?”李辙仍然感觉虚弱。 “你不记得了?”休曲试探着问。 “我记得我打了一条狗,然后就不知道了。”李辙想起重要的事,“你受伤了!那个黑衣人呢?你打败他了?” “应该说你打败他了。”休曲微笑着说。 “我?”李辙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梁一铭匆匆走进病房:“哎?李辙你醒了?” 梁一铭刚赶到,他由于坐反了地铁多花了半个小时。他先替李辙交了所有费用,然后才来到病房。 “你怎么来了?”李辙奇怪地问,然后反应过来似的看向休曲,“你让他来的?” “我们没钱。”休曲如实说。 “我交完钱了。”梁一铭挥了挥手中的单据。 “把数告诉我,我给你转账。”李辙不想欠人情。 “先别说这个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梁一铭问。 “我也想问。”李辙看看休曲,忽然发现休曲的左臂完好无损,他隐约记得休曲受伤了,流了不少血,可是现在休曲的胳膊上连条疤痕都没有。 休曲注意到李辙的目光,他说:“我恢复得很快。” 李辙笑道:“看来我没记错。” “别的都不记得了?”休曲看着他的眼睛。 李辙用力想,却只能想起些模糊的片段:“记不起来了。” 深深看进李辙的眼睛里,休曲一字一句地说:“你发动了‘逆咒’。” “逆咒?”李辙重复这个词,“那是什么东西?” 这似乎是个休曲不愿触及的话题:“你身上祭司的能力还没有被唤醒,我本来以为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但是这次差点害你没命。祭司是一种特殊的人类,他们不是神族,但是天生拥有与神族相当的力量,祭司是顺应天地自然之理而获得力量的人,相应的,他们的力量用于维持自然的平衡、守候万物的繁息,有祭司存在的时代,人类会更健康,会生活得更好。祭司的力量可以制衡神族,也可辅助神族,所以神族与祭司结盟就能够得到祭司的帮助,而同时神族必须立下保护人类的誓约,这是人族与神族盟约的法则。” “古代那些跳大神的都是祭司吗?”李辙问了个煞风景的问题。 “祭司不是一种职业,你说的那些多数都是招摇撞骗的人。”休曲继续说,“祭司在从自然中获得力量的同时也要遵守自然的守则,祭司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违逆自然,但如果真的以自然赋予的力量破坏自然,祭司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逆咒’是一种能逆转自然,令生命尽逝、万物凋敝的咒术,是祭司最大的禁忌。历史上只有一位祭司彻底发动逆咒。”休曲说到这儿停住了,李辙察觉他有什么重要的话没说出口。 “那我干了什么?”李辙问,“我只记得我切断了那个黑衣人和一条流浪狗之间的联系,还给了那狗一拳。” 休曲说:“不仅如此,逆咒的力量太强,你在施咒的时候应该已经没有意识了,你让那人的法术失效,遏制了他的力量,后来我才能重创他。” “可这样算不上违逆自然啊。”李辙不明白。 “那个人,他是署,”休曲语气沉重地说,“署是自然之神,他代表自然万物。” “署?”梁一铭叫起来,“你打败过的那个署?” “就是他,”休曲说,“对他发动攻击就好比在攻击自然。” 李辙愕然:“那就是说,他正是我的克星。” “没错,”休曲点头说,“正因为他是自然神,所以你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他刺激而使用了逆咒,你还没有准备好,这时候激发你的祭司能力是很危险的。” 李辙一言不发,沮丧地靠在床上,转头去看那一滴一滴匀速滴落的点滴。 梁一铭发觉气氛不对,轻声说:“我去叫护士,点滴快打完了。”他说着离开病房。 只剩休曲和李辙两人,病房里一片尴尬的沉默。 良久,李辙先开口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吗?” 休曲看着他,没回答。 李辙眼睛转过来:“你和那个署战斗的时候,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你已经帮上我了。”休曲说。 “可是我犯了忌,”李辙情绪低落,“只要碰上他我就会犯忌,我什么也做不了!” “别这么说,你只是还不会控制力量。”休曲安慰道。 “我还被他当成人质要挟你……”李辙咬着牙说出最令他羞耻的事,他放在身侧的右手攥成拳,微微发抖。 “署不是个正人君子,你不必为这事自责,你没有犯错。”休曲握住李辙的拳头。 李辙突然严肃地看着休曲说:“告诉我,怎么发挥祭司的力量。我不想一直当个废物!” “你会知道的,”休曲坚定地说,“当力量觉醒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去使用它,你是我的祭司,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你决不是废物。” 李辙认真地看着休曲的眼睛,一直以来他都没好好想过自己祭司的身份,虽然早就接受了休曲,但他使终把成为休曲的祭司这件事当成一个非自愿承受的负担,当成生活中的插曲。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责任,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帮助我,”李辙说,“然后我来帮助你。” “我会的。”休曲承诺。 第二十章 陌生拳手 李辙挥汗如雨,一拳拳认真地击打面前的沙袋。这是出院后的第一天,但他认为身体已无大碍,住院的两天让他觉得自己四肢都僵了,不来舒展舒展会浑身难受。两天的住院费让他懊恼不已,更糟的是他还没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因为请假而被扣了钱,幸好部门经理没给他按旷工算,否则他可能还没拿到工资就再度失业。 算算这周五就是发薪水的日子了,还有两天,到时候他手头就能宽裕点。不过去掉扣的钱就不知道还剩多少了,剩下的部分大半要用来交房租,其余部分用来支持下个月两人的开销,之后估计也不会有多少剩余,看来还是要省着点花。李辙从来不是个会勤俭度日的人,他现在开始后悔以前糊里糊涂不计花销的生活方式,要是以前多攒点钱现在就不会这样掰着手指头过了。 越想越烦,李辙收不住力道,嘭嘭嘭把沉重的沙袋打得直颤。旁边有人注意到他,小声议论这小子哪来的邪火这么虐待沙袋。 教练过来对李辙说:“别这么打,容易受伤。” 李辙也发觉自己从胳膊到肩膀都酸麻不已,他甩了甩汗湿的脑袋,懊丧地说:“不打点什么我闹心!” “怎么了你这是?”教练好奇地问,“又失业了?” “扣工资了,”李辙很是烦恼,“我现在多了个合住的人,钱花得跟自来水似的!” 教练了然,故意拖长了音说:“哦!交女朋友了!” 李辙心想要是女朋友就好了,他现在纯粹养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巨婴:“是个老家来的表弟,没学历没工作,在我家白住。” “白住?那不行啊!不分摊房租就算了,好歹交点伙食费!”教练抱不平道。 “他一分钱也没有。”李辙说的是实情。 “让他去打工啊,年轻小伙子不能惯着,来京城不就为了找工作挣钱吗?我当初来京城的时候兜里就200块,在地下室窝居挺长时间,现在这些小孩太不能吃苦了!”教练以过来人的语气说。 “打工啊?他什么也干不了。”李辙不假思索地说。 “这就是你不对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贬人,总有他能干的。”教练谆谆善诱。 可是休曲怎么能去打工呢?李辙没法解释。 “对了,前两天来了个新人,水平不错,现在正跟人对练呢,你也过去看看?”教练指指房间另一边的垫子,那里围了一圈人,李辙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是他不想去凑热闹。 “没兴趣。”李辙说。 “走吧,你多看看别人的实战也能提高水平。”教练硬拉着李辙过去了。 场中心对战的两人,有一个是这个拳馆水平最高的外号“炒面”的男人,此人虽没打过职业比赛,却有着不逊于职业选手的水平;另外一个是生面孔,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动作却奇快。两人拉开架式,刚打了一个回合炒面就被击倒,那新人出拳的动作几乎没人看清。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然后是啧啧赞叹。 “看,这可是个高手。”教练小声说。 “这是职业选手吗?”李辙惊叹。 不料,那人竟然指着李辙:“你,来比一场。” “我打不过你。”李辙不想打。 “别这么胆小,我会把你当成小孩,让你九分力怎么样?”新人刻薄地说。 李辙被他激怒了:“说话别这么难听!” “不服就上来打呀,让我看看你的水平!”新人竟然冲李辙眨了眨眼。 李辙分开旁人走上垫子,站到那人对面,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该回应这种明显的挑衅,可是被这么当面嘲讽,他没法无动于衷。 教练站到中间当裁判,大声警告:“点到为止啊!” 但李辙不打算点到为止,他就是尽全力也未必是这人的对手,如果再留手,那他没准要进icu了。所以教练刚宣布开始,他连试探的步骤都省了,直接重拳出击。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李辙倒下了,肋部挨的那一拳让他觉得内脏都被震碎了。 这次没有欢呼,人们像被关了声音的电视一样只剩画面。谁也没看到新人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几乎站在原地没动。 疼痛中李辙方才意识到,他刚才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跟炒面打的时候男人是留了力的,现在对自己或许也没发挥全部实力。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是他的对手。李辙没碰那手,自己爬了起来。对方也不恼,自然地收回手摘下自己的安全头盔,露出一头略湿的乱发。 李辙这才发现,这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年纪和他相仿,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他无法相比的犀利和自信。 “没伤着吧?”教练急忙问,他可不希望自己值班的时候发生伤人事件,而且李辙跟他关系不错。 不等李辙回答,那个新人先开口了:“不会伤着的,我有分寸。”没有丝毫炫耀的意识,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周围没人说话,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很是不满,但谁也不敢骂他拽,这人有拽的资本,所有人都明白自己不可能用拳头教训他,所以都只是不满地瞪他。那人也不在意,跟教练打了声招呼,扭头就走了,从来到走一共只在拳馆里待了10分钟。 “靠!这不是踢馆来了吗?”等那人走了才有人生气地喊出来。 技不如人的业余拳手们你一言我一语骂开了: “什么人啊!以为自己李小龙呐?” “有本事打职业赛去啊!” “真看他不顺眼!” 李辙没有加入,脸已经丢了,放什么马后炮都没用。 晚上在家做饭的时候,李辙心不在焉地切着肉,刚切了四五刀,突然感觉刀刃砍到什么硬东西上了,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手!原来休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了,一只手伸到他的刀刃下方。 “哎呀!”李辙惊叫一声扔了菜刀,抓起休曲被刀切了的手猛看。 “没事的。”休曲轻描淡写的说。 李辙反应过来,休曲的身体刀枪不入,那只手上连条印子都没切出来。 “你怎么了?”休曲边问边从菜板上拈起一条生肉扔进嘴里嚼。 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李辙还是受不了休曲生熟不忌的做法:“我没事,你等一会儿再吃,饭马上就好。” “真没事吗?”休曲看出来李辙心情不好,刚才李辙的刀马上就要切到自己手上了,他及时伸手挡住才没让李辙弄伤自己。 李辙叹了口气:“休曲,你说我的力量会觉醒,可是我现在没有一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我今天在拳馆被一个新来的打趴下了,就一拳,我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 见李辙的自信受到打击,休曲平和地说:“你的力量本来就不是用来打架的,不用因为这个心烦。” “那我能干什么呢?”李辙问。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当你需要的时候。”休曲心里却是希望永远用不到李辙帮忙,想起往事,他心头掠过一丝阴影。 李辙拿起刀继续切菜,他并不认为休曲会瞒他,但是自从他们结盟以来,他一直受到休曲保护,唯一的一次不受控制的力量爆发还几乎让自己丧命,他实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做祭司。 “打倒你的那个人,你说看不清他的动作?”休曲的声音打断李辙的沉思。 “完全看不清,不过我当时判断失误,没注意到他出拳的角度,不然应该能看到。”李辙仔细回忆白天那场对战的细节。 休曲半眯起眼睛,好像在琢磨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李辙把切好的菜堆进盘子里。 “以后别跟那个人打。”休曲说。 “他有什么问题吗?”李辙觉得休曲的样子有点奇怪。 “不确定,至少离他远点更安全。”休曲也无法肯定,但李辙的描述让他不能放心。 星期五,李辙终于发工资了,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件开心的事。虽然他因为请假被扣了600块,但好歹是有收入进账了,李辙顿时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走路都脚下生风。想着既然开了资,不能不答谢一下陈启光,便掏出手机给陈启光打电话。 陈启光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喂?又怎的啦?”语气颇不耐烦,这段时间李辙一直走霉运,陈启光已经认为他只要来电话就是有事相求。 “启光,周末有空儿没?出来喝酒?”李辙说。 “怎么?你又有穷亲戚要办身份证?”陈启光警觉起来。 “哪来那么多亲戚?就是想请你!”李辙哭笑不得,听得出来陈启光是被他求烦了。 “真没别的事?”陈启光将信将疑。 “真没有,我开资了心情好行了吧?”李辙只好说实话。 “刚开资就得色?你小子就是个败家玩意!”陈启光语气轻松了不少,“那行吧,明天晚上见,老地方,三里海xx酒吧。” “好咧!”李辙一口答应下来。 番外:神路(一) 大雨滂沱,天与地之间被雨幕连成一片,大地仿佛成了深沉的海底,灰暗和阴湿吞噬了整个世界。 简陋的茅屋里,女人抱着熟睡的婴儿轻哼,她身边大一点的儿子又往火塘里加了一把干草。 “娘,草都湿了,烧不起来。”儿子向母亲抱怨。 “嘘!”女人示意儿子不要吵到婴儿,“你爹回来就好了,等你爹回来。” 儿子不再说话,继续努力让羸弱的火苗烧旺一点。 女人侧耳倾听屋外的雨声,雨已经连下四天三夜了,好不容易扼制住的洪水一定再度泛滥,她开始为丈夫担心起来。为了治水,丈夫离家两年多了,怀里的婴儿还是他走后出生的,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 远远的,哭嚎的声音打破单调的雨声,一阵阵传来,令人心生不祥。 病重的尧帝死了。 尧在年老时已将帝位禅让给舜,但退位的帝王依然受众人爱戴,其中也包括女人的丈夫——禹。 但女人知道,丈夫在内心深处是恨着尧的,因为他的父亲鲧正是死于尧帝之手。 女人把婴儿放回垫着兽皮的榻上,独自走到屋外。夜色深沉,邻近的茅屋里传来夫妻争吵的声音,间杂孩子的哭声,大灾之年,家家光景都不好。但女人却暗自羡慕,黯然转身回屋。 雨在两天后停了,但天还是阴的,随时都会再降大雨。洪水依然凶猛,河边的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向高山森林。 十年后。 禹站在石崖边上,凝视着渐渐上涨的水位。大雨已经转为连绵细雨,却仍没有停下的趋势,十天的雨水让刚刚堵上溃口又面临决堤的危险。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一名年轻人走到禹身边,他名叫然,是禹的得力助手,“我带人去筑堤吧?” 禹摇摇头:“堵不是办法。” 话音刚落,一阵慌乱的叫嚷声从雨中传来:“土堤漏水了!漏水了!快堵!”劳工们纷纷向溃口处赶去。 “叫我们的人都回来。”禹吩咐然。 “可是下面还有人家!”然焦急地看着禹。 “管不了了,去再多人也是白死,叫他们回来!”禹的口气不容置疑。 然无奈,只得吹起号角,召唤奔向险地的劳工们。 为时已晚,此时一道金光从乌云密布的空中划过,那是一个神一般强大的身影。他落在漏水的土堤上,人们这时才看清他是一只猴子,一只独一无二的猴子。猴子站在土堤的溃口上,泄漏的水流从他脚下涌出,他睥睨众生,精光闪耀的双眼流露出鄙夷、嘲弄和顽皮。他扬起手中的铁棒,棒尖笔直指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电被引下来,蓝色的电光在棒身上流蹿,而猴子却丝毫不受伤害,仿佛这只是一项好玩的游戏。 “无支祁!”禹低沉地吐出一个名字。 “无支祁来了!水怪无支祁!”人们发出纷乱的惊叫,吓得四散奔逃。 “不要慌!”然高声叫道。 人们拼了命地逃离将溃的堤坝,更加重要的是逃离那个可怕的妖怪无支祁,他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引得无支祁大笑,笑声震撼天地。无支祁扬起铁棒,轻轻向脚下的土堤一砸。巨大的堤坝轰然崩溃,洪水如同困久了的猛兽般怒吼着喷薄,浑黄的浪头奔涌而出,席卷一切。 顾不得太多,然拼命呼喊他的族人们撤离,他是一支人数较少的部落的首领,为了躲避水患,他带领他的族人长途跋涉,但依然没能找到一处安稳的栖身之处。然带着族内的青壮年加入了禹的队伍,几年来,族人因治水死伤无数,可洪水丝毫没有得到遏制。 大堤崩溃后,幸存的人们逃到山上,远远看到洪水顺山谷向下游奔流而去。 “唉!这水是越治越汹!”有人哀叹。 “我们还是搬吧。”另一个人说。 “搬能搬到哪去?我们都离家这么远了。”然说,“再说就是回去也躲不开大水。” “可再在这里筑堤也是徒劳啊!”一名有些年纪的族人说,“只要无支祁在,洪水便治不好。” 正说着,洪水突然涌起巨浪,一条巨大的龙蛇从中冒出,嘶吼声震撼了大地。 “署!是署神!”人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跑慢了的几个被署一口吞下。 署仰天长啸,既愤怒又狂喜:“人!这是你们应得的!我会吃掉你们,一个接一个,直到恶心的人从大地上消失!” “无耻的怪物!”然骂道,“大地是盘古给人的遗产!” “尔等的遗产?这大地本就是我的!是人夺了署的东西!”署满腔怒火。 然虽然气愤,但他不敢与强大的署神正面对抗,署与人本是一对兄弟,署代表自然,人代表生息,后来两兄弟因神的遗产而产生分歧,最终决裂,署欲图谋属于人的那一半遗产,还想将人赶尽杀绝。人虽灵慧,却失去了力量——署始终保持唯一,人却分裂成了无数个个体。 然带着族人狼狈逃离,跑得慢了的老弱都被署神卷入洪流之中。直到逃到一座山丘背阴处,筋疲力尽的人们才停下脚步,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瘫倒在地。 其他部族的人也稀稀落落聚集过来,禹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脸色阴沉,今天的事故让他损失了许多人手,而无支祁和署这两个怪物还在肆虐,洪水的治理没有一点进展。 人们都已疲累不堪,禹下令在此地休息整顿,女人们开始烹煮食物,野菜里夹些兔肉,这已经是一顿相当不错的晚餐。 然坐到禹旁边:“无支祁神通广大,又有署相助,这两个祸害联手,我等再治二十年也治不完洪灾。” 禹说:“两个除去一个就容易得多了。” 忽然,然看到一条毒蛇正在他们不远处,那蛇支着上半截身子,虎视眈眈。然正要拿刀去斩蛇,禹阻止了他。只见一只猛禽如利箭般俯冲而下,将那蛇叼走了。 禹若有所思:“蛇有天敌,若能有一只最强的猛禽,署也是盘中餐罢了。” “最强的猛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族里有个传说,是有一只很大很大的鸟。” “那只鸟是谁?”禹问。 “大鹏神鸟,他的名字叫‘都盘休曲’。”然说,“他居住在居那若罗神山的含依巴达神树上,那是人去不了的地方。” 禹站起来:“没有哪个地方是去不了的,只要有地名,就一定会有路,我去找那位大鹏神鸟。” 然也站起来,拦在禹前面:“就算我们族里也没几个人见过他,您找不到他的。” “试了才知道,”大禹说,“居那若罗神山在哪个方位?” 然劝阻道:“还是我去吧,您要提防那两个怪物再来。再者,这是我族的传说,我去问问族里长老,或许真能找到大鹏神鸟。” 禹想了想,觉得然说得有道理,便点头道:“好吧,如果找不到就尽早回来。” “您放心。”然告辞而去。 然回到族人们中间,他向族里最年长的女性——他的祖母——询问居那若罗神山的位置:“祖母,您说您幼时见过大鹏神鸟,您是在哪见到他的?” 祖母立刻猜到然的想法,她问:“你可是要请大鹏神鸟相助?” 然点点头:“他当初救过您,必然愿意帮助更多人。” 祖母叹息一声,轻轻摇头:“孩子呀,大鹏神鸟不是人随随便便能见到的,他若想救人便会出现,否则谁也别想唤他露面。” “那他当初为何救祖母呢?”然不解地问。 祖母说:“那天刚巧是大鹏神鸟降临人间的日子,我在山中遇上恶虎,他从天而降救我出来,送我到这个部族,我才成了部族首领之妻。” “大鹏神鸟降临人间是什么日子?”然问。 “我当年也问过他,大鹏神鸟每1000年会出现一次,因为人每1000年会有一次灭顶之灾。”祖母说,“其他时候他都在居那若罗神山的含依巴达神树上,活人是到不了那里去的。” 然问:“死人便可以吗?” 祖母说:“含依巴达神树位于‘神路’上,神路是亡灵必须走的路,但在到达神树前有漫长而可怕的地狱,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再也出不来。” 然点点头:“那我要当心别坠入地狱。” 祖母一惊:“你当真要去吗?那可是必死的路啊!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然说:“祖母,我是族长,只有我去请大鹏神鸟才能表现出诚意。” 祖母说什么也不肯同意,但是然心意已决,他召集所有族人,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为了除掉妖魔、整治水患,我将去请大鹏神鸟都盘休曲帮助我们。我死后,由我族最勇敢的武士禾担任族长。” 众人愕然,纷纷挽留然,但族长的决定是不能动摇的。然的妻子泣不成声,她已经在洪水中失去了幼子,现在又要失去丈夫。 然命人找来毒草,碾碎后和在水里制成毒浆。在服毒前,然问祖母:“大鹏神鸟什么样子?我怎么能认出他?” 祖母陷入回忆,脸上焕发出少女般的光彩:“他是最耀眼的神,你见到他就会认出他,决不会看错的。” 然点点头,仰头饮尽毒水。 腹内一阵剧痛,然的身体倒在地上,灵魂升向空中。 灵魂没有重量,也没有方向感,但然觉得有什么在推动他向前,他向下看去,下方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致,他看到漆黑的大山,恐怖而不祥,好像怪物一般要把人吸下去。然不自觉地向黑山降下去,那山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大,他看得清些了,随即吓得胆战心惊:山上竟有许多狰狞的恶鬼把守,等待灵魂堕入。然稳定心神,灵魂再次飘升而上,慢慢越过黑山。 可是接下来又是一座一模一样的黑山,依然有鬼怪把守,然不禁怀疑自己又回到了起点,他没有选择,只能定下心来再次越过山去,等待他的却又是另一座黑山。就这样一座一座地,然的灵魂越过了九座黑山,第九座山后面终于不再是山,却是比黑山更为恐怖的景象——地狱。他看到男人和女人在地狱里受各种酷刑,形状凄惨,他们不像恶人,而是像他身边的每一位普通人,他恍惚看见了自己认识的人,似乎是去世多年的亲友,他们也在承受痛苦的折磨,他不禁想下去解救他们。但是,当然的灵魂有下降的趋势时,那地狱里的恶鬼们便望向他,虎视眈眈,他立刻明白了,如若不慎坠入地狱,他将跟那些可怜人一样再也出不来。于是然的灵魂再次上浮,继续前进。 地狱似乎无边无际,但是终于还是有尽头。然的灵魂再次看到人间的曙光。他看到绵延的群山,看到广阔的平原,看到洪水滔天……他看到他的族人守着他尸身哭泣,看到他的妻子悲切地哭号,边哭边以头撞地。他感觉到他无法下降,即使他想也做不到。他只能任由风将他带走,继续沿着神路通向他未知的地方。 然的灵魂越升越高,层层彩云像门一样在他面前打开,后面是一条光明的通道,有什么力量在推着他向那通道升去,在耀眼的光芒退去后,然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不是人间,更不是地狱,这是充满美好与祝福的世界,是神圣的天国。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棵巨大的树,那粗大的树干有10人合抱那么粗,树冠高耸入云,不见边际,有一种神秘的歌声从树上传来,在枝叶间缭绕回荡,令人心灵平静恬然。然的灵魂轻轻落下,他似乎又有了实体,脚下踩的是松软芬芳的土地。然仰头望去,看到树上落着一只巨大的鸟,他只能看到那双壮观的翅膀,上面覆盖着光滑亮泽的棕色翎羽,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然踏前一步,恭敬地问:“请问,你是大鹏神鸟都盘休曲吗?” 歌声停止。宽大的羽翼慢慢张开,在那翅膀下是一个坐在树枝上的男人,那双翅膀竟是长在他背上的。男人赤裸的上身肌肉健硕、肤色黝黑,像然的族人一样,这是饱吸过阳光的肌肤;男人的头发是奇异的棕色,像鹰羽一样的颜色,蓬乱地垂到肩膀上。男人向然转过脸来,然看到一双猛禽的眼睛,锐利无比。 “我正是休曲。”长翅膀的男人说。 然说出他的请求:“伟大的大鹏神鸟,我请求您拯救人,帮助人打败作恶的署神和无支祁。” 大鹏神鸟从容地眨眨眼睛,问:“我为何要帮助人?” 然说:“大鹏神鸟帮助人的故事一直为我族人传颂,您是善良和公正的神,我相信您会聆听人的祈求。” 大鹏神鸟似乎对这个人产生些兴趣,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然。”然说。 大鹏神鸟说:“然,帮助人于我有何好处呢?你又能承诺我几何?” 然想了想说:“我和我的族人会尊你为神,世代信仰你、供奉你。” 大鹏神鸟点点头,不急不徐地说:“好,我与你立盟,我去战那署神。”他在枝杈上站起来,身形高大了许多,背后的双翅猛地张开,几乎遮蔽天地。 随着大鹏神鸟展翅的动作,一阵劲风向然袭来,让他感受到大鹏神鸟强大的神力。 大鹏神鸟跃下枝头,落在然面前,低头看着人的灵魂:“我不是掌管生死的神,走上神路的人是不能回头的,我不能令你起死回生。” 然抬头看着大鹏神鸟,坦然地笑道:“我的请求已经达成,这条命得到相等的回报了。” 大鹏神鸟点点头:“虽不能让你返生,但我可以将你的灵魂送回你祖先的土地。沿着神路继续往前走吧,你的灵魂会回归家园。”他说着一扇翅膀,然的灵魂随风而起,悠悠飘向前方。 “谢谢您,大鹏神鸟。”然终于释去所有重担,沿着神路飞向最后的归宿。 大鹏神鸟展开羽翼,迎风舒张,双翅振起强风,吹得含依巴达神树沙沙摇动。他腾空而起,飞向人间。 番外:神路(二) 然的尸身未及下葬,洪水再次决堤,咆哮的洪流自山涧而下,如愤怒的猛虎盘扑向躲避着的人们。然的族人不得不舍了死者逃命,然的尸体被洪流卷走,很快消失不见了。 署巨大的身体撞击着所有阻碍洪水的屏障,让更多土地变成一片汪洋。无支祁坐在山头上观望,看到人们四散奔逃的样子,他露出顽童般的笑容。 “喂,你不来帮忙吗?”署对无支祁的袖手旁观不满。 “你一个就够了。”无支祁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坐在那里,不知等待什么。 禹一边指挥人们疏散一边命令他手下的青壮年们排成阵列,他必须阻击无支祁,在更多人被杀害之前。他冲向无支祁,只要打败这个水怪,泛滥的洪水就能被遏止。 无支祁灵巧地跳下山岩:“禹,我敬你是聪明人,但想打败我就自不量力了!”他手一扬,一股水柱像龙一样升起,重重砸向禹和他的同伴们。 禹险险躲开,几名青壮年却被水龙击中身亡。 “无支祁,你作恶多端,害人性命有什么好处?”同伴的死伤令禹愤怒。 “和你们人游猎一样,为了消遣。”无支祁像顽童一样开心地笑,两手随意一划,几条水龙冲向逃跑的人群,人们的哀号此起彼伏。 “童律!乌木由!”禹呼唤两名最得力的手下。 “在!”两人一起应道。 “随我拿下这妖孽!”禹怒喝道。 躲开无支祁的攻击,三人一起向山岩上冲去,可是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将他们撞开,禹就地打了个滚翻身起来,看到署神巨大的身影横在他和无支祁之间。 “恶蛇!”禹愤恨地骂道。他想起刚刚殒命的然,然的族人已经告诉禹,然是为了去请大鹏神鸟而服毒。禹不知道然是否完成了使命,眼下这两个怪物联手,他无法同时对付。 禹取下背上的弓,搭上一支利箭,瞄准署的眼睛。箭未及射出,署神已张开血盆大口,庞大的身躯向禹重重砸下来。禹只得放弃攻击的机会,奋力逃开。刚避开署神,一阵冰冷的箭雨急来,禹靠几块陡峭的岩石险险避过,那是无支祁以法力凝成的水箭。 “大人,我们近不得无支祁!”童律焦急地喊道。 禹也无计可施,他分不出人手,只能被动挨打。 突然,天空暗下去。禹抬头一看,只见巨大的羽翼遮蔽了天空,使本就阴霾的天更加阴暗。 “那是?”乌木由惊恐地瞪着天空。 那拥有巨翅的影子缓缓下降,背着光,禹看清了双翼间一个人形的轮廓。那生着双翼的人落在旁边一座山头,这时禹终于能看清了,这是一个俊朗伟岸的男人。 “那是……”禹心中惊异。 长翅膀的男人开口了,声如洪钟:“吾乃都盘休曲,特来助人除恶治水!” 在洪水中翻腾的署神听到大鹏神鸟的声音,猛地抬起半截身子,恶狠狠骂道:“休曲,你身为神族竟帮助人?你要背弃自己的族类吗?” 大鹏神鸟无所谓地笑道:“这次我站在人这边!” “那你就跟人一起死掉吧!”署愤怒地搅起巨浪。 大鹏神鸟腾空而起,箭一样俯冲而下,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忽然变形,扭曲成猛禽的利爪。 署惊叫道:“你……你与人立盟了?” “正是如此!”大鹏神鸟的铁爪刺穿了署神坚硬的皮。 署发出怒吼,虽然这点伤痛不算什么,但是大鹏神鸟的脚爪像铁钳一样让他无法挣脱,他拼命扭动摇摆,将洪水搅得翻腾不休。 大鹏神鸟忌惮署的挣扎造成更大伤亡,遂振起双翅向上飞,署巨大的身躯被渐渐提离水中,向高空升去。 人们永远忘不了这恐怖的一幕:巨大的龙蛇悬在空中,吼声如雷,他轻轻一扫尾巴便能杀死他们所有人。尽管此刻被控制住的明明是署,但他却给人们带来空前的恐惧,这种恐惧深深地写入人的骨血中,代代相传。 接着,更壮观的景象出现了:天空中,乌云不知何时打开,不是散去,而是像帘子一样退向两边,露出的不是天空,而是一座高耸的山峰,那是人们从未见过的神山,它的出现带来巨大的压抑感,仿如末日降临。 大鹏神鸟提着署向神山飞去,将署长得没边的龙蛇之躯缠绕在神山上,一圈又一圈,足足绕了三圈。 署不服气地叫道:“你将我在居那若罗神山上绕三圈又如何?我还有一截身子在水里呢!” 大鹏神鸟冷笑:“虽然将你在居那若罗神山上绕了三圈,但我的力气还没用掉一半呢!” 署情知自己赢不了大鹏神鸟,只得认输:“放我下来!人的战争与我无关了!” 大鹏神鸟也不敢真杀死署,署是自然之神,若署死了,自然的平衡将会崩溃,人也将随之死去,他高声喝道:“既如此,你把人应得的遗产还给人,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 “好的!好的!我答应你!”署不得已接受了大鹏神鸟提出的条件。 于是大鹏神鸟松开对署的钳制,让龙蛇的躯体滑回水中,天上的居那若罗山隐去了。署得了性命,无心再理无支祁,只想着自己逃命,但他仍然不服,又从水中探出一截身子,向人刻毒地诅咒:“我诅咒你们!总有一天人会自己毁掉这份遗产,毁掉这片大地!”他又向大鹏神鸟发出诅咒:“我也诅咒你,都盘休曲!你背弃神族,帮助贪婪肮脏的人,你会受到惩罚的!你会被一只猴子杀死!”说完这些恶毒的词句,署消失在水中,不见了踪影。 人们发出欢呼,大鹏神鸟却轻松不起来,他知道,署神的诅咒从不落空。 突然,天空阴云涌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人们的欢呼声变成惊呼和惨叫。大鹏神鸟一回头,只见无支祁正踩着水龙向他冲来,如恶鬼一般。不等到近前,一片密密麻麻的水箭铺天盖地向他来,他急忙扇动翅膀躲开。刚躲过箭雨,大鹏神鸟惊觉无支祁已切到他近身,这个水妖的速度快得连他都没防备。大鹏神鸟不及躲,只能正面应对无支祁,无支祁却还是比他快了一步,手中水凝结成钩爪,狠狠抓向大鹏神鸟右翅,顿时,羽毛和血珠如雨般落下,洒在下方的土地和人们的脸上。大鹏神鸟急忙振翅拉开距离,这一下伤他不轻,好在没碰到筋骨,翅膀尚能用。 无支祁紧追在大鹏神鸟下方,拥有足够的水,他的水龙可无限攀升。无支祁不会飞,但驾驭水的能力却无人能及,连水神共工也要自愧不入,只要有水他便可随心所欲。二人一时间缠斗不休。 禹看出大鹏神鸟战无支祁不下,于是唤他最有本领的手下:“庚辰!” “在!”强壮的庚辰早等不及了,他手持“避水剑”,猛地向无支祁踩着的水龙一挥,只见那水龙散落成大片水花,无支祁也从半空摔落。 无支祁翻身落在一个山头,脸上终于有了怒意。庚辰是受贬谪的神族,他的避水剑正是克无支祁法术之物。无支祁不再玩闹,以全力作起法来,洪流都似有了生命般汹涌起来,横冲直撞,似要吞噬大地。 “不好!快截住他!”禹边喊边解下一直系在腰上的铁锁,奔向无支祁所在的山头。庚辰跟在他身边,用避水剑劈开湍流,辟出一条道路。 大鹏神鸟亦从半空降下,从上方攻击无支祁,给禹创造机会。 无支祁见自己被围攻震怒不已,他毛发皆竖,强大的法力自他周身腾起,大股的水流像旋风般形成漩涡围住他,继而迅速扩大,向禹等几人压来。但水旋风的上方是空档,大鹏神鸟俯冲直下,踢向无支祁后脑。无支祁没防备,被踢得摔了个跟头,水旋风的强度也弱了下来。同时,庚辰挥剑辟开水幕,跟大禹一起冲到无支祁近前。 电光石火间,禹甩出铁锁套住无支祁脖颈。 “无支祁,你法力无边,但不能同时打赢我们三个。”禹说。 “禹,你我相争十二年,我可不会认输!”无支祁挥拳抢到禹跟前。 禹架住无支祁的拳头,只见无支祁身上的锁链像有意识般地纠缠,无支祁的腕子早被铁锁勒住,打禹的那一拳已失了力。铁锁越缠越紧,无支祁的手腕脚踝都缠上了链子,加上脖子上的,五根锁链一起锁住他,并不断向下拉。 无支祁对抗着铁锁的拉力,他冷笑着对禹说:“禹,今日我被你所镇,无话可说。但你的子孙可能如你一般骁勇?我总有重见天日那一天。”他又转头看向大鹏神鸟,露出奇怪的笑容:“我记住你了。” 铁链不断向下拉,无支祁终于抵抗不住,被拉进了无底深渊,那位于龟山下的地方日后被人们称作“支祁井”。镇压无支祁的铁锁是禹命令最优秀的匠人打造的弑神之器,人虽然是大地上最弱的种族,但却是唯一受到盘古祝福的生灵,而弑神之力也只被部分人保留着,在少数人之间世代相传。 天上的乌云散去,太阳的光芒洒向阴湿已久的大地。人们喜悦地沐浴着这久违了的阳光,重获新生。大鹏神鸟也展开翅膀,让羽翼吸收太阳的热度。 “谢谢你,都盘休曲。”大禹对大鹏神鸟说。 “不必谢我,我已与人立盟,在人有危险的时候便可召唤我。再会。”大鹏神鸟说罢展翅飞上蓝天,宽大的翅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禹还有很多事要做,无支祁和署神虽已被打败,但彻底治理洪水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带领人们继续疏通、分流,终于在一年后完成了治水大业。 作为对大鹏神鸟的回报,人们将明珠帽赠给他,然的族人们尊他为护法神,世世代代祭祀。为了纪念然的牺牲,族人在以后的每一次葬礼上都举行祭祀,将亡者的灵魂送回祖先的土地。他们还将大鹏神鸟与署神英勇战斗的故事写成史诗,永远传唱,名为《休曲署埃》。 第二十一章 休曲的工作 一回到家,李辙便告知休曲他周六晚上与朋友有约:“明晚我可能得半夜回来,有事打我手机。” “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去。”休曲态度严肃,似乎跟在李辙身边是一件必要的事。 “我是去找朋友玩,你跟着还怎么玩啊?人家又不认识你。”李辙不同意。 “你一个人晚上出去不安全。”休曲坚持。 “怪物又不是天天出现,哪有那么巧就碰上?”李辙觉得休曲太大惊小怪。 “我必须跟你一起,以防万一。”休曲摇摇头表示没得商量。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最后李辙妥协了,同意带休曲一起去,他发微信告诉陈启光要带表弟一起去,借口是让年轻小子见见世面。陈启光爱热闹,对于多一个陌生人毫不在意。 周六晚上出门前,李辙再三告诫休曲注意事项,要求休曲到了那里尽可能低调。 在地铁上李辙再一次警告道:“我再跟你说一遍:到了酒吧你可别乱说话,也别乱打人,我们要去的是人类纸醉金迷的地方,能看到不少人类的丑态和恶劣行为,你别看不惯就动手啊,那些人经不住你打。” “放心吧。”休曲完全不担心。 夜色下的三里海光怪陆离,休曲对都市绚丽的夜景赞叹不已:“比灯会还漂亮。”声光色电制造出来的五彩缤纷像魔法一样,在休曲见过的任何一个时代都不曾有过。 “就是神族的世界也没有现在的人类世界这么奇妙。”休曲由衷地感慨。 “你们那是变戏法,我们人类用的是科学。”李辙指指酒吧街,“走,我们快到了。” 走进约定的那家酒吧,昏暗暧昧的灯光使室内的人脸都蒙了一层阴影,但李辙还是一眼就看见陈启光搂着个小美女在卡座等他。陈启光也看到李辙,急忙挥手招呼,示意李辙他们过去。 李辙带休曲走过去,到陈启光的卡座里坐下,他看了陈启光怀里的小美女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很不合时宜的混帐话:“我才发现,这就是上次的小姑娘啊!我还以为你又换女朋友了呢!” 陈启光和小美女同时冷了脸,前者是心虚,后者是气愤。 “我们正打得火热呢好不?我爱诺诺得很!眼里容不下别的女人!”陈启光夸张地发誓。 小美女诺诺撇着嘴说:“我不就是换了个妆吗?有那么夸张吗?”她生气是有理由的,她今天是从学校宿舍过来找陈启光的,刚娇滴滴扑上来喊“哥哥”,陈启光居然一脸碰上艳欲的惊喜:“哟,哪儿来的小美人儿,这么主动啊?今天不行,哥等女朋友呢啊!”诺诺气得差点当场给这色狼男友两个脆的,陈启光才发现这就是自己女朋友,吓得赶紧说自己是在开玩笑。诺诺大吵了一通后还是暂时原谅了陈启光,她今天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化完的最新式彩妆可不能浪费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李辙赶紧道歉,“今晚你们随便点,酒钱我包。” 陈启光和诺诺也真不客气,当下点了好几种很贵的酒。陈启光是个纨绔,平时奢侈惯了,也不会想着给朋友省点钱,诺诺则认为男朋友的朋友不会太穷,别浪费了人家的好意。 “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弟穆休曲。”李辙向陈启光介绍道。 “你表弟?”陈启光这时才把目光转向李辙身边的陌生青年,“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比你帅太多了,真是你亲戚?” 诺诺从休曲落座开始就不住地偷偷打量他,这时也忍不住附和道:“就是就是,不说谁相信你俩是兄弟啊?帅哥多大啦?做什么工作的?” 休曲记得自己身份证上的“年龄”:“二十二,没工作。” “啊,比我大一岁,那我叫你穆哥好不好?”诺诺以星星眼少女的可爱表情殷切地看着休曲。 休曲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以吧?”他转头看看李辙。 李辙觉得诺诺对休曲热情得太过分,对面的陈启光表情都不好看了,于是赶紧岔开话题:“休曲,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儿陈启光,你得叫陈哥。” “‘哥们儿’是什么?”休曲没听过这词。 “就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李辙怕露怯,赶紧解释。 “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梁一铭吗?”休曲不解。 李辙尴尬不已,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呢吗? “哟,又交朋友啦?”陈启光听到那个陌生的名字倒没什么反应,“最好的朋友”都是随口一说的词,女孩子或许比较在意,男人很少会认真地给友谊排个一二三。 “一个大学老师,书呆子!”李辙说。 “你还能跟大学老师交上朋友?我可想离那帮玩意远远的!”陈启光上大学的时候成绩不好,挂过好几科,学位证都拿得很勉强,所以对大学老师没有一丝好感。 “嗨!又不用上他的课,反正都毕业了。”李辙不想在这里聊梁一铭,“不提他,喝酒喝酒!”这时候酒已经端上来了,李辙拿起两瓶啤酒,塞给休曲一瓶。 休曲没动,他看着托盘上小杯子里装的花花绿绿的液体,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李辙和陈启光都没注意他的反应,两个男人早就扯起他们感兴趣的事,把他们的同伴扔在一边不管。 “哎?穆哥想喝这个吧?”诺诺拿起一个小杯子举到休曲面前,“这个度数有点高,敢喝吗?” 休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喝。”他很喜欢这个酒的味道,拿起第二杯又是一口闷。 看休曲喝得这么冲,诺诺有点担心:“小心点,会上头的。” “不会。”休曲毫不担心。 “哇!穆哥好厉害!”诺诺娇滴滴地称赞道。 不大一会儿,桌上大半酒杯都空了,多数都进了休曲的肚子。高谈阔论的两个男人没注意,诺诺可看傻眼了,劝都不敢劝,只能眼睁睁看着休曲面不改色地一杯复一杯。 等李辙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还是陈启光纳闷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今儿这酒怎么下得这么快?”李辙转头一看,休曲正在自己灌自己,吓得他一把抢过酒杯:“别喝了!这不是汽水!” “什么是汽水?”休曲又愣头愣脑问出一句真诚的傻话。 “哈哈!小表弟喝懵了吧?”陈启光哈哈大笑。 “对对,他酒量不行,我带他回去吧。”李辙怕兜不住,想赶紧撤。 “别走啊,今天这里有节目的。”陈启光正在兴头上,“你不会是心疼酒钱吧?大不了我付!” “那哪行?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李辙是个要面子的人,“服务员,拿酒水单来!” 于是又点了不少酒,这次李辙紧盯着休曲不让他多喝,还特意给他点了果汁让他一边儿啜去。 此时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气氛正浓,一名歌手抱着吉它走上中央的小台子。一名酒吧员工拿起麦克宣布:“现在开始今晚的小活动: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一箱酒,谁敢上台来给现场某个人唱一首歌,我们就免费送一瓶酒,要是能比我们这位歌手唱得好,就免费送10瓶!” 歌手先开始,他是个参加过电视选秀节目的漂亮男孩,在直播平台上也很有名气,这一带很少有和他唱得一样好的酒吧驻唱歌手。 歌手唱的是一首抒情歌曲,不是当下最流行的,而是一首很小众的老歌。他以新的方式演绎,唱得别有一番韵味。一曲终了,底下顿时掌声如雷,今天不少年轻女孩都是特意来看他的,一时间酒吧里热闹非凡。 接下来轮到顾客们上台玩,这下就像进了聊斋的门,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无论男女,不是声嘶力竭就是声小如蚊,一个个调跑到姥姥家去,扯着嗓子乱号。反正唱了就有奖,管他好不好听。 “太折磨人了!”李辙受不了地捂耳朵。 “哎呀这样还敢唱?”诺诺精致的小脸儿都扭巴了,向陈启光吐苦水。 只有休曲一动不动,他表情严肃,盯着一个昏暗的角落。 “你看什么呢?”李辙大声在休曲耳边问,舞台上的声音吵得他什么都听不见。 但休曲什么都能听见,也能看见,他突然站起来,径直走向舞台。 “哎?”李辙诧异于休曲的举动。 休曲夺过台上号得正欢的男孩手里的麦克,一阵刺耳的“吱”声弄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干什么?”那男生很不满。 “先借我用一下,一会儿还你。”休曲欺身向前,高大的身躯造成压迫感。 男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险些一脚踩空,下面的服务员赶紧扶住他。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休曲,感觉来者不善,也许是喝醉了要闹事。 “这位帅哥想为谁唱歌呢?”服务员挤出职业性的笑容。 “为我表哥。”休曲说。 陈启光一听乐了:“这小子行啊!” 休曲一张嘴,下面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他没用伴奏,只是清唱,他唱的是一开始那位酒吧歌手唱的老歌,同一首歌用他的声音来演绎竟变得优美而空灵,乐音像小溪一样从他嗓子里流泻而出,带着魔力,如梦似幻地回荡在人们心里。 当最后一个音符唱完时,底下的听众悄然无声。休曲放下麦克,轻巧地跳下台子,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拼了命地鼓掌喝彩。 休曲自行拿了10瓶酒回到卡座,全部放在李辙面前:“这个是免费的。” “你……你太厉害了!”诺诺的舌头现在才恢复正常,刚才她一直惊得嘴都合不上。 陈启光脸都黑了,从休曲开始唱歌,诺诺的眼里就容不下别人了,满眼桃心冲休曲唰唰唰乱放。 李辙表情不悦,他低声问休曲:“是有那些东西吗?” 休曲点头:“是。” “在哪?” “满屋都是。” 就在前一个男生唱得起劲的时候,休曲看到一群群魑魅魍魉飘飘悠悠进了酒吧,都向无知无觉的李辙围过来,所以他才上台唱歌。 “回去吧。”李辙说。 不等李辙开口,陈启光先提出结束:“差不了啊,也这么晚了,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他女朋友还是不是他女朋友都不好说了。 于是李辙付了账,几人在酒吧门口告别。 酒吧经理竟然追出来了,叫住休曲,把他拉到一边说话。李辙没有跟过去,站在几步开外紧张地看着两人,担心休曲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那经理塞给休曲一张小纸片,随后客气地道了别,休曲便向李辙走来。 “他找你干什么?”李辙问。 “让我来这里唱歌。”休曲说。 李辙眼睛瞪得要掉出眼眶:“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休曲微微一笑:“走吧,回家。” 第二十二章 猎物 陆江桐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笼子,笼子里面的囚犯挣扎折腾了半天,现在已经累了,只是一张嘴还是不饶人。 “肮脏的人类!坏心眼的东西!”笼子里不断传来恶毒的谩骂声。 “真是名不虚传啊,果然是会说人话的人面鸟,他叫什么来着?”陆江桐转头问杨默。 “他叫颙。”杨默说。 “神奇的动物!”陆江桐啧啧赞叹,“他有什么用?” 杨默垂手站在陆江桐侧后方不说话,这个男人表达情绪的唯一方式就是沉默。陆江桐太了解他了,杨默这种反应是不高兴的表现。 “怎么?杨教授还有什么不满?”陆江桐背着手半转过身体,倨傲地看着杨默,“你说需要个活的样本,我给你抓来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不,可是……”杨默被陆江桐凶狠的眼神瞪回去后半句话。 “我应该告诉过你,不要跟我说‘可是’!”陆江桐危险地眯起眼睛。 杨默不说话了。 王遥走过去:“我要从颙身上采样,请让一下。”王遥不像杨默那样惧怕陆江桐,她表面顺从,但却会不失时机地小小反抗一下,陆氏父子对杨默的虐待让她十分厌恶,所以她有意替杨默解围。 助手按下笼子旁边的一个按钮,笼子里立刻升起玻璃罩子。颙立刻惊恐地尖叫:“不!不!” 从笼子底部的小孔升起一股股气体,颙扑腾着飞起来,撞到笼子顶又跌了回去,很快他的脸上显现痛苦的表情,挣扎了几下就闭眼不动了。助手重新换了罩子里的空气,然后打开玻璃罩子,开启笼门的电子锁。王遥拿着注射器走过去,顺利地采集了颙的血样。 王遥的针头扎进颙的身体时,陆江桐不敢惊诧地问:“这是特制的针头吗?”祸斗的尸体无论什么刀具器械都不能刺破,样本还是通过尸体上的伤口采集到的。 “这是普通针头。”王遥说。 陆江桐猛地扭头瞪着杨默:“这个东西不是钢筋铁骨?” “不是,”杨默摇摇头,“我刚才想告诉您的就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这是个废物?”陆江桐阴沉下脸。 杨默又摇头:“不,我们还没彻底分析这只颙,这些异兽可能具备不同的能力——他们显然不是同一种族,差别也很大,也许我们会有新的发现。” “好吧,别让我等太久,我希望你告诉我他能派什么用场!”陆江桐阴鸷的眼神扫过那只颙,为了抓住这狡猾的人面鸟,他花费了很大力气,甚至花高价雇佣了一个危险的家伙,但现在这唯一的活标本却不能提供他想要的东西,令他恼火不已。 陆江桐离开后,王遥和杨默同时松了口气。王遥看向笼子里依然昏睡的颙,心中不由得产生一丝怜悯,她对助手说:“下次减少麻醉气体的用量,别伤到样本。” 助手是个年轻女性,她表示反对:“医生,样本非常强壮,减少用量不能让他进入麻醉状态,会让您有危险。” 王遥看看颙,还是不愿意使用这种残酷的手段:“改用其他方式吧。”她走到实验台去处理血液样本。 杨默对助手说:“小刘,试剂用完了,去拿一盒来吧。” “好的,教授。”小刘说着离开实验室。 支开了助手,杨默对王遥说:“王医生,谢谢你,不过以后不要再护着我了。” “护着你?我不记得哪里护着你了。”王遥把涂片放在显微镜物镜下观察。 “我知道,你不想让陆董挤兑我。”杨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陆董精明得很,你总这么做会给自己找麻烦。” 王遥从目镜上抬起头来:“杨教授,我在陆董手下10年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很清楚。”她顿了顿又说:“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人。”她回忆起10年前这座实验室里残忍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杨默背靠着实验台,双手绞在一起:“至少别为了我得罪陆董,他看不起的是我,你犯不着卷进来。” 王遥不语,又低头去看目镜。她是个理智的人,但却产生了最不理智的感情,自从杨默成为她的同事以来她就爱上了这个比她小六岁的男人,他对科学的热情比任何人都执着,他的内心单纯得容不下除科学以外的任何事物,王遥从未见过这么纯粹而富有激情的人,不由得被他深深吸引。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她可以放下骄傲忍受被人嘲讽,却不希望杨默受到讥笑——某个神经敏感的高管看出过她的心思,曾经嘲笑她“没人要的老女人配个怪胎正合适”,而且她更不愿意在杨默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看到不快。 “这份血液样本和祸斗的完全不一样,”王遥发出感叹,“红细胞数量丰富,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我看看。”杨默立刻贴过来,几乎挨到王遥身上。 王遥感到心脏跳快了一拍,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让开,杨默马上占据了她的位置,专注地看着目镜。 在红细胞之间,有什么闪闪发光的细小东西均匀地分布着,看起来十分奇异。 “像钻石一样,是吧?”王遥带着点浪漫的口吻说。 “很漂亮。”杨默感叹一句。 王遥回头看笼子里的颙:“不知道还有多少种异兽,他们每一个都是独特的。” “也许我们不该再叫他们‘兽’,”杨默抬起头来,“这个颙给我的感觉更像人。” “或许我们很快就会遇到有神奇力量的智慧生命了,我们至少知道其中一个——那个经常上电视的。”王遥脸上浮现一丝向往的微笑。 “那个大鹏神鸟?”杨默的眼睛蒙上阴影。 “现在所有人都这么叫他,一个传说中的神的名字。”王遥说,“我不相信神话,但是现在神话和科学的界线越来越模糊了。” “总有很多是我们解释不了的。”杨默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句。他想起梁一铭,他不知道这位高中同学为什么会认识那个人,那个与大鹏神鸟有关的男人。梁一铭知道多少? 陆江桐的办公室里,一个用兜帽罩着脸的黑衣男子挺拔如松地站在宽大的办公台前,俯视陆江桐阴郁的脸。陆江桐看不到男人的长相,在兜帽之下,男人还戴着古怪的面具。 “你抓的是个没用的东西!”陆江桐冷冷地说,“我付你钱不是买废品的!” “你要求我替你抓只活的异兽,我抓来了,我们的合约完成了。”男人说。 陆江桐没法命令这个男人,他转念一想,说道:“那就再做一笔交易:给我弄个强大的怪物来,活的。” “100万。”男人平静地说。 “你胃口还真大!”陆江桐不快地说,“好,100万,去干你的活儿吧!” 男人二话不说,转身离开陆江桐的办公室。 在男人出去后,陆江桐冷静的面具终于被怒火燃尽:“王八蛋!得寸进尺的家伙!”雇佣这个男人是一招险棋,他有点后悔跟这个危险分子达成协议,但这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女秘书走进来:“陆董,林小姐来了,让她进来吗?” 陆江桐揉了揉额头:“让她进来吧。” 秘书打开门,不一会儿,一位漂亮得像日本动漫美少女一样的女孩轻盈地飘了进来,一进门就萌萌地叫道:“亲爱的,今天加班好晚啊!我一个人在家好闷!”这女孩名叫施媛媛,才18岁,却已经是个资深网红了,她12岁时第一次以网名“慕斯小甜甜”在社交媒体po出一张自己穿着lolita装在甜品店对着一碟慕斯蛋糕撅嘴猫猫手的可爱照片,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人送昵称“甜甜公主”、“甜可儿”,此后多年一直是位居榜首的宅男女神。施媛媛高中毕业后没有上大学,而是机缘巧合地成了陆江桐最新一任情人,目前两人刚交往两个月,正是火热的时候。 不用陆江桐指示,女秘书立刻识时务地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过来。”陆江桐表情温和了不少。 施媛媛乖巧地走上前,小猫一样窝在陆江桐腿上:“还不下班吗?” 陆江桐在公司里独断专横,但对小情人却很有耐心,他信奉宠物是用来宠的这个道理,所以一向对情人宽容,他拍拍少女的背:“你怎么来了?” “在家没意思嘛!你又不让我出去玩!”施媛媛抱怨道。 “去哪玩?还去找你那帮狐朋狗友?”施媛媛高中时认识的那帮不三不四的朋友很令陆江桐头疼,他们好几次找上门来借钱,都被陆江桐派人赶走了。 “不会啦!我就想看个电影、去个游乐园什么的嘛!”施媛媛撒娇。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陆念林怒气冲冲闯进来,后面女秘书一迭声地叫着:“小陆先生,小陆先生!您不能进去!” 陆念林一眼看到坐在他父亲腿上的施媛媛,冷冰冰地说:“出去!” 施媛媛吓得发抖,陆江桐安抚性地拍拍她:“你先出去吧,乖。” 施媛媛从陆江桐腿上下来,飞也似地逃了。 “你也出去吧。”陆江桐对陆念林身后的女秘书说。 秘书得了赦令,赶紧离开。 剩下陆氏父子二人对峙,愤怒的年轻男人和阴沉的中年男人,两人如出一辙的凶狠眼神碰撞在一起,两人皆是寸步不让。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陆江桐声音威严,还带着父亲教训儿子的高高在上。 “这个丫头多大?十五?十六?”陆念林尖酸地说,“猥亵未成年少女,你早晚得进监狱!” “我从来不碰未成年,你不用替我操心。”陆江桐沉稳地说。 陆念林两手撑在办公台上,俯身威胁性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雇了个变态杀人狂!” 陆江桐毫不示弱地斜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你除了想象力以外没有任何优点,你没有负责公司的事务,也没有股份,你觉得你有什么立场在这儿大喊大叫?” 陆念林被噎得来气:“是你不让我插手公司的事!你是怕我早早代替你吧?” “怕你?我是怕你,怕你这败家子给我添乱!”陆江桐站起来,“至于代替我,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你要是想让我看得起你,至少做一件让我看得起的事,傻小子!” 陆念林气得说不出话:“哼!我等着看你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说罢,他气呼呼地出去,“嘭”地一声甩上门。 陆江桐坐回靠背椅里,烦闷地把桌上的文件推到一边。 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工作机会 李辙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对方自称劲桐集团的人事主管,声称看到了他挂在网上的简历,请他去参加某职位的面试。李辙想当然认为这是个骗局,他的简历是一个多月前挂在网上的,当时他还处于失业状态,他认为一定是某些诈骗团伙看到他的简历后给他打了电话。 “滚!”李辙冲手机大吼一声,然后挂了电话,继续玩手游。 “怎么了?”休曲奇怪李辙的突然发火。 “没事,骗子电话。”李辙眼也不抬地玩。他不相信劲桐那么大的企业会需要在网上海淘人才,当然更不可能屈尊来找他。 休曲沉默几秒,忽然提起一个话题:“李辙,那个酒吧的工作我想去做。” 李辙一愣,游戏里的人物被打死了:“你要工作?为什么要工作?” “我不能什么也不做。”休曲说。 李辙不乐意了:“你觉得我养不起你?我挣得不够多?”他讨厌被人质疑能力。 “我算了一下我们的花销,你的收入足够。”休曲不否认。 “那你还工作个啥?”李辙不明白。 “我需要真正融入人类社会,如果我想保护人类,我必须先了解他们最真实的样子,这是一个智者告诉我的。”休曲说。 “哪个人给你灌输这种思想?”李辙想不出休曲怎么会认识他和梁一铭以外的人。 “一位朋友,曾经的朋友。”休曲眼中浮起淡淡的哀伤。 李辙明白过来,休曲说的应该是个早已作古的人。 “那我怎么办?到了晚上那些东西不会来找我吗?你都不让我晚上一个人出门。”李辙提出另一个质疑。 “家里很安全,至少一段时间内很安全,在我唱过歌以后,魑魅魍魉至少几个月不敢来。”休曲很有把握。 李辙想了想,好像没有其他理由阻止休曲了:“出去不要乱说话,别问一些傻话,别人问话你要是不懂就不回答,记住了吗?” “你放心吧。”休曲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李辙去上班,刚在办公室忙活了一会儿,前台的小姑娘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有位先生找他。李辙以为是上次送去打样的设计图出来了,于是快步下楼到前台。 站在大厅里的却是个陌生的男人,看见李辙下来,他立刻彬彬有礼地说:“您好,李辙先生。” “你认识我?”李辙疑惑地问。 “我看过您简历上的照片。”男人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玄,是劲桐集团董事局主席陆江桐先生的私人助理。昨天我们的人事主管给你打过电话,被您拒绝了。”男人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李辙。 李辙接过名片,左看看右看看,不像假的,但他还是不能相信:“您真是劲桐派来的?” “我们换个地方说好吗?”张玄礼貌地建议道。 李辙也发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李辙带张玄进了员工休息室,现在是工作时间,休息室里空无一人。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李辙给张玄倒了杯咖啡,自己则接了杯白水。 “李先生,昨天的电话被您误会成诈骗电话了,是我们考虑不够周全。”张玄说,“所以我决定和您面谈一次。”他拿出一份文件:“我们看了您的简历,您在上一段工作经历里的设计作品很不错,我们正好需要一位广告设计人才,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可是我的专业不是广告设计。”李辙觉得不对头。 “您大学时修过广告设计课程,而且您在现在这家公司也参与过广告设计,我想不存在专业不对口的问题。”张玄指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公司的工作?”李辙在新公司的第一份设计作品还没有被采用,这令他产生被调查的感觉。 “劲桐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尤其对人才更是关注。”张玄微笑着说。 李辙却觉得张玄的笑容像蛇一样。 “对不起,我在这家公司才工作了一个多月,现在跳槽的话我的履历会很不好看。”李辙站起来,“感谢张先生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张玄也不恼:“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改变主意了可以跟我联系。”张玄把文件留下,款款离去。 送走张玄,李辙越想越奇怪,劲桐那种响当当的大企业怎么会突然向他抛出橄榄枝?但这份工作的确很吸引人。 当天晚上,酒吧通知休曲去上班,原因是一位歌手临时有事不能去,所以休曲要提前开始他的工作。李辙坚决要求去旁观,他要确定休曲是否能胜任,于是下班后直接去了那家酒吧。 酒吧每晚会有多名歌手表演,休曲被安排在第二个。第一个登台的是一位摇滚风格的长发女歌手,她抱着电吉它唱了三首狂野的歌,然后便在酒客们的掌声中致谢下台。 轮到休曲了,他不会演奏乐器,一位会弹吉它的酒吧服务员上来替他伴奏。休曲会唱的现代歌曲不多,但任何歌他听一遍都能记住,所以还能应付。休曲一开始唱,下面的听众全都安静了,每个人都沉浸在美妙的歌声中。李辙也安静地听着,休曲的歌声像有魔力一样,总是能安抚人心,每次听休曲唱歌,他都仿佛看到一条通往一个宁静、美丽世界的通道。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休曲很快退下去,从后场离开了。李辙见没出什么乱子,总算放了心,觉得休曲接受这份工作不是什么坏主意。他离开酒吧,在外面找到等着他的休曲,两人一起往回走。 这一带都是早年保留下来的小胡同,白天安静祥和,晚上寂静神密。胡同里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夜风带来飘渺的花香,给燠热的夜晚吹入一丝清新。 “刚才那帮人很喜欢你,估计你很快就要出名了。”李辙有点嫉妒,“不过你这水平都可以出道了,在酒吧驻唱挺屈才。” “出道?”休曲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当明星,就像电视上那些,现代人都喜欢明星,无聊的时代!”李辙不屑地说。 “就是像神一样被崇拜的那些人?现代的优伶?”休曲不太理解这个时代的风尚。 “他们比神更受崇拜。”李辙抻个懒腰,“好在他们不是真正的神,不能让马路中间长出大树来,不然这世界就完蛋了!” 休曲微笑,对李辙奇怪的幽默感不予置评。 突然,休曲拉住李辙的胳膊迫使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李辙奇怪。 休曲一下捂住他的嘴:“有异兽。” 这条胡同晚上没有人,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很明显。唯一的光源是前方路口的一家咖啡书屋,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精致文艺的布置,还有一位年轻姑娘懒洋洋地坐在藤椅里看店。 李辙压低声音对休曲说:“前面店里有人,要注意点。” 休曲精锐的双眼在黑暗中扫视,寻找潜伏的邪恶,他在李辙耳边快速地说:“你进那家店里去,不要出来。” “可是店里的人怎么办?我会把异兽引过去的。”李辙不想伤及无辜。 “快去!你不能有危险!”休曲用上命令的语气,他很少这么强横地跟李辙说话。 李辙犹豫了一下,跑向那家亮着灯的书吧。 休曲独自留在黑暗中,耳中捕捉到越来越清楚的喘息声,可以判断来者个头不小。那呼吸声渐渐急促,带着蠢蠢欲动的攻击欲。 “来吧!”休曲低声自语。 随着一阵喉咙里咕噜出来的低啸,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旁边的四合院里跃上墙头,从轮廓上看是一头猛虎,他用发出绿光的眼睛瞪着休曲。 休曲目光一凛,羽翼自背后展开,带起的风吹得两侧围墙上的花纷纷落下,散发出一阵幽香。 墙头的怪物低声咆哮,背上竟也展开一双宽大的翅膀。 “穷奇。”休曲认出怪物的身份。 穷奇跃下矮墙,向休曲扑过来。休曲闪身躲过,穷奇见扑了个空,旋即用巨大的尾巴扫向休曲,休曲腾空躲开,轻巧地落到穷奇面前。 “饿了吗?”休曲咬牙切齿地问。 穷奇怒吼一声,再度扑上来。休曲没有躲,抬手接住穷奇两只前爪使大力推拒,穷奇力大无穷,又借着猛冲的势头,休曲竟被撞得后退了几米。 休曲眯起眼睛:“还有点本事,吃人的东西!”他两手一掀,把穷奇掀翻摔出去五十步远。 穷奇一翻身跳起来,愤怒地低吼着伏低身体,巨大的身躯像一张弓一样柔韧,腾地弹起来,却并不再攻击休曲,而是向书吧的方向奔去。 休曲心道不妙,急冲上前拽住穷奇的大尾巴猛地向后拉。这穷奇是吃人的怪兽,嗅觉灵敏,他显然是被李辙的气息吸引而来的,如果让他闯进书吧,李辙和里面的人都会被吃掉。休曲正要把穷奇摔出去,却不料穷奇后爪一扬,划伤了休曲的脸,休曲一下没抓住,被穷奇甩开,穷奇三两步冲向了书吧。 外边休曲和穷奇缠斗不休,李辙在书店里心急如焚。 书吧里除了看店的女孩外还有一名大学生模样的男孩,那男孩是顾客,正坐在里面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李辙进来的时候女孩友好地说了声“欢迎”,并给他倒了一杯加了柠檬片的水。李辙小心地把玻璃门关上,站在门口往外张望。 “帅哥,您不进去坐吗?”女孩奇怪地问。 李辙却答非所问:“你能把门锁上吗?” 女孩莫名其妙:“还不到关店时间,不能锁门。” 李辙发现门是向里开的,遂挪过桌子椅子把门顶住。 “哎?你干什么?”女孩以为遇上了精神病人。 李辙一边搬家一边说:“外面危险,千万别出去!” 看书的男孩也紧张起来,悄悄拿出手机报警。 “先生您别这样,我们这是经营场所,您再闹我只能报警了!”女孩还算客气地说。 “美女,我真不是坏人,外面确实很危险!”李辙苦着脸恳切地说,“外面有怪物,我看到了!” 女孩无奈:“没有什么怪物,您看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话音刚落,一只状如猛虎、背生双翼的怪兽狰狞地扑向玻璃门,把玻璃门和玻璃墙都撞得粉碎,离门太近的李辙被撞飞,撞到书架当场晕过去。 “啊——”看店女孩和读书男孩一起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第二十四章 神秘人 穷奇虎视眈眈,巨嘴里喷出的气息吹动了瑟瑟发抖的女孩的头发。读书的男孩还能站起来,他没命地往店后方跑,这一举动却吸引了穷奇,穷奇跳过去一爪把他拍到地上,男孩立刻没了声音。 李辙慢慢清新过来,感觉脑袋后面疼得昏沉沉的,他晃晃头,正好看到穷奇按住男孩欲咬,他大喊一声:“喂!怪物!不许吃他!” 也不知穷奇听没听懂,他转向李辙,像看到美味的大餐一样垂涎三尺,丢下瘫软在地的男孩,向李辙扑过来。李辙根本躲不开,眼睁睁看着怪兽庞大的身躯压向他,后悔刚才鲁莽的举动。 穷奇的爪子还没碰着李辙的脸,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穷奇打飞出去,穷奇撞倒几个书柜,撞破后墙飞了出去。 还保持出拳姿势的休曲站在李辙面前,他转身把李辙从地上拉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辙揉揉后脑杓,“但是那个小子不知道还活着不。”他指了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孩。 这时,穷奇一声怒吼又冲了回来。他比刚才更加愤怒,大吼一声冲向休曲。休曲迎上去,一拳把穷奇打得歪倒在地。穷奇就地打了个滚,把店里的绿植压得稀烂,复跳起来再度兜回去攻击休曲。 小心地躲避战斗中的双方,李辙挪到吓坏了的女孩身边:“快起来,跟我走!” “我害怕!”女孩呜呜哭起来。 “别怕,出去就安全了,快来!”李辙说着把女孩往起扶,可女孩腿软了,他费了好大劲才让她站稳,扶着她往外走。 李辙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女孩弄到一条大路边,从这里再走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他对女孩说:“你快走吧,坐地铁回家,或者随便去什么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 女孩体力恢复些了,但仍然惊魂未定,颤抖的声音充满恐惧:“你……你呢?你不陪我吗?” “我还得回去。”李辙说,“放心,走过去就安全了,快走吧!”他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地把女孩往前一推,转身大步跑向书吧的方向。 女孩怔愣地看着李辙,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独自往地铁站走去。 赶回书吧,李辙看到怪兽穷奇被休曲赶到胡同里,激战仍在进行,他担心休曲的安危,但不敢贸然进入战场,于是暂时躲回书吧里。那个被穷奇伤到的男孩还趴在地上,李辙试了一下他的呼吸,发现他还活着,怕造成二次伤害,李辙不敢挪动他,只小心地将他翻过来,拿起手机打120。 怪兽穷奇十分凶猛强悍,休曲也很难轻松打败他。休曲抓住一个空档翻身骑上穷奇后背,揪住穷奇后劲的皮毛飞起来,将穷奇拎到空中。穷奇四爪乱舞,怒吼一声张开翅膀弹飞休曲,二者在空中对峙。休曲的飞行速度比穷奇快,他飞高一些俯冲下来,狠狠踢中穷奇的头,把穷寄踢得砸进地里去。穷奇刚要爬起来,休曲迅速赶上去将他用力按住,铁一样的双手掐住穷奇的脖子,不断用力。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休曲急向后躲闪,却还是被那寒芒扫过胸前,他退开来低头一看,胸前多了道流血的伤口。再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持剑的身影踩在半陷进地里的穷奇身上,那人手中剑一挥,穷奇惨叫一声,一只前爪被整齐地砍掉。那人再次举起剑来,剑身在月光下发出凛凛寒光。 “避水剑!”休曲认出那柄武器。 剑客复一剑刺入穷奇的脑部,他的手法很巧妙,穷奇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但却没有死。随后,胡同里突然冒出来很多人,还有一辆厢式货车。 “你们干什么?”休曲欲上前阻止。 那名剑客突然拦到他面前,挥剑便向休曲刺来。休曲矮身躲过,同时收了翅膀,这一剑刺空了。休曲顺势扫腿攻击对方下盘,剑客灵活地向后一撤,躲开他的攻击,手中的剑向休曲后腰刺去。休曲手撑地一抬脚踢向剑客手腕,剑客以左臂抵挡,硬接下这一脚,自己亦被震得连连后退。 趁剑客与休曲缠斗的工夫,胡同里冒出来的那些人把穷奇搬上厢式货车。 “喂!你们!站住!”从书吧出来的李辙怒喝一声跑向那些身份不明的人。 其中三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李辙一拳撂倒了一个,又一肘拐开一个,但一打三不占优势,他很快被那些人围攻,挨了好些拳脚。李辙不肯认输,护着头边后撤边反击,这些人看来是没有什么格斗基础的,只会一通王八拳乱打。李辙脚步不乱,有策略地应付,很快打伤了两个人,又有更多人加入到混战中,李辙克制住焦躁,继续有条不紊地与他们周旋,那些人反倒吃了不少亏。 突然背后挨了一记重击,李辙猛地向前扑倒在地,感觉被震得内脏都要吐出来了。没等他缓过劲儿,一只手自后面揪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提起来。 “滚一边儿去!敢多事就弄死你!”身后那个彪形大汉威胁道。 随后李辙就被扔到路边。李辙没服气,爬起来一脚踢翻那大汉,又赶着狠狠跺了几脚,接着冲向厢货,上去就要扯驾驶室的门。 发现李辙的冲动行为,休曲却脱不开身替他解围,想赶紧回到李辙身边,休曲不免有些急切,剑客却始终保持冷静,精湛的技巧让他的进攻没有一丝疏漏,完好地阻碍休曲。 剑客也注意到了同伙这边的异动,发觉李辙很难对付,他便不再与休曲纠缠,抽身跑回厢货旁边,一把揪过李辙挡在身前狠狠勒住。李辙在贴近剑客的瞬间借着月光看清了剑客的脸,准确地说看清了剑客脸上的面具——那是一张京剧脸谱。 “放开他!别牵扯旁人!”休曲喝道。 “旁人?这不是你的祭司吗?”剑客用低沉的声音说。 休曲不语,既然这人是避水剑的主人,能察觉两人的关系也不奇怪。 “放了他!”休曲再一次喝道。 李辙挣扎了几下,那箍住他的手臂纹丝不动,剑客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 “看来大鹏神鸟也不怎么样,比传说中的差远了。”剑客冷笑,“你的实力怎么会大打折扣呢?还是以前的传闻都夸大了?” 休曲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这头穷奇?” “完成雇主的合约。”剑客说着将李辙往休曲怀里一推,自己跳到厢货上,“别跟上来,不过估计你也跟不上来了。”说罢,厢货横冲直撞开出去,很快消失不见了。 “去追他们!”李辙叫道。 “恐怕不行。”休曲说。 “为什么?”李辙不明白。 休曲拿起李辙的手放到自己胸膛上,李辙摸到一手温热的液体,顿时大惊失色:“你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 “没事,死不了。”休曲还不至于倒下,但要去追击已经力不从心。 120急救车赶到,医务人员很快开始救治书吧里受伤的男孩,将男孩抬上救护车。李辙简单说明了他们遭遇怪兽袭击的事,并请救医护人员医治休曲。 “大夫,我朋友刚才被怪兽爪子划伤了,您帮他看一下好吗?”李辙对医生说。 休曲却拒绝治疗:“我不需要。” 医生看到休曲胸前一片鲜红:“这得缝针,先包扎一下,到医院再处理。”说罢便帮休曲消毒包扎起来。 “你这手也得处理。”一名护士指着李辙的手说。 李辙这时才看到自己两手关节处都伤了皮肉,正在流血,刚才他打那些杂碎打得太狠,自己都没注意受伤。 待护士处理完李辙的手,休曲突然拉着李辙便跑,不顾医护人员在后面大喊,两人一口气穿过胡同跑到大街上。 “你疯跑什么?怎么不去医院?”李辙不快地问。 休曲耸耸肩——这是他学得最快的一个动作——意味深长地笑着问:“如果他们发现针扎不进我的皮肉,我该怎么解释?” 李辙恍然大悟,然后又不禁惊叹:“你受多重的伤都要自己扛着,幸好你痊愈得快,不然真不是人能受的!”想起刚才遇见的剑客,他又皱起眉头:“刚才那是个什么人?怎么能把你伤成这样?” 休曲面色凝重:“可能是一位故人之后。” “他也和那个署一样是化了人形的神族吗?也是从界那边跑过来的?”有了署的例子,李辙现在知道不是所有怪物都是奇形怪状的。 “不,他和你一样出生成长在人类世界,他也不是神族。”休曲声音中有明显的不安。 “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厉害?”李辙不敢相信休曲被一个人类伤了。 “是那把剑,”休曲说,“那是一把能弑神的剑。” 李辙惊道:“他的剑能杀死你。” 休曲点头:“能。” “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吗?”李辙急问。 “我们得先弄明白他想干什么。”休曲说,“他抓了那头穷奇,但没有杀死。”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李辙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第二十五章 半神 陆江桐乘专用电梯降到地下四层,地下一层是车库,二层和三层是实验室,第四层是一座巨大的仓库,员工们都知道这里存了一些公司新开发的样品,但是谁也没有进来过,只有包括陆江桐本人在内的少数几人有进入仓库的权限。很少有人对仓库感兴趣,所以没有哪个劳累了一天的员工想到地下四层探险,这座仓库的秘密被顺利地保守至今。 仓库沉重的大门徐徐打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昂首阔步踏入这片神秘地带,电灯随着他的脚步一排排亮起,这时才能看清仓库的结构:在他们面前是一排长长的、高大的笼子,笼子极其坚固,内部还罩了一层防腐蚀、防爆的玻璃,其中有两只笼子里已经有了住户,分别是尖叫咒骂不止的颙和断了一条前腿一动不动的穷奇。靠墙的一侧有一排囚室,从规模上看应该是为人类或与人类大小相当的动物准备的,上面的号码从1排到14,所有的囚室都空着,有些囚室的墙壁和地板上还留有污渍。 “坏蛋!放我出去!”颙一见有人来就破口大骂,他尖细的嗓音像鸟类一样。 陆江桐越过尖叫不止的颙,径直走到穷奇的笼子前,打量这头雄伟的怪兽。穷奇不能动弹,只有微微起伏的腹部证明他还活着,他眼睛半睁,目光呆滞,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还能活吗?”陆江桐冷冰冰地问。 身后的张玄赶紧答道:“王医生做了检查,她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穷奇的恢复力极强,脑损伤能复原,前爪的断口也在长合。” “能再长出一只爪子吗?”陆江桐斜眼看张玄。 “这……恐怕不能,伤口只是愈合。”张玄害怕陆江桐这种眼神,这说明他不满意。 “这么完美的异兽,居然被砍掉一只爪子!”陆江桐咬牙切齿,“那个人果然靠不住!” 回到办公室,陆江桐看到蒙面剑客正跷着二郎腿靠在舒服的真皮沙发里。陆江桐快步走到办公台后面,唰地坐进扶手椅里。 剑客从容地站起来,走到陆江桐对面:“付款吧。” 陆江桐眼珠向上翻瞟他一眼:“我要的是一头完整无缺的异兽,你却给我砍残了!你是故意的吗?” “你只说要一头活的,他是活的。”剑客说。 陆江桐手臂在胸前交叉:“既然他少了一只爪子,我要扣掉四分之一的酬劳。” “我完成了条约里所有的项目,不接受毁约。”剑客的声音冰冷得骇人。 陆江桐冷笑一声:“看来大名鼎鼎的‘变脸’本事也不怎么样嘛,你翻脸不认人这一点倒符合这个称号。” “付钱。”名为“变脸”的剑客再一次申明。 “可以,但要去掉四分之一。”陆江桐分毫不让。 变脸突然掣出一把廓尔喀刀,刀尖直指陆江桐的鼻子:“那我就从你身上讨回那四分之一,你选左手还是左手?还是一条腿?” 陆江桐举起双手挥了挥,笑道:“别这么冲动,要是在这儿对我下手,你走不出这栋大楼。” “你可以试试。”变脸不为所动。 陆江桐确实不敢拿自己的安危赌,于是只好妥协:“好吧,我付你全款,但是有一个条件……” “我不接受任何附加条件。”变脸打断他的话。 “听我说完:我的条件是我们继续合作,你帮我抓怪兽,我向你提供你需要资金和装备,我们不必一锤子买卖,我需要你的才能,而你想必也需要我的钱。”陆江桐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怎么样?我的提议不错吧?” 变脸没说话,慢慢放下刀。陆江桐看得出来,他动心了,这位老奸巨滑的商人嘴角浮现一丝计谋得逞的微笑。 “成交。”变脸说。 陆江桐笑道:“好,合作愉快!我现在就叫财务转账给你。” “不,我只收现金。”变脸说。 “好吧。”陆江桐呼叫秘书,“孙小姐,叫人送100万现金到我办公室来,马上!”随后,他臂肘撑在桌面上,抬头看变脸:“我说到做到。” 变脸冷冷地说:“希望一直如此。” 陆江桐不置可否地笑笑。 很快,100万现金被送上来,变脸拎了箱子就要走,陆江桐又在后面叫住他:“既然是合作伙伴了,我们不该留个联系方式吗?” 变脸仍然很冷漠:“不需要,你知道怎么找到我。”说罢便离开了。 变脸一出去,陆江桐的笑容便冷却了,跟这个男人合作是件令人不快的事,但他现在需要他。 在遭遇穷奇和剑客的第二天,李辙才意识到休曲的伤有多重。一晚上过去了,休曲的伤没有好转的迹象,依然在流血。 “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你的伤不是很快就好了吗?”李辙担心地看着休曲胸口晕染出红色的绷带。 休曲说:“那把剑造成的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李辙拧紧眉头:“那把剑,还有那个剑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休曲按了按自己的伤口,语气也有些沉重:“那把剑名叫‘避水剑’,是上古时期的弑神之器,在人族与神族、异族分离之时,弑神之器作为盘古的遗产留给人类,为了让人类能保护自己不被神族和异族所伤。” 李辙回忆那把剑的样子:“那么说,那把剑是由人类使用的,可是昨天那个人不像普通人类啊?”他记得那人的力量异常大。 休曲继续说:“避水剑最初的主人是一位神族后裔,即神与人类的后代,这样的人拥有神族的部分能力,又有人的智慧,他们可以被看成是‘半神’。他们具有的神族力量会完全由其后代继承,无论过多少代都不会削弱。我想昨天那个人应该是避水剑的继承者,即最初那位剑主的后人。” “你说他是你的故人之后,你认识那个最初的主人?”李辙问。 休曲点头:“避水剑的第一位主人名叫庚辰,我曾经与他并肩战斗,共同帮助大禹打败无支祁。” “又是那么古老的事。”虽然知道休曲来自遥远的年代,但是听他平淡地讲起往事时,李辙总是没有真实感。 “避水剑应该是作为家传的宝物在庚辰的子孙后代中传承,”回忆让休曲眼中闪出点点光芒,“昨晚那位剑客虽然戴着面具,但他的身手确实不亚于庚辰。” “如果庚辰是你的战友,他应该是个好人,怎么后代倒成了强盗!”李辙对长歪了的英雄之后十分鄙视。 “那位剑客是善是恶很难说,他的目的也不清楚,不好说得绝对。”休曲不想简单地下结论。 “你未免太善良啦!”李辙很是不满。 休曲无奈地笑笑:“我看过梁一铭送来的书,人类历史上有些英雄人物就是半神,我想他们这一族多数是好人吧。” 李辙撇撇嘴,他仍然认定那剑客是个坏家伙,但他不想跟休曲争执:“我看看你的伤口吧,该换绷带了。” 人类的药物对休曲的身体不起作用,只有包扎止血有点效果。李辙伸手去解休曲胸口的绷带,手刚碰到休曲的身体,突然感觉自己胸口一痛,手不禁一抖,动作停顿了。 “怎么了?”休曲注意到李辙的僵硬。 李辙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疼痛,但又觉得那不是来自他的身体,他问休曲:“你的伤口很疼吧?” 休曲略有些诧异,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 李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我觉得,刚才我感觉到你的疼痛了。” 休曲并不意外,他挑起眉毛:“你以前也有特殊的能力吧?你应该能感觉到其他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特殊能力?”李辙想来想去,“我有联觉。”可是联觉并不能算是特殊能力,联觉者顶多能称得上有些特别。 “具体是什么样的?”休曲没听过“联觉”这个词。 “也没什么有用的,我能感觉到文字的颜色和味道,能闻出气味的情绪,还有,”李辙仔细想,“最近我好像偶尔能感觉到别人的感受,但是不确定。” “所以你的能力增强了?”休曲指出。 “可能比以前强一点了,但也没多大改变。”李辙不认为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祭司的能力不会没有用。”休曲说。 “这算不上祭司的能力,有联觉的人多着呢。”李辙说着又去触碰休曲的伤口,“你看,现在我又感觉不到了。” “别小看这个能力,你既然拥有它,它总会起作用的。”休曲肯定地说,“你当然是特别的。” “我倒希望我特别到能帮你疗伤。”李辙调侃道,他重新包扎好休曲的伤口。 休曲却收敛了笑容:“这不需要!” 李辙以为自己伤到了休曲的自尊:“我只是说说,我相信你不需要我。话说回来,这个剑伤到底要多久才能痊愈?会感染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弑神之器造成的伤口愈合得很慢,因为那把剑上带有盘古的祝福,同时也是对神族的诅咒。”休曲说,“但是只要没伤及要害,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那最好不过了。”李辙松了口气。 第二十六章 是神明还是英雄 休曲每周有三个晚上要去酒吧工作,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比较轻松,他完成得很好。李辙除了第一次陪他一起去以外,后来便放心了,由着休曲自行上下班,没出任何意外。 每次有休曲唱歌,酒吧里都是满座,营业额大大提高。酒吧经理对休曲很满意,还给他涨了工资,休曲没有花钱的欲望,但做事十分认真,涨不涨钱他也一样卖力。渐渐的,他开始有了粉丝,很多人专门跑去听他的歌,甚至有人包他的场,休曲不会因为唱多了而倒嗓子,也不会累,不管表演时间多长都不会降低质量,这也令观众非常高兴,觉得多花些酒水钱听一晚上都不亏。 第一次结算工资,经理惊讶于休曲不懂什么是账户、银行卡,更不懂手机支付软件,以至于只能给他发现金,经理很怀疑这个歌声美妙不像人类的男人是否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而休曲只是淡然地解释他平时生活闭塞。拿了钱回家,由于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休曲把工资全数交给李辙。李辙不想要休曲的钱,他声明休曲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工资,但休曲依然把钱塞给了他,反正这个家里只有李辙一个人花钱,无论是花在谁身上。 李辙在看过张玄给他的文件后还是决定不接受劲桐的工作,虽然这份工作比他现在的好得多,但他觉得做人要讲原则,才工作不到两个月就跳槽是不合适的。后来张玄又联系了他一次,在受到拒绝后便再无音信了,李辙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某天晚上,李辙下班回家,休曲照常去酒吧工作,两人没有打照面。这时,有人敲响了李辙家的门。 “谁啊?”李辙扔下包返回门口。 “我,梁一铭。”门外说。 李辙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这个老式小区最不好的一点是单元门口没有门禁,访客可以直接到住户门前。猫眼里是梁一铭变形了的脸,李辙开了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李辙把梁一铭让进来。 梁一铭手里拎了两只沉重的大袋子,把他的手指勒得发白:“有事找你们,休曲在家吗?” “他上班去了。”李辙接过袋子,“这什么东西啊?”这两只袋子他拎都嫌沉,难为梁一铭拎一路。 “上班?他?”梁一铭不敢相信。 “在酒吧驻唱,还挺受欢迎。”李辙把袋子放到桌上,一堆吃食从袋子里流出来,“哟,你这是怕我饿死啊?”他随便拿起一袋零食拆开了吃。 “你提过休曲喜欢吃的东西,我就都买了一些。”梁一铭有点邀功似地说。 “整半天你这都是给他买的,没我的份儿啊!”李辙觉得受到不公正待遇,“你怎么不买点酒呢?他喜欢啤酒!” “啊?那我下次买点过来。”梁一铭信以为真。 “也买点牛肉干啥的。”李辙心想趁机多占点便宜无伤大雅。 “知道了。”梁一铭不疑有他,“对了,休曲为什么要去工作?” “他喜欢,说什么想了解人类社会。”李辙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扔给梁一铭一听。 “他说得有道理。”梁一铭认真地说。 “你可真是他的头号粉丝!”李辙不屑地说,掰开啤酒拉环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梁一铭也掰开啤酒喝起来,他跟李辙唯一的共同语言是酒。 休曲今晚要唱四首歌,最初他是唱三首,观众们总觉得意犹未尽,因此现在增加到了四首,他的工资按小时计,收入会相应增加。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姑娘这周已经是第二次来给休曲捧场了,自从休曲在这家酒吧唱歌以来,固定的粉丝多了不少,这女孩是最忠实的粉丝之一。休曲也注意到了她,他仍觉得人类不可思议,他的歌声在那些自然精怪的耳中是最具震慑力的审判之声,可是在人类听来却成了愉悦的妙音,每当唱起歌的时候,山鬼精怪会飞也似地逃窜,人类却蜂拥而至,简直像两股相逆的洪流。 一曲终了,休曲稍停片刻,给观众们时间进行回味并准备好聆听下一首歌曲,这是经理教他的诀窍,既可以让歌手休息嗓子,又防止观众审美疲劳。休曲不需要休息,但他不想因为歌声的魔力让人们陷入癫狂——歌声曾是某些邪恶的神族用来控制人心的手段,休曲尽量避免他的歌声对人类影响过度。 就在休息的档儿,几名打扮不俗、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年轻人走进酒吧。酒吧招待们急忙迎上去,毕恭毕敬将他们迎入卡座,那几个年轻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座下,对服务员颐指气使,指名让最漂亮的一位女孩来给上酒。休曲没在意这个插曲,他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道这几位都是京城的世家子,有名的混不吝官二代。休息时间过后,休曲的表演再度开始。 那几位纨绔子弟倒是注意到了休曲,为首的一个叫来服务生:“这谁啊?新来的?” 服务生赶紧道:“来了两周了,这是第三周,叶少您最近都没来所以没见过。” 叶少点点头,斜眼看着正在唱歌的休曲:“唱得倒不错,就是看着不顺眼,一个唱歌的怎么连吉它都不弹?” “您别见怪,听经理说这人是农村来的,打小儿没学过乐器,就是天生一副好嗓子。”服务员和声细气地解释。 “乡巴佬全往京城跑!”叶少不快地哼了一声。 “您别生气,你要不喜欢,我跟经理说一声,换个歌手来唱?刚才唱完的歌手还没走呢。”服务员不敢得罪这位财主。 “算了,听谁唱都一样,你走吧!”叶少打发服务员离开。 服务员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走了。 叶少没什么音乐细胞,别人为歌声投入的时候他是很清醒的,瞅见前面一个疯狂打call的女孩,他摸着下巴有了主意:“哎哟,那妞不错啊!” “哪个呀?入得了你的眼?”旁边一个狐朋狗友凑过脑袋来看。 这些话别人听不见,台上的休曲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听觉比人类灵敏得多。休曲意识到,那个坐在最前面陶醉于他歌声的女孩有麻烦了。果不其然,那几个后进来的年轻人站起来朝女孩走来,女孩浑然未觉。为首那个染了红毛的小子抓住女孩的肩膀把女孩从座位上扯起来,女孩吓得尖叫一声。 “美女,陪哥聊聊呗!”叶少一脸流氓相。 女孩吓得直挣扎:“我……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叶少不仅不放,还一把搂住女孩的腰:“装什么纯洁啊?正经女人哪有来泡吧的?你就是想找男人吧?过来!” “你混蛋!放开我!”女孩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发疯般踢打。 叶少更来劲儿了:“哥哥我就是混蛋,怎么样?跟哥走,今晚儿哥狠狠‘犯混’让你爽一爽!” 叶少的狗党们都猥琐地笑起来,上前一起帮叶少制服女孩。女孩吓得尖叫哭闹,周围却没一个人敢上前解围。 休曲停止唱歌,他犹豫了:眼前发生的龌龊一幕实在不堪入目,但是这是人类之间的纠纷,作为与人类结盟的神族,他没有立场插手,插手人类的事务似乎是违反盟约的。可是现在受害的一方是人类,如果袖手旁观就违背了保护人类的誓言。 在休曲矛盾的时候,那几个恶少已经扯着姑娘往外走了,服务员和其他客人都瑟瑟发抖躲得远远的。 李辙的话突然在脑海中闪现:这个时代的人不喜欢神,但是崇拜英雄。休曲明白过来,这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需要的不是神,而是英雄。 叶少刚挟着可怜的女孩走到门口,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扯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被狠狠扔出去,砸在一张桌子上,发出“嘭”的巨响。 酒吧里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所有人都傻了眼:刚才还在台上表演的歌手不知何时冲到门边,把飞扬跋扈的叶少扔到了桌子上。 “你、你小子找揍啊?”另外一名恶少大怒,抢上前就要打休曲。 休曲接住他的拳头一带,这位摔了个狗吃屎。 叶少从桌上爬起来,晃着摔晕的脑袋,随手抓了个酒瓶子,像醉汉一样蹒跚而来,两眼直喷火:“哪来的乡巴佬?想英雄救美是怎么着?” “你这么说也没错。”休曲平静地说。 “你他妈找死!”叶少抡起酒瓶子往休曲脑袋上砸。 休曲没躲,瓶子在他头上砸得粉碎,酒水洒了他一头一脸,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不躲是怕叶少误伤他身后的人。 “好啊,有种!”叶少红了眼,用手中剩下的半截瓶子向休曲脸上戳去。 休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夺过酒瓶子扔掉:“这个会伤人的。” “老子就是要捅死你!”叶少抡圆了拳头往休曲脸上招呼,被休曲抬手接住,然后他的身体就被推得倒退到后面一张桌子上,这是他今晚第二次上桌子了。 恶少们都吓得呆住了,叶少是有名的打架不要命的主儿,斗殴中从未吃过亏,今天居然被揍成了孙子。此时他们都忘了自己人多势众,没一个敢上前跟休曲比划。 “姑娘,我送你一程吧。”休曲对吓坏了的女孩说。 女孩从惊吓中回过神,破涕为笑:“嗯!谢谢你!” 休曲护着女孩走出酒吧,扔下满屋狼藉。 第二十七章 斗殴 在休曲的陪同下,女孩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虽然仍惊魂未定,但却倍感安全和幸福。 “穆……穆哥,谢谢您!”女孩羞怯地开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不用谢,我送你到地铁吧,早点回家去。”休曲说。 “您……您真是好人!”女孩爱慕地看着走在她旁边的高大男人,在路灯昏暗的光晕里,休曲的脸也依然帅气不凡。 “没什么,我应该做的。”休曲平淡地说。 两人走到一条安静的小胡同,这里有一家咖啡馆还亮着灯,在夜里看去温暖柔和,十分诱人。 “那个……我,我想请您去喝杯咖啡,可以吗?”女孩殷勤地说。 “咖啡?”休曲没喝过咖啡,但是在酒吧里听到过这个词,他知道那是一种饮料。 “不可以吗?”女孩失望地看着他,眼中带着祈求。 “可以。”休曲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太好啦!”女孩忽然拉起休曲的手臂,“来吧,这家狗主题咖啡很棒的!” 咖啡店很小,有里外两间,分别摆着几张桌子,室内设计文艺别致,精美可爱的绿植与年轻人喜欢的小摆设相映成趣,大大小小几条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中间和客人们脚下,一只猫傲然盘踞吧台上。他们跨过侧卧在房间中央的一条大白狗,坐到里面一张空桌边。 “穆哥想喝什么?”姑娘温柔地问。 “我没喝过咖啡,随你点。”休曲实话实说。 姑娘点了两杯咖啡,一杯卡布奇诺是给她自己的,一杯美式咖啡给休曲,她觉得男人应该喜欢不甜的。 在等咖啡的工夫,姑娘自我介绍:“我叫林筱姝,s大学的学生,今年大四。穆哥呢?是还在读书还是工作了?” 休曲不懂“大四”是什么意思,但“读书”和“工作”两个字是听懂了,于是照实说:“我白天在家里读书,晚上去酒吧工作。” “咦?在家里读书?”林筱姝没明白。 正在这时咖啡端上来了,读书的话题暂时放下。 “穆哥尝尝,很好喝的!”林筱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娇俏又期待地看着休曲。 休曲尝试喝了一口,当场全喷了,喷地上的大白狗一身。大白狗跳起来甩毛,走到另一桌人脚下趴了。 “哎?你不喜欢?”林筱姝吓了一跳。 “苦的。”休曲敏锐的味觉将苦味放大很多倍。 “呃……我再点杯甜的吧!”林筱姝要叫服务员。 突然,一伙人凶神恶煞地冯进来,几条狗见来者不善却不叫唤,而是纷纷躲到后间去。休曲抬眼一看,那为首的正是在酒吧里被他打了的红毛叶少,后面跟着二十来个人,看这架式是要报仇。 叶少一眼看到休曲和林筱姝:“哟,这就约上了?上手挺快的嘛!” 林筱姝登时吓得全身发抖,缩进沙发椅里低着头不敢吱声。休曲站起来:“有事吗?” “有事吗?有大事!”叶少恶狠狠道,“你小子挺能打啊,我多带几个朋友来跟你玩玩!” “你们打不过我,回去吧。”休曲平和地劝道。 “口气不小,”叶少踱到休曲跟前,几乎贴在休曲身上,威胁意味十足,“咱出去练练!” “不去,你们快走。”休曲拒绝。 “怕了?我告诉你,惹上本大爷你就别想好!痛快儿出来挨顿揍,不然饶不了你和这小娘们儿!”叶少蛮横地喝道。 “我不想挨揍,也不想打你,请你让开吧。”休曲依旧心平气和地说。 叶少二话不说,拿起桌上那杯美式往休曲脸上一泼,深色的液体糊休曲一脸,沿着他的脸颊鼻梁蜿蜒流下,滴到衣襟上晕染出一片片污渍,正好给大白狗报仇了。休曲表情没一丝变化,睫毛上还挂着咖啡液滴,声音却平静得像拉家常:“可以了吗?我要走了。” 叶少倒有点愣了,这人怎么跟刚才判若两人呢?被羞辱成这样也不生气,难不成是个抖m?他一把拉起休曲的胳膊往外拽:“没这么容易!给我出来!” “穆哥!”林筱姝又害怕又担心。 休曲无声地作个手势,示意她从咖啡店后门走。林筱姝过于紧张没看明白,咖啡店收银的小姑娘倒是机灵,急忙带林筱姝从后头走了,顺利躲开这场祸事。 来到店门口,休曲看到二十多个人,看来叶少虽然莽撞却也不敢低估了对手。休曲有点犯愁,跟这么多人动起手来他难免不小心碰伤几个,那可要出大事。对方不给他思考对策的时间,几个抡着棒子的小混混抢上来照休曲劈头盖脸砸,这些人是叶少打电话找来的流氓混子,叶少虽然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但时常打点着他们,以便不时之需。为了不弄出人命,叶少特意嘱咐这帮人别带砍刀来,但是见他们这架式可是要命的打法,他心里也有点慌了。 休曲一抬手握住快要砸到他脑袋上的一根棒子,轻轻一推,拿棒子的混混就被推倒在后面的同伴身上,两人一起倒地。休曲如法炮制,他动作极快,冲在最前的五六个人眨眼间都被他解决了,他尽可能不碰到他们,只借力将人放倒。不一会儿工夫,混混们倒个横七竖八,几个顽强的还敢发起第二轮进攻,胆小的几个已经不敢上前,只在后头紧张观望。 休曲挡住一个混混的拳头,反手一抓,捏了对方手腕子一甩,那小子伴着一声惨叫飞出去了。休曲四下里张望,混混们只围着他,却都退开几米远不敢上前了。 “还打吗?”休曲厉声问。 只有叶少站得靠前,跟休曲对峙。他刚才清楚看过休曲的身手,这人的路数打法都是他没见过的,而且速度奇快,他心知不是对手,却生性倔强不肯服输。 殊不知,休曲跟他们打架完全是用了慢动作,否则他眼睛来不及眨战斗就该结束了。休曲不想再纠缠下去,他今晚耽误了太多时间,平时已经在家里听李辙抱怨半天了。他虽然不至于跟这些年轻人生气,但却也不太高兴,于是再一次问道:“还打吗?” 叶少知道得沉住气,他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能打?” “我是唱歌的。”休曲说完转身便走,从混混们中间穿过,经过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让开路,没一个敢拦着。 看着休曲大摇大摆离去,叶少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就这么认输,但不认输也没别的法子,当真再让人揍一顿就难看了。 “切!散了散了!”叶少对一群狗党说。 休曲刚走到背人的地方便接到经理的电话,经理通知他,他已经被炒了,今晚的工资也要扣掉,以补偿他造成的损失。休曲没有异议,丢掉工作没让他很失落,但他却感到不平:他明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经理不去怪罪那个轻薄妇人、引起骚乱的叶少,却把损失都算在他头上并对他施加惩罚。经理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你先动手的。休曲无话可说,他不了解现代的法律,既然经理这么说,他也只能接受这个理由——接受但并不赞同。 收起手机,休曲用上真正的速度,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再说受了挫的叶少,他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再次去了今晚惹了乱子的那家酒吧。一进门可把侍应吓坏了,以为叶少这是吃了亏又兴师问罪来了。但是叶少没那个打算,他刚想找经理,忽然看见一个熟人:“陆念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现在酒吧里没几个人,刚才的打架事件把大部分人吓跑了,现在陆念林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占着一个卡座喝酒。 “哟,叶征你还敢回来?我可听说你刚才的‘壮举’了!”陆念林恶劣地讥笑道。 叶征投桃报李:“先别损我,你这废物富二代又来花你爸的钱了?” “哼!比你这贪官污吏家的败家子儿强!”陆念林说着又美滋滋喝几口啤酒。 叶征直接坐到陆念林对面:“你不是嫌这家的酒不好吗?怎么还来?” “听说来了个唱得特别好的歌手,我好事儿来听听,”陆念林说,“结果来了就听人说,你跟那歌手打起来了,还被人家一顿胖揍。” 叶征尽管觉得没面子,但还是如实说:“那个歌手特别能打,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我这么些年打架还没输过,让他两下子就打得跟孙子似的。” “你怎不说是你没用呢?”陆念林埋汰他。 “没跟你说笑,这人真挺厉害,我回来就是想问他的底细。”叶征说。 正好这时候酒吧经理走过来,小心翼翼对叶征说:“叶少,我们已经开除那个歌手了,今晚的事很对不起,请您别生气!” “开除了?你们怎么能开除他!”叶征生气地叫起来,“我问你,那是个什么人?退役的特种兵吗?还是职业摔角手?” 经理被他问懵了:“他自己说他是农村来打工的。” “总不可能是世外高人吧?有这么扯的吗?”叶征大惑不解,“行了你去吧,哎,别开除他,能叫回来就叫回来啊!”他不放心地叮嘱。 “是,是,您放心。”经理最受不了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阴晴不定的脾气。 陆念林咂摸着叶征的话,觉得叶征不像打输了嘴硬:“看来最近的怪人不少啊。” “怎么?你也碰上怪人了?”叶征有点好奇。 陆念林说:“你听说过上海的‘变脸’吗?” “四川的听过,上海的可不知道。”叶征说。 陆念林冷笑:“你要有幸见到他,就不一定有命调侃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付了不少小费,站起来便离开了。 “这就走了?”叶征莫名其妙被独自扔下。 第二十九章 暗潮涌动 周鸿宾最近很烦恼,在层出不穷的怪兽袭击事件以外,京城又出现了一起不寻常的凶杀,本来这个案子他不想接手,但是从目击者的描述来看,这有可能跟怪兽之类的异能现象有关。 照片上,两个“丐帮”打手的尸体惨不忍睹,尸体是被拾荒者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身五颜六色的污渍和血迹,可怜那名发现尸体的拾荒者差点被吓掉魂。这两名打手身上背了不下六条人命,六个全都是帮内不肯听话的乞丐或是拐来被迫乞讨的小孩,均以“违反帮规”的名义被处理掉。由于始终没有证据,乞丐的死又不会引起多大社会反响,所以两名打手一直逍遥法外。只是这次轮到他们自己死,不知又是什么原因。 “那个挨打的老乞丐情况怎么样?”周鸿宾问。 整理卷宗的年轻警察说:“有几处骨折,不算严重,不过现在恐怕不能问话,而且……” “而且什么?”周鸿宾不喜欢手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警察挠挠脑袋:“那老头好像疯疯癫癫的,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周鸿宾咬着指节想,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原本就疯。 “目击证人呢?”周鸿宾又问。 “目击证人是个街头艺术家,去那片废弃建筑是想搞创作的,但他只是看到一个疑似嫌疑人的影子,用手机录到了十几秒。”小警察说,“那个人行动迅速不像人类,他是当成怪物袭击事件报警的。我把录像发给你。” “谢了啊。”周鸿宾揉揉额头,快得不像人类的人形生物,他只能想到大鹏神鸟,想到这儿,他心情更沉重了几分。 周鸿宾独自观看了好几遍那段视频,视频里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手中提着两个大件物品飞身腾挪跳跃,如果这是凶手,那两件物品一定就是尸体了。可是仅从这段视频看不出嫌疑人的样子,也没法确定是否是大鹏神鸟。 希望不是他,周鸿宾暗自祈祷。 休曲失去工作后的第二天又接到了经理的电话,经理的态度跟昨天完全不同,客气地向他道歉,并邀请他继续回去工作。休曲有点犯难,他想工作,但不想再碰到昨天的恶少。 “对不起,经理,我还是别去添麻烦了。”休曲说。 经理以为休曲在跟他怄气:“小穆,昨天确实是我不好,但我也是有苦衷的,那个叶征是xx部部长的儿子,一向横惯了,我真不能得罪他。” “既然不能得罪他,那就更不能让我回去了,谢谢你的好意。”休曲婉拒。 经理想了想,抛出一个他以为诱人的决定:“我可以给你涨工资,涨30%怎么样?工作时间不变,一切还像以前一样。” “对不起,这份工作我真不能再做了,我不想再碰上昨天那些恶少。”休曲说出真实想法。 经理好说歹说,休曲就是不肯回头,白费了好一番口舌,最后只能作罢。但放下电话后,休曲也开始认真思考去哪儿找下一份工作,他觉得有事情做、能见到更多人的感觉不错,而且他每次把挣来的钱交给李辙时,李辙虽然嘴上说用不着,但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 放下电话,休曲打开电视,在各个新闻频道之间来回切换。电视是李辙最早教会休曲使用的电器,休曲现在学会了通过新闻监控异族,他每天会花很多时间耐心地看新闻。李辙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但后来发现效果还不错,每次遇到突发事件,休曲会马上从他身边消失并出现在镜头里,效率极高。 换了几个台之后,某个新闻突然吸引住休曲的视线:这是一个极普通的新闻,屏幕上记者正在采访一位路人。但在那新闻的背景里,休曲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是一个他不会认错的人。 休曲瞬间来到新闻地点,采访仍在继续,那个人却不见了。休曲在人群中搜寻,却没感觉到一丝异族的气息。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地带,休曲毫无方向。 休曲相信他不会看错的,那个人是署。休曲本以为署以人形受到重创后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但从电视里看署好像完全无碍了,这个自然神已经卷土重来。 然而,出现在采访现场的休曲不知道自己也落入了镜头中,并且被别人的视线捕捉到。 叶征正在客厅里拿手机打游戏,电视开着,播放的什么内容他没在意,就当成背景音——他不喜欢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家里没个动静。 “哎呀!猪队友!猪!”手游界面显示他输了,叶征气得一把扔开手机,一抬头看到电视上正播新闻。新闻内容无聊至极,但是他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哎?这个人!”叶征拿起手机对着电视屏幕录像,录下了休曲出现的镜头。他赶紧打电话给陆念林,可是陆念林的手机却处于关机状态。想了想,叶征把录下来的视频发给陆念林,附上文字说明: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怪人。 发完信息,叶征抱着胳膊在沙发上发呆,想着晚上应该再去那家酒吧一趟,一定要会会那个歌手,他肯定那个人不一般,他甚至觉得这姓穆的歌手可能是一头变成人的怪兽。叶征一向因为想象力过头被朋友们嘲笑,他总想证明自己不是胡思乱想的傻缺。 劲桐大厦里,杨默匆匆往实验室走。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一条垂直交叉的走廊里。没等杨默反应过来,身体被重重按在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杨默抬头一看,是陆念林:“陆先生你唔……” 陆念林及时捂住他的嘴:“别出声!”他扯着杨默就走:“跟我过来!” 杨默被陆念林强硬地拉着,跌跌撞撞跟随着他的脚步,杨默不知道陆念林又想出什么新招折磨他,紧张地问:“陆先生,你想干什么?” 杨默不回答,粗暴地把他拉进电梯里:“给我过来!” 进到电梯里,陆念林抓起杨默的右手,用杨默的食指去触碰指纹识别按钮,然后按下了地下四层。然而,按钮盘上方的小屏幕却显示“无权限”的字样,电梯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陆念林吃惊不已,“你不是用这个指头录的指纹吗?” “我没有去地下四层的权限。”杨默说,低声细气中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 “你耍我!”陆念林气得叫道。 “我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怎么耍你?”杨默冷冰冰地回嘴。 “别跟我来这套!杨默,我告诉你,你别想替糟老头子瞒着,我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变态实验!”陆念林威胁道,“告诉我谁有权限,不然今天别想走!”说着,陆念林把杨默狠狠推倒在电梯厢里,杨默的眼镜摔掉了,高度近视使他不得不狼狈地在地上摸索。 陆念林把眼镜捡起来拿在自己手里:“说!谁有权限?” “你父亲,”杨默爬起来,“想要就去找他吧。” 陆念林忽略了杨默话里的讽刺:“其他人呢?老头子跟谁一起下去过?” 杨默说:“张助理。” 陆念林对这个回答不算满意:“好吧,今天先饶了你,不过这个我先收下了!”他无赖地把杨默的眼镜揣进自己兜里,按下开门钮,自己先出了电梯。 杨默刚要跟着出来,被陆念林一把推回去:“你丫坐电梯玩去吧!” 电梯门在陆念林的监视下合上,杨默看着陆念林模糊的脸被关在门外,反倒松了一口气。电梯开始缓缓上升,杨默看了看电梯按钮,最高层亮着,应该是陆念林下去之前按的。杨默摇摇头,按了最近一层的按钮。 杨默不能告诉陆念林,实验室里唯一有权限去第下四层的人是王遥。 回到实验室,杨默找出一副备用眼镜戴上。助手小刘送来昨天的实验数据:“杨教授,怎么换眼镜了?” 杨默笑着说:“早上被条疯狗追了一路,眼镜跑丢了。” 从地下二层上来,陆念林心里仍是气不过,没想到杨默也接触不到老家伙最阴暗的秘密,这样看来,那头祸斗的尸体还不是老头子的秘密中最重要的部分,真正黑暗的是连杨默都看不到的东西。 陆念林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叶征发来的微信,刚才在地下手机信号被屏蔽,收不到任何消息。点开微信发现是一个只有10秒左右的新闻视频,是用手机对着电视录的,再看下面叶征有一句说明“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怪人”,可是新闻画面里不止一个人,叶征没说清楚是哪一个。陆念林拨打了叶征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叶征在那边骂道:“你小子长能耐了?打几遍你都关机!” “少废话,你说的怪人是哪个?”陆念林问。 “记者脑袋后面那个高个男的,跟你岁数差不多。”叶征说。 陆念林没挂电话,翻出视频重看一遍,看到了叶征说的人。虽然他对叶征的智商评价不高,但他能看出叶征没有撒谎。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老头子雇的杀手?陆念林看着画面里休曲模糊的脸陷入沉思。 第三十章 罪恶实验 地下四层的库房,陆江桐和王遥站在穷奇的笼子前。穷奇的伤已经恢复了不少,他已经可以正常行动了,看见有人来便发出低沉的咆哮。他前腿的断口已经快长合了,从地上变暗发黑的血迹来看,他这些天流了不少血,可是现在却看不出一点虚弱的迹象。 “多么了不起的生物!他的身体是全世界最强悍、最完美的武器,跟他相比,人类脆弱得不值一提。”陆江桐啧啧称赞。 王遥看到陆江桐眼中的疯狂,在这个危险的男人身边工作10年,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陆江桐的野心。 “王医生,你觉得这头怪兽如何?”陆江桐转过身来面对王遥,这个娇小的女医生10年来变化很多,从一开始会顶撞他的冲动鲁莽变成现在任何事都不动声色的平静淡然,她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 王遥不慌不忙地说:“他的自愈能力很强,像颙一样,但是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阻碍后脑和断腿伤口的正常愈合,这两处伤的自愈速度比别的伤口慢得多。” “这两处利器伤?”陆江桐挑起浓眉。 “是的,他身上除了这两处以外,其他伤口都是撕裂伤和钝击的伤,而那些伤在他被抓回来几小时就痊愈了。”王遥说,“和祸斗一样,我们尝试了所有方法都不能割开穷奇的皮肤,只能认为在穷奇身上留下伤的武器不属于地球上已有的材料。所以在穷奇伤愈后我们就无法从他身上采集样本了,准确地说现在就已经做不到,没有对他有效的麻醉药物。” “既然这样,这头穷奇只能做这间动物园的展品了吗?”陆江桐对王遥的结论不满,“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永远不要把问题抛给我——你的老板!我要的是结果,不许让我做选择题!” 王遥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们需要那把能刺伤穷奇的武器。” 陆江桐沉下脸,那几个抓捕穷奇的手下没有看清穷奇是怎么被砍伤的,那晚变脸和大鹏神鸟的动作奇快,普通人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但从现有的目击视频来看,大鹏神鸟从未使用过武器,这么看来穷奇身上的两处利器伤均应来自变脸的剑,这在穷奇被抓回来的当天陆江桐就猜到了,他也因此跟变脸发生争执。 可是如何让变脸出让那把剑?那把剑似乎对这名冷酷的杀手非常重要,他从来都剑不离身。 陆江桐眯起眼睛,指头摸着下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出现:“既然有一把能刺伤穷奇的武器,那很有可能有第二把,或更多。” “不管有多少,我至少需要其中一件,至于现在,我们只能以现有的样本进行研究,对穷奇的了解仍然很有限。”王遥冷静地说。 “这样一把武器我会弄到的。”陆江桐看着穷奇的眼睛,那眼睛里冒着欲噬人的怒火,让陆江桐感到一阵想与之一争高低的激动和喜悦。 “谢谢陆董。”王遥保持低眉顺眼的样子。 又是这种样子,这种让人看不透表情。陆江桐讨厌王遥以这种面目面对他,但是他不能频繁对她发火,作为资格最老的员工之一,王遥有资格比别人获得老板更多包容,而她也是少数几个陆江桐可与之分享秘密的人之一。 “新配方的实验结果如何?”陆江桐换了话题。 “昨天死了两只黑猩猩,剩下的三只里有一只出现排斥反应,其余两只无异常状况,但还不能确定成功,需要进一步观察。”王遥公式化地说。 “太慢了,要抓紧进行临床实验!”陆江桐吩咐道。 “现在根本不能进行临床实验,试剂还没成功,极不稳定,”王遥说,“还是等动物实验成功以后再招募志愿者吧。” 陆江桐冷笑,讽刺地说:“用人做实验品可比动物经济实惠多了,现在全世界都谴责中国坚持用动物实验这件事,很多西方国家直接用志愿者进行人体实验,这是人道主义的做法,而且价钱便宜,出现死亡病例也不必负法律责任。难道你是要反人道吗?我给你提供这么多实验动物,你什么也没研究出来,已经对不起我拨给你的经费了,不如想想怎么替我省钱!” 动物实验不人道,用人类做实验却符合人道主义,王遥在心里对这荒谬的理论嗤之以鼻,表面却不动声色:“陆董,我只请求最后一批实验动物,至少再让我进行最后一次实验,然后再在志愿者身上使用试剂。” 陆江桐冷冰冰地说:“好,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搞砸了,下一场实验必须用人!” “我知道了。”王遥颔首应道。 笼子里的穷奇仍在低声咆哮,陆江桐看着他,嘴角浮起嗜血的笑容,然后突然地,衣冠楚楚的男人露出野兽般凶狠的表情,自胸腔向外爆发出一声怒吼:“嗷!!”这一声来得太突然,王遥吓得一哆嗦,笼子里的穷奇也愣了一下。 陆江桐满意地冷笑:“你也不是无所畏惧。”不知是在说穷奇还是王遥。 随后,陆江桐径直向电梯走去,越过王遥时,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女人瑟瑟发抖的身躯,眼神中充满轻蔑与满足。 王遥花了一秒钟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脚步平稳地跟上陆江桐,陆江桐身材高大魁梧,她完全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王遥悄悄看了一眼墙边那一排标号从1到14的囚室,心中泛起一阵痛楚——那是她的十字架,她永远不能摆脱的罪孽。 电梯升到地下二层,王遥先下去了,她回头看陆江桐,对方没有下来的意思,电梯门在王遥和陆江桐之间合上,王遥不禁松了口气。 用胸卡识别后进入实验室,年轻漂亮的小刘喜气洋洋地迎上来:“王医生,您来了?” 王遥温和地笑笑:“小刘,实验动物的情况怎么样?” 小刘说:“3号的排异反应还在观察中,另外两只目前身体状况正常,但也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 王遥点点头:“辛苦你了。” 小刘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在王遥面前不走。 “还有事吗?”王遥看出助手有事要求她。 小刘吞吞吐吐:“那个……今天是我男朋友生日,我能不能……能不能早点下班?我会提前把东西准备好!” 王遥笑了:“别等下班了,现在就走吧,好好玩!” 小刘欢呼一声:“谢谢大夫!”说罢扔掉白大褂飞也似地冲出门,刚出去又返回来:“我包忘拿了!”拎起包再度跑出去,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 王遥轻笑,她很喜欢这个助手,小刘虽然年纪轻轻就专业水平了得,但到底还是个29岁的单身姑娘,爱情总是最重要最甜蜜的。 小刘走后,实验室里除了另外两个寡言少语的助手,就只剩王遥和杨默了。杨默在计算机前忙碌,看到王遥过来只匆匆打了声招呼。王遥略感失落,但她很快用理智将这不应有的情绪压制下去,一如过去十年一样。 “你的眼镜怎么了?”王遥也注意到杨默换了眼镜,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是陆江桐跟你动手了吗?” “不是。”杨默躲躲闪闪,他知道王遥没那么好糊弄。 “那就是陆念林!”王遥有些气愤,“他又打你了?” 杨默不说话,默认了。 “他太不像话了!你应该告诉陆董,让他管管自己儿子!”王遥替他抱不平。 “陆念林怎么对我,陆江桐会不知道?”杨默惨淡一笑,“真去告状,不仅没人帮我,陆念林还可能变本加厉。” 王遥亦无奈,除了同情她什么也做不到。 晚上,陆念林按约好的时间去了指定的酒吧,叶征还没到,他坐在一个较显眼的卡座里等待,侍应很懂眼色地上了饮料。 叶征很快也到了,他坐到陆念林对面:“我有点事耽搁了,唱歌的还没开始吧?” “你能有什么事?一天到晚游手好闲!”陆念林揭他老底。 叶征也不在乎:“等会儿那人来了,咱们说什么也要把他堵住,非得弄明白他的身份不可!” “照你说的,20个人都打不过他,我们俩还堵得住?”陆念林白他一眼。 “这次咱们不动手,跟他谈谈,看他不像个不讲理的人。”叶征很有信心。 陆念林心想,谁跟叶征比都是讲理的人。 歌手们的演唱开始了,然而,一个又一个鬼哭狼嗥的歌手结束了表演,就是不见休曲出来。叶征坐不住了,把经理叫来,问他什么时候休曲才能来。 经理面有难色:“叶少,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但怎么劝小穆他也不肯回来,实在是对不起啊!” “你个废物!叫个人都叫不回来!”叶征气得跳起来。 陆念林忍不住哈哈大笑:“行了,人家不想见你,你就别穷追猛打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艮的人!你没告诉他是我让他回来的?”叶征喝问道。 经理不得不说实话:“本来想告诉他了,但他说就是不想再惹上麻烦才不来。” “听着没?你是个麻烦!”陆念林继续在一边落井下石。 “闭嘴!”叶征怼陆念林一句,随后又问经理:“你有他联系方式吗?微信?” “有他手机号。”经理赶紧掏手机翻号码,报出一串数字。 叶征记下来,恨恨地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他!” 第三十一章 祭司的血 李辙周一早晨上班听到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所在的公司被劲桐收购了。人员有些变动,幸运的是他被留下了,而且还涨了工资。可是这只是一家设计公司,似乎对劲桐没什么用处,不知劲桐为何要收购。 想起前些日子劲桐向他抛出橄榄枝的事,李辙不由得怀疑这不会是因为他吧,但他又觉得这想法太没道理,一手遮天的劲桐怎么会为了他这个无名小卒大动干戈呢? 下班时,李辙正往地铁站走,忽然感到地面震动,他第一个念头是地震了,然后忽然听到不远处路人的尖叫。 李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竟然是一条巨大的蛇从地底钻出来,那蛇的样子眼熟,跟他在丽江古城遭遇的那条很像,但是好像更大些。李辙赶紧掏出手机给休曲打电话,响了好几声铃才接通。 “李辙?”休曲那边有呼呼的风声。 “休曲,你在哪儿?”李辙躲到楼角,“我遇到怪物了!” “躲起来,我马上到。”休曲挂上电话,他正在西安处理怪物事件,他把手里一头怪犬的尸体丢到无人地带,一振翅膀飞回京城。 李辙刚挂上电话,休曲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你受伤了没?”休曲问。 “没有,怪物是一条大蛇。”李辙指指马路中间那条疯狂肆虐的蛇,停在路边的僵尸车统统被蛇掀翻,充分教育了车主不要长期霸占路边停车位或不是停车位的地方。 “躲起来,怪物八成是冲你来的。”休曲简单地命令道,随后飞身冲向怪物。 李辙正挨着一橦高层办公楼,他跑向大门,却被保安拦住:“哎!外来人员禁止入内!” “让我进去躲一下吧,街上有怪物!”李辙着急地解释。 “不行!出示通行证,不然就找里面的人来领你进去!”保安刻板地维护条例。 “你……”李辙情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面冲。 “站住!再不出去我报警了!”保安使劲往外推李辙,旁边又跑过来两名保安一起揪着李辙往外扯。 正争执着,突然地面被什么巨大的东西顶开,李辙和几名保安都被冲击甩上空中又跌落下来,一名保安脑袋撞了地面晕过去,其余几人也都摔得全身散了架子一样躺在地上起不来。 李辙挣扎着撑起身体,只见一条巨大的蛇耸起一截身体从地下钻出来,那地下还有多长就不知道了,想想都怕人。从青黑的颜色上看这显然是另一条巨蛇,刚才那一条估计还在外面路上发疯。 “啊——!!”一名保安吓得扯着嗓子叫出男高音。 青黑巨蛇看到李辙,像饿极了的人看到食物一样两眼放光,疯癫的喜悦中包含着肆意狂怒,他张开大嘴,大脑袋凶猛地向李辙砸下。李辙一翻身躲过去了,直感到地面震动得厉害,回头一看大蛇的脑袋杵进了地里,把地面砸出个大坑。李辙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被碰着,哪怕是刮着一点边儿也死定了。大蛇拔出脑袋又向李辙俯冲而来,李辙手脚并用极不体面地逃跑,后背都能感觉到蛇嘴里喷出来的气,味道十分难闻。 还能动弹的两个保安连滚带爬地跑了,姿势和李辙一样狼狈。李辙发现蛇是冲着他来的,于是撒腿往外跑,把蛇引离几名保安。 冲到大马路上,李辙跟另一条大蛇打了个照面,准确地说他差点扑到那大蛇的鳞片上。 “李辙!”休曲在空中喊他。 李辙一愣神,休曲突然俯冲下来,李辙感觉一阵天悬地转,一睁眼睛才发现自己被休曲抱到空中,下面两条蛇撞在一起发出巨响。 “怎么这么多蛇?他们是什么呀?”李辙看着下面扭动的两条巨大的身躯,心有余悸。 “是署的族类。”休曲说。 “署?”李辙想起署的样子,“可是署是人形……”他立刻明白过来:“署的本体也是个样子的?” “比这大多了,立起来像山一样高,伏下去跟河一样长。”休曲说。 李辙感觉胃里很不舒服,不知道是刚才飞得太快还是想象中署的样子太恶心。 “那,那他们也是自然神吗?”李辙问。 “不,他们只是署的同族,和野兽差不多。”休曲说,“他们被你吸引来,你千万别让他们碰到你,千万别流血。”他飞上一座高楼的楼顶,把李辙放在天台上:“在这里等我,我回来之前哪也别去。” “好。”李辙仍然有点懵,晕头晕脑地答应了。 休曲飞下去,冲向正在纠缠的两条大蛇。二蛇此时正在争斗,他们没有协作意识,对方在他们眼里不是同类,而是抢夺美食的对手。休曲靠下冲的惯性狠狠踢中一条蛇的脑袋,那蛇的身体被踢得飞出去撞在一座大楼上,把楼体撞出大坑,碎玻璃和水泥块下雨一样落下,把下面幸存的汽车砸得坑坑洼洼。 李辙站在天台边缘向下看,这高度令他眩晕,但对休曲的担心让他没时间怕高,下面的激战造成的震动一阵阵传到他身上,令他止不住战栗,却不是因为惧怕。他到底能做什么?与署战斗之后,休曲说他帮了大忙,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他是怎么做到的? 下面战斗正酣,休曲一次次重创两条大蛇,同时对付两个对手让他有点忙不过来,但他依然占上风,大蛇形体庞大速度却略差,休曲一次次将他们打翻在地,砸坏公共设施不计其数。大蛇的鳞片在休曲一次次快速的进攻中被撕掉很多,散落在地上,跟战斗造成的各种垃圾混合在一起。没有办法用损伤小的方式解决问题,因此在几个回合之后,休曲抓住机会扑到一条蛇身上,拳头重重敲向蛇头,这一下使出了真正的力气,硬是把蛇的颅骨和脑子都打碎了。 李辙正焦急又束手无策地观战,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休曲身上,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动,直到冰冷的利刃贴在他脖子上。李辙猛地惊醒,刚要转身,那刀刃又向他喉咙压得更紧。 “别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后说。 李辙觉得这声音耳熟,但惊慌之中想不起来。 “堂堂祭司只会逃命,你可真没用!”那声音讽刺道。 “你是谁?”李辙鼓起勇气喝问。 身后的人发出阴冷的笑声:“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是借你的血一用!” 李辙还没能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劲部一凉,继而火辣辣地痛,视线中一股红色喷溅出来,他愣了半秒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血。条件反射地,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手心感到温热的液体汩汩涌出,像一口丰沛的泉眼。李辙缓慢地转过僵直的身体,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背后,男人脸上戴着一副脸谱面具,正是那天晚上他们遇见的人,只是这次脸谱好像换了个样,就像川剧变脸。 “变……脸……”李辙木然吐出两个字。 变脸满意地查看自己手中的避水剑,剑身溅上的鲜血没有流走或干涸,而是很快被剑吸收了,剑锋变得更加寒气逼人,发出幽幽蓝光。 “为什么?”李辙开始感觉呼吸困难。 变脸这才转向他,冷笑一声,揪住李辙后脑的头发将他扯到楼边,把他捂住伤口的手拧到背后。这一系列动作很粗暴,但李辙没觉得太疼,他的感觉正在变得麻木。失去阻隔的血向楼下滴洒,李辙茫然地看着血液从高高的楼顶往下落,那动作似乎变得极慢。 一滴血落在休曲脸上,强烈的警示敲打着他的神经,刚才他过于投入战斗,现在才清晰地感受到李辙有生命危险。休曲从脸上拂下那滴血,强忍住把手指送进嘴里的冲动,猛地抬头向上看去,看到李辙苍白的脸悬在楼顶。 “李辙!!”休曲头一次如此绝望。 李辙听到休曲在叫他,但他人类的视力不足以看清地面上的休曲的表情,而且他的视线已经比正常人模糊很多了。其实在他能捕捉到休曲的身影之前,休曲已经消失了,并出现在楼顶。 变脸被休曲远远推出去,休曲双眼冒火,杀气腾腾,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没有当场掐死变脸。变脸感觉像被车撞了一样,他在面具下冷笑,愤怒的大鹏神鸟可是相当危险,他不准备玩命。 “李辙!清醒一点!”休曲抱起李辙的身体,看到李辙的目光已经放空,生气一丝丝从他眼中褪去。休曲捂住李辙脖子上的伤口,却止不住血液的流失,反而沾了一手血腥。 变脸摇摇晃晃站起来:“真是遗憾啊,一个祭司居然不会自救。你最好别浪费了他的血,至少让他起点作用!” 休曲对变脸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他发现更可怕的危险正在到来。楼体在震动,刚才没被杀掉的那条大蛇正绕着楼体向上爬,像普通的蛇缠绕一根树枝一样轻松。那蛇的气息明显变了,比刚才强大数倍。远处,更多的巨蛇从地下钻出来,贪婪地向吸引他们的力量之源涌来。沿途经过的地方,路人惊慌逃窜,跑得慢的都成了蛇的零食开胃菜,交通堵塞的路段,司机们扔下汽车就跑,无主的车很快被蛇的长躯压扁,濒死的车辆的警报此起彼伏尖啸,敲响末日的警铃。 变脸站在楼边缘看着这末日之景,面具下的嘴角掠过一丝兴奋的冷笑。绕楼而上的大蛇探出硕大的脑袋,凶狠地瞪着天台上的三人。 “祭司的血真是他们的兴奋剂!”变脸手持利剑,迎着面前庞大的身躯傲然挺立。 第三十二章 觉醒 巨蛇的力量暴增,休曲心知是为什么,刚才李辙的血滴到下面,恐怕都被这贪吃的蛇舔食去了。那是祭司的血。 祭司是与神族交涉的人类,祭司的血是神族追求的力量之源,作为换取盟约的条件,祭司会将血献给与其结盟的神族,而结盟的神族必须保护祭司不被其他神族抢走血液。如果神族没能保护好他的祭司,祭司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会成为神族和异族抢夺的美食。休曲没有告诉李辙这些,在李辙还没准备好承担祭司的责任时,他不想李辙时刻生活得提心吊胆。 他失职了,休曲深深地自责,他没有尽到保护祭司的责任。 看到巨蛇攻上来,变脸不慌不忙地举剑应对:“来给我试试剑!”他脚一蹬,竟然大胆地跃向蛇身,丝毫不顾底下就是百余米高没有防护的空中。 巨蛇本来的目标是李辙,但看到气势汹汹的变脸,他迟疑了一下,正好给了变脸机会。只是一刹,变脸手中的避水剑深深刺入蛇的身躯。巨蛇像触电一样发疯地扭动起来,发出痛苦的咝咝声。身躯盘不住楼体,渐渐掉落下去。 变脸没有被巨蛇带下去,他及时拔剑跳起,攀住一扇窗子的外沿,脚在墙上一蹬,身体翻上窗沿,几下就爬回楼顶。 “什么样的蛇都怕打七寸啊。”变脸鄙夷地看着下面垂死挣扎的蛇。 走向休曲和李辙,变脸心中不屑,一个不会使用自己力量的祭司和一个只在乎祭司死活的神族,这样的组合有什么用? “喂,这么多蛇很难缠,咱们合作吧。”变脸不客气地对休曲提议合作。 话音刚落,变脸脸上吃了一拳,身体被打得退到天台边缘,险些掉下去。他抬起头,脸上的面具破碎掉落一半,露出半张年轻帅气的脸。 “我要走了,你就等着被这些蛇活撕了吧!”休曲冷冰冰地说。休曲挂念李辙的伤,伤及动脉人类顶多能撑15分钟,现在已经耽误至少5分钟了。 变脸一抹脸丢掉剩下的半个面具:“这些蛇都会追着他,不打败他们你没法救他,我们只有合作。”他把剑尖抵在地上那一大滩李辙的血里,鲜血渐渐被剑吸收了,他举起剑:“被祭司的血祝福过的弑神之器,我要好好发挥一下。” 说话间,已经有好几条大蛇绕楼而上,他们互相挤压,都想将楼顶那祭司的血独吞。休曲没有动手的意思,兀自扯开李辙的t恤撕成布条缠住他颈部的伤口。变脸一剑劈开一条蛇的脑袋,有了祭司的血,他的剑越发厉害。 “果然好用多了。”变脸自言自语,一挥剑又刺中另一条蛇心脏。 不管变脸被蛇围攻,休曲抱起李辙飞到空中,飞去医院。 变脸一转头发现人都没了,只剩自己对着一群狂蛇,他没有慌,继续独自战群蛇。但李辙被休曲带走后,蛇们便慢慢撤退了,他们追寻祭司的气息而去,在楼宇间蠕动前行。变脸意识到情况不妙,这样下去某家医院会遭遇蛇群之灾。 “还要我帮你们善后!”变脸从天台边缘跃向最近的一座建筑,追赶巨蛇们。 休曲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他把李辙交给急诊后便往回赶,在半路撞上追随而来的蛇群。休曲心中正窝着怒火,他能感觉到李辙的生命的流逝,他的祭司已经在生死边缘,他把愤怒都发泄在这群蛇身上。 第一条冲上来的蛇被休曲死死按住,休曲的十指刺破蛇皮狠狠勾住,将蛇提到半空用力一撕,蛇头硬是被扯掉,场面极其骇人。扔掉蛇尸,休曲冲向另一条蛇,铁一样的手臂插进蛇的身体,戳爆了蛇的心脏。又一条蛇从休曲背后袭来,休曲迅疾转身迎上去,两手像利刃一样撕开蛇厚重的皮,生生将蛇撕成两半,蛇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站在远处的变脸看到了休曲大战群蛇的全过程,惊讶之余也有些嘲讽:“早这样不就好了?” 医院里,已经失血休克的李辙正在接受抢救。他的各项指数已经下降到危险的地步,随时可能死亡。李辙感觉不到医护人员在对他的身体做什么,他陷入无知无觉的黑暗中,一直往下沉,窒息的绵密包围了他,令他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困难。 都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回顾自己的一生,李辙曾想象过那是蒙太奇一样的画面,从小到大,播放你快乐的或悲伤的往事,不管是想记住的还是想忘记的都会一股脑涌上来,让死者在到另一个世界前给自己的人生作一个最后的总结。 他听到一些声音,像从幽深的海底传出的声音,暧昧而朦胧。渐渐的,李辙能分辨出来了,那是人的声音,很多不同人的声音,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的,有苍老的,有平静的,有悲戚的…… 谁?李辙茫然地在心底问。 没有人回答他,每个人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细碎的声音在记忆之海里泛起一圈圈波纹,像一线寒气直接钻入人心里。 李辙一动也动不了,只能被动地听着,接受着无数遥远的信息,听起来陌生又熟悉,他们像是同类,又像是……他自己。 一股洪流爆发般的信息喷薄而出,几乎要撑裂他的大脑,要撕碎他的身体。这种感觉就像他和休曲结盟时的体验,却要强烈无数倍,剧烈到令人无法控制地想尖叫,却又强烈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病床上的李辙突然圆睁双眼,将正在施救的医生护士吓了一跳。旁边的仪表乱跳,从低靡得接近死线突然跳到危险的峰值。 “病人恢复意识了!”医生一边说一边按住李辙,“不要动!你的情况还不稳定!” 李辙粗鲁地推开医生,眼中是超乎常人的疯狂。他扯掉身上的各种管线,撑着身体下载,身子不太稳地晃了晃。 “病人回去躺好!”一名护士前来扶他。 李辙很不友善地甩开护士的手,晃荡着向外走,天旋地转,整个视野像在跳街舞。他的目光扫过昏暗的走廊,手扶着墙向外踉跄而行。后面有护士在追,可是居然追不上这个脚步不稳的病人,病人的精神头完全不像一个几乎失掉身体一半血液的濒危伤者。 到医院大厅,李辙看到一盆摆在柱子底下的大型盆栽——感谢这栋陈旧的、以柱体承重的大楼让这里有地方摆盆栽,李辙将手贴上那棵巴西木,一股清新的力量顺着手与树干接触的地方涌进他的身体,失血的虚弱瞬间消去不少。李辙站直了身体,放开那棵树,只见树叶掉落了几片。他看看自己的手,自己似乎还不能控制好这新的能力。后面医护人员追来,前面也有得到消息的医院保安赶来,李辙一闪身从侧门跑出去,速度快得像健康人一样。 李辙在车来车往的医院院子里飞奔,一路从几棵树和一些灌木上汲取能量,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终于跑出医院并甩开追赶的人,李辙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去哪里找休曲。 心里忽然一动,李辙感觉到休曲情绪,暴怒中带着悲伤,距他并不远。李辙向他感觉到的休曲的方向赶去,休曲的力量在释放,他一定是在战斗,李辙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安抚休曲,他本能地意识到发怒的神族是会造成可怕的威胁的。 激战中的休曲忽地感觉到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力量从心底里流出,那不是来自他自身,而是悄悄潜入他身体中的。这种感觉叩响休曲遥远的记忆,令他想起有祭司在他身边的日子。 “李辙?”休曲寻找那股暖流的来源。 李辙刚从一个街角跑过来,累得直喘:“哎,休曲,我来晚了……呼!累死我了!” 休曲从空中迅猛地落下,打飞了李辙面前正欲攻击的一条蛇:“你快躲起来,这里到处都是蛇!” “我不会再躲了。”李辙坚定地说。 那一瞬间,休曲感觉李辙的目光沧桑了几百年。 “警察怎么还没来?”李辙左右看看,觉得警察的效率太差。 一个戏谑的声音插进来:“那些没用的警察不来拖后腿最好不过。” 李辙抬头一看,变脸不知何时来到他们面前,但现在这个人变出了真脸——他脸上的面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蒙住下半张脸的黑布,看起来像古装片里的蒙面大盗。整张脸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李辙莫名地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李辙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警察的作用是逮捕你,我还有个抹脖子的账没跟你算!”他大步走到变脸面前:“你偷了我的血!” 变脸的双眼盈上笑意:“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没有偷,我抢了你的血!”他重重地咬在“抢”这个字上。 一条被打死的蛇扔在两人身边,震得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发抖。 休曲跟着落下来,一把推开变脸:“你离他远点!”在变脸和李辙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又解决了一条突袭的大蛇。 李辙转头看向那群起而攻向他们的蛇群,对休曲说:“走,咱们干死这帮玩意儿!” 第三十三章 神与祭司 大蛇压境,三人岿然不动。马路和建筑已经被蛇群毁得一沓糊涂,李辙不禁为事后的重建费用担心——但只要不用他出钱,这也就不必在意了。 蛇群的主要目标是李辙,他身上的气息对异族们来说异常甘美,李辙冷静地看着这群像嗑了药一样疯狂的怪物,轻轻一挥手,一股轻柔的能量将他包围起来,能量束缓缓幻化出一棵树的样子。 “你吸收了植物的能量?”休曲惊异地看着将李辙包裹在其中的树形能量束。 “嗯,刚好看到就用了一下。”李辙略显得意,“第一次,还是保守些。”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层羸弱的能量罩,但大蛇却对它望而却步,不甘心地停在李辙跟前,凶恶地吐着信子。 “休曲,去吧!”李辙信心十足地看着休曲的眼睛。 休曲一点头:“好。”随即一拳将蛇打得晕头转向。 变脸冷笑一声:“比刚才像点样了。”随即也举剑投入战斗,被祭司之血祝福过的避水剑寒芒凛然,只一划就切开蛇的身体。 看着休曲战斗的身影,李辙明显感觉到休曲身上的暴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理智,李辙一刻也不松懈地警惕周围的动静,在受到蛇的攻击时加固自己的防御壁垒。而休曲和他之间的牵系更加紧密,每当李辙受到攻击时,休曲都能及时抽身阻挡。 特警终于赶到,群蛇乱舞的场面着实令特警们吃惊不小,好在他们还能保持良好的素质,很快作好战斗准备。 “疏散平民,封锁现场!”特警队长下命令。特警立即排成一排以盾牌围出防御战线,但是那对署神的同族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周鸿宾也赶来,只有他和副手两人。特警队长阻拦了一下,但当周鸿宾掏出证件以后,队长还是不太情愿地把他放进去。 李辙见有特警闯入,急忙收了能量以避免暴露身份,可这也令觊觎他的怪物有机可乘,一条大蛇张开大嘴就向他扑来。情急之下,李辙心中默念一个“风”字,空气的流动立时变了方向,化成一股温和又强力的风把他托起,逃离那张血盆大口。但李辙却控制不好这阵风,气流一乱,他被摔到周鸿宾面前。 “哎?怎么又是你?”周鸿宾认出李辙。 “啊,警官先生。”李辙咧嘴假笑。 “还不快走?没看怪物都过来了!”周鸿宾呵斥道。 “警官先生您怎么也来了?不是有特警吗?”李辙耍赖不走。 “我来调查怪物的案子!”周鸿宾说,“你快走,不然我就让特警赶你走了!还有别叫我先生!” 李辙赶紧转移目标:“警官先生您来得正好,你来得正好!快逮捕那个变态杀人狂!”他指着正在战斗的变脸。 周鸿宾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战况中,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休曲,但还有一个持剑的身影是陌生的:“大鹏神鸟多了个同伴?” “那不是什么同伴!他叫变脸,他刚才都把我割喉了!你看,看!”李辙使劲扯着自己的领子给周鸿宾看他脖子上新鲜的伤口。 周鸿宾看到李辙脖子上的伤口,他又看了一眼勇猛战斗的变脸,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变脸?” 正在李辙和周鸿宾说话间,几条没被休曲和变脸拦住的大蛇向他们冲来。当他们发现时,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快跑!”周鸿宾一把推开李辙。 李辙却冷静得不像他自己,他意识到真被这些蛇冲过来不仅他和周鸿宾要没命,身后的特警和平民也不能幸免。他要保护他们所有人。 一道宽阔的能量屏障拔地而起,高耸在天地之间,上缘比旁边的高层建筑还高,宽度超过一个街区。冲在前面的蛇控制不住撞上屏障,顿时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能量屏障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这,这是什么?”周鸿宾瞠目结舌,他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碎石向能量屏障扔去,石块打在上面像碰到了固体,一下就弹开了。 李辙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他不敢想象自己竟具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伸手去触碰能量屏障,感觉摸到一股温暖的热流包裹住他的手,他能自由地穿越屏障。这样温柔的屏障竟然能阻隔住那些恐怖的巨蛇,实在难以置信。 看到李辙的动作,周鸿宾也试探性地用指尖碰了一下能量屏障,他觉得像摸到了果冻一样的东西,柔软却不能穿透。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周鸿宾没有想到这和李辙有什么关系。 “咱们安全了吧,警官先生?”李辙故意装傻。 “目前看来好像是。”周鸿宾的声音听不出放松,他掏出枪来上膛,“你趁现在快走吧,我得继续盯着。” 李辙不敢离开,怕他一走保护膜就消失。 “快走啊!还愣着干嘛?”周鸿宾催促道。 “警官,你的枪可能没用。”李辙提醒他,“特警们的枪也未必能起作用。” 休曲也看到了李辙制造的能量屏障,他却不能放下心来,只想快点结束战斗。他的情绪清晰地传达给李辙,李辙很快有了无声的回应,休曲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心里漫向四肢和双翼,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更加强壮有力。他以更为强悍的姿态再次投入战斗,一脚踢碎了一条蛇的头骨,那蛇晃悠几下便像张蛇皮一样直挺挺倒在地上。 “观众朋友们,我们刚刚看到大鹏神鸟杀死一条蛇形怪兽,刚才的场面非常暴力,我们不得不怀疑大鹏神鸟的行为是否应称为犯罪,也应该好好评估一下他对咱们平民生命财产造成的……可能的威胁,这是小东从前方为您发来的报道。”一位新闻记者正在时况转播,特警的包围圈外已经聚集了多家媒体,这里的每个画面都通过卫星送到各个电视屏幕或通过网络进行病毒性传播。 “胡说八道!”李辙听到记者的言论十分气愤,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真想出去找那记者理论。 忽地,李辙感到一阵虚弱,不是刚才失血过多濒临死亡时的那种虚弱,而是力量在被抽空,他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深深地吸气。 “你怎么了?”周鸿宾上来扶他。 李辙猛地抬头看那道能量屏障,只见屏障正在变弱,越来越单薄,眼看就要消失了。 “糟糕!快走!”周鸿宾想拉他起来。 李辙控制不住,感觉力量仍在不断流失,两条腿完全无法撑起身体。屏障终于彻底消失了,大蛇们发现阻碍不见了,立刻凶猛地游移过来。 “嘭嘭嘭”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周鸿宾开枪了。子弹打在大蛇身上就像爆米花撞上铜墙铁壁,立刻就弹开了。 人类的武器对这些巨型爬虫不起作用,李辙脑中灵光乍现:变脸的剑是可以杀蛇的。他抹了一把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手指沾上还未干涸的血,抬手涂到周鸿宾枪上。 “干什么呢!”周鸿宾气得叫道,“别碰枪!”触碰正在开火的枪支很容易受伤,甚至可能被误杀。 那道血迹留在周鸿宾的枪上,没有像变脸的避水剑上的血那样被吸收。李辙傻眼了。 周鸿宾费好大劲拉起李辙,掉头就跑,蛇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两人脑后一股腥臭的热流袭来,李辙死到临头的一刻具然还有心情想这蛇的口臭真严重。 但是预期中被吞的结局并没出现,大蛇被及时赶上来的休曲干掉了,蛇头被休曲用手揪掉,自空中扔到地上,看得出来大鹏神鸟此时怒气高涨。休曲刚才已经感觉到李辙发出的失控的能量,及时过来救援。 休曲抓紧时间对周鸿宾说:“周鸿宾,快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周鸿宾?”李辙不快地皱眉瞪着周鸿宾,他隐约记得休曲提过这个名字,原来是这位警官。 “好。”周鸿宾扯着李辙走,“你可赶紧走吧!”两人一起退到特警的包围圈外。 那边厢,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入侵的大蛇大部分被休曲杀死,也有一部分死于变脸剑下。当战场上只剩他们两个活物时,变脸笑着向休曲伸手:“怎么样?合作愉快吧!” 休曲挥开那只手,冷淡地说:“你差点杀了我的祭司!” 变脸冷笑:“那种没用的祭司除了给你拖后腿还有什么用?而且——”他把剑一横:“我不相信你们神族,什么保护人类?人类的安全要是依赖于你们,这世界早晚被你们霸占了。所以什么祭司、神族之类的,我不在乎让你们统统去死!” 休曲表情依然冷漠,肢体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心情,他翅膀一张,再次进入战斗准备状态。 “别激动,别激动,我今天不想再打架了。”变脸把剑往背上的鞘里一插,“祈祷下回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吧,再见!”他身轻如燕地跃下战斗造成的废墟瓦砾,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跑掉了。 周鸿宾赶过来,李辙却被特警拦在后面。 “这些东西是什么?”周鸿宾问。 “上回那个坏蛋的同类。”休曲解释道。 特警们已经包围过来了,再等下去休曲可能要陷入被逮捕的尴尬境地。周鸿宾快速地说:“大鹏神鸟,你该走了,那帮全副武装的家伙过来你就走不成了。”他说着回头看了特警们一眼。再转回来,休曲已经消失了。 “他跑哪去了?”特警队长惊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周鸿宾自言自语。 第三十四章 记忆 “慢点,别噎着。”休曲把饮料推给李辙。 李辙啃光一根鸡翅尖,将骨头一扔,塞得满嘴鸡肉含含糊糊地说:“比饿死了强!”他一把抓过饮料杯灌了几大口,把嚼得半烂的食物冲下去:“哎呀妈呀可算活过来了!” 20分钟前,休曲扶着虚脱的李辙往回走,经过这家以白头发白胡子外国老头为招牌的快餐店时,李辙突然感觉胃部受到深刻的冲击,饿狼似地一头钻进店里点了一大堆吃的,虽然饿得两眼放光,他还没忘嘱咐休曲去占二楼靠里有沙发的位置。两大盘垃圾食品有一盘半都被李辙扫荡了,剩下的还是他刻意节制留给休曲的。 “你没控制好能量的转化,后来你向外输入的能量是从你自己身体里抽取出来的,幸好这次只是饿肚子,要是抽得过多会致命的。”休曲说。 “我哪知道那么多?我在医院里死了一回才加上这个技能点,能做到啥程度我根本想不到!”饥饿感平缓了以后,李辙可以慢条丝理吃薯条聊天了。 休曲说:“使用祭司的力量要慎重,即使是法力高强的祭司也需要在心神稳定的情况下才能施法,所以历代祭司都是稳健的人。” “就我是个例外,所以你对我挺失望的吧?”李辙没好气地问。 “不,我很看重你,你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觉醒的祭司。”休曲认真地说。 “所以你没得选,就我这么一个残次品,一个傻冒废物!”李辙翻个白眼。 休曲摇摇头:“能召唤我的祭司不会是废物,只有最强大的祭司才能唤出护法神。” 李辙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也是史上最没自觉、最不会当祭司也最不想当祭司的祭司了吧?你一直瞒着我,现在我知道了,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休曲的眼睛罩上一层阴影:“你都知道了。”他用的不是问句,他知道李辙已经掌握那个秘密了。 李辙继续说:“你没告诉我,历代祭司会共享前代祭司们的部分记忆。现在他们就在我脑袋里,虽然不会说话吵闹,但我能感觉到他们。” 休曲说:“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怕你会感到恐惧,你现在也还没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我早就准备好了,”李辙不服气地反驳道,“而且无论我准没准备好,异族是不会给我时间了!”他现在已经知晓了祭司的秘密,也更加明白这场启示录般的灾难不是杀几个怪物就能解决的。 李辙在那片心灵的深海中看到很多人,他们像飘忽不定的影子,像水中的涟漪,又像远古的幽灵。祭司是一个古老的职业,当人类第一次抵抗异族入侵时,一名人类的族长为了请求大鹏神鸟相助而牺牲了生命,大鹏神鸟从那时起开始受到人类的敬仰,他与人类定下契约,以人类中能够通神的特殊个体为媒介,只要灾难发生便可召唤他,历史上第一位祭司就这样诞生了。后来每当灾难发生时,祭司便以自己的血献祭,召唤出大鹏神鸟并与之结盟。这样的情况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李辙本人是第三位与大鹏神鸟结盟的祭司。可是在历史的变迁中,人类统治者的野心和暴虐渐渐扭曲了这种盟约。商周时期,天子欲召唤神族相助以增加自己的武力,经常举行血腥的祭祀,被牺牲的祭品多为祭司一族的后裔,目的是取其血献祭。然而,祭司的能力虽可通过血脉的遗传来继承,但并非每一代都有祭司出现,有时甚至连续5代都不会出一个祭司,那些白白被杀害的人并不能重启人与神的盟约。在这些牺牲中,也曾有几位真正继承了祭司能力的人,但他们为了防止可怕的人为灾祸而选择沉默赴死,没有以血启动盟约。这些模糊的往事通过鬼魂细碎的声音传达给了李辙,他不能了解历史的全貌,但已经得知了祭司的使命。 “你会学会的,这也是我在你身边的原因,帮助你是我的责任,在你没有完全掌握力量之前,你需要我的保护。”休曲诚恳地说。 “得了吧,全人类都等着你保护呢!帮助你才是我的责任,祭司就是干这个的。”李辙把一盒鸡块往休曲面前一推,“现在吃是你的责任!” 休曲笑了,拈起一块鸡块扔进嘴里。 晚上10点,小区的活动广场上的人们渐渐散去,连相依相偎的年轻情侣都回了家,月光下的小广场寂静如世界初创之时。 李辙和休曲悄悄来到活动广场上,李辙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像要干坏事一样心虚不已。 “不会伤到人或弄坏公物吧?”李辙环视广场,只看到几张石桌石凳和公共健身器械。 “这里只有咱们俩,不会伤到人。”休曲保证,“公务的话……你没有公务要执行吧?” “没有没有!”李辙懒得解释了,“咱们开始吧!” 为了尽快学会运用祭司的力量,李辙提出让休曲教他。于是二人趁夜深人静到外面来实践——休曲认为鉴于李辙是新手最好选一个大些的空间,在家里的话有毁坏家具、打扰邻居的风险。休曲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曾与其他祭司并肩战斗过,祭司与结盟的神族是最好的搭档,在祭司的配合下神族战斗力可大大提升。但是休曲还从没遇到过一个从零开始的祭司,要引导李辙这样一张白纸发挥出祭司的力量是个体力活。 两人在广场中央面对面站定,休曲说:“祭司的力量来自自然,所以首先要体会自然中的一切存在和变化。我不是祭司,没法清晰描述那种感觉,你要以祭司的方式去感受。” “好吧,祭司的方式。”李辙嘀嘀咕咕,觉得这种事情有点傻。 “现在,你试着感受自然万物。”休曲双臂张开,示意李辙尝试。 看着休曲站在自己面前,李辙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于是他闭上眼睛,聆听自然的声音。然而,他听到的是23号楼三楼王哥家骂孩子的声音、22号楼一楼隋姐家乱弹琴的声音以及四楼那个租房子的大学生号叫流行歌曲的声音。 “这都什么人!10点多了还这么闹!”李辙气得睁开眼睛骂道。 “别被这些东西干扰,”休曲抚慰他的情绪,“我的上一位祭司在集市中心都能听到郊外草丛里蜻蜓扇翅膀的声音。” 李辙掏出一副睡眠耳塞塞进耳孔:“我还是什么都别听了!” 李辙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他的世界安静了,只有夏秋之交燠热的空气包裹着他。他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是从花坛那里飘来的月季香气;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极少的水汽,这是这个干燥的城市最常闻到的味道。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李辙扯掉耳塞睁开眼睛,月光下休曲的眼睛具有猛禽般的锐利光芒。 “好像有点感觉了。”李辙说。 休曲鼓励性地点了一下头:“试着慢慢从你感受到的东西中汲取能量,就像你吸收植物的能量那样。要一点点来,控制好它。” 李辙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回忆从医院的树上吸收能量的感觉,开始尝试去分辨和抓住那些来自外物的能量,这不太容易,能量缥缈如烟,很难把握。试了几次,无定形的能量都从他手中滑走。他开始不安,烦躁地试了一次又一次。 休曲忽然握住李辙的手,李辙顿时感到安心不少,他定下心来继续以意志控制,分开杂乱纷扰的阻碍,最后他终于攫住一丝细弱的能量并吸收进身体。当那丝能量成为他的一部分以后,他发现操控起来变得容易得多,他能控制这丝能量的流动方向,他小心地约束着它,让它流进休曲的身体。 休曲眨眨眼睛,他接收到了能量:“你成功了。” 李辙像完成一项艰巨的工作一样长舒了一口气:“累死我了!这玩意怎么那么不老实?” 休曲笑道:“这不能一蹴而就,你要慢慢去适应。” “如果在有异族来袭的时候还做这么多预备动作,我不是早就被他们啃光了吗?”李辙想到这又变得垂头丧气。 “熟练了以后就好了,你需要练习,由易到难。”休曲说,“你的潜能可能深不可测,不比历史上任何一位祭司差。今天就到这里吧,第一次不能做太多。” 李辙抻了个懒腰:“好吧,我也累了,这几点了?”他掏出手机一看,不知不觉已经11点30了:“糟糕!明天是星期四,我有设计图要交!”他火急火燎冲进门洞往楼上跑,休曲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一进屋李辙就在电脑前坐下:“今晚我得熬通宵了,你爱干啥干啥去!” 休曲去冰箱里拿了一听凉啤酒放到李辙手边:“我不会打扰你。” 李辙看了看那诱人的罐子,思想斗争了一下还是懊恼地选择放弃:“拿一边儿去,我喝了酒没法工作了!”说着又埋头到电脑上,对着设计软件挥汗如雨。 休曲很快换了一瓶鲜榨橙汁回来:“这个可以吧?” 李辙一看休曲手里的瓶子,大为奇怪:“咱家怎么会有这东西?我不喝甜的!” “梁一铭昨天送来的,他说你饮食太不健康了,给添了不少东西,”休曲说,“其实我也觉得你的饮食习惯不太好。” 李辙急忙奔向冰箱,拉开门一看,里面塞了满满的各类健康食品,他昨晚忙没有开冰箱,自己的地盘竟然已经大换血了! “那个书呆子管得太宽了!”李辙像被占了领地的狮子一样抖起鬣毛,“还有你,你不许让人这么祸害咱家冰箱!” 第三十五章 取材于另一个世界 周五,杨默约梁一铭星期六一起吃饭。两人选在一家湘菜馆见面,京城的南方菜系的馆子很多都不地道,但是这家相当不错。 梁一铭挺惊讶,杨默这种离群索居的人几乎从未主动跟老同学联系过,有的高中同学甚至都不记得杨默这个人了,那年杨默唯一一次在同学会上露脸,几个看不懂气氛的蠢男生居然问他是不是别的班的。自从上次在国家图书馆偶遇后,梁一铭和杨默一直没再联系过,如今杨默主动联络,不知有什么要事。 梁一铭先到了,他选了个靠里面的、有点暗的位置,他觉得杨默会喜欢有点隐私的感觉。在等杨默的时候,他翻着菜单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杨默也到了,他看到梁一铭便走过来,问梁一铭是否介意换到窗边。梁一铭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答应了杨默的要求。两人选了落地窗旁边的两人座,这是情侣们喜欢的地方,因为能俯看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夜景尤其漂亮,颇具都市特有的浪漫情调。 杨默一坐下就自然地向窗外看去,语气柔和地说:“我喜欢从这里往下看。” “哦?”梁一铭不知道杨默还有浪漫的一面。 “离人很远,不用担心跟谁说话,也不会被人排斥。”杨默眼中流露出一股忧伤和愤懑,“而且所有人都那么渺小。” “看不出来你还有诗人的情怀。”梁一铭觉得杨默的话令人觉得尴尬。 杨默慢慢把脸转正,眼底沉处的悲伤和怒气还未散去:“你记得吗,南京路也有这样一个地方,有能看到下面街景的落地窗。” “我……不太记得了,那时候不怎么爱去南京路,人太多。”梁一铭说。 杨默又将脸转向窗外:“我经常一个人去那里坐着,就喝一壶免费茶,直到被店家赶走。” 梁一铭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杨默兀自说下去:“每次被班上几个坏男生揍,我就会去那里看行人,但有一次被打伤了眼睛,从楼上往下什么也看不清。” “不会是……被我的篮球砸的那次吧?”梁一铭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不是,是被体委他们打的。”杨默苦笑,“放心吧,你从来不是欺负我的人里的一员。” 梁一铭松了口气:“这就好。” 杨默继续说:“梁一铭,你有没有想过回上海?” “回上海?为什么?”梁一铭皱眉,不明白杨默怎么转了话题。 “你在京城混得也不好,大学两年不让你上课,你不觉得憋屈吗?”杨默问。 梁一铭一想,自己在京城确实不怎么样:“可是即使回上海也不一定能混得好,再说,我很喜欢在京城的生活。” 杨默欲言又止,低头去看菜单。 梁一铭问:“怎么了?” 杨默抬起头:“梁一铭,这话可能轮不到我说,但是你交友不慎啊!” “交友不慎?”梁一铭奇怪杨默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那天那个骑摩托的小混混,你们关系很好吧?”杨默说。 “哦,李辙呀,还可以吧。”杨默在心里肯定了一下“小混混”这个称呼。 “作为老同学,劝你一句:离那个人远点,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杨默没头没脑地说,“你还有机会离开,你看看我,到我这步田地就没办法了,有人赏我一间实验室我就像条狗一样被拴住哪也去不了了。” 梁一铭同情地看着他:“杨默,你跟我说实话,那些传闻……你那些所谓的丑闻,那是真的吗?” 杨默沉默不语,梁一铭顿时后悔得想吞了自己的舌头,他刚想道歉,杨默却开口了:“那些不是真的,其实,我违法做了人体实验,用我自己的研究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梁一铭惊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学术造假、潜规则女研究生是科学院为了减轻我的罪名对外声明的,我真正的行为比那恶劣一万倍。”杨默说。 “那……那个研究生怎么样了?”梁一铭感觉真实的故事惊悚得像恐怖片。 “抢救过来了,但是终生残疾。”杨默眼神晦暗。 梁一铭实在不能再忍下去了,他“啪”地展开菜单:“我们还是点菜吧。”他用手机飞快地下单,忘了问杨默想吃什么。 “你不问我为什么犯罪吗?”杨默并没顺台阶下。 “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吧。”梁一铭觉得杨默像个怪物,但他不想用怪异的眼光看待一个饱受欺凌的人。 “我就是想看看,”杨默眼中有一种不正常的痴迷与疯狂,“看看我的研究成果。” “现在劲桐给你这个机会了。”梁一铭忍不住让情绪从话语里流露。 杨默苦笑:“陆江桐是个疯子,比我还疯,但我身败名裂没有选择了。”他抬头看着梁一铭的眼睛:“可是你什么都好,没有一点劣迹,你完全可以离开,不用再在s大学受气,也不用跟那种混混做朋友。” 梁一铭不自然地躲闪他的目光:“你为什么极力劝我走呢?到底有什么事?” “我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我,不久以后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其实现在已经在发生了。”杨默握着茶杯的手在发抖。 这时,他们点的干锅香辣蟹送了上来,里面各色海鲜和红通通的辣椒炒得均匀鲜艳,极能诱发食欲。 看到菜肴,杨默停止了先前的话题:“我倒很想念xz南路的麻辣小龙虾。” “在京城也有非常好的小龙虾。”梁一铭笑道。 忽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哟,在这儿都能碰到杨教授,您这是阴魂不散啊!” 杨默吓得一激灵,手里的茶杯撞上碟子发出陶瓷破裂的声音,引得周围的几桌顾客都往这边看。 杨默低头小声说:“陆先生,我不知道您也来这里。”陆念林这个挥霍无度的纨绔从来都是出入高档的场所,这种面向普罗大众的中低档餐馆他是不会涉足的。 “怎么?你能来的地方我不能来?”陆念林咄咄逼人。 杨默知道陆念林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来找茬,只能隐忍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陆先生——” 杨默没等说完就被陆念林揪着领子拎起来:“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站起来,你的教养哪儿去了?” 梁一铭看不下去了,上前扯陆念林的手:“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许动手!” 陆念林一掌把梁一铭推个跟头:“关你什么事?别来找打!” 看到梁一铭无故被牵连,杨默着急地阻拦:“陆先生,你别……” “怎么着?你还学会打抱不平了?就凭你也敢?你也配?”陆念林恶狠狠地拉拽杨默的领子,快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了,杨默感觉自己的颈椎有错位的危险。 “让他走吧,他就是个朋友,老同学。”杨默近乎哀求地解释。 “你这种人渣也有朋友?”陆念林冷笑,“跟你做朋友的人也没什么好鸟!” 忽然过来一个年轻女孩,用娇俏的声音说:“小林哥,你在干嘛呀?怎么突然就跑了?” 这是陆念林最近刚交的小女朋友,他今天本来是陪女朋友逛街的,偶然看到杨默。在女友面前,陆念林只得收敛些。 正在这时,杨默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王遥的电话,他意识到是工作上的事。陆念林也看到屏幕上“王遥”两个字,虽然夺过手机摔了以让杨默挨老头子骂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这招儿早就玩过了,没新意。因此杨默的手机逃过一劫,他顺利接通了电话,果然是实验有了新进展。 “我得回去了。”杨默对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梁一铭说。 “好,那你快走吧。”梁一铭真切地同情杨默的处境。 杨默低声说:“你自己也小心,别接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梁一铭似懂非懂地点头:“知道,快走吧。” 杨默快步离开,背影颓丧得像一头在猛兽面前逃跑的食草动物。随后梁一铭匆匆结了账,也逃离了这场闹剧。 陆念林听出了杨默的含沙射影,他不介意,杨默这种小小的、无力的挑衅只会让他更瞧不起。 实验室里乱得像屠宰场,地上到处散落着残肢断体,几乎无处下脚,血腥味浓得令人想吐。王遥正满头大汗地在一堆血肉尸块间挑挑捡捡,双手和白大褂下摆沾满尸血。 “这是那些蛇神?”杨默一眼望去看不到几个有形状的残骸。 “是的,”王遥站起来,摊开沾满蛇血的双手,“快来帮我。” “小刘呢?”杨默没看见一向勤劳的助手。 “到卫生间吐去了。”王遥费力地搬起一大块蛇肉,检查上面是否有可用之物。 杨默蹲下来帮她一起搬:“这是要找什么?” “找掉落的牙齿和鳞片。”王遥的眼睛的地上的杂碎里搜寻。 “牙齿和鳞片?”杨默摸着蛇皮上闪着寒光的鳞片,“陆董想做什么?”他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他要……” “话不说完我猜不到。”王遥调侃道。 杨默压低声音:“是武器和铠甲吗?” “也许是。”王遥意味不明地一笑。 由于蛇神的身体不能用任何工具割开,仍然连在肉上的鳞片无法取下,只能寻找完全脱离的。近视的两人忙活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散落的鳞片,王遥将它放进一个培养皿里,安置在实验台上。 这时,助手小刘脸色苍白地回来了,虽然看到一地肉块还是犯恶心,但已经能控制住不吐了:“对不起,王医生。” “不用道歉,来帮忙继续找。”王遥说,她平时懂得体恤同事,可是在工作中却显得苛刻。 小刘只得硬着头皮蹲下来,和他们一起翻找。有三个人,寻找的效率高了不少,很快他们又找出几片鳞片和一颗近乎完整的牙齿,那牙齿锋利无比,人类打造的最精良的刀具也比不上它。 “终于有了,”王遥说,“要研究来自那个世界的生物,我们需要和他们同一来处的材料。” “原来如此。”杨默了然地说,“但是陆董会允许只把材料用在科研上吗?” “一定不会。”王遥小心地把牙齿放到另一个培养皿里,“不要多嘴。” 第三十六章 修炼 盘山路蜿蜒在青山绿水之间,这个季节的山里很美,每到周末经常订不上旅馆。好在李辙的工作时间有一定弹性,梁一铭的暑假还没结束,而休曲没有工作。说来也怪,自从公司被劲桐收购后,李辙的待遇提高了,工作也更轻松了,他本以为劲桐这样的大公司会把人的发条上足了当机器使呢。星期日,他们逆车流“潮汐”而上,向京城西郊一座风景怡人、游人相对较少的山上而去。 “既然是你要修炼,难道不应该从开车开始锻炼吗?为什么是我开我的车拉你去修炼?你不会是找个理由出去玩吧?”梁一铭抱怨道。 “我没有车,我骑摩托带你上山也可以,但你敢坐吗?”李辙坏笑着说。 “不敢。”梁一铭嘀咕一声。 “这就对了,你看我好心带上你,你出个车怎以了?”李辙说,“就算不为了我,你肯定愿意看休曲发挥实力吧?” “这又不是休曲的修炼。”梁一铭小声抗议。 “那座山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观星地点之一,你在朋友圈里还说过想去呢,今天天气条件相当不错,我又有专业摄影器材,你看多好的机会!”李辙口若悬河,硬是把他求梁一铭帮忙说得好像梁一铭搭便车占便宜似的。 梁一铭哑口无言,虽然知道李辙是诡辩,但他确实想去。 坐在后座的休曲有一句无一句地听着两人拌嘴,眼睛看向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这座山里人很少,非常安静,他能听到各种生灵的声音。这里聚集了丰富的灵气,容易产生些精怪。 “而且想一想,我们不住旅馆,在林间空地上搭帐篷,随时可以看星星,这多有意思啊!”李辙继续滔滔不绝地说,“我的旅行装备是专业的,住帐篷比住他们山顶那破旅馆舒服多了!” “我觉得我更愿意住旅馆。”梁一铭有气无力地说。 “住了帐篷你就知道了,这种旅行住旅馆一点意义都没有,最亲近自然的方式才能获得最好的体验。”李辙仍然振振有词。 “不想跟你争了,反正来都来了。”梁一铭把注意力放回到驾驶上。 山顶有一片帐篷营地,有些周五晚上过来宿营的游客正在拆帐篷,正好给他们三人腾出空间。 选了块好位置,李辙和梁一铭开始着手搭帐篷,李辙不让休曲参与进来,他怕休曲控制不好力道把帐篷废掉。 “哎,你发起功来会不会把帐篷掀了?”梁一铭不放心地问。 “那不叫发功,是转化自然的能量,”李辙纠正道,“而且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掀过东西呢,放心吧。” “好吧,只要不搞破坏,随你怎么折腾。”梁一铭笨手笨脚帮李辙把帐篷架子支起来,帐篷布料看上去很结实很保暖,里面又铺了厚厚的垫子,睡袋蓬松柔软,看着是比旅馆的床好些似的,于是他对住帐篷也没那么排斥了。至于卫生间,帐篷营地就有一个,周日没别的客人,不会有抢厕所的问题。 “但是会不会闹鬼啊?”梁一铭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哆嗦一下,所有关于厕所的鬼故事一股脑涌进他的大脑。 “有我和休曲在你怕什么?有鬼来了我把他们赶走。”李辙夸下海口,“快来帮我把烧烤架支起来,晚上给你们露一手。”这里允许生火做饭,李辙事先准备了食材并装在一只小冰箱里,还带了需要的作料,他们从帐篷营地租来了烧烤工具,加上自己带的其他炊具,足够做一顿大餐了。 “你真是来修炼的吗?修炼厨艺?”梁一铭对李辙这么大动干戈表示不齿。 “修炼又不需要空腹,再说这能让你的体验更好。”李辙把冰箱放在烧烤架旁边,直起身拍拍手,“搞定!” 休曲过来研究冰箱,他没弄明白怎么打开。 “你鼓捣它干什么?”李辙问。 “吃里面的肉啊。”休曲理所当然地说。 “不不不,不许生吃!至少别当着梁一铭的面生吃!”李辙急忙把冰箱拎起来护住,“等晚饭时间我给你做!” 安排好一切后,李辙不想多耽误时间,要求马上开始试练他新掌握的本事。休曲欣然同意,他是一位非常好的引导者,可李辙总嫌进度太慢。空阔无人的帐篷营地是个理想的训练场,休曲和李辙站到场地中央,梁一铭按李辙的要求留守在帐篷边并替他们录像。梁一铭拿的是李辙的手机,他自己的手机摄像功能不佳,而且李辙谨慎地不想用其他人的设备。 李辙定了定心神,开始试着感受周围的各种能量流,他渐渐分辨出植物与土壤的不同能量,在他的感觉里,植物的能量是青色的,土壤是黄色的,空气是浅蓝色的,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的黑色,不知来自于什么。他尝试调动不同的能量,抬起一条手臂举向空中,虽然吸收能量无须肢体动作,但李辙这个新手却需要一些辅助动作来让自己精神集中。他先让空气的能量在他手中聚集,流进他的身体,然后通过另一只手流出。然而,他却没想好要将这能量转化成什么,一抬手,一股突如其来的风袭向梁一铭,把梁一铭吹到空中,他们刚搭好的帐篷被掀个底朝天。 梁一铭惊恐地尖叫,休曲眼疾手快飞过去在半空抱住他,平缓地落回地面,轻手轻脚把他放下。梁一铭双脚落地的时候还觉得腿在发抖,忍不住冲李辙喊:“你不是说你没掀过东西吗?” “失手了!”李辙尴尬地摊开双手,然后又叫休曲,“我们再来一次!” 休曲回到他身边:“你要想好能量的转化和去向,不要随便释放能量。” 李辙向休曲伸出右手:“那就把你作为终点吧。” “好。”休曲握住李辙伸出的手。 李辙再一次屏息凝神,很快又看到了各种能量流,他发觉这些细流变得更加清晰了,他也能自如地拨动它们,让它们向他希望的方向流动。这回,他尝试着吸收了黑色的能量,让能量流经自己的身体后注入休曲的身体。休曲的眼睛忽地一亮,握着李辙的手更用力了一点,李辙接收到休曲的情绪,那是一种充沛的愉悦。 “这个黑色的能量是什么?”李辙问。 “是水。”休曲说。 看来远处山中应该有河流小溪,山中的能量流比城市人群中丰富得多,正是因为这里更贴近自然。 “我把能量给了你,你能做到什么?”李辙问。 “修复伤痛,或是增强力量。”休曲说,“在战斗中会非常有效。” “如果我把不同属性的能量混在一起呢?”李辙又问。 “能量没有所谓的属性,你对它们色彩的分辨是一种主观的感受,也曾有祭司看出能量的形状,”休曲说,“重要的是你想用它们干什么。” “比如像那天我筑的那道墙?”李辙记得当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是保护自己和身后的人们。 “是的,那是一种具现化的体现,应该是想要保护或防御。”休曲点头。 “如果我想攻击呢?”李辙在脑海中想象他知道的各种武器。 “祭司的力量很少用于攻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比如你刚才吹跑梁一铭那阵风。”李辙说。 “好哇!第一次攻击就是对我!”梁一铭边录像边大声抱怨。 李辙不理他,开始新一轮的练习,他头脑中构想着能量的用途,一抬手,梁一铭四周凭空冒出一圈能量壁垒。梁一铭吓一跳,他用手推了推,发现这圈壁垒虽然只是温柔地包围着他,却让他绝无法逃脱。 “让我出去!”梁一铭生气了。 李辙意识到自己没有“撤消”选项,他转头问休曲:“怎么把那东西收回来?” “只要将它转化成别的就可以了。”休曲说。 “别的?”李辙想了想,指着那能量壁垒,“消失!” 什么也没发生。 休曲说:“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化。” “你们神族也学能量守恒定律?”李辙对神族的学识另眼相看了。 “我没听过这个说法,但神族都懂得自然规律,也知道怎么加以利用。”休曲解释道。 “好吧,让我来把它变成别的。”李辙集中注意力面向能量壁垒,双手做出一个用力向两侧拨的动作,只见能量壁垒碎成无数光点,忽地扩散到空气中,很快消失了。 梁一铭气鼓鼓地向前几步:“不许再拿我做实验!” “抱歉抱歉!我还不太熟练嘛!”李辙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你学得很快!”休曲由衷称赞道,“你可能是史上最有潜质的祭司。”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以前遇到的祭司都比我厉害啊?”李辙不太相信。 “其他祭司都是在祭司家族里长大,大都从小就开始秘密训练,没有哪个已经成年了还不知道自己是祭司。”休曲说,“但是祭司家族已经失传几百年了,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正常。” “你这么说我还好受点,还好我不是个笨蛋。”李辙自嘲道。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金红的光洒在林间,在树木茂密的枝叶上流淌,景色美得像油画一样。3人都被这自然的美景吸引,不由自主欣赏起落日来,那将逝的太阳将最后的光辉化作染红半边天空的红霞,慷慨地铺洒向大地。 “太阳的能量也是能借用的吗?”李辙半自语地发问。 “能,太阳是万物之源,神族也要崇敬太阳以获得力量。”休曲向夕阳伸出一条手臂,似乎要更加充分地拥抱太阳的光和热。梁一铭站在略远的位置看着他,忽然想起逐日的巨人夸父。 李辙双手向上捧,假装要把余辉捧在掌心,忽然,他的手上方腾起一团火焰。 “哇啊啊啊!!”李辙吓得乱抖一气。 “别怕,你的力量伤害不了你自己。”休曲笑道,“你已经学会利用太阳的能量了。” 第三十七章 山间夜话 天快黑的时候,3人重新动手搭帐篷,这次休曲加入进来,他并没像李辙担心的那样捏碎帐篷骨架,下手很有分寸。 晚间天气渐寒,梁一铭冻得发抖:“真冷!”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厚外套穿上。 “这不算什么,等到了十月份更冷,山顶还会飘雪呢。”李辙说。 “幸好现在是八月。”梁一铭庆幸他们没有那个时间段来。 搭好帐篷,李辙开始鼓捣烧烤,他熟练地架起被他自己吹翻的烤架,点上炭。不一会儿,烟灰熏得梁一铭睁不开眼睛,李辙倒像没事儿人一样,还拿个破塑料盖子搧风。他让梁一铭帮忙拿出小冰箱里事先腌渍好的肉串,一把一把递给他,他将肉串一根根摆放开来,一边翻动钎子一边撒调料,生肉很快烤得变色冒油,顿时肉香四溢。 “看着真不错!”梁一铭称赞道。 “那是,我可是内行儿!”李辙得意地说,“这几串好了,给你拿去,跟休曲分着吃吧!”他抓起七八串烤熟了的肉串塞到梁一铭手里。 梁一铭只留了两串,剩下的一股脑都给了休曲。休曲毫不客气地都吃掉了,虽然休曲什么食物都能吃,但最喜食肉食,李辙猜测休曲的本体应该是一只食肉猛禽,但休曲说他现在的样子就是本体。李辙烧烤的速度很快,一盘子一盘的串源源不绝,三个人吃得非常满足,梁一铭已经吃到腻,休曲却还想再来一些。 “休曲,你不在人类世界的时候都吃什么啊?你不吃熟的东西?”梁一铭好奇地提问。 “我会捕猎,捕猎一些异兽。”休曲说,“在我们那边,异兽就和人类世界的野兽差不多。” “你简直像个食肉动物,捕食者,”李辙忍不住埋汰两句,“不过这山里不让打猎,你可别去抓兔子山鸡什么的。” “喂,别拿人类社会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其他文明!”梁一铭反对李辙的说法,“也许在神族的标准下人类的行为才是野蛮的。” “我可不懂这些,也不想去费脑筋”,李辙站起来,“野蛮人要给你们做点好喝的汤,谁想要?” “我要。”休曲笑着举手。 “我也要。”梁一铭说。 李辙支起小锅,让他的两位伙伴帮忙填柴和备料,很快一锅热气腾腾、冒着香味的肉汤就煮出来了,在山间寒冷的夜里显得分外温馨。李辙用玻璃保鲜盒盛了三盒汤分给大家,三人端着汤围坐在火边闲聊。 “真看不出来你厨艺这么好,”梁一铭对李辙的本领啧啧称赞,“你是自己琢磨的吗?” “一个人生活久了就会了,而且我以前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外面跑。”李辙边喝汤边说。 “就像咱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会儿吗?”休曲的眼睛在黑夜里更亮,像夜空中的天狼星。 “那时候我其实没心情旅行,”李辙说,“不过我上大学时当过‘追星人’,每个假期都在路上。” “就是拍星空摄影的‘追星人’?”梁一铭羡慕地惊叫,“难怪你有专业设备,还这么懂野外露营!” “这活儿不是好干的,我经常冬天去外地找拍摄点,因为冬天星空最美,好的作品有可能获奖,我还得过几次奖金。”李辙娓娓讲述,“最好的观星点有不少是偏僻地方,有的时候选的位置是没开发的,非常不安全,还可能遇上野兽。不过也有美事,有些妹子喜欢在星空下拍汉服照、cos照什么的,她们会付不少钱。” 梁一铭听得入了迷:“你遇到过野兽吗?” “遇到过,小动物之类的常有,最幸运的一次看见一头藏羚羊,”李辙话锋一转,“有一次我遇见一头狼。” “狼?”梁一铭咋舌,“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该怎么形容呢?”李辙斟酌用词,“感觉像是……如有神助吧!” 于是李辙讲起他那次遇狼的遭遇—— 那是大四那年,在李辙人生中最后一个寒假之前,室友们都在准备考研,李辙却是唯一选择就业的,因此比其他人轻松得多。学校对大四学生的管理很松,查寝只是象征性的,只要与导师保持联系并按时完成毕业设计,学生跑到哪去、在不在学校,老师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辙利用那个冬天去高原追星,他省吃俭用并打零工攒了一学期的钱,全都是为这次远行做准备。那次他自己在高原待了一周,租了一辆破旧的车开在空寂的公路上,一路相伴的只有雪山,晚上就住在帐篷里,听着外面呼呼的寒风。那回他拍到了最美的星空,见到了他一生见过的最最灿烂的星河。 可是拥有美景的地方也往往是人迹罕至的危险地带,在外露营的第二天晚上,空气条件极佳,李辙熬到后半夜三点,拍了好几组照片后收起器材准备休息。他熄了篝火钻进帐篷,将帐篷仔细封好,然后便放心地躺下。由于前一晚没有任何事发生,他多少放松了警惕。 刚躺下没多久,李辙听到远远地传来悠长的狼嗥,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还是头一次在外面碰上猛兽。李辙有点后悔没睡在车里,但现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离开帐篷反而危险。他竖起耳朵细听,似乎有其他声音回应了那嗥叫的孤狼,不同的音高,但同样是狼叫。显然周围不止一条狼,这怕是整个狼群跟随他们的头狼而来。 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显然是冲李辙的营地而来。李辙悄悄抽出绑腿上的折叠刀,紧紧握在手中。 狼群已经侵入营地,李辙听到野兽危险的喘息声和窸窣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如果距离稍远人类的耳朵是难以发觉的。只听“当啷”一声,是李辙留在外面的锅被碰翻了,接着又听到几声摩擦金属的响动,应该是狼们在研究那只锅子,锅里没有剩余的食物,为了防止吸引野兽,李辙已经把锅都清空了。现在整个营地能成为狼的食物的就只有帐篷里这个人了。 狼们应该是嗅到了李辙的气味,一头狼围着帐篷转圈,用鼻子顶帐篷,李辙和他近在咫尺,已经能看到狼鼻子将帐篷压出的凸起。李辙屏住呼吸,祈祷帐篷的材料足够结实,希望狼群能知难而退。然而,天不遂人愿,狼群不仅没退却,反而全都包围到帐篷边来,开始撕扯帐篷。这些狼的行为太怪异,通常野兽是怕人的,会尽量远离人类,到人类营地上的目的一般是窃取食物,这种成群结队攻击人类的事件非常罕见。 尽管天气寒冷刺骨,李辙握着刀柄的手心却汗湿了,他的呼吸渐渐急促,黑暗中自己呼出的白汽隐约可见,他也不刻意隐藏自己了,心想这些畜牲要是闯进来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能杀几条是几条,至少不能白白当了他们的晚餐。 帐篷被撕开,一只巨大的狼头从裂口处挤进来,绿幽幽的狼眼盯着李辙。李辙一刀刺向狼头,但是狼的动作比他快,他虽然刺中了,却也被狼扯住了衣袖,幸好冬天衣服又多又厚,这一下没伤着皮肉。狼扯着李辙往外拖,李辙第一次跟狼角力,他惊讶于这个体重不到他一半的家伙的力量。李辙左手握拳猛击狼的眼睛,狼比李辙以为的更有毅力,不仅不松口还咬得更紧了。李辙咬牙向后使力,硬是挺着不被狼拖出去,他把刀换到左手,几下割开自己的衣袖,解放出被狼扯住的右臂。接着他狠狠向狼头刺去,狼张着大嘴欲咬李辙,被李辙惊险地躲过去,李辙也没能有效刺伤狼,只是在狼脸上添了几道刀伤。 忽然,李辙发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另一头狼已经从他身后撕破帐篷钻进来了。李辙咒骂一声,冷不丁想起某篇名为《狼》的古文,他当时没好好学,现在却要亲身实践了。 听到这里,梁一铭打了个冷颤:“那后来呢?你怎么逃出去的?” “我没逃出去,”李辙说,“有人救了我。” 休曲沉默地看着李辙,听他接着往下讲—— 当李辙以为他大限已到时,突然一片耀眼的光晃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他感觉到温暖,与寒冷天气很不相称的温暖。接着他听到了狼群的惨号,仿佛他们被电击了似的。莫名地,李辙没想到逃跑,他安心地待在原地,听着狼四散奔逃的杂乱声音,如同一群丧家之犬。待那片强光消失,李辙感觉到周身的温暖也跟着退去了,他睁开眼,破烂的帐篷里只剩他自己。他大着胆子爬出帐篷,看到遥远的山崖上一个孤独的狼的影子对着夜空长嗥,他不禁自嘲:这样只出现在电影里的场景居然被他撞见了。李辙这时忘了害怕,用相机及时记录下这一刻。 随后,李辙坐进车里锁好车门,没敢再睡,就这样醒着看到高原壮丽的日出,还有幸拍了一组日出的美好画面。 听完李辙的叙述,营地寂然无声。休曲似乎陷入了沉思,梁一铭则还没从刚才的惊悚感中回过味来。 “那个强光是什么呢?”梁一铭声音有点发颤。 “不知道,像闪光弹似的,但闪光弹不会让人觉得暖。”李辙喝尽杯中的饮料,“看,星星都出来了,咱们别错过美景!” 三人一齐抬头仰望,果然已是繁星满天,绚烂的银河横亘整片夜空,宝石碎屑般的千亿晨辰撒满宇宙的黑色绒毯。 休曲的眼睛映着星光,他怀念地说:“在我的世界,夜空也是一样的。” “你的世界也在地球上?”李辙问了个蠢问题,“我还以为在别的星球或者在地底什么的。” 休曲微笑,不作解释,他走到星空下,长久地凝视着夜空。 李辙忽然觉得这个角度很棒:“休曲,你把翅膀张开。” 休曲依言展开双翅,李辙搬来相机,对着休曲调整好角度:亘古不变的星空下,远古的神只张开翅膀,像一首英雄史诗。 第三十八章 山鬼 入夜后寒气更重,李辙和梁一铭进了帐篷。休曲不需要睡眠也不惧寒冷,他飞到营地旁一棵树上,坐在一根粗杈上休息。 帐篷里避风,比外面暖和得多,但梁一铭总是放不下心来,疑神疑鬼地四处看。 “你找什么?”李辙问。 “我看有没有鬼。”梁一铭神经质地看身后,但无论他面向哪个方向都会背对另一面,而且他脑后没长眼睛。 “一共就这么点地方,用得着来回看吗?”李辙不耐烦地躺下。 “感情能见鬼的又不是你。”梁一铭不满地咕哝。 “有休曲在,有鬼也不怕。”李辙非常放心,因为信任休曲。 与此同时,坐在树杈上的休曲机警地观望四周,夜里林间各种生物的活动变得频繁,发出细碎的声音。在这些声音之外,他能明确地听出一些不属于生物的动静,那些东西由远及近,渐渐向营地上的帐篷包围过来。休曲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开始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如果有人听得懂,就会知道他唱的是一首悲伤的情歌。但眼下帐篷里的两个人都不懂这种古老的语言,他们只能听出哀婉凄切的曲调。 “他唱的是什么?”李辙问梁一铭。 “我也听不懂。”梁一铭听得入神。 “连你都不懂啊……”李辙有种冲动的想法,他想着将来要让休曲好好把这些歌的内容给他讲讲。 那些蠢蠢欲动的山精鬼怪被休曲的歌声斥退,无论什么歌曲,只要是经由大鹏神鸟的嗓子唱出来便成为镇邪之声。 在休曲的歌声中,帐篷中的两人安心了不少,很快便安然睡去。听到帐篷里传出的酣睡的声音,休曲停止歌唱,周围已经干净了,不会有带着恶意的东西来打扰。 睡至半夜,梁一铭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轻柔地抚弄,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发现帐篷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像萤火虫一样。他转头看到李辙背对着他睡在另一只睡袋里,再转向另一边,忽然看见帐篷的拉链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是刚才李辙出去了吗?梁一铭想。 接下来的一幕吓了梁一铭一跳:一个人脑袋从敞开的帐篷口探了进来。梁一铭刚想叫,却发现叫不出声来。然后他惊呆了,那是一个美丽得无法形容的女人,他一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他甚至觉得这不可能是个人类,那些传说中的仙子、精灵跟她比全都不值一提,她的美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力上限。 女人对看着自己发呆的梁一铭抛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梁一铭觉得全世界的鲜花要在这笑容中同时绽放了,他彻底忘记了一切,眼睛只能牢牢地粘在这女人身上,心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跳动。 美丽的女人把手指压在艳丽的樱唇上调皮一笑,轻灵地消失在帐篷帘子后。梁一铭不由自主地爬出睡袋,跟着她钻出帐篷。 来到帐篷外面,梁一铭发现空气中全是那些闪烁的小光点,把树林点缀得如少女的梦幻一样。女人在几步开外亭亭而立,向他微笑着。梁一铭这才看清女人的全貌:她有一头乌黑如夜空般的长发,那些光点粘在她的长发上就像星星点缀在天幕里;女人的身体纤细曼妙,部分包裹在树叶和鲜花的“衣服”中,晶莹剔透的冰肌玉肤恰到好处地露出大片,半遮半掩,既是极致的纯洁又是极致的诱惑;最美的是女人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看起来如此美丽如此懵懂,像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但一转眼又觉得如此神秘如此幽远,好像有几个世纪的沉淀才能得到这种如醇酒般的美貌。 梁一铭受到甜美的蛊惑,就这样一步一步机械地向女人走去。女人婉转妩媚地笑,轻盈地小跑起来,一双雪白的赤足在林间土地上闪动,不染纤尘。梁一铭像被一根线牵着的木偶,笨拙地跟在她后面,追逐黑夜中那个雪白靓丽的身影。女人的身影如一曲缥缈的歌,似乎随时要消失在森林中,但下一刻又会近得好像一把就能抓住,惹得人心痒难耐又无法触及。 四周的光点越来越多,梁一铭渐渐看不清周围环境了,他好像已经离开了森林,离开了大山,来到一片不存在于人间的童话之地。女人终于在他前方停下,优雅灵动地飘转过来,像一片美丽的羽毛。在女人眼神的鼓励下,梁一铭向她走去,她向他伸出一双美如柔荑的纤纤玉手,他痴迷地握住这双雪白的小手。她甜美地微笑,一步一步后退,引着他前进,梁一铭毫不反抗,任由她牵引向前。 突然肩膀被人狠狠抓住往后拽,梁一铭没防备,松了手。他眼前一花,只见眼前是一片幽深的峡谷,再往前一步就掉下去粉身碎骨了。抓住他肩膀的人粗暴地把他扯离悬崖,蛮横地将他身子转了180度,接着梁一铭看到李辙又惊又怒的脸。 “你怎么回事?你差点死了!”李辙怒骂道。 梁一铭吓出一身冷汗,回过头去,看到休曲正和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缠斗。休曲的对手像是一种精怪,像植物又像动物,细看又抓不住影形。李辙拉着梁一铭后退到安全地带,两人紧张地观战。 休曲战斗得并不轻松,那个奇怪的怪物不停变幻形状,一次次从休曲手中脱出。休曲见用蛮力制服不了她,定下心神念了一段咒语。随着他吟诵的声音,一股风自他周身生起,围绕着他旋转并扩张,以休曲的身体为中心范围越来越来。 “台风?”李辙惊奇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招式。 那精怪虽然灵巧,但身体过轻,很快被卷进休曲制造的风中,休曲精准地操控风向,将那无法挣扎的精怪引到他身前,一把抓住。精怪开始挣扎,又变成了那个美丽女人的样子,她的脖子被休曲铁爪般的手紧紧扼住。 梁一铭定睛看去,虽然他近视,但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女人的真实样貌,她仍然很漂亮,但也只是个漂亮女人,方才那种惊人的魅惑不复存在。 休曲一字一句警告道:“滚出去,不许再害人,否则下次绝不饶你!” 那怪只是挣扎,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休曲收紧五指,眼看要掐断她纤细的脖子。 “嘎啊——”怪物发出一声动物的叫声。 休曲松开手,女怪飞也似地消失在山林间。休曲盯了一会儿,然后返身回到李辙和梁一铭跟前。 “那是什么怪物?”梁一铭惊魂未定。 “那不是怪物,”休曲说,“那是山鬼,山中的神。” “山鬼?”李辙和梁一铭同时说,李辙是无知无觉的疑问,梁一铭则是惊喜中带着惊吓。 “山鬼不是善良的山神吗?她怎么会害人呢?”梁一铭觉得美梦破灭了,和很多饱读诗书的酸秀才一样,山鬼是梁一铭向往的美好角色,在他心目中,山鬼既调皮又可爱,是最神秘美妙的生灵。 “山鬼大部分是善良的,但和其他群体一样,他们中总有一部分误入歧途。”休曲说,“这是我的错,山鬼和魑魅魍魉不一样,他们的气息很隐蔽,我疏忽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梁一铭回想起来还是迷迷糊糊的。 休曲说:“刚才我看到你跟着山鬼走了,山鬼放出迷雾让我迷失方向,追了一会儿才赶上来。” “你都追不上吗?”梁一铭奇怪。 李辙说:“你跑得像兔子似的,其实你起来我就醒了,但你一眨眼的工夫就跑没影了,连休曲都差点没赶上,如果不是休曲带我飞了一段我根本找不到你。” “你被山鬼迷了心智,其实你跑这么远还没用一分钟。”休曲说,“因为我在迷雾中大约耽误了不到一分,一出来就看到你差点掉下去。” 梁一铭这时才感觉一阵透支般的疲惫和疼痛,双腿好像不是他的了,他浑身失了力气软倒下去。 李辙赶紧扶住他:“怎么样?还能走吗?” “恐怕不行。”梁一铭有点委屈地说。 “真没办法!”李辙拉过梁一铭的胳膊把他背起来,“回去可要走好远!”他背着梁一铭往回走。 “我来吧。”休曲赶上李辙。 “不用不用,我就当这是修炼了,你前面引路吧。”李辙说。 于是三人慢慢往回走,走了20多分钟才看到帐篷营地。梁一铭缓过来一点了,他动了动胳膊:“李辙,我自己走吧。” “你确定?”李辙问。 “应该可以了。”梁一铭感觉腿上的麻木胀痛减轻了些。 李辙蹲下将梁一铭放下地来,梁一铭晃晃当当站住,慢慢挪着步子往前走。李辙扶着他以免他摔倒:“该!让你半夜跟人乱跑!” 梁一铭还回味那仿佛被吸走了灵魂的感觉:“那个山鬼,她真美啊!” 李辙重重拍他脑袋一下:“色!看你这痴汉脸,等着死女人手里吧!” 回到营地,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但是经过这翻折腾也精神了,李辙邀休曲也进帐篷坐着,三人围了一圈聊起刚才的撞鬼经历。 “休曲,那个山鬼为什么要弄死梁一铭呢?为什么没对我下手?”李辙头一次不是怪异事件中受攻击的对象。 休曲说:“山鬼需要的是梁一铭身上的阴气,山鬼靠山中的阴气滋养生存修炼,但这个过程漫长而繁琐,而一个纯阴时刻出生的人能提供的阴气比他们一年收集到的都多,所以有些山鬼就会动这种人的歪脑筋。”他转向梁一铭:“你是纯阴时生的吧?” 梁一铭想了想,点点头:“八字纯阴。”他不相信这一套,但倒楣的是山鬼相信。 “这就对了,发现你有冥眸时我就猜到了。”休曲说。 “那我以后要天天担心这些妖魔鬼怪了吗?”梁一铭想到那可怕的未来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那么可怕。”休曲被他逗笑了,“山鬼大部分是好人,我还和他们交过朋友。” “那帮我给你朋友带个话:我一点都不好吃!”梁一铭把脑袋埋进外套领子里。 休曲说:“你们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于是后半夜过得非常平静。 第三十九章 初露锋芒 第二天一早,梁一铭还没起床,李辙的修炼已经开始了。经过昨天的练习,他对能量的吸收、流动和发出已经有所掌握,今天他开始尝试更有难度的东西。 李辙记得他上次被变脸割喉以后无意间吸收了植物的能量并止住血,从这他可以推测,他的力量包含“治疗”这一项。他脖子上的伤疤还没痊愈,正好用来试验。他站在林间空地上,凝神吸取周围的能量,然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能量向伤口流动,感觉脖子被温和地包裹,还没长好的伤疤正在加快愈合。片刻后,李辙摸了摸脖子,那道伤口消失了,他满意地在心里给自己打了10分。接着,他又试着制造一个较大的防护罩,由于还不知道自己的极限,他不敢像上次那样弄出个楼房那么高的,他像垒房子那样让防护罩慢慢长高。 休曲提醒李辙:“注意控制,别让它从你体内吸收能量,那样你会透支的。” “放心,我有深浅!”李辙继续让防护罩长高,有点得意忘形。 梁一铭一瘸一拐地挪过来,他在昨天的“艳遇”中双腿肌肉拉伤,现在疼得呲牙咧嘴。 “早饭没给你留,自己啃干粮去吧!”李辙百忙之中抽空对梁一铭说。 “吃过了。”梁一铭说,“你练什么呢?还是刮风吹人的话我就躲远点。” “不许躲,来了就帮我录像!”李辙把手机扔给梁一铭。 “又当司机又当摄影师,谁给我发工资了?”梁一铭抱怨着开始录像。 休曲像个合格的老师一样指导:“现在来练习能量的收放,你先试着把能量聚集在手中,然后释放回去,再重新聚集,反复练。” 李辙将能量聚集在自己双手上,像捧着流水,但却是可以控制方向的流水。他两手分开,向两旁一扬,能量又自动流回它们来的地方,接着他再次将它们唤出来,变幻成各种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你要是玩游戏就别让我录像了!”梁一铭举着手机录半天胳膊都酸了,他不想四肢全拉伤。 休曲却说:“这是有意义的练习,你看在反复收放能量的过程中,每次损失的或方向错误的能量束越来越少了,说明李辙对能量的控制力越来越强。” 梁一铭只好愁眉苦脸地继续录下去。 练习掌握能量的收放足足用了半个上午,李辙虽然觉得不耐烦,但休曲坚称必须连好这一步才能继续下面的。李辙质疑:“昨天不就练了很多花样吗?为什么现在反倒让我打基础?” “昨天是让你练习能量的吸收和转化,在那之上,如果不能控制好能量的收放,就会造成失控,比如把梁一铭吹飞,把帐篷吹倒。”休曲耐心地解释。 “我不介意再吹飞他一次,我想练点有用的东西,练能打倒敌人的招数!”李辙边说边制造了一场小型的风,吹得树叶哗哗响。 “耐心点,要知道你现在练的东西是别的祭司十来岁就会的,你得从头来。”休曲说,“而且你没有同族长辈引导,我只是个……你们怎么说的来着?那种‘业余’的。” “现在全世界也没有比你更专业的了,你可以转正。”李辙抱怨着继续练习。 练习完成后,终于做到不需刻意集中精神也能顺利完成。接下来,李辙在休曲的引导下开始练习以能量防护。 “你已经学会制造防护罩,不过这不是唯一的防御方法,还可以让能量在你周围形成流动的保护层,或者保护他人。”休曲说,“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你自己。” 于是李辙开始练习防御,他首先还是制造已经熟悉的以墙的形式出现的防护罩:“休曲,这个罩子的强度有多大?那天那些蛇看到它就怕,也穿不过来。”他对自己的作品很是得意。 休曲笑了笑,一拳打碎了防护罩,能量散成无数光点消失了。 李辙下巴快掉下来了:“这么容易……这玩意还有什么意义啊!” “别追求面积大小,把能量集中起来。”休曲说。 李辙试着做出一面更厚的防护墙,这东西看起来像个波动的立方体,比上一个结实得多,李辙特意让墙的中心部分更厚一些,以提高防御力。 休曲又是一拳击碎。 “这不是怎么都白费吗?”李辙丧气地一甩手。 “不,这次我用了更大力气才打碎的。”休曲肯定他的进步。 “好吧,反正我要防的也不是你。”李辙决定试试另一种方法,“我们来试流动的吧。”他重新开始凝聚能量,但不是聚集成面,而是让能量围着他的身体流动起来,渐渐贴合他的身体,形成保护层。 休曲满意地点点头:“第一次就能做得这么好,你学得相当快。” 这层保护膜看似单薄,但由于能量是流动的,反而比固定的形式更强韧,虽然休曲因为投鼠忌器不敢再动手,但梁一铭扔过来的石头都被弹开了,利器也切不进来。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中间除了休息和吃午饭以外,李辙都在不知疲倦地修炼,梁一铭都有点佩服他了:“没见过你这么精力旺盛的人,你就不累吗?” “这算什么?我曾经连续徒步60公里——山路,就为了赢一个赌。”李辙说,“后来我赢了一箱啤酒。” “连续走60公里以后是什么感觉?”梁一铭问。 “跟你现在一个熊样。”李辙实话实说。 梁一铭心里舒坦点了。 当天晚上起灶时,梁一铭非要烤玩:“外国人点篝火野炊时爱烤,我早就想试试了!”他拿着一块跃跃欲试。 “你不是学中文的吗?怎么喜欢搞些洋玩意?”李辙讥诮道,“那甜了吧叽黏黏糊糊的东西有啥好烤的?” 休曲却对的提议很感兴趣:“接受新事物不是坏事,我每次到人类社会看到的都是全新的世界,会体验很多新鲜的东西,这是一种乐趣。” “你可以去给梁一铭当同事了,真会讲课!”李辙无奈地拿过梁一铭手里的,后者差点把自己手指烤了。 按梁一铭在手机上查询的做法,李辙用铁钎子把一个一个串起来,有一个失了手掉进火里,李辙本想丢掉了,结果休曲从容地从熊熊燃烧的火堆里捡出烧得发软的递给他。 “哇!你不怕火!”梁一铭惊奇不已。 “一般的火不怕。”休曲说。 李辙因为见过休曲摸燃气灶的火苗,所以已经不奇怪了,他想从休曲手中拿过,结果抓了一手粘,两人都不知道怎么把这软粘腻人的甜食从手上弄下去。幸好梁一铭带了湿纸巾,手忙脚乱地把粘在两只手上的清理出来使之与手分开。 烤到表面发焦变软后,李辙拿两块苏打饼干将和一块巧克力一起夹在中间,被慢慢压得软扁,巧克力被烤的余温融化,变成一块饼干夹心三明治,这东西被称作“s’more”。做好几块之后,李辙把它们在三人间均分,大家都对这份甜点很满意,连不爱吃甜食的李辙也承认味道确实不错。 第三天是这场修行的最后一天,李辙只请了三天假,他必须抓紧仅剩的一天,他的计划还没有完成。李辙想研究出属于自己的攻击招式,他已经看到他的力量可能达到的效果,如果加以利用一定可以进行有效攻击。 “你不用急于练习这个,”休曲觉得李辙急于求成,“而且祭司的能力本来就不是用于攻击的。” “那只是以前的祭司不想这么用,他们把打架的事儿全都交给你,”李辙说,“但我可是个业余拳手,我不习惯躲在别人背后。” 李辙已经知道他可以制造风,但他不能像休曲那样将风使用得那般壮观。李辙转而研究其他形式,他想起自己曾在夕阳中制造出小火苗。 “也许我可以用火?”李辙看向林间的阳光。 “你用不了火,火既是自然产生之物又是毁灭自然之物,祭司虽然能短时间唤出火苗,但是很快就会熄灭,就跟杂耍差不多。”休曲这番打击毫不留情。 “那水呢?”李辙不服气。 “水是有实体的物质,你创造不出来。”休曲再次否定。 李辙懊恼地扯头发:“怎么什么都不行?”他拍拍自己的脸:“好吧,哪怕只有风,我练会这一样也行啊!” 于是李辙开始拼命练习将能量转化成风能,幸好现在他已经能很好地掌握能量的流动收放了,没有再把梁一铭吹跑,攻击的精准度和力度都把控得相当好。 “你可别在拳击赛场上用这招!”梁一铭捂着脑袋躲。 “当然不会,我只要用它对付裁判就够了!”李辙坏笑着继续打击周围能看到的目标,一时间林间飞沙走石,沉重的石头被掀出去很远。 休曲沉默地看着李辙练习,他决定暂时不告诉李辙:祭司最重要的能力李辙还没有真正开发出来,只是这个能力是否应该让李辙掌握呢?休曲依然不确定。 三天的修炼很快结束了,李辙对修炼的收获还算满意,他等不及要在实战中实践一下掌握的本领。 回去仍是梁一铭开车,他的肌肉拉伤总算好些了,也能正常开车——李辙连驾驶证都没带,如果梁一铭好不起来,他们只能继续困在山里。 第四十章 宠物与主人 陆江桐站在落地窗前俯视下方虫子一样的车辆,这个视角本是极好的,但是最近城市的建设开始破坏整体的美感,远处有几橦正在盖的新大楼分割了本应属于他的风景,使他十分不快。 张玄向他的老板报告:“那3个人已经从山里返回京城了。” 陆江桐转过来:“他们在山上干了什么,没有监控记录吗?” “山顶没设监控,”张玄说,“宾馆里有,但是没拍到那3人,他们应该是在帐篷营地宿营的。” “很聪明。”陆江桐冷笑,“那两个人的身份查明了吗?李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其中一个叫穆休曲,是李辙合租的室友,无业;另一个叫梁一铭,这个人和李辙好像没什么交集,不过——”张玄顿了顿,“这个梁一铭和杨默教授是高中同学。” “杨默的同学?”陆江桐皱起眉头,“他也是搞生物学的吗?” “不是,”张玄说,“这个人是搞文学研究的,s大学的讲师。” “文学教师?”陆江桐觉得这三个人的组合很怪异, “李辙和大鹏神鸟之间的关系查到了吗?”陆江桐又问。 “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证明两人有关,”张玄说,“在大鹏神鸟的新闻中李辙出现过几次,但不是每次都出现,不能肯定他们认识。” “他是唯一一个大鹏神鸟优先搭救的人,这证据还不充分吗?”陆江桐以具有洞察力的口吻说。 张玄说:“可是……我见过李辙本人,从跟他的对话中我感觉他是个平庸的人,有警惕性,但一眼就能看穿,这样的人我觉得不可能藏住什么秘密。” “这说明,”陆江桐轻蔑地说,“他很可能比你聪明。” 张玄低头说:“是我工作不到位,我会继续调查他。” “杨默的那个同学,他跟杨默还有联系吗?”陆江桐眯起眼睛盯着远处一座奇丑无比的在建中的大楼,像要用目光推倒它。 “这个还不清楚,他不像个重要人物,我可以去问问杨教授。”张玄说。 “不,”陆江桐正色道,“私下里查,要查查这个人跟李辙是怎么认识的,他们至今有哪方面往来。” “是。”张玄答应道。 陆江桐扬扬手:“你走吧。” 张玄恭恭敬敬地告别,退出陆江桐的办公室。 这时,陆江桐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他点了接听键,王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陆董,穷奇的研究有新进展了,您要不要来看一下?” 陆江桐顿时精神百倍:“这就下去。” 这时,秘书小姐敲门进来:“陆董,已经定了今晚7点nobu餐厅顶楼的双人桌,生日礼物选了卡地亚的定制项链,上面刻了施小姐的英文名字,已经送到餐厅准备藏在甜点盘子下,您看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都取消,生日礼物直接给她送家去!”陆江桐冷漠无情地说。 “可是今天是施小姐的19岁生日!”秘书提醒道,她没控制好,语气里略带情绪。 陆江桐阴沉的脸转向她,令女秘书止不住地全身发颤,男人用阴冷的声音说:“我要求你提醒我了吗?我说了,把那个小女人的生日礼物送家里去,别的你不要瞎操心!” “是。”女秘书只被训斥一句就吓破了胆,丝毫不敢再违抗她的老板。 陆江桐迈着矫健的步子离开办公室,一点也不像个50出头的人,女秘书知道,他那双手能轻易杀死一个女人,而且他绝不会为此产生一丁点道德上的自责感。 来到实验室,陆江桐看到王遥和杨默正在穷奇的笼子前面观察,助手小刘在实验台前记录数据,另外几名实验员分散在各处忙于自己的工作。 陆江桐走到杨默和王遥身边:“你们有什么新发现了?”他看了看笼子里的穷奇,凶猛的异兽正在冲几个人类咆哮,张开的大嘴里两排森森利齿比老虎的牙齿还大,凶恶的眼睛充满仇恨。 “这几天我们一直按老虎的饲养方法喂穷奇,他的食量和同体型的东北虎差不多,”王遥说,“但是他对人的攻击欲远高于老虎等大型食肉动物,应该说他明显对人有极强的食欲。” “这又如何?”陆江桐欣赏着穷奇艳丽的皮毛,这头异兽也看着陆江桐,似乎渐渐安静下来了。 “看,又是这样,”王遥说,“而且这次的反应更明显!” “什么意思?”陆江桐不明所已。 杨默在一边开口了:“穷奇对王医生和刘助理都极其反感,但是对我好像就不那么凶暴。”穷奇在王遥靠近时总是咆哮个不停,但当杨默站在他笼子前时,他虽然也不欢迎,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声音。 “我们用不同人反复试验了多次,得到的结果有一定规律,他厌恶与世无争或性情懦弱的人,对有野心的人倒会令眼相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喜欢您。”王遥说,“穷奇的智商比我们一开始以为的要高,从他的各种行为来看,他有一定的判断能力,而且我推测他可能具有简单的交流能力。” “你好像不是心理医生吧?”陆江桐觉得王遥在说孩子气的话。 “这不是天方夜谭,既然这些神话中的异兽已经真实地摆在我们眼前,我们不得不考虑神话的真实性。”王遥说。 陆江桐心中渐渐升起一个念头,他看着穷奇的眼睛,穷奇也专注地看着他,三个人中,他只看着陆江桐,似乎在努力记忆这个人的样貌,陆江桐缓缓道:“看来,这头畜牲知道谁是他的主人!” 穷奇忽然长啸一声,在陆江桐面前雌伏下来,一个明显的示意。 陆江桐命令道:“把笼子打开!” “这不行!太危险了!”王遥坚决不同意这个疯狂的要求。 “打开!”陆江桐看也不看她,只是沉声重复了他的命令。 王遥看着陆江桐的侧脸,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下定决心无法阻挡,她冲实验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说:“所有人,出去!” 小刘和几名实验员都惊讶地看着王遥,又没有主意地互相看了看,拖拖拉拉地走出去了。 “杨教授,你也出去。”王遥告诉杨默,不是商量。 杨默不放心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待实验室的门关好,只剩王遥和陆江桐两人对着一头怪物。王遥按下开关,然后自己悄悄退开。关着穷奇的笼子及玻璃罩缓缓开启,里面冒出一股白汽:为了减弱穷奇的攻击性,他们尝试用低温的方法使其行动迟缓,但实际效果不佳。白汽散去,穷奇傲然立在高出地面的平台上,他精锐的眼睛扫视四周,然后用三条完好的腿跳下来,落在陆江桐面前。陆江桐像山一样屹力不动,看着这头雄壮的异兽。穷奇嗅了嗅陆江桐的脸,陆江桐感觉到穷奇喷出的潮湿的热气,他曾经驯养的一头雄狮也是这样。这嗅嗅那嗅嗅,穷奇确定了眼前的人是他选择的,他趴在陆江桐脚下,像只家猫一样。陆江桐把手放到穷奇的大脑袋上,抚摩粗硬的毛发。 “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猫。”陆江桐满意地笑道。 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王遥觉得陆江桐疯了,或者是她自己疯了,她悄悄摸向身后的实验台,摸到一把特制的刀。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宠物,也是我的武器,”陆江桐继续对一头不会说话的异兽絮叨,“你想吃人,我可以满足你,但你要先让我看看你的表现,看你是否值得得到人肉。” 穷奇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他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声音,不同于猫的咕噜声,但却同样能让人听出他的情绪。 “现在听我的命令: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飞起来!”陆江桐命令道。 穷奇长啸一声,背上亮出一双肉翅,一跃而起在实验室上空飞行一圈,掠过王遥头顶时,女医生吓得伏低了身子,这圈飞行时间很短,穷奇马上又落在陆江桐脚边了。 “很好!”陆江桐夸赞道,“现在咬那张桌子!”那是一张不锈钢的桌子。 穷奇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将桌子咬下一大块,接着又是三两口,桌子变成了一堆废铁。 陆江桐非常满意:“你值得奖励——去吃了那个女人!” 穷奇立刻恶狠狠盯住王遥,眼中是疯狂的食欲。 “不!!”王遥绝望地尖叫道,“陆江桐!” 陆江桐冷笑:“王医生,你刚才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呢?你那愚蠢的责任感让你犯了错误!” 穷奇逼近王遥,像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那样弯下唯一一条前腿,王遥拼命向后退,惊恐地看着这头吃人的怪物。 “我都忘了你害怕的样子了,自从10年前那件事以后你还没怕过什么。”陆江桐阴恻恻地说,“你还是想活命的,看看你拿着那把刀的样子——唷,这可是把特别的刀子。” 那把刀是用巨蛇的牙齿做成,王遥一直把它留在实验室,原本的目的是进行实验,现在她却绝望地用它自卫。 穷奇已经确定猎物既无力逃跑也没有多少反抗能力,他猛地跃起,凶恶地扑向王遥。 “停下!”陆江桐突然出声喝止。 穷奇反应极快,他几乎完全扑到王遥身上,但却用爪子撑地没有压垮她,他毅然放弃嘴边的猎物,跑回陆江桐身边。 王遥差不多已经吓到晕倒,她瘫在地上,无意识地握着那把刀。陆江桐走到她身边,一把夺去她手中的刀。 “我刚想起来,王医生好像对我还有用,”陆江桐意味深长地说,“这把刀的事我也要听你好好讲讲,但你要以为用这把小刀就能违抗我,你可就太天真了!”他转身离开,像跨越垃圾一样从王遥身上跨过去,穷奇像条听话的狗一样跟在他后面。 王遥不知道陆江桐想把穷奇带去哪儿,但她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声地躺在地上,等待勇气和力量慢慢回到她身体里。 “王医生!”是杨默的声音。 “王医生你怎么了?”这回是小刘焦急的呼唤。 王遥被人扶起来,杨默的胳膊支撑着她,她呆滞地看着穷奇曾经被关的位置,半晌才对同事们说:“我没事。” 第四十一章 一场事故 星期五,李辙早早去上班。自从李辙不再限制休曲出行后,他就给休曲留了一把钥匙,休曲学习使用现代的门锁没花什么时间,但是却差点捅坏了李辙的门。其实没有钥匙休曲也可以利用窗户自由出门,他没少这么做,但当得到钥匙的时候,休曲很开心,他觉得自己终于被接受成为这个家的一员。 闹市区,休曲站在记忆中的位置。自从那天在电视新闻里瞥到署的影像,休曲来过这次好几次,但一直没能堵到那个行踪诡秘的自然神。跟署交手的时候,休曲从署身上的气息感知到署修成人形已经很久了,说明他在人间游荡了多年,其时间长度可能超过李辙的年纪,或者更长。署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比休曲多,他有相当大的地利之便,也许他正一次次看到休曲扑空而暗自嘲笑。 “嗨,哥们儿!”有人拍了休曲的肩头。 休曲回过头,看到一个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你在叫我?” 鸭舌帽说:“哥们儿,你能不能让让?我正街拍妹子呢,你把妹子挡住了!”他举了举手中的单反相机,又向前面指了指。 休曲顺着鸭舌帽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打扮靓丽的女孩在步行街中央摆造型,周围还有几个男人在对着她拍照:“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照相。”他说着让开了路。 另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此人叼着烟,染一头蓝毛,休曲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人类毛发,此等色彩在鸟类中倒是常见。 “你个死宅就会拍妹子!”蓝毛捶了鸭舌毛一拳,“刚才这哥们儿站的位置特别好!构图特完美!让你给破坏了!” “哎呀拍汉子没人看!”鸭舌毛不在乎什么构图,“现在谁看真艺术啊?摄影没有萌妹子、没有妹子露肉就卖不上价,你除了拿过一个省级三等奖以外还得过啥?还是个没奖金的奖!” “你以为我像你似的?尽拍情色写真赚钱,你还好意思叫摄影师!”黄毛反唇相讥。 “现在不就流行‘人体艺术’吗?色情俩字调个个儿就是正儿八经的艺术作品,而且人人都能欣赏!”鸭舌帽理所当然地说。 乘两人争执不休,休曲悄悄离开了,他仍然弄不懂他们是为什么在吵架,但是听出来跟他有关,他要尽可能避免麻烦。 这一带是京城的繁华地带之一,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人,还有很多在路上摆pose求街拍的年轻人,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姑娘,也有一些故意搞怪追求个性的外国人。休曲最初见到这么多外国人的时候很新奇,以往的时代虽然也有高鼻深目的西域来客,但数量有限,不像现代的京城这样几乎随处可见。不过对神族来说,人类的长相差别不大,不像神族那样差异明显。 突然,休曲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他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什么,街上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是这个时代最危险的事物之一。一辆飞驰的跑车直直地撞向一位正在过马路的中年妇女,这一带没有红绿灯,行人拥挤,所谓“礼让行人”对司机来说只是个存在于广播中的概念,大部分车辆都带着撞死行人为荣的信念在路上狂飙,尤其是喜欢速度与激情的年轻公子们。 女人在车前倒下去,接着跑车“嘭”的一声撞上人的身体后终于停下了。 “妈的!碰上个找死的老娘们儿!”开车的男孩一边心疼自己的车一边祈祷挨撞的别太严重,尤其是别残了,那得赖他一辈子,他开了车门骂骂咧咧下车:“喂!别围着别围着!”他驱赶一秒钟内围过来看热闹的闲人——人平时不管多慢多磨蹭,别人倒楣的时候赶过来的速度绝对超光速。 开车的男孩正要查看被撞妇女的情况,可他立刻愣住了:站在他车前那个长翅膀的高大男人十分眼熟,那不是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大鹏神鸟吗?再看看自己的车,车前凹进去一大块,大鹏神鸟挺拔的身体就嵌在凹陷处。那名本应该挨撞的女性跌坐在地上,被大鹏神鸟护在身后。 “大……大鹏神鸟!”开车男孩惊得结巴了。 休曲从车体上起出自己的身子,向摔倒在地的妇女伸出手:“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女人惊魂未定,知道自己大难不死,“谢谢你!谢谢你!” 休曲把女人拉起来,看她没受什么伤:“快走吧,注意安全。” 女人连声道谢着离开事故现场,人们不在意事故的当事人离场,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大鹏神鸟吸引去了。 男孩傻眼了,自己的爱车成了这个样子,可是这算什么事故?他愤而指着休曲说:“你,你撞坏了我的车!” “对不起,”休曲诚恳地道歉,“但是你刚才差点撞了那个女人。” “对!你是英雄!你是好人!全都我不对行了吧?”男孩气得大叫大嚷,“你那么大本事怎么弄不行?你把她整走不就得了?非得撞我车干嘛啊!我这车是我哥刚给我买的,回去他得打死我!”嚷着嚷着差点岔了气。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的车很重要。”休曲说。 “你说吧,怎么办,我车已经这样了!”男孩放横。 周围有好心人悄悄报了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则录下视频往社交媒体上发,轻松获得铺天盖地的赞和关注。 不一会儿,警察到了,周鸿宾一听说是跟大鹏神鸟有关的案子就火速赶来,到了才发现是民事纠纷。 “警察叔叔,他撞了我的车!”男孩赶紧告状。 周鸿宾心想谁是你叔叔,但又不好直说,只能忍了:“把行车记录仪回放一下。” 男孩差点忘了还有行车记录仪这东西,只得硬着头皮回放了一遍。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他差点撞上一个女人、大鹏神鸟现身拦车的过程。 “是他撞了你的车没错,”周鸿宾说,“但他要不撞你,你这差点肇事!” 男孩无话可说,他的脑子比他的脾气小多了。 “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了吗?”周鸿宾问。 “没,没有。”男孩小声说。 “怎么不打?”周鸿宾厉声道。 “我……我怕我哥知道。”男孩快哭出来了。 “走吧,跟我回去做个笔录,”周鸿宾转头又对休曲说,“你也一起去。” 休曲点点头:“谢谢你。” “甭谢我!”周鸿宾赶紧摆手阻止,“别让人以为我徇私舞弊!” 保险公司的人来拉走了车。然后休曲一生第一次进了警察局,他颇为好奇地观察这个现代的衙门。周鸿宾录了笔录,那男孩已经垂头丧气,像被判了死刑一样绝望。最后男孩因为超速行驶被扣分罚款,休曲无须赔款。 笔录做完的时候,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蹬蹬蹬地大踏步进来,男孩看见这人当场吓懵:“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个败家的玩意!”年轻人上来就要打。 没等周鸿宾阻拦,休曲先行握住了年轻人挥起的拳头,接着休曲也傻眼了:这个年轻人居然是在酒吧跟他打过架的恶少。 “大鹏神鸟?”叶征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休曲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以本来面目出现,叶征认识的是那个化过形的他。 “哥,是他撞了我的车,我真不是故意的!”男孩委屈地哭诉。 “什么你的车?那车还没过给你呢!车主是我!”叶征骂道。刚才保险公司通知车主,他才知道他弟弟肇事的事。 “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以后开车注意安全,遵守交通规则!”周鸿宾教育男孩几句。 “可是他为什么不用赔钱啊!”男孩不甘心地指着休曲问。 “他那是紧急避险,不用赔。”周鸿宾说,“而且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他救了你。” 休曲对男孩说:“对不起,但我没有钱赔你。” 叶征一怔,他觉得休曲的声音有某种熟悉感,不是音色或语调,而是一种藏在声音后的本质的东西,他对声音很敏感,很容易记住他听过的人的声音。仔细辨认后,叶征不觉得他听过休曲的声音,但休曲的声音就是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叶征转头紧紧地盯着休曲,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端倪,但什么也没发现。 休曲心中略紧张,他不知道叶征是否认出了他,他化形后不仅改变了发色、瞳色和声音,还有一种具有迷惑性的无形伪装,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但叶征似乎比看起来更敏锐,休曲怀疑自己小看他了。 好在叶征忙于摆弄他那不争气的弟弟,又骂了几句以后就按着脖子把他弟整走了。 休曲刚想离开,周鸿宾叫住他:“大鹏神鸟,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要看是什么问题。”休曲说。 “你是谁?”周鸿宾单刀直入。 “我是大鹏神鸟。”休曲说。 “我是说,你的另一重身份。”周鸿宾更直白地指出。 “不该问的别问,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休曲说。 “那你肯定有自己的职业,在你不是‘大鹏神鸟’这个身份的时候,你需要工作挣钱维持生活。”周鸿宾换了个说法。 “我的朋友工作挣钱维持我们的生活,”休曲说了实话,“我不会告诉你我朋友是谁。” “那他是干什么的,可以告诉我吗?”周鸿宾问。 “一个诚实工作的人。”休曲不了解李辙的工作内容。 周鸿宾知道问不出来别的什么了,只能就此罢休:“大鹏神鸟,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更信任我一些。” “谢谢你。”休曲点了一下头,随后便离开了。 周鸿宾琢磨着从休曲嘴里得到的有限的信息:大鹏神鸟跟另一个人住在一起,靠那个人的钱维持生活,这个人有正常的工作。 难道大鹏神鸟是个未成年人?抑或他是被人包养的?周鸿宾自嘲地想。 不过虽然他获取的信息很少,但并不是没用,他相信自己早晚会查出大鹏神鸟的身份。 第四十二章 搬家 晚上,李辙下班回到家,一进门就叫道:“休曲,有好事啦!” 休曲见他一脸傻笑,也不禁跟着笑:“什么好事?” “我们可以搬个好点的房子了!”李辙把包一扔,直向冰箱奔过去,拿出一罐冰镇啤酒掰开便灌,灌了几口才发现不对劲儿,“怎么是果汁?” 休曲见过嗜酒如命的人,不过李辙好像太喜欢啤酒了一点:“梁一铭说你天天喝啤酒会长一个叫‘啤酒肚’的东西,让我多买点健康饮料代替。” “你知道什么叫脾酒肚吗?”李辙语气略不屑。 “梁一铭说就是男人肚子大得像孕妇,一坐下去能把椅子腿压断。”休曲复述梁一铭的描述。 “你怎么就听他的?他个瘦猴以为全世界都喜欢电线杆啊?”李辙暴躁地叫道,“喝啤酒怎么了?我又没酗酒!” “我觉得你的健康是很重要的。”休曲说。 “得,这事回头再议,我们得准备准备,要搬家了。”李辙兴致高昂地宣布。 “为什么要搬?”休曲觉得这个房子没什么不好。 “嗨!说来话长,我工作调动了,家也得跟着搬。”李辙说着给休曲讲了今天发生的事。 今天一早,李辙得到通知:他被调到劲桐总部去了。他一开始对这个人事调动很抗拒,他不久之前拒绝了劲桐,接着短时间内他的公司就被劲桐收购,而现在他又要被调去总部,这实在有点蹊跷。并且劲桐总部离他现在租的房子距离很远,这无疑要减少他的睡眠休息时间,若在总部附近重新租一个房子的话,且不说有多麻烦,那地段比他现在住的地方值钱得多,房租至少要翻三倍。 但是接着另一个通知就把他收买了:调转岗位后,李辙的工资会是现在的三倍,并且可以住进劲桐的免费员工宿舍。所谓“员工宿舍”属于劲桐名下的楼盘,比很多人买来自住的房子都好得多,更不用说跟李辙的小破出租房比了,而且完全免费,据说劲桐就因为优越的住宿条件而获得员工们死心踏地的忠诚。当李辙看到公寓的照片后,当即接受了工作调动,连调动后的工作内容都没问。幸好人事部门的职工负责,把以后的工作安排给他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才带他办了手续。 李辙下午特意去看了分配给他的那间公寓,那是一间没人住过的新房,一进门就看到敞亮的大厅、温馨的墙纸和齐备的家具,他走了一圈,两间卧室都很宽敞,厨房设施一应俱全,卫生间铺着干净艺术的瓷砖,靠墙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浴缸。虽然李辙没兴趣泡澡,但看到这体贴入微的设计还是很满意。 听完李辙的讲述,休曲也没什么异议:“搬家的话要带很多东西吧?”他看了一圈,这间狭窄的公寓里塞满各种各样的物品。 “就带必要的,其他的都扔掉!”李辙对外物没有什么深厚感情,何况这房间里有不少东西都是陈年垃圾。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搬?”休曲问。 “随时都可以,钥匙我已经拿到了,”李辙说,“我看就明天吧,我让梁一铭开车过来帮咱们搬家。” 休曲点头说:“那明天我来收拾。” “不不不,”李辙赶紧抬手表示拒绝,“我来收拾,你就负责扔垃圾。”每个人都有些不能跟人分享的尴尬秘密。 李辙很快给梁一铭打了电话,确定了搬家事宜,然后便去厨房忙碌了。由于心情好,他一边做饭一边哼着跑调的流行歌曲,听起来像乌鸦叫。 晚饭后,李辙开始甩膀子忙活,把各种要带走的东西打包,不需要的东西就丢出来堆在玄关,堆到一定高度休曲就弄到楼下扔垃圾箱里去,后来垃圾箱都装不下了,只能放在垃圾箱旁边等清洁工人第二天运走。 忙到很晚,好不容易将大部分东西都收拾好了,李辙嚷一句“累死了”便回屋去睡觉。休曲想了想,没有把今天白天遇到交通事故的事告诉李辙。 第二天早晨,休曲坐在窗前冥思。李辙突然推开门进来,举着手机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休曲问:“你怎么起这么早?”平时李辙周末都要睡到日上三竿。 “别打岔,”李辙没好气地说,“你昨天肇事了?”他把手机举到休曲鼻子底下,画面上正是休曲在车祸现场跟肇事司机争执的情景。 “新闻上怎么说?”休曲问。 “怎么说的都有,有说你路见不平教训撒野的富二代,有说你碰瓷豪车勒索钱财,也有说你过马路不长眼被豪车撞上后遭碰瓷。”李辙一条条翻。 “什么叫碰瓷?”休曲听到两遍这个不懂的词。 “这是……”李辙不耐烦地挥手,“哎呀别管它了!你就说到底怎么回事。”看来休曲没在清朝时来过人间,也不了解碰瓷这种骗术。 休曲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不过他略去了叶征的部分,更没有提周鸿宾对他身份的怀疑。 李辙听后缓缓点头:“那你做的没错,那种混小子确实欠教训。” “不过我确实撞坏了他的车。”休曲说。 “你没让他的车撞上人是他走运,不然这小子就杀人了!”李辙十分瞧不起那些横行霸道的有钱人的败家子儿,据说劲桐的老总陆江桐就有这样一个儿子。 “其实我可以把他的车抬走,不过我没想到车是那么贵重的东西。”休曲诚实地说。 “看来让你了解这个世界的奢侈品还需要很长时间。”李辙叹了口气,“我去买早点,一会儿梁一铭该来了。” “早点我买好了。”休曲说,“最好吃的那家煎饼果子,你最喜欢的。” 李辙拍拍额头,平时周末都是休曲买早餐,他今天起来得早有点混乱了:“以后就吃不着啦!” “我可以每天早晨回来买。”休曲说。 李辙顿时觉得跟一个神做室友是很有优越感的。 梁一铭很快到了,三人一起将行李搬下来,有几件大件家具是李辙自己购置的,他不想带走,统统留给房东,表面上说让房东卖了换钱,但他心里知道这几件破东西扔大街上都没人捡,房东一定会骂他给自己留个烂摊子。 到新的公寓路程较长,又要经过京城最拥堵的路段,梁一铭在车流中跟着往前蹭,行进速度堪比乌龟,李辙对他的车技非常不满,一路调侃不停。 终于到了他们的新家,李辙炫耀性地打开门请另外两人先进屋。 “哇!太漂亮了了!”梁一铭对这座公寓羡慕不已。 “确实好多了。”休曲也予以肯定。 “别站着了,去试试这沙发吧,可舒服了!”李辙指指客厅中间的沙发。 梁一铭几步蹦到沙发上,狠狠地往下坐了几下。休曲走到落地窗边往下看:“这和你在丽江的住处差不多,很高。” “丽江那个不是我的房子,”李辙说,“不过这里你可以随便玩,你想在阳台栏杆上蹲着也没关系。” “我喜欢坐在树上,”休曲的表情很柔和,像在回忆美好的事,“不过这里也和树上的感觉差不多。”他打开窗,让空气流进室内,京城的空气质量通常不怎么好,不过今天还不错。 梁一铭瘫在沙发上:“劲桐还要人不?我都想来工作啦!” “美得你!你来了能干啥?”李辙拿一罐冷饮贴到梁一铭脸上。 “哎哟!”梁一铭冻得叫唤一声,接过冷饮一看,是一罐啤酒,“你这么快就把冰箱占了?整天喝酒不好!” “少废话!当心我把你从窗户扔出去!”李辙又扔给休曲一罐——现在休曲也习惯啤酒的味道了,自己掰开另一罐喝起来。 梁一铭立刻住了嘴。 休曲安慰道:“没关系,他把你扔下去的话我会接住你。” 李辙无力反驳:“对,你当然会!” 休曲再度向窗外望去,极目远眺,高低起伏的水泥森林似乎无边无际。 城市边缘的角落是最杂乱的地方,在这里,城市的繁华到了强弩之末,城郊的脏乱反向侵蚀,于是在两股洪流冲击交错的区域,各种身份的人混居在一起,有外地来的打工者,有追求梦想的“漂”,也有没有身份、无处安身的三无人员。 一名獐头鼠目的瘦小男人驼着背一路小跑,手里捧着油腻的打包盒,盒子外包套的塑料袋直往下滴油,有些油滴溅到男人的裤腿上,他也毫不在乎,两手小心翼翼地护着打包盒,好像这是什么极珍贵的宝物。 来到一间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的破平房门口,男人冲着门里恭恭敬敬叫一声:“主子,我带午饭回来了!” 里面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滚进来!” 瘦小男人进了屋,小心地将门掩上,这才捧着餐盒呈给屋里的人。昏暗的室内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断过一条腿的破椅子。一名年轻男人坐在床上,脸隐藏在阴影中。 “别让我看你这个鬼样子!”年轻男人厌恶地低声斥道。 “是,主人。”瘦小的男人立刻退去了伪装,他的背更加佝偻,他的脸拉得很长,他全身覆上了毛发,手脚也变得像爪子。这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个人的模样,而像一只猿猴。 “虽然你让人恶心,但你的化形术是神族里最好的,狌狌。”阴影里的年轻人冷笑着说出一句类似称赞的话。 狌狌狡猾地笑道:“这术法只能做小偷小摸用,能为署神大人尽力是我的荣幸。” 隐没在阴影中的年轻人向前探了探身体,窗口射进来的光照亮了那苍白的脸,赫然是失踪多日的署。 “接下来你要派大用场呢!”署狞笑着对狌狌说。 第四十三章 卷土重来 京城北面远郊地区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水库,这里风景秀丽,是不少京城居民短途旅行的首选目的地。今天不是休息日,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前来观光。 在一条游人不会涉足的小径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他们不像普通游客,身上没带任何旅行用品,也完全不欣赏周围的风光。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挺拔的长发青年,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弯腰驼背、形容猥琐的瘦小男人。 “署大人,咱们这是来游山玩水吗?”狌狌不明白署怎么突然想来这个地方。 “我需要一面镜子。”署说。 “镜子?”狌狌猜不透署的意思。 署没回答狌狌的问题,他头也不屑回:“你也需要镜子,你该看看你变的那鬼样子!”虽然有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不错,但是狌狌那丑陋的外表实在令他反感。 狌狌笑道:“署大人,您本领通天,但是于人世的了解却差了些。” “差?我在这身体里寄住二十多年,人类这种蝼蚁还有谁比我更了解?”署冷哼一声。 狌狌小心地斟酌措词:“您虽然有二十多年的经历,但您尊性高傲,不屑与人类来往,人类的种种偏见陋习您难以得见,所以小的说您不算了解人类世界。”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选了这么一张丑脸有什么好处?”署有了点兴趣,干脆站住脚步听狌狌说。 狌狌也不吊他胃口,当下恭敬地解释道:“我活了几千年了,人类世界不知来了几遭,看过多少朝代更迭。我单看明白一件事:不管什么时代,人类永远是以貌取人,相貌俊美者有人爱慕、有人艳羡,也有人嫉妒;相貌丑陋者,人见人憎,走到哪都是过街老鼠,但就一样最好,没人能记得住,没人在意。古往今天,因为以貌取人而败在丑人手里的人类不计其数,只要人还长了这长脸,就永远改不掉骄横傲慢的毛病,在人类社会当个丑人远比当美人安全得多。” 署总算有了点赞许的意思:“你在神族里也是猥琐的种族,这才是你能自由往来两界而不受惩罚的原因吧?” “确实有一定影响,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会用脑子。”狌狌不免得意。 署冷冷地说:“希望你一如既往会用脑子。”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狌狌立即笑嘻嘻地跟上。 爬上山顶,水库近在眼前,像一面倒映天空的镜子一样光滑平静。由于需要供应京城部分地区市民生活用水,水库近前围了铁网防止游人靠近水边,但还是会不时冒出一个违规翻越隔离网下水游泳并淹死在水库里的人。 署一把扯开防护网,制造出一个能供一人穿过的洞。署当先钻过去,狌狌紧随其后。主仆二人径直来到水边,水库细微的波浪舔舐着岸边的沙土,洇出一圈湿痕。署站到被波浪冲湿的土地上,右手伸向水面,念颂一句古老的咒语。 只见水面渐渐泛起涟漪,一些复杂的画面在水面上形成,色彩扭动着构成抽象的图案,像奇怪的锁屏画面。狌狌看不懂这些画图的意义,署却看得十分专注,水面不停变幻的色彩映着他苍白的面孔,迷幻妖异。 须臾,署一扬手,水面恢复了单调的平静,刚才的虚幻迷离消失无踪。狌狌这才谨慎地上前,仔细观察署的表情,揣度着这位自然神的情绪。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署忽然问。 “愿闻其详。”狌狌说。 署缓缓道:“我的本体是龙神,只有以广阔的水面为镜,我才能让本体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我的族类都以水为媒界,有水的地方便能到达。可惜啊,现在即使有这么宽阔的湖泊我也无法召出本体了。” 随后又是一阵冷场般的沉默。 良久,署再次开口:“听过《休曲署埃》的故事吗?” “略有耳闻。”狌狌说。几千年前那场神与神的战斗惊天动地,几乎令人类毁灭,却又最终让人获得新生。 署徐徐道:“那你应该知道那场战斗的结局。” “是的,您交出了大地,永远退到阴暗的角落,而人类占有了这片大地,并且繁衍生息至今。”狌狌听过这个着名传说的结局。 “那是人类为了歌颂他们崇拜的神而编造的结局,真正的结果是,”署的眼中酝酿着风暴,“在我交出大地、无支祁被禹镇在水底后,禹并没有就此放过我,我被他们压在人界与异界间的夹缝里,压在——那座山下。” “那座山?”狌狌顿觉毛骨悚然,“那座山”是所有神族连名字都不想提起的,见过那座山真实面目的神族无不为之胆寒。 署仰起头,让日光照在他脸上,给他无血色的面孔晕上些色彩,驱走那来自骨髓深处的令他发寒的恐惧:“幸好,我留下了人类的后代。” “你和人类的后代?半神族?”狌狌从不知道如此仇恨、鄙视人类的署神也会跟人类留下后代。 署继续讲述:“那是在战争开始前,当禹接手治水的任务时,我感觉到形势不妙,无支祁那个亡命徒什么都不在乎,但我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虽然人类令人恶心,但如果神族被放逐,人类就将是大地的主人,所以我化成人形和一名人类女子诞下后代,我封锁了后代的神力,他们没有资格继承属于神的财富,他们唯一的作用是作为我的容器,我的神识可以附着在任何一个后代身上并占据他们的身体。” 狌狌点头:“我明白了,您现在的身体就是你的后代。” 署说:“不错,这是我的后代,并且这是我的神识第一次苏醒。在此之前,我一直被镇压在那座可怕的山下无法挣脱,连神识也不能脱离。直到二十多年前界开始变弱,我才让神识在后代身上醒来,可是禹的镇压太强大了,我虽然身在太阳底下,却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那座山的恐怖,我的本体依然在那里受尽折磨,我这些年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神族不需要睡眠,可是署占据的身体是属于人类的,他深刻感到人类的脆弱无力。 “界已经崩塌,您的本体还是不能解脱出来?”狌狌问。 署摇头:“除非那座山倒下,否则我永远不能获得自由。” 狌狌慨叹道:“我不知道史诗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故事。”他向平静的水面扔了块石头,石头在水面连跳很远才沉下去:“当初打败您的那个大鹏神鸟,现在又成了您的对手,还把您伤成那样。” 听到休曲的名字,署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大鹏神鸟?他是一个叛徒,他重创了我,又把我扔给残忍的人类处置——但现在我还不想杀死他,我想看到他被他保护的人类背叛,我要看到他像我一样绝望,像我一样失去一切。” 狌狌看到署仇恨到发抖的样子,不禁有些害怕,他决不想成为署神最憎恨的人。 署握了握拳,人类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让他发挥真正的力量,令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小笼子里的猛虎,怒火满腔却不能挣脱束缚。 想起什么,署的脸上忽又浮现冷笑:“不过现在大鹏神鸟的情况也不比我好,在大洪水的时候,他把我提起来绕居那若罗神山三匝,现在他的力气连当初的一半都没有,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被封印了力量。”他眼望水面,那镜面随着他的心情再度产生波动。 在他被镇压的漫长岁月里,休曲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夺走了休曲的力量? 住进新公寓后,李辙和休曲对一切都很满意,这里的早点铺食物的质量一点不比那个旧居所附近的差,而且李辙上班的路程大幅缩短,他只要走15分钟就能到公司,这样每天早晨他可以多睡很长时间。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公寓非常舒适,简直是李辙梦寐以求的温馨小家。唯一的坏处是离他常去的拳馆有点远了,但他喜欢那个拳馆,不想退会员。 但是冷静下来后,李辙还是感觉不太对劲。新的工作不难,李辙被调去负责广告设计,这和当初张玄向他推荐的岗位一样。李辙心里有点打鼓,难道这么一番折腾真是为了把他这个“人才”弄进来?虽然这想法有点自恋,但是最近的变化太多太快,让他情不自禁要怀疑。 李辙决定好好检查一下,看这里是不是真有猫腻。于是下班回到家,他开始满屋翻找,任何一件可疑物品都翻来覆去看半天,还要用手机拍照看有没有反射。 “你在找什么?”休曲注意到李辙不正常的行为。 “监视器、窃听器,还有管他什么器的。”李辙放下桌子又去拆床。 “那些是什么东西?”休曲问。 “是某些变态装在房间里偷窥别人的装备,通过那些玩意能看见我们在屋里干了什么,听见我们说了什么。”李辙不是专业人员,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还累一身汗。 “那些东西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吧。”休曲说。 李辙挠挠脑袋:“我也不太清楚,小的,很小的?” “你还是先歇会儿吧。”休曲建议道。 李辙只好在沙发上坐下,依然烦恼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江桐的办公室里,张玄正在汇报情况:“那个叫李辙的人已经调到设计部了,也让他搬进指定的员工宿舍,他的室友跟他一起搬过去,按您的吩咐他的个人数码设备都受到监控。” “他到员工宿舍还带着原室友?”陆江桐用肘部撑着桌面,双手交握抵在唇上。 “据他自己说室友是他的一个远亲,但是经调查并没发现这个人跟他有亲戚关系。”张玄说。 陆江桐眉头一动,沉声说:“继续监视。” “是。”张玄答道。 第四十四章 慈善家 周六一早,李辙起身收拾准备去公司。 “今天不是休息吗?”休曲问。 “临时有事:公司的新产品发售会,规模很大。”李辙边穿外套边说,“中午我不回来了。” 休曲点点头:“路上小心,出事情的话叫我。” “放心,现在我不是战五渣了,小事的话我自己就能解决!”李辙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别大意。”休曲提醒他。 “知道,不用担心!”李辙挥挥手离开家门。 劲桐公司的新产品发布会很受瞩目,现场有多家媒体争相报道。劲桐老总陆江桐亲临发布会现场,亲自介绍他们“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产品。陆江桐很熟悉这套流程,产品介绍得冠冕堂皇,什么关心顾客的真正需要、不追求利润只创造价值。这些套话大众早听腻歪了,但是媒体人写新闻报道能省事就省事,有套路比乱弹琴强,人家陆董直接把稿子念给他们才好呢。 总算等到揭幕的时候,各位记者的腹稿都打了个大概齐了,陆江桐见吊足了观众的胃口,终于肯揭开最后那层神秘的面纱。 揭掉蒙布后,高高摆在台子上的是一双金属义肢,做工精细,泛着崭新的光泽,令人联想到终结者。 “各位朋友,您现在看到的,这就是劲桐最新的产品:神经控制义肢。”陆江桐献宝似地说。 这双机械腿虽然看上去很精致,但和普通的义肢似乎没多大区别。 陆江桐向秘书示意,秘书立即下台去,片刻后用轮椅推上来一位没有双腿的青年。 陆江桐亲切地弯腰询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他把麦克递到残疾青年嘴边。 残疾青年有点胆怯地说:“我叫齐宁,20岁。” “小齐,我来问你一个有点残酷的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回答,”陆江桐像个和蔼的叔叔一样,“你的腿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齐宁像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大声说:“11岁时被大货车轧断的。” “太不幸了,当时肯定很疼吧?”陆江桐表现出万分同情,“陆叔叔不能让你的腿重新长出来,但是我会想办法让你站起来。” 随后,陆江桐直起身来向着观众说:“如大家所见,这位叫齐宁的年轻人双腿完全截肢,没有保留可利用的肌肉和骨骼。通常情况下,这样高的截肢即使装了义肢也没有实际意义,没有残留肌肉,患者无法驱动义肢行走。”他话锋一转:“但是用了劲桐的神经控制义肢就完全不同了,我们来请小齐示亲身感受一下。” 两名助手走上台来,熟练地帮齐宁装上义肢,又将一个金属圈套到齐宁头上,圈上有两片薄薄的金属片,紧贴在他的太阳穴上,看着像戴了个奇怪的紧箍。 陆江桐走到一下子高了一倍的齐宁旁边,耐心地问:“准备好了吗,小齐?” “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齐宁紧张得像准备进行蹦极。 陆江桐笑道:“其实已经开始了,现在试着用大脑下命令,让你的双腿向前走,就像你还有腿时那样。” “好,我试试。”齐宁咬牙准备接受挑战,话音刚落,他已经向前走了好几步,和身体健全的人一样平稳。 “这,这……”齐宁惊讶地看着自己身体下面的一双机械腿。 陆江桐笑着说:“现在试着做别的动作,比如下蹲、跳跃、踢、跨等,做你能想到的腿部运动。” 齐宁把这些都试了一遍,他越来越得心应手,丝毫不顾众人的目光,在台上活蹦乱跳。 陆江桐缓慢地、一下一下地鼓起掌来,观众们稀稀拉拉地跟着鼓掌,掌声越来越响,终于响成一片,经久不息。 陆江桐双手向下压了压,掌声渐息。他清了清嗓子问齐宁:“小齐,感觉如何?” 齐宁激动不已:“太神奇了!我能感觉到它们!我能感觉到腿!我的腿!” 陆江桐慈祥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恭喜你,希望你能喜欢这双新腿,从现在开始它们就是你的了。” 齐宁又惊又喜:“您是说我可以留下它们?” “是的,你是神经控制义肢的第一位使用者,你值得拥有它们。”陆江桐肯定地点点头。 “谢谢!谢谢!”齐宁狂喜得跳起来,能跳的感觉真好。 最后,陆江桐又作了几句总结陈词,发布会圆满结束。 李辙在下面也录了一小段视频,现场的宣传牌是他设计的,他要记录一下效果。陆江桐安排的这出夸张的励志剧他看得很无聊,不过也得佩服陆江桐的脑子,那个叫齐宁的志愿者事先完全不知情,感激涕零都不用装。陆江桐多年来一直热衷于做慈善,公众形象良好,唯一的不良记录是情人太多,但他拒绝婚姻,并且从不同时与两个女人交往,所以这一点也无可指摘,只能笑谈两句“风流”罢了。 李辙不在家,休曲一个人闲在屋里。他打扫了一遍房间,又用公寓配备的洗衣机洗了衣服。自从搬家时开始,李辙开发出了休曲的家政服务功能,他教会休曲使用洗衣机、吸尘器等家电设备,然后家务劳动就成了休曲一个人的活儿,休曲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全部做完,李辙省了不少事——其实他一个人的时候不脏到一定程度也不会打扫。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晾晒在阳台上的湿衣服被风吹动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动静,但休曲始终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似乎哪里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休曲定了定神仔细感受,并没有神族或异兽的气息,也没有那些纠缠李辙的魑魅魍魉。休曲走到阳台上,探出身子看了一圈,这里楼层很高,不可能有扒窗户的人,他又向上看,上面也没有隐藏的地方,他转身回了屋。 在休曲回屋以后,阳台下方悄悄探出一只手。 李辙是在下午回来的,他一进屋就嚷嚷热:“快开空调!这都九月份了怎么还这么热?” 休曲笨拙地拿起遥控器摆弄,他不会觉得热,所以李辙不在的时候空调都不开。 “你说的能看到我们的那种东西,我们要不要再检查一遍?”休曲提议。 “怎么?你也怀疑有监控?”李辙刚脱下湿透了的t恤,赤裸的上身全是汗。 “我总觉得有什么在看着我。”休曲说出他的疑虑,“但是现在周围没有敌人。” “那我们就彻查一遍吧,把这屋翻个底朝天。”李辙说。 于是两人把屋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如同拆家。休曲反复把床、桌子、沙发、柜子等各种大件家具举起来,李辙拿着放大镜一点点找过去,就差把家具家电都拆成零件,一趟忙下来什么都没发现,李辙汗如雨下,休曲倒是面不改色。 “可能真没有吧。”李辙只能这样下结论。 休曲不放心地又看了看阳台:“也许是我多疑了。” 劲桐新推出的神经控制义肢引起巨大反响,为了进一步宣传,陆江桐宣布向低保户和福利院免费捐赠1000副义肢,从即日起,分到名额的残疾人可前往指定医院鉴定伤残状况并向劲桐订制属于自己的神经控制义肢,一切费用均由劲桐负责。此举给陆江桐刷了不少好评,陆江桐出身贫苦人家,虽然现在大富大贵,还是不忘忧穷人之忧,与那些为富不仁的暴发户不是一路,这就是陆江桐树立的良好公众形象。 李辙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他因为新产品发售会的广告设计得漂亮而得到表扬,还被委以其他重要工作。他现在在劲桐总部,接触的人多了,见得也广。他发现劲桐内部似乎有一些禁忌的话题,名义上是禁忌,实际在员工中间传得热闹,每个单位都是这样,只是劲桐这么大的企业可聊的话题也更多。陆江桐的花边新闻自然是其中流传最多的,他的历任情人,还有他的私生子传闻,中间总是或多或少夹杂点黄色的东西,对这些无聊的工蚁来说能谈论居上位者的私生活就像乞丐站在蛋糕店门口对着橱窗里精美的蛋糕流口水,即使不能如愿品尝,也总能通过幻想些微地满足一下。李辙不大愿意参与这些话题,他是个新人,在公司里说错话站错队是要自讨苦吃的。不过他记忆力不错,几天下来就在心中理了份清单:陆江桐自发迹以来交的女友有名有姓的有27个,儿子却只有一个,据可靠消息称他还有一个孩子不知去向。这就是目前李辙对这家企业的全部了解,其中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与此同时,作为刚进公司的新人,李辙的情况也成为大家关心的话题,很多人问他同样的问题,全部是关于他个人生活的,为了礼貌他不厌其烦地回答,心里却早就烦得想给对方一记直拳了。 因为在总部工作,见到张玄的机会多起来,有一天在茶水间,张玄忽然问李辙:“听说你有一位室友,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待业。”李辙心里打鼓,怕张玄要求休曲搬出去。 张玄推了推眼镜:“需不需要我帮他在劲桐安排个工作?他学什么的?” 李辙赶紧谢绝:“不用不用,多谢您,他就是个初中没读完辍学的,啥也不会!” “那也可以当个保安什么的。”张玄没来由地热心。 “真不用!”李辙拼命拒绝,“他已经出去找工作了,那样的人不适合劲桐,真的!” 张玄也没多问,又聊了两句便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李辙有点奇怪为什么张玄忽然关心起他的室友,他不觉得他跟张玄有什么私交。不过这当然不是件好事,休曲不能做这种复杂的工作。 第四十五章 外卖小哥 回家后,李辙随口把白天发生的事说给休曲听,包括张玄想给休曲安排个活儿的事,李辙只是闲聊,休曲却显得很在意:“既然你说我正在找工作,那我应该去找份工作。” “为什么?我只是应付他一下。”李辙没想到休曲会认真。 “谎话做成真话才不会露馅,我总觉得你的工作环境不太对劲,太多人喜欢打听你的隐私。”休曲有一丝担心。 “好吧,随你。”李辙耸耸肩,“你打算做什么工作?还去酒吧驻唱?” “做我能做的。”休曲不挑剔工作内容。 见休曲是当真的,李辙便帮他查了些招聘信息,可是一眼望去全是要求学历和相关工作经验的,没有一件休曲能做。 后来有一天,一头名为夔的异兽伴着大风雨出现,差点造成城市内涝。休曲赶到的时候只见路面积水已经到了人的脚踝,夔在积水中蹦跳,发出牛一样的叫声,周围行人惊慌失措,顶着风雨逃跑。一名外卖小哥的摩托翻倒在水里熄了火,车上的外卖餐盒洒了一地,小哥的一条腿也被摩托砸伤了。 休曲先扶起小哥,把他弄到安全地带,随后飞向夔,他的羽毛防水,但这不等于他喜欢淋雨,于是那头夔挨了休曲带着私人恩怨的愤怒一拳。 夔虽然身形庞大,但是并不灵活,只凭一只脚蹦来蹦去,杀伤力不大。在挨了揍之后,夔只想着逃走,啪哒啪哒地往远处蹦。休曲赶上去,照着脑袋就是几拳,把夔打翻在地发出痛苦的哼哼声。就这样,休曲三下五除二打败了夔,并远远地将他丢进大山深处。 处理完夔回来,休曲检查了一下事发地点的毁坏情况,还好没有太大的破坏,雨已经停了,只是积水一时散不开,行人们不得不趟水前行。 那个被车砸伤了脚的外卖小哥还没走,他一看到休曲回来,立刻像迷弟似的扑过去:“大鹏神鸟!我见到你本人了!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休曲一开始对这种事很懵,但后来李辙跟他说明追星文化,他便不再被这些狂热粉丝吓到,他平静地说:“我不签名。” “那……那你能跟我合个影吗?我特崇拜你!”小哥拉住休曲不放。 “我不合影。”休曲依然拒绝。 坚持半天,休曲就是死活不同意,外卖小哥虽然失望却也只得作罢。他扶起自己的车,那些外卖盒子掉进水里被泡得不成样子,里面的食物都流出来了。 休曲有点同情:“是你的午饭吗?” “不是,这是客人点的外卖,我是送外卖的。”小哥说。 “外卖?”休曲隐约记得李辙也说过这个词,并且随后不久就有人送晚餐上门。 “唉,算我倒楣,餐没送到,亏大发了!”小哥愁眉苦脸。 “外卖就是给人送吃的的工作吗?”休曲问。 “对呀,你不知道?”小哥好奇地眨巴眼睛,“顾客点餐,我负责把饭菜送到他们家,这就是外卖。” 休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你。” “哎?”小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感谢了,“不客气。” 当天晚上,休曲对下班回家的李辙说自己想做外卖的工作。 “送外卖?你?”李辙奇怪休曲怎么冒出这么个念头。 “送吃的到别人家,这个工作我能做。”休曲说。 李辙说:“你飞着送外卖是够快,但是那就让人发现你的身份了,你几秒钟就能送完所有的!” “我可以用人类的方法,”休曲说,“我今天遇到一个送外卖的年轻人,他骑了一种两轮的车子,和你的那辆很像。” “那叫摩托,我不是教过你吗?”李辙说,“你不会骑摩托,怎么去应聘啊?” “你可以教我。”休曲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李辙。 李辙目瞪口呆:“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吧,我教你,学不会别怪我!” 周六的时候李辙骑摩托带休曲到城郊一片空地上,这里曾经准备开发楼盘,但后来开发商进监狱了,地就一直空着。 李辙说:“你看好了,右手的把是油门,这样一拧就会往前跑,越拧速度越快,右脚踏板前面这里是刹车,踩上去速度会变慢,踩得狠就会停下,我先给你骑一圈示范一下。” “不用了,你刚才骑了一路,我已经学会了。”休曲说。 “这就学会了?别开玩笑!”李辙不相信。 “真的,让我骑一下试试吧。”休曲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李辙一抬腿下来,不放心地将爱车交给休曲:“一定要小心,油门慢慢给,速度不要太快,别给我车碰坏了。” “放心吧。”休曲骑上摩托,一拧油门,车子飞一般向前冲去。 “喂!”李辙看得心惊肉跳。 转弯处,车身向里侧斜,速度不减,唰地一下滑过去,竟有几分帅气。 “好小子,真是第一次骑吗?”李辙自言自语地赞叹。 休曲骑了几圈,随后稳稳停在李辙面前:“可以吗?” 李辙不情愿地说:“骑车技术是可以了,但是你还得懂交通规则,还得会用订餐的app,还得记得地图。” “这些应该不难学吧?我可有个好老师。”休曲笑着说。 李辙觉得这句话还挺受用,勉为其难地点头说:“我可有得忙了,得从头教你。” “悉听教诲。”休曲微笑着稍稍躬了一下上身,“来吧,回去我来骑车,练习一下。” “这么急着上道?肇事要罚款的,不对,你连驾照都没有,会进监狱。”李辙当场否决,“下来,我来骑!” 考摩托驾照本身不复杂,所有科目休曲都应付得来,只是报名等流程耗了些时间,所以休曲暂时还需要等待。休曲倒是喜欢上了骑摩托,虽然这件交通工具的速度对他来说跟蜗牛爬差不多,但比他过去见过的所有车辆都更合他心意。 后来休曲顺利拿到e本,也很快找到了份送外卖的工作,这份工作比他在酒吧驻唱时挣得少,不过工作内容更有趣,他每天可以行驶于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敲响不同人家的门,见到形形色色的现代人。有了这份工作,休曲终于可以好好接触这个世界,而在此之前他对现代社会的了解多数都是以李辙为消息渠道实现的,那并不能让他好好地去见识。 在休曲得到这份工作时,李辙告诫他不要在工作中使用他的“超能力”,休曲虽然答应了,但如果因为交通堵塞而不能及时送餐,他会悄悄把摩托停在某个没人的地方,然后飞速跑到顾客家门口。这算是用他的能力做了弊,不过他认为也不是多大的问题,至少他没被人发现也没被怀疑过,反倒因为工作努力而得到表扬。 见休曲的工作没什么纰漏,李辙也就放心了。只是休曲当班的时候总是在吃饭时间出去干活,尤其是晚上,忙到很晚都不回家,不像以前在酒吧时只是每周工作三晚,并且每次唱歌的时候也不长,现在一到晚上家里就剩李辙一个人,总感觉空落落的。不知不觉间,李辙已经习惯和另一个人分享生活空间,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有了家人一样。 在工作的过程中,休曲逐渐认识到怎样从住房初步辨认现代的富人和穷人。在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休曲见过的住宅只有公寓,他那时以为楼层越高住户社会地位也越显赫,但李辙告诉他楼层与财富和地位关系不大。那时候休曲觉得现代社会的建筑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看什么都神奇,对楼盘、房屋的价值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所谓地段对房价的影响。现在休曲逐渐了解到哪些地方是富人区、哪些是普通人扎堆的地方,需要他送外卖的多是普通人,而李辙曾远远给他指出的一个有钱人的别墅区他还从没因工作原因接近过。 可是这天似乎有点例外,休曲接了单并去一家门脸十分粗糙的小店取餐后,发现手机定位里的地址竟然就是那个别墅区。这可真有意思,他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有钱人呢,正好可以丰富一下他的阅历。 休曲骑着摩托来到那片别墅区,跟门口的保安确认半天身份才被允许进入。小区内很漂亮,修剪得当的树木,盛开得恰到好处的鲜花,人造小溪流水淙淙,一切都带着一股浓浓的人工味道。别墅都很漂亮,并且长得一模一样,像同一个模具里浇铸出来的,休曲奇怪这些居民怎么能不走错门。 按着门牌号来到客户门口,休曲按响了门铃——他先前不知道门铃这个东西,有一次敲门敲重了差点把人家门砸坏,引起顾客强烈不满。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房门隔音效果很好,如果不是休曲听觉远高于人类是不可能听到的。 门开了,一个声音比人先出来:“今天送得还挺快!” 等门彻底打开,门里门外的人对上眼,两边都愣住了。 “是你!”开门的年轻人大声叫道。 休曲也认出来了,这正是在酒吧闹事的叶征,真是冤家路窄。 第四十六章 煞神 虽然意外地碰到了极不想见的人,但工作还是要做的,休曲面无表情地把外卖盒子递过去:“您的外卖。” 叶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对不起,我还有几份外卖要送。”休曲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叶征却不依不饶:“你现在送外卖了?怎么不去唱歌了?” “我现在想送外卖,所以不唱歌了。”休曲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在对方听来却像个怄气的借口。 果然,叶征沉声说:“是因为我吧?因为你跟我打架,酒吧经理把你辞了。” “我不是跟您打架,我是阻止您猥亵妇女,”休曲纠正道,“然后我确实被经理辞了。” 叶征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那件事,对不起了啊!我去跟经理说说,让你回去唱吧,你唱得特别好,真的。” “您不用跟我道歉,辞退我的是经理不是您啊。”休曲莫名其妙,“不过您确实应该跟那位差点被您强暴的女性道歉。” “我上哪找她去啊我……”叶征哭笑不得,“那天我是挺混蛋,不过其实吧我也没想干什么……” 休曲沉默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不信。 叶征尴尬地一抹脸:“反正我是不想害你丢工作,让你穷到送外卖的地步,你还是回去唱歌吧。” 忽然,休曲再次产生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这一次尤为强烈,他把外卖盒子往叶征手里一塞:“快进去!” 叶征却不放开他的手:“不行,你别这么敷衍我!” 休曲轻易地把手抽出来,把叶征往里面一推,“嘭”地关上门:“把门锁好!” 叶征还在里面叫嚷,休曲不再搭理,他边摘下摩托头盔边向外走几步,快速地左右扫视,周围静悄悄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出来吧。”休曲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小区里很明显。 没有任何事发生。 等了一会儿,休曲以为对方不会现身了,正想放弃时,忽然听到一阵树叶沙沙响动,一只手拨开了丛生的灌木,一个身影从灌木后钻出来,直起身子。看身形,这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件灰黑色的连帽衫罩住他的头脸。他以不太自然地姿势向前走了两步,在休曲对面3米远的位置站定。 “你是谁?”休曲以威严的声音喝问。 男人不答,用令人寒毛直竖的阴冷声调说:“你就是那个欺世盗名的人啊。” “你说什么?”休曲皱眉问。 男人缓缓扯下兜帽,露出一张与休曲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休曲惊觉面前的男人没有活人的气息,“你是煞神!” “你是谁?”男人质问道,“我才是穆休曲,我的身份为什么被你顶替了?你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样?” 休曲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一身煞气的人是谁了,那是真正的“穆休曲”,是他伪造的身份原来的主人。 靠得近了,男人也感觉到休曲的气息不同寻常:“你……你是神族?” 休曲点头:“没错,我是神族,我盗用了你的身份,因为你已经死了。” “凭什么?你不是我!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把身份给你!”男人叫道。 随着这一声吼叫,休曲脚下的地面裂开了。 “你的怨气太重了!”休曲喝道,“你已经成了煞神,你还没意识到吗?” 煞神却向前冲来,狠狠把休曲推开,休曲一不留神被他推得朝后退去,撞上叶征家的门。 叶征正在扒在门镜上往外看,被休曲一撞,门直接变了形。叶征吓得退后几步,再傻也该看出来,这已经超出正常人打架的范围了。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休曲从被撞瘪的门上直起身体,几步走上前,大声喝道:“清醒一点!你已经死了!” 煞神在游荡中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但是看到一个盗用自己身份和相貌的人,他胸中的怨气无比高涨:“既然你要冒名顶替我,那就连我的死一起拿去吧!我现在就杀了你!”他猛地向休曲扑过来,带着毅然决然的气势。 休曲不敢躲,身后就是叶征的房门,如果他躲开并让煞神撞进叶征的房子,叶征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休曲硬生生接下煞神的一拳,把拳头的力道都化解在自己身体里。这让他很不好受,煞神那不祥的煞气是神族讨厌的东西,即使不会造成生理上的伤害,也足够他体会到痛苦。因为疼痛,休曲的动作慢了下来,被煞神抓住空档,全力的一脚踢向他,结果休曲到底撞开叶征的门飞进了客厅里。 叶征吓得“啊”地叫了一声,幸亏刚才他没有一直贴在门上,不然现在早扁了。 休曲爬起来,只见煞神已经带着强大的威压自洞开的大门走进来。休曲飞速跑过去将他推出房门,两人扭打在一起,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煞神虽然强大,但动作不如神族迅速,可是他的煞气影响到休曲,使休曲的动作放慢了,休曲在这场打斗中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休曲现在保持着化形后的状态,他无法在这个形态下释放全部力量。几翻扭打中,两人再度滚进叶征的房子里,把墙撞坏了一大块。 叶征旁观这场惊心动魄的神级战斗,他以前只觉得休曲身手极好,却没想到他的实力是怪物级别的。他觉得休曲不像人,肯定不是人,而这另一个跟休曲一模一样的人更不可能是人,那家伙看起来像具尸体一样苍白,还有一种令人浑身发冷的气息,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正因为两人完全不同的气质,叶征能分辨出正在混战的二人,他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却也不想逃跑——他不愿意错过这么难得的体验,哪怕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后一次体验。 客厅里的家具都被砸得稀烂,这栋漂亮的别墅快被两人拆了,但是两人都没有停手的意思。休曲苦战,他希望叶征赶紧离开,有一个人在旁边他放不开手脚,时刻担心误伤,而他的对手完全没有这方面顾虑,他好几次惊险地护住叶征,但以叶征人类的迟钝感官是发觉不到的。 叶征看战斗已经白热化,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大喊一声:“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没人理他,战斗仍在继续,休曲把煞神掼出去撞塌了楼梯,煞神积起煞气双手握拳砸到休曲头上,休曲晃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 “穆休曲!”叶征喊出休曲的名字。 有反应的却是煞神,煞神怔愣一下,然后气势汹汹来到叶征面前:“你认识我?你怎么认识我?” “我……我没喊你,我喊的是他。”叶征心虚地指指煞神后面,休曲正准备突袭。 煞神一把掐住叶征的脖子,转身躲开休曲的攻击:“我才是穆休曲!他是冒牌货!”叶征被掐得快窒息了,他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夹在老虎钳里,马上要断掉。 “放开他!你要掐死他了!”休曲大喊。 “死了又如何,”煞神冷笑,“我也死了。” 情急之下,休曲现了原身,原本和正常人一样的黑发黑眼突然变了颜色,连着形貌都有些不像人类了,翅膀在他身后展开,带着风声。 “终于现原形了,你也不那么像我!”煞神看到对方褪去伪装,不禁冷笑出声。 叶征震惊得无以复加,那个叫穆休曲的歌手就在他面前变了样子,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赫然是大鹏神鸟! 恢复大鹏神鸟的姿态,休曲身上神族的力量瞬间升腾,镇住了冰冷的煞气。煞神感到强烈的不适,他不得不撒了手,叶征被突然涌进肺里的空气呛得直咳嗽,跌跌撞撞退到一边。休曲乘胜追击,翅膀带起劲风,将煞神刮得歪斜地撞上墙壁。 “你已经是死人了,不要在活人的地盘游荡!”休曲声如洪钟。 煞神爬起来,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我该去哪?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休想!” 休曲冷冷地说:“这事由不得你,我会让你再也爬不出来。”说罢便作势要擒拿煞神。 煞神见热不好,垂死挣扎般地以极强的煞气凝聚在拳头上正中休曲面门,休曲没防备,被他得了手。待休曲再要抓人时,煞神已经逃掉了,剩下的只有墙上一个冒着电火花的大窟窿。 千疮百孔、四面漏风的别墅里,只剩休曲和叶征大眼对小眼。 “你……你是大鹏神鸟?”叶征好半天才吞下惊讶吐出一句话来。 休曲一脸矛盾,不知该不该回答他的问题,回不回答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真是大鹏神鸟!我居然跟你打过架!”叶征的精神恢复力惊人,他已经掏出手机对着休曲不停拍照了,然后又开始录像。 休曲拿翅膀挡住脸,但是这是欲盖弥彰。他转身往外走,虽然墙上的任何一个洞都够他走出去了,但他还是选择了被他撞掉门扇的大门。“ “哎!别走啊!大鹏神鸟!”叶征一把抓住休曲的翅膀,“上次在警局我就觉得你眼熟,尤其是你的声音,我总感觉在哪听过,原来咱们是熟人!” 休曲收了翅膀甩开叶征的手:“咱们这种‘熟’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吧?” “哎哟!你就别记仇了不行吗?”叶征苦着脸说,“我很想认识你,真的!” “我不想认识你。”休曲说罢就要出去。 “喂!外面都是摄像头,你不想这个样子出去吧?你不是有秘密身份吗?”叶征提醒道。 “摄像头?”休曲记起来李辙说过摄像头是能让别人看到他的东西。 叶征有了主意,双手抱在胸前:“我让保安把这段时间的录像抹掉,帮你保护秘密身份怎么样?条件是你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不。”休曲变回伪装的形象,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骑上幸免于难的摩托走了。 叶征遗憾地看着休曲远去的身影,然后他灵机一动,喜上心头:外卖app里是有送餐员的电话的! 第四十七章 异化 一条怪叫着的何罗鱼被无情地摔到地板上,一个头,十个身子,不知为何鱼嘴里还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变脸从扑腾着的大鱼身上跨过去,径直走到陆江桐桌前:“付款。” 陆江桐头也不抬地批阅文件,仿佛只是顺便回答:“我记得我们是长期合作。” “我也记得我们说好每次都单独付钱。”变脸寸步不让。 陆江桐也不吝啬,叫秘书进来当场给了现金。 “消失这么多天,就钓了条鱼?你越来越敷衍了。”陆江桐讽刺道。 “你家池子里未必能找出这么条鱼。”变脸毫无波澜地说。 “抓异兽本领一般,杀人倒是在行儿,这段时间已经两起命案了,你不会太招遥了吧?”陆江桐语气不善。 “超大型城市每周都有人被杀,你打算把京城的命案全算在我头上?”变脸冷漠地说,“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杀。” “两起命案都有‘替天行道’的意思,不是你还能是谁?”陆江桐从鼻子里发出冷哼。 “也许是我的疯狂粉丝在模仿我。”变脸拎上钱箱,大摇大摆走出去。 一出门,变脸撞上了陆念林,陆念林被撞得后退两步才站稳,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像个假人一样的家伙,陆念林忽然开口道:“站住!” 变脸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 陆念林赶上去又叫一声:“我叫你站住!” 变脸依然没有反应。 陆念林干脆拦到变脸前头:“你是聋子吗?” “有事吗?”变脸终于说话了。 陆念林蛮横地问:“陆江桐那个老坏蛋让你干什么了?” “我有必要保密。”变脸说罢便要绕开陆念林。 陆念林莽撞地推变脸的胸膛:“喂——”他话没说完,手已经被变脸握住,变脸只是稍稍用力,陆念林觉得自己的五指都要碎了:“呜啊啊啊啊!!” 变脸丢开他的手,一个字也不再赏他,从容地扬长而去。 陆念林揉着自己的手呆立半晌,一向横惯了的他头一次切实感到害怕,这令他吃惊不已,赶紧甩甩脑袋噔噔噔跑开。 笼子里,一头黑猩猩发出疯狂的嘶叫,眼神凶恶地撞击笼门,嘴角堆积着白沫,像得了怪病一样。 “这个又失败了。”杨默把失望的目光隐藏在镜片后,不含情绪地说出实验结果。 小刘掩了脸不去看,她还年轻,对这种看起来惨无人道的场面耐受力不够。 “处理掉吧。”王遥平静地说。 杨默觉得王遥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捉住的欣喜,他转头看她,她却戴上了惯常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看不出丝毫感情。 发疯的黑猩猩被另外两名助手搬出去,她将被安乐死,随后尸体要进行解剖分析。这已经是第4个失败的实验品,用异兽身上的提取物完善过的试剂仍然不稳定,和10年前一样是失败产物。 杨默说:“小刘,你先去休息会儿吧。” 小刘如蒙大赦,匆匆离开了。 待实验室里只剩杨默和王遥两人,杨默问道:“王医生,我们已经改了4次试剂,每次结果都一样,再这样下去不行,我需要10年前实验的详细数据。” “10年前的数据,能透露的我已经全部给你了,其他部分,”王遥说,“不该知道的就别问。” “王医生,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杨默直白地问。 “既然不可告人,我就不可能告诉你。”王遥像块石头一样顽固。 杨默见不能再套出什么,便不追问了。正在这时,一名助手急急忙忙跑进来,慌张地叫道:“杨教授,那头黑猩猩,她死不了!” “什么?”杨默拧起眉头。 “她……针都扎不进去,安乐死的药剂对她也不起作用,我们没法处理她!”助手一脸惊恐,好像刚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 杨默一听这话,眼中除了震惊以外还闪烁出新的希望。王遥已经快步走出去了,杨默跟在她后面。 来到一个狭小阴暗的房间,他们一进门就听见母黑猩猩的嘶吼啸叫,她拍打着笼子栏杆,双眼冒火,呲着白森森的牙威胁笼子外面的人类。 “情况怎么样?”王遥问戴着口罩的助手。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她不会被利器刺伤,也不受毒物影响,连麻醉气体都不管用。”助手手足无措地说。 王遥略沉吟一下,果断地说:“先送回实验室。” 于是死里逃生的黑猩猩被送回那间折磨她多日的实验室里,她一见又回到老地方,更加愤怒疯癫,在不大的笼子里上蹿下跳,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这次的情况和那只羊很相似,”杨默说,“但是比羊的情况更进一步,她连毒素都免疫了,我们至少部分成功了。” “她疯得和那只羊一样。”王遥不认为这是成功,“必须快点处理掉。” “我们应该留下她继续观察,再说现在没有有效的方法让她死亡。”杨默不同意。 王遥拿起那把蛇牙做的刀子。 “你要用那个?”杨默惊问,“别这样!这太鲁莽了!” “我知道该往哪扎,我解剖过的尸体比我见的活人都多。”王遥坚定不移地走向关着黑猩猩的笼子,笼里的黑猩猩感觉到危险,再次发出示威的吼叫。 “王医生,冷静点!”杨默张开手臂拦到笼子前,“这个实验动物还有观察的价值!” “杨教授,实验失败了就要好好善后。”王遥不想把一个疯狂的怪物留下。 “王遥!”杨默情急之中直呼其名,“我看你是掺杂个人情绪了!” 王遥持刀的手慢慢放下:“杨教授,你想知道10年前的秘密,我现在就告诉你一部分:10年前我们总共用13只黑猩猩试验试剂,其中前10只很快死亡,后来用了改良版试剂的3只都和你身后这个同样症状,当我们想处理掉他们时,他们冲出笼子咬死了2名实验人员,我也差一点遇难。” 杨默瞪圆了眼睛:“那后来他们是怎么被处理的?怎么能抓住他们?” 王遥没想到杨默不在乎人员伤亡问题,而是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她冷冰冰地说:“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 两人正争执不下,实验室的门忽然开了,走进来的是陆江桐,后面跟着那头威武的穷奇,只剩三条腿的穷奇装上了一条机械腿,额头上带着控制环,劲桐的新产品让这头怪物重新四脚着地了。王遥一见穷奇就两腿发软,她忘不了被这可怕的怪兽压在地上时恐惧到极点的感觉。见到王遥,穷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似乎还在惦记这个没吃到嘴的猎物。 陆江桐走到两人跟前,谁都没看,而是看向笼子里还在狂躁折腾的母黑猩猩。说也奇怪,母黑猩猩看到穷奇后竟然平静下来了,她警惕地看着这头巨怪,显然知道对方不好惹。 “就是这个失败品?”陆江桐饶有兴致地看黑猩猩的脸,“和10年前的症状真像。”那狂犬病一样的母猩猩见有人在观察她,再次呲牙嘶吼起来。 “我正要处理掉她。”王遥忍气吞声地说。 “就用你手里那把小刀?”陆江桐轻蔑地瞥了她手中的工具一眼,“把笼子打开。” “什么?”王遥不解。 “打开!”陆江桐再次命令道。 王遥只得退开一定距离,用遥控器打开笼门。获得自由的母黑猩猩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试探地向前探了探,将一只手伸出去,然后终于放心地出了笼。 陆江桐和杨默也退开了,只剩穷奇站在笼前,与黑猩猩对峙。刚得到自由的黑猩猩看到她的对手,她不敢大意,飞快地爬到笼子顶上,占据致高点。穷奇伏低身体,作出攻击姿态。黑猩猩先动了,她从笼顶跳到远处一张实验台上,爆发力惊人。穷奇一跃而起,扑向猩猩,被黑猩猩跳开了。穷奇又兜转回来,再次进攻,黑猩猩十分灵活,几次躲开穷奇的爪牙,最后大胆地跳到穷奇背上,狠狠捶打穷奇的后脑。穷奇大怒,猛地张开翅膀飞起,狠狠撞向天花板,又在半空翻滚几圈,可那猩猩也顽强,无论怎么折腾都揪着穷奇的毛不肯摔下来。但是在甩动的过程中,黑猩猩的一只脚爪脱了钩荡出来,穷奇抓住机会一口咬住那条腿,猛地把黑猩猩从自己背上扯下,一口咬碎黑猩猩的骨头,几口便将黑猩猩撕碎吞吃下肚。 被迫观看这血腥场面的王遥和杨默大气也不敢出,陆江桐却像看马戏一样兴致勃勃,在穷奇打扫完战场后他评价道:“确实是个失败产品。” 杨默专注地看着陆江桐,眼神深邃。陆江桐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警告地看向杨默,后者默默移开了目光。 陆江桐踱步到杨默面前,几乎要贴上他,高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你有话要说吗?杨教授。” “没有。”杨默轻轻低下头,一如既往的温顺。 李辙下班去了趟超市,拎着一大袋食材和日用品回到家,一开门,却发现休曲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里。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李辙奇怪地问,休曲这个时间应该还在送外卖。 休曲没回答。李辙愈加奇怪,他把袋子放到地上,走向休曲:“你怎么了?”他注意到休曲脸色苍白,和平时判若两人。 李辙突然刹住脚步,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气息不对:“你不是休曲!” “休曲”缓缓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我是!” 李辙凝聚起能量,在自己和这个脸色苍白的“休曲”之间筑起防线:“别过来!” “休曲”冷笑,手一扬,生生撕裂了防护罩。 李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一身煞气的“休曲”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第四十八章 真假休曲 李辙大惊失色,手上聚起一股风狠狠袭向眼前这个冒牌货。“休曲”被他击中,身体被吹得退到窗边,但很快又稳定住,顶着风再次向李辙走来。 “你是什么人?”李辙惊讶于这个冒牌货的强悍,他无比希望休曲在他身边。 “穆休曲。”冒牌货已经逼到李辙近前,一抬手重重的一巴掌把李辙搧飞出去。 李辙摔倒在沙发边上,脑袋撞上包了皮革的沙发扶手,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瘫软使不上力气。他强迫自己不要失去意识,但是感官变得迟钝,四肢都不能回应大脑的指挥。 冒牌休曲走到李辙身边,大声质问道:“是你帮那个假货盗取我的身份的吗?还是另有其人?你是他的朋友?”话音刚落,冒牌休曲脸上挨了一拳,身体撞开玻璃坠下楼去。 “李辙!”休曲扶起快昏过去的李辙。 李辙恢复了一点神志:“休曲?”他看到休曲现在是本来面目,没有用化形,李辙在昏沉中意识到对手的强大。 “是我。”休曲点头让他确信。休曲刚才感觉到李辙处于危险中,因此迅速赶来。 “那个……那个假的……”李辙费力地指着阳台。 休曲把李辙放到沙发上,回头看向阳台,煞神正攀着栏杆爬上来。休曲拦到洞开的阳台窗户前:“煞神,你要干什么?” “要回我的身份。”煞神愤恨地说。 休曲猛地将他推下去,煞神这次有所准备,没有摔下去,而是抓住下一层的栏杆再次翻上来,动作像猴子一样敏捷。刚上到阳台上,休曲又一脚把他踢下去,但这次煞神有所准备,抓着休曲的脚一起掉下去。休曲在飞出阳台的瞬间便张开了翅膀,稳在空中。 煞神抓着休曲的脚悬在下方,他拼命往上爬,休曲一甩腿把他踢下去。煞神自由落体加速坠向地面,片刻后嘭地一声砸进地里,把柏油路面砸了个大坑。周围的行人吓得惊叫并议论纷纷,有人拿起手机开始拍照录像。 煞神刚从坑里爬起来,休曲已经赶上来又把他重重踏进地里去。煞神想挣起来,但从背后被踩着使不上力,他愤怒地反手去抓,休曲毫不费力地躲开,一把掐住煞神后颈将他提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回我的身份!”煞神暴怒地吼叫。 “你的身份我要暂时借用,请你回你该回的地方!”休曲分毫不让。 煞神尽全力挣脱了休曲的手,凝聚起最强的煞气:“你为什么不装成别人?去随便找个死人!” “你就是我随便找的死人。”休曲面无表情地说。 “我本来可以活!可以活!”煞神歇斯底里喊起来,“你占用了我的身份!” 休曲觉得事情不对劲:“死人不能复活,你为什么以为你能活?” “我可以,只要我要回我的身份!”煞神说着向休曲扑过来,拳头挥向休曲的面门。 休曲躲开煞神的拳头,但此时对方的速度异常迅捷,下一拳已经袭向休曲腹部,这一下休曲没能完全躲开,那股沉郁的煞气随着拳头几乎狠狠贯进他的身体,他感到短促的剧痛。煞神乘机狠狠推开休曲,休曲向后滑了一段才止住势头。 待休曲稳住身体要反击时,却发现煞神已经消失了,在这嘈杂的都市里想找一个逃跑的人很难,尤其是一个没有异族气息、能隐藏身份的煞神。 休曲回到家里,李辙急上前问:“休曲,那个人是什么东西?” “他是煞神。”休曲说。 “煞神?也是神族吗?”李辙听到一个“神”字便皱起眉头。 “不,他曾经是人,”休曲看起来很为难,“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那到底是什么?你说得我都糊涂了!”李辙性子急,不喜欢卖关子。 休曲掏出身份证说:“他应该是这个人,穆休曲。” 李辙花了半分钟才回过味来:“他,他是鬼?!” “准确地说是个死人。”休曲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成了煞神。” “煞神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为什么人会变成煞神?”李辙追问道。 休曲拉他在沙发上坐下,缓缓道来:“人族和神族、异族都不一样,人在死亡后是不能留存在这个世界的,人也不能穿棱于两个世界之间,人一旦进入神的世界就会失去生命。所以人类的死亡就像一张章程票,只有从这端到那端,永远不能返回。” 李辙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休曲继续道:“但是有一种极特殊的情况,如果一个人在死亡的瞬间刚好处于人界与神界的接缝中,并且他的身体被保存完好,在交界处溢出的神界的能量可能会充盈尸体,经过长年的滋养,此人便可能成为具有特殊力量的煞神。但是这种情况极少见,而且即使人刚巧死在交界处也很难有足够的能量让他成长为煞神,并且这个过程是很慢长的,中间如果被打断就不能完成,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叫穆休曲的人才失踪了一年,按常理说他是没有机会变成煞神的。” “那这个人——这个真正的穆休曲,他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李辙匪夷所思。 “只有一种可能,他所在的位置有极强的神力,短时间内使他迅速成长壮大。”休曲说,“你知道他死在什么地方吗?” 李辙回想陈启光的话:“这个人是在爬玉龙雪山时失踪的。” 休曲身体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会……” “怎么了?”李辙发觉休曲情绪不正常。 休曲摇摇头:“他可能靠近了一件神器。” “神器?”李辙没听休曲提过这个词。 休曲却不想多说:“总之,不能让煞神留存在人类世界,必须除掉他。” “可是上哪去找他?”李辙看看被撞坏的阳台窗户,“我得先去跟物业报修,今天晚上有雨呢。” 结果物业说今天晚上找不到师傅,只能明天再来修。晚上,天气准确地按照天气预报变了脸,大雨倾盆而下,李辙已经用保险膜把破洞糊上了,可是雨点打在上面噼哩啪啦的声音好似要把那薄薄的塑料膜穿透一样。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李辙无奈地感叹。 “我可以帮你挡着。”休曲说着用翅膀挡住破洞。 “不行,回你屋去!”李辙坚决不许,让休曲在窗前站一晚上这种事太不人道,令他想起小时候被老师罚站。 随后的两天,煞神没有再出现,但休曲认为家里不再安全,他换掉了晚班,每天在李辙下班前就回到家里守着,以防李辙再受到攻击。令休曲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他的真实身份被叶征那个小流氓发现了,休曲对叶征的恶劣品行了解得十分清楚,他不指望叶征会替他保密,如果是刚到现代社会的时候休曲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否曝光,但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他身份暴露会直接威胁到李辙的安全,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 不过之后的几天,休曲没有在新闻上看到揭密大鹏神鸟身份的报道,看来叶征还没有对外说什么。休曲奇怪叶征为什么肯替他保守秘密,但又一想,也许叶征只是还没机会说出来。 然而休曲想错了,叶征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不想与人分享这个秘密。 那天,休曲和煞神在叶征家大打出手后,叶征一个人对着满屋子大洞发呆,他只是心血来潮点了个小龙虾外卖,没想到竟然引来拆家之祸。他没有心疼形同废墟的家,却一直处于被“穆休曲就是大鹏神鸟”这个事实震惊的状态中。他坐在幸免于难的沙发上,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几遍,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穆休曲的身手那么好,为什么穆休曲给人一种不懂人情世故的奇怪感觉,还有他的奇妙的歌声,叶征以前就模模糊糊觉得穆休曲有那么点不像人类,他果然就不是。 叶征第一反应是报警,但是一想到要将大鹏神鸟的身份公布给全天下的人,他却犹豫了。叶征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傻子,大鹏神鸟的身份被公之于众是一件危险的事,毕竟,英雄都需要一个秘密身份,那个揭穿英雄身份的人最有可能成为第一个炮灰。于是叶征对休曲的事保持沉默,同时在暗中调查休曲的一切。 自从九月初开学以后,梁一铭的工作忙起来,很少有时间去探望休曲和李辙。他本打算这周六去李辙家,但是一位教会计学的老师非要让他帮忙带实习,理由是自己要带孩子出去玩,而梁一铭单身,在家闲着没事干不如帮忙。梁一铭一开始想拒绝,他一个文学专业的并不懂会计,那老师却说:“一个参观实习又不需要你讲什么,你负责看住学生别出岔子就行,这点儿小事都干不好吗?就你一天事儿多!”梁一铭哑口无言,他一向不擅长辩论,遇到这种诡辩的能力只有吃亏的份儿,因此在学校里常常受了欺负替人扛活儿还讨不到好,反而经常被人骂。 就这样,周六梁一铭准时召集学生去实习单位,可是学生们没几个准时到的,梁一铭急一脑袋汗,等到好不容易所有学生都坐上车,出发时间已经晚了半小时,司机抱怨连连,说梁一铭组织不好耽误了他时间。到了实习地点,梁一铭像个笨蛋牧羊人一样把学生都赶进去,由对方单位负责接待的人接手,梁一铭走在队伍最后面,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刚准备进门,梁一铭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对接待人说:“老师,我有点事晚一会儿再进去。”又对学生班长说:“你注意随时点人数,别让大家走散了。”接待人客气地答应了,班长只漫不经心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梁一铭跑到路边,看到那个倚在车站站牌边的身影,他上前叫道:“休曲,你怎么在这儿?李辙没和你一起吗?” 那个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梁一铭心头一颤,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副狰狞的骷髅。 第四十九章 阴谋背后 在看到那张苍白的脸后,梁一铭心生寒意,他定了定神,又问道:“休曲,你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是谁?”脸色苍白的“休曲”靠近梁一铭,低头俯视,形成一股阴森的压迫感。 “我?我是梁一铭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梁一铭心生疑窦,“你受伤了?撞到头了?” “休曲”冷冷地说:“从山上掉下去了。” “啊?你会摔伤吗?”梁一铭知道休曲不会轻易受伤,但也从没见过休曲从山上掉下去。 “你说呢?”“休曲”眯起眼睛问。 “应该……不会吧?”梁一铭不由得哆嗦,“你会飞啊!”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休曲”又靠近半步,眼中有莫名的怒气。 梁一铭下意识退了一步,他不明白休曲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你没事吧?李辙在哪?”他紧张地朝周围看,寻找李辙的身影。 “休曲”不答,一把揪住梁一铭的衣襟:“你们是一伙的!” 梁一铭被这反应吓了一跳:“你到底怎么回事?”他被揪得喘不上来气,开始害怕了。 突然寒光一闪,梁一铭感觉自己的脖子解脱了,“休曲”放开了他并跳出去很远,狠狠地瞪过来,不是瞪他,“休曲”的视线落在梁一铭旁边。梁一铭也看到了这个替他解围的人,他已经惊喜地叫出来:“变脸!” 变脸没理梁一铭,他的注意力全在对面的人身上:“一个煞神,我运气不错!” 煞神对变脸的身份很迷惑,他能分辨神族和人族,可是眼前这个人既像神族又像人族,既不是神族也不是人族:“你是什么东西?” “要取你命的人。”变脸说罢舞起手中的避水剑,直取煞神要害。 在剑锋马上要划到自己喉咙上时,煞神机敏地避开了,他已经没有呼吸,但还是本能地保护自己作为活人时的要害部位。变脸又一剑挑过来,煞神没想到变脸的招式这么快,这次他没能完全躲开,手臂被划伤,暗红粘稠的死血从伤口缓缓流出。 “休曲!”梁一铭紧张地叫道,“变脸,快住手啊!他是好人!” 两人都没空搭理梁一铭,公交站的站牌被变脸砍成两半,其中一半飞到马路上,造成一辆汽车急刹车。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看客,他们正用手机拍摄,变脸很少在大白天行动,对这些窥视者异常厌烦,更心急地想快点了解一切。煞神抓住机会反击,凶猛地用指甲撕开变脸颈部的皮肉,顿时鲜血喷涌。 “休曲你在干什么?”梁一铭头一次看到休曲出手伤人。 “你的身体跟人类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煞神狞笑着对变脸说。 变脸对脖子上的伤浑不在意,他的攻击丝毫没有减慢,手中剑一挥又在煞神腿上添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几个回合下来,煞神见这个对手不好对付,不想多花精力,想尽早抽身。但变脸的攻击紧锣密鼓,煞神一不留神又被逼得疲于应付。 忽然,变脸执剑的右臂被人死死抱住,梁一铭一边抱紧变脸的手臂一边冲煞神喊:“休曲,快跑!快跑呀!” 煞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梁一铭会帮他,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梁一铭一眼,掉头跑开,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变脸一把甩开梁一铭的手臂,又气又恼地骂道:“你多什么事?” “变脸,你不该这样!我以为你只杀罪犯和恶人,你真让人失望!”梁一铭振振有词地指责变脸,“他们说得对,你只不过是个杀人狂!” 变脸对梁一铭的指控无动于衷:“你为什么帮一个煞神?” “那是我的朋友!是个很好的人!”梁一铭义正辞严的样子有些可笑。 “你跟煞神是朋友?还是和生前的那个他是朋友?”变脸靠近一步逼问。 “生前?”梁一铭疑惑地重复这个词。 观察了梁一铭几秒,变脸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个白痴,他忽然一拳怼在梁一铭腹部。梁一铭毫无准备,叫都没叫出来,疼得弯腰蜷起身体,腿没支撑住,他直接极没形象地跪在地上。 “别再碍我的事,”变脸声音冷得跟冰窖似的,“否则下次要你好看。”说罢,他速度很快地消失了,像古装片里神秘的刺客。 梁一铭像虫子一蜷缩着身体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勉强站起来,接着他就看到正在赶到现场的新闻记者,看来“变脸当街砍人打人”这样的新闻是要上今天的头条了。梁一铭可不希望自己的脸作为受害者出现在新闻里,他虽然对变脸失望至极,但仍然不想成为证明变脸冷酷无情的证据。 捂着肚子慢慢走回实习单位,学生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梁一铭找到那位接待人,接待人告诉他,参观讲解的部分已经结束,现在是学生的自由参观时间。梁一铭一听,脑袋“嗡”的一声,所谓自由参观如果没有老师带领,学生们一定是撒欢放羊了,想把他们从这栋楼里一个个揪出来真是难上加难,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实习结束并把学生送回学校后,梁一铭筋疲力尽地坐上地铁,抓着扶手站在晃荡的地铁车厢里,对着黑漆漆的窗户整理一团乱麻的思绪。他要马上去见休曲,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今天休曲的行为太过怪异,冷漠、疏离,而且有点可怕,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休曲。 到达换乘站,梁一铭跟随人流走进换乘通道,这是一条长长的、曲折的通道,每次要走好几分钟,通道两侧的墙上总是贴着时下最红的明星搔首弄姿的广告。梁一铭正走着,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人,他赶紧叫道:“李辙!休曲!” 李辙和休曲也看见了梁一铭,三人很快走到一起。 “休曲,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刚才是怎么了?”梁一铭急切地问。 休曲和李辙面面相觑,休曲说:“我跟李辙出来买东西。”他提高手里的购物袋。 “你刚才为什么凶巴巴的?脸色很差,还像不认识我似的。”梁一铭问。 周围涌动的行人不耐烦地驱赶三人:“走开!别在中间挡道!” 三人退出人流,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梁一铭你说什么呐?休曲一直和我在一起,刚才怎么会见到你?”李辙指出梁一铭话里的漏洞。 休曲先反应过来:“梁一铭,你看到的是个煞神!” “煞神?”梁一铭惊讶地说,“刚才变脸也是这么叫他的!” 李辙一听,猛地握住梁一铭的胳膊:“你还见到变脸那混蛋玩意了?他在哪儿?” 休曲拍拍李辙的手让他放开梁一铭:“梁一铭,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煞神在哪儿?” 梁一铭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变脸想杀那个什么煞神,被我拦住了。我……我把煞神放跑了,然后变脸给了我一拳。” 李辙把眼睛瞪得像庙里的四大金刚,狠狠拍梁一铭脑袋一下,把梁一铭拍得“嗷嗷”直叫:“笨蛋啊你!居然把煞神放走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以为他是休曲呢!”梁一铭委屈地揉着脑袋,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挨打了。 深夜的水库是另一番美景,水库四周静谧安宁,银色的月光洒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使这画面带上童话般的神秘色彩。摒去人类的声音,环境恢复自然的和谐,只有夜行生物的窸窣。 署独自站在水边,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平举在水面上方,以他的手为中心,一片变幻的光影在水面上散开,渐渐幻化出美丽的流线,像有生命一样在湖面上扭曲闪动。 “那个煞神毫无用处,”署对着湖面说,“他一心想恢复生命,像条疯狗一样。” 湖面的光影扭动了几下,似在回应。 “你还不想放弃他吗?他是个废物,他杀不了都盘休曲。”署神不快地说。 湖面的光再次扭动,变化出其他形状。 署摇摇头:“那些异兽只能牵制休曲,跑来再多也没用,除了多吃几个人以外一点帮助都没有。” 光聚集到湖心,像花瓣一样向四周绽放。 署眉头一紧:“你说什么?跟人类合作?跟肮脏的下等生物?我不同意,如果你想跟他们成为盟友,我坚决退出!” 湖面的图案倏忽变化,似在嘲讽。 署既愤怒又无奈:“你在嘲笑我吗?我不会像四千年前一样失败了!休曲的力量不足过去的一半,我不会再输给他!” 图案忽地开始旋转。 署神挫败地垂下头,对方说得没错,他自己的力量也一样严重削弱,如果他救不出他的本体。 “好吧,我知道了,”署阴沉地说,“我会好好利用人类的贪婪和野心。” 水面的光向湖中心收缩,缩成一个光点,消失在水下,湖面恢复了平静。 署深吸一口气,让他人类躯体的肺部充满夜间微凉的新鲜空气。这座城市的污染很严重,只有在这种远离城区的地方才能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他们拼命地毁坏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换取金钱与物质享受,代价是他们只能浸泡在浑浊脏污的气体中,就像在烂泥里打滚。 树丛里,狌狌悄悄地观看了整场对话,他不知道署在与谁交谈,署是个多疑的家伙,即使他卑躬屈膝服侍这么久,署也没有多给他一点信任。 第五十章 神话与概率 梁一铭这学期又没有课,他只好自己申请了一门本科生的选修课。还好,今年选他课的学生不少,虽然其中有许多学生既非文学专业也对文学没什么兴趣,纯为了学分来凑数,但是还有一些学生是因为兴趣而选的,他上学期的选修课在学生中反响不错,这学期有不少人通过同学之间的介绍选择了他的课。 捧着从图书馆借回来的20本书,梁一铭费力地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路过运动场,一个足球如炮弹般飞来,正中梁一铭侧脸,他当时被撞得头晕眼花,极其狼狈地摔倒在地,眼镜飞出去,手里的书也散落一地。上星期运动场的防护网破了个大洞,由于学校忙于新生入学的事而一直没补,今天刚巧梁一铭走到洞边上就挨了砸。 “哎哟!那倒楣蛋谁啊?”几个男生一边往外跑一边喊。 一双手扶起梁一铭,把他的眼镜塞回他手里。 “谢谢啊。”梁一铭晃晃昏沉的脑袋,把眼镜戴上,他看到一个很英俊的高个子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不矮,但看这个人时却要抬头。 几名踢球的男生跑了过来:“哎?老师您没事吧?” “没事。”梁一铭不住地揉脑袋。 那个英俊的男人板起脸对男生们说:“踢球小心点,别伤了人!”说着捡起球踢回给他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生们赶紧道歉,回去继续玩了。 男人帮梁一铭捡起地上的书,却没有还给梁一铭:“老师,我帮你拿吧。” “谢谢你啊!”梁一铭很高兴有人帮忙,他实在拿不动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的?” 男人说:“我叫凌越,哲学与宗教学院的,宗教学专业,研一新生。” “不错不错,咱们学校的宗教学专业是优势学科,很高兴认识你,凌越同学。”梁一铭说,“我叫梁一铭,文学院的老师。” 凌越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您也带研究生吗,梁老师?” “不,我没有资格,”梁一铭自嘲地笑了,“不过有时我会带研究生的公共选修课。” “我对文学也很感兴趣,以后有机会可以向您请教吗?”凌越得体地问。 “当然,只要我能解答。”梁一铭笑道。忽然,他发现凌越的高领衬衫下露出一点白色的绷带:“凌越,你的脖子……” “哦,滑冰的时候摔了一跤,被冰刀割的。”凌越满不在乎地说。 “真危险啊!”梁一铭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脖子疼。 “没那么严重,只是划了一下。”凌越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敷衍过去。 两人一路聊得投机,梁一铭惊讶于一个宗教学专业的学生对文学了解那么深刻,几乎不逊于文学专业的硕士,同时凌越的宗教学知识更为丰富,尽管两人中梁一铭才是当老师的那个,但他反倒从凌越那里学了不少新东西。帮梁一铭把书送到办公室,凌越告辞了。 梁一铭心情不错,下午上课的时候都一直保持着愉悦的状态,步履轻快地踏进教室,看那一屋子横七竖八玩手机的学生也没那么反感了。梁一铭早已经熟悉教室百态,前几排中间认真看着他的那一小堆学生是来听课的,周围那些趴在桌子上睡觉、玩手机的是混学分的,后面成双成对的男女学生是专门享受教室恋情的。梁一铭对这样的场面见惯不怪,刚开始教学的时候他反思自己的教学方法、课堂安排,但后他来发现无论怎么努力提升自己学生都不买账,因此沮丧挫败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才慢慢适应了。 熟悉地打开ppt,梁一铭准备开始上课,他的课是“中国小说史”,这门课他是第一次讲,但知识要点早就熟记在胸,讲起来不会吃力。忽然,有一名男生踏着上课铃从后面的门走进教室,挑了个位置坐下。与那男生对视一眼,梁一铭惊讶地看到凌越的脸,凌越向他笑了笑,表示打招呼。梁一铭顿时紧张起来,像第一次上讲台时似的,他必须把这堂课讲得出彩。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他的教学水平很高,凌越也听得很认真,90分钟下来,梁一铭讲得酣畅淋漓,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表演一样,他觉得找回了消失好久的讲课的乐趣。 下课铃响的时候,趴桌上睡觉的学生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纷纷蹦起来冲出教室,谈恋爱的相互挽着手臂你侬我侬双双飞去,唯有对课程内容感兴趣的学生们留下来围住梁一铭提各种问题,梁一铭耐心地一一解答,回答学生问题的时候老师容易出错但也更有成就感。等所有学生都离开,凌越才来到教室前,微笑着说:“梁老师,您的课很精彩。” “你是研究生,怎么来听本科生的课?”梁一铭问道。 “想来听听您的课,”凌越说,“看来我是来对了,很有收获。” 梁一铭有点难为情地笑笑:“喜欢就好。” “您好像对上古神话很感兴趣。”凌越探究地看着梁一铭的眼睛。 不知为何,梁一铭有种被审视的感觉,他不自然地转开眼睛:“是的,我很感兴趣,最近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我对上古神话也有点研究,梁老师不介意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好吗?方便随时向您讨教。”凌越说得冠冕堂皇。 梁一铭不知该怎么拒绝,只好同意:“好吧。”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梁一铭以晚上有事为由先行离开教室。他没有看到,凌越在他转过身去的一刻眼神变得深邃微妙。 下班后,梁一铭跑去李辙家,像往常一样买了好多食物。 “你觉得没有你投喂我们俩会饿死吗?”李辙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我看看都有啥好吃的。” “你别都吃光了,给休曲留点!”梁一铭说。 “放心,我抢不过他。”李辙已经嚼起来了。 正说着,休曲开门进来,他刚结束工作。 “你看看,现在他也是个上班族了,你能想象吗?”李辙用大拇指指休曲。 梁一铭不满地说:“你不是薪水很高吗?怎么还让休曲出去打这么累的工?” 休曲拿着打包的食物过来:“是我自己想工作的,我想有点事情干。” “拯救世界这份工作已经很了不起了。”梁一铭羡慕地说。 “我喜欢和人类接触。”休曲笑着说,“我带了晚饭回来,也有你的份。”他把几个餐盒摆到桌上。 “和人类接触这个想法很好!”梁一铭赞许地说。 李辙很是不快:“你看看你,你这就叫粉丝滤镜,休曲干什么都对,我干什么你都挑毛病!” “胡说,你跟我抬杠我才反对,又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梁一铭愉快地帮休曲布置餐桌。 “梁一铭,后来你没再碰到变脸吧?”休曲关切地问。 “没有。”一提起变脸,梁一铭的情绪低落下来。 李辙在一边嘲笑:“怎么?你还没恢复过来啊?” “你伤还没好吗?”休曲问梁一铭。 “他这是心伤,”李辙鄙视地说,“偶像人设崩了,粉丝伤心!” 休曲听不明白,但变脸让他忌惮:“变脸这个人非常危险,他差点杀了你,又伤了梁一铭,这个人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我还是看不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梁一铭想起他今天来的目的:“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统计异兽出现的概率,现在有点眉目了。”他拿出u盘:“借你电脑用一下。” 李辙搬来他的笔记本电脑,梁一铭把u盘插上去,调出一张包含不同色块的地图:“这是我根据异兽现身地点统计出来的,有颜色的区域是异兽出现过的地方,颜色越深出现的次数越多。”从图上看,京城的异兽出现概率是最高的,其他还有几个城市颜色较深。 “我只能看出京城是重灾区,还有什么?”李辙双臂交叉在胸前。 梁一铭指着图上的几个颜色深的区域说:“异兽袭击次数多的城市,除了京城和上海以外都是在西部。”图上西部的颜色和东部明显不同,而京城和上海这两个点极突兀。 “如果异兽的出现有规律性的话,京城和上海明显不符合规律,”梁一铭继续道,“我斗胆猜测,这两座城市有什么吸引异兽的人或事物。” “京城的话可能就是我了。”李辙摸着下巴说。 “那上海是不是有一个和你一样体质的人?”梁一铭提出他的猜想。 李辙看向休曲:“有这种可能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休曲说,“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同一个时代存在两名祭司的机率有多大?”李辙问。 休曲谨慎地说:“这很难说,过去没有记录,但是确实有过一次同时存在两名祭司的情况。” “休曲,你说过一名祭司只能与一位特定的神族结盟,是吗?”李辙想到一种可能性。 “是的,同一时期一名神族也只能与一名祭司结盟。”休曲说。 “那如果同时存在两名祭司,是不是说会有两位神族被召唤出来?”李辙严肃地看着休曲。 “很有可能。”休曲点头。 “你能感觉到吗?如果另一个神族被召唤出来?”李辙指着图上深色的上海。 “那么远的地方我已经感应不到了,”休曲摇头,“在我能感知的范围内没有其他结盟的神族。” “那去一次上海就可以了啊!”梁一铭一拍腿。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辙用力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