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用替身,重生扬你全族骨灰》 第1章 重生归来 北晋景章十八年冬。 喜房内,黑暗中,李双晚猝然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剧烈跳动。 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下一刻,突地身上一沉,竟是一个男人的身子朝她压了过来。 男人呼吸粗重,灼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蜿蜒向耳垂和唇瓣侵来。 他宽厚的大手轻轻覆盖过来,带着一丝小心的试探和谨慎,甚至还有一丝隐忍,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解开她的衣带。 李双晚身子猛地一颤,脑子似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目光陡然锋利,一把推开半压在身上的男人,怒喝道:“别碰我!” 李双晚的力气并不大,但男人却被轻轻松松推开了。 她甚至还听到了男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随即那人竟然真的听话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翻身下了床。 李双晚脑子炸裂一般的痛,她深深闭了闭目,再一次睁开眼已适应了这泼天的黑暗,借着屋外廊檐下透过门窗照进来极弱的亮光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身上穿着的是大红的嫁衣,床上铺着的是大红的锦被,桌上放着的是两个已经熄灭了的大红喜烛。 屋内虽昏暗,但大致轮廓还是能看得清的。 这是一间喜房。 李双晚脑子嗡的一声,这分明是她在恒王府的屋子,且是新婚当夜的场景。 她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五年。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嫁给凌恒的第十个年头,于冷宫饿了五天五夜,最后被他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 北晋的皇后,李双晚,死得凄惨。 她李家满门从助凌恒一步步登上帝位,坐稳江山,到九族被灭。 她李双晚从皇后到废后,从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到被所有人唾弃,也不过是坐稳了皇位后的凌恒的一句话而已! 黑夜里,李双晚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那个僵立在床沿边,仍没有离开的男人身上,锦被下的拳头已然捏紧。 前世临死前的种种,滔天的仇恨汹涌而来,她强压着怒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字 :“滚出去!” 那男人抬起头,看向床上的李双晚,想要上前一步又堪堪停住:“恒王妃……您……” 李双晚眉眼突地一跳,这个男人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与她说话,他就不怕…… “呵。”李双晚冷笑,笑里淬着毒,他敢开口,便是知道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如此,甚好。 此人断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凌恒。 “凌恒让你来的?今天我与他大婚,他让你来代他与我圆房?” 话出口,浑身已是战栗不止,临死前知道真相后那股耻辱如万千蚂蚁同时啃噬她全身。 男子双手紧握成拳,好似在强迫自己隐忍着什么,半晌,才从喉咙里艰涩地发出一个字:“是。” “你是影!” 男子身形猛地一个战栗,噗通跪倒在地:“属下,是影。” 那声音本是极好听的,暗哑中带着几分低沉,可现在这句话说出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这丝颤抖不是害怕,就好似,激动。 李双晚压抑着胸腔中蓬勃的怒气,对跪在地上的男人再次吐出两个字:“出去!” 影没有抬头,只将声音又压低了三分:“李姑娘,恒王的人过来了,在外面守着……” 李姑娘! 李双晚的心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好似被人用钝刀一点点将上面的血肉剜下来,痛得她不由自主就弓了身。 好一个“李姑娘”啊,可惜,重来一世,从今天开始,她还得被冠上“恒王妃”这三个令人作呕的恶心字眼。 李双晚抬头望向窗外,一个人影将将贴上窗户,不是凌恒派来监视他们的又是什么。 影突地站起身:“李姑娘,您先冷静一下,属下先出去。” 顿了顿,他咬着牙艰难开口道:“今天洞房花烛夜,殿下不愿与您圆房才找了属下来。若是属下不过来,恒王殿下会起疑心,也极有可能再找其他人过来。李姑娘,您……” 李双晚清楚影这句话说的没错,捏紧的拳头掌心已有斑斑血迹,那是指甲掐进了肉里。 可她感觉不到疼。 见李双晚不说话,影又道:“若是殿下一会儿送来东西,无论是什么,李姑娘,切记不要碰。” 李双晚松开拳头,抬头看向影。 只见影朝她深深看了一眼,随后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与贴在窗户上的那人不知说了句什么,高大的身影不多会儿便没入了黑暗中。 连同窗外那个窥探的人也一并离开。 门打开的一瞬间,李双晚看到了院中六角廊灯下少得可怜的那几根红绸。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李双晚重生了! 重生回了与凌恒大婚当天,洞房花烛夜的那一刻。 她嫁给凌恒十年,本以为他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还有了一个孩子,满恒王府也唯有她一个女人。 甚至在她产后伤了身子,缠绵病榻那些日子,凌恒也是亲伺榻前照顾她和病弱的孩子,无半句怨言。 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恒王妃、太子妃,后来又以皇后的身份命令父亲带着李家军,带着李家满门功勋助孤立无援的凌恒一步步登上帝位,直到他坐稳了这个皇位。 所以,最后李家落得个全族倾覆,父亲身首异处,母亲郁郁而亡,大哥被人陷害自刎而死,全族三百八十一口无一生还的下场,她才是那个将李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最大凶手。 两行热泪滚落,滴落于她撑在床榻的手背上,痛得她身子一阵痉挛。 死前的那一幕犹在眼前。 北晋贞佑三年腊月十二,天阴沉沉的,入冬后未下过一片雪的天空仿如一张巨兽的血盆大口要生吞了这脏污不堪,好赖不分的世道。 衣衫单薄面容苍白身形如老妪的李双晚匍匐在冰冷的地上,数日滴米未进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自从半年前,凌恒下旨将她打入冷宫后,她就再没见过外面的日光了。 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李家的掌上明珠,也曾提枪打马,仰首傲然,笑声传遍整个西北草原。 也曾单枪匹马闯入敌军阵营,直取敌军统帅首级。 却在冷宫里,那个虚伪至极的男人让她这么屈辱地活了半年。 五天前开始便没人来给她送半点吃食,哪怕那些馊了的,霉了的,腐烂了的食物也没有了。 正在这时,冷宫的门带着厚重的尘土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李双晚抬眼望去,满眼赤红。 第2章 挫骨扬灰 一双绣着金线的蟠龙云纹靴停在了她的面前,再往上便是五爪金龙的皇帝冕服。 那个男人依旧身形高大,身姿笔挺。 岁月似乎未曾在他的脸上留下半分痕迹,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而此刻那个男人手中拿着火折子正漫不经心地点燃帷幔,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冷冷地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瘫倒在地的李双晚。 他缓缓道:“李双晚,看在你李家曾对朕有过一丝助力的份上,朕今来亲自送你上路。你们李家人啊,命可真贱。” 其实,凌恒不来点这把火,她也快要饿死了。 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啊,半年前他们还夫妻情深,浓情蜜意。 人的心肠难道真能一夕之间就变得如铁石吗? 为什么呀! 蓄集最后一丝力气,李双晚开口询问:“凌恒,为什么?我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你生下淳宁,精心养育数年,终将他的身子一点点养好。我李家更是助你登上这至尊之位,稳定江山。可你却屠戮我李家九族,如今又来焚我,你我夫妻十载,临死前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半年来,她放在心尖上的儿子渟宁一次都不来看她? 为什么人可以突然凉薄到如斯地步? 凌恒厌恶皱眉:“夫妻十载?呵,李双晚,你让朕觉得恶心,朕又岂会碰你的身子。” “你,你说什么?”脸上仅存的最后一点血色突地全部褪去:“淳宁不是你的儿子?可你对他……” “呵。”凌恒的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成婚当晚你以为与你圆房的人是朕?一个叫影的低等暗卫罢了。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每到夜幕降临后,你总会很困乏吗?” 李双晚当然怀疑过,可她的身子在半年前受过重伤,她以为那段时间是自己身体没养好的缘故。 “那是因为朕每晚让你喝的茶里下了蒙汗药啊,蠢货。影没让朕失望,只一次,就让你怀上了孽种。” “还有。”他嘲讽道,“那个孽种,朕允他出生,只是因为朕的淳宁身子骨太虚弱,黄太医说需得新生儿的心头血为药引方可续命。那孽种流着你的血,果然是一副极好的药引,渟宁的身子果真一点点好起来了。” 李双晚身子猛烈颤抖,她熬干心头血精心养了九年的孩子,凌恒现在来告诉她,那不是她的亲骨肉? “淳宁,你是说渟宁不是我儿!我儿一出生就被你杀了?他,他是谁,是谁!” 这些日子她哭得太多,眼泪已经流干了,出口的声音如同撕裂的皮肉,带着斑斑血迹,将冷宫重重飞灰震得支离破碎。 凌恒一字一句说出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谁。” 李双晚剧烈咳起来,紧接着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眼里流不出泪,可血还没有流干,那血便代替她的泪水从她那双绝望的双眼里汹涌滚落。 为何渟宁的眉眼与她肖似?为何她替别人养了九年的孩子她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他究竟是谁! 生产当日,胎儿过大,她痛了三天三夜方将孩子生下来。 谁曾想她怀胎十月,那般艰苦生下的孩子,成了别人的药引! 生产后,她就垮了身子,黄太医说她产子伤了根本,若是再怀身子,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所以为着恒王妃的身子着想,殿下与王妃最好还是不要再同房。 那时的凌恒怎么和她说的,他心疼不已,连连怪自己没有精心照顾好她,害她身体垮成那样。还好他们已经有了儿子,让她放心,他恒王府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这之后的一段日子,凌恒更是事无巨细亲喂汤药,伺候榻前,半步不离。 就连原本不看好他的父亲也对他渐渐改观,从一开始的反对到最后全心襄助。 哪曾想,那一碗碗被喂入腹中的汤药,早就被凌恒下了毒,夜夜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李双晚愧疚极了,凌恒还是年纪轻轻的大好男儿,血气方刚,又是皇子之尊,身边怎能没有女人服侍。 于是,她含泪亲自将他身边一个叫青莲的婢女送到了凌恒的床上。 后来,他当上了太子,又登上了帝位,东宫和后宫的那些女人也全是她忍着锥心之痛帮着一个个纳进来的。 景章帝生有六子,大皇子凌稷早早被册封为太子,余下五子只四皇子凌恒和二皇子凌云一个被封为恒王,一个被封为齐王。 其余三位皇子皆未封王。 北晋自建国以来便有不成文的规定,封王者无缘嫡位。 四皇子恒王凌恒势单力弱,母族势微,偏太子智谋才能不足,六子夺嫡血雨腥风,一旦搅入其中便是危险重重。 凌恒风华绝代,温润如玉,待人谦和有礼,在外人看来,他对皇储无半分心思。 她倾心于他,父母百般反对,说凌恒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和善无害,他心思深沉,又是皇子,而他李家手握重兵,本就被景章帝忌惮,她若嫁于凌恒,势必将李家推到风口浪尖上。 说已经为她寻了一门好姻缘,靖安侯世子崔小侯爷人品端庄,是她的良配,世子也倾心于她。 可她是怎么做的? 她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甚至发毒誓若是不能嫁于凌恒,她就一根白绫绞了自己! 那靖安侯一家也在西北,难不成她这一辈子要困死在西北苦寒之地不成? 于是,她便自奔嫁给了凌恒,逼父亲母亲将整个镇国将军府与恒王府绑在一起。 爹娘和哥哥远在西北,因与北齐战事吃紧,连她的婚礼也未能参加。 而这,却是所有噩梦的开端。 十年夫妻,到底还是走到了今天,凌恒坐稳帝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道圣旨,给李家按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李家全族三百八十一口,满门被诛,甚至连狗都没有放过。 镇国将军府,满目疮痍,血流成河。 “对了,还有一事,你的武功,也是朕找人废的。一个会武的女人,总有太多变数,朕不好掌控。” 凌恒嘴角挂着笑。 李双晚目眦欲裂:“你,竟然是你!凌恒,是你!所以当年那个自尽的刺客是你安排的。凌恒,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愿生生世世入阿鼻地狱,永不得轮回,拉你凌氏一族下地狱,覆了这肮脏的北晋王朝! 凌恒对她的诅咒无动于衷,轻轻吹灭手中的火折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的人,话说得凉薄:“朕今来亲自送你上路,李双晚,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隆恩,你当谢恩!” 说罢,拂袖而去。 漫天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原来他此番来,就是为了来羞辱她,告诉她这些事,让她带着无边的恨意和不甘再被这火活活烧死。 就算下了黄泉也要她李双晚不得安宁,无脸见爹娘,无脸见李家列祖列宗。 让她死不瞑目! 苍天有眼,时光倒流,她李双晚重生了! 重来一生,她必会将那个人面兽心的凌恒给千刀万剐了! 再覆了这北晋的江山! 让凌氏一族也尝尝他们所在乎的一切被付之一炬的滋味。 前世你灭我满门,今生我覆你江山! …… “阿晚。”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将李双晚硬生生拉回这吃人的血肉人间。 第3章 人面兽心 凌恒推门而入,温润的声音响起,“我让人煮了碗面,你是不是饿了?刚才怎么了,我担心得不行。” 凌恒将面放到桌上,点燃了一根大红喜烛。 李双晚抬眼望去,便见一身大红喜服,眉眼带笑的凌恒手中拿着一碗面朝她走了过来。 烛火燃起的那一刻,李双晚好像看到了前世将她烧成灰烬的那把火。 而她,于这冲天的火光中竟是浴火涅盘了! 那根被点燃的喜烛红焰突地一跳,与另一根未被点燃的红烛一道在地上投下两个狰狞而扭曲的影子。 李双晚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冷目看着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她勾起唇角,眼里已溢满了恨意。 他演得多好啊,多深情啊,他丰神俊朗,温润如玉,他表面上不争不抢,看向她时,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目里溢满着浓浓蜜情,嘴角下耷着,还真的是很担心她呢。 她就是被他这副表象给骗了,骗了整整十年,骗得将李家满门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全部榨干,才露出了掩藏在心底最阴毒的那一面。 “朕今来亲自送你上路,李双晚,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隆恩,你当谢恩!”凉薄如毒蛇一般的话清晰在耳。 前世,她怎么就那么蠢呢,大婚当天喜烛要燃到天明的,就因为凌恒一句“我睡眠浅,若是屋内有亮光怕是这一晚都难于入眠了”,便让凌恒熄灭了喜烛。 李双晚恨极了,只能靠垂下来的床幔掩住自己的失态。 连连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凌恒走到床前,将面放在床柜,抬起手伸进帐中,想要摸一摸李双晚的头,她侧头避开。 凌恒手僵在半空,下一刻浅然一笑,将床幔卷起后便在床沿坐下:“怎么了,这是?怎么好似不认识我似的?” “我,我有些累。”李双晚出口的声音艰涩暗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恒一听此话,一脸焦急,忙担忧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来人,快去请方太医。” 李双晚冷笑,深更半夜,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请得到太医院院首,景章帝的御用方太医?! 呵! 就算方太医来了,若是被景章帝知道了,这位多疑的帝王会做何想? 凌恒一向低调,景章帝用屁股想都会以为是她仗着镇国将军府手握重兵,不把天家放眼里,连皇帝的御用太医也敢呼来呵去? 凌恒用心之险恶,她前世就是瞎了眼,才没有看出来。 就听凌恒焦急道:“你半年前被歹人所害,失了一身好武功,定是那时落下的病根,是不是身上又疼了?方太医医术了得,一定能助你恢复武功。” 这狗男人,竟然敢提此事! 她掩住心底的情绪,低声道:“没有,我就是有些累了。而且方太医是父皇的御用太医,若是深夜去请,惹了父皇不高兴,定会怪罪殿下和妾不懂事了。” 凌恒轻笑道:“怎么会,就算父皇知道了,也会看在镇国将军府的面子上不会多说什么的。岳父大人镇守西北边境,军功赫赫,现在又是与北齐作战的关键时刻,父皇不会连这么小的事情也计较。” 是她蠢,是她脑子进水了,前世这种话凌恒不知说过多少次,她却半分没听出来。 “出嫁从夫,父亲是父亲,我是我。如今我嫁给了殿下,自然不能再拿自己是镇国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到处招摇过市了,若是给殿下惹了事,便是妾的不是了。殿下,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而且,我父亲身为武将,保家卫国本就是他的本份,我怎能以此作筹码。” 凌恒神色一愣,手微微收紧,盯着李双晚的脸,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那张脸娇俏可人,脸上带着一丝红晕,一双黑眸清澈无比。 她道:“我确实无事,只是累了。今天,怕是不能伺候殿下了。” 凌恒勉强展颜一笑,随即又蹙眉轻叹:“阿晚,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你也知道,我不得父皇喜爱,母妃位份低下,让你受委屈了。” “你,你该不会心有怨言吧?我们夫妻二人,莫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 李双晚敛起心中所有情绪,抬起头看向凌恒那张脸。 桃花眼,高鼻,薄唇,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当真长了一副蛊惑人心的好相貌。 这张虚情假意骗得她鲜血淋漓,害她族灭子亡的脸,她,总要面对的。 李双晚朝凌恒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殿下多虑了,我只是累了。今日你我大婚,殿下若是不尽兴,便是妾身的错。不如等几日,等妾休息好了,自会好好伺候殿下。” 闻言凌恒神色一松,落在她脸上探究的目光又温和了下来:“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先把这碗面吃了,我去净房洗漱好了再来陪你。” 凌恒站起身,像是要握一握她的手,却终没有伸手:“你我要白头偕老的,不要胡思乱想。” 白头偕老? 呵,凌恒,我李双晚回来了,你还想白头,莫不是痴人说梦! 凌恒走后,李双晚立即起身,将面拿起来凑到鼻端闻了闻。 可惜,她不会医,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趁着这会儿没人,李双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将面倒了进去,放到了床底下,将空了的碗依旧放回了床柜。 …… 恒王府的一处偏房内,地上跪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与凌恒一样的大红喜服,他身形高大,乍一看与凌恒的背影有几分相似。 除了一双丹凤眼与凌恒不一样外,无论是五官还是肤色竟是和凌恒一个模样。 此人刚刚被凌恒当胸踹了一脚,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胸口处也有血迹渗出,喜服的袍角处沾满了不少污泥。 凌恒的脸上满是戾气:“说,是不是李双晚怀疑你了?你做了什么让她有所察觉?” 男人咬着牙,从齿缝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回殿下,没有。” 身子似乎就快跪不稳:“王妃只说今天有些累,想歇息,不能侍寝。” 那声音听上去竟然与凌恒的声音有八九分相似,而与刚在喜房里同李双晚说话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凌恒冷笑,那蠢货若知道他用恒王府一个最低等的暗卫来与她圆房,不和他闹翻天才怪,哪能像刚才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与他细声细语地说话。 第4章 低等暗卫 “最好是这样。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当清楚。若非你与本王身形相似,又学得了本王的声音,你以为这么好的事会轮到你?” 恒王府有的是男人,睡一个镇国将军府的嫡女,他们还是乐意的。 “是,属下不敢。”影握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凌恒冷哼一声,看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快要坚持不住,这才将装着解药的瓷瓶扔到影的脚边。 “把药吃了,本王交代你的事今天必须办好。否则,本王要杀一条恒王府的狗,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凌恒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声音也放缓了些许。 “李双晚半年前被人所害,一身好武功尽废。如今她身上中了毒,唯有孕育子嗣方可随着生产将毒排出体外。所以,早日让她怀上孩子,不仅是在帮你,也在帮她。” 影握紧了拳头。 “否则,她最多只能活一年!”凌恒弯腰,一把捏住影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她若怀不上,你也活不成!” 凌恒站直身,从青衣婢女手中接过帕子,将手指上的血迹一根根擦拭干净。 “去洗干净了,一刻钟后过来。” “是。” 影取出瓷瓶中的解药吞了下去,站起身,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待到外面,右手微微一用力,白色的瓷瓶便化为灰烬消散在了夜风中。 他步履稳健,身材颀长,身姿挺拔,哪有刚才的半分狼狈,整个人的气度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危险和冷漠,甚至还有股可害的锋芒。 待到屋中,随手揭开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只见面具下的那张脸英俊无比,一双丹凤眼微微敛着,眼尾上翘,薄唇紧抿,将整张脸压出了深深寒意。 他随手将面具扔在桌上,便解开了身上的大红喜服露出其下的精壮身姿,虎背蜂腰,肌理分明,也不知这可入画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何等醉人的艳骨。 他的眸子深沉如雪山之巅,带着料峭寒意,只要看谁一眼,那人便生生就矮了几分。 若是此刻凌恒见到了,哪会认为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他恒王府最低等的暗卫呢,怕是北晋嫡出的皇长子,当今太子也没有他这周身的气度。 可不知此人是受过重伤还是怎的,绝佳的皮囊上在心口处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那伤疤狰狞,蜿蜒在整个心口。 此刻这道疤痕还沾着血迹。 影单手轻轻摩挲着这道伤疤,突地展颜一笑,那双丹凤眼便是潋滟无双,如浩瀚的星辰甘愿坠就尘,哪还有刚才的半丝寒意。 …… 凌恒一进屋的那一瞬间,李双晚便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 所以,一刻钟前她听到的男人闷哼声,是影发出来的? 不过,她不必担心,影绝不敢将刚才的事告知于凌恒,否则,他一个低等暗卫,焉有命活到第二日。 这个叫影的男人,她不怎么了解,前世她产子伤身,太医又说了那番话后,凌恒每晚来看她,偶尔待到很晚,她也因那杯茶没一会儿就一觉昏睡到天明。 后来,她帮着凌恒纳了许多女人进来,凌恒就极少进她屋了。 想来,影早在她有了身子后,便被凌恒给杀了,毕竟没了利用价值,这个人留在身边就是个隐患,以凌恒的为人,是不会留下他的。 凌恒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空了的面碗,温和道:“可好些了?” 李双晚回以柔情一笑:“好多了,殿下总那么关心妾身,可别把妾宠坏了。” 不就是演吗?端看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凌恒柔声道:“你是本王心爱的女人,我不宠你还能宠谁,宠坏了便宠坏了,在这恒王府左右都有本王护着。咱们夫妻就做对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就好。夜深了,这就安置了吧。” “好。” 凌恒回身吹灭蜡烛,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之际,李双晚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的微微浮动。 她知道凌恒也是有极高的武功在身的。 门在此时合上,男人高大的身子朝她走了过来,而凌恒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好闻的冷松香。 如此拙劣的换人法,她前世真是眼瞎心盲到了何种地步,以至于整整一个月与影同房的那几次,她都没有发现。 影在离床三步之距停下:“李姑娘,来日方长,不在一时,今天你也累了,好生休息吧,属下在此守着。” 刚重生那一刻李双晚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现在才发现他说话的声音极低,断不会被屋外的人听到,却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说明影的武功极高。 而他现在就这样站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十足,仿佛这人天生就是个能掌控他人生死的猎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恒王府的低等暗卫呢?就算北晋皇宫的禁军统领也未必有这样的身手。 此人在凌恒面前必是收敛了这股气势,可为何在她面前又独独没有呢? 而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恒为难你了?”黑暗中,李双晚盯着那个身影问。 影顿了一下,身上的锋芒顷刻间烟消云散,轻笑道:“习惯了,我们这些做暗卫的,主子无需缘由随时都可以打杀。” 影的声音极为好听,这么压低声音说话,暗哑中带着一点点磁性,与凌恒的清冷截然不同。 她根本不了解凌恒,仅凭一身皮囊就寻死觅活地要嫁给他,甚至自奔为眷,为此不惜沦为盛京城里的笑话。 十七岁那年的年末,她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从西北回盛京,在宫宴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丰神俊朗,谈吐温雅的恒王凌恒,当即便对她倾心不已,回到家后就嚷嚷着要嫁给凌恒。 爹娘一直在操心她的婚事,和她说过无数次靖安侯世子如何如何好,她都没听进去。 实际上自那次之后到第二年年尾大婚,她与凌恒见面的次数不少,但说的话加一起不超过十句。 见面的次数不少? 第5章 迷情香毒 想到此,李双晚身子又是一顿,细细想来,凌恒每次出现在她面前,看似巧合,可巧合多了,不就是刻意了吗? 而且,说什么是她追着他,可没有哪一次是她知道了他的行踪后,她追过去的。 反而是她在哪个地方了后,没多久凌恒就出现了。 然,世人却想当然地认为是她在到处追着他,是她时时刻刻恨不得贴上去。 所以,凌恒是故意在接近她,从一开始,他就在利用她,通过她将镇国将军府与恒王府绑在一块。 故而,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才会在成婚前半年她独自一人出门的时候,被他找人废了武功。 想到此,李双晚咽下喉咙的哽涩,就算重来一世,她这一身好功夫也回不来了。 李双晚从床上起来,摸黑走到柜子前,取出一瓶药递到影的手边:“这是我父亲军中用的金疮药,效果极好,你拿去用吧。” 影忙接过,捏紧了还带着李双晚手心一点点余温的瓷瓶:“好。” “柜子里有被褥,你也睡吧。”说完,李双晚躺下,侧过身,背对着影,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眼中的恨意却是再也掩不住。 前世全族被灭,她的儿子出生当天被取心头血而亡,而她自己也被焚,如海深仇尚在眼前,她怎么睡得着! 正在此刻,刚还离她一丈之远的男子忽地极速移到床前,猛地俯下身来,那股淡淡的冷松香和迫人的气息便兜头盖脸地朝她倾斜而来。 李双晚正要出声,男人宽大温暖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掌就捂住了她的唇,低声道:“李姑娘,屏住呼吸,有人往屋里吹迷情香。” 李双晚神情一凛,朝外望去,月影朦胧,屋外的廊下挂着灯,倒是看得也算清楚。 刚还空空的窗台处多了一个人影,一根细小的竹管捅破了窗户纸,不是正在往屋内吹毒烟又是什么。 而这迷情香的气息又是分外熟悉,李双晚忙屏住呼吸。 呵,凌恒的手段似乎也没那么高明,他如此迫不及待要让影和她圆房,无非就是让她早点怀上身子,因为那个叫渟宁的孩子已经在他娘的肚子里了。 而那个女人必然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凌恒才一定要她儿子的心头血为引。 影却在此时收回了手,离开了她的唇,那股压在她身上的迫人气息也随之消散。 得想个法子才行,他们不可能一整夜都屏着呼吸。 可她带来的嫁妆中,放在这间屋子里的,除了衣服,便只有几瓶金疮药,谁会在大婚当天准备对付媚药的东西。 李双晚脑子急速运转之际,便看到影身形一闪,见他伸出双手,那股自窗台处吹进来的烟好似被他吸住了一般,朝他的掌心而去。 李双晚瞪大了眸子,影的武功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 北晋皇室训练出来的暗卫,绝没有这等功夫。 窗台处的细竹管收了回去,人却没有离开,贴在那里,努力朝屋内张望着。 影才回转身,便被李双晚一把拉到面前,压着他的肩膀将人按在了床上,身子随即覆盖了上去。 影脑子嗡的一声,手足无措地被李双晚扑倒在床上。 她知不知道他中了迷情香之毒,她现在这般做,对他是致命的。 可不等影推开李双晚,便听到了自她喉间发出的呢喃声,那声音好似带着撩人的蛊惑,低低的,压抑的,激得影绷紧了身子,身体两侧的双手也是蓦地收紧,大脑一片空白。 邪火一阵阵往小腹处蹿去,身体里似乎有一万匹马在叫嚣,要他将身上的女子反身按在身下。 然而,理智尚在,他强行忍耐,额头青筋暴起,片刻后便是豆大的汗珠将枕头打湿。 进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揭了那张人皮面具。 他知道她恨极了凌恒,自然不会用那张皮囊面对她。 女子身上的馨香无孔不入地往他鼻子里钻,压在他身上的身体冰凉凉的,让他无比贪恋。 他快控制不住了,身体止不住开始微微颤栗。 然,那女子却是半丝涟漪之心也无,嘴里虽发出撩拨人心神的声音,一双眸子却盯着窗台处。 待看到那人离开,李双晚立即就从影的身上起来。 影如蒙大赦,迅速从床上翻身下去,离李双晚远远的,那样子狼狈极了。 李双晚这才反应过来,无比尴尬,刚才形势迫人,她不得不这么做。 现在窗台那边的人离开了,需得立即给影找到解药。 李双晚忙穿上鞋朝房门走去,影却先一步拦在她面前:“李姑娘,恒王的人守在外面没有离开,不能出去。” 李双晚无力地捏紧了拳,那可如何是好! “你中毒了。” “没事,属下能忍得住。” 黑暗中,李双晚颓然坐回了床上,影忍不住的。 这迷情香的毒性极为霸道,前世哥哥就是被人算计中了此毒,最后闹得镇国将军府满门不得安宁,哥哥惨死,母亲郁郁而终的地步。 没有人有那个毅力对付这种毒,哥哥是何等样的人,最后也着了道。 影将毒烟全部吸入了自己的身体中,刚才她又那般对他…… 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若是不能得到释放,两个时辰后影会爆体而亡! 死了一个影,对凌恒没有任何损失,为了渟宁,他还会找另一个男人来与她圆房。 可这样一来,凌恒就会知道她知晓了真相,以他心狠手辣的手段,必会将她囚禁起来,杀了亦竹和萝曼二人,待她产子之后,再弄死她。 然后将所有的脏水泼到她的身上,甚至说她与府中暗卫苟且,二人是死在床上的…… 他甚至还会虚伪的默默承受下这一切。 如此一来,镇国将军府便会被千夫所指,将永远背上耻辱的骂名,而父亲也会因为愧疚不得不站队于凌恒。 与前世相比,她只会死得更早,更加不堪。 凌恒这毒蛇,可真是好算计啊! 李双晚深深地闭了闭眼。 重生回来,什么都没有做,血海深仇还没有报,那些恶人还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她和影就要这么死了! 凭什么! 不,她不能死! 所以,影不能出事! 第6章 以身救影 想通了这一切,李双晚立即朝影走去,却在此时听到“噗”的一声,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 中毒的身体迫得影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单膝跪了下去。 “你怎么样?”李双晚忙去扶他。 “别碰我!”影一把推开李双晚,逼得她连连后退了数步。 那手就算隔着层层衣料,李双晚也感觉到了灼人的滚烫,而影出口的声音却是冰冷如寒潭之水。 他浑身战栗,极为痛苦,霸道的毒几乎要让他失控,黑暗中一双丹凤眼满是猩红,嘴角不断有血溢出。 他已经到了能忍耐的极限。 李双晚脸色一白:“你,你身上除了迷情香之毒,还中了其他媚药?” 迷情香毒性虽霸道,但绝不会这么短时间就发作成这样。 李双晚想起来了,重生来的那一刻,影喷在她脖颈处的气息滚烫,而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又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刚才凌恒给了你解药,却没有全给,只能暂时压制?” 现在被迷情香的毒一激,连带着原来的媚药毒性也强了数倍。 “是。”影从齿缝里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汗珠一颗颗砸在地上,在黑暗中那声响被放大了数倍。 影连两个时辰都撑不到! 清白比起性命来微不足道,血海的深仇还没有报。 李双晚脑子嗡嗡炸响,想通了前后的一切,她迅速做了一个决定,以身救影! 李双晚朝影走近了一步,甚至脱了身上的嫁衣:“我帮你!” 也在帮她自己和李氏全族。 前世她虽是与影同房一次就怀上了,但明天她可以找机会让亦竹去配副避子药来。 影忙后退两步,随着他后退的步子,一口血又喷了出来:“李,李姑娘,求您,别,别过来,我,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会死的!”李双晚又朝影逼近了一步。 “属下命贱,不值当李姑娘以清白之躯来救属下的命。您放心,属下没事,一会儿我寻个时机出去。” 命贱! 前世,死之前,凌恒说:“朕亲自来送你上路,你们李家人啊,命可真贱!” 只有贱人的命才贱,凭什么他们的命贱! 要死,也是他们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想死,就不要那么多废话。凌恒已经起了疑心,这个时候,你出不去!” 若不然,凌恒就不可能又放毒烟进来。 前世就没有。 李双晚迅速脱了身上的中衣,朝影又走近了两步。 影步步后退,最终被逼进了墙角,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此刻浑身如同浸在热油中,滚烫无比,面前的女子却已经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间,去解他的腰带。 影一把握住李双晚的手,那手灼烫而战栗,抓得李双晚的手生疼。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让他好受了不少,可是还不够,胸膛里有一头野兽在叫嚣,他迫切想要更多。 想要把面前这个女子紧紧搂在怀中,占为己有:“李,李姑娘,你放心,我,我会挺到明日一早,恒王他,不会发现……” 声音颤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齿缝里说出来的。 李双晚挣脱他的手,轻轻一扯,便解开了他的腰带:“两种毒混合在一起,毒性是原来的数倍。影,你挺不过去!你若死了,凌恒还会让我活着吗?你若不想死,也不愿我死,就听我的。” 李双晚说得果绝。 想要推开的手顿住了,影认命般地任由李双晚迅速去掉他身上的衣服。 他无地自容。 “对不起……”影的声音低涩得难以复加。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不多会儿便出现在了门外。 李双晚恨恨地想,凌恒终还是不放心,亲自来了么。 呵! 布帛被撕裂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屋外,传入凌恒的耳中。 他满意而冷漠地勾了勾唇,对身后的青衣婢女道:“青莲,多备些水。” 总要多几次,才能让那个蠢货早日怀上身子。 待到那个贱人有了身子,影就可以去死了。 李双晚以为凌恒这下总该离开了吧。 可是,没有,他有武功在身,就这么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动静。 那股深深的耻辱感再次爬上了李双晚的心头,重生以来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她还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她还是那般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为什么恶人不能得到该有报应。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长眼。 为什么! 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那股滚烫不多会儿就传遍了她的全身。 李双晚回过神来,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总要搏一搏的,不是吗? 她不再管外面的人,将影身上的衣服迅速脱完,用自己冰冷的身子贴了上去。 影浑身一个战栗,那根叫理智的弦彻底崩塌,反手紧紧搂住了怀中了的娇娘,朝床榻倒了下去。 屋外的凌恒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青莲跟在他身后,朝那间屋子厌恶地看了一眼,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痰。 凌恒转过身来,冷冷斜睨了她一眼。 青莲吓得身子一个战栗,立即噗通跪地:“殿下,奴婢知错。”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凌恒一甩袖大步朝院外走去。 青莲低着头,跪在那里,眼眶通红,死死地拽紧了衣摆。 马车停在府门口,管家亲自驾车将凌恒送去了一处僻静胡同的院落。 刚踏进院门,凌恒便听到了低低的咳嗽声。 他快走两步,推开屋门,床榻上一个女子靠坐在引枕上。 那女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朝凌恒低低一笑:“今日大婚,殿下怎么来了?”话未说完,又咳了起来。 女子面容苍白,可那张脸与李双晚的眉目竟有几分相似。 “不是让你歇着吗?怎么坐起来了?”凌恒坐到床前,握住女子冰凉的手。 女子别过脸,双眼通红,显然刚哭过:“妾无碍,今天是殿下大婚,您不该这个时候过来的。” 听了这话,凌恒微怒:“你这是在怪我娶她?我心如刀绞,因为她,你见不得光,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又怎会留下来与她洞房?” “那你?”女子有些不相信似地看着凌恒。 “放心吧,十个月后,她会生下孩子,用她孩儿的心头血给咱们的孩子续命。你好生歇着,我就在这里守着。” 凌恒扶女子躺下,握着她的手,未曾离开。 第7章 偷龙换凤 “咚”的一声,自屋外扔进一个东西,似乎是一个瓷瓶,砸在影的肩膀上,又骨碌碌滚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李双晚的枕边。 激得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影身子一个激灵,好似被人从梦中一把拽回了现实。 他迅速从李双晚身上起来,连连后退了数步,一把抓起地上凌乱的衣服披在了身上,真想扇自己几个巴掌。 他真不是个东西。 李双晚立即捡起那个瓷瓶,拔开塞子放到鼻子下轻轻闻了闻。 虽然一直在迎接影的到来,但此刻的她冷静而清醒,知道这东西绝不会是凌恒让人扔进来的什么毒药或是其他东西。 因为凌恒想要的还没有得到,这个时候,他不敢胡来。 这一闻,漆黑的夜里,李双晚的眸子便是一亮,她迅速坐起身,一把下了床,立即倒出里面的一颗药递到影的面前:“是百株草,可解百毒,快吃了。” 这药她极为熟悉。 影忙接过药,想也没想,便吞了进去。 那股抓心挠肺,几乎控制不住的难受随着药从喉咙滑入腹中,渐渐退了下去。 屋外月色朦胧,月影婆娑,廊檐下六角廊灯暖黄的灯也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映了进来,在地上雕刻出了一个个好看的雕花窗棂形状。 屋内女子香肩玉露,腰身盈盈不及一握,在夜色里似乎都散发着莹莹光泽,此刻正仰起头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你怎么样了?” 影忙转过身:“我,我已经没事了,多谢李姑娘。” 李双晚早已适应了黑暗的视线一直锁在影的身上,倒是忘了此刻自己还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见影这样,脸色微微一僵,忙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你可知这药是谁扔进来的?”李双晚的速度极快,不多会儿便穿好衣服。 影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属下不知。此事,除了恒王和他的贴身婢女青莲以及王府管家外,再无其他人知晓。” 百株草,可解世间百毒,极其珍贵。 曾有人出万两黄金求一颗也未果。 她之所以知道,也是父亲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颗忙献宝似地拿来给她,却被凌恒诓骗了去。 如此珍贵的东西,今天竟然出现在了恒王府,被人随意扔进了她的屋中。 就好似那人早就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提前准备了这万金不得的灵药一般。 此人究竟是谁? 又是如何躲过恒王府重重守卫,将药扔进屋中,又如此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她的枕边的? 李双晚蹙眉,想不明白,但能肯定一点,绝不可能是恒王府的人。 李双晚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面前的影:“凌恒何时让你来顶替他与我圆房的?” “今日酉时。恒王将属下叫去,说了此事。” 酉时?李双晚望了一眼窗外,现在已快要亥时,也就是两个时辰之前。 也是,凌恒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又怎么可能提前让影知道他的打算。 “你何时进的恒王府?” “属下十岁那年被卖进了一处密林,在那里被当作暗卫密密训练,昨天才进的恒王府。” 李双晚心中暗暗一跳,秘密训练暗卫?前世,她在凌恒身边十年,都不知道他竟然有自己训练暗卫的地方。 北晋建国近两百年,皇家子嗣可以拥有自己的暗卫,但所有暗卫都需从皇家训练基地挑选,登记造册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方可领回府邸。 不得私自训练,否则便有意图谋反之嫌。 李双晚忙问:“去那里的路,你可识得?” 影摇头:“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被蒙上眼睛,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最近的地方叫林山,昨天属下就是被蒙了眼睛,又灌了一碗蒙汗药送了出来。” 李双晚冷声,凌恒处处小心,步步为营确实没那么容易暴露林山。 “从山里出来到恒王府多长时间?” 影还是摇了摇头:“属下不知,等属下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恒王府的屋中了,没有人告诉属下,我究竟在那屋中睡了多久。” “凌恒多久会去一趟?”凌恒如此小心谨慎,她所能知道的信息太有限。 影道:“属下这一批是最先被卖进去训练的,这十年换了不下五个地方,统共就见恒王去了两次。一次是五年前,另一次是三个月前。” 李双晚眸色一沉,今年五月份她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从西北回盛京,在宫宴上见到了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凌恒,回到府后,便嚷嚷着恒王殿下如何好何好,她要嫁给他。 也是自那之后,但凡她出府或是参加哪家府邸的什么赏花会,或是别的宴会,便会看到凌恒。 他丰神俊朗,待人和善,与周围的人谈笑晏晏,偶尔看到她盯着他的视线时,就会含笑朝她点头。 可她要上前搭讪时,他又借口匆匆离开,谦和而不失礼貌。 就好像第一次在宫宴上去,他有意无意望向她的视眼。 那股欲擒故纵,若隐即离,又加之他是皇子之尊,弄得她抓心挠肺,对他更是痴迷。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而影说,他十年前被人卖去当暗卫训练,凌恒今年二十有三,十三岁的凌恒就已有了如此心机。 她早该想到的,凌恒不缺银子,他的生母林婉如林嫔出身富商,产业遍布北晋大江南北,景章帝之所以纳她为妃,也正因如此。 而且训练暗卫,要有极大的财力支撑,往往几十个人中未必能训练得出一个适合的暗卫。 可林嫔在生下凌恒后没多久,林氏产业却不知怎的就像受了什么诅咒一般,做什么亏什么,偌大的产业没几年便亏得干干净净成了一副空壳子。 也是自那时起,林嫔不再受宠。 前世,她也是直到后来才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们母子二人设下的一个计谋,每每一个地方的铺子倒闭,总有其他产业的铺子重新开起来。 偌大的北晋,每天都有无数倒闭的铺面,也有无数重新开起来的铺面,流水的银子便进了暗处。 好一招偷龙换凤的伎俩,连景章帝也被蒙骗了去。 第8章 逆天改命 林氏产业宠大,但子嗣一直不旺,直到林宛如这一代,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被皇帝纳入了后宫。 现在这么想想,也许除了暗卫,凌恒还有自己的私兵,只不过上一世,因搭上了她,父亲手中拥兵三十万,她才没有注意。 可她也记得,凌恒登基之后,宫中禁军是被换过一批的,就连守卫盛京的皇城禁卫军也换过一批,难道那些人便是凌恒的私兵? 好一个乱臣贼子,好一招步步为营,借着李家功勋,名正言顺地成了北晋新帝! 影又道:“恒王离开后,便有擅口技之人教属下学恒王的口音。” 李双晚猛地抬起头,看向影,黑暗中,只见他身姿挺拔,身材颀长,低头看向她时,来不及束起的一头墨发自宽阔的双肩倾斜而下。 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所以,早在年初,她从西北回来,凌恒就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三个月前终于看中了影。 李双晚脱力般跌坐在床上。 影道:“李姑娘,夜深了,你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不会再有事了。” 李双晚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要说对面前这个男人有没有恨,是不可能的。 可李双晚同样也知道,凌恒控制人的手段了得。 不过,单从今天她识破后,影的所作所为来说,他并未存羞辱她的心思。 而且前世,她怀上身子后,影多半也是遭了他的毒手。 影与自己都是受害者,她才是那个眼瞎的人,有何资格去恨他。 她道:“凌恒心狠手辣,今日让你来与我圆房,是有所图谋,一旦他的事成,断不会让你活着,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当心。” 黑夜中,影的心却猛地一揪,她自己都已是这番处境,却不忘还来提醒他。 如此好的姑娘,不该受到这般对待。 影嘴角微微勾起,那双丹凤眼仿如璀璨星辰,声音也透出几分欢愉来:“是,属下会小心。恒王急于想要姑娘怀上身子,他如此迫不及待,定是想要腹中的孩子做什么,姑娘自己务必要当心。” 要她的孩子做什么! 呵,凌恒,重来一世,你的儿子,淳宁,先去死好了! “影,明天从宫里敬茶回来后,想办法帮我把凌恒引开一个时辰。” 她要给爹娘送一封信。 她已经想到了脱身之法。 “是。” 前世所有害她镇国将军府满门的人,她要将他们一个个全部送入地狱! 但,凌恒心思深沉,凌氏皇族之人,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没一个蠢货,复仇的路上会布满荆棘,她需得步步筹谋。 不仅要将他们置于死地,更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滴漏静静,夜色深深。 脑子里思绪纷纷扰扰,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双晚竟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她看到了北晋皇宫被付之一炬,看到了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墓前,似乎已站了许久,整个人都站成了一尊雕塑。 暮色沉沉,北风呜咽而过,卷起地上的灰烬,滑过男人的袍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偶有几声鸦鸣声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复又归于宁静。 “皇上,回吧。”远处另一个男子走到那男人跟前,低声劝慰,“斯人已逝,尸骨无存……朝中局势不稳,需得您早日回去主持大局。” 李双晚正在心惊站在她墓前被称为“皇上”的男人是谁,为何他的背影看上去如此熟悉之际,猛的眼前一暗,接着便看到刚站在她墓前的男人双手执刃,冲杀在战场上。 马蹄声,厮杀声,刀刃入体带出血珠收割人命的声音破碎地叠在一起,又冲上云霄,四处都是喊杀声,处处都是尸体。 尸体堆成了山,鲜血流成了河。 男人极为骁勇,一刀一个将敌军斩于刀下,然而他们似乎被包围了,男人也早就体力不支,他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他与刚才在她墓前对话的属下。 那属下终于力竭,双膝一软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皇上,您本就身中剧毒,又以真龙之躯的心头血,再加两世半命的代价逆天改命换李姑娘重生,早就触怒了上天。如今武功只剩三成,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被叫做皇上的男人看着朝他围过来的万千敌军,一把扔下手中豁了无数道口子的刀,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血,只听他道:“我欠晚晚良多,如今所为难赎万罪之一……” 李双晚怎么也看不清男人的脸,却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笑,以及嘴角淌下的黑血。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箭矢带着破空声朝男人飞扑去。 “不要!”李双晚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天还没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李姑娘,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李双晚听见有疾步声走到自己身边,是个男人,她拽紧身下的被子问道:“你是谁?”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声音里亦透出几丝疲惫,显然不仅一夜未眠,还时刻警醒守了一夜:“属下影,李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李双晚这才想起了昨夜之事,身体放松靠在床沿上,干哑开口:“几时了?” “天快亮了,属下要离开了。” “你守了一夜?”李双晚忍不住问。 影轻轻一笑,他的声音清朗,透着几丝愉悦,那笑声仿佛有治愈的功效,让李双晚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影道:“我们这些做暗卫的,几天几夜不睡觉已是常态。属下刚来恒王府,还未安排当值,白天可以补眠。” 两种剧毒,又是一夜未眠,换作其他人早就倒下了。 李双晚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她好像知道影接下去要说什么,闭上眼,调整好呼吸才道:“你走吧,凌恒不会发现。” 影点了点头,未了才想起李双晚没有武功在身,这么漆黑的夜她看不到自己点头,便道:“好。姑娘,今日要进宫谢恩,一切请务必当心。” 李双晚抬眸看向他,他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整张脸笼在黑暗中,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半晌:“好。” 影悄无声息地从屋中离开。 李双晚思绪烦乱,那个被叫作“皇上”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何他的背影如此熟悉。 所以,她能得以重生,不是老天开眼,是这个男人用了天大的代价逆天改命换来的。 真龙之躯,两世半命。 是谁? 梦如此清晰,为何不让她看清男人的脸? 为何那个身影如此熟悉? 第9章 两位忠婢 半个时辰后,日光终于顽强地将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破碎的亮光从窗棂处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 天,终于亮了。 或是地上或是凳子上散乱地扔着嫁衣,还有男人的喜服。 嫁衣的衣襟已被撕碎,随意地扔在凳子上,斜斜地挂在那里,就像一场笑话一般。 凌恒进来了,扫了一眼凌乱的屋子,冷冷看了眼躺在床上,睡梦中十分餍足却又一脸疲惫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浓重的嫌恶。 走过去,从衣柜里取出衣服,窸窸窣窣故意弄出声音,慢慢套上。 “殿下。”床上的李双晚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好似刚醒来,看向那个站在床前,正在更衣的男人,声音柔媚而娇软。 凌恒转过身,轻笑道:“我吵着你了?还早,再睡会儿。” “不了,一会儿还得进宫谢恩。” 凌恒一双桃花眼盯在李双晚的脸上,看到她脖颈处的红痕,愧疚道:“昨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阿晚,我没忍住,你受累了。” 李双晚面上染上一丝羞红,那些红痕是她自己弄的,就是被毒折磨得控制不住的时候,影依旧没有冒犯她。 隐于被中的手用簪子的一头轻轻一刺,将手指上冒出的血涂在了元帕上,嗔怪道:“殿下,您说什么呢。” 凌恒好心情地一笑,凑近李双晚:“阿晚的身子让本王欲罢不能,那今晚……” 看着这张虚伪到极致的脸,李双晚几乎要吐出来,她强忍着恶心低下头,娇羞道:“殿下……” 凌恒站直身,大笑。 李双晚掀开被起身,凌恒不动声色地的瞥了一眼床上的元帕,两抹嫣红落于帕上。 李双晚自然也看到了,两抹?影在离开前已经替她想到了这一层。 而且元帕上似乎还有男人的…… 李双晚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在下床的一瞬间她膝盖一软,险些栽地上去。 见李双晚昨夜似是被影折腾狠了,凌恒很是满意,一把将她扶住:“昨晚,我可弄痛你了?” 李双晚搭在凌恒手臂上的手微微一跳,前世,凌恒也说过这话。 只是,那时,她根本不知道换了人,所以自己颇为主动,黑暗中,是她迫不及待地脱了影的衣服,将他压了下去。 她记得凌恒来挑盖头的时候手上就拿着一碗面,而她一天没吃东西了,将那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一想,前世她那般主动将影压下,定是那碗面中被他下了那种药,自己也是理智全无。 在凌恒面前她不能表现出异样来。 “妾伺候殿下更衣。” 凌恒温柔一笑,将她扶到床上坐好:“你昨夜累了,好好休息,我去隔壁净房洗漱便好。” 此时青莲也端着水进来。 便听凌恒道:“阿晚,你带来的两个婢女对王府还不熟,青莲一直在我院中伺候,极为忠心,以后就让她管着乐潇院的事吧。” 乐潇院正是她在恒王府居住的院子,住了五年的院子。 李双晚淡笑:“好啊。”又对青莲道,“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请青莲姑娘多多费心了。” 青莲低着头:“奴婢应该的,王妃这话折煞奴婢了。”声音分明有些不对。 李双晚还瞥见了她微红的眼,以及凌恒不悦地微微皱了皱眉,又很快收住的样子。 被打入冷宫那段日子,她可是受了这个叫青莲的丫鬟不少“照顾”呢。 穿戴好后,凌恒去了净房洗漱,青莲跟着去伺候。 亦竹和萝曼拿着崭新的衣裳和洗漱盆笑脸盈盈地入了房。 “姑娘起了?”亦竹上前,卷起床蔓,瞥见床上的落了红的元帕,脸微红,忙让萝曼拿了匣子拿装好。 元帕今天是要拿到宫里去给林嫔娘娘验的。 再次看到亦竹和萝曼两个贴身婢女,李双晚百感交加。 她们二人从小跟着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家生子,对她忠心耿耿。 萝曼在第二天随她入宫敬茶后,便再没能回来。 被溺毙在了废宫那口枯井里。 而亦竹,在她躺在产床上痛得死去活来之际被凌恒卖入最下等的九流窑子,被人活活折磨而死。 从此以后,她的身边再没有了忠心耿耿的自己人。 凌恒说她腹中胎儿过大,全因亦竹给她吃了太多东西,且一直称她这个“恒王妃”为姑娘,可见这个贱婢居心叵测,一心想要惨害主子,死不足惜。 当时,李双晚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想想,每每凌恒送来的补药,亦竹劝她不要吃得太多,都被她冷眼呵斥了回去. 有几次她还扇了亦竹几个巴掌。 那时亦竹跪在她的面前,哭道:“姑娘,这些东西您真不能吃这么多啊,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会很辛苦的!” “姑娘!本妃已嫁给恒王殿下数月,所有人都喊本妃一声‘恒王妃’,你却独独叫我姑娘?亦竹,你当本妃的眼是瞎的吗!” 她可不就是眼瞎了吗! 九等窑子里的姑娘大多都是犯了错,被主家以极低的价格卖进去的。 接待的也全是卖苦力的最下等人,那些人花样百出,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被卖入其中的姑娘没几个能熬得下来的,有些甚至第一天就被折磨而死。 而亦竹便是那个第一天就死了的姑娘。 她念她跟着自己十余年,不忍受此折磨,第二天派人去将她从那里接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全身伤痕累累,几乎无半寸好肉。 如今再次看到亦竹,她真想好好抱抱她,问她一句:“是不是很疼?”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妃这是害羞了呢。”萝曼朝亦竹俏皮地眨眨眼。 李双晚回过神:“亦竹,以后别这么叫我,你就和这王府里的其他人一般,叫我王妃。” 她是恨透“恒王妃”这三个字,但这并不代表,要用亦竹的命来填。 “王妃说得对,亦竹姑娘出嫁了,就不能叫姑娘了,会落人话柄的。” “是,王妃,婢子记住了。” 她与影的事情,不能让两个丫鬟知晓。 凌恒母族虽弱,但他毕竟是北晋皇子,有自己的幕僚和几名追随者,他本人又颇有手段,要他的命,没那么容易。 而且,北晋有祖训,夫死,无子嗣的妻妾要陪葬。 皇家,是不准和离的。 或青灯古佛一辈子,或一根白绫了结性命。 她需要想个万全之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干干净净地从恒王府摘出去,再把凌恒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前世,他不是说他来亲自送她,她该谢恩么! 呵,重来一世,凌恒,也该反过来了,我李双晚会亲自送你下地狱! 第10章 眼瞎心盲 洗漱完,青莲先招呼下人将早膳摆上了桌。 李双晚:“殿下,妾今儿个想向你讨个恩赏。” “阿晚说的什么话,你有何事,我无有不应的。” “我自小脾胃就弱,往常在府里也都是身边这两个丫鬟伺候我的饮食。所以,妾想,我的一日三餐还是在自个儿的小厨房里做。殿下,可以吗?”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懵懂地盯着凌恒。 青莲不动声色地看了凌恒一眼。 凌恒吃早膳的动作一顿,随即便轻笑一声:“一件小事而已,何至于阿晚来向我讨什么恩赏。你既然嫁给了我,这恒王府便是你的家,在家里,你要怎么样都行。” 李双晚似得了宝似地,双手抓住凌恒的手臂:“就知道殿下对妾最好了。” 青莲虽低着头,可视线还是落在了凌恒身上。 饭毕,青莲收拾东西出去了。 李双晚刚坐到梳妆台前,凌恒便从萝曼手上拿过梳子:“你们下去吧。阿晚,为夫来替你梳妆描眉。” 李双晚嘴角微勾,她知道凌恒断然不会替他梳妆。 莞尔一笑:“好啊,有劳殿下了。” 凌恒的手将将放到她的头上,便听到外面管家急急跑了过来:“殿下,三日后回门礼老奴整理好了,您看要不要过目一下。” 凌恒脸色一沉:“不看本王有事吗?都跟你讲过了,照着最好的来就是,何故还要请示。” 老管家犹豫道:“可,王爷,您说关乎王妃的事半点都不可马虎,老奴不敢擅自作主。” 凌恒歉然对李双晚道:“这些下人办事不牢靠,回门礼关乎到你的脸面,极为重要,本王去看看就来。” 李双晚一把抓住迫不及待已经一步跨出去的凌恒的衣袖:“殿下,回门还早呢。从宫里回来再看不迟,再说我爹娘和兄长不在盛京,拿到二叔家的礼随意些便好。” “可……” 李双晚拉着凌恒的衣袖不放,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懂无辜野蛮地不停甩,只甩得凌恒眉心突突直跳。 “殿下,我听娘说,夫妻之间恩爱不恩爱就要看点点细节,譬如丈夫给妻子描眉挽发便是顶重要的一桩。殿下这么急着去看三日后才用到的礼,却不帮妾梳妆,是不爱妾了吗?” 凌恒按捺住一把扯回袖子的举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谁说的!你是本王的爱妻,本王岂有不爱自己妻子的道理!” 李双晚从桌上抓起梳子,一把塞到了凌恒手上,朝他展颜一笑:“那殿下,来吧。” 凌恒:“……” “殿下,您一直在找的药终于找着了。” 凌恒刚不得不拿起梳子之时,便听到了青莲在门口如此说。 凌恒立即转头看向青莲:“当真?” 青莲点头,满脸喜悦:“是真的,满满一大筐,殿下可要亲自去看看?” 李双晚坐在凳子上,抬头一脸不明白青莲话外音地看着凌恒:“殿下,快点吧,要不然进宫就迟了,今天可是我为新妇第一天拜见公婆呢。” 凌恒轻轻叹了一声:“母妃当年生我时落下头疾的毛病,这几年虽有太医医治,但里面有一味极其罕见的药难觅。她位份低下,又不得父皇宠爱,只能是我这个儿子替她寻药。” 青莲接话道:“是的呢,林嫔娘娘这段时间头疾又犯了,常常疼得夜不能寐。可那药实在难寻,殿下孝顺,一直在着人打听,没想到今天竟然有这么多。这关乎娘娘的身体,殿下最好还是亲自过目为好。王妃,您说呢?” 青莲这话说得好听,实则在说她李双晚若是还缠着凌恒,便是不孝。 不敬不孝嫔妃,那就是藐视皇权,好大的一顶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李双晚心里冷笑:“青莲说得没错,殿下你快去吧。” 凌恒似是为难道:“阿晚,我去去就来,你等我回来再给你描眉挽发。” 李双晚推他:“殿下快去吧,咱们来日方长。” 亦竹从凌恒手上接过梳子,刚准备替主子梳头,便听压低声音对自己道:“亦竹,一会儿我进宫后,你让周伯去我陪嫁的庄子上,把陈平兄妹二人接来。不要让王府里的任何人知道。” 李双晚清楚,在人接回来之前,不能让凌恒知道,等他们从宫里回来,陈平兄妹已经到了。 凌恒知道了为了他那虚伪的面皮,也不会不同意将人留下。 她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也极快,亦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茫然之际,就看到李双晚深深朝她看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了正欲跟随凌恒出去的青莲身上。 “听说青莲姑娘梳头的技术一流,不知能否请姑娘替我梳头?” 青莲顿住脚步,看向转过身来的凌恒。 凌恒什么也没说,只看了屋内人一眼便抬步出了屋。 青莲眼圈微红,咬了咬唇,不得不走过来,从亦竹手上接过梳子。 她是殿下身边的婢女,凭什么给人一个在军营里和男人鬼混的女人梳头发,她算老几。 她以为李双晚仗着自己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如今又嫁于恒王为妃,对于她这个贴身婢女定会百般刁难,咬着牙梳得万分小心。 甚至做好了若是她刁难她,今天晚上就让她吃吃苦头的想法。 反正那个叫影的男人被殿下捏在手心里,威胁他对李双晚做点什么,还是可以的。 然,出乎她意料,并没有。 半个时辰,李双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由青莲替她梳妆。 “王妃,您看,可还满意?” 李双晚盯着镜中的自己,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琼鼻高挺,婉约温柔中隐藏着淡淡的清冷,又因她出身于将门之家,眉宇间自有一股天然的英气。 那双眉间那颗美人痣更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李双晚当真也是有一副绝世好容貌的。 可惜,自己这身好皮囊却有一双瞎了的眼睛,和一颗盲了的心。 她笑道:“青莲姑娘果然蕙质兰心。不错,我很满意。既如此,今天,便由你随殿下和我一起进宫谢恩吧。” 言罢,屋内的三个婢女皆是错愕。 萝曼低下头,更是红了眼眶。 李双晚不容青莲拒绝,看着亦竹和萝曼二人:“你们俩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说完,便站起身,朝府门口走去。 青莲朝二人扬了扬眉,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跟在李双晚后面嘴角也是高高勾起,蠢货,为搏殿下欢心,竟然连从小跟着自己的婢女都轻而易举冷落。 当真是满脑子除了男人,屁都装不下。 第11章 刀下肥肉 萝曼委屈得红了眼:“亦竹姐姐,王妃昨晚才和我说过,今天要带我进宫的。青莲才给她梳了一次头,王妃就不带我了。以前,王妃最信任我们二人了,可见爱屋及乌这句话是对的。” 亦竹怀里抱着被褥,走到萝曼身边,睨了她一眼:“还会用成语编排主子了。王妃是个有主见的,她这么做必是有她的打算。今天咱们还有得忙,王妃的嫁妆也需好好理一理,这院子里的人也要熟悉,快别在这里唉声叹气了。” “可是……” “别可是了,不看王妃出门前看咱们的那一眼吗?王妃自然是最信任咱们的。放心,你还是王妃的心尖尖,要进宫,以后有的是机会。” 萝曼还是有些生气,明明她才是姑娘的心尖尖。 亦竹将手上的被褥塞到萝曼手上,就朝马厩走去。 萝罗:“亦竹,你去哪儿?” “闭嘴!” 亦竹急急去找车夫周伯。 凌恒刚看完那一筐药材,一抬头看到青莲跟在李双晚身后便是一愣。 “殿下,你看,青莲给我梳的头,好看不?” 李双晚晃了晃脑袋,头上的步摇清脆作响。 凌恒点头:“阿晚模样好,怎么样都好看。” “所以今天进宫,亦竹和萝曼我一个也不带,就带她。殿下,你说好不好?” 凌恒是个男人,要进宫最多也只能带个随从,没有带个婢女一同入宫的道理。 所以,青莲此番也是第一次进宫,对皇宫中的路自然不熟。 就如上一世的萝曼。 凌恒浅浅一笑,走到李双晚面前:“自然是好。”说着牵起她的手朝府门口走去。 暗处,带着代表恒王府最低暗卫木质面具的影视线落在了二人牵着的手上,神色突然变得阴戾,目光冰冷如薄刃。 身边的另一个暗卫怵然望向他:“你干嘛?” 影淡淡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那暗卫搓了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手臂:“有病吧。” 趁无人注意时,影迅速出了恒王府,拐进了一处院子,院中有两个人正在等他。 见到他,忙上前:“老大。” 影点了点头,从一人手上接过衣服,不多会儿,便换了一身衣裳,摘了脸上的面具走了出来。 他一边朝外走,一边吩咐二人做事。 二人得了吩咐,对视了一眼,不敢有什么意见,应了声是后便离开了。 从院子里走来的男人五官俊美,身姿挺拔,一身淡紫色滚边锦服,风流倜傥,眉目含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府上的纨绔公子哥。 一转眼,那公子哥便进了一家上好的酒楼。 与此同时,李双晚和凌恒已经入了宫。 二人刚到议政殿门口,便被总管太监张德生拦了下来,张德生笑嘻嘻地走到二人面前:“老奴参见恒王殿下,恒王妃。” 凌恒看了眼紧密的大殿门:“父皇可在?我夫妻二人来向父皇敬茶谢恩。” “在呢,不过这个时候陛下与几位大臣正在商量要事,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结束。” 凌恒浅浅一笑,笑容极为牵强,张德生这话说得委婉,实则是皇帝不愿见他。 “皇后娘娘今天一早起来有些体乏,免了后宫众人的请安,这会儿还歇着呢。娘娘知道您的一片孝心,让老奴和殿下说一声,以后有的是机会。殿下,您与王妃不如先去给林嫔娘娘敬茶?” 凌恒有些失落,他这个四皇子,并不是娶了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就能一夜之间与其他皇子平起平坐的。 收拾好心情,凌恒浅浅一笑:“好,有劳张公公了。” 说着把手中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到张德生手中,“本王新婚,请公公吃茶。” 张德生哪敢拿,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个皇子给他塞钱,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他能不知道。 “恒王殿下客气了,老奴一介阉人,日常吃穿用度全是宫里的,陛下待老奴隆恩,赏赐给老奴的都是最好的,这钱老奴拿着也没地儿用。” 凌恒悻悻然收回了手。 宫中这些阉人最会察言观色,他是不得宠的皇子,就是送钱,他们也看不上。 李双晚自始至终一直淡眼看着,什么也没说。 张德生推拒得了一次,两次,却推拒不了后来在皇帝心目中有了一席之地的凌恒递过来的无数次,只要有了第一次,后面就算他想收手也不可能了。 只可惜,他有命拿却没命花,凌恒刚登基的第一个月,便赐了他一杯毒酒,让他下去伺候景章帝去了。 凌恒拉着李双晚在议政殿门口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磕完,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林嫔居住的栖云宫走去。 栖云宫,离帝寝殿极远,景章帝就算走错了路,也绝不可能走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与她的儿子一步步走到了最后,坐上了太后的位置,她一上位,便将景章帝后宫的嫔妃杀了个干干净净。 临死前,她一身贵妃冕服,立于景章帝的床前,冷目看着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老皇帝。 “陛下且放心,这宫里您宠幸过的女人,还有您的儿女们,除了恒儿,臣妾一个也不会放过,都会将他们送下去陪您。所以,这黄泉路啊,您走慢些,等等他们吧。” 那时,李双晚便是站在帝寝殿外听到这句话的,听得她毛骨悚然,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短短半个月时间,果如她所说那般,将北晋的后宫清理的干干净净。 那些曾经飞扬跋扈对准他们母子的,无论是皇子皇孙,还是昔日的朝臣,最后终是陪着景章帝一同上了黄泉路。 直到三年后,他们母子二人坐稳了江山,李家也失去的价值,一道颠倒黑白的圣旨也终将李家全族送上了不归路。 李家不仅功高盖了主,也知道凌恒母子太多的阴私。 如今走在前往栖云宫的路上,时隔多年,这个女人阴恻恻的笑声尤在耳边。 凌恒也同样心绪烦乱,他娶李家女,父皇必会有所忌惮,今天不过是给他的一个小小的下马威,警告他别以为有了镇国将军府作依仗,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往后的路还很长。 他的五个兄弟要怎么对付他,犹不知。 李家手握重兵,镇守西北边境数十载,西北绵延数百里,几十万百姓只知李家,不知盛京城还有个皇帝,这天下是凌氏的天下。 五位兄长谁不想娶李家嫡女,但他们眼馋心贪,到底是不敢真的向皇帝求娶。 是他一步步引着李双晚自奔嫁于他,如此父皇才会明面上不会说什么。 其他的几个兄弟除了气得砸一通东西,什么也做不了。 李家犹如那悬在利刃下的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又惧怕上面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以至于李家女十七岁了无人敢娶。 他凌恒是皇子,骨子里流的也是凌氏帝王的血,苦在母族势弱,没有根基。 但他们有钱。 有了钱,谁又甘愿没有权。 第12章 母子双簧 别的皇子有那个资本可以等,等到那把利刃老了,钝了,再伺机出手。 可他不能,没有实权,他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几个兄长争权的替死鬼。 所以李家的这块肥肉他早就盯上了,就算利刃在喉也得搏上一搏。 故而,虽知李双晚嚣张跋扈,粗鄙不堪,常年在男人堆里混,又贪恋自己的美色,他也必须要娶她。 而且,他还要她腹中的孩儿为他的孩子续命。 这件事,他准备了半年。 凌恒人高腿长,不经意间,渐渐地将李双晚落在了后面。 李双晚正想着心事,噗一抬头,看到走在前面的人,那人背影高大,腰杆笔直,一身玄色亲王蟒服。 不知怎么地,在阳光下竟然渐渐地与昨夜梦里那个男人的身形重叠。 李双晚心脏狠狠地一抽,脸色煞地一片惨白。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疼得蹲了下去,怎么会是他?梦里那个以自己真龙之躯,又以两世半命的代价逆天改命换她重生之人,怎么会是凌恒? 是他一道圣旨给李家全族安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是他亲自点燃冷宫的帷幔,将她挫骨扬灰,也是他将李家满门三百八十一口送上了断头台。 怎么会是凌恒! “王妃,您怎么了?”青莲忙上前去扶地上的李双晚。 凌恒这才惊觉自己走神,将李双晚落在了数丈之后,见那个女人蹲在地上不肯走,要等他牵着她手,在皇宫里还如此不讲理,心里便是一阵厌恶。 面上却是不显,快步走到李双晚面前,从青莲手中接过人,这才看到她一张小脸白如纸,担忧道:“阿晚,你怎么了?脸色怎地这么差?” 李双晚被凌恒搀着,豆大的汗从惨白的额头滚落,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凌恒这张脸,泪水几欲要汹涌而出。 他杀她,负了她,在她死后,却又以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她重生。 为什么? 凌恒随意指了边上一名正在洒扫的小太监:“你,快去请黄太医到栖云宫。阿晚,我扶你去栖云宫。” 黄太医,黄胜! 前世就是他告诉凌恒,取她儿子的心头血救渟宁。 可怜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替他人耗尽心血养了九年的儿子! 就是眼前这个人,联合黄胜,杀了她的儿子,让她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难受得要窒息的心突然便冷了。 她用力将额间的冷汗拭去。 就算梦里的事是真的,他凌恒后来后悔了,以自己两世半命的代价换她重生。 又能如何!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凌恒,你我有子丧族灭的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想通这一切,李双晚从凌恒手中抽回手,站直了腰身,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初:“我没事,可能是昨晚太累了。” 恶毒的阴骘从凌恒的桃花眼里一闪而过,随即立即收起:“是我失了分寸,阿晚,以后我会注意些。” 昨天给影下的药确实有些猛了,两种药相叠,李双晚没被弄死在床上已是万幸。 凌恒决定从今晚起不给影下药了,毕竟药下得多了,万一怀上的孩子身子孱弱就得不偿失了。 “一会儿让黄太医给你把把脉,再开点滋补的药,母妃还等着抱孙子呢。”凌恒笑的暧昧。 李双晚捏紧了拳头。 栖云宫里,林嫔林宛茹端坐于主位上,满脸带笑地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二人,等到近了,她的视线才从凌恒身上移开转到李双晚身上。 “真是个齐整孩子,恒儿眼光不错,这孩子一看我就喜欢。”一边说着还一边朝李双晚伸出手来,“来,快到本宫这里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李双晚心里冷笑,前世嫁给凌恒这么多年,她一直隐藏得极好,每每别人羡慕说一句她李双晚好福气,林嫔也就是后来的宛贵妃都会说一句:“本宫很是喜欢这孩子,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不是她福气好,是我儿福气好。” 若是没有听到景章帝驾崩前她说的那番话,以及后来凌恒登上帝位后,她对自己越来越刻薄,直到最后,她亲下懿旨断了她在冷宫的吃食,要活活饿死她。 她还真以为林宛茹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 李双晚掩住眼里的恨意,抬起头,展开一抹温婉的笑意,快走两步到林嫔面前,微微屈膝:“儿媳见过母妃。” 林嫔一把握住了李双晚的手,她的手冰冷,凉到了李双晚的骨头缝里。 她没有抽回手。 凌恒走了过来,吃醋笑道:“母妃这是有了儿媳便不要儿子了。” 林嫔笑睨了他一眼:“跟自个儿媳妇还吃醋,多大个人了。” 又问凌恒:“可去叩谢过陛下和皇后了?” 凌恒黯然摇头:“父皇和几位大臣在商量要事,没时间见我们。母后身体抱恙,免了我们的请安。” 林嫔轻轻叹了一声,拉住李双晚的手:“都怪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得圣宠,如今还要连累你。若是被李将军和李夫人知晓了,也不知会心疼成啥样。” 前世,听林嫔说这话,她气得不行,甚至昂起头不屑道:“这有何难,左右我爹娘把北齐人赶回草原就要回盛京了。我爹再立大功,到时让他带着殿下在皇上面前多出现几次,皇上便明白了,自然不会再冷落殿下了。” 她真想扇自己几巴掌,怎么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儿媳不委屈,出嫁从夫,殿下昨天还和儿媳说要做一对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呢,儿媳觉得这样就挺好。殿下,你说是不是?” 凌恒的脸色当即便是一僵,讪讪道:“是,是挺好的。” 李双晚和凌恒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给林嫔敬茶。 要说这母子二人会演戏,还真是谁也比不过,李双晚刚跪下去,她便忙接过了茶,亲手扶她起来:“快起来,莫要在乎这些虚礼。我呀,啥都不缺,就想着你们夫妻二人好好的。” “呦,本宫当是谁呢,这一年半载也听不见人气儿的栖云宫今儿个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李姑娘和恒王大婚了,来向林嫔妹妹敬茶来了呀。” 第13章 不得圣宠 不见其人,便闻其声,正是这北晋后宫的四妃之一万淑妃。 李双晚眼尾梢微微上挑,她等的人还是如上一世的轨迹一样,来了。 万淑妃,当今五皇子凌宴生母,极得圣宠,吏部尚书万励明的嫡长女。 只见她穿着一身淡荷色宫装,手轻轻地搭在宫女的手腕上,鹅蛋脸,柳叶秀眉,双瞳秋水,朱唇贝齿,挽着一个堕马髻,随着她款步走向众人,珠环佩饰叮当脆响。 虽已三十六岁,但保养得当的脸看上去也不过将将三十。 殿内的几人自然都齐齐站起身朝万淑妃行礼。 “今天是李姑娘,哦不,该叫恒王妃了,来向林嫔妹妹敬茶来了,本宫瞧着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可真真儿是好眼光啊,怎滴就选了恒王了呢。” 李双晚只当听不见她话里满是嘲讽的意思。 万淑妃的视线朝凌恒淡淡地瞟了瞟:“本宫就想着那便来瞧瞧。哎呦,瞧本宫这记性,忘拿了给恒王妃的见面礼了。”说着,瞪了身后的宫女一眼,“也不知道提醒本宫一声。” 宫女喏喏请罪:“淑妃娘娘,奴婢知错,该罚。” “行了行了,左右不过一件小事,本宫罚你作甚。既然是给恒王妃的,就让,呶,你,你是恒王妃身边的婢女吧,你去本宫的华阳宫一趟,把本宫要送给恒王妃的见面礼取来。” 万淑妃指向站在李双晚身后的青莲。 青莲一愣,惶恐道:“是。可奴婢第一次进宫,不识得去华阳宫的路,华阳宫的人也不认得奴婢,恐办不好娘娘交代的事。淑妃娘娘见谅,能否让这位姐姐陪奴婢一道去取?”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扶着万淑妃的宫女。 “啪!” 万淑妃一向嚣张跋扈惯了,闻言一步上前一巴掌就甩在了青莲脸上:“一个小小的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指使本宫!” “啊……”青莲捂着脸噗通跪地,泪水顿时涌了出来:“淑妃娘娘饶命,奴婢绝不敢,求淑妃娘娘饶命!” 凌恒皱了皱眉,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双晚,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青莲如今是她的婢女,她这个当主子的理应出面。 而且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万淑妃再如何嚣张也不敢不给镇国将军府面子。 李双晚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看到。 林嫔自也是看到了李双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轻叹一声,只得道:“淑妃姐姐何必与一个奴婢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这奴婢不懂事,妹妹罚她,或让阿晚带回恒王府罚也可以,何苦您亲自动手。” 万淑妃冷哼一声,在主位上坐下,端起李双晚刚给林嫔敬,林嫔还未来得及喝的茶:“罢了,本宫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你便自个儿去把东西取来吧。” 这意思便是连栖云宫里的人青莲也不准喊上一个了。 李双晚知道,青莲这一去就如同上一世的萝曼,回来的,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说着,便喝了一口茶,茶刚入口便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嫌弃道:“林嫔妹妹,你这都是些什么茶,难喝死了。好歹你娘家以前也是极为富有的,怎么也不知道弄些好东西到宫里来给你。” 她把茶杯往小几上一搁,似是没看到林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啧啧,也是,要说富有么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们母子二人又不得陛下宠爱,这光景可不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么。” 万淑妃看了眼林嫔的窘迫样,心情好极了,又扬声对已往外走的青莲道:“你再去本宫那里取些雪芽来。” 青莲是怕了这个蛮横不讲理的万淑妃了,怯怯地等着她的吩咐。 万淑妃一边欣赏着新涂的蔻丹,一边炫耀,“唉,这雪芽千金难买,今年统共也就进供了两斤,陛下知道我喜欢,全给了我。今儿个我这个当姐姐的便送你半斤吧。” 一副施舍的样子,李双晚看着只觉得万淑妃愚蠢而可笑,三十多岁的年纪,也是活在狗身上了。 林嫔讪讪一笑:“姐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妹妹我喝还真不惯。” 万淑妃冷哼:“也是,喝了好的 ,再喝这破玩意儿,以后还如何下得去口。罢了罢了,便只取了本宫给恒王妃的见面礼吧。” 青莲退出了栖云宫。 “妹妹瞧我这蔻丹可好看?你说皇上他会喜欢吗?”万淑妃端坐在主位上,扬着下巴将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伸给林嫔看。 林嫔一张脸越发的白了,悻悻不做声。 万淑妃像是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掩嘴笑道:“呀,瞧我这张嘴,皇上从来不来这栖云宫,妹妹又怎知皇上是不是喜欢呢。” 她斜睨了一眼,又啧啧两声,带着笑音道:“林嫔妹妹,要我说啊,你还是早点把这个栖云二字改掉得好,也忒不吉利了,天上的哪片云会为了某一处的风景停下来的?难怪你不得陛下的宠。陛下怕是有十年不曾进过你这里了吧?” 凌恒看了李双晚无数次,心里实在是恼恨至极,人家都欺负到他母妃头上来了,她这个当儿媳妇的竟然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竟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像没事人似的喝茶。 真是不知所谓! “淑妃娘娘,这皇宫中每一处院落的名字都是先祖皇后亲取,您这么说,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不免引来麻烦,五弟面上也无光。”凌恒终是没忍住,咬着牙道。 话是对着万淑妃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李双晚的。 万淑妃一噎,忿忿闭了嘴。 有的没的又说了一大通。 李双晚只闭口听她在那儿叨叨叨个没完。 她知晓,万淑妃这人仗着皇帝宠爱,娘家得势,五皇子文韬武略,又极得圣宠,可谓是春风得意,很是口无遮拦。 然而谁能想到,前世,万淑妃和五皇子却是第二个被老皇帝下旨斩杀,万府被诛了九族的呢。 她与自己前世,何其相似。 此时便听身边的宫女小声道:“淑妃娘娘,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恒王妃的婢女怎滴还不来呢?莫不是在哪儿偷懒或是迷了路不成?” 第14章 杀人灭口 万淑妃好似才想起来:“呀,可不是嘛,这栖云宫如此偏僻,到本宫的华阳宫确实有一段距离,不会真迷路了吧?” 她看向李双晚:“恒王妃,这可是你的婢女,你不担心?就不怕路上遇到个万一什么的?毕竟那边还有一座废弃多年据说会闹鬼的碧溪宫呢。” 李双晚自然知晓她为何平白无故往那碧溪宫上扯。 她笑言:“淑妃娘娘说笑了,青莲原先是恒王殿下身边的贴身婢女,今日也才第一天来我身边。至于那碧溪宫,既然是废弃多年自然极为荒凉,青莲又怎会踏足呢,她机灵着呢。” 说罢,便端起手边的茶来抿了一口。 万淑妃没有想到,在别人眼中杖着她爹娘的功勋,一向趾高气扬惯了的李双晚这么沉得住气。 更没有想到,这李双晚竟然为了讨好凌恒,第一次进宫不带自己的贴身侍婢,反将凌恒给她的婢女带进宫。 呵,恋爱脑的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憋在胸口的话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闷闷地拿起茶了也喝了一口,临了又嫌弃茶不好喝,重重地搁在茶几上。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林嫔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万淑妃今天来她这里准没安什么好心,又单独让青莲去,必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可她位份底下不说,还不得圣宠,在这皇宫里,从来没有她说话的份。 也不知道万淑妃要利用青莲如何害人。 只得对自己殿内的太监道:“你去瞧瞧去,别真迷了路,冲撞了哪位贵人可不好。” 太监正要应是,便听万淑妃冷哼一声,看着坐在那里如无事人一般的李双晚气不打一处来。 在后宫,只有在皇后跟前,她才会收敛几分,哪里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她道:“既然是恒王妃的婢女,理应由她去寻来,哪有让栖云宫里的太监找人的道理。恒王妃,本宫的话,你也不听吗?” 李双晚掀了掀眼皮,淡淡一笑:“今日我才知晓,原来淑妃娘娘待下人如此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淑妃娘娘在华阳宫也是与太监宫女们打成一片呢。还是万府会教养子女,所以万大人才会如此深得民心,受百官喜欢。” 万淑妃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意思,昂起头:“那是自然,家父与人为善,同僚们谁不说一句家父相好处,自然深受百官喜欢。” 凌恒低头抿茶,将脸上的笑意敛入其间。 吏部掌人事,最重要的便是刚正不阿,为朝廷选拔人才,考绩官员,若是与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便有收受他人贿赂之嫌,甚至往深里说,就是买官卖官。 身为吏部尚书的万励明头一个就是被查的对象,万淑妃这张嘴也不知会给万府惹来什么祸事。 正说话间,便听到外面张德生的尖唱声:“皇上驾到。” 众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踏足十年都不曾来过的栖云宫,忙纷纷迎驾。 宫女扶万淑妃起来,她扭着腰肢走到景章帝面前:“陛下,您怎么来了?” 景章帝今年四十有八,一身明黄龙袍,久居高位,朝众人扫眼过来时,便是不怒自威。 他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握住万淑妃的手道:“朕去华阳宫看你,宫人说你来了栖云宫,左右也无事,老四夫妇进宫谢恩,朕便过来瞧瞧。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携了万淑妃朝主位走去,又让众人起身。 万淑妃万千风情,一双含情目粘在景章帝身上,倒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说她老爹如何平易近人的时候。 “臣妾给恒王妃带了见面礼,不成想走得急忘拿了,便让恒王妃的婢女去臣妾的华阳宫走一趟,哪知这都一个时辰了,那婢子还没来。又怕她第一次进宫,迷了路,便想着让恒王妃去瞧瞧,总归是她的人。” 景章帝看向李双晚,眼里意味不明,“李双晚,李淮英的掌上明珠,如今也成了朕的儿媳了。” “儿媳见过父皇。”李双晚低着头恭敬行礼。 “你父亲说你往昔提枪打马,上阵杀敌,单枪匹马便能直取敌军主将首级,巾帼不让须眉。如今瞧着瘦弱了些,可惜了。” 半年前李双晚被歹人所害,一身武功尽失,景章帝也略有耳闻。 景章帝和视线在凌恒身上瞟了瞟,对李双晚道:“既然万淑妃说那婢子是你的人,你便带人去寻寻也无妨。” 李双晚只得领旨。 万淑妃朝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李双晚知道这主仆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前世,萝曼离开半个时辰后,万淑妃和她的宫女也说了那番话,她想也没想,当即便去寻人,最终在一口枯井里发现了萝曼的尸体。 这一世,晚了半个时辰,没想到从来不踏足栖云宫的景章帝竟然过来了,逼着她不得不又按前世的轨迹走。 景章帝的胞弟恭亲王小他一轮,在六皇子生母端妃入东宫前,曾与她有过一段情。 当年还是太子的景章帝并不知此事,纳为侧妃。 可多年的情愫却不是说断就能斩得断的。 万淑妃就是无意间看到了他们二人去废弃的碧溪宫私会,所以才会来栖云宫,又装作忘了拿礼指使她的婢女,想借此将他们二人的奸情公之于众。 前世,如她所愿,被不识得路的萝曼撞见,萝曼吓得尖叫,被恭亲王灭了口将她的尸体扔进了枯井里。 只不过,华阳宫里的太监全程目睹了一切,见她寻来,假装帮忙寻人,引着她在枯井里找到了萝曼的尸首。 她不依不饶,一定要查到凶手,再加上有华阳宫里的人推波助澜,最后将恭亲王与端妃的私情挖了出来。 当然,这是皇室丑闻,知情人大都被灭了口,恭亲王也是以办事不力的罪名被圈禁在了王府数年。 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天早上她才没有带萝曼进宫。 在皇宫生活了五年,二年太子妃,三年的皇后生活,可以说皇宫的每一处她都清清楚楚。 从栖云宫到华阳宫,碧溪宫是必经之路。 可这一世,才成婚不久的恒王妃是没有进过后宫的,于是她装作不认识路特意寻了另一条避开那处宫殿的路。 栖云宫里的宫女提醒:“王妃,走这条道。” 李双晚朝她看过去:“你看见青莲走了这条道了?” 宫女摇头:“奴婢没看见,但要去华阳宫,王妃,这条路便是岔了。” “那便是每一处都不能放过。”李双晚不予理会。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她们二人面前一闪而过。 第15章 自证清白 李双晚嘴角冷冷一勾,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当时她不作他想,急急跟了过去,在枯井里看到了萝曼的尸体。 “你去那边看看。”李双晚对身后的宫女道。 青莲不是她的婢女,死了与她无关,但得让凌恒知道。 李双晚站在那里没动。 宫女应了声便朝人影追了过去。 李双晚左右看了看,碧溪宫离这里是两个不同的方向,青莲再怎么不认得路,但鼻子下面一张嘴,她会问,当然不会走到这里来。 可是不知怎的,她有些惴惴不安,总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李双晚不作他想,立即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没多久便走到了一处废弃的池塘边,池塘里只剩下腐烂的芦苇,水浅污泥多。 绕过这处池塘,便是开阔的宫道,太监宫女禁军不绝。 李双晚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猛地推了她一把。 李双晚顿时就被推得朝池塘扑去。 若是换作以前,她有武功在身,有人靠近早就发现了,可现在,她一身好武艺被凌恒找人给废了! 她是会凫水的,可自从武功尽失后,她极为怕冷。 又是冬天,今天入宫不仅穿了一身厚重的冬衣,还是一身亲王妃服饰,满头珠翠,锦衣华服。 落入冰冷的水中,就是会凫水,也会被这一身装扮给拖得丢了性命。 何况此处全是污泥,如同沼泽,人是会陷进去的。 她毕竟出身将门,反应极为迅速,知道四周没有东西可抓,手往地上就是一撑,堪堪在掉入池塘的一瞬间稳住了身体,可到底身体还是扑在了池塘边,衣裳也弄脏了。 手腕处更是钻心得痛。 她没有掉入水中。 顾不得摔得生痛,立即转头去找凶手,那人速度太快了,她只看到一个残影。 一个太监的身影,不过一个残影她也认出来了。 而且那人刚从后面推她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 那块玉佩她是认得的。 前世,正是他引自己去了碧溪宫那口枯井,发现了萝曼的尸体。 她那时太蠢,被他一步步引着替万淑妃和凌宴扫除了六皇子这个障碍。 李双晚趴在地上缓了片刻,慢慢地活动了一下双手,还好,骨头没有问题。 她没出什么事,若是大喊来人,只会徒惹麻烦,且最重要的是仍会将青莲的死像上一世那样引出来,最终达到万淑妃想要的目的。 没这个必要。 但这个害她的太监,她是不会让他活太久的。 李双晚站起身后,立即朝原来的宫道走去。 哪知,她才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的尖叫声:“啊,死人,有死人!” 紧接着便是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李双晚转头看去,一个小宫女面露惶恐地指着池塘的不远处,一具女尸趴在枯败的芦苇上面。 待看清女尸的衣服,李双晚心里一个咯噔,那女尸不是青莲又是谁? 刚才被那个太监猛地一推,且青莲的衣服颜色与芦苇的颜色相似,所以她才没发现。 为什么和上一世又不样了? 这里与碧溪宫处于相反方向,难道青莲也怕遭人暗算,故意与她一样绕了远路?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被杀,还被抛尸在了这个地方? 而且很显然,尸体是被人刻意放在芦苇上面的,刚淹死的人不会这么快浮上来。再者这个废弃的池塘水并不深,淹不死人。 数个太监宫女以及禁军朝这边奔了过来。 有几人甚至狐疑地看着一身狼狈,衣衫脏乱的李双晚。 刚才她重重一摔没见半个人影,这会儿倒是来了这么多人。 若说不是她走后,万淑妃留在外面的宫人没做安排她是不信的。 “怎么回事?”一名禁军小头领询问。 刚尖叫的宫女,看着李双晚,惊恐地用手指着她:“是她,我亲眼看到她把人按在池中淹死了后抛尸,你们看那里还有人摔倒在地的痕迹,刚才的声音就是她抛尸弄出来的声响。” 小宫女指的正是刚才李双晚摔倒的地方。 在这儿等着她呢,李双晚嘴角嘲讽一勾,可惜啊,他们这次失算了。 不仅她重生知道事情根源在哪里,而且因为时间仓促,万淑妃的人来不及做周全的准备。 这小宫女的指认更是漏洞百出。 禁军小领统这才看向李双晚,见她衣衫脏污,发髻凌乱,不敢多看,忙低头行礼:“参见恒王妃。恒王妃这是……” “不小心摔倒了。”李双晚声音平静,目光冷淡。 “你骗人,是你把人按在水里淹死又抛尸的,我亲眼看到的。”小宫女躲在禁军小统领身后指认她。 李双晚冷笑,这小宫她认得,华阳宫的,似乎叫小菊。 所以,刚才那个太监本意也不是要杀她,而是为了这一出。 在宫里出了人命,又涉及刚嫁入皇家的恒王妃,小统领不敢擅作主张,立即着人去请禁军大统领郑新江。 此处离栖云宫本就很近,这边如此吵闹,消息也很快被景章帝知晓。 不多会儿,景章帝及一干人等便到了。 郑新江也带着人到了。 青莲的尸体很快被打捞上来,经验尸证实是溺水而亡,且的确是被人按住后颈压入水中溺毙,而她死的时间约莫在半个时辰左右。 “啊呀,天哪,这不是恒王妃身边的婢女青莲吗?怎么死了呀?”万淑妃看到尸体似乎被吓得不轻。 景章帝脸色不愉地盯着李双晚:“从实说来。” 李双晚发髻散乱,一身锦衣多处沾了污泥,就连手上也极为脏污,形迹十分可疑。 郑新江甚至在池塘边发现了李双晚掉落的步摇。 李双晚跪地:“回父皇,不是儿媳。” 凌恒也一撩袍跪在了李双晚身边:“父皇,儿臣可以向您保证,绝不可能是阿晚。青莲是儿臣的贴身婢女,今日才第一天到阿晚身边服侍,阿晚与她无怨无仇,不可能害她。” 景章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只盯着李双晚。 第16章 略显聪明 李双晚手紧了紧,凌恒这话听上去似乎真的在为她证清白,实则如景章帝之睿智又怎么听不出来。 “贴身婢女”只这四个字,就会让后宅主母厌恶,起杀心就是理所当然。 景章帝指着郑新江递上来的步摇:“这支步摇是你的。” “是。”在栖云宫,景章帝见过她,她不作反驳。 他又指向池塘边的痕迹:“那个地方枯草被压了一地,你又是如此模样,若要朕信你,你需得自证清白。” 当着众人的面,凌恒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父皇,青莲只是一个婢女,阿晚她……” “你闭嘴!”景章帝忍无可忍,“婢女的命也是命。李双晚若是无辜,朕自会还她清白,但凶手若真是她,我皇家也容不得。” 景章帝看着李双晚身上的脏污,心里大致也知道凶手不是她,但她的父亲李淮英总在他面前夸他这个女儿如何好何好,他倒要看看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聪慧。 凌恒低头闭嘴。 李双晚应是,站起身,看向指认她的宫女小菊:“你说是我杀了青莲?” “是。”小菊一张脸煞白,全身因为害怕而止不住地颤抖。 “好,那我问你,我是怎么杀她的?” “自,自然是你按着青莲的头,把她按在水里淹死了她。刚才不是验过尸了吗,青莲就是被人按在水里淹死的。” “那这么说,这里枯草被压倒一片,是青莲压出来的?” 小菊怯怯点头。 “既如此,我身上弄成这副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青莲拼命挣扎,所以才这样的。” “很好。”李双晚淡淡一笑,转向景章帝,“父皇,这个宫女在诬陷儿媳,已一目了然,还请父皇还儿媳清白,严惩这名宫女。” 四周的太监宫女着实没弄懂,就这么两三句问话,恒王妃怎么就自证清白了呢? 若真如恒王妃所说,一个小小的宫女自是不敢冤枉堂堂亲王妃,她为何不求皇上揪出幕后真凶?反而只说严惩一个宫女了事? 万淑妃也一脸的懵:“陛,陛下?什么意思?” 景章帝没有说话,仍是一脸平静地看着李双晚,等着她自己向众人说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他这般一眼就能洞悉一切。 李双晚道:“若青莲真如这位宫女所说,我按着她的头要淹死她,而她拼命挣扎,那么我身上必满是水,又怎么可能只是污泥?” 众人似懂非懂。 小菊小声道:“都说已经死了半个时辰了,今天日头好,许是晒干了呢?” 李双晚勾嘴一笑:“也对,但你忽略了一个事实。” “什么?”小菊下意识问出口。 “劳烦郑大统领量一下此处痕迹的长度以及青莲的身高。” 郑新江忙着人去拿了尺来,经测量青莲的身高比那处痕迹短了半尺。 李双晚个子高桃,在女子当中一直是身条极好的一个,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在西北战场,她常常女扮男装与父兄打马杀敌,北齐人除了觉得这个武功极高,冲锋杀敌很是凶悍的士兵长得过分清秀外,一直没有发现她其实是个女子。 小菊的脸色已经灰败。 “还有,我巳时左右从栖云宫出来找青莲,发现青莲尸体是巳时二刻。从栖云宫走到这里怎么也得一刻钟的时间,难不成我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小菊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李双晚浅浅地看了一眼抛尸处,“谁都知道,我半年前遭遇歹人,一身武功被废,至今身体孱弱,将人淹死,又将尸体抛到芦苇上,我没那个本事。” 她走到尸体旁,扒开青莲的嘴:“再者,此处废弃多年,水浅污泥众多,可青莲的嘴里却干干净净。说明,她是被人淹死在其他地方,然后抛尸此处。” 说完这些,李双晚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景章帝面露赞赏之色,李淮英这老东西总在他面前炫耀自个儿这个女儿有多聪明,傲娇地仰起头说她在以前草原时如何如何。 今日一见,虽然李淮英多有夸张,倒也当得起“略有些小聪明”几个字。 万淑妃轻笑一声道:“皇上,臣妾看恒王妃断案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从凶犯的嫌疑里摘了出来。青莲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婢女,不如就交由她查出幕后真凶如何?” 景章帝看了一眼万淑妃,又看向李双晚,似乎只要李双晚答应,他也无不可的意思。 李双晚朝景章帝屈膝行礼:“父皇,儿媳能自证清白是因为此事并非儿媳所为,并不是会断案。青莲既然是死在宫中的,自然由禁军或是刑部、大理寺接手才是,断没有儿媳去查的道理。” 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她还是女子,被人说个牝鸡司晨便是这北晋文官最喜欢嚼的舌根。 而且她也需要让凌恒不插手此事。 她还没有从恒王府脱离出来,凌恒插手,与她去做,其实是一样的。 青莲的尸体为何到了这里,呵,那就要问万淑妃了。 她看向那名被吓得脸色一片灰白的宫女小菊:“父皇,她污蔑儿媳杀人,还请父皇做主,严惩。” 小菊吓得噗通跪倒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许是看花了眼,请皇上饶命啊。” 景章帝视线从万淑妃脸上扫过:“带下去,杖毙。” 这宫里的腌臜事太多,揭开了便是层层恶臭,腐烂不堪,李双晚知道凭景章帝刚看万淑妃的那一眼心中必是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主使之人是谁了。 但还没有到动万家的时候,所以这个叫小菊的宫女才没有活路。 “皇兄,臣弟听闻这里发生了命案。”恭亲王似乎才发现这里出了事刚刚过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李双晚朝恭亲王看过去。 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但他的鞋面上却沾了黄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恭亲王定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殊不知,恭亲王府后院有多少被他折磨而死的女子。 据说,先帝晚年,多子夺嫡,恭亲王为护景章帝被人一剑削去了半截子孙根。 第17章 再死一人 自那以后,恭亲王的性格便变得极为扭曲,平生最大恨事便是面对各色美人无能为力,于是想出了各种花样折磨女子。 恭亲王府后宅的女子苦不堪言。 景章帝却因救驾之功对自己这个胞弟极为包容,多少官宦人家的女儿在他手上出过事,最后均因景章帝的出面,不了了之。 正因为他不能人道,所以入后宫,也无人会说闲言碎语。 恭亲王似乎是发觉了李双晚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将身上的大氅往上提了提。 抬眼朝李双晚看了过来,然这一眼,便是双眼一亮。 此时的李双晚虽然形容狼狈,几缕头发垂在额前,脸上甚至还有污泥,又因武功尽废的原因,极为瘦弱,可身姿却站得笔直,眉宇间自带一股肃然和英气。 看在恭亲王的眼里,却是真真正正的病弱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他玩过无数女人,像这副样子的,着实没有玩过。 于是看向李双晚的视线便带了三分轻浪,用舌头抵了抵嘴,朝她邪性一笑。 李双晚厌恶地别过了头。 凌恒助纣为虐,前世他登上帝位没多久便将圈禁在府里的恭亲王放了出来,恢复爵位。 三年后,这个恭亲王带着凌恒的圣旨,抄了李家满门。 父亲的头颅,便是他一剑削去的。 李双晚用了很大的劲,才迫使自己没有一刀剁了他。 万淑妃一见到恭亲王全须全尾地出来,恨得绞烂了手中的帕子。 她越想越气愤,便把满腔的怒气全算在了李双晚的头上,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小贱人。 “呦,看上去还是个小婢女。”恭亲王围着青莲的尸体转了两圈,手摩挲着下巴,“皇兄,这婢女臣弟若没有认错的话,好像是老四府上的吧?似乎是老四的通房?侍妾?” 凌恒一张脸尴尬极了,忙偷眼去看李双晚,按她对自己的痴情定然极为气恼,说不定还会不分场合地和他在这里闹起来。 凌恒心里埋怨恭亲王口无遮拦,正在头痛如何应对,哪知一眼看过去,李双晚好像根本不在乎似的,安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地上青莲的尸体,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凌恒突然有些气结。 不过想想也是,人都死了,李双晚何必吃一个吃人的醋,不在皇宫闹起来,不让他难堪也算好事。 这么想着,凌恒神色一松:“小王叔说笑了,青莲只是在侄儿院子里伺候过一段时间,并非通房,她还是清白姑娘。” 恭亲王上前一步,一把撩开青连手臂上的衣服,待看到那颗守宫砂:“啧啧,老四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么标致的姑娘只当个婢女,不拖到床上去。” 见他越说越离谱,身边还有宫嫔和其他女子,景章帝皱了皱眉:“行了,此事就交给郑新江着人查清。散了吧。” “诶,不对啊,恒王妃,刚跟着你出来的那个小宫女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若那个小宫女跟你在一起,也不用费那么多口舌要你自证清白了。皇上,您说是不是?”万淑妃好像才发现似的,扬声问。 她这么一嗓子,把所有人的视线又引向了李双晚。 李双晚自然早就发现了,那个小宫女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出现,恐怕也是遭遇了不测。 就是不知道她是被万淑妃的人所杀,还是也如青莲那样撞见了恭亲王和端妃的事被灭口就不得而知了。 景章帝又一次看了她。 李双晚正要说话,便听到有疾步朝这边奔来凌乱的脚步声。 那人跑得气喘吁吁,一到景章帝面前,便噗通跪地:“皇上,奴才在碧溪宫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看上去似乎是栖云宫的宫女。” 李双晚看向那个太监,左侧腰腹处一块羊脂玉佩挂在那里,流苏拖曳下来,尾梢有点点脏污,此刻因他剧烈的喘息而微微晃动,不是两刻钟前将她推倒在池塘边的那个太监又是谁。 死了一个宫女,他一个华阳宫的太监不向自己的主子禀报,也不向林嫔禀报,更不向郑大统领禀报,绕过他们直接上达天听,打的是什么主意还不明显吗?景章帝脸色很是难看:“看清了?” “看清了,看清了,就是跟着恒王妃出来找人的那名宫女。” “小德子,你说什么?皇上,这可如何了得,短短半个时辰就出了两条人命,还都和恒王妃有关。”万淑妃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双晚。 就差说李双晚是个害人命的灾星,实在不应该与皇室中人有任何牵扯。 一连两个宫女死于非命,还都与恒王妃有牵扯,这件事便没法简单处置。 待到众人到碧溪宫时,小宫女的尸体已被人从枯井里弄了上来。 林嫔见了,脸色白如纸。 景章帝问她:“是你宫里的?” “是,是栖云宫的宫女,叫可夏,的确是跟着阿晚出来找青莲的。” 景章帝又问向郑新江:“死因?” “回皇上,同样是被人按住后颈压进水里溺水而亡,再抛尸于枯井中。” 枯井里没有水。 一眼看去,两件案子何其相似。 李双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恭亲王,见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疑惑,甚至还皱了皱眉。 李双晚一下子便明白了,青莲的确是恭亲王所杀,华阳宫的人要引她发现尸体,但他们没有想到她会选择那条远路,所以不得不将青莲从枯井里捞出来扔进池塘。 哪知她不按常理出牌,将自己摘出来后,就把事情甩给郑新江了。 为了将恭亲王和端妃的丑事抖出来,只得将青莲的死在可夏身上重复了一遍,以此来逼迫她李双晚查出可夏死的真相,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万淑妃没有那个脑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这一切的唯有她的儿子,凌宴。 可夏是被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引到碧溪宫的,那个时候恭亲王和端妃已经离开了,所以杀她的人是华阳宫的人。 李双晚视线在小德子的身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勾了勾。 他的头发很明显重新打理过,但若是仔细些便能在他的发丝里发现唯有碧溪宫才有的东西,绿萼梅的梅花瓣。 衣服也因换得匆忙最后一个盘扣错位了。 他的鞋子也换过,可惜袜子没有换,上面还残存了一小片枯叶,不过这个不足以当证据。 碧溪宫乃先帝宠妃董贤妃的宫殿,种有满宫的绿萼梅,据传当年极得先帝宠爱,可惜天妒忌红颜,董贤妃难产而亡。 先帝黜朝百日,后下令封了碧溪宫,到现在便成了一处废弃的宫殿,当初满宫的绿萼梅到如今全皇宫也只剩下此处仅存的最后一株。 第18章 密谋毒计 “何时发现的?”景章帝问小德子。 小德子跪在一旁:“回皇上,一刻钟前。奴才听说一个叫青莲的婢女失踪了,她毕竟是恒王妃带进宫的人,肯定极得恒王妃的信任,故而便帮着找找。” “碧溪宫是从华阳回栖云宫的必经之路,奴才经过的时候殿门是敞开着的,便寻思着会不会在里面,哪知这一看就看到了枯井旁的一双宫女鞋子。” 小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一直未作声的李双晚,突然便转过头朝她咚咚咚磕了几个头。 “恒王妃,可夏虽不是您的婢女,但也是跟着您出来找人的。如今两个奴婢都死得不明不白,还是死在皇宫里的。恒王妃,请您给她们作主啊,奴婢的命那也是命啊。” 李双晚朝景章帝附身行礼:“父皇,儿媳请父皇将可夏的死和青莲的死,一起交给郑大统领查清。” “恒王妃,这是您的宫女,您当真不管,就这么甩手给郑大统领了吗?”小德子大着胆子赶在景章帝开口前质问。 李双晚懒得理会一个别有用心的小太监,朝景章帝附身的姿势稳稳未动。 景章帝一双眼从李双晚的身上扫向小德子,又看向郑新江,开口:“准了。查,两起案子一起查。” “是。” 小德子似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双晚:“恒王妃,您,您真不管了吗?” 李双晚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德子:“你要我抗旨插手宫中之事?” 小德子一惊,忙磕头求饶,大冬天的后背早已湿透,可是没办法,主子交代的事,他不办好,就连自个儿的家人也得死。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李双晚冷声,“觉得青莲是本妃带进宫的,可夏也是跟着本妃从栖云宫出来的,所以本妃就得对她们的死负责?就算抗旨也无不可,是吗?” 小德子慌恐地看着她,又看向万淑妃。 万淑妃一张脸都气得要扭曲了,哪管一个奴才。 景章帝冷哼一声甩袖出了碧溪宫,众人跟在他身后离开。 李双晚从那株绿萼梅旁经过,伸手一拂,一片花瓣入手,随手轻轻一扬,便沾在了小德子有些潮湿的袜子上。 一片绿萼梅的花瓣证明不了他是凶手,但是能引起郑新江注意,从而发现他发丝里压着的那一瓣。 由于时间上已经排除了李双晚的嫌疑,她又是亲王妃,郑新江问了几个问题后,自然不敢将人扣下来。 小德子被带走了。 有眼力见的宫女给李双晚拿来了披风。 凌恒似乎这才想起李双晚此时还是一身狼狈样,忙上前一步,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开要披李双晚身上去。 李双晚先他一步,接过了宫女手中的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对凌恒淡淡道:“走吧。” 凌恒有些讪讪,想要解释一番,但转瞬一想,他堂堂一个亲王,凭什么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 再有,就算自己对她不闻不问,李双晚同样会贴上来,贱得很,何必费那个事。 这么想着,凌恒便故意积了怒气,大步走在前头,竟是头也不回地往宫门口走去。 李双晚走得不紧不慢。 心里想着万淑妃今日没有得逞,不知要气成什么样,是否会再生什么毒计。 …… 哗啦啦~~ 华阳宫里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万淑妃气得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拂到了地上。 上等的瓷器、玉盏碎了一地。 “李双晚怎么如此愚蠢,连自己的婢女被人杀了也看不出来问题,她就这么冷血?好好的布局全给废了!” 凌宴走了过来,将万淑妃扶到一旁坐下,又挥手让宫人退下。 殿内只剩母子二人。 “母妃何必如此动怒,一次不成,我们再寻机会就是了,小王叔和端妃的那点事,早晚得让父皇知晓。” 万淑妃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今日已经打草惊蛇,往后要还想找这样的机会谈何容易?” “宴儿,小德子毕竟是咱们华阳宫的人,你说恭亲王会不会想到这事是咱们干的?” 凌宴慢慢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母妃,小德子不能留了。”万淑妃轻叹一声摇头:“郑新江把人带走了,从他手上杀人没那么容易。这个郑新江,屡次收买不成,油盐不进!” 凌宴倒了一杯茶递到万淑妃手上:“交给杨志方吧,他会处理。” 杨志方便是刚才的那位禁军小统领。 万淑妃点了点头,接过茶轻抿了一口:“都是李双晚那个贱人害我好事!” 说罢,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 想起李双晚,突地便想起恭亲王玩味似地看她的那一眼。 李双晚身材高桃,肤如凝脂,五官长得标致,虽失了武功,但战场上血海尸山里锤炼出来的女将军的英气犹在。身上又有那股子世家豪宅里养出来的贵气,再加上她双眉间的那颗美人痣,又多几分妖娆和妩媚,对于恭亲王来说这些都是致命的诱惑。 而她更是知道,恭亲王因为不能人道,面对看得到吃不到的美人,那股如野兽般的欲望就会扭曲他的心理,就会想出百般手段折磨人。 恭亲王府后院死在他手上的女子,不计其数。 若是李双晚落到他的手中,也不知她在他手上能撑得了多久。 万淑妃想到此,心情立即好转,一个恶毒的计谋已然在心里慢慢滋生。 只是,才刚发生这样的事,若是此时动手,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可不成。 左右已是年底了,等过了年,这种机会有的是。 被算计的李双晚此时与凌恒二人刚走到宫门口,登上了回恒王府的马车。 马车内,二人相对而坐,李双晚别过脸掀开马车一角的窗帘,安静地看着窗外。 凌恒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她,怎么,他不说话,她是不是也不打算说话了? 大婚前天天舔着脸在他面前晃悠,这才大婚第二天就敢给他摆脸色。 呵,不就是忘了给她披件衣服吗?她李双晚哪来那么大的气性。 他没有怪罪她堂堂亲王妃在宫里出丑,摔成那副样子,落他面子已是宽容,还敢给他甩脸子。 果然是仗着镇国将军府,嚣张惯了,不可理喻! 第19章 精贵公子 越想越气的凌恒眸子一弯,嘴角一勾,坐到李双晚身边,将她的手握于掌心。 “阿晚,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刚才在宫里,我就是太生气了,你如此善良,他们怎么能这般冤枉你,所以才没顾得上给你披一件衣服。” 凌恒将她圈进自己怀里:“好阿晚,原谅为夫好不好?咱们还在新婚呢,别闹别扭了。” 李双晚忍着恶心没有从凌恒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这张脸眼眉是弯的,嘴角是勾着的,十年夫妻,他这副样子,她太知道他心里盘算的小九九。 李双晚莞尔一笑:“怎么会呢,我没有生殿下的气。”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她心急如焚,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奈何,只能耐着性子陪凌恒演夫妻恩爱的戏。 风带起马车的窗帘,李双晚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把拉开窗帘,那人就这么跳入她的眼中。 李双晚瞳孔就是一缩。 凌恒:“怎么了,阿晚?” 李双晚忙将窗帘拉好:“哦,没什么。” 凌恒一双桃花眼落在她的脸上,见她脸色似有些难看,将她的手拢于他的双手中:“阿晚,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该有秘密。我凌恒此生认定阿晚为我妻,便绝无任何事会瞒着你。” 李双晚突地一笑:“殿下的话妾自是信的,确实没什么,我刚还以为看到了什么人,原来竟是我看错了。” “哦,你以为是谁?” “青莲。”李双晚意味深长地看着凌恒。 饶是凌恒从不信鬼神,也是脸色一白:“阿晚,这大白天莫要乱说,青莲已经死了。” “是啊,所以我才吓了一跳。” 见李双晚脸色依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凌恒这才信了。 李双晚看到的人自然不是已经死得透透了的青莲,而是靖安侯世子崔景玉,崔小侯爷! 爹娘为她物色的那位未婚夫。 只不过她那时嫌弃此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家又在西北,所以根本没答应。 可她分明记得很清楚,靖安侯一家是第二年同击退北齐的爹娘一道从西北回的盛京。 这一世,他怎么会提早出现在这里? 想起崔景玉,李双晚的眸深了深,若她按爹娘的安排嫁给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害得镇国将军府家破人亡的地步。 前世,他恨自己对他无情,驳了二人的婚事,明里暗里不知给她使了多少绊子。 在凌恒一道圣旨给镇国将军府扣上“通敌叛国”罪名的时候,她找到他,屈膝向他下跪求他出手救镇国将军府。 “崔小侯爷,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猪油蒙了心。可是,你知道的,我父亲根本不可能通敌叛国,他对皇上对北晋忠心耿耿,我李家驻守边境数十年,从未生出二心。你们靖安侯一家也在西北,与我父亲是至交好友,最了解我父亲的为人了,求崔小侯爷替我父亲作证,洗清他的冤屈啊。”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父亲,救救镇国将军府满门吧,我求你了。”她磕得头破血流。 可崔景玉他怎么说的?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冷冷道:“皇后娘娘,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圣旨已下,微臣哪有那个本事敢质疑圣旨。抱歉,皇后娘娘,微臣无能为力。” 凌恒握住李双晚的冰冷的手:“阿晚莫怕。” 李双晚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嗯,有殿下在,妾不怕。” …… 而此刻,影坐在酒楼靠窗的一侧已经大半天了,他的面前摆了满满一桌的美酒佳肴,但吃得并不多,就连酒也没喝多少。 他长得实在过于出众,总有人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但看到他一双丹凤眼射过来的冷芒时,又心生畏惧,诺诺退下。 许多人在窃窃私语,低声猜测此人的来意。 盛京城里不乏贵公子哥,但像这位一般长相出众,一身贵气又压迫感十足的,着实没有见过。 影一双眼看着楼下,又望了望外面的日头。 他要等的人,该到了。 “老大,人到了。” 影身边的两个随从匆匆从楼下上来,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道。 此二人是与他一道被卖进去训练成暗卫的,前天随他一起被送进了恒王府。 他们一直喊他老大。 影点了点头,站起身朝楼下走去。 店小二注意他许久了,此人长相不凡,点了一桌子的菜,也不吃,又不走,见他此刻带着人就走,忙追上去。 “公子,您还没付账。” 影转过头来:“付什么账?” 店小二尴尬地指了指他点的满满一桌酒菜:“嘿嘿,公子,您点了这么多东西,一共五两银子。” “没钱。”影说得相当的理所当然。 店小二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嘿,公子,您开玩笑的吧。就您这一身行头,还带两随从,您拿不出五两银子?” 影拍了拍周身,没有一个凸起的地方:“瞧见没,一文钱都没有。” 他又问向身边的两人:“你们有吗?” 二人齐齐摇头。 “听到没,他们也没。”说罢,抬脚就下了楼。 店小二这下彻底火大了,合着他伺候了大半天,本以为能得一笔小费,结果是个吃霸王餐的。 能在盛京城开这么大一个酒楼的,谁后面没人。 店小二撸起袖子就朝楼下大喊:“兄弟们拦住他们,他们没付饭钱!” 影人高腿长,人已经走到了外面。 店小二这么一嗓子,店里立即冲出来七八个打手,人人手上拿着棍子,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盛京城的百姓最爱看热闹,见如此贵气逼人的公子竟然是个分文没有的穷光蛋。 穷光蛋也就罢了,还要白吃人家东西,真是活久见啊。 说不定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偷来了。 于是里三层外三层,把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有大姑娘小媳妇一见这俊公子哥如此狼狈,便把手中的帕子往影身上招呼:“公子,我养你啊。” “公子,奴家有的是钱,只要你从了奴家,以后天天让你吃大餐啊。” 影一副惊恐的模样,活像羊入了虎口要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似的:“不敢不敢,在下体虚。” 这声“体虚”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街道更堵了。 几个打手已经朝影他们三人招呼了过去,眼看着那小儿手臂粗的棍子就要落到身上。 却在这时,从边上猛地蹿出几人,将那些人一脚一个踹翻出去。 边上的百姓见状腿比脑子反应快,拔腿就跑。 第20章 身份特殊 影看向帮他的这帮人,其中一名中年汉子,长得十分钢硬,显然是他们的头儿。 店小二腿肚子虽打着颤,倒也没忘自己是干什么的:“大,大胆,天,天子脚下,吃,吃饭不给钱也就罢了,怎,怎滴还,还打人?” 中年汉子不愿多浪费时间,扔出一锭银子给店小二,转头对影道:“这位公子,不知能否赏光喝一杯?” 中年汉子一个眼神,刚一脚一个将打手踹翻的几人就已经将他们与百姓们隔开,形成了一道保护圈。 影看了眼中年汉子,淡笑一声:“好啊,请带路。” 跟在影后面的两随从一脸啥?就这么简单? 话还没出口,便被飞过来的眼刀子给吓得咽了回去。 从酒楼出来后,两随从一脸的懵,原来他们的身份如此特殊。 老大不叫影,在家里行九,他们以后得唤他九哥。 而他们也不是什么暗卫加个没有温度的数字,他们有自己的名字。 舒文博,梁天佑。 都是极好听的名字。 …… 刚回到乐潇院,亦竹和萝曼二人看到李双晚的样子齐齐吓了一跳:“王妃,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凌恒松开一直紧握着李双晚的手,吩咐二人:“好生伺候王妃沐浴更衣。” 又轻轻揽了揽她的双肩,柔声道:“阿晚,今天在宫里吓坏了吧?没事,一切都有我挡在前面,沐浴后好生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院子里陪你。” 李双晚点点头,一脚跨进房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凌恒此时双手负于身后,立于乐潇院那棵硕大的木棉花下。 与昨日梦中那人一般无二。 身形高大,身姿挺拔。 身边的属从又叫他“皇上”,除了凌恒,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可分明是他杀了她。 他甚至还将这北晋的皇宫付之一炬,他是凌氏天家的人,这么做必会引朝堂内外哗然。 难不成,后来他被人围剿,也是因为此事? 李双晚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不管如何,他凌恒与她有不共戴天的大仇。 她死后,他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可怜又可悲的笑话。 凌恒好像感觉到了她在看他,转过头来,李双晚来不及躲避,深沉的眸子便这么撞入他的眸子。 凌恒微微一笑:“去吧,别怕,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李双晚几乎是落荒而逃。 进了浴房,亦竹将李双晚身上的披风脱下,看到她那身华服上全是污泥时,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萝曼已经急道:“王妃,宫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青莲呢,她怎么没回来?” 亦竹也是一脸担忧:“王妃,殿下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又去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 李双晚笑着阻止二人:“我没事,青莲死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生生地劈入了二人的脑子里。 青莲死了,早上还朝她们挑衅地扬眉的人,就这么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呢,王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双晚简短地将宫里发生的事对二人说了。 萝曼一张脸惨白如纸,若不是王妃突然换了青莲入宫,死的人就是她了。 “王,王妃,您说青莲,青莲是不是万淑妃杀的?” 李双晚轻轻叹息一声,有些事不能让她们知道。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萝曼被溺毙后抛尸于碧溪宫的枯井中。那个梦太真实了,仿佛是我亲自经历一般。” 她握住萝曼的手:“你打小跟在我身边,哪怕是一个梦,我也不敢拿你冒险。” 萝曼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把紧紧抱住李双晚:“王,王妃,是您救了婢子一条命。呜呜,要不然婢子就再也见不到您了。王妃,您太好了。” 李双晚轻笑,用帕子给萝曼擦眼泪:“没事了,没事了。这件事就我们三人知道,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两个婢女齐齐白着脸点头。 亦竹想得要多一些,打王妃和殿下一进院子,她就注意到王妃身上的披风不是恒王殿下的。 “王妃,您与万淑妃连话也未曾说上过两句,她为何要设计杀青莲?今天的事好像是万淑妃故意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双晚很是欣慰,亦竹果然心思通透。 实情自然是不能和她说的,李双晚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后宫朝堂一体,万淑妃此计不成,还会想别的办法,以后我们要多加小心。” 亦竹后怕道:“还好王妃您从此事里摘出来了。王妃,以后咱能不进宫,还是别进宫了吧,太可怕了。” 李双晚笑而点头。 是啊,还好她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了。 萝曼,这一世,我已将你护住。 “好了,不哭了,你们在外面守着,我清洗一下。” “是。”亦竹和萝曼二人将干净衣裳、热水准备好后退出了屋。 自家主子的性子她们跟在身边十几年了,最是了解,沐浴时不喜欢有人在一旁伺候。 屋外,木棉花下,凌恒一张脸阴沉可怖,手紧紧握成了拳。 本该是萝曼跟着李双晚进宫的,偏偏没有。 万淑妃十年也未踏入栖云宫一步,偏偏今天去了。 万淑妃给李双晚的见面礼,不让自己的婢女去取,却要根本不认识宫中路的青莲去,为什么? 青莲和可夏二人为何会死?是不是万淑妃发现了什么,不想让她自己的人把这件事捅出来,要借青莲和可夏的手? 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在深宫中,她们能做什么? 所以,凌恒猛地抬起头,是李双晚,她要借李双晚的手! 所以,万淑妃才一定要李双晚去寻迟迟不回来的青莲。 那可夏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李双晚发现了万淑妃要捅出来的那件事,若掺和进去极为危险,所以她就杀了可夏? 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万淑妃想要借青莲和李双晚的手,要捅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事? 凌恒大拇指紧紧碾着食指,发出皮肉重重摩擦的咯吱声。 “司珀。”凌恒低喊一声。 一名护卫嗖地闪声进来:“王爷。” “立即派人去万府,打听一下有什么异常。” 如今他还没有能力将手伸到宫里去,但在万府,应该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是。” 这时吴管家匆匆过来,面色十分难看:“王爷,林家二爷那出事了。” 第21章 兄妹二人 本就脸色阴沉的凌恒一听这话,眉心突突一跳,冷声问:“何事?” 吴管家压低声音:“今天的那批货出了问题,跑了一个。” 凌恒脸猛地一沉:“许建州是个废物吗,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吴管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王爷,这事儿大啊,若逃脱的那个孩子把那地儿捅出去,那,那可如何是好……” 吴管家一说到这,后背顿时就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凌恒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边走,边对吴管家吩咐:“告诉李双晚,我去去就来。” 吴管家忙哈腰称是。 李双晚刚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亦竹进来道:“王妃,周伯将人从庄子上带回来了,在外面候着,您现在就见吗?” “殿下呢?” “吴管家好像找殿下有事,殿下说他一会儿就过来。” 李双晚点头,看来是影把凌恒引开了,她立即道:“你先带他们下去安置,半个时辰后过来。” “是。” 李双晚走到桌旁,迅速铺开纸,提笔蘸墨,深吸几口气后,落笔,一封信几乎是一气呵成。 她刚将信折好塞入信筒里,亦竹推门而入:“王妃,人已经等在外面了。” 李双晚点点头:“让周伯把人带来吧。” 周闻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子约十七八岁,女子约十五六岁的模样。 二人一身粗布衣衫,一直低着头,不敢多看,由周闻领着进了乐潇院。 这二人正是陈老汉的孙子孙女儿。 二人走到李双晚跟前,便朝她跪了下来,恭敬行礼:“见过姑娘。” 李双晚接过亦竹递来的巾子擦手,笑着走到二人面前,将他们扶起来。 她问男子:“你叫陈平?” 陈平忙回:“是,小的陈平,见过姑娘。” “可识字?” “小时候祖父教过小的识过几个字。” 是了,陈老汉是战场上因伤退下来的,做过一段时间的百夫长,自然是识字的。 “骑马呢?” 陈平有些窘:“会一点点,但不精通,勉强不会被马从背上甩下来。” 李双晚让亦竹拿了一些银子给他:“去买一匹好马,我给你三天时间学会它。往后我需要你经常在外面跑,马术若是不精可不行。” 陈平两眼都放着光,大大地应了一声是。 李双晚又从萝曼手中接过重重的一包碎银,递到陈平手上:“拿上这些碎银,用你的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整个盛京城大街小巷的乞丐收为己用。” 陈平茫然:“王妃的意思是?” 李双晚浅然一笑:“乞丐的消息最灵通。” 陈平豁然开朗,接过碎银,重重点头:“是,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整个盛京城的乞丐加在一起不是个小数目,陈平,你得把他们管好了,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陈平挺了挺腰板:“王妃放心,小的定能办得妥妥的。” “你是陈蓉?” 陈蓉的脸红扑扑的,腼腆一笑:“姑娘记性真好,奴婢陈蓉见过姑娘。奴婢也识得几个字,小时候和哥哥一起跟着祖父学的。” 她嘿嘿一笑:“就是骑马,奴婢没学过。不过,奴婢可以学的,三天也能学会。” 李双晚笑着点头,两人都识字,光这一项就极为不错:“好,等你哥学会后,一有时间就让他教你。” “是,谢谢王妃。” 她的身边必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陈平兄妹二人是陈老汉的孙子孙女儿,绝对忠心。 可惜,前世,陈老汉一家也被凌恒杀了个干净。 “在恒王府,以后你们便同亦竹和萝曼一样,叫我王妃,免得落人口舌。” 亦竹上一世便是死在“姑娘”二字上,这一世,她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出事。 二人慌请罪。 “你们兄妹二人以后都跟着我,替我办事,办好了,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兄妹二人高兴得立即又给李双晚跪下谢恩。 李双晚让他们二人起来。 “陈平,以后外面要跑的事情,打听什么消息,办的事,我便交给你。” 陈平立即应是。 “阿蓉,亦竹和萝曼管着我屋中的事,院子里没个自己人,我不放心,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帮我盯着。” 陈蓉立即把头点得如拨浪鼓似的:“是,婢子谢王妃。” 亦竹笑道:“王妃,不如就让阿蓉跟着婢子学做菜和点心吧。周伯刚回来与婢子提了一嘴,说阿蓉姑娘的菜做得极好吃。” 李双晚笑看着陈蓉:“你可愿意?” “愿意,婢子愿意,谢谢王妃。院子里,婢子也会盯着,请王妃放心。” “好。”李双晚对亦竹道,“你带阿蓉先去安顿吧,我有事和陈平说。” “是。” 亦竹和陈平前脚离开,周闻也跟着离开。 李双晚朝萝曼递了个眼色,萝曼心领神会,对院子里的几个仆妇下个大声嚷嚷:“唉,你们几个,还有你们,跟我一起去把那边的屋子整理一下,王妃的嫁妆也得理好了搬进去。一个个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光杵着不干活。” 顷刻间,院子里只有李双晚和陈平二人。 李双晚将袖中的信筒取出来,声音压得极低:“陈平,现下就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陈平挺了挺腰板:“是,王妃请吩咐。” “明天务必帮我把这信送到我外祖父手上,让我外祖父想办法尽快将信送到西北我父亲手上。” 陈平接过信揣入怀中,重重点头:“是,小的会将信亲手交到朱老大人手中,王妃放心。” 李双晚嗯了一声:“外祖父早朝结束后,会先去一趟大理寺,巳时左右回府,你那个时候去。” “是。” 北晋有个传统,新婚夫妇第一天敬茶,第二天需去月老庙上一柱香,一为感谢月老牵线,二为求月老保佑从此以后夫妻和睦,儿孙满堂。第三天回门。 明天一早,凌恒和她需得去五十里外的月老庙,这个时候派陈平去找外祖父最合适。 “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可明白?” “王妃放心,今天晚上小的一夜不睡,也定会将信紧紧护在怀中,不让任何人瞧见。” 李双晚笑点了点头,陈平办事她是放心的。 天色已黑,他们兄妹二人刚从庄子上接回来连夜出府,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被凌恒的人盯上。 这件事太大了,千万千万不能被凌恒发现。 外祖手上有一只经过训练的叫烈焰的鹰隼,盛京离西北约有三千余里,等爹娘看过信,再按照她的安排,等那边的消息传回盛京城,让此事在盛京城传开来,估计最晚也就二十来天时间。 这二十几天,她有许多事要做。 将信送到,再给她来信,一来一去,只需五天。 与此同时,京郊一处偏僻的民宅里,凌恒看着眼前光景,气得勃然大怒。 第22章 庙里还愿 民宅的屋中,十余个男孩被扔在地上,他们的年龄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不等,每个人都以一种脸着地,小腿屈膝向后与手捆在一起的姿势趴在地上。 这些孩子,眼中满满都是惊惧,眼泪和鼻涕滚落在地,与地上的泥糊在一起,又粘在了脸上,谁也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只有无声的泪从脸上滑落。 因为就在两刻钟前,他们中的一个男孩逃了,而那个负责看守的人因为看守不力,被人一刀削去了脑袋。 头颅滚在他们的身边,睁着一双眼,死不瞑目,尸首就躺在他们的前面半寸之地,血还在咕咕地从断裂的脖颈处往外涌,涌到他们的身下。 地上时不时传来阵阵尿骚臭。 与之一墙相隔的另一间屋中,地上散落着一截被割断的绳子。 凌恒站在窗口,沉沉地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一个约莫四十余岁,体型富态,流着一小撮山羊胡的男人,不断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身子也在止不住颤抖。 此人正是一直替凌恒打点遍布北晋各州府产业的许建州。 片刻后,有人来报:“王爷,人,没找到。” 许建州吓得噗通跪地:“王,王爷,现在怎么办?” 凌恒转过身,冷冷扫了地上男人一眼,片刻后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叔外祖,那个逃脱的孩子有没有看见你的脸?” 许建州忙用衣袖哆哆嗦嗦擦脸上的汗:“没,绝对没有。我刚得到消息新得了一批货,立即就来了。我人还没下车,就听到说有个孩子跑了。” 凌恒深吸一口气:“那就好,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说无意,这个地方不能再用了,换个更隐蔽的地儿。” 许建州:“是,地儿我已经想好了。” “今天所有人,一个不留。” 许建州吓得身子一软,又跪了下去:“王,王爷,一,一个不留?” 凌恒冷哼一声,转身朝外走:“既然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就不用留着了。余下的孩子你即刻交接,送过去。” 许建州额头冷汗涔涔滚落:“是,是,我,我这就把人交出去,交出去。” 至于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李双晚在书房里写字。 凌恒的身上有血腥气,他一回来,李双晚就闻到了。 他从背后将李双晚圈入怀里,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热气喷在她的脸上:“阿晚,在写什么?” 李双晚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挣脱开他:“抄佛经,明天不是要去月老庙吗,老人说亲手抄的佛经供在月老像前,更灵。” 凌恒轻笑一声,心中满满都是嘲讽,无知蠢妇:“这你也信。” 晚膳一一摆上了桌。 凌恒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掀起眼皮看她:“听说你让周闻去庄子上带了两个人来王府?” “是,一对兄妹,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们的祖父母和我爹娘一直替我看着庄子,这对兄妹我很喜欢,一早想起来,就让周伯去把人接来了。” 凌恒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这样,就能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殿下怎么了,怎么这么看妾?” 凌恒嗤地笑出了声:“没什么,要不是我知道今天青莲的事是个意外,还以为阿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才早早让周闻从庄子上接了人过来。” 李双晚心突地一跳,面上一分不动:“殿下怎么这么说,我若有这本事,万淑妃让青莲去拿东西的时候,我便跟着去了。她伺候了殿下这么多年,就这么死了,实在令人唏嘘。” 凌恒给李双晚盛了一碗汤端到她面前:“我就随口这么一说,阿晚想哪儿去了。” 李双晚垂下眸子:“是我错了,这件事,我应该早点和殿下知会一声的,是我逾矩了。” “恒王府虽然拮据,但你要一两个伺候的人,还是可以的,问吴管家要便是,省得那么麻烦。” 李双晚抬起一双懵懂的眸子:“那,那怎么办?要不妾这就把人送回庄子上去吧。亦竹……” 凌恒心里满是冷笑,嘴上却温和一笑:“罢了罢了,人既然已经来了,便留下吧。” 反显得他这个恒王小气,左右让人查查便是,若有问题,让暗卫一刀一个结果了就是。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人手还不够,可以问吴管家要。阿晚,你也知道,父皇他……恒王府不比别的府邸,万事需得小心。” “是,妾记下了。” 凌恒把汤往她面前推了推:“厨房新熬的汤,放了晒干的小虾米提鲜,阿晚尝尝。” 李双晚心里冷哼,脸上淡淡一笑:“殿下,妾对虾过敏。” 凌恒的手僵在了半空,尴尬地轻咳一声:“对不起,我,我不知道,阿晚,是我的错。我这就吩咐下去,以后恒王府的厨房里不得有虾。” 李双晚什么也没说。 晚饭后,司珀递来消息,万府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到。 凌恒深深看了一眼李双晚,难道可夏的死,青莲的死,真的与她无关? 第二天一早,亦竹一边伺候李双晚洗漱,一边道:“王妃,殿下临时有事进宫了,说是一会儿让您先去月老庙,殿下办好事后,立即就会赶过去。” 李双晚淡淡地嗯了一声,宫里有事是假,不愿与她同乘一车是真。 她巴不得。 马车一个时辰后抵达月老庙,而此时凌恒也将将过来。 他是骑马来的,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前,伸出手:“阿晚,来,小心,我扶你下车。” 李双晚万分不愿,但在全身而退之前,不能被凌恒看出一丝破绽。 笑着将手递到凌恒手上,踩着凳子下了车:“殿下事情都办妥了?” 看着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李双晚总觉得今天的凌恒似乎同以往少了什么,可具体少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 凌恒握着李双晚的手不放,携她朝大殿走去:“不是什么大事,郑大统领要了解一些青莲的事,一早派人过来问我是否方便。” “凶手还没找到?” 凌恒盯着李双晚看,见她一脸的坦然,双眉间一颗美人痣在朝阳的映照下如魅如艳,轻笑一声:“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今天在月老庙上香分两个部分,上午与庙里大师一道诵经一个时辰。 下午申时左右夫妻二人一同上香,需行三叩九拜之礼,以显诚意,这期间若能将亲手抄的佛经拱奉在月老像前,则更好。 “阿弥陀佛,王爷,王妃,请随老衲来。”一位仙风道骨的主持和尚迎出门。 “有劳大师。”凌恒双手合十朝他一礼,又吩咐身后的随从,“吴成,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去吧。” “是。” 李双晚身子猛地一震,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知道凌恒身边少了什么了! 第23章 算有遗策 凌恒也发现了李双晚的不对,心里厌烦至极,要不是在大白天怕万一被别人发现什么破绽,真想让那个叫影的暗卫来替代他。 懒得应付,忙装腔关心道:“阿晚,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双晚立即捂住肚子:“殿下,我,我肚子不舒服。” “来人,去请大夫。” 李双晚摇头:“不用,我去一趟净房便可,无碍。” 凌恒想也不想便点头,吩咐亦竹:“好生伺候你家主子。” 亦竹也吓得不轻,今天早膳王妃用的不多,余下的都赏给他们了,他们吃了一点事都没有,王妃怎么就…… 忙与萝曼二人一左一右扶好。 住持大师:“寺里已为王爷和王妃准备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老衲这便让人领王妃过去。” “有劳大师。” 看着远去的李双晚,见她虽然半弓着身子,但走路的速度却极快,凌恒微微皱了皱眉。 “王爷,这边请。”不等凌恒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住持已经出声打断。 凌恒朝他微一点头,便跟着住持走了。 去往院子的路上,李双晚低声问身边的两个婢女:“你们刚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司珀?” 萝曼摇头:“婢子没注意。” 亦竹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没有。” 萝曼:“没有吗?好奇怪,司珀不是恨不得连殿下如厕都要跟着的吗,殿下今天和王妃一起来月老庙要一整天,他怎么会没跟着一起过来,难道殿下有重要的事交给他办?” 李双晚一把紧紧握住亦竹和萝曼的手,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女施主,这里就是了。” 李双晚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有劳小师傅。” 三人刚踏进院子,李双晚立即吩咐萝曼:“去把周伯叫来,要快。” 萝曼见自家主子脸色着实难看,也不敢耽搁,更不敢多问,立即拔腿就朝安置车夫护卫的院子跑。 亦竹:“王妃,怎么了?您是不是肚子很不舒服?” “别问,立即替我磨墨。” 亦竹这才发现自家主子原来是借口来这里,忙也不敢多问,立即进屋磨墨。 这处供他们休息的屋子,笔墨纸砚均有。 李双晚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到桌前。 时间紧迫,脑子却转得飞快,几乎是周闻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李双晚已经吹干墨迹将信卷好塞到了信筒里。 亦竹和萝曼两位婢女一直恪守本份,虽然都识字,但主子写的东西,她们连一个眼神也不会瞟。 “王妃。”周闻规规矩矩地立于门口等待吩咐。 李双晚几步走到周闻面前,将信筒并一块玉佩交到周闻手中:“周伯,我这里有一件十分重要关乎性命的事交到你手中,务必办好了。” 见王妃说得如此严肃,周闻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腰,双手接过信筒和玉佩,慎重道:“请王妃吩咐。” “麻烦周伯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送到我外祖手中,让他帮忙送去西北我父亲手上。最重要的是务必将陈平手上的信拦截下来。周伯,记住一定要将昨天我给陈平的信截下来。” 周闻立即道:“是,请王妃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李双晚:“这块玉佩我外祖父认得,他见了必会信你。” 她没忍住朝周闻走近了一步:“周伯,请务必要当心,若有人要截你手中的信,你要佯作抵抗不敌才能将信给他们,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周闻应声:“是,小的明白。这封信给他们没关系,但送去朱老大人手上的信一定要拦下来。” “对。” 李双晚深呼吸:“玉佩落入他们手中也无妨,这块玉不值什么钱,只不过与我有不同意义罢了。” 玉已经缺了一角,是当年她在战场上时被敌军一箭射来,这块玉救了她一命。 所谓白玉无瑕才有价值,像这样缺了一角的,已不值几文,被盯着的人发现了也不会怀疑,只当是主子嫌它没了价值便赏给车夫了。 “是,小的都听王妃的。” “若那个人只是跟着你,不从你手中夺信,那你便回恒王府,将事情交给陈蓉去办。你去我书房里将我抄了一半的佛经拿了,就摊开放在桌上,不要停留,立即回来,装作很着急的样子。” 周闻心脏砰砰直跳,越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将东西收好后便小跑着走了。 李双晚看着周闻已经不再年轻的背影,却因她的着急而迅速消失在了院子门口。 连连深呼吸,让剧烈跳动的心渐渐稳下来。 刚才让周伯送去的那封信,她写得巧妙。 在信中,她提醒父亲一定要提防二房李淮义一家,尤其是二叔的儿子李元明,她怀疑二叔一家在为某位皇子做事,但具体是谁,她没写。 甚至还在其中罗列了李淮义和李元明父子二人这段时间做的几件可疑的事情。 这些事,有些还十分隐蔽,是前世在冷宫那段日子,李双苗亲口告诉她的。 当然,这个时候的二叔一家还没有转投凌恒。 此信一来可以试探外祖一家有没有被凌恒监视,二来也可以借凌恒之手对付二叔一家。 她相信,若是凌恒发现了这封信,定会拦截。 要想不被她知道,凌恒就会伪造回信。 笔迹能仿,但有些东西却是仿不来的。 可若陈平手上的信被司珀呈到凌恒面前。 后果,李双晚有些不敢想。 周闻前脚刚离开,后脚凌恒就进来了,人还未进来,话已经转入耳中:“阿晚。” 李双晚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扬出一抹笑迎了出去:“殿下。” “阿晚,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李双晚微一低头,脸上酝出一抹红晕:“已经没事了,我们过去吧。” 凌恒来抓李双晚的手,李双晚双手提起裙摆,装作没有看到,跨过门槛后就就将手扶在了亦竹手腕上。 亦竹偷偷看了眼凌恒,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大殿内,十八僧已分成三列盘腿坐在蒲团上,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佛文。 住持和尚一双眼深深地看了李双晚一眼,念了句佛号道:“恒王殿下,李姑娘,请。” 李双晚突地抬起头去看住持,只见他慈眉善目,正引着凌恒往前去,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他叫她“李姑娘”而非“恒王妃”。 月老嘴角含笑,手握红绳,俯看着跪在地上跪拜的夫妻。 “一拜。” “再拜。” “三拜。” 李双晚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刚还含笑的月老,此刻他的右边嘴角微微勾起。 好似一抹,冷笑。 等周闻将马车停在恒王府后门的时候,已是过了辰时。 第24章 拦截书信 周闻刚出月老庙的门,就被人盯上了,他驾着马车一路狂奔。 他要护住王妃给他的信,更要办好王妃交代他的事,但时间太紧了,他年纪大了,只能咬着牙将马车赶得飞起。 周闻知道陈蓉平时在哪里,这姑娘昨天一来恒王府,立即就钻进了小厨房,琢磨吃食。 周闻进了厨房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喉咙如火烧一般。 陈蓉吓了一大跳,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周伯,你这是怎么了,不是送王妃他们去月老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王妃让你回来的?” 周闻的手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那是握紧了缰绳被磨破的,用力将手上的血迹抹去,他颤抖着手从怀里将信筒和玉佩取出,放到陈蓉手上,一把紧紧抓住。 喘着粗气:“快,快将这两样东西送去朱家。王妃的外祖朱家,找到朱老大人,将信给他,请他,请他将此信送去西北大将军手上,务必将陈平的信拦截下来。” “啊,为什么呀?” 周闻急得要命:“别问那么多了,快,要快,一定要赶在巳时之前,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陈蓉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就是后厨一个做吃食点心的小姑娘,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她哪里能做得好,而且她昨天才来,对盛京城也不熟啊。 “周伯,我,我害怕。” 周闻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他也怕,他就是一个车夫,赶了一辈子的马车,哪里遇到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候:“别怕,姑娘别怕。一定要将你哥哥送去的信拦下来,一定,一定!” “朱府在朱雀大街,东边头第二户,‘朱府’二字认识吧?” “嗯,认,认识。” “那就好,朱雀大街在哪里,可以问。” “好,好。” 周闻用车推了她一把:“快去!” 陈蓉下狠心用力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利痛传来,顿时嘴里血腥味弥漫,这才冷静了几分。 她握紧东西,又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篮子从后门出去。 对,她要出府采买食材,她现在负责乐潇院的小厨房,每天都要出去的,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周闻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半是赶路赶的,一半是怕的,可还得站起来,不能让人发现了。 灌下一大碗水,他扫了厨房四周一圈,拿起灶上温着的一盘点心,又去李双晚的书房里将抄了一半的佛经小心用帕子包了走了出来。 那个尾巴不在了! 嗡的一声,脑中如雷炸响,那个尾巴该不会发现了,去堵陈蓉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 周闻坐上车辕,大喊一声驾,就冲了出去,大不了就和他拼了,王妃说了,要佯装抵抗不过的样子,才能将信给他们,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大冬天的,陈蓉后背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周伯说了,一定要赶在巳时之前,陈蓉走得很快,她打听过了,大理寺卿朱府离这儿有些远,街上行人多,坐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 她要靠两条腿走过去。 可她不能跑,她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被人给盯上了。 陈蓉猛地转身去找,没有,没有人。 是她感觉错了吗? 不会,她的感觉一向很准,那股后背如芒在刺的感觉很强烈。 陈蓉咬了咬牙,进了卖食材的店铺,王妃教过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慌。 她装作挑东西的样子。 突然,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影闪到了她的身后,黑影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而来。 …… 而与此同时,李双晚的外祖,那位大理寺卿朱淇正,朱老大人,刚从大理寺回来没多久,便被一个自称陈平的毛头小子给堵住了,说是恒王妃要让他送封信。 本来是不相信的,但一看那装信的信筒,老大人信了,那是他闺女和外孙女通信常用的,他们朱家特制的信筒。 可他养的那只鹰隼不是个好相与的,得哄。 这不,送信前,他得先逗弄逗弄这只名叫烈焰的傲娇鹰隼。 烈焰全身黝黑,只一张鹰嘴烈焰如火。 朱老大人六十岁不到,两鬓已有白发,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穿着藏青色直缀,手上拿着肉,一边将肉递到烈焰嘴边。 一边道:“小乖乖,好好吃,吃饱了帮爷爷把信送去西北那小兔崽子手上啊。” 镇国大将军李淮英那小兔崽子此刻正在营地与一帮军中将士沙盘推演呢,突然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李大将军叱咤西北,令北齐铁骑闻风丧胆,在朱老大人眼中,那就是拐骗走自己宝贝女儿的小兔崽子。 烈焰嘴往前一送,脖子一仰,一块肉便进了肚,吃完了还不忘朝自个儿老主子翻个白眼,再继续扯着细细的脖子,将烈焰红嘴伸出来讨吃食。 朱老大人没好气,一股脑儿将手边的肉全给塞烈焰嘴里了。 烈焰塞了一嘴的肉,翻着白眼,翻着翻着,一脚撅了过去。 朱老大人吓得赶紧把它嘴里的肉抠出来,大意了,塞太多,差点把鸟噎死。 烈焰一边往外吐肉,一边朝他撂蹄子,气得恨不能一蹄子踹死眼前这老货。 “别死啊,小乖乖,时辰快到了,要送信了。”朱老大人抠完烈焰嘴里的肉,就要把信筒往它腿上绑。 烈焰背过身,给了他个自行体会的翘臀。 “别撂挑子啊,等你回来,爷爷给你弄好吃的。” 切,烈焰向他翻了个白眼,差点被你噎死,还指望着给你送信! “猪肉?” 哼! “羊肉?” 哼。 “牛肉?” 哼…… “鹿肉?” 算了算了,为了三两肉折腰,烈焰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左腿伸了出来。 …… 跟在陈蓉身后的阴影朝她盖了下来。 陈蓉吓得脸色煞白,但她牢牢记得王妃吩咐的事,紧紧捂住了胸口,那里装着王妃的重要的东西。 “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买食材?” 陈蓉猛地转过头,看到陈平,吓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仿佛七魂六魄被人猛地抽走,结果又突然被一股脑儿塞回了原地。 第25章 会出大事 陈蓉生生把吓得要哭出来的泪逼了回去,心这才一点点落进了肚子,一把将人拉去角落里。 这家铺子生意极好,这个点了,还是人头攒动,很容易将他们的身形挡住。 陈蓉压低声音:“哥,怎么是你?你不是去朱府了吗?不对,你是不是已经将信送到朱老大人手上了?” 陈平挠挠头:“王妃连这事也告诉你了?是啊,信我已经送到了。” 完了。 陈蓉眼前一阵阵发黑,急得都要哭了。 也不管在外头,拳头就朝陈平身上招呼,声音压在喉咙里:“王妃不是让你巳时再送到朱老大人手上吗,你怎么,怎么不听王妃的吩咐!” “我看王妃很着急的样子,所以看王妃他们走后,我就守在朱府门口了。老大人今年事情不多,比以往早一刻钟回府了。” 陈蓉要不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这个时候定是眼前一黑栽地上去了。 陈平见自家妹子脸色如此难看,也急了:“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还问,别问了,快,快去朱家把信截下来,一定要截下来。”陈蓉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到陈平手中,“换这封信,记住一定,一定要把原来的信截下来!” 陈平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撒开腿就冲到门口,一跃就上了马,还好他今天一早先去马市买了一匹马。 脑子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一定要把信拦下来,否则会出大事。 会出大事! 暗处,梁天佑看着陈平打马狂奔,啧啧摇头:“这家伙不要命了吗,这马他今儿一早才买来,人与马还没有互相熟悉。他这副骑法,万一没控制好,摔下来不死也要残。” 影冷冷地斜他一眼:“回去后,自己找欧叔领罚。” 梁天佑想哭,上次的鞭伤还没好彻底呢。 舒文博点点梁天佑:“九哥让你护着周闻和陈蓉将信安全送达,别被凌恒的人给盯上了,你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跟踪他们,吓唬他们,还差点把陈蓉这丫头给吓出个好歹来。” 梁天佑有点冤枉:“我这不是怕耽搁了李姑娘的事吗。你也说了,李姑娘很着急,我不得催得他们快点再快点啊,我可是差点跑断腿。” 舒文博懒得理他,跟在九哥身后离开。 梁天佑还在小声嘀咕:“谁让九哥不想被李姑娘知道的,要不然这事哪要这么复杂,就这一老一小踩蚂蚁似的速度,我都可以跑几个来回了。” 陈平将整个身子压在马上,咬紧了嘴唇,也许是事态太紧急,也许是突然有了灵感,这一路打马狂奔,马竟然没有将他从背上甩下来。 一到朱府门口,陈平一个翻身下马就冲了进去,门口小厮一刻钟前刚见过他,伸手一拦:“去而复返,有事?” 陈平把人往边上用力一拨,压在喉咙里的声音几乎是咬着说出来的:“大事!” 那小厮哪里敢拦,忙闪开。 陈平冲到朱老大人院子的时候,正看到朱老大人拍拍烈焰的脑袋:“去吧,小乖乖,回来爷爷给你整大餐。” “老大人,等……” 陈平话卡在了嗓子眼里,“等一下”还没说完,就看到朱老大人朱淇正手朝上一扬,停在他胳膊上的烈焰展翅一振就飞了出去。 “快,拦下它,快拦下它!”陈平喊出口的话几乎都破了声。 朱淇正一把老骨头差点被这一声嚎吓散架,也顾不得多问,打了一声口哨,将刚刚冲上天空的烈焰给唤了下来。 烈焰一个跟头翻下来,发现是那小子拦的它,扑过去就要啄他几口。 没被噎死,快要被吓死了。 鹰生真难。 朱老大人忙将烈焰拽了回来:“唉唉,乖乖,不能咬人。” 烈焰朝他龇牙咧嘴。 朱老大人安抚似地拍拍它:“乖,乖啊。” 陈平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也终于咧嘴一笑。 再顾不得规矩了,一路狂奔过来,他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一股屁坐在了地上,双手也因为勒紧缰绳已一片血肉模糊,喉咙更是有腥甜要涌出来。 他死死咽了回去,这才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朱淇正倒也没因此斥责他,自家外孙女调教出来的人不会是那般没规矩的,定定然是遇到了大事。 便命仆从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又给他端来了水。 陈平喝下水,缓了两口气,身子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从仆从手上接过湿帕子将手擦干净了,这才从怀里掏出另一个信筒并破了一角的玉佩递过去。 “朱老大人,小的无状,请恕罪,实在是事出紧急。” 朱老大人看到那方玉佩,心思便是一动,这方玉佩他很清楚,外孙女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等闲绝不会拿出来。 他伸手从陈平手中接过信:“无妨,我那外孙女可有别的话要说?” 陈平拱手:“是,王妃请您将信换了。” “哦,为何?可是出了何事?”朱淇正同自己的女儿女婿一样,并不看好恒王。 但凡是个姓凌,就没有一个不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的,可凌恒在人前伪装得太好,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偏偏口口声声要做闲散王爷,不与朝中大臣结交。 就连他那五个兄弟都深信不疑,根本没将他当作竞争对手。 你不结交大臣,你倒是别娶他外孙女啊。 虚伪。 陈平摇头:“小的确实不知,只知道王妃很着急,再三强调一定要将信换了。” 若不是因为看到那方玉佩,朱淇正是不会轻易相信的,见他说得如此慎重,便也不多问,立即将信换了,又命人给陈平的手上药。 烈焰见还要它送信,傲娇地叫陈平扬了扬脖子,一声长嘶冲上了天。 周闻在半路碰到了陈蓉,见她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心下大松,赶车朝月老庙狂奔去。 …… 月老庙,凌恒与李双晚二人早上一个时辰的经已经诵完,此时正在休息。 至于这一个时辰,凌恒没走心。 当然,李双晚就张了张嘴,连声音都没有,更不要说诵什么经了。 此时她躺在榻上假寐,心中的焦急只有自己知道,她在等周闻的消息。 “殿下。” 听到侍卫的叫他,凌恒看了眼躺榻上的人,起身走出屋。 李双晚睁开眼,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第26章 是缘是孽 离屋子远一些,凌恒才问:“什么事?” 侍卫压低声音:“殿下,王妃的车夫不见了。” 凌恒一双利眸朝那人直射了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侍卫被这股凌厉的气势压得立即跪倒在地:“一个时辰前。” “干什么去了?” “不,不知。” “废物!”凌恒一脚将人踹翻,“立刻去查。” “是。” 那侍卫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周闻一边抹着汗,一边朝这边走来。 凌恒眉头微皱。 周闻朝凌恒行礼:“王爷。” 凌恒淡淡点了点头。 侍卫故作轻松,笑问:“周伯,你这满头大汗的,去哪了?” 周闻把手上的东西往前一递:“王妃把昨儿个抄的佛经忘了,这不,命小的马上取来。” “哦?王妃的两个贴身婢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没提醒?” 周闻嘿嘿一笑:“这小的哪知道呢,王妃命小的做什么,小的便做什么呗,哪还敢问句她们二人咋不提醒呢。侍卫大人,您说是吧?” 侍卫轻哼一声,看到凌恒朝他递过来的眼色,从周闻手边把东西拿过去,翻了翻:“还真是佛经,怎么只抄了一半?” “可不,所以王妃才命小的赶紧去府里拿来,说是一会儿她得抓紧时间抄,供奉在月老像前,灵着咧。” 凌恒和侍卫同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侍卫:“你老手怎么了?” “嗨,我这不是担心万一王妃抄写来不及么,这可是大事咧,所以就赶车赶得快了些,结果差点翻车。这不,被绳给勒破了。这位大人,您有好的金疮药不?借小的一瓶呗。” 侍卫呵呵一笑:“这我哪会随身携带啊。” “是周伯回来了?佛经拿来了吗?”屋内传出李双晚的声音。 “是,佛经拿来了。” “亦竹,你去拿一下。” 亦竹出来:“辛苦周伯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闻将佛经递过去的同时,一个小小的瓷瓶也一并塞进了亦竹的手中。 亦竹朝周闻投去诧异的目光。 周闻弓身离开。 亦竹进屋,将东西交给李双晚的同时,也将那个瓷瓶递到了她手上。 李双晚拿过瓷瓶,不明白周闻给她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极淡的草药味。 她想起来了,这是百株草的气味。 所以,是那个叫影的暗卫,她心下顿时一松。 在凌恒跨步进屋的同时,李双晚已经将瓷瓶收入了袖中。 下午,上好香后,便坐上马车回府了。 凌恒刚要与李双晚同乘一车回府,消失了一天的司珀来了。 “殿下,宫里的案子有眉目了。” 一只脚已经踏入马车的凌恒缩回了脚,对李双晚一脸歉意道:“阿晚,我得进宫一趟。” 李双晚淡淡一笑,正愁怎么让你从车上滚下去呢:“殿下去忙吧。” “我让人护送你回去。” 不等李双晚说话,凌恒已经吩咐:“司珀,留下五人护送王妃回府。” “是。” 凌恒打马与司珀二人扬长而去。 李双晚放下车帘:“周伯,走吧。” “施主,请留步。” 是住持大师的声音。 李双晚忙下了马车:“大师。” 住持大师鹤发童颜,一件灰色僧袍,仙风道骨,他笑着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这才开口:“施主,有些事来之不易,是缘也是孽。该放下时,便放下吧。” 李双晚一张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大师,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师轻轻一笑:“缘起,缘灭,若成心魔,便成孽,施主切记听老衲一句劝,过犹不及。阿弥陀佛。” “大师,您是不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谁,为何要那么做?他是不是,是不是我认为的那个人?”李双晚将眼中的泪死死逼进眼眶。 大师摇头:“老衲不过凡身肉体,何以窥破天机。” “那我该怎么做?” “该如何,便如何。阿弥陀佛,施主,回吧。” 住持大师将李双晚供奉在月老像前的佛经递回给李双晚。 李双晚昏昏沉沉地接过佛经,又昏昏沉沉地上了马车。 不对,住持大师肯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他不会见凌恒一走就出来和她说这一番话。 她要问问清楚,那个以两世半命换她重生的人是不是凌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世,他负她,焚她,灭她镇国将军府满门,到后来为何要付出那么重的代价换她重生? 若不是凌恒,那个人又是谁? 可一转身,哪还有什么大师的影子。 萝曼:“王妃,那住持大师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呢?” 李双晚摇摇头。 “呀,王妃,您怎么把佛经拿回来了呀,这可是您辛辛苦苦抄的呢。大师他,他什么意思啊?” “别问了,回去吧。” 亦竹静静地看了一眼李双晚,王妃不对劲。 一路回到恒王府,均无话。 萝曼对亦竹使了几次眼色,亦竹都瞪了回去。 李双晚刚回到府,陈平便已经过来,将那封从朱老大人手上截下来的信筒双手递上。 这么一来,要确定外祖家有没有被凌恒盯着,只能等那封送出去的信的回信了。 傍晚的时候,凌恒从宫里回来了。 见李双晚根本没有倒一杯水递给他的意思,心里极为恼怒,可面上不显一分,自己倒了一杯喝下。 “阿晚,昨天两位宫女被杀一案已经查清了。” “小德子一时起色心欲对青莲不轨。青莲不从,小德子怒而杀人,见她是你的婢女,便企图嫁祸于你,被可夏发现,故而将可夏也杀了。他供认不讳,已签字画押,人已经在诏狱里自杀谢罪了。” 李双晚:“嗯,查清了就好。” 小德子的结局,李双晚并不感到意外。 她当然不相信小德子是自杀的,除了凌宴和万淑妃,就只有恭亲王动手了。 而恭亲王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此一举。 对于景章帝来说,宫里哪天不死人的,两个婢女而已,死了便死了。 至于皇室天家的丑闻要不要揭露出来,李双晚并不关心,凌氏暗底下的恶心事比这件事多得多了,也要要龌龊多了。 凌恒见她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存心羞辱。 第27章 三日回门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道:“青莲毕竟跟了我数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惨死,我于心不忍。已让司珀将她的尸体从宫里接出来,想将她好生安葬。” 凌恒拉住李双晚的手:“阿晚,这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办。你是恒王府的当家主母,总要接手恒王府庶务,可借此拉拢府里人心。” 李双晚冷笑,青莲一个奴婢,何德何能让她给她操办丧事。 王府的下人还值得她来拉拢? 笑话。 “殿下,妾毕竟是你的王妃,我出面给个婢女办丧事,怕是不妥。若被御史台知道了,可能还会弹劾殿下,届时父皇怪罪下来,殿下也不好交代。” 李双晚知道凌恒这人极为自私,但凡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必会舍弃,无论是谁。 “不如给些银子,让人给青莲备上一口好棺材。再送一笔钱给青莲的家人,就算别人知道了,也会夸殿下一句重情重义。” 凌恒笑了,从李双晚手中将她正在看的书拿了过来,看了眼封面,就扔到了一边:“还是阿晚想得周到,如此便这么办吧。”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上辈子她尸骨无存,青莲还想安安静静躺在一口好棺材里? 拿过被凌恒扔在一旁的书,继续翻看起来。 凌恒出去吩咐人去办。 暗处,影的眸子暗沉如冰。 他的一个随从舒文博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凌恒对他这位王妃倒是上心,属下瞧着他天天陪着恒王妃。我原本还以为恒王妃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看来不是。” 影冷冷斜睨了他一眼。 舒文博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他一看九哥的样子,立即就闭了嘴。 “以后别喊她王妃,她不喜欢,叫李姑娘。” 舒文博不解地挠了挠脸,才发觉一把挠在了面具上。 影的另一个随从梁天佑匆匆过来:“九哥,那人来了,你现在过去吗?” “今天不去,让他回去。” “那……” 影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想去?” 梁天佑一把抱住廊柱:“不,属下不想。” 影转身回屋,舒文博给梁天佑使了个眼色。 梁天佑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梁天佑神情萎靡地跟着进了屋:“九哥,那人说他会寻几个与我们身形相似的过来,这样我们就不必耗在恒王府了。” 影淡淡地应了一声。 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 偌大的镇国将军府,如今住着二叔一家。 西北战事吃紧,爹娘兄长在与北齐作战,还有数月才能回盛京。 马车在镇国将军府门口停下,凌恒先下了车,转身朝李双晚伸出手,要扶她下车。 李双晚只当没看到,提着裙子,自己下了马车。 凌恒脸色僵硬地收回了手。 就连亦竹和萝曼也发觉了不对,二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微臣(臣妇)参见恒王殿下,恒王妃。”李双晚的二叔李淮义携妻许氏在门口相迎。 “二叔二婶快快免礼,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凌恒快走两步上前,扶李淮义夫妇二人起身。 端的是温文尔雅,谦谦有礼。 夫妻二人的身后跟着他们的长子李元明,嫡长女李双苗。 李双苗的那位庶妹李双汐是没有资格出府迎客的。 李元明今年十九岁,李双苗去年已经及笄。 许氏看到站在凌恒身边的李双晚,眼圈便是一红,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好孩子,让二婶好好看看你。不错,面色红润,可见殿下很是爱重你。” 李双晚忍着恶心没抽回手,就问你是不是眼瞎? 她哪来的面色红润,今天一早特意让亦竹给她多扑了两层白粉。 这话说出口,连李双苗都忍不住嘴角扁了扁。 李淮义:“殿下,微臣的大哥大嫂如今正与北齐作战,捷报频传,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要回盛京了。此番定能又立大功,到时看到阿晚过得这般好,肯定很欣慰。” 这话说得太露骨,就差说凌恒可以借着岳父的功勋能得景章帝青睐了。 她这愚蠢的二叔,既瞧不上凌恒不受宠,又想要自己的侄女帮着拉拢凌恒这位亲王,想着万一凌恒哪天得势了,看在他是李双晚的二叔的份上,少不得他的好处。 真是脚踏两只船,哪头都想得个好。 所以,他们夫妻二人才会怂恿她,助他自奔为眷。 是她眼盲心瞎。 李双晚抬眼去看凌恒,果见他面色淡了几分。 正要转开眼,忽地看到李双苗一双眼痴痴地盯着凌恒,一张脸已红透。 这位好妹妹比她小了两岁,上一世便爱慕凌恒。 如今已有十六,许氏自她及笄后就给她相看过不少人家,但她始终不肯点头。 而凌恒为了表现对她的“深情”,一直没有回应李双苗的痴情,甚至连眼神也不曾给过她。 李双苗极度不甘心,后来在一次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设计失身于凌恒,又逼得长公主作主,最后得偿所愿入了恒王府。 自青莲爬上凌恒的床后,恒王府的后院又多了一个女人。 自此,恒王府的后院不再清静。 “殿下里面请,王妃请。”李淮义引他们二人入府。 李元明跟在众人后面,淡淡地看了一眼李双苗,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双晚。 李双晚提步入府,一景一物映入眼帘。 入目便是一道影壁,壁上“镇国柱石”四字乃是先帝亲笔御题,父亲身首异处,血溅在了“柱石”二字上面。 头颅滚落在影壁墙角跟,他双眼圆睁,不明白怎么他就叛国了,不明白他李家全族怎么就那么死了。 还有他的晚晚,他的晚晚在宫里怎么办? 李淮义笑引着凌恒往花厅走去。 李双晚脚如千斤重,脚下踏着的是镇国将军府那些忠仆的尸首和鲜血,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脖颈处的血沽沽还在往外冒。 草丛里,假山旁,池塘边,厢房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 那可是三百八十一条人命啊。 还有她的母亲,巾帼一样的女子,最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郁郁而终。 还有哥哥,被人陷害,走投无路,就在这花厅里,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们,都是她的家人啊! 第28章 她凭什么 李双晚双唇抖动,身子战栗,深深闭了闭眼,再闭了闭眼,可睁开眼,入目的仍是一片血红和满眼的尸体。 她紧紧抓着亦竹的手,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亦竹握着的手一片冰冷,吓了一跳,忙想问她怎么了? 嘴还没张开,就看到李双晚松开了她的手,朝她微微摇头。 亦竹低下头去,还好没有被冒冒失失的萝曼发现。 她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了,可姑娘不说,她便不问。 凌恒随李淮义在花厅入坐。 许氏带着管家去清点他们带来的回门礼了。 又让李双苗先带李双晚去后院。 她思绪烦乱,想回以前自己的院子坐坐。 结果,才走到那边,发现自己的院子竟然已经被李双苗给占了去。 她才出嫁三天。 三天! 李双晚冷冷地看向李双苗。 李双苗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长姐,我看这么好的院子空着怪可惜的,便求了爹搬过来了。你,不会不舍得吗?” “你说呢?”李双晚连表面的应付也懒得做了,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爹娘一直是不同意的,我求了很久,爹才勉强同意了。长姐,你已是恒王妃了,以后也不会回这府里了,这么好的院子空着实在太可惜了,让我住不是更好?” 萝曼气道:“二姑娘这话说的,我家王妃嫁进恒王府也不过就两三天的事,怎么就求了很久了?依奴婢看,二姑娘这是觊觎这处院子很久了吧。所以我家王妃前脚刚踏出镇国将军府的门,您后脚就搬进来了吧?” 萝罗翻了个白眼,有些人啊,就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要脸! 李双苗眼圈一红:“长,长姐……” 李双晚不说话。 亦竹也为自家主子不平:“二姑娘,这里是镇国将军府,不要说就一处院子空着,就是整个府邸也都是大爷和夫人拿性命从战场上搏来的,哪来空着就可惜了的道理。” 你们一家子全部都是鸠占鹊巢的,好吗? 李双晚掸了掸衣襟:“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所以,二妹妹,得劳烦你,再搬出去。” “长姐,你……”这处院子她才住了两天,满心满眼的喜欢,现在竟然要让她搬出来,李双晚她凭什么! 李双晚比李双苗高上许多,她轻笑一声:“怎么,不愿意?竟然如此,那不如,就让二叔二婶自个儿单独去置办一处宅子,我相信依他们对你的宠爱,后院最好的院子肯定是留给你的,谁也赶不走。李双苗,别忘了,这里是镇国将军府,是我们大房的。” 李双苗一双眼瞬间通红:“不,不要。我搬就是了,一会儿我就让下人搬。” 她们若是搬出了这所宅子,爹娘手上根本没有钱可以置办像样的宅子不说,他们想要借镇国将军府的名头也不可能。 世人也会低看他们三分,宫里给大房的赏赐更是半点都别想拿到了。 那些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她和爹娘哥哥,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样不是大房的。 李双苗泪如雨下:“我搬,我搬就是了,大姐姐,不,恒王妃,不要赶我爹娘走,求求你。” 萝曼气笑了:“二姑娘,您这话又说错了。王妃是让您搬出这处院落,没有说要赶二爷二夫人走。别没的给我家王妃扣上个不孝的骂名,好吗!” 李双晚想萝曼这话可说错了,现在她还腾不出精力来收拾二房,等她从恒王府脱离出来后,这镇国将军府,可轮不到他们二房再霸占着了。 李双苗气极了,气愤得盯着萝曼:“好,我搬,我现在就搬行了吗!” 李双晚冷冷一笑:“萝曼,听到了吗?过两天你亲自过来帮我盯着,可不要让二妹妹有什么东西落在我院子里了。” 萝曼结结实实地应了一声是。 李双苗大声对伺候在自己身后的婢女下令:“没见恒王妃的命令吧?把我东西搬回原来的院子!” 婢女诺诺应是。 萝曼翻了个白眼。 几人去了许氏的院子。 才刚到,许氏便笑意盈盈地过来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看她那副春风满面的样子,李双晚就知道,凌恒拿来的东西极得她的心意。 也是,凌恒表面功夫做得相当好,若不然自己岂会眼盲心瞎到那般地步。 刚坐下,许氏便握紧了李双晚的手:“阿晚,殿下待你是不是极好?我瞧殿下一双眼睛一直粘在你身上呢。” “这么说,殿下拿来的东西极合二婶的心意?” 许氏掩着嘴笑:“诶,这些都是回门的东西,自然要留给你爹娘的。二婶是看殿下待你这般好,真心为你高兴呢。” 李双苗死死的盯着李双晚,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她盼了那么久的男人,结果成了李双晚的夫婿,她何德何能! 她哪一点比不上李双晚这个在西北长大,混迹在男人堆里的贱人了。 什么镇国将军府最好的院子,她不要了。 她要恒王殿下,这个人! 李双晚哪有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的,只有她对凌恒的情意入了魔,才好逼得她不择手段。 她道:“殿下很好,温润如玉,是个谦谦君子,待我没得说的好。” 许氏欣慰地拍了拍李双晚的手:“阿晚,二婶和你说,这女人在后宅啊,最顶要的是要有子嗣,既然殿下对你这般好,你得努力抓紧,早日怀上孩子才是。” 李双晚一双眼睛盯着许氏,前世,她也是这样,极为关心她的肚子。 婚后两个月不到便过年了,大年初二她回镇国将军府的时候,许氏又迫不及待地问过她,肚子可有动静了。 后来,她一个月后终于有了身子,许氏欢喜得亲自来了一趟恒王府后院,拿了不少补品过来。 那时,她觉得这个二婶真是比自己的亲娘还要好。 可现在想想,这里面或许瞒着什么事。 “长姐,殿下是皇子,以后恒王府的后院是不是还会有其她女人进来?”李双苗小心翼翼问,目光灼灼。 萝曼忍不住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二姑娘,这话可不兴这么说。” 第29章 碎尸万段 许氏脸色也是一沉:“说的什么胡话,你长姐与殿下才刚新婚,殿下待阿晚情深,怎还会有其她女子入府!” 李双苗低下头,眼圈顿时就红了,手中的帕子紧紧搅着,总不能就一直她李双晚一个女人吧,她何德何能,凭什么得恒王殿下倾心相待。 李双晚微微一笑:“大婚前,殿下确实和我说过,恒王府后院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李双苗诧异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双晚:“可,可他不是皇子,是亲王吗?寻常男子都会三妻四妾,殿下难道要与大姐姐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萝曼气红了眼,正要开口,便听李双晚道:“二妹妹这话说的是呢,所以我想,殿下虽有心,可皇上和林嫔娘娘未必会允。” 李双苗揪着的心就是一松,还会有其他女人进府就好,她就有机会。 许氏嗔了她一眼,她能不知道自个女儿打的是什么主意。 许氏抓着李双晚的手不放:“所以,阿晚,二婶刚才的话没有错,你得尽早有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子女,腰杆子硬了,殿下也不敢随便什么女人都带进府。皇上和林嫔娘娘也会看在你为天家诞育子嗣的份上,不会多干涉恒王府后宅之事。” 李双晚笑而不语。 喝茶的时候,就看到李双苗刚才因为要搬回去而黯淡的双眼亮了许多。 午膳时,李双苗坐在下首,她的对面便是凌恒。 李双苗总时不时偷偷看凌恒。 凌恒是何等观察入微的人,能不知道李双苗的心思。 只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见李双晚碗里空了,甚至还亲自替她布菜,温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着让她多吃点的话。 如此温柔,长相俊美,又是皇子,李双苗看着看着,脸色由苍白渐渐转红,最后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饭后,李双晚与凌恒二人启程回府。 李双苗看着他们二人走在前面,不甘和委屈齐齐涌上心头,手指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泪珠滚落下来。 长姐她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嫁给恒王殿下这样风姿卓越的男人。 她一个在西北荒野之地长大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粗鄙不堪,常与男人为武,还在战场上和男人一样厮杀,她何以与恒王殿下相配! 送走李双晚和凌恒,忍了许久的许氏转身就给了李双苗一巴掌:“你少给我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双苗红着眼,紧紧捂着被打肿的脸:“凭什么,凭什么长姐就可以。还有她,她也可以,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我也是李家的嫡女!” 许氏吓得冷喝:“你闭嘴!” 看着眼前的女儿,只觉心痛无比,压低声音:“你难道不知道,李双晚嫁给恒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吗!苗苗啊,不是爹娘狠心,可她因为你大哥,见不得光。当年,我和你爹不得不舍了她,如今她只有恒王了,你就别再打恒王的主意了。” 李双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如今已十六岁,女子最好的年华也就那么几年。 可她的眼里容不下其他男人了。 今天再次看到这个风华绝代,温润儒雅的男人,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入了魔。 “你看看这满盛京城,谁家女儿长到十六岁还没有定下人家的?好些个十二三岁就定了人,及笄后嫁过去了,可你呢!” 许氏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声音:“钟员外家的孙子钟晨阳年轻有为,长相也是个顶个的好,书读得也极好,是个良配。你们的八字也合了,庚帖也已交换,就等着定下日子了。” “这段时间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府里老老实实地绣嫁衣,等着嫁人。” 许氏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双苗一转身,就看到抄手游廊那边站着的自己的庶妹李双汐。 “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李双苗恨恨道,用帕子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李双汐走到李双苗面前:“二姐这是认命了,安心嫁给钟员外的孙子?” “你又知道什么?” “我只是替二姐不值,你也是镇国将军府嫡出小姐,凭什么长姐就能嫁给亲王,你却只配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钟晨阳,他连个功名都没有。” “至于钟晨阳长得如何,二姐又不是没有见过,你觉得他能和恒王殿下比吗?” 李双苗冷哼:“呵,就凭他?癞蛤蟆一个,也凭和恒王殿下相提并论。” “所以么,二姐,二叔和二婶为何要把你嫁给钟晨阳你难道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只有儿子才有用,至于女儿么,那都是给他们男人的仕途做垫脚石的。” “你就甘心?你不也是女儿?”李双苗冷冷问。 李双汐轻笑一声:“我命不好,没有投胎在母亲的肚子里,我是个庶出,打我姨娘怀上我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可二姐,你不一样,你是嫡出,不比长姐差。” 李双苗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李双苗走后,李双汐的婢女霜儿问:“三姑娘,二姑娘她会不会?” “会。”李双汐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我天天在她耳边说恒王殿下如何如何,她的眼里哪还容得下其他男子。今天见恒王对长姐关怀倍至,她的心里只有恨和不甘。” …… 李双晚和凌恒刚回到恒王府,凌恒便被吴管家叫走了。 李双晚刚到乐潇院门口,一眼就看到陈平等在那儿。 今天早上出门前,她吩咐陈平去办一件事。 “事情办得如何了?”李双晚问。 陈平行礼:“王妃,小的按您的吩咐花钱雇了两人于今天卯时去了,只是……” 陈平说到此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知道王妃与那青莲是不是结了什么仇怨,为何一定要他上雇两个人将青莲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李双晚平静地看过去:“出了何事?” 陈平抿了抿干裂的唇,心有余悸地道:“只是等小的三人到的时候,青莲的尸身已被人挖了出来,剁,剁成了碎末,大部分已进了秃鹫腹中。小的便没,没……就带着那二人回来了。” 第30章 刻进血脉 话越往后说,陈平的声音越小,那场面可谓是惨不忍睹,当时他们三人就吐了。 陈平噗通跪倒下去:“小的办事不力,请王妃责罚。”说着又站起身,“小的现在就去。” 说完就朝外走去。 钱给了,事儿没办成,陈平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必去了。” 萝曼和亦竹二人脸色顿时发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双晚,连同牙齿都在打颤:“王妃,青莲的尸体不是,不是昨晚刚下葬的吗?谁会和她一个王府婢女有如此大的仇恨?” 李双晚摇头,她不知道。 她想到了那棵解百毒的百株草。 好像幕后,总有那么一个人,知道她要做什么,提前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这个人会是谁呢,他为何要帮她? 李双晚又将一张画好的纸递到陈平手上:“你再替我去一趟城东一家叫喜福来的首饰铺子,把这个给他们,让他们照图纸做出来,两天后我要用。” 陈平将纸展开,上面是一支做工精巧的金簪,那簪子暗藏玄机。 陈平忙将纸叠好揣入怀中:“是。” …… 凌恒赶到青莲墓地,入眼看到的是坟被挖开,棺材粗鲁地被撬开,就着棺材板,尸身被剁了个稀碎,就连肠子内脏也被剁成了碎末。 有几只秃鹫正在啄食,满嘴的血,见到人来,嘶叫一声飞走,嘴里来不及吞下去的肉便落了下来。 饶是跟着凌恒来的几名随从看多了尸体,见到此状,也是个个哇哇吐得黄胆汁都出来了。 凌恒脸色铁青,冷声问司珀:“查到了什么?” 司珀摇头:“对方极为小心,属下等听到消息就来了,可,没查到任何线索。” 凌恒捏紧了拳头,他只对李双晚说过,要好生安葬青莲,难道是她吗! 可她所有的人脉全在西北,她哪来的胆子敢做这。 难不成就因为青莲是伺候过他的贴身婢女,她就善妒成这副样子! 李双晚,你何其歹毒! “李双晚身边的陈平今天在做什么?” “王妃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买了一匹马,这两天他一直在练习骑马。” 不是她? 难道不是她嫉妒青莲在他身边伺候了多年,所以要碎尸泄愤吗? 那是谁,谁会与青莲有如此深仇大恨。 “陈平兄妹二人的来历查过了吗?” “是,查过了。他们二人均是恒王妃那处陪嫁庄子上的下人,祖父曾跟着李大将军,做过一段时间的百夫长。战场上受伤退下来后,就去了那处庄子,五年前陈老汉将自己的婆娘,还有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接了过来。” 看来没什么问题。 “殿下,这二人要不要?”司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凌恒摆手:“不用,没问题就放先放在她身边,不要打草惊蛇,让院子里的人远远盯着就是了。” “是。” …… 梁天佑撞了撞舒文博的肩膀:“喂,九哥这是怎么了?见凌恒让人盯着陈平兄妹二人,他这么生气干什么?” 也不关他们的事啊。 舒文博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梁天佑突然想到了,眼睛顿时就直了:“九哥他,他该不会真的对李姑娘,所以九哥才不准我们叫她恒王妃,我天……” 哪是李姑娘自己不喜欢“恒王妃”这三个字啊,这分明是九哥不喜欢啊。 舒文博白了他一眼,抬脚就往外走:“不想死,就少说两句。” 梁天佑急走两步追上舒文博:“你不管管?我们迟早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难不成九哥他……” 舒文博看了眼大步走在前面的影,转头对梁天佑低声警告:“你是不是现在就想死?” 影扔下一句话:“十鞭,自己去领。” “啊……九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罚我好不好?” “二十鞭。” “十鞭,我现在就去找欧叔领。”梁天佑拔腿就跑。 影刚踏入金铺的后院,里面齐刷刷数十人便朝他跪了下去。 没错,喜福来这个金铺早就被他的人买下了。 影视若不见,大步朝书房走去。 其中一个中年汉子立即跟着进去。 影才刚落坐,中年汉子便噗通跪到他的面前:“主子,那边接连来了数封信,催您回去。” 影把脸上的面具摘下,随手扔在了书桌上,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时间到了,我自然就会回去。” “可是主子,老主子已不大好了,您若再不回去,怕是要……” “怎么?”影扫了地上那人一眼,“如果不能做到全身心听我命令,你现在就带着人自行离开。” 中年汉子忙跪地请罪,不敢多言。 影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将整个身子靠在椅子里。 他本想尽早带李双晚离开,可他更清楚,她有自己的打算。 那么,她想做什么,他铺路就成。 “我让你办的事呢?”影掀起眼皮淡淡问。 中年汉子从怀里掏出匣子,双手递上:“一切都按主子您的要求做的。” 影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浸上几滴药水,对着镜子往脸上一贴,便是一张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的脸。 以后他就以这张脸在外行走。 中年汉子刚出屋,梁天佑便凑了过来:“欧叔,怎么样?九哥他?” 被叫作欧叔的欧江林耸了耸肩,无奈摇头,他们来的这些人都错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主子刚出生就被送走,后来又被人贩子卖去做了暗卫,应该好说话的,哪知根本不是。 也是,主子那么高贵的身份,那是刻进血脉里的。 舒文博皱着眉道:“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我们三人现在是恒王府的暗卫,被凌恒那狗东西在身上种了奇毒,若是没有解药,贸然离开不得。” 欧江林轻叹一声:“这件事我在信里也说了,都在研究着呢,私下也在寻找神医,要解毒应该不难。” 舒文博不乐观:“我看没那么容易,凌恒这个毒霸道得很。罢了罢了,一切听九哥的吧,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欧叔不用你催,九哥自己就会离开了。” 几人无奈相视摇头一笑,他们身份特殊,绝不能让北晋朝廷知道,所以没法逼凌恒交出解药,而且现在他们毕竟在北晋的地盘上,不敢乱来,只能祈祷尽快找到神医。 欧江林一把拎住梁天佑的后衣领,将人朝外拖:“梁公子,主子说你要找我领十鞭。” “诶诶,欧叔,欧叔……” 第31章 管家之权 傍晚看到凌恒回来的时候,一脸灰败的样子,李双晚连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凌恒盯着李双晚看。 “殿下怎么了?为何这么看着妾,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凌恒蹙紧了眉,重重叹了一口气:“青莲的棺木被人挖了,尸体剁成了碎末,进了秃鹫的腹中。” 哇的一声,李双晚刚吃进去的两碗饭吐了一碗出来。 她白着一张脸:“殿,殿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是谁与青莲有仇,人都死了,还不解恨,竟然残忍到把她的尸体都剁碎了?” 凌恒神情萎靡地摇了摇头,从进来的那一刻,他就一直盯着李双晚在看。 这件事应该与真与她无关。 “殿下,人死如灯灭,也许青莲生前与人结下了仇也未可知,不如多给些银子给她的家人吧。” 凌恒点了点头。 “王爷,宫里来人了。”司珀在外道。 凌恒站起身:“阿晚,我去去我就回。” “殿下正事要紧。” 一刻钟后,凌恒便回来了,一改刚才那颓靡的样子,走到李双晚面前,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 凌恒的手如他的心,一片冰冷。 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阿晚,父皇让我明天起去礼部,先从礼部主事做起。” 一个六品的主事,呵。 不过,对于从来未入过景章帝眼的凌恒来说,也算是迈入朝堂的第一步了。 李双晚脸上带笑:“恭喜殿下。” 凌恒将李双晚一把抱入了怀中:“阿晚,你真是我的福星。” 三日过后,该是开启她在恒王府后院的正式生活在了。 果然,就听凌恒道:“明天我让吴管家带你认认府里的人,府中下人连同护卫一共一百二十来人,不多。若是嫌麻烦就甩给他打理便是,恒王府虽不大,产业也不多,但我还是会心疼,你身子骨又不好。” 又拥了拥她的肩膀:“何况岳父岳母还给了你这么多嫁妆,铺子庄子也都要你打理,没必要耗在王府的这些琐事里。你只管悠闲的在府里过日子,我有空就会陪你。当然,你若是连自己的铺子庄子也懒得打理,只管扔给吴管家,每隔几天让他给你报个账就是了。” 李双晚笑道:“好啊。” …… 乐潇院里有李双晚独立的书房。 两排硕大的书柜上摆了许多的话本杂书,瓷器摆件也是应有尽有,墙上还有几幅不算太名贵的画。 梨花木的一套桌椅,并窗边一张用来休息的贵妃榻,榻上还贴心地放着一条薄毯和两个引枕。 比凌恒那个简陋的书房精致许多。 这是他要做给她以及她从镇国将军府带来的人看的。 第二天一早,李双晚慢慢地起床,两婢女伺候她洗漱用过早膳后,她才不急不慢地往书房去。 乐潇院里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亦竹和萝曼,以及刚从庄子上接来的陈平和陈蓉,还有一个单独的车夫周闻五人外。 便是的两个负责洒扫的仆妇,两个粗使丫鬟,两个小厮并六个吴管家派给她的恒王府的下人。 她人在书房里,书房外这六个下人便有事无事地走来走去,上一世她从没留意过这些人,如今看来,都是凌恒用来监视她的。 这些人,她得打发出去。 机会说来,便来了。 李双晚刚半倚靠在贵妃榻上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吴管家领着几个小厮及一众管家婆子、各处管事,以及王府下人过来了。 他手上拿着对牌、库房的钥匙,身后的小厮抱着满满一箱子的账簿。 李双晚放下书,走至花厅,慢慢地在主位上端坐了。 几个管家婆子头虽低着,但都偷偷地瞄了主位上的那一位一眼。 心道不是说李家的大姑娘常年在西北军中,跟着一帮糙汉子,粗鄙得很,如今这一看,哪有半分粗鄙样,不要说模样是一等一的好,眉心一颗美人痣更显得这位灵动极了。 况这仪态,怕是连宫里的娘娘也要逊色三分。 亦竹和萝曼二人对视一眼,轻轻抿嘴笑了,王妃做起当家主母来还挺像模像样的呢。 管家领着众人向李双晚行礼,将对牌递到李双晚跟前,道:“王妃,殿下大婚前府里的一应大小事皆是老奴管着。王爷今天一早出府前吩咐老奴,说王妃入府,您是恒王府的当家主母,命老奴将管家大事交由王妃。这是对牌,请王妃收下。” 李双晚一双眸子含着浅浅的笑,看着吴管家手中的对牌,以及身后那一箱子的账册。 吴管家静静等着,面上毕恭毕敬,腰却挺得笔直,压根不是一个管家该对主子的态度。 王爷交代他做做样子就算了,李双晚一个常年与一帮军中的粗野汉子鬼混,只会耍刀弄枪,未曾在盛京城久居过的女人。 管家,呵,她哪里会。 再说了,恒王府的管家大权可不止面上这么此东西,也不可能交到她的手上。 对于吴管家的态度,李双晚并未放在眼里,一个快要死的人,何必浪费精力。 李双晚从管家手中拿起那串钥匙,淡笑:“好,有劳吴管家了。以后若我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向吴管家请教。” 吴管家一愣,这就接了? 但转头一想,也是,威总要立的么,就是不知道能拿在手上几天。 他讪讪一笑,挥手让身后的小厮将账簿等东西奉上。 李双晚把玩着手上的对牌,恒王府表面上是个不受宠的王府,但实则凌恒的生母,林嫔娘家乃商业巨贾,这几年大部分的银钱都转到暗处,用在了别处。 譬如影嘴中训练暗卫,就是一个烧钱的地方。 李双晚朝吴管家看了一眼,端起茶来。 前世,吴管家把对牌给她的时候,她慌得忙将东西还给了他,说自己根本不会理家,而且王爷也舍不得她辛苦。 一个月后,她有了身子,凌恒“心疼”她,让她务必养好身子,于是李双晚便将自己的嫁妆铺子田庄等全交给了吴管家。 父母心痛她,虽然恼怒她跟了不该跟的人,但嫁妆却是十足十的多。 第32章 当家主母 她手头从不缺银子,父兄打了胜杖后也会把许多的赏赐拿来给她,故而她从未关心过自己这些产业。 而吴管家便借着她的铺子,将恒王府许多暗中那些产业的收益走了她这些铺子的账。 前世凌恒训练私兵的一些账应该也是从她的嫁妆铺子上走的。 如此,就算万一不小心被景章帝发现了,他也可以推到父亲身上,嫁祸父亲一个豢养私兵的罪名。 一军主将,有私兵被查出来会怎样,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她如今接了吴管家手上的对牌,才不是要做什么恒王府的当家主母,要这些东西,是为了通过这些了解凌恒暗中的那些产业。 从账本上,总会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凌恒惯会演戏,她又一门心思扑在渟宁的身体上,上一世,在她身边十年,她都没有发现。 李双晚放下茶杯,抬眼望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帮婆子管事,她不要太熟悉,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个打量过去。 凌恒表面上对她极好,眼前的这些人看上去似个个对她恭敬。 可,是人是鬼,阿猫阿狗,她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很多人,后来也都成了宫里各处的掌事。 见太后对她不怎么待见,又无法再生育,只能守着唯一的皇子渟宁,还是个病秧子,而皇帝每个月也只有初一、十五去她宫里坐坐。 便对她这个皇后也渐渐也生了不敬之心。 李双晚就这么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众人不知这新王妃是个什么婢性,偷偷抬起头想要看看,对上她的冷眼,又忙低下头。 “都各自介绍一下自己吧。”萝曼挺了挺腰杆,上前一步道。 众人忙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前将自己负责哪块,姓甚名谁报了一遍。 亦竹拿着笔墨坐在后面,将这些话一一记录下来。 李双晚全程只安静听着,最后一个说完,便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众婆子管事们出了乐潇院的院门面面相觑。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句示下的话也没有,她会管家吗?” “要我看,不会。你们想啊,王妃去年底才从西北边境回的盛京,听说来了盛京后就整天追在咱王爷身后跑,哪有时间学什么管家?生母又不在身边,我看她呀,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一句话也没。”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一整个时辰,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要我说宫里的那些贵人也未必能做到。” “切,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打肿脸充胖子呢。这个时候指不定瘫在哪个婢女怀里喊累呢。咱们就等着瞧吧。” “我觉得也是。那,以后,咱有事找谁?” “自然还是找吴管家呀。吴管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对,吴管家管理王府数年,瞧把王府管得多好,咱们月例这几年都涨了。不要新王妃一来,把恒王府的产业给败光了才好。吴管家,您说呢?” 吴管家看了一眼乐潇院,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冷笑,随即板起脸呵斥。 “胡说什么。王妃是恒王府的当家主母,我既然已将管家权交了出去,哪还有插手的道理。” 说罢,一甩袖走了,等王爷回府后,他可得把此事和王爷说道说道。 这可不是个小事。 李双晚站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萝曼立即上前轻轻捏她的肩膀:“王妃,累了吧?婢子瞧您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连腿都没有动一下,好厉害。” “帮我把这些账册都搬到书房去。” 萝曼朝亦竹吐了吐舌头。 李双晚前世连皇后都做了三年,区区一个恒王府的账目罢了,她还没放眼里。 “把乐潇院里的人都叫来吧,我有事要吩咐。” 萝曼腿脚快,一盏茶的功夫,连亦竹和萝曼在内,除了个陈平,其余十人,连同正在马厩里给马洗澡的周闻也到了。 李双晚站在台阶上,目光从那六人的脸上滑过:“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自今日起,恒王府的中馈由我来掌,包括殿下在外面的一些产业。我这人,不喜欢拍溜须马屁这一套,所有人守好自己的本份,专心忠心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他。” “是。”众人异口同声。 “很好,现在,你们四人拿着账册去核对王府库房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对仔细了,我要的是账物相符。”李双晚点了吴管家派给她的那两个仆妇和两个小厮。 四人面面相觑,管事婆子刘妈妈大着胆子上前问道:“那,我们都去理库房了,这院子里这么多活,谁来干啊?” 李双晚冷笑一声:“殿下昨天与我说,他王府的产业不多,难不成库房里反而是堆满了金山银山,古玩字画不成?一整天还核对不完吗?” 刘妈妈脸色一变,这话她可不敢乱接,立即告罪。 李双晚看向另外两个粗使丫鬟:“你们二人,将乐潇院的东边院子清理出来,过两天我要用。” 一个粗使丫鬟为难道:“王,王妃,东边院子这么大,我们二人要理到什么时候啊?” “对啊,王妃,您这太为难人了,我们二人根本做不完啊,要不再派几个人给我们吧。”另一个婢女也不满说着话,眼神往亦竹和萝曼二人身上瞟。 李双晚同样冷笑一声:“怎么,不想做?哼,既然做不到事事听我的命令办事,那便不要留在乐潇院了。萝曼,去把吴管家请来,这二人,我用不起,请他把她们二人现在就领走。” “好嘞。” 两个粗使丫鬟吓了一跳,若是这么被吴管家领走了,等待她们的只有发卖出府一条路,忙噗通跪地:“王妃,奴婢知道错了。” “能理吗?” “能,能理。” “很好。萝曼,回来吧。” 打发完院子里的几人,李双晚进了书房。 亦竹将刚才记得那张纸,递给李双晚:“王妃,奴婢都记下来了,您过目。” 李双晚接过,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仿佛化成为实质,对她张牙舞爪,幻化成前世对她,对镇国将军府伸出的利爪。 李双晚脸色冰冷如霜。 这几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33章 一次解决 尤其是那两个丫鬟,呵,前世,她在冷宫那段日子,她们巴结青莲,给自己送的饭不是馊的,就是发霉的。 有一次甚至将馒头故意扔到地上踩在脚下,让她像条狗一样爬过去从她们的脚下将那肮脏的馒头一点点咽进肚子。 重来一次,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种小蝼蚁上面,所以一次性解决了吧。 萝曼见李双晚的脸色如此难看,以为她在担心自己做不好,皱着眉:“王妃,要婢子说,您何苦揽这么一个苦差事,只要把钱握在手中就好了。其他的,让那个吴管家去做就好了,多辛苦啊。” “没事。” 亦竹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王妃是王府的主母,哪有主母不管事的道理。” “去将陈平叫来。” 不多会儿,陈平来了,李双晚低声吩咐了两句。 陈平身形一震,但随即挺了挺腰身:“是,王妃放心,小的定办妥了,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李双晚微点了点头。 陈平走后,李双晚用罢午膳,只小憩了片刻就起来了。 快到末时了。 见李双晚起来,亦竹上前伺候:“王妃怎么不再睡会儿?” “不了,你和萝曼随我出去一趟。” “王妃是要买什么东西?” “嗯,随便逛逛。” 她记得凌恒在盛京城的一部分产业在哪里,今天她先随处逛逛看看。 亦竹不敢多问,王妃自从大婚后,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们,比之以前越来稳重了。 这是好事,亦竹想。 若王妃的稳重来得早一些,便不会有被二房的人怂恿着自奔嫁于恒王殿下这事了,那些世家女子不知在背后怎么议论王妃呢。 想来,话不会好听。 几人出府,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呦,这不是李大姑娘吗,怎么,一个人上街?”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李双晚转过身,看清那人,顿觉满满的恶心,是恭亲王凌仕江那个变态。 他自诩自己的这一身皮囊不错,拿着一把无骨扇,挑了挑眉朝李双晚走来。 李双晚浅浅行了一礼:“参见小王叔。” 恭亲王呵呵一笑:“李大姑娘这么叫可不就见外了?叫本王一声殿下,或是仕江,都可以。什么小王叔不小王叔的,生分了。” 恭亲王说着再上前一步,李双晚皱眉,退后一步。 若说李双晚对凌氏之人的厌恶凌恒排第一,此人便排第二。 恭亲王实在是心痒难耐,如此绝色的女人,瞧瞧这身段,这细腰,一掐就能断,瞧瞧这白玉般的肌肤。 还有这张脸,这柳叶眉,尤其眉心的这颗美人痣,顷刻间便让她的清冷多了一丝媚,这媚多一分则多,小一分则少,勾得但凡是个男人就想扑上去。 这么标致的女人,怎么就上了凌恒的床,嫁给凌恒这伪君子了,啧啧,实在可惜。 “小王叔,这不合规矩。我已嫁给凌恒,便是恒王妃,是您的侄媳。” 凌仕江还想出言挑逗,跟在身后的小内侍低声提醒:“王爷,皇上还在等您呢。” 凌仕江气得踢了那小内侍一脚。 “没意思,真没意思。”凌仕江哈哈大笑,随内侍离开,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朝李双晚一挑眉:“恒王妃,有空去小王叔府上玩啊。” 说完,哈哈大笑,离开。 李双晚一阵反胃。 萝曼气得跺脚:“王妃,这恭亲王实在太过份了!还好他子孙根废了,要不然得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这人活该断子绝……” “萝曼!小心祸从口出,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萝曼立即闭嘴。 亦竹也瞪她:“你这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过过脑子,不要给王妃惹事。” 萝曼低头认错:“是,我知道错了。” 看似李双晚在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她把看到的,听到的早在心里过了一遍。 申时时分,几人回了府。 时辰还早,李双晚去了书房,她需得将今天看到的和账册上的对应着看看。 才刚拿起账簿,乐潇院管事婆子刘妈妈突然白着一张脸跑了过来:“王妃,王妃啊,救命啊……” 亦竹伸手一拦:“刘妈妈咋咋呼呼的,这是做什么?你是这院里的管事妈妈,怎么也得先把规矩立好了,没的让别人说咱们王妃没调教好你们,丢了王妃的面子。” 刘妈妈身子直打颤:“姑娘唉,人命啊,两条人命啊,现在可不是立规矩的时候唉。” 萝曼刚也收拾好自己,从屋内出来,砰的一声关上门,双手往腰上一叉:“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妈妈啊,这怎么还和人命扯上关系了呢?” 刘妈妈哭丧着一张脸:“萝曼姑娘,不是我不知分寸,没了规矩,实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呵,王妃在看账册,忙着呢。天还没塌下来呢,你嚷嚷个什么劲儿啊。” “姑娘行行好,快去禀报王妃一声吧,冬梅和夏荷不是被王妃打发去整理东院了吗,可哪里晓得,这个废弃多年的院子竟然有毒蛇。” 外面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正在翻看账册的李双晚耳中。 “二人都被毒蛇咬了,眼见着快要不行了呀,我这才来寻王妃,请王妃出面找个太医来给两个姑娘看看吧。” 萝曼闻言也吓了一跳,这恒王府堂堂亲王府,怎么会有毒蛇呢。 她忙蹬蹬蹬走过来,被亦竹拦了:“你快先去找郎中,要快。” “好。”萝曼狠狠地瞪了刘妈妈一眼,急急往外跑。 亦竹:“刘妈妈,她们什么时候被毒蛇咬的?” “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亦竹嗓门都提高了,“这么长时间你干嘛到现在才来寻王妃?王妃早就回府了。” 刘妈脸色一白:“我,我这不是,不是……” 亦竹冷笑一声:“不是什么?王妃才刚嫁进王府没两天,刘妈妈你这是要害死两位姑娘,然后把责任全部推到王妃头上吗!刘妈妈,你心肠何其歹毒!” 刘妈妈噗通就朝紧闭的房门跪了下去,咚咚咚连磕了数个头:“王妃,王妃啊,奴婢没那个心思啊。她们二人在东院收拾院子,眼见着天快黑了,还不出来,奴婢这才去寻人。” 第34章 毒蛇伤人 刘妈妈嘴皮子利索:“这一看不要紧,两人齐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奴婢吓坏了,把其余几人喊过来,将她们抬到屋子里,这才看到在脖子处有一排牙印,一看就是毒蛇咬的,这才来寻王妃的呀。” 刘妈妈哭天抢地:“王妃啊,人命关天啊,求您快出面给寻个太医来救命啊。” 亦竹:“刘妈妈,萝曼已经去寻郎中了,你这个时候应该去守着她们二人,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刘妈妈不理会,只朝着那扇门磕头:“王妃,您去请个太医吧,求您了……” 两个婢女被毒蛇咬伤已远不止一个时辰。 未时两刻左右,她听到了一声尖叫,当时她正好经过东院门口,当即便进去了,这一看便看到一条有着三角头的毒蛇从她们二人身旁游走。 她吓了一跳,原本想立即去寻吴管家,请吴管家赶紧去找个郎中来。 但转身之际,她改变了想法,这种毒蛇她以前见过,被咬了后,两三个时辰内若及时救治不会有事,但若是超过两个半时辰还不治,就会危及性命。 她是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来寻李双晚的。 为的就是要她以镇国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去请太医,若她不出面,她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们的推到李双晚的手上。 毕竟她们二人是奉了她李双晚的命令去整理院落的。 她若是出面,呵,那以后就好拿捏了。 左右不过两个小丫头的命罢了,多大点事儿。 吱呀一声,李双晚打开门,立于廊檐下。 刘妈妈面上一喜,膝盖几步,想要去抱李双晚的腿,看到她一双冰冷的眸子又吓了回去。 “王妃,冬梅她们二人脖子处一边乌青,那蛇定有剧毒啊,一般的郎中没那个本事啊。您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求您给请个太医吧,奴婢求您了,求您了呀。” 刘妈妈头磕得哐哐直响。 一身淡紫色的衣衫随风轻轻舞动:“刘妈妈为何不问吴管家拿上恒王府的令牌去请太医呢?亲王令牌怎么也要比我这镇国将军府的面子要大。” “我,我这……” “王妃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她们是因为您的吩咐才去了东院,这处院子荒废太久,毒蛇虫蚁不知多少,您不能不管啊。” 亦竹气道:“刘妈妈,你这话什么意思?是王妃存心要害死两位姑娘吗?现在是冬天,蛇都在冬眠呢。若不是她们二人做了什么惹到了蛇,这个时节,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咬她们呀?” 一听这话,刘妈妈立即急了:“亦竹姑娘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刘婆子从哪里抓了毒蛇来,要她们死吗?” 亦竹气红了脸:“你,你这婆子好不讲理。” 李双晚寒声道:“你找过郎中,找不到?” 刘妈妈一噎:“奴婢,奴婢还不曾。” “那可有派人去向吴管家报过信了?” “不,不曾……” “呵。”李双晚冷笑一声,“府里出现毒蛇这样大的事,你一不赶紧找郎中救人要紧,二不派人给吴管家报信,把毒蛇找出来,到我这乐潇院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显得你能耐吗!” 李双晚逼近一步:“还是说,你要这府里的主子也被毒蛇咬伤不成!刘妈妈,你存了何居心?!” 刘妈妈吓得身子一抖,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李双晚,一直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奴婢,奴婢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 李双晚冷冷一笑:“我看你敢得很!”她一把挑起刘妈妈的下巴,“说吧,你是谁的眼线?” “王,王妃说什么?奴婢,奴婢听不懂。” 萝曼咚咚咚跑来,脸色十分难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王妃,郎中找,找来了。” “如何?” 萝曼摇头,狠狠地看了刘妈妈一眼:“人死了都两刻钟了。刘妈妈,郎中说她们二人被毒蛇咬了起码有两个时辰了,为何不早点找郎中!” 刘妈妈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吓得瘫倒在地,死了,怎么就死了呢。 她猛地抬起头,站起身:“王妃,她们是因为您的吩咐才去理的东院,那毒蛇……” “啪!”不等她说完,李双晚一个眼神过去,萝曼收到指示,抡起胳膊就给了刘妈妈一个结实结实的巴掌。 “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编排主子的!” 萝曼指着她的鼻子:“好你个刁奴,明明是你害死了她们。郎中说咬伤冬梅和夏荷二人的是银环蛇,这种蛇两个时辰内及时治疗不至于要人命,可你硬生生拖了她们两个半时辰。” “王妃和我们申时就回府了,那个时候,她们二人才刚被蛇咬,你却迟迟不来报!” “现在竟然还恶毒的要将她们的死推到王妃的头上,王妃哪里知道那里会有蛇?何况还是大冬天的。刘妈妈,你何其歹毒的心思!”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被蛇咬伤的。王妃,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啊……”刘妈妈一张老脸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到现在她才真的感觉到了怕。 “呵,刘妈妈,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和我说的是一个时辰前她们被咬了,你倒是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亦竹冷笑。 李双晚:“毒蛇抓到了没有?” 萝曼:“是,已经抓住了,的确是银环蛇。郎中说银环蛇虽毒,但及时处理不至于要人性命,一般的郎中都知道如何处理。” 萝曼指着刘妈妈的鼻子:“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可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侍卫在问话呢。有人看到你未时二刻去了一趟东院,刘妈妈,说,毒蛇是不是你放的!” “我,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来人,把刘妈妈带下去,关进柴房,一切等殿下回来了再行处置。” 进来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架起刘妈妈。 刘妈妈吓得额头冷汗直冒,拼命蹬腿哭嚎:“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冤枉的呀……” 萝曼随手扯了搭在一旁的破抹布塞进了刘妈妈的嘴里。 陈蓉端着膳食进来:“王妃,婢子做了几样菜,您尝尝。” 亦竹嗔她一眼:“殿下还没回呢,哪能先用。王妃,这个时辰了,估摸着一会儿殿下也该来了,要不让阿蓉把饭菜先热着,一会儿您和殿下一起用膳。婢子先去拿些好克化的小食,您先垫垫。” “不用等他。”李双晚拿起筷子。 这一世,她再不会等他用膳。 第35章 渟宁生母 三个婢女互看了一眼。 陈蓉一双眼热切地盯着李双晚的筷子,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亦竹抿唇笑,她也怕陈蓉第一回给王妃做饭不合她的口味,所以每个菜都吃了一小口,虽然比不得王府厨子的手艺,但对于从小在庄子上长大的姑娘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李双晚夹了一筷子菜入口,眼睛眯了眯:“嗯,不错,味道极好。” 陈蓉像得了什么大奖似的,朝李双晚屈膝:“谢谢王妃。” 前世,她几乎每晚都等凌恒用膳,可他真正与她一道用膳的时间却屈指可数。 现在想想,他多半是陪在渟宁的生母身边。 渟宁的眉目与她长极得为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而凌恒又一定要用她孩子的心头血救淳宁。 说明淳宁与她有血缘关系。 她的眼睛又像自己的父亲。 如此说来,这个女人必是李府族人。 祖父有一妻一妾两位女人,除了祖母外,另有一房妾室。妾室生了一个儿子,祖母过世后,这位妾室被扶正,所以她的父亲只有二叔这一个兄弟。 二叔有嫡子嫡女各一个,庶女一个。 庶女李双汐后来给二叔的仕途铺了路。 至于嫡女李双苗,后来也成了凌恒后院的女人,只不过她看淳宁时,眼里满是恨意,有几次若不是她警觉,险些遭了她的毒手。 所以,渟宁绝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晚饭后,李双晚拿起书安安静静地半倚在榻上看。 凌恒便是这个时候回的府。 “你在看什么?” “一本闲书罢了。” 凌恒把李双晚手中的书夺了下来,扔远了一些:“既然是闲书,有甚好看。” 李双晚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今天我见到了朱老大人,老大人倒比原先的时候显得益发年轻了。”凌恒一边往旁边的水盆边去净手,不边笑着道。 李双晚捡起书,继续翻看,并不搭理,只浅浅地嗯了一声。 若换作前世,李双晚定会走过去,主动伺候凌恒净手不说,还会弯着脑袋朝他俏皮一笑,说上一句:“外祖可疼我了,殿下,明儿个你有空的话,我带去你朱府见见我外祖可好?” 她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让人摆饭吧。”凌恒见她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他都已经提了朱淇正了,竟也不接他的话,胸中怒气顿生,声音便带了几丝冷意。 呵! “我吃过了。这么晚了,殿下还没用饭吗?我还以为殿下在宫里用过了呢,殿下不如去花厅吃吧。” 这话好似一记鞭子狠狠地抽了凌恒一巴掌。 他长这么大,父皇从未留他用过饭。 母妃自也不敢留他在宫中多待。 更不要说,他今天压根就没机会见到父皇,就连朱淇正那老东西,他也只远远地瞧见了。 见李双晚好像没意识到这话对他的伤害,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无辜地看着他,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父皇不待见,她李双晚怎么也敢不把他放眼里。 他一个亲王,丈夫还未用饭,她竟然敢自己就先用了,简直岂有此理,李家果然粗鄙不堪。 面上却突地温和一笑,特意提高声音:“无妨,以后你若是饿了,可以先用。” 但看你要不要脸了。 凌恒满以为李双晚定会说要等他回来,哪知就听她道。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殿下公务繁忙,不能准时用膳,有时说不定还有应酬。我脾胃娇弱,确实不能饿着。殿下既然这么说了,如此这王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在后面乱嚼舌根了,还是殿下体贴人。” 凌恒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堵了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 想要说的话堵在喉咙口,一甩袖便大步朝花厅走去。 看到被气着的人大步出了乐潇院,李双晚心情好了不少。 见凌恒脸色铁青地从乐潇院出来,暗处的影,嘴角往上勾了勾。 舒文博看向影,碰碰他的肩膀:“九哥,恒王被李姑娘给赶出来了,你高兴什么?” 影朝他冷冷看了一眼。 舒文博顿时噤声,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但始终没想明白两件事。 一是几天前,九哥让他和梁天佑做的那件事,就好似九哥知道欧叔他们在找他,九哥凑上去让他们找到似的。 二是对于这位恒王妃,哦,不,现在应该叫李姑娘,九哥该不会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吧。 可不能够啊,他们才从林山出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所有的一见钟情不都是见色起意吗? 九哥骨子里是个色胚? 舒文博打了个寒战。 吴管家跟在凌恒后面,压低声音:“王爷,黄太医说的那几味药材老奴寻来了,咱们暗铺里正好有,您看是否要马上送过去?” 凌恒仰头,看着天上繁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知道了,你亲自送去吧。” 想起那处偏僻院落里的女人,心头便是一窒。 他刚从那边回来,她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又怀上了身孕,黄胜说唯有血脉相连的新生儿心头血才能救他们母子二人。 想到李双晚刚才对自己的冷淡,凌恒只觉得心烦意乱。 李双晚必须尽早怀上身子。 这时,司珀匆匆过来,在凌恒耳边低语了几句。 凌恒微微皱了皱眉:“府中怎会出现毒蛇?李双晚从庄子上带来的那两个人呢,今天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那个叫陈蓉的丫鬟一整天都待在小厨房里琢磨吃的。陈平去了一个叫喜福来的金铺,好像王妃让他打造一支金簪。” “什么样的金簪?” “就普通的样式,只是做工精巧一些。” 凌恒冷哼一声。 司珀继续道:“有人看到刘妈妈在未时二刻左右打东院门口经过。王妃申时左右回的府,直到酉时左右,刘妈妈才去求王妃找太医。那时王妃正在书房里,萝曼知道后立即去寻了郎中来。” “酉时一刻左右郎中到,可那个时候,两个婢女死了已有两刻钟了。若刘婆子在王妃刚回府那会儿就去求王妃请郎中的话,她们二人不会死。” 凌恒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刘婆子人呢?” 第36章 蒙汗药茶 “王妃将她关进了柴房,说是等殿下回去发落。” 李双晚敢让他回去发落此人,就是不怕他审讯,说明这件事确与她无关。 “王爷,刘妈妈如何处置?” “这种人不必再留。”凌恒淡淡道。 “是。” 凌恒回到屋的时候,看到李双晚又在看被他扔开的闲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一把将手扔开。 没等李双晚发怒,凌恒就圈住了她,将手放在她的腹部,声音里充满了柔情和蛊惑:“阿晚,我真想让你早点给我生个孩子。一想到会有一个融合我们二人骨血的孩儿,我就很欢喜。” 李双晚身上起了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前世她就是被凌恒这副嘴脸给骗了,骗得体无完肤。 下人沏了一壶新茶过来,凌恒走过去,亲手倒了一杯,递到李双晚面前:“阿晚,别看了,天黑了,对眼睛不好,喝口茶润润嗓子。明天还要回门,早点安置吧。” 李双晚抬起头,看向凌恒。 凌恒一双桃花眼温柔地看着她,将手中的茶又朝她跟前递了递。 李双晚一双黑眸沉沉地看着凌恒。 凌恒脸上带着笑。 李双晚也轻笑一声,接过凌恒又往她跟前递了递的茶,微微晃了晃。 她知道这茶水里凌恒下了慢性蒙汗药,目的是在她和影同房后,让她陷入沉睡,以防万一被她发现自己其实是和一个替身在睡觉。 凌恒做事总要做到滴水不漏。 他一双眼深情地望着对面的李双晚,见她迟迟不喝,眉目越发温和,声音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怎么了?看了半天的书,还不渴吗?或是你不喜欢喝这茶?那我叫人重新沏一壶过来。就是,府里没有什么新鲜的好茶,都是些陈茶了。” “没有,只是大晚上的,喝了茶,怕睡不好。”李双晚把茶往桌上一放。 凌恒又拿了起来:“怎么会,这是安神的茶,我特意让吴管家准备的。听你身边的两个奴婢说,你半年前受伤后,不仅一身好武功尽失,还常常睡不好觉。” 李双晚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一巴掌扇凌恒脸上:“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 凌恒又将那杯茶往她跟前递了递:“等你身子骨再好一点,我亲自教你习武。” 李双晚微微一笑:“好啊。”接过,仰头一口喝下。 凌恒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指,一股暗芒从眼中飞快滑过。 他问过黄胜,女子何时最容易受孕。 这几天便是李双晚最易受孕的日子。 凌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吹灭了灯。 伸手过来,牵住了李双晚的手,将她带至床边:“你知道的,我这人睡觉浅,一点亮光便难于入睡。阿晚,你多担待。” “无事。” “你若是嫌闷,可以出去逛逛,你既嫁给了我,我恒王府的后院便只有阿晚一个女人。阿晚,我与我那些兄弟不同,不会将你拘在后院。只一点,带足人,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好。”这是光明正大的派人监视她呢。 凌恒伸手便要脱她衣服,故意将呼出来的热气喷在她的脖颈处。 李双晚只觉得一阵反胃,实在是没忍住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这是?”凌恒笑问,“害羞了?咱们昨晚都已经那般亲密,阿晚,你的身子让我欲罢不能,今晚我还想……” “殿下……我,我自己来便好。”李双晚想抽他一耳光。 床幔放下的那一刻,李双晚知道,影已经顶替了凌恒。 床很宽大,影几乎是贴在床沿边躺着的,离李双晚极远,他身子摇晃,让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双晚压抑的声音和床咯吱作响的刺耳声传到了屋外凌恒的耳中。 他站在门口,握紧了双拳。 他有些后悔了。 若是大婚那天,他没让影代替他,而是他自己与李双晚圆房,何至于有今天的不甘。 这个女人的脸蛋还是有些可看的。 李双晚是他的女人。 可她已经失了身,只会让他觉得肮脏恶心。 唯今之际,只有尽快让她怀上孩子,然后杀了影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凌恒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转身出了院子。 影迅速从床上起来,退后两步,从身上取出一瓶药递到李双晚面前:“李姑娘,刚才恒王给你的茶水里下了慢性蒙汗药,这是解药。” 李双晚坐起身,看着影,他的脸笼于夜色中:“你知道?” “是。恒王不想让你发现换了人,所以才……”影低着头,声音里透着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心疼。 “我服过解药了。” 他眼眸一亮,黑暗里勾了勾唇,是了,李姑娘是何其聪明的女子。 李双晚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上好的药丸,这一瓶怕是价值数金,不是他一个低等暗卫买得起的。 影的身份,定不止只暗卫那般简单。 这恒王府每个人都有秘密,哪怕是他影。 “多谢。” “李姑娘,恒王迫不及待想要你怀上身子,居心不良。若是,若是可以,还是尽早脱离恒王府为好。” 李双晚又怎能不知越快越好,可是北晋建国近两百年,就从未有过皇子或是亲王和离的。 就连民间和离也极为困难,女子若要和离,非脱层皮而不可为。 官宦人家,从来只有病死,自缢或是被送入庙中为尼的,从未听说过有成功和离的女子。 她要和离,何其艰难。 最为可恶的是,北晋皇室从来不缺劣习,每每有皇帝驾崩,或是亲王离世,都要没有子嗣的妻妾殉葬。 有些是被一根白绫挂在了梁上,有些甚至是被活埋。 所以,她才如此急切地要送信给爹娘,这件事太大了。 除了爹娘和哥哥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就连自己贴身的两个婢女,在事成之前也不能让她们知道,否则就会害了她们。 只是,无论如何她得先确认外祖父没有被凌恒的人盯着,那封信若落到凌恒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李双晚深深的闭了闭眼,她只能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影急得上前一步:“不能从长计议,需得尽快离开恒王府。” 李双晚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37章 影你是谁 影沉默了半晌,才点头:“是,我知道这话很残忍,但是我不得不说。恒王命我务必在这个月让李姑娘怀上身子。可见,他很着急,你腹中的孩子对他极为重要。李姑娘可有想过,他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影的声音在发颤,喉咙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浸满了醋的棉花,让他难受得几乎窒息。 想起前世那个她连一眼都未见过的孩子,李双晚便是一阵锥心的痛。 她的孩儿,她怀胎十月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成了别人的药引。 而她竟然还养了那个喝了自己儿子心头血的孩子九年。 每每想起此事,她恨不得给戳瞎了自己的双眼,她是有多瞎才没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孩子。 李双晚压下翻涌的泪意,声音已然带了一丝哽咽:“你是担心,万一我这个月不能怀孕,他会找其他替身来?” “是。所以,一定要在一个月内脱离恒王府。”影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你可有想过,无论我这个月是否有孕,凌恒都不会让你活着?” “我知道。” “那么,你自己呢?可有想过自己如何脱离恒王府?” 影一震,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了,李姑娘心里想的,会是他的安危。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想我的事?凌恒为了控制你们,在所有暗卫身上都种了毒。若是每月不能及时服下解药,七天后你就会肠穿肚烂而亡。” 影突地一笑,将翻江倒海的难受压进胸膛:“我会想到办法的。” 他没有万全的办法,这毒是凌恒独家配置的,除了他,没有人手上有解药。 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蝇营狗苟,苟延残喘数年罢了。 每每那毒发作时,都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在那里。 “属下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李姑娘你得尽快与恒王撇清干系。” 影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双晚,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带上李双晚远走高飞。 可是,他不配啊。 李双晚哪有不想的,但她前世的大仇还没有报,不甘心让凌恒一天天的在这世上好好地活着。 何况,害她李家满门的,又岂止凌恒一人,她要让他们一个个都去赴黄泉! 见李双晚迟迟不说话,影又道:“半年前,姑娘一身武功被废,也是恒王动的手。姑娘武功高绝,他不放心将你放在恒王府后院,所以才命人废了你的武功,你如今身上还有毒。” 李双晚闻言嚯地抬头,一双眼直直地盯着黑暗中的人:“你,怎么知道?” 前世,直到她死,才从凌恒的口中亲耳听到。 影握紧了拳,他怎会不知,若非凌恒说她身上有毒,只能通过产子将毒排出体外,他又怎能…… 只觉无地自容。 “属下这两天一直在查此事,今天终于查到了。” 李双晚不可思议地盯着黑夜中的影,前世她查了十年都未果,影却用了短短两天时间就查清了? 这,这怎么可能! 她试探问:“所以,我身上的毒,唯有怀孕生子才能解,你也知道?” “是。” “你撒谎!”李双晚压低声音厉喝。 影噗通跪下。 李双晚站起身,走到影的面前,开口道:“你根本不可能只是恒王府的一个低等暗卫。没有人手,没有消息来源,没有大量的银钱,你根本做不到。所以,影,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重生以来,她也一直在想。 影紧绷下颌,双手也紧握成拳,他知道李双晚极其聪明。 可他对不住她太多,他没那个脸告诉她,他是谁。 不等影说话,李双晚又道:“而且你说梁天佑和舒文博是你的属下,呵,你刚从林山出来,按说应该是恒王府最低等的暗卫,哪来的什么属下!” “就算真有属下,他们二人也应该用的是代号,而不是他们自己真正的名字!所以,影,你究竟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李姑娘想多了,属下的确只是恒王府的一个低等暗卫,只是属下运气好正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罢了。” “哼,你不想说也无妨,早晚有一天我会查清楚。” 还有给他们送百株草的那个人,这些事,她都会一一查清楚。 第二天一早,李双晚刚醒来。 萝曼就白着一张脸道:“王妃,婢子刚看到吴管家把刘妈妈的尸体从柴房拖出来了,说是要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呢。” 李双晚手微顿:“人死了?” “是,死了。婢子瞧着尸身七窍流血,像是被灌了毒。啧啧,太吓人了。” 李双晚微点了点头:“其余几人呢?” “一下子死了三个人,其他几个都安安份份在地干活呢。” 李双晚嘴角勾起一抹笑,她算准了凌恒的为人。 若是昨天,她发落了刘妈妈,就算只打她几棍子,凌恒也极很有可能亲自审讯她。 许多事是经不起细细推敲和审查的。 若是将她扔在柴房中,由凌恒发落,那么,刘妈妈必死无疑。 何况刘妈妈一个老婆子,哪来的胆量放毒蛇,还是大冬天的。 打的不过是心理战。 “去和吴管家说一声,东院既然有蛇,说不得其他地方也会有,让他派人好好检查检查,快过年了。” “是,婢子这就去。” 亦竹:“王妃,婢子瞧着吴管家今天一大早就在命府里的侍卫在查了,您为何还要萝曼去和他说一声?” 李双晚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果然,没多久,萝曼抡着两条胳膊来了:“王妃,王妃,吴管家原来一大早就在命全府的人在找蛇了。”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府里还真有蛇唉。毒的,不毒的,都有。” 李双晚朝亦竹挑了挑眉,意思是瞧见了没,这就是她要知道的消息。 下午的时候,陈平来了,恭敬地将手上的匣子递上:“王妃,您命小的办的事已办妥。” 萝曼忙将东西从陈平手上取了,递到李双晚手上。 李双晚打开匣子,从里面将那支金簪取出来,从外面看,只是一支造工精细的簪子而已。 她唰地一下从簪头处往外一拔。 萝曼吓了一跳,只见藏在里面的簪尾极为锋利,由玄铁所制,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犹如一把缩小版的匕首。 李双晚极为满意,交给陈平的第一件事他办得极好。 “这,这是……”萝曼结结巴巴问。 “杀人利器!” 第38章 工部尚书 影看到陈平从乐潇院出来了,脚步轻快,嘴边带着笑,看来李姑娘对于他做的簪子相当满意。 不枉他紧赶慢赶地干了两天,把东西通过陈平送到她手上。 她身边危险重重,一只金簪还不够。 她该早点恢复武功才是。 影转身离开。 “喂,九哥,你干嘛去啊?”梁天佑压低声音去追他。 自从几天前他们三人被欧江林欧叔找到后,住在恒王府暗卫屋子里的人便换了替身。 除非有凌恒亲召,三人无须再在恒王府当差。 他们本就是新来的,只在第一天被带着见了恒王府的暗卫领统,又分配在一个院子里,说的话也不多。 轮值时戴着面具,要么蹲在树上,要么趴在屋顶,与其他暗卫的交集本来就极少,故而就算换了人,短时间内也无人发现。 凌恒的自信源自于他控制暗卫的毒。 当然,代替凌恒进李双晚屋中这件事,影不可能让别人去做。 第二日,李双晚哪儿也没去,就在书房里将那些账册一本一本地翻看。 恒王府明面上的产业不多,铺子大约二十余个,庄子五个,田有三百余顷。 对于一个亲王来说,可谓是相当寒碜了。 但李双晚知道,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摆在明面上给世人,或者说是给景章帝和他的几位兄弟看的。 萝曼则去了镇国将军府,她得盯着二姑娘把院子腾出来。 直到傍晚,她才回来。 一进屋,拿起桌上的壶便吨吨吨地喝了个畅快。 亦竹自动忽略她不合规矩的举动,忙拉着她问:“二姑娘搬出王妃院子了?” “嗯,那是。”萝曼骄傲地扬了扬眉,“王妃,您是没瞧见,二姑娘那不情不愿脸黑透了的样子,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不搬也不行啊。婢子也不摧,就拿个凳子往那门边上一坐,看着她们搬。” “王妃,您猜二姑娘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 李双晚笑盈盈地看着她:“我猜不着,你快告诉我。” 萝曼学着李双苗的样子,冷哼一声,翻了翻白眼:“大姐姐何必多此一举呢,反正她已经是恒王妃了,这院子搬不搬的,又有什么打紧的,她又回不来了。” 亦竹都要被气笑了:“她真这么说的?” “可不。把我都快气死了,这也忒不要脸了。” “那你怎么回的?”亦竹好奇问。 萝曼轻了轻嗓子:“呦,原来二姑娘您也知道您大姐姐如今是恒王妃,你们还都住在镇国将军府啊,您这是哪来的脸这么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的呀。” “她就让你这么说,没对你怎么着?” “呵,她们一大家子都住在大将军打下的镇国将军府呢,有什么脸面对我。而且,我说的也没错,二姑娘当场就气哭了。” 萝曼挺了挺胸脯:“我可不怕她!”又朝李双晚嘻嘻一笑,“谁叫婢子身后有王妃撑腰呢。” 亦竹:“你走的时候,她们搬完了?” “嗯,搬完了。王妃,婢子按您的吩咐,把院门的钥匙交给何嬷嬷了,请她每天过去打扫。临走的时候,婢子还叫二姑娘知晓,咱们王妃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回去住上一晚。” 李双晚笑着朝她竖大拇指:“做得好,以后但凡有谁敢欺负你的,当即给我怼回去,我李双晚的人不吃亏。” “好咧。王妃,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子报仇一刻不缓!” 亦竹心想也罢,萝曼不守规矩便不守吧,左右这样的事她是做不来的。 亦竹:“王妃,赵嬷嬷托人带了信回来,说是她儿子病情又加重了,需得再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伺候您。” 赵嬷嬷,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双晚的脸上难掩浓浓的恨意。 她是自己的奶嬷嬷,是祖母亲自为她挑选的,日常照顾她也算得上忠心。 可此人,人心不足蛇吞象。 萝曼在她大婚后的第二天死了,亦竹也在她生产那天被凌恒送去了下九流的地方,活活折磨而死。 唯有赵嬷嬷,好好地活着,直到她死,她还好端端地伺候在林嫔也就是后来的太后身边。 正是此人将她九死一生产下的儿子抱给黄胜,取了她儿的心头血喂渟宁喝下后,抱过来给她,谎称这是她的儿子。 李双晚深深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 这个人,她可得好好用用呢。 凌恒今日回来的尚早,李双晚刚拿起碗准备用晚膳,他便到了。 亦竹看了眼自家自顾自吃饭的主子,默默给他添了副碗筷。 “阿晚,今天都做什么了?” “殿下,食不言,寝不语。” 凌恒轻笑一声,也不恼:“好,本王一切都听阿晚的。” 一顿饭,李双晚食之无味。 刚擦好嘴,接过亦竹递来的水漱好口,吴管家过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匣子。 “王爷,您让老奴备的礼,请过目?” 说着吴管家将匣子打开,一尊玉观音,玉不是上等的玉,但好在通体翠绿,无半分瑕疵,于如今凌恒的身份最恰当。 李双晚蹙眉,凌恒要给谁送礼?若要求人办事,这样的一份礼可送不出去。 若不是求人办事,又为何要送这么一份不轻不重的礼? 凌恒见她疑惑,笑道:“明天是工部尚书府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大婚前两天送来了请帖。我吩咐了吴管家,让他送份礼去便是。” “殿下不去吗?” 凌恒把匣子从吴管家手上拿过来,取出里面的玉观音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又放了回去:“不去。” 前世,凌恒说不去,李双晚自然也不会去。 但,这次,她要去,她倒要看看陆府都有哪些魑魅魍魉。 工部尚书陆子琪,前世父兄含冤而死后,他上蹿下跳,带头将镇国将军府夷为平地。 这个人早就和凌恒穿一条裤子了。 这个仇,前世今生,她都得报! 李双晚从凌恒手中将匣子拿了过来,道:“殿下不去,我去。” 吴管家一震,显然没意识到,李双晚竟然会亲自去,他抬眼悄悄看了凌恒一眼,这才小心道:“呃,这,王爷的意思是送份礼去便是。明天会有不少达官贵人去陆府,王爷他不想引别人误会,所以王妃……” 第39章 字字入耳 不等吴管家说完,李双晚浅浅一笑:“怕什么,别人若要误会,我们去与不去,他们都会这么想。甚至别有用心之人,会反其道而想之,认为殿下是欲盖弥彰。与其如此,不如坦坦荡荡,他们反而不会说什么。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凌恒微微蹙眉,什么也没说。 李双晚:“殿下放心,我只去参加宴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有数,也不会与别家夫人多深交。” 凌恒心中冷哼一声,女人啊,也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那阿晚便去吧,早些回来。” “好,宴席一结束我就回来。” …… 待到第二日下午,李双晚收拾收拾,让萝曼拿上那尊蹩脚玉观音便登了陆府的大门。 此时,陆府中门大开,工部尚书陆子琪与其长子亲自在府门口迎接。 见李双晚过来,明显诧异,拱手扯了扯脸皮道:“不知恒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李双晚浅笑将萝曼手中的匣子取过来,递到陆子琪手上:“陆大人客气了,今天是陆老夫人的大寿,我这做晚辈的理应来恭贺。” 自有府中婢女将李双晚等人迎去女眷处。 李双晚到的时候,已有数位盛京中的官家夫人带着自家或女儿或孙女儿来了。 见了她,或虚情假意,或真情实意,或敷衍了事地行了个礼。 李双晚面带微笑,让大家不必多礼。 长公主凌莹是景章帝的同胞姐姐,今天亦在,她嫁给了承恩侯,生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皆已娶妻,女儿三十八岁所生,算是老来得女,今年已十五,甚是宠爱,五岁那年被封为嘉宁郡主,今天也跟着她来了。 李双晚:“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微微颔首:“恒王妃怎么来了?本宫记得老四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 “殿下如今在礼部当值确实走不开,便派妾过来给陆老夫人贺寿。”说着朝陆老夫人道,“祝陆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老夫人也没想到李双晚会来,忙道:“恒王妃能来,老身甚是喜悦,谢恒王妃吉言,快入座。” 嘉宁郡主冷哼一声,一副倨傲的模样:“四哥的恒王府穷酸得很,不知你这位恒王妃今天带了什么礼来呀?或者是从镇国将军府倒贴过来的?” 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罢了,李双晚回道:“礼虽轻,有情意在就够了。” 嘉宁郡主翻了个白眼:“穷酸就是穷酸,别捡那些好听的词。喂,李双晚,要本郡主说你好歹也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怎么挑夫婿就只看脸了,如此肤浅。你要不是嫁给凌恒,我还能瞧得上你几分。如今么,啧啧,也罢。” 嘉宁郡主这话够直接,只差说她当时为了嫁给凌恒做出哪些不要脸的事了。 有几位夫人小姐听了此话,偷偷抿唇笑。 更有甚者,小声嘀咕:“李大姑娘当初为了能顺利嫁给恒王殿下,那可是用尽了手段,只要有恒王出现的地方,必有李大姑娘的影子,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可不是吗,要不是李大将军派了两个婢女一直紧紧跟着她,怕不是早就设计委身于恒王了,哪能拖到这个时候。” “现如今不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自奔为眷,简直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面。” “唉,镇国将军府百年清誉,就毁在了她一个人手上。李府还有一嫡一庶两位姑娘没有嫁人呢,有她这么一个长姐在,要想说上好人家怕是难喽。也不知李家祖宗泉下有知,棺材板还压不压得住。” “毕竟从小在西北长大,没学过《女德》《女诫》,粗鄙了些。” 陆老夫人安静坐在一旁喝茶,既不阻止这些窃窃私语,也不掺和。 这些声音虽低,却字字入耳。 李双晚默默承受,是她活该,是她不知廉耻,是她将镇国将军府满门拖入地狱。 连她自己都想扇自己几巴掌。 长公子轻咳一声,众人这才噤声。 陆老夫人这才在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园子里今儿请了莲花班来唱戏,还请各位夫人移步。” 众人被“莲花班”三字吸引过去,有夫人已道:“莲花班甚是难请,陆老夫人竟能请到,可见老夫人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可不是吗,前些日子我花重金想请他们给我婆母唱上一曲也被拒了,竟是没想到被陆老夫人请到了。听说里面有一位叫采琳的角儿是戏柱子,那嗓子啧啧,好听着呢。” 陆老夫人今天穿着藏青色褙子,一头夹杂着几根银丝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道:“让各位夫人见笑了,我儿孝顺,几天前就将莲花班请到了府里,你说的那角儿也在呢。他们会待到明年上元节才离开,若各位夫人得空,随时可来。” 众人笑语晏晏地三两结群地随陆老夫人过去,唯留下李双晚一人走在后面。 亦竹和萝曼二人不免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王妃自五岁起便被大将军和夫人带去了西北,别的姑娘还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姑娘已经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了。 别的姑娘手中拿着绣花针时,姑娘手中的刀剑已经舞得出神入化。 别的姑娘聚在一起参加各种宴会时,姑娘却在与北齐兵搏斗,将企图侵占北晋边际的北齐铁骑赶回草原。 别的姑娘在讨论用哪种香露更好闻对肌肤更好的时候,姑娘身上纵横着各种伤疤,涂的永远只有金疮药膏。 她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嫌弃王妃! 可是,二人知道,王妃是不屑与她们多废话的,长居于后宅内院,她们所看到的也就眼前的那点四四方方的天地。 不多会儿,众人便到了,园子早就搭好了戏台。 陆老夫人将单子先给了长公主,让她点戏。 长公主笑道:“今儿个老夫人你是寿星,这戏该由你来点。” 陆老夫人倒也没再推辞,点了几出戏,把点戏单又送到别的夫人那里,几人都点了戏。 第40章 步步为营 陆老夫人似乎这才想起来:“呀,这不是还有恒王妃吗。老身竟是老糊涂了,该让恒王妃也点的。” 李双晚淡淡一笑,她当陆府有什么好手段呢,也不过如此:“无碍,我不大爱看戏,人生比戏精彩多了。” 陆老夫人脸色一僵,吩咐人把点戏单给班主送去。 戏咿咿呀呀地唱了有一个多时辰。 她们嘴里所说的那个叫采琳角儿确实唱功了得,一人可饰双角,有时是少女音,有时又是老妇音,更有时还会客串一番男子音。 众人被她的歌声吸引,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她带给众人的故事中,甚至有几位夫人跟着戏中人或抹泪,或笑,就连李双晚也听得入迷。 她的戏结束后,后面再唱的两出戏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戏毕,长公主提议想见见这位叫采琳的角儿,给她些赏赐。 陆老夫人并众夫人都赞成。 长公主又来问李双晚:“恒王妃意下如何?” 李双晚道:“自是听长公主殿下的,那角儿确实唱得不错。” 有如此唱功难得的角儿,她也不吝啬银子。 这也常有,陆老夫人便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将采琳叫来。 采琳此时已卸了戏妆,以脂粉画了平常的妆容,盘了飞仙髻,发顶戴一支碧玉步摇,穿一身碧色襦裙。 这样的穿戴妆容,何人会将她认作戏班子的角儿,分明是高门贵府里出来的闺阁姑娘。 嬷嬷将采琳领到众夫人面前,采琳一直低着头,听嬷嬷说那是长公主,更不敢抬头,跪下去行礼:“民女叩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是什么样的可人儿能拥有此等好嗓子。” 那采琳依言抬头,长公主只一眼,便蹭地一下站起了身。 李双晚就坐在长公主下首,自也是看见了采琳的脸的,脸色立时就是一变。 其余夫人见长公主反应如此大,忙也抬眼去看,这一看,个个脸色都变了。 甚至于有数人的视线在这个叫采琳的角儿脸上和李双晚脸上来来回回地看了数遍。 李双晚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里缓过神来了,这个人,她认识。 正是周采瑶,前世将她害得如同老妪的女人。 没想到,她还没去找她,她自个儿倒是先来了! 前世,她没有参加陆老夫人的寿宴,有没有请这个戏班她更是不得知,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否则就不可能直到四年后她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了。 也不知为何,是否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 前世种种,恍若还在眼前。 那是五年后了,那个时候的凌恒已是太子,有一天突然带回了一个女子,说是镇国将军府流落在外的女儿,是她的双生子姐妹。 不仔细瞧着,周采瑶和自己长得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要不是她反复和母亲确认,外祖母也一再保证母亲虽然当年怀的,的确实是双生姊妹。 然妹妹出生时脐带绕颈两圈,全身青紫,落地时已没声息。 母亲当时心疼不已,嚷着要多看孩子几眼,父亲哪里忍心,他自己都不忍看,便让赵嬷嬷强将尸体拿去埋了。 否则,她还真以为周采瑶是自己的同胞姐妹。 就连母亲见到她时,也是吃了一惊,一度以为她就是自己早夭的小女儿。 但冷静下来之后,母亲和她说,周采瑶不是她的女儿,妹妹的左眼角下有一颗美人痣,与她双眉间的美人痣可谓相呼应。 很显然,周采瑶没有。 何况前世在太子府后院,李双晚是见过周采瑶没有涂脂抹粉的那张脸的。 她的眉眼与自己确实有七八分相似,但也仅仅只是七八分罢了。 另外两三分,都是拿胭脂水粉抹出来的。 所谓谎话说得多了,连自己也会骗过去。 自从入了太子府,在下人奴婢们的恭维中,她还真当自己是镇国将军府流落在外的嫡女。 见识了什么叫繁华,什么叫权势后,周采瑶的心开始扭曲,她想要抓住凌恒的心,想让自己独得凌恒的宠爱,甚至肖想凌恒登基后他身边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于是各种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李双苗那个两岁的儿子就是她害死的。 青莲的女儿也险些遭她毒手。 更不要说凌恒的其他几位庶妃和妾室腹中的孩儿了。 要不是她护得紧,渟宁也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而且因为凌恒表面上对自己的宠爱,也让周采瑶嫉妒得发狂,给她下了毒,让原本身体就极差的她迅速衰老。 前世,她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身体却如五六十岁的老妪。 做的恶太多了,太子府里的其他几个女人便开始结成同盟。 李双苗最先想到派人去查她的底细。 李双晚当时一心扑在渟宁身上,对此事并不关心,只知道查出来,周采瑶祖籍潢州府林水镇。 这一确认不要紧,竟然查到周采瑶不仅比李双晚小几个月,根本不是镇国将军府流落在外的嫡女,还发现她在林水镇早就成亲,甚至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 只是周采瑶怕事情败落,半年前派人杀了父子二人。 消息摆到凌恒案头,后院一众女人再一通哭诉,顶着一头绿草的凌恒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其杖毙。 临死前,李双晚去见过她,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周采瑶说她曾远远见过她一面,发现自己竟然和她长得几分相似,而经过胭脂水粉的涂抹,甚至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心里便萌生了冒充镇国将军府女儿的念头。 巧的是,她打听到镇国将军的夫人是在一处庙里生下她的,当年怀的正是双生子。 这给了她幻想,甚至一度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流落民间的贵女。 那个念头在她的心里不断滋长,生根发芽,最后实在控制不住,抛下丈夫儿子,来了盛京城。 周采瑶在太子府仅仅待了两年,就在凌恒登基为帝的前夕死了,也不知死之前她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如今想来,凌恒应该早就知道周采瑶不可能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 将人带到她眼前,存的多半也是要恶心她的恶毒心思。 否则,前世凌恒就不可能不准周采瑶踏出太子府半步,外界对此人一无所知了。 第41章 双生姊妹 李双晚嘴角冷冷勾起,原来周采瑶一开始是混迹进戏班里,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进入盛京城。 她有一副好嗓子,而戏班子,每逢过年过节必会被京中高门府邸请去,短则八天十日,长则,一两个月的也有。 周采瑶若想成功引起他人对她的注意,将她往镇国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上引,混入戏班乃是最佳的捷径。 如此看来,李双苗上一世去林水镇调查的事情,并不全面。 她得让陈平走一趟林水镇,将她的事仔仔细细调查清楚了。 就听嘉宁郡主惊呼:“我天,母亲,这个人,这个人和李双晚长得也实在太像了。这采琳除了没有双眉间的这颗美人痣外,分明就是另一个李双晚啊。” 李双晚淡淡地看了嘉宁郡主一眼,这个被惯坏了的小姑娘,说向口无遮拦。 “母亲,您不是和我说过,当年大将军夫人生下的是双生子,您还说那个晚出生的女儿死了。现在看来,估计没死,被好心人给捡去了呀。这个叫采琳的戏子应该就是李双晚的妹妹吧?要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母亲,您说是不是,是不是?”嘉宁急切地去摇长公主的手,迫切想知道答案。 众夫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有甚者暗暗点头。 长公主脸色实在是变化不定,对跪在地上的人道:“你起来,走近些,让本宫看看仔细。” 采琳,不,周采瑶自然也看到了坐在长公主身侧的李双晚,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也是惊诧不已。 但李双晚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想来,早前她在戏台上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 然后用胭脂水粉将其余的两三分涂画出来 这么说来,前世因她没出席陆老夫人的寿宴,没传出她有个“妹妹”的事,应该是周采瑶没看到她,不确定她如今的长相,不敢冒然去试。 周采瑶依言起身,走到长公主面前,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甚至伸手在周采瑶脸上摸了数遍。 “你,你父母是谁?” 周采瑶低头,甚是乖巧,声音甜美:“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民女父母均已过世。” “采琳是你的艺名吧,真名叫什么?” “周采瑶。” “可知自己的生辰为几何?” 周采瑶摇头:“确切的民女不知,不过民女的娘曾说过,她是景章元年八月初七在一处寺庙的后山捡到民女的。” “那寺庙叫什么名字?” “静修寺。” 长公主突而转头问李双晚:“恒王妃,你是何时的生辰?” 李双晚嘴角勾起:“回长公主的话,妾生辰景章元年八月初六。” 已经坐在凳子上的长公主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记得你母亲生你时便是在一处寺庙里。” 李双晚:“是。”她看向周采瑶,“正是这位姑娘说的静修寺。” 这件事根本不难打听,何况周采瑶为何会进戏班子,那是因为戏班子走南闯北,常常出入各世家贵门府邸,打听消息最便利。 众夫人愕然瞪大眼,数十双眼在她们二人的脸上来来回回。 李双晚自始至终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任由她们打量。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永远真不了。 嘉宁郡主又是一声惊呼:“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母亲,这个叫采琳的角儿肯定是镇国将军府遗失在外的女儿啊,她一定是李双晚的双生姊妹!”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李双晚,看来你妹妹当年没死啊,被人救了呀。” 李双晚淡淡地看了嘉宁郡主一眼,道:“未曾听说过。当年妹妹出生时脐带绕颈,全身青紫,没有呼吸,且尸体还是我母亲身边的嬷嬷亲手埋的。” 嘉宁郡主直直走到李双晚面前,看着她,居高临下道:“那当年她肯定是假死啊,一时憋过气去也有可能。那个嬷嬷也肯定没刨坑埋人,将尸体随手就扔在一旁了,后来她活过来了,被采琳的父母给捡去了呀。” 其余众夫人纷纷附和:“大将军夫人当年怀着身子时,肚子极大,太医把脉时就说过是双生子。可后来只活了一个,我还唏嘘了一阵呢。” 更有甚者,小声嘀咕:“当时我们几人还私下以为大将军夫人怀的是龙凤胎,他们怕惹人非议,偷偷将那个男婴藏起来了,故意说死的另一个也是女娃。如今看来,他们说的是真事。” 陆老夫人也道:“恒王妃,以老身看,这天底下从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不如写封信是问问。若真是你的亲姐妹,那也是喜事一件,你说呢?” 众人附和:“对啊,毕竟镇国将军府的女儿,流落在外十几年,还进了戏班子成了给人逗戏的玩意儿,实在是受了不少苦头。” “没错没错,知女莫如母,还是写封信给大将军夫人,让她赶紧回来亲眼看看得好。” 李双晚浅浅一笑:“好啊,那我这一会儿回府后便写信给我母亲。” 嘉宁郡主:“信要写,人你还是早点接去镇国将军府得好,免得别人说你这个姐姐刻薄自己亲妹妹。” 李双晚淡眼看向嘉宁:“嘉宁郡主慎言。” 嘉宁郡主不理会李双晚,她又急急走到周采瑶面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推到李双晚面前:“你赶紧起来,到自己姐姐身边去,让她接你回去,你可是堂堂大将军府的嫡出二姑娘。” 周采瑶低着头,脸微红:“我,身份还未确定,怎好如此贸然就住到镇国将军府去,这与理不合。” 嘉宁指着她的脸:“你这张脸就是啊,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她去拉周采瑶的胳膊,“你就说吧,要不要跟你姐姐回去?” 周采瑶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半晌才低声道:“我,我听姐姐的。” 李双晚心中冷笑:“采琳姑娘,倒也无需这么着急。今天回去我便写信给我母亲,想来她一收到信便会往盛京赶,若你真是我镇国将军府的二姑娘,自然会与你们莲花班的班主商量此事,无论要多少银子,断不没再让你待在戏班子里的道理。到时我与母亲也定会风风光光将你接回镇国将军府,认祖归宗。” 人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接回去。 但也不能不接回去,这个人她得放在眼皮子底下。 第42章 信有问题 周采瑶脸涨得通红,甚至连眼圈也红,又故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嘉宁,屈膝,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是,民女遵命。” 嘉宁郡主一听这话,气笑了:“李双晚,你怎么回事啊?我都说了,当年她肯定是假死被人捡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我都懂,你长我数岁,难道不懂?还是,你不肯承认她是你的亲妹妹?怕她夺了大将军夫妇对你的宠爱?” 她绕着李双晚走了两圈,嘴里啧啧两声:“枉我以前还以为你出生于高门府邸,该有世家女的风范的,没想到心胸如此狭隘,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 李双晚冷笑一声:“就凭一张脸,嘉宁郡主就敢断定她是我的亲妹妹,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若是这个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和你长得几分相似的姑娘过来,说是你的亲妹妹,嘉宁郡主便什么也不管不顾地认下了?” 嘉宁一噎住:“说你们的事,扯到我身上来干什么?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太医可没说是双生子。” 长公主:“恒王妃,说话注意些分寸。” 李双晚:“是,妾只是打个比方。” 周采瑶用帕子拭泪:“民女多谢长公主、嘉宁郡主和各位夫人的好意,但恒王妃说得对,不能仅凭一张脸全断定民女便是镇国将军府遗失在外的女儿,还需大将军夫人亲眼确认得好。我没关系,十几年都过来了,再等几天也没关系的。” 嘉宁郡主气得直跺脚。 长公主轻笑一声:“这件事以本宫看,十之八九是真的。这样,我这个长公主作个主,各位夫人看是否恰当。” 众夫人都看向长公主。 “恒王妃先把人接回去,但无需接到镇国将军府,什么别院,空着的宅子想来镇国将军府也多得是,随便拎出来一处,先让她住进去。等大将军夫人回盛京了,见过人确认过了再接去镇国将军府,认祖归宗。总好过从陆府把人接回去,各位夫人看呢?” 众夫人纷纷附和:“长公主这话说得在理。” “对对,哪有人从陆府接去的道理,这传出去实在难听。” 长公主脸上始终挂着笑:“至于这莲花班的班主那里,本宫去说便是。不是,恒王妃意下如何呢?” 李双晚笑道:“是。不过此事,我需得和二叔先说一声。” “那是自然。” 回府的路上,亦竹和萝曼二人也是不可思议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萝曼:“王妃,这个周采瑶该不会真的是您的同胞姐妹吗?” 反正她不是很喜欢,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在那儿滴溜溜地转,明显心中算计太多,不像个安分的好姑娘。 李双晚淡笑不语。 回到府的时候已近酉时,凌恒还未回府。 李双晚算算时间,从她请外祖父帮忙送信到今天已经过去五天了,无论凌恒是否在监视,回信应该快要到了。 果然,刚念起此事,陈平回来了:“王妃,大将军的回信。信是朱老大人送到庄子上,我祖父让我父亲交给我的,刚到。” “辛苦了。亦竹,拿五两银子给陈平父亲。” 陈平忙摆手:“王妃不用不用。” “做得好自然要奖的,拿着吧。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陈平只好接过:“王妃放心,父亲不是多舌的人。小的替父亲谢王妃。” 陈平走后,李双晚将亦竹和萝曼也打发了出去,这才将信取出来。 展开信的那一刻立即就发现了,这信并非父亲所写。 凌恒竟然连外祖一家也监视了。 上面的字仿得极像,一横一划可以说与父亲的笔迹一般无二,就连说话的口吻也丝毫不差。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这是假的,还真以为信是父亲亲笔所写。 呵,这可真是。 她一直知道凌恒私下养的那些幕僚能人异士众多,只是没有想到,模仿笔迹能像到如此地步,还这般了解父亲的人竟然也有。 李双晚捏紧了手中的信,信上凌恒以父亲的口吻责备她不要听风就是雨,要相信二叔的人品云云。 李双晚只觉得讽刺。 他们一家四口间通信有自己独用的纸张,看上去与市面上常用的普通纸张一般无二,但若是对着光线照,就能看到在右下角有一朵隐约的海棠花。 母亲最爱海棠花。 很显然,这封信没有。 还好,以前的自己虽然爱慕极了凌恒,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凌恒。 这么一来,她的脱身之法就不能通过外祖的渠道将送信到爹娘手中了。 “陈平,你稍等我一刻钟。我写封信,你让外祖父立即送去西北。” 陈平不敢多问:“是。” 一刻钟后,李双晚将写好的信交到陈平手中。 这封信凌恒拦与不拦都无所谓,反正此事今天在场的几大世家夫人和长公主等人都知道了,再加上个爱到处炫耀她娘是公主的嘉宁郡主,不出两天,便会传得整个盛京城连街边乞讨的狗都会知道。 既是如此,凌恒看过信中的内容,也不会将书信拦截,依旧会送到爹娘手上。 李双晚捏紧了袖中那封被她截下来的信,还好,还好那天她突然想到了,还好没有酿成大错。 不安了几天的心渐渐平了下来。 可要怎么办呢,她想了许久,从恒王府顺利脱身,唯有这个法子可行。 凌氏祖训,凌氏子孙不得和离。 凌氏祖训,夫死,无子嗣的妻妾要殉葬。 信她是一定要送到父亲母亲手上的。 猛地,李晚双想到了一个人。 影! 虽然他绝口否认,但重生以来的此番种种告诉她,影不可能只是一个低等的暗卫,这件事托他去办,最为稳妥。 机会说来就来。 幕色降临时,影代替凌恒再次出现在了李双晚的屋中。 时间实在不等人,知道是影的那一刻,李双晚开门见山便道:“有一事,需得请你帮忙。” 影忙道:“李姑娘有事请吩咐,属下必会办妥。” 李双晚深吸一口气,目光盯在黑暗中身形高大的男子身上,半晌,才开口道:“影,我可以相信你吗?” 影身子一震,双手紧握成拳,噗通跪倒在地:“属下对李姑娘忠心耿耿,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第43章 混个脸熟 李双晚心下大松,像影这样的人,若是答应了她,必会守信,上前虚扶一把:“好,我信你。” 她将那封至关重要的信递到影面前,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缓缓道:“麻烦你,用你的人脉,帮我将信送到我父亲手上。” 影微愕,什么也没说,接过信筒,打了声口哨,梁天佑出现在外面。 影出去吩咐了两句,便折了回来:“李姑娘放心,最晚两天,信便能送到李将军手中。最迟三到四天,李姑娘就可以收到回信。” 李双晚猛地抬起头,直视黑暗中男人的那双眼。 外祖父的烈焰来回一趟西北,三千里路,最快也要五到六天。 鹰隼已是难训,整个盛京城,也只有外祖父手中有。 可他却说,三天到四天?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空中之王,海东青! 影的身份,似乎越来越是个谜了。 李双晚点点头,什么也没问,只道:“多谢。” 停了一瞬,李双晚才又道:“明天我要派陈平出一趟门,但我担心凌恒会派人跟踪。” 影道:“放心,我会安排,凌恒不会查到什么,李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李双晚低喃一声:“多谢。” 影展眉一笑:“李姑娘无需道谢。若有吩咐,必从不怠。” …… 第二天一早,李双晚就让萝曼将陈平找来了,又让她在院子口守着,谁也不准靠近。 “陈平,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陈平挺直腰身:“王妃吩咐。” 李双晚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并一幅画像递过去:“我需要你走一趟潢州府林水镇,打听一个叫周采瑶的姑娘……” 李双晚将昨天看到周采瑶后心中的盘算了数遍的想法一一向陈平说了。 陈平听完,脸色微变:“王妃,您这是要……” “别问,按我说的做。你现在收拾一下就出发,到了后,就按我说的找几个乞丐先将这些话散布出去。两天后,再去找几个与周采瑶相熟邻居打听。” 陈平听得一头雾水,但这是王妃吩咐的事,定有她的道理。 陈平忙道:“是,小的定不辱使命。” “把银票去钱庄换成小额的,再拿一些碎银在身上,记住在外面保护好自己,财不外露。” “是,那小的,这就出发了。” “嗯。” 看着陈平匆匆离开的北影,李双晚双手已然握紧,身子微微发颤。 不用她吩咐,她也知道,这一路,陈平定会快马加鞭,而他才学会骑马没两天,这一路的艰辛,她会记着。 …… 陈平走后没多久,影当即吩咐欧江林:“派几个人跟着陈平,若有凌恒的尾巴,不要动他们,找个与陈平身形相似的,将他们引开。” 欧江林领命离开。 影看向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一旁的梁天佑:“在陈平回来之前,你到李姑娘身边听命。她要你做什么,不得违令。” 梁天佑脖子一梗:“凭什么呀?我不,我要跟在九哥身边。” 影目光凉飕飕地望了过来。 梁天佑吓得脖子一缩,举双手投降:“阿哎,好了好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舒文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一副你是不是皮又痒了的意思。 凌恒领了礼部的差事,这几天一直忙着,回府的时候,已经戌时。 查了好几天,青莲的尸体究竟是谁挖出来的,一无所获,气得司珀也被罚了十鞭。 凌恒又一个人在花厅用了饭,进屋的时候,见李双晚又捧了一本闲书在看。 凌恒恼怒至极,恨不得将恒王府所有的闲书全部一把火给烧了才好。 他走过来,一把将李双晚手上的书扯过,扔了,揽住她的双臂,似要将人揽入怀中。 李双晚避开去捡书:“殿下,你扔我书干什么?” “无聊的书,不看也罢。”他是个克制力极强的人,饶是如此,心中虽怒意滔天,脸上仍能表现得云淡风轻。 “打发时间罢了。” 凌恒看着她:“吴管家把恒王府的庶务全部给你打理,你还能得闲?” 要的可不是你这句话么,李双晚眉毛一勾道:“说起这个,妾这几天想去几个铺子和庄子上转转,看能不能再想些别的进项。” 她轻叹一声:“恒王府虽比不得别的王府,但到底也有一百来口人要吃饭,王府目前的产业支撑日常开销很吃紧。我现在是恒王府的当家主母,总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当然,我的嫁妆倒也能贴补个一二,就怕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有损殿下名声。殿下,你说呢?” 凌恒一双桃花眼满是柔情地望着她的双眼:“阿晚有心了,倒是不必担心,虽说我的产业与我那几位兄弟无法相提并论,但胜在都赚钱,利润还都不错。我问过吴管家,不存在银钱不够的情况,阿晚不必辛苦去走这一遭。天气这么冷,你好好在府里待着便是。” 凌恒揽住她的肩膀:“至于你的嫁妆,更用不到了。” 李双晚心中冷哼,这是不想让她知道那几个铺子的真实账目了。 巧了,她现在一身反骨,就爱和他对着干。 她大致估算过,恒王府表面上只有一百来口人,可依前世的经验,光王府护卫就有三百多,还不包括那些暗卫。 以及散在各处的暗卫,再加上各个铺子里和庄子上的人,整个恒王府最少也有近千人。 至于训练暗卫,常常是一买就会买上百个孩子进去,最后经过训练,能活到最后的,也不过五六个。 这样的暗卫约莫还有一百余人。 何况他还有私兵。 如此就绝非区区二十几个铺子和几处庄子,还有百余顷算不得良田的田地能支撑的。 要想挖出暗底里的产业,就得先把表面的给了解透彻了,抽丝剥茧,方可一步步了解到真相。 “我既然接了王府的管家权,总不能让下面的人对我一抹黑,连我这个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不知道岂不是个笑话。” “我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让他们对我混个脸熟罢了。殿下你也知道,我一直和爹娘待在西北,对这些个产业着实不擅长经营。有吴管家在,我也累不着什么,殿下不必担心。”李双晚不动声色地道。 第44章 爹娘兄长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双晚知道凌恒也该同意了,再阻拦双方都得有想法了。 果然,就听凌恒道:“阿晚有心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如此我吩咐吴管家明天带着你一家家去走走,最多也就两三天便能走完,我的产业不多。” “好,多谢殿下。” 凌恒凑近她,似要吻她:“你我夫妻何必谢我。若是人手不够就问吴管家要,我看你带来的嫁妆也颇丰,万一忙不过来交给他去做也一样。” 李双晚忙拿起桌上的杯子,递到凌恒嘴边:“殿下想得周到。说了这么久的话,渴了吧,殿下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凌恒嘴角勾笑,接过茶喝了。 正要起身去净房洗漱,便听到吴管家在外叫凌恒。 这个点能让吴管家如此着急的,除了那个怀着淳宁的女人不大好外,不作他想。 渟宁,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她倒要看看,这一世,没有她孩儿的心头血,他要怎么活? 凌恒走到外面,低声吩咐吴管家:“明天带李双晚走走那几间铺子,什么是她能看的,什么不能,你心中有数。” “是,王爷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 三天后,远在西北边疆的镇国将军府邸,李淮英和夫人朱安禾,以及长子李元乔看着刚送到手上的信,三个脑袋凑在烛火下,把前后相差一天送来的两封信看了无数遍。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和震惊。 第一封送来的信上每个字他们都认识,就是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们没弄明白。 晚晚说她现在不喜欢凌恒了? 晚晚说她至今没让凌恒近身,所以一直没圆房? 晚晚说她想从恒王府脱离出来,还越快越好? 若是他们没记错的话,晚晚嫁给恒王也就十来天时间吧?他家闺女这么喜新厌旧的吗? 凌恒是那种晚晚不让近身,他就不近身的?难不成,凌恒是个断袖?或者那玩意儿不行? 李淮英把信纸翻过来,倒过去,又对着灯光照了数遍,把额头的那层皮皱成了无数个川字,开口道:“夫人,你说这是咱闺女送来的信吗?” 朱安禾直起身,双手插腰,来回踱步。 晚晚若真是那喜新厌旧之人,那往后再给她找夫婿是个相当棘手的事儿,毕竟同意自家夫人养男妾这事儿,没几个男人心甘情愿。 李元乔挠挠脑袋,由于挠得次数实在太多了,好好的一头束发如今已成鸡窝:“信纸是对的,右下角有海棠花,字迹也是对的,就是上面的话不像妹妹说的。爹,娘,你们说妹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李元乔话刚落,就嗷的发出一声鬼叫,无他,一左一右,爹娘各给了他一个爆栗。 他两只手捧着脑袋揉,一脸的我还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可怜样。 “你们干嘛打我,我又没说错。晚晚有多喜欢那个恒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还不惜和我们闹翻也要嫁给他。可你们看这信上说的这些话,完全相反么。” 一切到手的东西都不香了,这话在妹妹那儿就这么真吗? 朱安禾撸了撸袖子,又要去打亲儿子:“你个兔崽子,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肯定是你妹妹嫁给他后,相处了几天,立马就发现凌恒不是个好的,所以反悔了呢?不行吗!” 对,就是这样的! 她的晚晚多好啊,肯定是那个凌恒哪里惹到晚晚了,凌恒真不是个东西! 李元乔捧着脑袋躲他老娘的魔爪:“娘,娘,别打,别打。你说行,就行,什么都行。” 李淮英:“夫人说得对。” 朱安禾:“唉,老英,你说凌氏的老祖宗怎么想的?为毛要定那个个破规矩,什么叫凌氏子孙不得和离,凭什么无子嗣的妻妾夫死要殉葬!” 李元乔往地上一蹲,嗤了一声:“还能为什么,彰显他们凌氏皇室的特权呗,他们要定什么规矩那就是王法,谁也不准违抗。他凌氏咋不定个公主也不准和离,也给驸马殉葬的规矩呢?” 朱安禾:“这就是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不过也是绝了那些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不该有的念头。” 李淮英:“夫人说得对。不过,夫人,咱不好妄议皇家。” 李元乔又嗤了他老爹一声,被李淮英追着桌子又是一顿胖揍。 朱安禾扫了父子二人一眼,重重咳了一声。 李淮英和李元乔顿时噤声。 李淮英把凳子往朱安禾屁股底下一塞,一脸的谄媚讨好:“夫人,你坐下说话,站着多累啊。” 朱安禾白了李淮英一眼,一掌拍在桌上:“就按晚晚说的办!” 李元乔:“就这么办?” 朱安禾:“就这么办!” 李淮英:“好,就这么定了。” 他又拿起另外一封信,那是老丈人手上那只叫烈焰的鹰隼刚刚送来的。 “夫人,咱们另外一个女儿当年是确实没了气息的。我参军十数年,真死假死还是分得清的,当时我抱着那孩子,她身体都僵了,尸斑都出来了,不可能还活着。这怎么平白冒出来一个和晚晚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朱安禾摇头:“她不是我们的孩子。” 那个孩子全身青紫,身体僵硬,她搂在怀里数个时辰不肯撒手,不可能活过来。 朱安禾将心中的那份难受逼退:“既然咱们三人意见一致,那我明天出发,去见见那个叫周采瑶的姑娘。” 李淮英瞪大了眼:“夫人,你说你明天就出发?” “嗯,明天就走。我又没官职在身,不用听老皇帝的将在外,无召不得回京的命令。我也不带你的兵,就从府里挑几个护卫带上,快马加鞭,最多二十天,就能赶到盛京,正好陪晚晚过个年。怎么,你有意见?” “我,我没意见,我哪敢有意见啊。” 李元乔往地上一蹲,又来挠他那头鸡窝:“爹,娘,这个叫周采瑶的姑娘怎么办?总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真做了咱镇国将军府的姑娘吧?” 第45章 倾家荡产 朱安禾:“若真与晚晚极其相似,那也是缘份。若是个好姑娘,我和你爹就收她做个义女,给她定门好亲事,再给她一份嫁妆就是了。” 再说,她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也许有几分相似罢了,这世上有的是人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 而且老英身为镇国大将军,尤其要慎重,轻易不能让外人入府,免得此人是哪个国的暗桩探子。 李淮英:“夫人说得对。” 李元乔没忍住:“爹,您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李淮英虎眼一瞪,胡子一翘:“你娘的话说错了吗?” 李元乔想了想,摇头:“好像没错。” 李淮英:“那不就得了,男人在自己夫人面前要什么自己的想法!” 李元乔:“……”他竟无言以对,“那若是周采瑶不是个好的,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呢?” 朱安禾:“那就仍送还莲花班。” 反正晚晚信中说的那件事,用不了多久,她正好带着晚晚,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待在西北,这盛京城谁爱待谁待。 李淮英:“也要看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样不好法,她若是敢欺负到晚晚头上,我是不会轻饶她的。” 朱安禾:“是这么个理。” 李淮英嘿嘿一笑:“夫人谬赞。” 朱安禾:“老英,你现在就给晚晚写信,乔儿你也写一封,告诉她我们全力支持。我也得写一封,让那头鹰辛苦先把信带去给晚晚,让她放开了干。不要写太多,我怕它会累死在半路。” 李元乔:“娘,娘,那不是鹰,那是空中之王海东青。” 朱安禾:“海东青就不是鹰了?” 李淮英:“夫人说得对。” 朱安禾一双凤眸朝李淮英看了过来,李淮英脖子一缩,立马磨墨:“半个时辰,我这就写信。夫人,墨磨好了,你先请。” 李元乔:“娘,多写点也没事,还有外祖父的烈焰也可以分担一部分,虽然会慢上一天,但也不急。” 朱安禾:“说什么胡话,那是你外祖父的宝贝,咋舍得累着它?” 李元乔:“……” 早膳后,李双晚见了各处管事,并王府的日常事吩咐下去后,便带着两个婢女和吴管家出门了。 凌恒的二十余间铺子和五处庄子分散在各处,那些田倒是和庄子连在一起,租赁给各个佃户。 佃户每年向王府交三成的租金。 铺子卖的也只是一些极为普通的东西,无外乎布匹,首饰,酒楼,或是茶室等。 李双晚在各个铺子间走了一圈,见了他们的管事,翻看了店里的账册,倒是什么也没多说。 每个铺子最多也就待半个时辰,粗粗看过后便往下一家走去。 吴管家一开始还仔细地盯着,看她就是个外行的,也不知那些晦涩的账本能不能看懂。 但他牢记凌恒交代他的事,一双眼一直没有放松过。 李双晚自然不是简单地看他们账册或是认认人,看了三五处铺子后,她就发现了端倪。 几乎每家铺子的边上,或是对面,或是相隔不远的附近,总会有相同铺面,或是一家,或是数家,它们无一不装潢精致,里面的东西样式多,生意极好。 而反观凌恒的那几家铺子,生意虽然也不错,但与那几家相比还是差了些。 可他们给她看的账面却很好看。 李双晚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若不是因为前世她知道这其中的玄机,清楚林嫔母家所谓的家道中落是假的,还真有可能被糊弄过去。 做账的人水平很高,一般人确实看不出来。 一天下来,看了有十处铺子。 最后一处铺子看完,天色已近黄昏。 李双晚的心里也大致有了数,光盛京城,林嫔交到凌恒手上,暗中的铺子就不下百余家。 而林嫔娘家的生意是做遍整个北晋各大城池的。 再加上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买卖。 李双晚决定这两天先把盛京城里的铺子账目看透,然后再去走另外几家,最后才去那几处庄子上看看。 快要过年了,她需得把这些都了解透了,才好一步步蚕食凌恒这些暗底里的铺子。 重来一世,凌恒,你就倾家荡产好了。 凌恒还没有回来,李双晚亦没有多问。 李双晚点头:“今天累了,这两天我先看账本,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请教吴管家。” “王妃天资聪慧,老奴不敢当。” “那另外的几处铺子呢?” “三天后再看。” 吴管家低头应是,心里却很是不屑,不过就是走了一天,瞧把她给累的。 李双晚掀了眼皮看了吴管家一眼,道:“等我把铺子上的事理顺了,再去庄子上,吴管家若是有事,自己去忙便是。” “是。” 这一夜,凌恒依旧没有回来,让吴管家带了信过来,说是先祖帝的法事在即,礼部接手了白马寺,若是忙得太晚,他便住在那,不回来了。 李双晚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只怕那个女人这几天不大好,他要日日守着。 又对影没有百分百放心,所以才寻了这个借口。 从乐潇院出来后,吴管家匆匆去了别院。 “如何,李双晚可有发现什么?” 吴管家摇头:“应该没有,老奴瞧着她确实不大懂生意场上的那些道道。” “不懂?”凌恒冷笑一声,“不懂,朱氏给她的嫁妆里会有那么多铺子?我们的事,一旦捅出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一丁点儿的侥幸心理也不能有。” 吴管家忙请罪:“是,老奴谨记。余下没看的那几间铺子,老奴立即亲自去走一趟。这几天王妃说要看帐,老奴也会让院子里的人看着些。” “嗯,别打草惊蛇。”凌恒拇指与食指搭在一起慢慢摩挲,总觉得那两个婢女死得蹊跷。 吴管家又道:“那,王爷,过几天王妃若提出要去庄子上走走,怎么办?庄子不比铺子,有些事不好胡弄。” 凌恒背手而立,望着天边的残阳,半晌:“司珀。” “王爷。”司珀进得前来。 “你这样……别让李双晚靠近庄子……” “是。”司珀领命离开。 第46章 前世恩人 这些话听得吴管家额头冷汗直冒,忍不住劝道:“殿下,这,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这些人……” 凌恒冰山一样的眼扫了他一眼:“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吴管家顿时噤声。 这两天,李双晚一个人就窝在乐潇院里,哪儿也没去。 账本看累了,她便到院子里扎马步。 她原本是有一身好功夫的,她得拾起来。 凌恒前世有一句话说得对,会武的女子,总是难掌控一些。 有时一扎便是半个时辰,双腿直打颤,浑身的汗如雨一般从后背和额头的每一处毛孔往外滋。 她清楚那不是累的,冒的都是虚汗。 这副身子还是太弱了。 亦竹和萝曼看着很心疼,可也知道劝不了王妃,只得在一旁伺候好茶水,见王妃有汗了,立马上去擦一擦。 马步扎累了,李双晚便拿起账册看。 身体累到极点,头脑会愈发清醒,也能看得出更多的东西。 看了那么多铺子以及她看到的东西,再去看那些账本,李双晚就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凌恒的背后有高人,这些账本真假参半,巧妙地将那些暗底下的铺子的收益拿了极为细小的一部份放在了这些账中,以维持恒王府的日常开销。 李晚双决定明天让吴管家把这几家铺子去年的账拿出来,她需要验证。 若验证属实,她再去看另外的铺子,便知道看什么了。 等看完这些,她再去腾出时间去凌恒的庄子上看,那就又不一样了。 看得多了,能掌握的信息自然就多。 而她也在等爹娘和哥哥的回信。 影说最多三到四天,就可以有回信。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那个叫周采瑶的女人,如今想起来,李双晚心中只有满满的恨意。 想什么来什么,华灯初上时分,影来了。 “李姑娘,你的回信。” 李双晚大喜,忙接过。 影走到屋外,长身立于廊檐下。 李双晚将烛火挑亮,迫不急待地打开了信。 右下角有一朵隐约的海棠花。 泪滚滚而落。 不仅有母亲的,还有父亲和哥哥的。 时隔前世今生,再次看到母亲那笔有些豪放的字迹,父亲责备又心疼的语气,以及哥哥毫无原则的宠爱话语,李双晚捂紧了嘴,喉咙如同堵了棉花一般,泪水哗哗从脸上滚落。 真好,真好啊,这一世,还来得及。 出乎她意料的是,母亲竟然要回来了! 书房内,亦竹将一杯茶奉到李双晚面前,问道:“王妃,余下的几间铺子,明天去看吗?” “不,现在就去。”李双晚站起身,与吴管家一说,吴管家知道李双晚是怎么看铺子的,他也早就和那几个铺子里的人打过招呼,便借口府中事务繁忙,没有跟着。 李双晚自然乐得如此,便带着亦竹和萝曼二人出府了。 她算了一下,最多还有两天,陈平要带着周采瑶到了。 如此反复,看了账本再看铺子,给李双晚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双晚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一算不要紧,竟是让她发现盛京城就已经有近三成商铺是在凌恒名下的。 若是整个北晋呢? 除这些明面的,还有暗底下的倒卖私盐、军粮,发的灾难财,甚至还有拐卖妇女儿童这些罪恶的勾当。 李双晚手心已冒出了层层细细密密的汗,凌恒手上的银钱怕是比北晋的国库还要多。 前世,就算凌恒没娶自己,没有爹娘兄长的支持,凭他的本事,最后也能夺得帝位。 只不过会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此刻她才真真正正是拨开了层层云雾,看到了底下的礁石。 可那礁石密密麻麻的,一块叠着一块,终有一日连成片,将这艘名叫北晋的大舟给倾覆了。 往后的路需得万分小心,她要对付的不仅是凌恒,还有整个北晋朝廷。 正在细想这些事,突然车内三人直直往前扑去,若不是李双晚反应快,一把抓住车壁,将二人拦住,她们三人都得摔出去。 不等李双晚问发生了何事,就听到砰的一声,有重物撞在了车辕上。 车外,立时各种惊呼声传来。 “撞人了。” “太不小心了,这下撞得不轻啊。” “你瞧他,手好像断了,怎么驾车的,大街上能赶得这么快吗?” “周伯,出什么事了?”李双晚一把掀开车帘。 周伯都快要哭了:“夫,夫人,咱们的马车撞人了。” 李双晚忙下了车,就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倒在马车旁,痛苦地捂着左手臂。 那男子身一身青布衣衫,虽然多处补丁,但洗得发白,因被撞倒在地,衣襟上沾了不少灰尘。 “这位公子,你怎么样了?抱歉,是我们的错,周伯……” 男子抬起头。 李双晚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骤变,身子发僵。 “我没事。”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左手肘痛得他脸色微微发白,转头去找那个罪魁祸首。 刚才他好端端地走路,分明是有人拿石子打了他的膝弯,吃痛之下他人就扑了出去,直直就撞上了这辆马车,左手肘怕又是骨折了。 李双晚怔怔地望着眼前男子。 有星星点点的泪自心底最深处慢慢涌上来,一寸一寸地往上爬,最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似要将她整个人吞没于其中。 她见到了他,彰示着前世凌恒对爹娘哥哥,对镇国将军府举起的屠刀杀戮的那三百八十一口不是梦。 而是真真正正的皮肉连着鲜血被生生撕裂,疼痛到窒息的那种生不能生,死不能生的无助滋味。 这一世,竟与他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了。 “夫人,您怎么了?”亦竹见李双晚脸色很不好,轻轻拉了她一把。 李双晚顿时回神,对痛到脸色发白的男子道:“对不住,是我们的错。周伯,快将人扶起来,送去医馆。” 男子护着左手肘,就着周伯的力气站起身,对李双晚弯了弯腰:“不关你们的事,夫人不必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石子摔了出去。” 第47章 收尸之人 “看大夫要紧。”李双晚不容他拒绝,让周闻将人扶上马车带去了最近的一家名叫百药堂的医馆。 大夫细心地给他检查了一番对李双晚道:“夫人,这位公子的左手肘以前就受过伤,骨折过,可惜当时没有好好治疗,落下了病根。” 李双晚看向男子,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先生说的没错,两年前受过一次重伤,可惜家里穷,治不起,就一直拖着。” 这番话气着那大夫直跺脚:“年轻人啊,你也太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了。骨头都断了,你说没钱就真不治了?” 男子脸色涨得通红,有钱人不知道一文钱都没有,饿肚子的滋味。 他转向李双晚:“夫人,这是我自己的事,今天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实与夫人的车夫无关。天色不早了,夫人还是回吧。我没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 怎么会无关呢,这个男人名叫章施屹,是前世给父亲,给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人收尸的呀。 那时的他,是义庄的收尸人,镇国将军府因“通敌叛国”被满门抄宰,她被绑缚着带回府,看到的是遍地的尸体。 父亲在那“镇国柱石”之下被一剑削去头颅。 头颅滚落在影壁墙角跟,双眼圆睁,整个镇国将军府充斥着血腥味,尸体横七竖八。 她看到禁卫军在搬运尸体,问他们要把尸体搬去哪里,得到的答案是:“李淮英通敌叛国满门抄宰,尸体当然扔去乱葬岗喂狗啊,难不成他们还想入土为安不成!” 她大骂凌恒是畜生,他会不得好死。 她被强行拖走,扔进了冷冰冰的冷宫。 那天夜里,整个皇宫的人都在庆贺,庆祝皇上除了一大患,庆祝北晋从此以后将国富民强。 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冷宫刺骨的地上。 黑夜里,她爬起来,避开守卫,从狗洞爬了出去,疯也似地向乱葬岗跑去。 她知道,凌恒是故意让她逃出冷宫的,他就是要看她活,活下去,死又死不了的模样。 她还有淳宁啊。 乱葬岗的密林重重叠叠。 她在密林中如一个孤魂野鬼,无处栖身。 突然,远处有一簇昏暗的灯光跳入她眼中,仿佛远航的人迷失了方向,突然就看到了指引路途的灯塔。仿佛迷失在沙漠中许久,昏昏黄黄,只看得见身后一串孤零零脚印的人突然抬头就看到了海市蜃楼。 她疯了似地跑过去,堆积如山的尸体旁,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正在给他们收拾遗容,他的左手明显有些不灵活,可对待这些尸体时却一丝不苟。 她看到父亲的头颅被他拿针线缝了回去,装殓在了一副棺材里。 那棺材薄极了,似乎只要凌恒轻轻一脚,就能将它击得粉碎。 可那是父亲征战一生,立下累累军功后所得的唯一的容身之所啊。 男子抬起头,看着李双晚,充满了歉意,哽咽道:“皇后娘娘,对不起,小的没本事,不能给大将军置办一副好棺材。” 如船触了礁石,翻江倒海,想要大哭出声,最终却无声泪落满面。 她跪过去,朝他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章施屹吓得不知所措,也跟着跪下朝李双晚磕头。 二人一起,将父亲带到了母亲的坟茔前,将他们葬在了一起。 他们还得返回乱葬岗,那里还有三百八十人啊,她总要给他们留一座坟。 那些是她最亲,最熟悉的人。 可,当他们到时,看到了数十百姓三五成群地在帮着挖坑,那一刻李双晚泪如泉涌。 原来只有北晋朝堂上那帮人才是会吃人血馒头,才会借着别人满族的血往上爬。 父亲,镇国将军府在百姓心目中不是叛国贼,他们心里明镜似的,他们阻止不了帝王举起的屠刀,却能拿得动手中的锄头给死去的人一丝体面。 可他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太渺小了。 禁军找到了她,将他们团团围住。 是章施屹带着百姓与禁军对峙。 她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被带回了那个冷冰冰不见天日的冷宫,直到化骨成灰。 临被绑走前,章施屹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其余人,他会让他们入土为安。 “你这人还不吸取教训吗?骨头又裂开了,这次再不好好治你这左手就得废了,休息两天哪里行!” 坐堂刘大夫的话将李双晚的思绪拉了回来。 章施屹的脸又涨红了:“可我,没钱给你。” “先生,能治好吗?”李双晚问。 “能!”刘大夫捋着小胡子,笑道:“依老朽看,这位公子今天这一摔反而是好事,我给他重新接骨,好好将养,便可恢复如初,这叫不破不立。” 李双晚松了一口气,将一张银票递到刘大夫手上:“请刘先生务必尽力,若是这些银子不够,我再让人送来。” 刘大夫忙接过道:“够了够了,这几天就让这位公子住在百药堂医馆后院,我也好方便时时看顾。” “有劳。” “夫人,我,我没钱还您。”章施屹窘迫得连耳朵根都红了。 李双晚知道章施屹的脊梁,否则,前世他也不可能宁愿变成残废,也不向人借一文钱了,笑道:“那就算公子向我借的,等治好了伤,给我办事如何?” 章施屹眸子一亮,转瞬又是一暗:“我,我身无长处,恐怕办不好什么事。” “公子可识字?” “识得的。” “这就是了,我还缺个账房先生,不知公子是否愿意?”李双晚当然知道章施屹识字,不仅识得,且学识渊博。 前世,只因他左手的伤得不到好的治疗到后来落下残疾,无缘科举入仕,最后不得已去了义庄,成了收尸人。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还是个读书人。 “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好好治疗,账房先生没有一双好手可不行。” 李双晚转向大夫:“请先生多费心。” 刘大夫忙道:“夫人放心,有我在,定能保这位公子无恙。” “我叫章施屹。”临走前,章施屹涨红了脸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双晚转过身:“好,我记住了,章施屹。” 章施屹,这一世,你一定会前途光明。 第48章 早就布局 走出医馆,自觉闯了祸的周闻局促不安地在原地打转转。 “周伯,回府吧。” 周闻急道:“夫人,那公子的手如何了?” “没事了,刘大夫医术好,会治好他的。” 萝曼俏皮一笑:“章公子可是因祸得福呢,原来他的左手以前就受过伤,刘大夫说了这叫不破不立,这下反而能彻底治好了。” 周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夫人,小的刚仔细回想了一下,章公子好像是故意扑到咱们马车上的。” 他虽觉这话说出来不妥,但到底也担心王妃被小人讹钱。 李双晚心猛地一提,所以:“你是说,他是突然蹿出来的?” 周闻重重点头:“是,夫人,咱们的马车速度很慢,就算撞到了人,也不可能把他胳膊就撞断了。夫人,会不会是那小子碰瓷?” “不是。”李双晚摇头,章施屹的人品她信得过,何况刚才他自己也一直在强调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所以,唯一能解释的是有人要将他送到她的面前,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推了他一把,让他扑倒在自己面前。 马车上,李双晚拧紧了帕子,苏洛是如此,章施屹也是如此,究竟是谁? 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这两个人要么于她有用,要么于她前世有恩。 是不是说,这个人和她一样,也是重生? 他还知道些什么? 李双晚又想到了那颗突然扔进屋里的百株草。 百株草解世间百毒,若没有它,重生回来的那天,她必会以身救影。 虽然当时她是下了大决心的,但那毕竟是屈辱的。 李双晚这两天一直待在乐潇院里,很多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亦竹和萝曼二人见王妃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她。 只在她扎马步或看账册的时候,安安静静地伺候在一旁。 “萝曼,陈平走了几天了?” 萝曼闻言想了想道:“今天第六天了。” 六天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李双晚刚用过午膳,陈蓉面带笑容急急跑来报:“王妃,哥哥回来了。” 李双晚一喜,忙道:“快让他进来。” “小的参见王妃,事情已经办妥了。” 陈平风尘仆仆,不仅人瘦了一大圈,还黑了许多,脸上的疲态掩也掩不住,但一双眼睛却极亮。 李双晚见了,心有不忍,来回就是一千里路,定是日夜奔波。 忙道:“既然事情妥了,也不急在一时,先让你妹妹给你弄些吃的,再洗洗来回话。” 陈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满是尘土,连头发都有几根散乱在外,顿时跪地请罪:“小的唐突了。” 李双晚上前虚扶一把:“没有怪你的意思,快起来。” 陈平哪敢让王妃扶他,立即站起身,朝李双晚行了一礼后出了门。 陈蓉刚摘了菜切了薄薄的几片肉,想着等哥哥回好了王妃的话过来吃正好,见他这么快就过来了,忙道:“哥哥,这么快?” 陈平见她还准备炒几个菜,道:“别那么麻烦,给哥来碗面就行。我先去洗洗,马上来。” 说完飞也似地出了厨房门。 “这怎么话也不说完呢。”陈蓉嘀咕。 亦竹一脚踏进小厨房,扫到她锅里的东西,便道:“王妃见你哥风尘仆仆的,不落忍,让他先填饱肚子,洗个澡再去回她话。” 陈蓉笑得眉眼弯弯:“那我给哥哥下碗阳春面。” 亦竹嗔她一眼:“瞧,还是被王妃说中了。王妃让你下碗肉面,天冷,他又是一路疾驰来的,下碗羊肉面吧,羊肉多放点,暖身子。” “诶,好咧。”陈蓉动作极快,羊肉都是现成的,只一刻钟的时间,刚将羊肉面盛好,陈平就沐浴完过来了。 连头发都没绞干,陈蓉见着也是心疼,忙拉过人将他压坐到凳子上:“哥哥,你吃面,我给你绞头发。” “好。”见着妹妹,陈平一点也不觉得累了,给王妃办事就是舒畅。 陈平坐下,吸溜溜几口就将面吃完了,连点汤汁都没剩下。 屋内,李双晚等着。 想着自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这个吃人的恒王府,李双晚难掩开心。 “王妃。”陈平已经出现在门口。 李双晚对亦竹和萝曼一点头,二人一个守着门,一个绕到后面守着窗子,防止有人偷听。 李双晚亲自给陈平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道:“坐着说吧,来回近千里路,风尘仆仆的,辛苦了。” 陈平嘿嘿一笑,也没推辞,在下首坐了,开口道:“如王妃所言,小的在潢州府的林水镇打听到了周采瑶此人,小的将那画像给他们一看,他们竟然都知道她。说她有一副好嗓子,唱的戏可好听了,还能变声,可男可女,可少可老,甚是厉害。” “她什么时候离开林水镇的?” “有一阵子了,大概有三年时间了。村民说有段时间见她一直在自言自语,说什么为什么要抛下她,为什么她一个贵女会沦落至此。村民们都以为她疯了,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村民发现她突然就消失了。”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如此看来,是三年前她与爹娘奉旨回盛京述职,路过林水镇的时候被她看到了。 原来她早就从那时候开始便在布局了。 可惜,前世,她一个孤女,无权无势,爹娘又去了西北,她要进入镇国将军府何其困难。 最后应该是不得已回了林水镇嫁给了父母亲从小给她安排的亲事,还生了一个儿子。 只是心里萌生的贪念如何能平息,她不死心,再次来到盛京城,直到被凌恒发现。 说到这里,陈平轻叹一声:“瑶姑娘也着实可怜,爹娘都死了。” 陈平兴奋地挪了挪屁股:“王妃,您怎么知道夫人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瑶姑娘流落在林水镇的?” 李双晚拿起茶轻抿了一口,她当然知道了,那可是凌恒亲口告诉她的呢。 李双晚用想好的说词搪塞了过去,不是她有意骗陈平,而是她要走的路太凶险,一步也不能踏错,他们知道的越少,对他们越安全。 第49章 燕山关破 周采瑶此人贪得无厌,再加上一个赵嬷嬷,一个前世将她害得如同老妪,一个害得她替别人养了九年儿子。 算了算时间,赵嬷嬷也该回来了。 等她一到,好戏可不就是要开场了吗。 李双晚问道:“妹妹有没有嫁人?” 陈平摇头:“小的时候定的娃娃亲,同镇上的一个小伙子,家中还有几亩田呢,原本是定于明年三月份成亲的。瑶姑娘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了,不可能再嫁给他,再加上她不是失踪了吗,小的便作主退了亲,补偿了一笔银子。那小伙子也是个老实人,虽然有不舍,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这一世,李双晚也算是间接地救了这个男人,希望他以后找媳妇时能擦亮眼睛。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陈平走后,李双晚只小憩了片刻就起来了。 快到末时了,今天有大事要发生。 亦竹伺候她起身。 李双晚道:“叫上萝曼,随我出府一趟。” “王妃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嗯,随便逛逛。” 萝曼一听逛街,也不问买什么,兴奋地立即将刚发的月例银往她的小兜兜里揣好。 二人才走到大街上,突听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滚滚而来。 “急报,燕山关急报,行人避闪!” “急报,燕山关急报,行人避闪!” 刚刚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盛京城大街,行人呼啦啦立即往两边避闪。 李双晚拉住两位婢女忙也往边上避开。 就见一匹快马自城门外狂奔入内,背插令箭的信使在马上几乎整个人都要被颠散架,但他仍坚持着,一边用破了音的嗓子大喊,一边打马往皇宫狂奔。 “急报,燕山关急报,行人避闪!” 快马从李双晚等人面前飞掠而过,后面的人群立即聚拢。 “出什么事了?” 快马从李双晚等人面前飞掠而过,后面的人群立即聚拢。 “出什么事了?” “那是军报,入城门只喊行人避闪,不报大捷,快马直奔皇宫而去,唉……”说话之人长长叹了一声,“不是好兆头啊。” 自古以来,若是捷报,信使会在飞奔入城门时便高呼“大捷”,意让全城百姓知晓,普天同庆。 若是战败之讯,或其余凶讯,信使则只会喊“急报”好让行人避闪。 “燕山关急报?那是贺大将军镇守的边关啊!燕山关抵御的是夏国大军。” “贺家十位儿郎可全都镇守在燕山关啊,盛京城的大将军府里只有妇孺。” 人们纷纷担忧,低语不绝。 而重来一世的李双晚知道得清清楚楚。 就在十天前,也就是她去月老庙那天,贺家从贺老将军到最小的十三岁贺家小孙子,十位儿郎悉数战死于此次抵御夏国的二十万铁骑中。 她重生回来得太晚,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此事的发生。 八百里加紧军报传至盛京城景章帝的案头。 军报中写着明贺老将军不顾作为此次监军的二皇子齐王凌云的百般阻挠,一定要以自身及贺家十位儿郎为诱饵,引出夏国大军。 谁知反中夏国大军奸计,致三万贺家军被困于峡谷中,全军覆没。 贺家十位儿郎也全数战死。 贺老将军这是冒进贪功,刚愎用军! 景章帝勃然大怒,当即命禁军抄了大将军府,将一众妇孺围困于府中。 在围困的近一个月里,那些禁军知大将军府大势已去,有几个畜生见府中女子长得好看,侮辱了她们。 逼得她们一根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等到贺家十位儿郎只剩几根骨头的棺材运抵盛京城那日,景章帝不顾大将军府正在办白事,满府仅剩的霜妇尽数还在悲痛之中,当即命内监在灵堂上,在亡魂前下旨将全府妇孺收押,并定于秋后问斩。 牢中情景又怎堪回顾,还未等到秋后,数十贺府妇孺近半已赴了黄泉。 贺妃是贺老将军最小的女儿,入宫二十余载,在深宫里不敢有自己的子嗣,自听说母家出事后,不管天寒地冻,一次次地跪在御书房外陈述父亲为将十数载,绝非刚愎用军之人,请皇帝派钦差彻查此事。 但景章帝充耳不闻,更在贺府满门覆灭后,赐她一杯毒酒。 事实的真相于四年后。 当年岁末,凌恒出使夏国,回来后将一件件证据以及证人带到了景章帝面前。 起因非但不是贺老将军冒进,以自己及贺家儿郎为诱饵中了夏国大军的圈套,而是凌云为了拿军功,为了早日回盛京,将刀架在自个儿脖子上逼迫贺老将军的。 近年关,但战事胶着,若在年前不能把夏国人赶出北晋,来年他们的马养得膘肥体壮,更难打。 且将士们也想家了,离开家快一年了,谁都想回家过个年,与妻儿老小吃一顿团圆饭。 凌云也想早日回盛京。 贺老将军提出他带兵三万,在燕山关一带引出夏国大军。 再由两位副将也就是贺老将军的长子、及小儿子各领四万从左右两翼包抄,长孙再领四万余下的贺家军绕到夏国大军后方,切断他们的退路,将夏国大军来个关门打虎。 但,凌云不同意。 他说既然要引出夏国大军,那么只贺老将军一人肯定不够,要做戏就要做得真。 夏国大军常年受贺家军压制,必对贺家满门儿郎恨到了骨子里,若是贺家人全部上阵,夏国大军绝对不会再有顾忌。 再由他率余下的十二万人按原定计划。 这是决定胜负最关键的一杖。 贺老将军并一干老将自然不同意,此举太冒险了。 凌云用剑架脖子上,以死相逼。 逼得贺老将军没法子,只能将所有贺家儿郎带上,出发前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原定计划行事,必须在第二天的辰时前赶到燕山关。 可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凌云整整晚了两天,直到第四天才率大军赶到。 迟迟得不到援军的贺老将军带着一众贺家军以及九位贺家儿郎战到了最后一刻,被一把火烧得只剩几根骸骨。 第50章 大将军府 凌云率余下十二万大军,将还未及时撤出峡谷的夏国大军围困,来了个瓮中捉鳖。 最终这场大战是以凌云立下不世之功结束的。 当景章帝将凌云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还贺老将军一众儿郎及贺家一族公道之时,贺家满门早成了黄土一抔,白骨一堆。 什么都没了意义。 当时凌恒言辞凿凿,说他在夏国时,救下了被夏国当成奴隶使唤的贺老将军的文书,并拿到了当年战事的随军记录,才使得真相能大白于天下。 当时的合情合理,如今想来,也不过是凌恒为了扳倒他的一个个兄弟使下的阴谋诡计罢了。 这位文书应该在凌恒出使夏国之前便已经被他找到,也拿到了当年的随军记录。 否则出使夏国这种事,只需礼部出面便可,无需已是储君炙手可热人选的凌恒前往。 还有一点未弄明白的是,凌云为什么要晚两天才派出援军? 景章帝为何对此只字不提? 李双晚满目悲怆,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那匹快马再坚持不住,前蹄刚奔出去,便跪在地,抽搐死去。 信使也连连滚了数圈,口中鼻中不断涌出鲜血。 他一把抓住翻滚至面前人的腿,将那人拉拽下来,将手中信塞到他手中,颤抖着握紧了,从涌血的嘴里艰难吐出几个字:“燕山关破,三万贺家军覆没,贺老将军、副将、少将军悉数战死。快,快报皇,上……” 话未尽,人已死。 那路人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拿着信不知所措,大喊叫他快醒醒。 众百姓听到此言,皆是脸色大变。 燕山关破,三万贺家军覆没,贺家儿郎全战死?! 好在,守城校尉已经飞奔过来。 路人将信塞到他手上,又哆哆嗦嗦地将信使的话说了。 校尉脸色大变,朝皇宫狂奔而去。 亦竹和萝曼二人也吓得不轻,紧紧抓住李双晚的手。 李双晚当即道:“走,去贺大将军府!” 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将消息报到大将军府了。 “夫人……”亦竹紧张地拉着李双晚,朝她摇头,信使的话她也听到了,贺家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谁在这时候与贺家走得近,谁就会倒霉。 而且,自古以来最忌镇守两地的大将军关系密切,若是被景章帝知道了,王妃落不下好果子吃。 李双晚轻轻拍了拍亦竹的手,她知道她担心什么,拉着二人就上了马车:“放心,我们小心些,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周伯,去贺大将军府后门,要快。” 周闻扬鞭。 此刻的贺大将军府,人人惨白着一张脸,满府妇孺惴惴不安,更有仆从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卷了金银细软跑路。 人仰马翻。 后门亦无人把守。 李双晚带着亦竹二人直奔贺老夫人的院子。 大户人家府邸的构造大同小异,亦竹只稍一打听便知道了贺老夫人的住处。 几乎是无人阻拦,李双晚便站在了贺老夫人面前。 李双晚是认得这位巾帼夫人的,而此刻突闻噩耗的老夫人,几乎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支撑她的脊梁骨仿佛一瞬眼间便倾塌了。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子,她也只是嘴唇抖了抖,哽咽开口:“府中突蒙大难,无法招待恒王妃,还请恒王妃……” 李双晚跨步上前,一双眼镇定地看着面前这位佝偻着腰身的老人。 她道:“贺老夫人,您相信贺老将军是为贪军功冒进,刚愎用军之人吗?老将军又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莽夫,岂会以三万贺家军对抗十万夏国铁骑整整四天,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这里面有很多疑点没有弄明白啊,贺老夫人!” 更何况,后来凌云还是取得大胜回朝。 在凌稷被废后没多久凌云就登上了太子之位。 此次他立下的军功,起了关键作用。 贺老夫人猛地抬起头,仿佛一下子被人拉回了魂,她怔怔地看着李双晚,哑着声音开口道:“恒王妃,此话何意?” “为将者不打毫无胜算的杖,贺老将军为将数十载,历经大小战役无数,如何会不知?若贺老将军要以自身为饵引出夏国大军,那么他一人足矣,夏国最忌惮的是他,可贺老将军为何要把满门贺家儿郎全部带上?” “就算全部带上,以三万抵十万夏国铁骑四天,又怎么可能?这是送人头啊!” “恒王妃,您,您的意思是,是援军到的时间不对?” 李双晚重重点头:“不对!一两天有可能,但四天绝无可能!所以,贺老夫人,真相到底如何,不如先找到老将军的文书,拿到军情记录?” 贺老夫人腾地一下站起来,推开来扶她的嬷嬷的手:“恒王妃,您是说……” 李双晚慎而点头:“老夫人您年轻时也曾随老将军随军出战无数,比晚辈看得明白。晚辈只是觉得老将军若要以自为饵,就绝不可能被困于峡谷之中。” “所有种种,老将军文书的军情记录里应该能找到答案。” “将军百战死,唯独不能带着污名骂名含冤而死,那会死不瞑目,贺老夫人!还要让贺老将军背上三万贺家军的冤魂呢!他如何背得动?” 贺老夫人眼泪夺眶而出,她用车一把拭去:“没错!我夫与一众贺将儿郎已全部战死,他们不能就这么死了,还要背上冒进贪功致三万贺家军覆没的骂名!贺家还有满门的妇孺,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小孙儿。我贺家还有男丁在,就没有走到绝路的那一步。” “我这就派人立即秘密去往南疆,定会将军情记录拿到手!”说罢立即命人叫来了心腹管家。 管家听完抱拳:“是,老夫人,就算拼了小的这条命不要,我也定会将军情记录带回来。” 李双晚:“若是可以,护下老将军的文书,一并带回。文书不上战场,极有可能活着。” “是。” “要让天下人知道,贺老将军没有冒进贪功,更不是那刚愎用军,纸上谈兵的莽夫!” 管家慎重朝李双晚一拜:“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51章 大厦将倾 这位管家是刚刚提拔上没几天,老管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落,便将自己的儿子提拔了上来,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 等管家走后,贺老夫人朝李双晚慎重拜下去,“恒王妃,老身多谢您提醒。” 李双晚忙将她扶起:“老夫人,使不得。” 贺老夫人站起身时,眼神里已满是坚毅,她道:“恒王妃,不多会儿陛下必会派禁军围住大将军府,老身也不留您了,您快离开。” 亦竹听了此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不枉王妃来提醒此一遭,没有缠着王妃替他们求情。 李双晚点头:“好,老夫人,您多保重。” 贺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眼神里全是焦急之色。 贺老夫人是如何精明之人,只是恒王妃来提醒她,她已感激涕零,如何还能再劳烦她,将她拉入这泥潭之中。 李双晚观察入微:“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那嬷嬷扑通跪下,脸上早已纵横落满泪水:“恒王妃,老奴明白这话逾矩了,但要给贺家儿郎力证清白,便少不得银钱打点。陛下一会儿下旨围住大将军府,府中一应银钱必也会被抄没。能否求恒王妃暂时代老夫人保管她手头上的钱?” 贺老夫人一震,她没想到嬷嬷竟然求恒王妃的是这事,喝道:“翠芝,谁准你为难恒王妃的!恒王妃,您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被叫住翠芝的老嬷嬷哪还顾得了,冲到柜子前,迅速打开取出一个匣子,噗通再次跪倒在李双晚面前,双手将匣子举高递到李双晚面前。 “恒王妃,求您了,这里是十万两,大将军府由老夫人当家,银票都在里面了。只求贺家儿郎不能白白死了,还他们一个公道。就算老奴今天死了,也值了。求恒王妃……” 贺老夫人一把将匣子从翠芝手上夺过:“翠芝,你这是陷恒王妃于险境,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恒王妃能来提醒我们已是天大的情份!” “恒王妃,您快走,这里的一切都与您无关,老身知道该怎么做。” 李双晚将匣子反从贺老夫人手上夺了过来,问跪在地上的老嬷嬷:“除了这十万两,别的可还有?” “有,还有五万两现银,库房里还有些金银细软,老奴这就去拿。”一个将军府,这点家当还是有的。 老嬷嬷爬起来就要往屋外跑。 李双晚伸手阻止,将匣子递给亦竹:“不用。这十万两我带走。亦竹,将银票拿出来收入怀中,不要被其他人看到。老夫人,一会儿来抄家的禁军总不能一分银子也抄不到,那五万两和库房中的一应东西便留着给他们抄。” 贺老夫人急道:“恒王妃,不行,这如何使得……” 老嬷嬷不管不顾地跪下又咚咚咚连磕数个头。 “起来吧,好生照顾好老夫人。” 李双晚:“来不及了,老夫人,我走了,您多保重。”她转头深深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无论如何,别让贺家少一人。” 李双晚带着亦竹匆匆离开。 周闻和萝曼等在后门口,急得团团转,他已经听到厚重的军靴砸在地面上以及甲胄摩擦发出的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由远及近。 本是对敌的军队,此刻却将刀尖指向了北晋的忠臣眷属。 李双晚与亦竹刚踏上马车,两千禁军已经抵达大将军府大门口。 马车刚转过拐角,李双晚掀起的马车窗帘的余光里,便映入了禁军将大将军府包围的场景。 李双晚只觉得可悲又可笑,这样的北晋,这样的君主,这样的朝廷,守之可笑。 都说黑暗中,总有人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可再有忠者才能者,都架不住那根本该支撑大厦的脊梁摇摇欲坠不说,还将扶厦之人一一剪除,甚至于杀了他们全族。 这样的大厦扶之何义! 徒增百姓于苦难中罢了。 李双晚想去见见外祖父,可眼下天气已晚不说,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被人盯上。 只好先回府。 李双晚走后,嬷嬷扶着贺老夫人,担忧道:“老夫人是不是太相信恒王妃了?” 她刚把银子给恒王妃是存有私心的。 贺老夫人望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一双浑浊的双目已不再流泪:“恒王妃乃镇国将军府嫡女,也怕有朝一日会淋雨,所以先给咱们送上一把雨伞吧。” 老嬷嬷没听明白。 但随即滚滚而来的声音已经容不得她再多想了。 禁军领统郑新江带着两千禁卫军迅速将整人大将军府包围。 他手持圣旨,念出的每一个字如一把钢刀深深地扎在贺府每一个人的心上。 “贺定安冒进贪功,刚愎用军,阻大军相援,以身诱敌,致使三万北晋将士悉数被歼,陷北晋南疆于险境,虽身死尤不赎其万罪之一。着即刻查抄贺府,府中众人不得外出!待齐王凌云押贺安定等棺椁抵达盛京后,再定其罪。” 贺老夫人站起身,砰地一声将手中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定我夫贺定安冒进贪功,刚愎用军之罪,可有证据?” 郑新江冷哼一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七天前便自南疆一路飞抵盛京,还会有误?” “军报何人所写?” “自然是齐王殿下。” “既然是齐王殿下亲笔所书,为何不等到齐王返京之时,寥寥几笔焉能将战事万千写尽?若我夫真有罪,老妇我自然无话可说。” “贺老夫人这是要抗旨?” “老身不敢!只是老身作为贺定安的发妻,最了解他作战风格不过。他为将数十载,岂是冒进贪功,刚愎用军之人?以身诱敌,为何要带着我贺府满门儿郎,又岂会不安排好援军?阻大军相援?呵,怎么,我夫贺定安脑子进水了,要带着满门贺家儿郎赴死吗!” 贺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上前一步,逼得郑新江不由自主就后退一步:“冒进贪功,刚愎用军?我夫若是那贪功之人,又为何要带着贺家满门儿郎?是大将军的门楣不够响亮吗!是我夫的军功太少吗!” 第52章 贺府被围 贺老夫人再上前一步:“难道我贺家凭着军功不能在这繁华都城拜官入仕,享盛世太平?还是我贺家儿郎个个都是粗鄙野人,胸无点墨,比不上朝堂上的文官,只配上阵杀敌?” “我丈夫,我儿子,我孙子,我贺家十个好儿郎皆战死,身为监军的齐王殿下还未还朝,伤亡详情还未呈上,为何要一口咬定,我夫是冒进贪功,刚愎用军,以身诱敌,却阻大军相援的莽夫!” “没有他们,没有北晋千千万万不畏自身安危的将士守一方净土,你们安能享这盛世繁华,安能今日带兵围我贺家满门妇孺!这是要将我贺家遗孀也要逼死吗?” 郑新江步步后退,脸色一点点发白,被逼得无话可说。 一众贺家女眷刚还哭得不能自已,听到此话也全都擦干眼泪,挺直了腰身,没错,她们的公爹,她们的丈夫、儿子皆亡,为何还要承受这种不白之冤。 她们不再害怕,不再哭泣,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公爹丈夫儿子个个都是北晋的功臣。 贺老夫人重重深呼吸一口,缓和了语气:“郑大统领,你也是奉旨办差,老身不为难你。只望你能给我贺家老少妇人一丝体面。” 郑新江被说得无地自容,拱手道:“自是如此。” 贺府所有人连同下人一并站在前院等着郑新江点名。 有人递上贺府名册,一番核对后,少了一人。 郑新江皱了皱眉,望向拄着龙头拐杖的贺老夫人,老夫人一脸坦荡回望过来。 郑新江啪地合上册子,下令:“自今日起,没有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府半步!” 贺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暗暗将咬紧嘴唇的牙齿缓缓松开,这才惊觉已是一嘴的血腥味儿。 李双晚刚回到府,便吩咐萝曼将陈平叫来。 想起被困在大将军府的贺家一众女眷,李双晚望向陈平:“眼下我有一事要让你去做。本想让你回来后,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的,也不能了。” 陈平:“是,王妃请吩咐,小的不累。” “明日起,你从外面找几个人每天给大将军府送一次米和菜等东西。” 陈平是何等聪明之人,稍一想便明白了,拱手道:“王妃放心,小的定将此事办妥。” “嗯,最好不要让人怀疑到我身上来。” “是,小的明白了。”陈平也不多问,祖父说了,在王妃跟前办事,要多听少说,王妃让办的事要不折不扣办好了。 见陈平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双晚放下手中的茶杯,道:“陈平,你当知道我的脾气,有什么事直说。” 陈平立即请罪:“小的知错。小的这一路回来,看到有大批难民往盛京城涌。” 难民? 前世,她自从嫁给凌恒后,从第四天起,她便许久不曾出门,根本没听说过有难民涌进盛京的事。 “小的打听过。那些难民是从北边逃来的,那里发雪灾,数万百姓受灾,无数房屋倒塌。他们一起逃出来有很多人,可近三成人都在路上冻死饿死了。” 李双晚一惊:“朝廷没有赈灾?” “还没有,许是皇上还没收到奏报。” 李双晚深深地闭了闭眼,再深深闭眼:“难民进城了?” 陈平摇头:“没有,城门关了,一个难民也不准放进来。” “王妃,他们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还会易子而食……” 能下这命令了,唯有京兆府尹,而他在下此命令之前不可能不报给景章帝知晓。 所以,景章帝是故意的。 李双晚只觉满心寒凉。 她从匣子里取出一叠银票,递到陈平手上:“去买些粮,搭个棚子施粥。” “王妃,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陈平默默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皇宫那处废弃多年的碧溪宫中。 端妃:“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敢过来?” 恭亲王靠近她,在她的脖颈处深深一吸,阴笑道:“哈,我怎么还敢过来?要不是我动手快,杀了那个恒王府的婢女,我们俩的事就已经被我那位好皇兄给知晓了。到那个时候,你我焉有活路?” 端妃退后几步,别开恭亲王又凑过来的脸:“所以,小德子和可夏也是你杀的?” 恭亲王冷笑一声,将端妃逼到角落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咬着后牙槽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蠢?是不是只有皇兄才配得上你高看一眼?嗯!” 端妃脸色顿时白如纸,双手抓住恭亲王的手腕,想将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掰开:“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恭亲王似乎被惹恼了,不仅没松,反而加大了力道,一双眼布满了血丝:“怎么,皇兄把你伺候得很舒服,瞧不起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了吗!” 瞬间端妃的脸就由白转红,再转紫,渐渐窒息,眼前一阵阵发黑:“你,你要杀我,杀,我……仕,江……” 恭亲王猛地一把将端妃甩开。 端妃重重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眼里滚下泪来:“凌仕江,你,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 凌仕江一双泛红的眼睛渐渐带上了水汽,涨红的脸血色也渐渐褪去,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突然就慌了神,立即跑过去。 端妃吓得连连后退。 凌仕江却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慧儿对不起,我弄痛你了,是我弄痛你了,你掐我,你掐回来,掐回来。” 凌仕江一边说,一边将端妃的手放到自己脖颈处:“你掐,你快掐啊。” 端妃甩开凌仕江,扶着墙站了起来,背对着他道:“凌仕江,咱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说罢就朝门口走去。 凌仕江猛地抬起头,一把将已经走出去几步远的端妃拽了回来,将人重重甩了回来:“季月慧,你不要我了!” 端妃后背幢在了桌子上,又弹回来倒地在上,痛得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凌仕江,你就是个疯子!” 第53章 天家无情 “哈,哈哈,疯子,季月慧,我是疯子,我早就疯了,你不知道吗?啊!二十年前,从皇兄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开始,从我变成废人开始,我就已经疯了。哈哈哈,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哈哈哈……” 端妃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这个状如癫狂的男人,这样的凌仕江,她从来没见过。 凌氏的男人高鼻深目,一双桃花眼天然带情,他年轻的时候,她也是倾心于他的,这可一切都在凌仕江替景章帝挡了那一刀开始,从景章帝向先帝求娶她开始戛然而止了。 笑如癫狂的人突然就止了笑,一把将端妃从地上拎了起来,迫使她的双眼对上自己猩红的眼睛。 “季月慧,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再装傻了。你会不知道凌宴母子已经发现我们的事了吗?” “栖云宫里那个叫可夏的宫女是小德子杀的,而小德子是华阳宫的人,他死了,你知道是谁杀的吗?是凌宴,凌宴!” “还有,你知道凌宴为什么要设计这一出吗?因为他们想借李双晚那个蠢女人的手把咱们的事挖出来,挖出来,懂吗!” 端妃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可惜,李双晚她不蠢了,没有上他们的当,凌宴一不做二不休,就将小德子给杀了。” “天家无情,天家无情啊,四条人命,四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哈哈,哈哈哈……” 凌仕江一边狂笑着,一边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端妃脸色白如纸,重重地跌倒在地。 拖着一身的伤回到月兰殿时,六皇子凌显还没离开。 “我去杀了他!”凌显冲了出去。 端妃一把拉住他:“不要,显儿,不行,不行啊……” 凌显看着她满身的伤:“母妃,你会被他害死的,我也会死的,母妃……” “不要,显儿,不行啊。母妃答应你,再也不去见他了,求你,显儿,母妃求你了……”端妃哭得不能自抑。 凌显一屁股坐到地上,将头埋在臂弯中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 这一夜,李双晚睡得并不踏实,梦中是大批涌入城里的难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形容憔悴。衣裳破旧不堪,有的甚至衣不蔽体,露出瘦弱的身躯。头发凌乱,沾满尘土,面庞上满是疲惫与沧桑。 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恐惧与无助,仿佛失去了生活的方向与希望。 他们向她伸手求助,可她无能为力,看着他们一个个饿死在路边,看着他们易子而死。 她又梦到了前世,在冷宫中,她被凌恒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甚至还梦到了那个孤绝一身站在她墓前的男人,他的身上插满了箭矢。 李双晚起床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眼底一片乌青。 亦竹打开床幔时,吓了一跳,忙道:“王妃,您怎么了?” 李双晓揉了揉额头:“做了一夜的梦,没事。” “那您要不再睡会儿?” “不了,一会儿你们随我去一趟外祖家。” 李双晚刚准备用膳,凌恒便到了。 “阿晚。”他从身后将李双晚拥入怀中。 李双晚站起身,挣脱开他:“殿下,早膳备好了。” “好。” “我今天想去一趟外祖父家。许久没去了,怪想他们的。” 凌恒手微顿,想起几天才和她提过朱淇正,当时她没理自己。 凌恒心口发堵,握紧了手中的筷子,看来昨天晚上影在她身上很卖力,深吸一口气道:“是该去看看,那我陪你一道去。” 李双晚浅浅一笑:“不用。” 凌恒摩挲着手中的筷子,心道也对,昨天他与朱淇正打招呼,那老匹人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今天他若和李双晚一道去朱府,显得他倒贴似的。 呵。 “也好,那晚上我去接你回来。” “殿下这几天白天都很忙,已经很辛苦了。放心,有亦竹和萝曼二人陪着我就行。不知贺大将军府如何了?” “贺老将军冒进贪功,刚愎用军,致使数万北晋将士葬身于峡谷,父皇已下旨查抄大将军府。估计这一府妇孺也要发落,只等他们的尸体返京吧。” 李双晚微微皱眉:“仅凭一封军报?会不会太草率了?贺老将军为将数十载,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啊。” 凌恒轻哼一声:“二哥亲笔写的军报,应该不会有假。阿晚,朝堂上的事自有父皇定夺,我们不便多问。” 李双晚浅浅一笑:“殿下说得是。” “我已下令,恒王府中之人不得擅议朝政,快年底了,礼部事多,我常不在府中,还需阿晚帮我管着些。” 李双晚淡淡应了。 “殿下,该出发了。”司珀在外喊了一声。 凌恒站起身:“那行,你自个儿当心些,我让管家派几个人跟着你。” “就半个时辰的路,殿下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让陈平跟着便行。” “也罢。”他朝伺候在一旁的亦竹和萝曼道,“好好伺候王妃。” “是。” 凌恒刚走出院门,吴管家便低声道:“王爷,老奴发现这段时间王妃一有空便在院子里扎马步,她这是要重新习武?殿下,咱们要不要?” 吴管家做了个在茶水吃食中放毒的手势。 凌恒眼眸一凛,冷哼一声:“不必,一切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司珀冷不丁地看了吴管家一眼。 吴管家被这一眼看得一个激灵,拉住他的袖子忙问:“怎么了?有哪儿不对吗?王爷的意思是?” 司珀拍拍吴管家的肩膀:“放心吧,出不了什么大事。习武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她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扎马步,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凌恒前脚离开,李双晚后脚便带着二人坐上马车前往朱府。 前世今生,隔了两辈子,她已许久没见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朱府门口。 李双晚让陈平去一趟百药堂,不知章施屹的手重新接骨了没有。 一听外孙女来了,喜得刚还靠在老嬷嬷身上头疼得哎呦哎哟喊的朱老夫人立马就神清气爽了,拽着老嬷嬷的手就往府门口赶。 “老夫人,您慢些。” “哎呦老夫人唉,您等等奴婢,奴婢这老胳膊老腿儿使不动了呀。” 第54章 糟老头子 李双晚刚跳下马车,朱老夫人眼巴巴地就张开双臂迎了上去:“晚晚唉,我的心肝儿,可想死外祖母了。” 李双晚眼一热,忙迎了上去,扑进朱老夫人怀里:“外祖母,晚晚也想您了。外祖母,您身体如何?” 前世,五年后,身为大理寺卿的外祖父有一次外出办案,回来时已是半夜了,拉车的马莫名突然发狂,甩下车夫一路狂奔。 只片刻后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连马带车滚落了悬崖。 快得甚至连外祖父带去的几个随从都没反应过来。 第二天找到的只有外祖父那具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何其惨烈。 外祖母受不住打击,没两天也跟着去了。 这之后,外放在外的大舅回到盛就后,官途再未顺过,就连经商在外的二舅生意也渐渐不景气。 大表哥是一众子孙中最出众的。 二表哥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扮演纨绔公子哥,流连于勾栏听曲,招猫逗狗。 二表哥前世死得很不光彩。 死在春兰院女人的肚皮上。 说是吃多的合欢散,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可李双晚清楚得很,二表哥从来只做做样子,院子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到她死前,朱府早已败落。 倒是外祖父死后,新提拔上来的大理寺卿在父亲的案子上上蹿下跳,似个小丑。 “好好好,我好着呢。”朱老夫人抹掉脸上的泪。 老嬷嬷跟着抹泪:“表姑娘……瞧我。”拍了自己一巴掌,“恒王妃,老夫人一刻钟前还头疼得厉害呢,一听您来了,立马啥病都好了。” “外祖母,您怎么又头疼了?可看过大夫了?大夫怎么说?亦竹把马车上那盒灵芝拿下来。” “唉,好的,王妃。” 朱老夫人嗔了老嬷嬷一眼:“就你长嘴了。我没事,老毛病了,一到天冷就容易犯,年纪大了。晚晚,你怎的瘦了这么多啊。” 李双晚抱住朱老夫人的胳膊:“想外祖父,想外祖母,想得茶不思,饭不想,想瘦了。” 朱老夫人噗嗤笑出声,拿手指头戳她额头:“鬼机灵。” “祖母,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让表妹进来吧,外头冷。” 一道声音响起,李双晚抬眼望去,就看到大表哥朱清孟着一身绽蓝色直缀,笑着跨出府门。 “大表哥。” “表妹。” 李双晚的眼中有泪花闪现,她忙低下头掩去。 大表哥相当聪明,不仅读书好,还习得了一身好武功,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外祖父对他给予了厚望。 今年刚弱冠的大表哥已有举人身份,只等两年后的春闱。 可前世,大表哥却在春闱的第二天被人从贡院扔了出来。 原因是在他包袱的里衣下摆处发现了小抄。 科举舞弊,剥夺的不仅仅是大表哥身上已有的举人身份。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自证清白,心灰意冷之际,在一个深夜走出了朱府,走出了盛京城。 再没回来。 朱府和爹娘派出无数人去找,杳无音讯。 有人说,他出家当了和尚。 有人说,他成了街头乞儿。 也有人说,他早就死了。 直到镇国将军府出事前,李双晚有一次出宫,在一处茶楼里听到两位书生在隔壁屋内说起此事。 他是被诬陷的。 那件放在包袱里的里衣根本不是大表哥的。 就连包袱也在贡院门口搜身检查的时候,被掉了包。 因东西一模一样,所以大表哥才未怀疑。 李双晚事后细细想过,就算贡院门口搜身的人被幕后黑手买通了,可大表哥包袱里的东西,总不至于和被调换的那个一模一样。 谁会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呢? 唯有他的随身小厮。 这个名叫小顺的小厮此刻就跟在大表哥身后,脸上也扬着笑。 “难怪今儿一早起来,小的见院里的梅花开得比什么时候都盛呢。恒王妃,快里面请。老爷一听您来了,喜得忙让大公子来迎您去花厅呢。” 朱老夫人翻了他一个白眼:“就你嘴甜。去,和糟老头子说,晚晚要陪我,没空搭理他这个糟老头子。” “哎呦我的老夫人啊,这话小的可不敢说唉。大公子,你可救救小人吧,老爷的板子厉害着咧。” 朱清孟拍了他一掌:“那你还不快让人把好吃的好喝的拿去花厅?” “唉,好嘞。”小顺拔腿就往花厅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嘴里喊着,“大管家,大管家,恒王妃来了。大公子让把好吃的好喝的全拿去花厅呢。” 朱老夫人笑指着朱清孟:“就这皮猴在你身边,你如何能静下心来学习?改明儿,我就把他丢出去。” 李双晚和朱清孟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朱老夫人往花厅去。 朱清孟:“祖母,小顺机灵,在我院子里的时候,不要说大声说话了,连走路都是没声音的,就怕打扰到我读书。” 朱老夫人嘿嘿嘿地笑:“是个好的。你啊,一读起书来,连冷了饿了都会忘,还好有他在你身边精心伺候着,我们也放心。” 李双晚瞧着,大表哥对这个小顺极为信任,再加上他是家生子,从小伺候在大表哥身边,若不是有确凿的证据,他是万不可能相信小顺竟然会背叛他的。 还有两年时间。 杀一个小顺容易,但挖出小顺背后那个人是谁才是关键。 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是凌恒。 要说外祖父的事情有凌恒在是极有可能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被立为太子,三番几次想要拉拢外祖父被拒。 可,现在的凌恒,不会对大表哥下手。一来没必要,二来他还不是储君,正是迫切需要朱府支持的时候,大表哥是下一任朱家的家主,无疑是他要拉拢的对象。 但凌恒还未曾与大表哥有过几次正面的接触。 远远的,李双晚看到一道身影从花厅的大门处探出一颗脑袋朝这边张望,一见他们来了,忙缩回去。 李双晚掩住嘴笑。 朱老夫人在她耳边嘀咕:“糟老头子。” 朱淇正小跑着赶紧坐回到到太师椅,挺了挺腰板,端起茶来装模作样地喝,一双眼早越过茶盖往门口瞄啊瞄。 第55章 派出暗卫 大管家:“老爷,您甭急,老夫人这两天犯了头疾,恒王妃和大公子扶着她,走不快咧。” 朱淇正眼一瞪:“谁急了?” 大管家眯眼笑:“是是是,是老奴急,哎呀,这大门口离花厅咋就这么远呢,我得赶紧去看看。” 朱淇正翻个白眼:“别咋咋呼呼的,你去厨房招呼一声。晚晚喜欢吃葱油桂鱼,脆皮鸭,蜜渍豆腐,桂片糕……” 一口气报了十多个菜,听得朱大管家直咋舌。 “最最重要的,晚晚对虾过敏,一丁点儿都不能放,你亲自去盯着。” “好咧,老奴这就去。” “外祖父。”脆脆亮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朱淇正胡子一翘,从鼻孔里冒出哼哼两句,朝大管家挑了挑眼。 大管家憋住笑,给李双晚行礼,又朝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看正一脸傲娇喝茶的老大人。 李双晚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外祖父,外祖父……” 朱淇正任由她抱着胳膊,继续哼哼,不理她。 “怎么办,外祖母,外祖父他不理晚晚了。” 朱老夫人翻他一个白眼:“老东西,天天念叨着,人到跟前了,还摆起谱来了。” 朱清孟抿嘴笑,别看祖父是大理寺卿,办起案来铁面无私,什么样困难的案子到了他手上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得清清楚楚。 可在家就一老小孩,得哄着。 李双晚:“哎呀,萝曼怎么办呢,我刚得的清山道人那幅《江山秋夜图》,外祖父他不要呢。罢了罢了,还是拿回去放铺子里卖吧,怎么也能卖个千儿百两的。” 正抱着画的萝曼响亮亮应了个是:“是,王妃,婢子这就放回马车上。” “回来!”朱淇正胡子一翘,从萝曼手中夺过画轴,“我外孙女送我的好东西,不准拿走。” 几个人做鬼脸。 李双晚又拿出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给朱清孟:“大表哥,你的。” “谢谢表妹。” 几人坐定,朱淇正开了口:“晚晚,恒王殿下待你如何?” 还不到告诉外祖父和外祖母实话的时候,她道:“还成。” 朱淇正是何等样的人物,身为大理寺卿,观察入微,李双晚一进来,他就发现了外孙女比之前瘦了许多不说,眼底还有掩不住的疲倦。 西北那样苦寒的地方都不曾把她养瘦,如今成婚不过几天。 “外祖父我今天来找您,另有重要的事。” “何嬷嬷,扶老夫人去歇着。”朱淇正吩咐朱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 朱老夫人想说什么,最终未说出口,只对李双晚道:“在家吃了午膳再回去。” “是,外祖母,我陪外祖父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去找您。” 朱清孟也站起身:“祖母,我扶您回去。” 待到花厅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李双晚:“外祖父,我想向您借几个人,要身手好的。” 朱淇正一惊:“晚晚,你要做什么?” “燕山关破,贺家满门儿郎并三万贺家军葬身于燕山关峡谷之事,外祖父您知道了吧?” “嗯。昨天八百里加紧送到皇宫后,皇上便召了三司六部和内阁进宫了。” “外祖父,贺老将军与夏国作战的次数大大小小近百次,虽也有过败绩,但从未败到如此地步。而且贺老将军用兵谨慎,绝不可能为了点了微末小功就冒进。” 李双晚重重叹出一口气:“贺老将军年过六旬,又岂会刚愎用军?” “晚晚的意思是?” “我昨天在禁军包围大将军府之前去见了贺老夫人,让她派人前往燕山关,找到老将军的文书和军情记录带回盛京。” 朱淇正腾地一下就坐直了身体:“晚晚,你胆子太大了!” “外祖父,父兄也为将,将军百战死,要死得其所,不能背着污名而死。” 朱淇正缓缓坐了回去:“你是想?” 李双晚点头:“贺老夫人不敢派太多人,只派了一个管家前往。可此去燕山关数千里,他要找到随军文书还要把军情记录一并带回,不容易。所以想问你借几个人一路暗中护送,最好是暗卫。” “来人。”朱淇正喊了一声。 一个暗卫闪身进来,单膝跪地:“大人。” 朱淇正低声吩咐。 “是。”暗卫领命离开。 “他们走得快,放心,会追上的。” 一时间,花厅里气氛凝重。 “晚晚,你让外祖父给你送的信是?为何突然又让陈平来换,有何不妥?” 李双晚抿了抿唇:“外祖父,这件事我还不敢确定。” 这就是不便多说了,朱淇正便也不问,只点了点头。 李双晚终不忍瞒着他老人家:“外祖父,等过段时间,我会详细和您说。” “好。在恒王府,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若有需要,派个人来。” “是。外祖父,城外聚集了许多难民,这件事皇上知道吗?” 朱老大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与燕山关军报一起送到皇上案头的。” “那皇上打算怎么做?” “关闭城门,一个难民也不准放进来。只让户部在城外二十里搭棚,每日施粥两次。” “这怎么成,天寒地冻的,会死人的。” “皇上亲口下的旨。” 难民太多,若朝廷不出面,一个冬天下来,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人。 李双晚感觉深深的无力。 去后院见朱老夫人的时候,就看到外祖母伸长了脖子在那儿盼着。 老嬷嬷在边上掩嘴笑:“老夫人,恒王妃是个孝顺的,肯定和老爷有重要事要商量呢,一会儿她就来看您了。” “哼,那个老东西,就知道和我抢晚晚。” “祖母,表妹来了。” 朱清孟第一个看到朝这边走来的李双晚。 他一双黑眸沉沉地看着她,黑发如云,柳眉弯弯,翦水秋瞳,一身淡紫色衣衫,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纵然身披大氅,却不见一丝臃肿。 朱府大房胡氏听说李双晚来了,忙也过来了。 “晚晚来了。” 李双晚站起身:“大舅母。” “快,快坐。”胡氏招呼李双晚坐下的同时,从婆子手上接过册子,递了过去。 “我是听说晚晚来了,便想着你如今是恒王妃,接触的人多,就想让你参考一下。你大表哥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亲了。” 第56章 人之贪婪 朱清孟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窘迫地看一眼李双晚,急道:“母亲,我早就说过了,没有考取功名之前我不想成亲。” “说的什么胡话,盛京城里多少儿郎十八就已成亲,你如今都二十了,连个姑娘都没定下来。听娘的话,先定下亲事,又不耽误你考取功名。母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朱老夫人哼了一声。 李双晚接过册子。 朱清孟急了,连带着耳朵尖都是红的,一把将册子夺回来,塞到胡氏手上:“表妹,我,我还没想成亲。” “大舅母,大表哥书读得极好,两年后的春闱定能高中。不如再等两年,您现在给他定下姑娘,会分大表哥的心。两年后,大表哥有了功名在身岂不更好。” 胡氏的眼睛在自个儿子身上和李双晚身后几个来回,掩唇笑道:“也罢。两年后,等你大表哥高中,大舅母还是要劳烦你这位恒王妃帮着把把关。” “好,一定。” 朱清孟默默低下了头。 午膳后,朱清孟亲自将李双晚送到府门口。 “表妹,我母亲的话你别当真。” 李双晚看着朱清孟,莞尔一笑:“大表哥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朱清孟脸又通红:“没,没有。我,我怎么可能心里有人。我,我只想先考取功名……” 李双晚看了跟在朱清孟身后的小顺一眼:“大表哥,不能光顾着念书。有些事,不可太依赖他人。” 朱清孟没明白李双晚话中的意思,点头道:“好。” “那我回了。” “好。周伯,你慢些驾车。” 周闻朝朱清孟一拱手:“表公子放心,小的省的。” 从朱府出来时,时辰稍早,李双晚一掀车帘,吩咐周闻:“周伯,去镇国将军府。” “好咧,王妃您坐稳喽。”周闻一扬鞭,马车转个方向,便去了镇国将军府。 两天过去了,她也该和自己的那位好二叔说说周采瑶的事情了。 陈平回了来,随在马车一旁,向李双晚禀报:“王妃,章公子的手已经重新接骨,那百药堂的刘大夫说他的手两年前受伤没有好好处理,此番虽重新接骨,但恢复时间要长一些,估计着得要半年左右。” “半年后会恢复如初吗?” “嗯,问题不大,只是这半年得好生养着,万不能搬重的东西。” 李双晚点头:“一会儿你再拿些银子过去,和刘大夫说让他在医馆做点轻便的活,给他开工钱。他的吃穿用度,工钱等全由我们承担,但不能让章公子知道。” 陈平笑道:“是,王妃真是心善。” 李双晚放下车帘,比起章施屹前世为她做的一切,这些算得了什么。 …… “你说什么?你母亲当年怀的双生子那个孩子没死,找到了?”二叔李淮义听了李双晚那番话后,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陡然提高。 “是。”当年母亲生下的是双生子,其中一位女婴生下来时便已没了气息,这事二叔一家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是我母亲给我写的信,以及林水镇村民的画押证词,证明周采瑶确实是周家夫妇当年从外面捡回来的。二叔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林水镇求证。” 林水镇偏僻,全村不足百人,与周采瑶家相邻的也就几户人家,都是庄稼人,忙着生计活下去已是不易,谁又会盯着别人家的事。 且她当时让陈平去时,就已经从他嘴里得知,周采瑶自大半年前就已经在布局了,加上陈平与村民说的那些话,那些村民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周采瑶真的是流落在外的贵女。 五六天时间,小小的村庄,足够让这些话满天飞。 就算二叔真的派人去打听,听到的也是这些话。 “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所以派了陈平去求证,没想到竟是真的。二叔也知道当年母亲在静修寺生下我们姊妹二人时,接生嬷嬷和我的奶娘赵嬷嬷等人都说妹妹在我母亲腹中已死。老天庇佑,妹妹命大,没死,被路过的周家夫妇捡去,养到了现在。” 李淮义将信将疑地从李双晚手上接过信,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 当年朱氏肚子极大,经太医搭脉确定为双生子。 那时,他还记得兄长既喜又忧。 喜在一胎便得俩孩子,忧在怕是龙凤胎。 毕竟…… 想及此,李淮义只觉一阵恍惚。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李双晚将在陆府的事和李淮义说了一遍。 “前天我不是去参加工部尚书陆老夫人的寿宴了吗,竟然发现瑶妹妹在莲花班里,成了名角儿。” 李淮义作为工部郎中,上司的母亲过大寿他自然应该携家眷一道去的,可结果许氏这妇人竟然好巧不巧的染了风寒。 一问才知道,因为苗苗被李双晚赶出了她的院子,哭了一晚上,许氏陪了她一晚上,二人双双染了风寒,没去成。 他一个男人自然不可能去后院听戏。 竟是生生错过了如此重要之事,这两个女人真是碍事。 “那周家夫妇现在在何处?” 李双晚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死了,饿死的,诶,也是可怜。” 李淮义重重地拍了桌子一掌:“这周家夫妇实在是大胆,我堂堂镇国将军府的女儿,他们捡回去了竟然不还回来,真是岂有此理!” 李双晚劝道:“二叔,怎么说也是他们把瑶妹妹养到这么大,若不是他们,说不定瑶妹妹当年就被野狗叼走了,我们该谢谢他们才是。” 李淮义气得又重重拍了一掌桌子:“哼!我看他们就是可恶,明知道她的身份,还偷偷将人带走,竟直荒唐!若不是巧合,你这妹妹何时找到尤不可知。” 李双晚:“二叔,他们人都死了,算了。瑶妹妹这十几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人如今还在陆府,我想着要么先将她接回来,就让她先住我的院子,二叔你觉得可好?” 李双晚试探问。 李淮义摆手:“这件事太大了,你让我好好想想,先不着急把人接回来。” 第57章 黑心商家 李双晚算准了她这位好二叔会这么说,嘴角淡淡一勾,便将手中的一张纸递过去。 “二叔,这是我爹给瑶妹妹重新取的名字,李双瑶。我娘已经在回盛京的路上了,只是,还要劳烦二叔先将妹妹的名字写入族谱。” 李淮义掀了掀眼皮,将写着“李双瑶”三个字的纸随手拍在桌上。 “此事不急。” 李双晚知道李淮义不可能轻易同意,急道:“二叔,证据都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瑶妹妹确实是我的同胞妹妹。她流落在外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怎能还不让她认祖归宗,入族谱呢。” 前世,母亲见了周采瑶后,便绝了收她为义女的心思。 母亲看人很准,她说,周采瑶这个姑娘心思不正,镇国将军府从不出心思不正的姑娘,不能让她祸害了整个镇国将军府。 这一世,她当然不会让周采瑶入李氏族谱。 可她得让爹娘看清楚二叔一家的嘴脸,到时她要分家出去,爹娘便不会阻拦。 李淮义冷哼一声:“急什么,又不是不让她上族谱。这不是小事,等你娘回京了,让她亲自确认一下若确实是我李家的女儿,再入族谱也不迟。” “这样,京郊你不是还有一座别院空着吗,先让她住过去,等你娘回来了,见过之后若确认没问题,再把她接回来不迟。” 李双晚轻叹一声:“既然二叔这么说,那我这便去陆府把人接过去。” 李双晚刚从镇国将军府出来上马车,萝曼就迫不及待道:“王妃,二爷太过分了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他为何不同意!”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为何不同意,还不是私心作怪。 爹娘哥哥镇守西北数十年,立下累累军功,光景章帝每年给镇国将军府的赏赐就是不计其数。 这些东西,大半进了二房的私库。 如今骤然多出一个姑娘,二叔首先想到的便是要分出一份家产给“李双瑶”当嫁妆,而且还是不菲的一份。 他又如何甘心。 不过这件事,这两天外面已经传开了,也就二叔一家没听到。 再者刚才在花厅里,她与李淮义说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人,声音也不低。 李淮义气极之下还拍了两次桌子,那些爱八卦的下人能不听墙角吗? 李淮义的庶女李双汐便是除了李淮义外,府中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主子。 她刚从李双苗处回来,脸上满是阴鸷。 婢女霜儿,进屋后在李双汐耳边一通嘀咕。 李双汐闻言一惊:“当真?” 霜儿用力点头:“千真万确,婢子亲耳所闻,且听到的不止婢子一人,王妃也才刚离开不久,二爷在花厅里团团打转呢。婢子瞧着二爷的意思,是不愿意将那位寻回来的瑶姑娘入族谱。毕竟那瑶姑娘如今在戏班子里,身份实在太低贱了。” 李双汐刚还阴骘的脸瞬间舒展开来。 童姨娘疑惑问:“怎么了,发生何事了,你们主仆二人打什么哑谜呢?” 李双汐笑转过身:“姨娘,你是个有福气的。不必我们动手,自有人自己会作死。” 童姨娘听得云里雾里。 李双汐吩咐霜儿:“去,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 李双晚把人从陆府接出来,让周闻将她送去了京郊的别院。 那个除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十里内连只鸟都没有外,其余都极好,占地很大,如今又是寒冬,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萧条样。 一个姑娘,在那里待上几天,怕是要崩溃。 二叔这招极狠。 回到乐潇院时已近傍晚,陈平等在一旁,见到她,忙道:“王妃,小的刚途经城东那家金铺时,他家掌柜的拦住了小的,给了小的这个。” 陈平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工工整整的纸,递给亦竹。 亦竹正要去接,李双晚先她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从陈平手上接了过来,展开,一只做工金巧的手镯图样映入眼帘。 李双晚忙让亦竹从屋内把琉璃灯盏拿出来。 她将纸凑近了看,好精妙的机关,这只手镯比她交给陈平去做的簪子不知要巧妙多少。 日常可以当成普通玉镯戴在手上,但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只需在双环的暗扣处轻轻一按便是一个顶好的暗器,里面藏有数十根金针。 陈平:“那掌柜的说,金针可按王妃的需要是否带毒都可以。” 李双晚简直不要太惊喜,忙又去看另一幅图。 还是那只手镯,但在另一侧暗藏了刀锋,也是只需轻轻一按上面的机关,便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有了这个,就算被人绑架了,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割开绑缚她的绳索。 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她知道城东这家金铺会打一些做工精妙的首饰,倒是没有想到,连这样的东西也做得出来。 忙让亦竹取了几张银票给陈平:“你明天一早便去把这只镯子买下来,不管多少银子,告诉他,这镯子我要了。” 陈平从亦竹手上接过银票,笑道:“不用等到明天,掌柜的说了,这镯子可以等到戌时,若是戌时小的不去买,他才会放到柜台上去卖。现在还早,小的这就去。” 说罢,朝李双晚恭敬行了一礼便急急去了。 有了这个镯子,李双晚只觉得一天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城东,喜福来金铺。 掌柜把玉镯卖给了陈平,收了他一千两银子后忙去了后厢房,对负手立在窗台边的男人道:“禀主子,李姑娘已派那个叫陈平的把镯子买去了。按您的吩咐,属下收了他一千两。” 男人嘴角勾起,一双丹凤眼璨如星辰。 掌柜低头继续道:“陈平和属下讲了好长时间的价,属下照着您的吩咐,一文没让。” 他都有点难为情,那镯子也就做工巧了点,用料却并非顶级的玉石,按日常价,八百两顶天了。 看不懂他家主子,想把东西送到人姑娘手上,又要收人家这么多钱。 男人点头。 半个时辰后,陈平将镯子送到了李双晚手上。 第58章 墨斋蛀虫 萝曼一听陈平竟然花了一千两买了这个成色不算顶顶好的镯子,大呼:“一千两?他们怎么不去抢啊,这镯子顶多值个五百两。王妃,您被他们宰了呀。要不明天婢子去和他们评评理去!” 虽然将军和夫人给王妃准备了不少银子,嫁妆也极为丰厚,可没有这样宰人的。 黑心商家! 李双晚从匣子里取出镯子,爱不释手:“虽说确实贵了点,但也算值。不必去了,我很喜欢。” 商人逐利,看她前天打造了那样的一支簪子,立马就想到卖给她这样一只镯子,可见是个会做生意的。 将镯子戴在了腕上,白玉镶金镯衬得那皓腕更加白皙好看。 拭着按下其中一个暗扣,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金针飞出。 另一处暗扣按下,一把薄而小的刀片就弹了出来。 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 就连刚还嚷嚷着黑心商家的萝曼也闭了嘴。 前期要做的要紧事已经安排妥当,李双晚决定明天先去把墨斋的狗东西料理了,再之后才去见周采瑶。 想来,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住上几天,周采瑶知道自己今年面临的是什么。 墨斋是她的嫁妆之一,主要经营笔墨纸砚之物,那个掌柜是唯一一个背叛镇国将军府的狗东西。 从镇国将军府里搜出来的所谓“通敌叛国”的信件,便是他引着禁军去的。 第二天一早,李双晚将簪子往头上一插,镯子往手腕上一套,对身旁的两位婢女道:“走,去墨斋。” 书房里堆了许多的账册,亦竹问道:“王妃,先不看账册吗?” “回来再看。” 墨斋的掌柜那个狗东西了,已经活得太久了。 由于卖的东西品质好,价格公道,墨斋的生意极好。 李双晚刚从乐潇院出来,吴管家就揣着一张官方笑脸迎了上来:“王妃,您这是要出门?” “嗯。” “那老奴给您派两个小厮跟着,您要是见着什么喜欢的买了,也好让他们提着,免得累了两位姐姐的手。” 萝曼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这一脸的老褶子,谁是你姐姐,姑娘我是你姑奶奶。 李双晚淡淡一笑:“好啊,有劳吴管家了。” 李双晚到墨斋的时候,店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对面的茶楼上,影依窗而立。 梁天佑:“九哥,李姑娘身边跟着恒王府的两条狗,要不要属下去弄死他们?” 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舒文博:“你是不是傻啊,他们又不是暗中盯着李姑娘,是吴狗光明正大派到她身边的,你把人给弄死了,回头凌恒不得怀疑到李姑娘头上?” 梁天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哦,好像是那么回事。那怎么办?等会儿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啊。” 影:“将人引开,再安排三个和李姑娘她们身形差不多的人到我们自个儿几个铺子转两圈,让一两个客人听到‘恒王妃’三个字便可以了。” 梁天佑朝影竖了竖大拇指,高,九哥这招实在是高。 李双晚一进到墨斋,从柜台后面立即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呦,这不是东家吗。东家,今儿个,您怎么来了?” 这位肥大耳正是墨斋现如今的掌柜徐福,那个卖主求荣的狗东西。 李双晚淡淡点了点头,环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徐福身上:“店里生意不错,徐掌柜果然极会做生意。” 徐福肥大的脸一笑,眼睛顿时成了一条缝,眼角边爬满了丑陋如蜈蚣一样的皱纹:“托东家和恒王殿下大婚的福,这几天确实好了许多。” 徐福长长地叹了一声:“唉,只是前段时间生意极差,账面上都亏空了不少。” 说着从柜台里掏出一本账本,递到李双晚手边:“王妃,您瞧瞧,前段时间已经亏了三千多两,小的瞒着婆娘拿了一千两填补上,这两天才稍好一些。可就算如此, 如今还有亏着两千两。” 他嘿嘿一笑:“东家既然来了,不知能否帮忙把小的那一千两还给小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指着这银子过日子呢。” 李双晚冷哼,前世她不知道,被他当成傻子,还真的让亦竹拿了一千两给他。 这一世么,她道:“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墨斋亏空竟然如此厉害,倒是为难徐掌柜了。” 徐福肥脸上济出两滴泪:“唉,小人也是没办法啊。大将军于小人有恩,这是大将军给王妃的嫁妆,总不能在小人手上弄没了,所以这才苦苦支撑着呀。还好,东家今天来了,只是再这么下去,小人是实在快撑不住了呀。” 徐福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引得店里买东西的人三三两两地朝他们看过来。 “这掌柜是个好人啊,为了东家,竟然自个儿贴银子进去。” “是啊,这么好的掌柜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也是,墨斋的东西不仅好,还便宜,能勉强维持已经很不错了。前段时间我来买过东西,里面确实没几个人。” “那看来,他自掏腰包贴银子的事是真的喽?” “那还有假吗?不看账册在恒王妃手上拿着吗?” “恒王妃,这么好的掌柜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您就把银子还给他吧。”有人喊了一声。 “对啊,您都已经是王妃了,不差这一千两银子,可对掌柜来说,这钱是他的身家性命啊,快还给他吧。” 亦竹和萝曼二人跟在李双晚身后,涨红了脸。 萝曼轻轻地拉了拉李双晚的衣袖:“王妃,要不把钱给了吧。” 亦竹瞪了萝曼一眼:“别多嘴。” 两个跟在李双晚身后的恒王府小厮,眼观鼻,鼻观心。 茶楼上,梁天佑重重地呸了一声:“我呸,真是不要脸。这铺子,我观察两三天了,每天的银子流水似的进来,这货竟然说亏钱?见过不要脸的,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九哥,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这狗娘养的?” 影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不用。” 李姑娘今天直奔墨斋而来,就是为了修理徐福。 第59章 甩掉尾巴 李双晚冷哼一声,环视了一圈“义愤填膺”的众人,懒得与这种不要脸的人多说,往柜台走去。 徐福心里咯噔一声,忙拦住李双晚:“王妃,您这边坐。” “怎么,柜台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不能让我看到?” “瞧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只是柜台这种地方毕竟是男人待的地儿。东家虽贵为王妃,可也毕竟是个女子,进了柜台不吉利。咱们店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您这再一进去……” “呵,徐福,你这么看不起女人,怎么难道你徐福不是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萝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王妃,说不定啊,这徐福是从哪个臭茅坑里崩出来的呢。” 店里众人哄堂大笑。 徐福一张胖脸上五彩斑斓,但他自诩是堂堂墨斋的掌柜,不与一个下人说话:“王妃,这话不能这么说。” 李双晚眉目清冷:“徐福,我李双晚用你,你就是这墨斋的掌柜,我李双晚若是不用你,你连街上的一条狗都不是!” “你!”徐福被这话气得不轻,“王妃,我徐福没有功劳也有苦功,我好歹把这家店撑了下来,还倒贴了一千两银子进去。你不还钱也就罢了,哪有这么埋汰人的。” “啧啧,这恒王妃也太不讲道理了,哪有这样说话的。”人群里开始有人替徐福打抱不平。 “就是啊,人家还好心给她的铺子倒贴钱,不感激他,把钱还给他就算了,怎么还骂得如此难听。” 李双晚戳了戳徐福那身肥肉:“徐福,你一个掌柜,月例十两银,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存八年才能存够一千两。更何况,你还有一妻两妾四子两女,外加老父老母,一大家子人,这还没算上你府上二十来号的下人。” “你倒是告诉我,这一千两银哪来的?” 徐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双晚逼近一步:“在盛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要置办一座三近的宅子,没有个两三千两根本拿不下来。你告诉我,这笔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这,我……”徐福额头开始冒汗,腿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企图逃。 “丁西,丁东,把徐福给我拦住了!” 丁西,丁东便是吴管家让她带着的那两位小厮。 二人往徐福面前一站,便将他肥硕的身子拦了个结结实实。 有这本假账册就定然有一本真账册,得找出来。 看徐福刚才紧张的样子,真账册定在柜台里。 李双晚走进柜台,柜台不大,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并一把算盘,一套茶具。 打开柜台的抽屉,里面也只放着两三本空账册,并一方墨,很干净,也一目了然。 没有! 李双晚这里敲敲,那里摸摸,还是没有。 找不到真账册,徐福的罪便定不下来。 他会把东西放在哪里呢? 抬眼去看徐福,刚还额头冒着冷汗,此时却神色轻松,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店里的客人都停下挑东西的动作,聚了过来。 “王妃。”一名店小二走上前,“徐掌柜有一真一假两本账册。” 他指着刚才徐福给李双晚的账册:“这本是假的。墨斋的生意虽然没有好到天天像今天这样,但也不差,绝没有到徐掌柜说的亏空三千两的地步,他更不可能倒贴钱。” 众人哗然。 “刘二,你放屁!老子坦坦荡荡做人,哪来一真一假两本账册!别忘了,你有口饭吃,是老子招你进来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徐福朝那名叫刘二的店小二大吼,扑上来似要厮打刘二,被丁西,丁东两兄弟拦住。 刘二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知道真账册放在哪里?”李双晚问。 “嗯,我,我知道。” “好,你找出来给我,我记你一功。” 刘二小心地看了一眼被拦住的徐福,挺了挺腰道:“小的不用王妃记功,小的是这张店的伙计,就该为店里生意着想。” 说罢刘二拨开人群,咚咚咚跑到放满宣纸的货柜前,将上面的宣纸抱到一旁,然后在左上方轻轻一按。 只听咔的一声,货柜弹开一条缝。 徐福只觉得眼前一黑。 人群朝这边看过来,丁西,丁东两兄弟也被刘二吸引了目光。 徐福一见情况不对,趁着拦着他的二人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拔腿就要跑。 刘二已经伸手将账册从里面掏了出来:“东家,这才是真账册。小人前两天晚上起夜,亲眼看到徐掌柜把这本账册藏在了里面。” 李双晚接过账册,就要喝问徐福。 结果就看到徐福捧着个大肚子狂奔的身影。 “丁西,丁东,把人给我抓回来,扭送京兆府衙门。” 两小厮得了吩咐就去抓徐福。 茶楼上的影朝梁天佑和舒文博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蹿了出去。 别看徐福长着一副肥厚的身子,可滑不溜秋的,着实难抓。 两兄弟气急了,一个飞出一脚,一个挥出去一拳,就将人给打飞了出去。 打趴了,也省得他跑了。 好巧不巧,徐福那如山的身子就砰的一声倒在了路过的京兆府衙役的面前,哇的吐出一口血,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衙役们唰唰唰拔出刀:“谁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徐福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喊痛:“官差大人,就是这两人,他们当街行凶,快把他们抓起来。哎呦,可痛死我了。” 衙役们团团将人围住。 丁西,丁东傻眼了。 “我们是恒王府的人。”丁西冷冷道。 “恒王府的人就可以当街行凶杀人吗?官差大人,就算恒王殿下知道了,也绝不会轻饶他们的,快把人抓起来。”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对,把他们抓起来,让恒王殿下来领人。” 丁东脸色一沉,对衙役们拱了拱手:“此人乃恒王妃铺中的掌柜,他监守自盗,我等正要将他扭送京兆府,并非我等当街行凶杀人。” “你说是就是啊,怎么也得官老爷开堂审了才是。”又是那人在喊,丁东举目往人群里找,可根本找不到。 第60章 拔除蛀虫 带头衙役一挥手:“全部带回去。” 李双晚此时也到了。 丁西就像见到了救星:“王妃。” 人群见有贵人过来,忙也往边上散了散。 衙役上前拱手:“见过恒王妃,请问,此二人是恒王府上的?” 李双晚点头:“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他是?”衙役指着徐福问。 “墨斋的东家是我,此人名叫徐福,是墨斋的掌柜,可惜手脚不干净,真假两本账册,贪了不少银子。我正要让他们二人将徐福扭送官府,哪知他会跑,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双晚将手上的两本账册递给衙役,同时让亦竹掏出一锭银子也递上:“请各位官差喝茶。” 衙役忙接过,态度恭敬了不少:“恒王妃客气了,只是二人当街行凶,险些将徐福打死。就算徐福有罪,但他非奴籍,自有律法审判,不得动用私刑。所以,此三人我们要一并全部带回京兆府衙门。” 李双晚点点头:“自是如此,有劳了。” 又对丁西,丁东二人道:“把事情始末交代清楚便可以了,放心,一会儿我让吴管家去接你们。” 二人垂头丧气地应是。 茶楼上,影嘴角勾了勾,闪身便离开了。 “呦,这不是我那四侄媳妇吗,好巧啊,今天又碰到了。”一个令人极其反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双晚厌恶的皱皱眉:“小王叔。” 恭亲王凌仕江指了指远去的一行人:“恒王府的人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出了一点小状况。” 凌仕江朝李双晚走近一步,手中的扇子就要朝李双晚戳来:“找小王叔我呀。他京兆府算什么东本,要不要小王叔帮你把人要回来?” 李双晚后退几步,脸色冰冷:“不必。” 凌仕江又上前一步,一双眼把李双晚上上下下看了数遍,视线定格在她那张美人痣的脸上:“老四就是个废物,李大姑娘跟了他实在可惜。” 突的,一道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参见恭亲王殿下,这是恒王妃,您的侄媳妇。” 李双晚转身望去,便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朝这边走来,他一双丹凤眼淡淡地扫了凌仕江一眼。 凌仕江脸一沉:“你算个什么东西?” “属下,恒王府暗卫,负责保护王妃。” “一个暗卫也敢拦本王!” 影身姿挺拔:“不敢,但属下会带王妃离开。” 见有百姓朝这边指指点点,凌仕江狠狠一甩袖走了。 “李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你不便在此出现,回吧。” 影抿了抿唇:“是。” 李双晚又折回了墨斋。 问刘二:“刘二,你可认字?” “是,小人上过两年私塾,后来家道中落,才没能继续念书。” “好,墨斋以后就交给你了。” 刘二啊的一声,局促得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东,东家,小人怕做不好。万一,万一……” 李双晚微微一笑:“不用太紧张,你很用心,一定可以。墨斋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你自己看着办便好,无需再来回报我。” 刘二抿紧了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做!” “嗯,若是每月的盈利超过一千两,那超过部分我分你半成利。” 刘二刚还茫然的脸上渐渐转喜,大声应道:“是,小人定会做好,请东家放心。” 交代好后,李双晚带着两个婢女去吃午饭。 其间陈平找来了,李双晚对他低语了一番。 陈平慎重一礼:“王妃放心,这等吃里扒外的蛀虫,小的知道怎么做。” 萝曼一脸的崇拜:“王妃,您怎么发现那个徐福不对的?” 李双晚笑道:“就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每月只拿十两的月例银子填他的肚子都不够,更不要说养这么一大家子人了。” 萝曼挠挠头:“王妃咋就知道徐福家里养了这么多人?乖乖,一个掌柜,还有两个小妾,还有二十个下人伺候着,还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啧啧。” 李双晚抿唇一笑,彼时冬日细碎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好似整张脸都镀了一层金光。 午饭后,三人坐上马车准备回府。 刚行至半路,车夫周闻吁的一声喊停了马车。 “周伯,怎么了?”亦竹掀帘问。 周闻朝前指了指:“前面好像有人在吵架,路堵了,过不去了。王妃,咱们要不要绕道?” 李双晚不喜欢看这样的热闹,道:“绕道吧。” 车夫掉转马头,绕去了另一条稍远一些的路。 只是才拐过一个街道,就看到前面好似发生了什么事。 “咦,永宁侯府今天怎么吵吵闹闹的?”周闻嘀咕道。 李双晚皱了皱眉,今天是怎么了,所有事都赶在一起发生吗? 突的,李双晚好像想到了什么,忙喊停车。 车夫周闻还没有将车停稳,李双晚已经一把打开马车门跳下了车,快步朝永宁侯府走去。 亦竹和萝曼二人吓了一跳,也只好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李双晚想起来了,永宁侯府庶出的二小姐苏洛,被污蔑陷害嫡小姐致其毁容,被永宁侯夫人打了几十大板,以为她断气了,就命人将她不知扔去了何处。 正是今天。 哪里知道,苏洛命极大没死成,第二天被一位路过采药的郎中所救不说,也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身绝世医术。 她凭借一身医术,短短几年时间便享誉整个北晋。 等到凌恒登基,他还来和自己提过苏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将苏洛纳入后宫为他所用,却被告知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去了大梁。 后来更是成了大梁太医院亘古未有又是最年轻的女太医院院使。 还嫁给了大梁的睿王,成了大梁的睿王妃。 只是可惜的是,苏洛因当年受伤太过严重,等到第二天才被人所救,又加上没有好药,纵然后来她自己医术名冠天下,还是落下了病根。 一到阴雨天整个人浑身的骨头都痛得厉害,走得快了,还隐约能看得出来右脚有些微的跛。 要说那苏洛手段毒辣也是真毒辣。 第61章 助她揽才 凌恒登基后的第二年春,她携夫君随大梁使团来北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将那永宁侯府那位被毁了容嫡小姐脸上的疤给祛除了。 这疤痕极深,永宁侯府当年花重金也只稍稍淡了些,未曾想自己的庶女竟有此等本事。 那嫡小姐那时已二十六岁,因相貌丑陋一直养在府里。 待到她恢复容貌,立即就参加了几次宴会,又因从小悉心培养,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一时竟是被盛京城的公子哥捧在手心,更有高门贵府上门求娶。 等他们春风正得意时,苏洛只身来到永宁侯府,当着永宁侯夫妇的面,她突然几刀下去,将那嫡小姐的脸给划烂了。 笑道:“永宁侯和夫人这下可要看清楚了,这次的毁容,才是本官所为!本官一旦出手,就算大罗神仙也别想治好她,难怕一星半点!” 说罢,竟是扔下匕首,留那永宁侯夫人和嫡小姐大喊大哭以及一脸惊惧的永宁侯,扬长而去。 彼时,北晋国力日渐衰弱,而大梁在新君的带领下国力日益强盛,哪是北晋的永宁侯和夫人敢得罪的。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后来还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 李双晚那时在后宫也听闻了,据说她还把真正的凶手扔到了永宁侯夫妇眼前。 而她的夫君,那位大梁睿亲王亲自去永宁侯府门口迎接苏洛,细心用帕子替她擦拭手上的血渍,笑言莫要脏了爱妻的手。 这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发现,永宁侯夫人和那嫡小姐被人溺毙在盛京的护城河中,后背的脊梁骨被打断,凶手直到她死的时候还未找到。 至于那位永宁侯,没多久也死在了侯府。 李双晚疾步走到永宁侯府门口,看到门房正要关门,她心里一个咯噔,还是晚了一步吗? 单手一把将门抵住就问:“苏二姑娘人呢?” 那门房自是认得李双晚,表面上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行礼:“小的参见恒王妃。” “回答我的话,苏二姑娘人呢?”李双晚神色冷厉。 门房心里暗笑,难不成一个庶出的小姐攀上了恒王妃不成? 攀上了又能如何,恒王都不受宠,更不要说恒王妃了,他道:“二姑娘犯了重罪,已被夫人处置。” 李双晚逼近一步,目光凌厉地看着门房:“你们将她扔去了哪里?” “小的不知。” “不知吗!”李双晚上前一步,将那门房又逼退一步,冷声,“如此,那我只好将你带回去,想来吃过鞭子,痛可以让你清醒一些,也就能想起来了。” 她的样子实在太过悍人,好似若是他不赶紧回话,便要将他生吞了似的。 门房哪敢再摆什么谱,恒王虽不得宠,但也不是他一门房得罪得起的,忙战战兢兢回:“二姑娘划花了大姑娘的脸,夫,夫人命人打了二姑娘五十大板,她没撑过去死了,尸体扔去了乱葬岗。” 亦竹和萝曼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虽说谁家后宅都有腌臜事,可视人命如草芥至此的还是头一回听到。 更何况这还是府里的主子姑娘。 李双晚转身就朝马车走去,动作利索地已经跳上了车,吩咐车夫:“去城郊乱葬岗,要快。” 车夫和两个婢子哪敢阻拦,王妃要做的事向来不容人置喙。 车夫扬鞭将马车朝城门赶,路经刚才那条道的路口时,车夫扫眼一瞥,就咦了一声。 李双晚听到了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问:“何事?” 车夫:“回王妃,无事。只是刚还挤得水泄不通的酒楼门口,这会儿人群竟然已经散了,好生奇怪。” 李双晚心思一动,怎么会这么巧,他们从皇宫出来此路被堵,转道去了永宁侯府,让她想起了苏洛的前世。 就好似冥冥之中有人刻意要她将苏洛引到她面前似的。 此时虽是下午,可乱葬岗阴森森的,一层迷雾团在树林之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偶有乌鸦发出凄惨的叫声从她们几人的头上掠过。 萝曼吓得惨白着一张脸,紧紧地抓着亦竹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咔嚓”一声脆响,好像踩到了什么,萝曼惊恐地咽了咽口水,慢慢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 入眼是骷髅头,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正好对上她的双眼,那此时,她的一只脚就踩在这颗骷髅头的下颚处。 “啊……!”萝曼吓得抱住亦竹大叫。 亦竹也没比萝曼好多少,吓得跟着大叫。 尖叫声起,一时间,林中的鸟雀被吓得扑腾腾飞走。 就连跟着她们三人进来的车夫周闻也吓得腿肚子打颤。 走在前面的李双晚无奈叹息一声,走回来,弯腰将萝曼脚边的骷髅头扔了,让她们二人回马车上去。 两小丫头哪里敢离开李双晚,白着脸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王妃,那门房说苏二姑娘已经没气了,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太可怕了。” 萝曼都快要哭了。 “不就是死人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活人比死人要可怕多了。 不多会儿,李双晚找到了苏洛,满身的血污,后背更是鲜血淋漓。 一条野狗正在啃食她的小腿。 苏洛倒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上,脸朝下趴着,不知是死是活。 也难怪活过来的苏洛会变得那般狠,要换成她,不会比她手下留情。 四周还有几条野狗在刨食。 李双晚抄起地上的大腿骨就朝野狗打去。 那野狗吃多了人肉,张开血盆大口极为凶悍,带着其余几条野狗,朝着李双晚等人狂吠。 亦竹和萝曼二人抱在一起,这下是彻底吓哭了。 就连车夫也吓得呆在原地。 李双晚挥舞着大腿骨驱赶野狗,可惜她如今武功尽失,若是换作以前,区区几条野狗何足挂齿。 领头的野狗一双死褐眼死死盯着李双晚手上的骨头,尾巴坚起,朝李双晚冲了过来。 李双晚手上的骨头挥舞出去,要将它驱赶,反被野狗一口咬住。 那野狗力气极大,咬紧不放松,似要将李双晚甩飞出去。 第62章 兽口夺人 “还不快帮忙!”李双晚朝三人大喊,单手一扣,戴在手腕上的镯子连连射出数根金针。 那些野狗都是人肉长大的,金针入体,也只将它们逼退了几步。 见金针力道不够,李双晚又一把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捅穿了两条野狗的脖子。 血腥味弥漫开来之际,那些野狗突然兽性大发,朝李双晚冲了过来。 一人难敌数狗,李双晚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见自家姑娘被野狗缠上了,那野狗嘴里流涎,似要生吞了王妃似的。 萝曼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顾不上害怕,也抄起地上的大腿骨朝野狗打去。 可那泪总也抹不完,萝曼一边哭,一边打狗,嘴里还不忘说上一句:“呜呜,太吓人了。王妃我都豁出命去了,明天你要买春福记的桃酥糕给我吃,我馋了好久了,呜呜……若是这么被狗吃了,太亏了。” 李双晚简直哭笑不得,在这乱葬岗,面对虎视眈眈的一群野狗,这丫头还能想到吃。 李双晚一边与野狗搏斗一边应:“好,明天我亲自去买给你吃。还给你涨工钱,给你们都涨工钱。” 萝曼冒着鼻涕泡笑了。 李双晚和萝曼二人拿着人腿骨,亦竹和车夫捡了石头和树枝,终将几条野狗打跑了。 李双晚将苏洛翻过来,她的脸上血肉模糊,忙探她鼻息,果然还有一口气在。 也只剩一口气了。 苏洛今年不过十五岁,极为瘦弱不说,个子还不高,看上去似不过十一二岁,可见那永宁侯夫人不是个东西,也不知这十几年她在永宁侯府后院过着怎样的日子。 李双晚心疼不已。 车夫将人抱上了马车。 她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豆大的汗从额头滚落,就算昏迷中也紧锁着眉。 也不知上一世,苏二姑娘究竟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力挺过来的。 “周伯,去咱们庄子上,马车赶稳一些,稳中尽量要快。” “是。”车夫急急应是。 “王妃,不将苏二姑娘带回恒王府吗?”萝曼问。 李双晚摇头,若是说永宁侯府是虎穴,那恒王府就是个狼窝。 “记住了,今天这件事,谁也不能说,更不能让恒王府的任何人知晓此事。” 两人不明白王妃此举是何意,但都听话点头。 相信王妃,不会有错。 李双晚则十分清楚苏二姑娘必不愿再回到永宁侯府,否则也就没有了前世的大梁太医院苏院使。 庄子就在京郊,马车很快抵达。 庄子上只住着的正是陈平兄妹二人的祖父陈老汉,并他们的祖母及父亲母亲,对镇国将军府忠心耿耿。 李双晚让陈老汉去请郎中,又给了一笔钱给他们,吩咐他们务必要照顾好苏洛。 马车上有上等的伤药,这还是她在西北养成的习惯,到哪儿都要带几瓶伤药在身上。 她让亦竹将伤药全拿了过来。 又让陈老汉的儿子立即去买副棺材。 为了避免像上一世那样,苏洛有了医术之后被永宁侯府处处算计,只能先将她死而复生之事瞒下来。 陈老汉家的看到血人似的苏洛吓了一跳,随即又心疼起这位姑娘来,忙让自个儿媳妇去烧水,她和亦竹及萝曼一道万分小心地给苏洛净面,给她换上孙女的干净衣裳。 “啊,王妃,苏姑娘的脸……” 李双晚转头去看,也是吓了一跳,只见她的脸从左眼到下颌横亘着一块厚厚的黑色胎记。 可她前世见过苏洛,那分明是一张绝顶美到极致的脸。 刚才在乱葬岗,那边光线昏暗,她又是一身血污,再加上前世认得苏洛,根本没有注意,要不是右边脸确实是苏洛无疑,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弄错了人。 李双晚低头忙去查看,那黑色的胎记鼓起一块,就好像一块膏药似地贴在她的脸上。 郎中来了,自也看到了她脸上的黑色胎记,竟然出乎意料的一句也没说,甚至连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检查了伤势,郎中面色凝重,摇头对李双晚道:“夫人,这位姑娘伤势过于严重,能撑到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已是奇迹。老朽不能保证能救活她,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 意思是他救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但李双晚知道他能救活苏洛,因为此人便是上辈子在乱葬岗捡了苏洛,后又被苏洛接去大梁,成了她和大梁睿王的义父。 “请先生尽力而为,若实在不成,绝不会怪罪先生。” 郎中拱手进屋救人去了。 她不宜在此处久留,且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城门也要关了。 简单地交代了一番后,李双晚便带着两个丫鬟回去了。 衣裳有些凌乱,甚至还有些脏,上了马车后,李双晚吩咐亦竹和萝曼替她好好整理,万不可被他人发现了,又再三叮嘱今天的事谁也不能说。 亦竹和萝曼二人心里虽然有诸般疑惑,但到底不敢多说什么,齐齐应是。 回到恒王府的时候,已是酉时一刻。 凌恒还在礼部没有回来,因天色已黑,她身上衣摆处的脏污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丁西、丁东兄弟二人垂头丧气地也刚被吴管家领回府。 亦竹和萝曼二人打了水来给李双晚沐浴更衣。 二人仍是心有余悸,一张脸都是白的。 可看看自家主子,洗好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让她们给她绞头发,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二人的心也慢慢地沉静下来。 这时吴管家的声音在外响起:“禀王妃,殿下差人送了信过来,说是礼部这两天的事比较多,今天怕是不能回府了,让王妃自行歇息,无需担心,” “知道了。让殿下不必急着回来,办好差事要紧。” “是。” 吴管家朝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几眼,总觉得这几天的王妃好像冷淡了许多。 难不成还在生殿下的气,就因为在宫里敬茶那会儿,没把披风给她? 呵,女人啊,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得好。 李双晚独自一人用了晚饭。 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凌恒说什么礼部的差事太多回不来是假,在那个女人那里才是真吧。 正如李双晚所料那般,凌恒根本不在礼部,而是在那条偏僻胡同的女人那里。 吴管家把丁西、丁东二人从京兆府衙门把人接出来,了解情况后直奔过来了。 第63章 梦中之人 凌恒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听吴管家把这一天李双晚的行踪说了。 “丁西他们三人被带去京兆府后,王妃与两个婢女去了一家名叫春记堂的酒楼吃了午饭。出来后又去逛了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还去了一家茶楼喝了下午茶,听了一个时辰的戏,除了与店家说上几句话外,未曾与外人说半句话。下午酉时一刻回的府。” 凌恒皱了皱眉:“这么晚回府?” “是。丁西兄弟二人虽然没在她身边,但这件事稍一打听便打听到了,许多人都看见王妃三人了。” “丁西、丁东被带去京兆府一事,本王瞧着怎么这么巧呢?你查清楚了吗?” 吴管家道:“回王爷,这件事应该只是巧合,那徐福这几年在墨斋当掌柜贪了不下两万两银子,搜出真账册后就要跑,二兄弟气不过打了他一顿,人正好扑在京兆府衙役们面前。” “王爷,这事儿他没法设计啊。谁也不知道徐福会跑,他那副肥胖身子还跑那么快,跟条泥鳅似的。” “而且京兆府的衙役们每天巡街也是不定地儿的,老奴觉得应该就是巧合。” “再者王妃十数年都在西北,镇国将军府二房表面上对王妃亲厚有加,实则什么都不是,不可能帮她。” 凌恒挥了挥手:“知道了。” “那明天,还要派人跟着吗?” “先不必了,跟太紧,她会起疑心。” 从战场上下来的女人,要对付起来没那么容易。 “是。” 第二天一早,李双晚才用罢早膳,车夫周闻来了。 亦竹将一包东西递给他,又小声对他说了一番话。 周闻忙应下,从后门出了院子。 此时,陈平也被萝曼带了来了。 李双晚放下手中的账册,对陈平道:“陈平,帮我带一句话给京兆府尹。” “是,王妃请吩咐。” “就说,这天底下做生意的多得去了,若是人人都会耍真假两套账册的把戏,那国库的税银如何收得上来?” “是,小的这就去。” 她低头继续看账册,萝曼低下头,欲言又止,郁闷得开始对手指头。 王妃昨天的允诺怕是指望不上了,瞧这满满一箱子的账目王妃昨天还没来得及看呢,她豁出命挣来的糕点啊。 没了。 李双晚嗔她一眼,站起身,把账册放边上一放:“亦竹,萝曼,走,去春福记买点心去。” 萝曼顿时两眼放光:“真的?” 李双晚轻笑,戳了戳她的额头:“小吃货,我还能骗你不成?” 萝曼嘻嘻笑:“谢谢王妃。” 亦竹朝她白了一眼:“王妃,莫惯坏了萝曼。您才刚接手王府庶务,得要尽快熟悉了才是,哪有时间亲自去给她买点心,还是婢子去吧。” 李双晚抬脚往外走:“那不成,我答应了萝曼的。” 萝曼像只骄傲的孔雀,朝亦竹扬了扬眉。 亦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春福记生意极好,一大早便有许多人排队。 萝曼在排队,李双晚和亦竹坐在马车里,车窗一角掀开着,眼角余光突地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店铺前走过。 李双晚立即下车追了出去,可惜只看到那人雪青色长袍消失在拐角处。 她忙追过去,哪还有什么人影。 亦竹立即追了过来:“王……夫人,您怎么了?”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殿下?” 亦竹扫头:“殿下不是还在礼部忙吗?夫人,您许是看错了,咱回吧。” 李双晚半信半疑地带着二人拿上点心慢慢往马车边走去。 她没有看错,刚才那个背影与凌恒一模一样,与梦里那个以两世半世,换她重生的落莫背影一模一样。 可惜没有看到脸。 只是,她记得凌恒好像没有一件雪青色的衣服,他穿得最多的是月白色,鸦青色,或是玄色的亲王服。 梦里的那个男人,也是一身雪青色锦服。 难不成,淳宁生母住这片区域,凌恒是来看她的? 所以,他的雪青色衣服是放在这边的? 也对,两副嘴脸么。 李双晚甩了甩头,将这些东西从脑中甩出去。 李双晚买了许多点心,各个品种都买了些,两个丫头每个人满满几大盒,又给周围留了几盒。 回府后,萝曼开心地捧着几大盒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王妃,以后您若还要去乱葬岗捡人或者捡尸首,我打头阵。” 亦竹无语地白了她几眼,戳着她的额头骂她缺心眼儿。 李双晚放下手中的账册,对萝曼道:“吃好后,办件事。” 萝曼把点心盒子往边上一放,双手往衣襟上一抹:“王妃,您吩咐。” 亦竹看了眼萝曼胸口那两大坨油迹,默默地后退了两步,这货她不认识。 “拿上银子,给苏二姑娘买几身衣服。从里到外多买几身,还有珠钗,鞋袜也多买点,不用太贵重,舒适些便好。” 太贵重了,她怕苏洛有心理负担,那样一个姑娘,必是不愿欠人情的。 萝曼忙道:“是,婢子省得了。昨儿个婢子抱过苏二姑娘,大致知道她穿什么尺寸。” 亦竹问:“王妃是想过两天再去庄子上看苏二姑娘?” “是。”说着写了一张纸,递到亦竹手上,“这些药用得到,你去买来,到时一并拿去庄子上。” 贺老夫人十万两的银票这么放在她这里终也不是个事,过两天去庄子上的时候,她得将银票带过去,放在那里她才安心。 亦竹不明白为何王妃对素不相识的苏二姑娘这般好,但想想昨天她看到的,那么小小的人儿,被打成这样,心里也是不落忍,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 “是,婢子这就去。王妃,要不要婢子去和吴管家说一声,请他再拨几个信得过的人到您身边伺候?您能用的人太少了。” “不必。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们几人,我身边不需要恒王府的人。” 亦竹想问为什么,王妃在没嫁给恒王殿下之前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殿下吗,这怎么才成婚,就…… 可她到底没问出口。 李双晚知道亦竹心思通透,心里定是存了疑,但她不想多说,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明天去会会周采瑶后,她决定,后天去庄子上。 刚放下手中最后一本账簿,拿着买好的东西回府的亦竹便走了过来。 第64章 无耻之人 “王妃,周伯从庄子上回来了,您现在就见吗?” “见。” 李双晚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周闻进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茶:“苏二姑娘如何了?人醒了吗?” 周闻摇头:“回王妃,苏二姑娘伤得极重,昨夜起了高热,药也灌不进去,很是凶险,一度就要没命了。好在那郎中相当尽心尽力,一直守着。药灌不进去便多灌几碗,折腾到今天早上,总算没那么热了。只是人还未醒,郎中说伤了内里。” 李双晚紧了紧手,想起那般瘦弱的一个姑娘,一阵心疼。 “王妃放心,陈老汉他们都轮流守着苏二姑娘。郎中说她的求生欲很强,最凶险的时刻已经挺过去了,只要人能醒来便没事了。” 李双晚点点头,也不知前世,这么严重的伤苏洛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郎中只是村子里的一个小郎中,昨天看他穿的衣服也打满了补丁,手上是肯定没有什么好药的。 所以,前世苏洛也就落下了病根。 这郎中当得起苏洛叫他一声义父。 “那件事可办妥了?” “王妃放心,已经办妥了。小的今天又去了一趟乱葬岗,在那里寻了一具新鲜的女尸,将苏二姑娘的衣服给她穿了,放在了昨天买的那副棺材里,就葬在乱葬岗附近。那女尸的脸已被野狗啃烂了,就算永宁侯亲自看了,也绝认不出来。” 亦竹蹙眉,忍不住埋怨:“周伯,你怎么什么腌臜事都和王妃说。” 周闻慌请罪。 李双晚微微一笑:“无碍,你忘了我上过战场。不要说脸被毁了,就是肠穿肚烂,甚至被马蹄踩成肉泥的尸首我都见过。周伯,你做得很好。” 说罢,让亦竹将今天早上买的几盒点心,并一些赏银一起给了周闻。 周闻千恩万谢地接了。 亦竹的脸白了白,都说盛京城繁华,乃北晋帝都,谁又能想到这繁华之下,是一个个将士用血汗和白骨保下来的。 周闻走后没多久,萝曼也回来了,把包袱往桌上一放,打开,“王妃,您瞧瞧可满意?” 说罢便抓起桌上的水壶对着嘴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口才歇。 李双晚无奈地笑笑,她身边这两个婢女真是截然相反的个性。 “哎呀,渴死我了。”萝曼直喘粗气。 亦竹白了她一眼:“你慢点。咱们现在在盛京,在恒王府,以后你得多学着点规矩,瞧你,没的以后连累了王妃。” 两杯水咕咚咕咚下肚,萝曼终于解了渴,大喇喇甩甩手:“那些个破规矩不是有你守吗?” 见亦竹还要训斥萝曼,李双晚笑着阻止:“好啦好啦,萝曼就这么个性子,别拘着她。这盛京城里守规矩的人多着呢,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萝曼嘻嘻一笑:“嘿嘿,还是王妃心疼婢子。王妃,这几件衣服怎么样?” 李双晚一件一件地看过去:“不错,都挺好。” 萝曼像新得了糕点似地嘿嘿嘿地笑。 第二日,李双晚刚准备去往别院,一个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萝曼怒气冲冲地盯着跪在李双晚面前的女子。 “你起来说话,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李双晚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惯,寒声对地上的人道。 “长姐,求求你,我现在只能来求你了。爹娘要把我嫁给什么钟员外的孙子钟晨阳,连庚帖都换了,我不想嫁啊。长姐,恒王妃,求求你帮帮我。” 李双苗跪着不肯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钟晨阳有什么不好?我也见过几次,模样好,家世清白,二十岁就已是举人老爷,二年后的春闱还会更进一步,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你嫁给他再好不过,还有何不知足的?” 她二叔二婶挑女婿的眼光倒是好。 李双苗脸上的妆都哭花了:“他再怎么好也与我无关,我不喜欢他,更不愿意嫁给他。恒王妃,求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着咚咚咚磕头。 亦竹把要递给李双苗的茶重重往茶几上一搁,忍着怒气道:“二姑娘,您这话说的,王妃毕竟是已经出阁的姑娘了,怎还能把手伸到您嫁人的大事上去呢。” “这若是被二爷和二夫人知晓了,没的不知道怎么想我们王妃呢。您若是实在不想嫁,可以去求二爷和二夫人,自古以来女子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来恒王府求王妃的道理啊。” 李双苗不理会亦竹:“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长姐,你一直就知道我的心思,我心里除了恒王殿下装不下别人了。你就成全我吧,反正这恒王府的后院以后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的,我是你的亲妹妹啊。只要你出面和我爹娘说,他们也不敢不答应的。” 萝曼听到这话,恨不得拿起墙角的扫把将人打出去:“二姑娘,您说什么呢!哪有求自家姐姐把夫君让给您的道理!还要让王妃以权势压人,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王妃还要不要做人了?” “不是的,长姐,我没那么贪心,你永远是恒王妃。我只求能陪在殿下身边,侧妃,哪怕庶妃也可以,求长姐成全我吧。” 她倒是会避重就轻。 李双晚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不要说我已经出嫁,已是凌家妇管不了二叔二婶嫁女的事。就是没有出嫁,也轮不到我一个长房女儿来管二房女儿的事。你回去吧,我帮不了你。” 李双晚说完,便与亦竹和萝曼二人转身离开。 她都不知道李双苗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求到她头上来。 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都干不出她这事。 李双苗狼狈地跪在那里,眼里如淬了毒,狠狠地盯着远去的背影,她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粗鄙不堪,在男人堆里鬼混的女人就可以嫁给恒王! 而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一点不如她! 她自己不就是自奔嫁给恒王的吗,说的好像有多清高似的。 “李双晚,你是不是要把那个叫周采瑶的女人接到恒王府?” 李双晚脚步一顿,转身过来:“你想说什么?她是我的亲妹妹,流落在外十数年,爹娘与我已对不起她太多。” 第65章 真活久见 李双苗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所以,为了补偿她,你宁愿将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女人送到恒王殿下的床上去,也不愿替我说上两句好话,是吗?就因为她是你的亲妹妹,而我不是?你现在就要去见她,是不是?” 李双晚懒得理这种无耻之人,一甩袖大步离去。 李双苗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李双晚的手:“你别走,今天不把话说完,谁也不能走!恒王府的后院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是我?我们姐妹联手,在这恒王府,还有谁敢对我们下手。李双晚,你凭什么霸占恒王不放!” 李双晚眼眸冰冷地看着李双苗死死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别拿你龌蹉的心思来想我!李双苗,我只说一遍,放手!” “我不放!李双晚,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心思吗?呵,别把自己装得太清高,你也不过是自甘下贱,自奔嫁给了恒王而已!” 啪! 李双晚重重的一记耳光甩过去。 李双苗顿时被甩到地上。 看着李双苗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萝曼都气笑了:“二姑娘,镇国将军府有的是镜子,可以好好照照自己的这副疯妇样。若实在找不到,撒泡尿也能照得见!” 什么玩意儿,见过不要脸的,可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亦竹和萝曼二人随李双晚出了府。 亦竹扶李双晚上了马车,见自家主子面色不佳,小声道:“王妃,您莫要操心这些烦心事了。二爷和二夫人若是知道二姑娘因为这事来找您,也会恼了二姑娘。自会把人绑回府禁了她的足,让她在府里好好待嫁。” 萝曼气鼓鼓道:“婢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哪有当妹妹的这么逼迫姐姐,把姐夫让给她的道理,二姑娘简真太过份了。要婢子说,就该让吴管家把人绑了,给二爷和二夫人送去,让他们好好管教管教她们的好女儿。” 亦竹瞪了萝曼一眼:“好了,你少说两句,二姑娘毕竟是王妃的妹妹,若真这么做了,王妃像什么了。” “王妃,婢子瞧着钟员外家的孙子真的很不错,有大好前程,二姑娘就是猪油蒙了心,看不到钟公子的好。等回了府,二爷和二夫人和她晓之以礼动之以情,想来二姑娘不会再来找您了。”亦竹宽慰道。 李双晚轻轻点头。 钟晨阳当然好,上一世,他乃是景章帝钦点的状元,入翰林院,从七品翰林编修到二品吏部尚书也不过用了短短五六年时间。 景章帝临死前,欲点他为内阁首辅大臣,可惜被凌恒否决,否则他将是北晋建朝以来最年轻的一品首辅大臣。 除了外祖家,也唯有他在朝堂上敢为镇国将军府说话,求凌恒重查父亲“通敌叛国”一案了。 可到底这莫须有的罪名是凌恒强按在父亲头上的,又岂会重查。 她不知道钟晨阳后来怎么样了,但有凌恒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坐在帝位上,想来也不会太好。 还好上一世李双苗没有嫁给钟晨阳,要不然有这么个搅事精在,钟家只怕是早早就没落了。 这一世,她更不可能让李双苗嫁给钟晨阳了。 李双晚走后,李双苗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没有逃过影的视线,嘴里的咒骂声更是没有逃过影的耳朵。 杀了她很容易,但会给李双晚惹下麻烦,影决定先留她一条贱命。 李双苗刚从地上爬起来,便被舒文博拎起后衣领,从后门一把扔了出去。 “啊。”李双苗被摔了个昏头转向。 “你们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如此对我!” “老子管你是谁!” 李双苗才爬起来就对上了一双杀气腾腾,戴着恒王府暗卫面具的暗卫,顿时吓得一屁股又坐到地上。 “李二姑娘,这里是恒王府,殿下与王妃才大婚你就想横插一脚,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廉耻的。若再有下次,别怪我等不客气!”舒文博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顿时围过来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百姓们对世家大族中的热闹最是感兴趣,尤其这还是恒王府。 “啧啧,这是谁家姑娘啊,怎么被扔出来了。” “哎呀,恒王殿下一向待人温和,这姑娘肯定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瞧瞧她穿的,啧啧,勾引人去的吧。” “勾引恒王呢,真不是个东西,恒王和恒王妃才成婚没多久,就想爬恒王的床了?” “没听见刚那人叫她李二姑娘吗?肯定是镇国将军府李家二房的女儿啊。” “啧啧,太不要脸了,这是要爬自个儿姐夫的床?真是活久见啊,我活到七十就没见过这么下贱的。” 李双苗被婢女扶着落荒而逃。 这件事,很快便有人报到了凌恒耳边。 凌恒冷冷一笑,李双晚对他死心塌地,会同意李双苗入王府那才是见了鬼了呢。 那李双苗也是个蠢的。 护卫问:“王爷,您看,是否要属下派人去镇国将军府警告李家二房?” 凌恒瞥了那人一眼:“不必。” 让她们姐妹二人狗咬狗才好看呢。 这恒王府的后院啊,太冷清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算算时间,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影在李双晚身上卖了多少力气。 对司珀低声吩咐一句,司珀立即领命离开。 这两天,总是天不亮,贺大将军府的后门,有人放了满满大一大筐的东西,有菜,有肉,有米,有油。 一名禁军将此事报到郑新江跟前:“大统领,您看要不要属下们蹲点,将此人抓起来,审讯他是不是贺家的同党?” 郑新江只掀了掀眼皮:“陛下给贺家定罪了?” 禁军嘿嘿一笑:“那倒没有。” “那是陛下下旨不让胡家的亲戚朋友给他们送吃食吗?” 禁军皱了皱眉:“那自然也没有。” “那么,是陛下下旨不让胡家人吃饭,要饿死他们吗?”郑新江提高了声音。 禁军只觉头皮一紧:“没,没有。” 郑新江将手上的公文往桌上重重一惯:“既然如此,为何要将送东西的人抓起来!” 禁军噗通跪地:“属下知错。” 郑新江掀起眼皮望向他:“送进去的东西务必检查清楚,除了吃食,其余一概不可夹带进去,否则出了事,本官唯你们是问!” “是。” 第66章 荣华富贵 自那天李双晚与贺老夫人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后,贺老夫人第一时间稳定了人心,一众妇孺虽仍担心害怕,悲痛欲绝,但也不再像第一天那般慌乱,只待在府里静候消息。 主子们将腰挺得笔直,连带着被困于府中的下人也将腰杆悄悄挺了起来,同往常一样,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偶尔贺老夫人也会带着府中家眷给寒风中的禁军送去热汤、热茶。 这让围困大将军府的一众禁军们也面面相觑,恍惚觉得有如此风骨的贺家人,贺老将军绝不会为了一点点军功就会置万千将士生死于不顾。 而且贺老夫人说得对,大将军府的累累军功已经够够的了,与镇国将军府相比也不遑多让,贺老将军没必要为了这点微末,葬送贺家满门好儿郎,葬送三万贺家军。 所谓的冒进贪功,刚愎用军,也许真的另有隐情。 …… 李双晚几人在郊外一处农庄用了午膳才去的别院。 陈平骑着马随行护在马车旁:“王妃,小的刚收到消息,贺大将军府的四姑娘今天险些遭其中一位禁军的欺辱。” 李双晚腾地一下掀开车帘:“贺四姑娘怎么样?” 陈平见自家王妃脸色如此难看,忙道:“没出事,被贺老夫人给呵止了。郑新江将那人抽了二十鞭,从禁军中除名了。” 陈平打探消息的水平一流,办事能力更是没得说,他按李双晚给他出的主意,拿手中的碎银,用了十来天时间,便将整个盛京城的乞丐收为己用。 贺大将军府出事后,王妃便让他让他多带些乞丐护在贺大将军府四周,暗中留意府中女眷情况,若有异常,立即制造动静,务必保护好她们。 李双晚重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发生像前世那样的事。 前世贺老夫人因丈夫儿子突遭大难,重重打击之下一病不起,景章帝下令封了贺大将军府后,整个府邸便无人主事,乱作一团。 那位贺四姑娘大白天的在自己屋中被一位禁军给侮辱了,她悲痛欲绝,府中却无人替她撑腰。告到禁军统领郑新江面前,请他主持公道,可惜,当时的郑新江根本不管。 然,将她逼上绝路的,不是侮辱她的那位禁军,更不是任由事情发展而不管不问的郑新江,而是她的生母。 她的母亲林氏嫌她丢尽了贺府的脸面,不知廉耻告到郑新江面前,悲愤之下脱口骂她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身心俱创的贺四姑娘回到自己屋中便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令人愤怒的是,别的禁军听说那位禁军尝到了甜头后,大统领连问都没问一句, 当夜便分批闯入大将军府,将一干贺府女眷给侮辱了。 这之后的数天,从贺大将军府接连抬出数具尸体。 还好,还好这世,贺老夫人没有让悲剧重演,郑新江也重惩了首犯。 无人敢再轻看贺家女子。 李双晚:“陈平,辛苦你和他们说,让他们不要掉以轻心。” 陈平:“是,王妃放心吧,他们现在都听我的。” …… 别院极大,若此时是春天,那必然是万紫千红,绿意盎然,极为好看。 可惜,现在是冬天,到处只见一片枯槁之气,整个别院除了大,便是空,呼呼的北风无孔不入。 在没有碳可取暖的屋子里,冬天的别院冷如冰窖。 在这种地方住上一天,人都会发疯,更何况周采瑶住了整整四天。 要说狠,还得是二叔,她都没有想到,把周采瑶送到这个地方来。 陈平打开别院的大门,请李双晚进去。 正缩在屋中,将被子披在身上取暖的周采瑶听到动静,吓得一个激灵,站起身的同时,将被子抖在了地上。 忙冲到梳妆台前,拿粉往脸上扑。 她算得很准,自己和恒王妃,那位镇国将军府嫡出的长女有七八分相似。 她又是心虚和害怕的,那天在陆府她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养父母见到她的那天是景章元年八月初七。 可她清楚得很,她的生辰是十月十三。 镇国将军府有一位遗失在外的女儿许是真,但绝不是她。 她本不想这么做的,可几年前当她看到坐在马背上的那个女子与边上的一位妇人有说有笑时,当看热闹的百姓说她和那个镇国将军府的姑娘长得极其相似时,而说这样的话的人越来越多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不断滋生。 直到生根发芽,她再坐不住了。 她知道这么做很危险,极有可能会万劫不复,有没有生下双生子,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 但她们长得如此相似,只要她不主动说自己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让别人将她误认为她是,不就好了? 若那位夫人没有怀双生子,见她与自己的女儿长得那么像,断不忍苛责,甚至有可能收她为义女。 倘若她运气极好,好到那位夫人当初真的怀了双生子,而另外一个早夭了呢? 荣华富贵,不都是靠搏命搏来的吗? 皇子们姑且为了争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呢,何况她的风险也并不大。 她有一副好嗓子,当即去了莲花班,顺利加进去了。 是老天爷赏饭给她吃,自从她进入了莲花班,不仅莲花班的名声大噪,她也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 这几年时间,莲花班辗转各处,去得最多的便是高门府邸,加上她又有意打听镇国将军府的事。 竟然让她有一次在一位回乡探亲的侍郎夫人那里打听到,那位大将军夫人当年真的生下的是双生子,而好巧不巧的,晚出生的女婴死了的。 这不是老天爷要让她成为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吗! 她当即怂恿班主来盛京城。 所以,当他们刚进到盛京城,听说陆府要为老夫人作寿时,她与班主一说,班主欣然同意去陆府。 毕竟,这几年来,她跟着戏班走南闯北,看到的太多,太多了。 像这样的宴会,来参加的贵夫人,姑娘小姐不要太多。 第67章 嫡出女儿 而她竟然在陆府台下看到那位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了,如今的她已经嫁给了恒王成了恒王妃。 她长得太美了,尤其眉心那颗美人痣,那气度就算让她回爹娘肚子里重新生一次也学不来的。 但这就够了,美人痣是不能画的,那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是假的。 她在唱完那段戏之后,急急回了后台,特意将自己妆扮一番,在戏班里,会化妆是最基本的技能,除了那颗美人痣,她与李双晚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一位年轻姑娘说出了她的心声,听夫人们叫她嘉宁郡主。 像这样的贵家小姐,又是个没长脑子的,最好利用。 李双晚的事情,那几年,她已经打听得足足的,知道她的生辰,知道她母亲当时在哪个庙里生下的她。 更知道镇国将军府乃天下第一武将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连老天爷也在帮她。 她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已有数天了,李双晚让车夫将她接到这里后,便再没有出现,更没有人来告诉她,接下来她应该做什么。 最难捱的还是夜里,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呜咽声像鬼魂在哭嚎。 这里太冷,除了一日三餐,她无所事事,外面又是天寒地冻,白天黑夜不分,她只能待在屋子里度过。 她知道,李双晚不会轻易接受她,所以才要如此磋磨她。 这便宜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不就是怕她会分走镇国将军夫妇二人的宠爱吗? 不就是怕她嫁人时,他们为了补偿这十几年的亏欠,会给她丰厚的嫁妆吗? 所以,才要给她来这么一个下马威。 周采瑶这几天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 人还没见,可心里早已怨恨上了。 但是,她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在这世上,穷,才是最可怕的。 周采瑶一双眼死死盯着屋门,原本她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的,可门开的那一瞬,她改变主意了。 既然是他们把她认定成镇国将军府遗失在外的女儿,那她就是。 十几年在外受的苦,她可不得表现得胆小懦弱和害怕吗?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人。 周采瑶眯起眼看过去,只见午后的阳光披在那人身上,好似仙女落入了凡间。 她着一身淡紫色衣裙,外披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脖颈处一圈雪白的狐毛更将她的脸衬得如巴掌大,肌肤似雪。 梳飞仙髻,只在发间别一支金簪,右侧一支流梳步摇,唇不描而红,腮不点而粉,一双秋瞳剪水,动人心魄。 尤其是那双眉之间的一颗美人痣,简直就活脱脱一个嫦娥仙子下凡。 周采瑶噗通就跪了下去:“民女参见恒王妃。” 李双晚快步上前,双手扶周采瑶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我是你姐姐,怎能行如此大礼。” 周采瑶愣愣地被李双晚扶起来,小声问:“姐姐?可是,那天……” 李双晚笑道:“那天其实我心中大概能确定,但总要写信和父亲母亲说一声。母亲已经来信,当年她在庙里生下的确实是一对双生子,可惜当时你生下来时全身青紫,脐带绕颈,以为你出意外了。还好,还好,你没事。” 李双晚拉了她坐下,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还好,老天有眼,让我在陆府见到了你。” 周采瑶低头双手紧张地绞着,不敢看李双晚的眼睛,小声道:“可,难道就这么轻易把我认成你的妹妹了吗?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周采瑶内心狂喜,她赌赢了,从今往后,她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出的二姑娘。 荣华富贵也好,嫁人生子也罢,她将开启不一样的人生之路。 李双晚指了指自己的双眉间,“你瞧,我这里有颗美人痣,娘和我说过,妹妹也有,只是长在了左腹下。要确认你是不是我的妹妹,看看左腹那是否有一颗像我一样的美人痣就成了。” 周采瑶愕然地瞪大眼,她那里确实有一颗痣,是不是美人痣不知道,但那里有是千真万确的有。 这么隐蔽的地方,又是个姑娘家,除了爹娘外,不可能有人知道。 就连当年的接生婆也早早就死了。 难不成,她真的是镇国将军府遗失在外的女儿? 李双晚:“所以,我需要看看你这里才好最终确认。” 周采瑶激动不已,身子轻轻发颤:“我,我这里有,有美人痣,这就给姐姐看。” 亦竹把门掩上,周采瑶解开衣襟给李双晚检查。 “阿瑶,你果然是我的亲妹妹。”李双晚一把将人抱住,“妹妹这十几年在外,受苦了。” 这颗所谓的美人痣她当然知道,还是凌恒告诉她的。 周采瑶泪水滚落,心里最大的不安也没了,活该她有这样的好命。 至于那个早就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镇国将军府真正的女儿,抱歉了,你的命不好,死得早。 就让我来替你享这泼天的富贵吧。 周采瑶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这几天在这鸟不拉屎的别院受的罪,受的苦,受的惊吓,她都认了! 李双晚,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恒王妃,呵,你让人把我接过来,又把我晾在这里数日不闻不问,不就是怕我抢了你爹娘的宠爱吗? 你也太贪心了,这世上不可能所有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的。 还好,她当初下了决心离开林水镇,否则等她嫁给了那个穷小子,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你怎么会进了莲花班唱戏的?” 周采瑶收住眼中的得意,哽咽小声道:“我从小就喜欢唱戏,村里的人都说我唱得很好听。养父母去后,我没了依靠,就去了潢州府,正好看到莲花班在招人,我便去试了,没想到一试就过了。这几年前,我一直跟着他们到处唱戏。” 李双晚心疼道:“你受苦了。” 周采瑶摇头:“姐姐,我,我一直在乡下长大,也就这几年跟着戏班子走了点地方,许多事都不懂,有可能还会说错话。会不会,会不会……” 这点怕不是假的,听说有些人生来就富贵,不管他在哪里长大,那股贵气是与生俱来的。 她知道,她没有。 但好在,唯一能证明她真实身份的父母已经死了,接生婆也死了。 第68章 跟错了人 “你别怕,爹娘常年在西北军营,与盛京城里的人打交道的本来就不多,没有人会为为难你。一听到你在盛京,娘立马就在往回赶了,再有半个月就到了。有娘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话周采瑶听懂了,除了皇家,镇国将军府在盛京城,可以横着走,不管是谁家的贵女,在她这个镇国将军府的二姑娘面前,都得低一头。 “那莲花班那里怎么办?我的卖身契还在那里。” 李双晚扶周采瑶坐下:“此事不急,等母亲回来了,会和班主谈的。” 周采瑶没有说话,那卖身契上有她的生辰八字,不过没关系,到时,她可以说当时害怕有什么事,特意报小了两个月。 一旦卖身契到手,她立马就烧了它。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双晚:“亦竹,萝曼,你们二人去车上把东西拿下来。” 两婢女应了声是,不多会儿,便抱了两个大大的包裹过来。 一打开,周采瑶顿时便挪不开眼了,什么绫罗绸缎,什么珠宝翡翠,就连装这些东西的包裹用的也是极好的面料。 虽说在戏班里里,她也有好的衣服穿,有珠钗戴,可与这些根本没法比。 每逢去高门府邸唱戏,那些夫人也都会赏,偶尔还能拿到五两十两。 可这些,是要交给班主的,自己最多留下三成。 东西是李双晚来之时,临时在一家铺子里买的,还算上乘。 周采瑶猛地咽了一口口水:“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嗯,都是你的,我拿了一小部分过来,别的等你回了府,挑自己喜欢的,镇国将军府有自己的绣娘,喜欢什么都让她们给你做,绣鞋也是。” “至于头面首饰。”李双晚看了眼周采瑶头上那支碧玉步摇,上次见她也带着这支,想来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了,“明天我带你去珍宝阁,你自己挑。” 亦竹笑道:“珍宝阁是王妃的,里面的头面首饰应有尽有,样式新颖别致,盛京城里的贵女夫人都喜欢到那儿去买,瑶姑娘指定能挑到自己喜欢的。” 周采瑶惊愕地张大了嘴,开一家珠宝首饰铺子得要多少银子啊。 “姐,姐姐是要让我一个人住镇国将军府吗?” “怎么了?我确实有意想让你回去,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但二叔的意思是最好让母亲来见了你,确认你身份没问题了再住回去。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你若要住到镇国将军府,不管二叔二婶说什么,都不必理会。” 周采瑶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只得怯怯道:“我,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爹和娘也不在,我害怕。这里太大了,我一个人也不敢住。姐姐,我能和你一起住在恒王府吗?” 李双晚一脸的为难:“这事,需得殿下同意。” 果然,就算重生一次,有些人攀龙附凤的心思是刻进骨子里的。 所以即使二叔已经明确说过,在母亲回盛京前,让她先住在这里,她还是特意问了一句。 可她竟然没想到,她竟然要和她一起住到恒王府去! 从进来到现在,周采瑶脸上的表情三番几次变化,她都瞧在眼里。 周采瑶:“嗯?姐姐不是王妃吗?王妃就是王府的女主人呀,带自己亲妹妹住几天也不行吗?” 萝曼翻了个白眼,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挑拨起殿下和王妃的夫妻感情来了,淡淡道:“瑶姑娘有所不知,亲王府不比别家府邸,规矩总要多一些的。想来,瑶姑娘入戏班这么些年,亲王府还没去过吧?” 李双晚嗔了萝曼一眼:“这样吧,你若是不愿意住镇国将军府,那你先在这里再住两晚。等明天我问问殿下,若没问题,后天我让车夫接你回去。” 周采瑶又有些不甘心,怯怯道:“那,那镇国将军府便不去了吗?” “你的事我已经和二叔说过了,过两天吧,等母亲回来了,我们再带你回去见见二叔二婶他们。放心,既然人证和物证都能证明你是我的亲妹妹,断跑不了。” 周采瑶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既是我李家的女儿,爹给你重新取了个名字,叫李双瑶,我们这一辈都是双字辈。” 周采瑶满口答应:“我听爹娘和姐姐的,李双瑶,很好听,姐姐,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她心里清楚得很,住进镇国将军府,李家夫妇不在身边,她初来乍到,高门后宅里的手段她一点不会,指不定要被二房欺负成什么样。 何况,就如李双晚说的,镇国将军府女儿的身份已经跑不掉了。 但恒王府就不一样了。 有李双晚这位姐姐在,临近年关,各家都会走动,只要这位王妃姐姐心里觉得亏欠自己,定会时时带着她,她就可以认识很多贵门公子。 甚至皇子。 她的身份已不同往昔。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 而与此同时,白马寺的凌恒早在当天李双晚从陆府出来回恒王府后不久就收到了消息。 他当然知道朱氏当年怀的双生子,其中一人出生当日便夭折了,可现在来告诉他,那个女婴没死? 而那个叫周采瑶的跟着莲花班进了盛京,在陆府被李双晚发现了! 他当即让司珀派人去打听,第二天就收到李双晚派陈平出城的消息,于是转变策略,让司珀派人跟踪陈平。 “王,王爷,陈平回来了。” 凌恒慢慢地擦拭着手中的利剑:“李双晚派他去哪儿了?” 司珀低头不敢看自家主子:“回,回王爷,咱们的人,跟错了人。” 凌恒唰地将剑横在了司珀的脖子上:“你说什么?跟错了人!” 司珀噗通跪地:“是属下做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呵,呵呵,我恒王府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废物了,连跟个人也会跟错。陈平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你现在来告诉本王,跟错了人!李双晚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同胞妹妹?” 若早就发现有这么个人,他岂会让她活着出现在李双晚面前。 镇国将军府只能有一个女儿,而这个人也只能是已经嫁给了他的李双晚! 可人已经到了盛京,要杀她哪有这么容易。 第69章 苏洛醒了 司珀伏地请罪,就连他派出去的那二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错了人。 为免被陈平发现,他们二人每天都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这么跟了五天后,才发现不对,冲过去把那人的斗篷掀开来一看,哪是什么陈平。 可都已经过去五天了,他们到哪里去寻人。 灰头土脸的,也才刚刚赶回来。 这二人要怎么处置,不需要凌恒发话,司珀知道怎么做。 “知道此人祖籍何处吗?” “潢州府林水镇。” “立即派人去打听,查清楚陈平去那里做什么?” “是。” 凌恒当即打马回了恒王府。 彼时,李双晚也才到。 凌恒直奔乐潇院,扫了一眼院子,没有发现。 他眼眸含笑地走到李双晚面前:“阿晚,瞧着你怎么这么累,是去哪儿了?” 李双晚掀起眼皮看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才将对李淮义的那套说词与他讲了一遍。 凌恒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是说那女婴没死?” 李双晚面色凝重,浅浅点头:“妹妹这十几年在外受了不少苦,周家贫穷,吃不饱穿不暖,妹妹瞧着身子也瘦弱得很。且这几年时间,她一直在戏班子里,也吃了不少苦。” 凌恒握住李双晚的手:“若此事为真,确实受了不少苦。但二叔说得也对,上族谱这事还是得慎重。既然岳母已经在回盛京的路上了,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总得当母亲的亲眼看过了才放心。” 李双晚点头,抽回手:“有一事想和殿下商量,妹妹如今住在别院,今天我去见她了,想把她接回来。可妹妹初来,让她一人住到镇国将军府,我实在不放心。她在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妾不想让她再受半分委屈。殿下,我想让她先暂住恒王府,等我母亲来了,再把她接回去,你看可好?” 凌恒心里烦躁至极,住到恒王府,更不好下手,脸上却是温和一笑:“理当如此,阿晚何需与我客气。来人。” 吴管家:“王爷。” “把云梦院收拾出来,给瑶姑娘住,再多派些下人好生伺候,选好的,你得亲自掌眼。” 吴管家忙笑道:“是。恭喜王妃,老奴这便吩咐下去。” 事情便如实吩咐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李双晚便去庄子上看看苏洛如何了,昨天人还未醒,那姑娘前十几年在永宁侯府受尽了永宁侯夫人的磋磨,她需得亲自见了人,渡过危险期方能放心。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庄子门口。 陈老汉一家一听王妃来了,忙出门迎接。 李双晚手搭在亦竹手上从马车上下来,见陈老汉一家跪在门口,忙快走一步:“快起来,苏二姑娘如何了?” 陈老汉回:“回王妃,还未曾醒。唉,昏迷三天了,郭郎中说,若是今天再不醒,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双晚蹙了蹙眉,她不清楚前世苏洛昏迷了几天。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房门口。 那姓郭的郎中这几天一直守在苏洛身边,见李双晚进来,忙站起身。 李双晚看他眼底一片淤青,就连白发也添了不少,可见这几天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他担得起前世苏洛待他如父。 “郭先生,她怎么样了?”李双晚走到床前,苏洛仍昏迷着,一张脸上全无血色,显得脸上的黑色胎记越发突兀。 郭郎中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唉,老夫看得出来,这位姑娘的求生欲很强,只是受伤实在太严重。今天再不醒来,得准备后事了。夫人得有个心理准备。” 李双晚心里不是滋味,苏二姑娘在永宁侯府没过一天好日子,本想着把她接到自己庄子上,能救她一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打乱了许多事,害得苏二姑娘也要丢了性命。 李双晚心里如堵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 突的,背后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声音很虚弱,若不是此刻屋内大家心情沉重,无人出声,怕也听不到。 李双晚忙转过头去看,就见床上的人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那缝越睁越大,最后眼中竟是一片茫然。 因后背有伤之故,苏洛是一直趴着的,她吃力抬起头,迷迷蒙蒙地盯着眼前诸人。 “你醒了!”李双晚大喜,忙上前两步,蹲到苏洛面前,“太好了,刚还在担心你呢,苏二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郭郎中跟着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起来时脸上的褶子也深了三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你们是谁?这是在拍古装电视吗?”苏洛要起身,刚一动,便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嗞,那破车红灯也不停,把老娘撞散架了。哪个缺德剧组把我抬来的?为求逼真这么不管人死活的吗?” 李双晚看着床上的人:“苏二姑娘,你说什么?” “苏二姑娘?你,叫我?”苏洛指着自己的鼻子。 李双晚点头:“你怎么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不等李双晚说完,就听苏洛嘴里发出一声痛呼声,双手紧紧抱住了头,紧闭双眼,十分痛苦的样子。 李双晚大惊,忙站起身退开一步对郭郎中道:“先生,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到了脑子,快帮忙看看。” 郭郎中刚舒展的眉心再次一沉,立即上前号脉,反被苏洛一把推开,她的力气很大,根本不像重伤初醒之人。 几人都吃了一惊,这苏二姑娘瘦瘦弱弱的,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力气怎么还这么大。 好在片刻功夫后,苏洛便放下了手,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缓缓抬头看向眼前众人,眼中的茫然之色也渐渐褪去。 “我没事。是先生救了我?” 郭郎中:“是这位夫人救了姑娘,老夫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苏洛撑起身,对李双晚慎重一礼:“苏洛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又对郭郎中行礼:“谢先生救我。” 李双晚长长松了一口气,没伤到脑子便好,刚才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说出口,着实吓了她一跳。 第70章 黑色毒瘤 亦竹和萝曼过来扶苏洛躺好,又拿了水喂她喝了几口:“姑娘你身上的伤极重,需得好生将养。” 苏洛点头,可眼神分明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字。 “亦竹,你和萝曼二人去熬些粥来,再弄几个清淡的小菜。” 郭郎中知道这位夫人有话要与姑娘单独说,忙也道:“我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 李双晚颔首:“有劳先生。我带了些药过来,也劳烦先生看看是否用得到。” “好。” 屋内只剩下李双晚和苏洛二人。 苏洛已是彻底清醒了过来,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格外亮,环顾了四周后,目光定格在李双晚身上。 李双晚问道:“苏二姑娘,是愿意留在我的庄子上养病,还是我让人送你回永宁侯府去?” 两天前她将人带来此处,虽自作主张,但到底人生是苏洛的,还需问她自己的意思。 苏洛摇头:“那鬼地方,不去。哼,那老女人查都不查,就说是我划花了她女儿的脸。奶奶的,老娘要出手,非把她的脸画得面目全非不可,还有机会让她们污蔑我?嗞,痛死我了,五十大板,要了老娘的命了。” 李双晚忍不住眉毛抖了三抖,这姑娘可一点也不像被困于后宅十几年的样子。 不过,她喜欢。 苏洛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看向李双晚:“喂,你叫什么名字啊?你长得真好看。眉间这颗美人痣,点睛之笔啊。” 李双晚噗嗤笑出声,永宁侯府这位二姑娘倒是个性情中人,也难怪她前世能在永宁侯夫人和她的女儿春风得意时,手起刀落,利落地毁了她们所有的美梦。 “我叫李双晚。” 苏洛砸吧砸吧:“李双晚,李双晚,名字好听,我挺喜欢你的。” 李双晚又被她逗笑了,这么可爱的姑娘,永宁侯夫人母女二人怎么下得去手。 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在我这里好好养伤,我带了几身新衣服过来,等你好了,看看能不能穿。若是不喜欢或是不合身,便让人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重新做。” 苏洛挥了挥手,一副与李双晚早已认识了八辈子的样子:“这些都无关紧要,你给我的都喜欢。” 苏洛身上虽瘦得很,脸这么压在枕头上挤出一丝圆嘟嘟的肉,可爱极了,李双晚没忍住捏了捏。 “都是买了现成的,不一定合身,苏二姑娘挑着穿便是。其他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就和陈大娘说。” 苏洛一把抓住李双晚乱动的手:“别叫我苏二姑娘,一想到我是那狗屁永宁侯府的庶女,被人欺负成那样,我就替自己臊得慌。嗯,就叫我洛洛吧,我叫你晚姐姐可好?” 李双晚脸上始终挂着笑,心里早就柔软得一塌糊涂:“自然是极好。” 苏洛抱住李双晚的手臂:“晚姐姐你真好。” “我没做什么,倒是郭先生,守了你几天几夜,你一度很凶险,都是他不眠不休地守着你,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瞧着他白头发都多了许多。” 苏洛重重地点了点头,救命的恩情,不管是谁都比天大,她会牢牢记着。 “永宁侯夫人不知道你没事,所以我想让你先在庄子上养伤,等养好了伤,你有什么打算再告诉我不迟。” 苏洛嘴巴一扁,睁着一双水雾蒙蒙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双晚:“晚姐姐,你该不会等我伤好后就不要我了吧?” 李双晚再次被这姑娘逗笑了,又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说什么呢,只要你愿意,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是看你毕竟是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跟着我这么住在庄子上委屈了。” 桓王府她也不好带她去,最好的打算是等明年五月里爹娘回京后,让他们带去西北。 可西北又是苦寒之地,一时,李双晚也没想好。 她轻叹握住了苏洛的手:“前天我还自作主张从乱葬岗收了一具尸体用你的名义下葬了,现在一想是我唐突了,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的。” “晚姐姐,你想得真周到。这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谁爱做谁做去。”说着又挽住了李双晚的胳膊,“晚姐姐你收留我吧,我喜欢跟着你,好不好,好不好嘛。” 被苏洛这一插科打诨,重生以来这几天心里的郁结也烟消云散:“好。” 苏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到底是后背的伤还没好,痛得她龇了牙。 这么一闹腾,她就看到水盆里倒映着的自己的一张脸,待看清了,一双眼渐渐似皲裂一般,慢慢睁大:“我去,这么丑!” 李双晚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不是跟着她十几年了吗,怎搞得好像第一天知道似的。 “晚姐姐,你有镜子没?”苏洛一边说话,一边还不忘咽了口唾沫。 女子的容貌何等重要,也不知洛洛这十几年在永宁侯府后院受了多少排挤才一直没有勇气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容貌一次。 李双晚很心疼她。 李双晚清了清嗓子,有些言不由衷地道:“女子最重要的是内在美,至于这些外表,何必在乎。” 她觉得自己说得很太假了,果然就看到苏洛大方的摆手。 “那都是骗人的屁话,谁不想美美的。你放心,我只是觉得这脸上的黑东西不像胎记,看看能不能治。晚姐姐放心,我才不会因为这么点破事寻短见呢。” 李双晚忙让人去马车上取铜镜过来,笑道:“我也觉得这话虚伪,女孩子不管多少岁,谁不想美美的。” 苏洛对着镜子照了许久,神情严肃,这边挤挤那边摸摸,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堆积在脸上,形成了这么大的一个黑色毒瘤。” “毒?你说这是毒?” 苏洛点头:“听嬷嬷说我娘怀上我不久便被人下了毒,生我时难产死了。我刚出生的时候,这黑色毒瘤还没那么大,随着我年龄增长,它也长大。若是不及时处理掉……” “会怎么样?”李双晚一把握住苏洛的手。 苏洛伸出五根手指头:“最多再过五年,等到毒素入脑,我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第71章 抄家流放 “那,能治吗?” 见晚姐姐一脸紧张,抓紧了她的手,苏洛俏皮一笑:“放心吧,我能治,就是我手头上没有药,还要晚姐姐帮我。” 李双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对前世见苏洛的时候,她脸上没有这块黑色毒瘤,距离现在也早就过了五年,可刚才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揪起。 “你说吧,我记下来,明天就让人送来。”李双晚当即道。 此时亦竹和萝曼正好端着清粥小菜进来,李双晚立即吩咐她们准备笔墨纸砚。 苏洛也不要人服侍,一边拿了勺子往嘴里送粥,一边报名:“活蜈蚣十条,活全蝎十只,活水蛭十条,胆矾……” 苏洛越说李双晚的心越往下沉,而此刻亦竹的脸早就白如纸了。 萝曼更是不可思议瞪大眼:“苏,苏二姑娘,你,你是想毒死永宁侯府全家吗?你,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这万一被永宁侯知道了,还以为王妃要对他们一家下手呢。 苏洛大笑,她可没想让那个爽了几秒贡献了一颗小蝌蚪的男人和那对恶毒母女这么容易就死了。 再者惹自己一身骚不说,还有可能连累到晚姐姐。 赔本的买卖她苏洛从来不做。 “没有,这叫以毒攻毒,治脸上的毒瘤的。不着急送来,我现在身体还虚,这种虎狼之药现在还不能用,得养好了身上的伤才能治脸上的。” 李双晚松了一口气,这些全是毒物,没那么容易找齐,还真不是明天就能送来的。 “苏二姑娘,你会医?” 苏洛眨眨眼,再眨眨眼,信口扯谎:“我这不是被一老一少两泼妇一直关在后院没事做吗,就只能看书喽。这不,医书就是我最喜欢的,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亦竹和萝曼二人深以为然。 待到下午,李双晚命亦竹将贺老夫人交给她的十万两银票藏好后,便回了恒王府。 马车一晃一晃的,晃得人昏昏欲睡。 “关城门!只准进不准出,违者格杀勿论!”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进李双晚的耳中。 李双晚一把掀开马车帘,就看到近百带刀的五城兵马司侍卫朝这边迅速涌来。 他们步伐整齐划一,带在腰侧的刀与盔甲摩擦出噌噌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边上的百姓慌忙避让,有个别摊位因躲避不及,人仰摊翻。 他们的马车堪堪入城,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同时抵达。 “何人?”中年将军冷肃着脸,大声问。 萝曼吓得抱住了亦竹。 李双晚挑开车帘:“方大人。” 被叫做方大人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见李双晚,倒也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原来是恒王妃,下官参见恒王妃。” “发生什么事了?” “胡振方妄议储君,皇上有旨,夺其官职,判其抄家,三天后论罪定罚。” 李双晚一惊,重生以来她步步小心,一点点筹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前世,正是今天,内阁首辅大臣胡振方在早朝时向景章帝上书谏言易储。 说现太子凌稷智谋才能不足,品行欠佳,罗列了数桩他犯下的荒唐事来证明,恳请皇上废太子另立德行兼备的皇子为储君。 列的数桩罪证据确凿,甚至还有受害人的血书,但景章帝看也没看,勃然大怒,当场下旨夺其职,抄其家。 身为文臣之首的胡首铺从此退出北晋朝堂,三天后胡氏一族所有男丁被流放至数千里外的巫山关,全族只留下一屋子的女人。 贺大将军府刚被抄没,如今又来一个胡首辅。 呵,这北晋的江山,当权者自掘的坟墓越来越深。 这是要把凌氏之人全部葬送进去啊。 不过这中间有个变数,就是胡首铺最小的孙子胡书翊,在书院念书,听到消息后躲了起来。 可惜,也不过短短数个时辰,若她没有记错,应该是将近子时的时候,那孩子便被五城兵马司找到带上了枷锁扔进牢里。 被流放的胡家人在去往巫山关的路上,死的死,病的病,伤的伤,五十六口人,到巫山关时只有四十二人,这其中便有那个六岁的孩子。 更在两年后巫山关外的昭国敌军来袭,胡家一众男丁被杀了个精光。 无他,胡家男丁就算被流放,到了巫山关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替守将出了不少良策,拔掉了巫山关内昭国的数个探子。 昭国损失惨重,对胡家人恨之入骨,敌袭时首先要做的便是灭了胡家满门。 而留在盛京城的胡氏女眷,家丁奴婢当时便一窝蜂地跑了。 家里没有了男人的庇护,又没有一个能撑得起来的女人把那片塌了的天顶起来,那些拜高踩低的嘴脸都来踩上一脚,不过短短四五年时间,胡家女死的死,散的散,就此没了。 身为文臣之首的胡振方一旦没落,后面就轮到身为武将之首的李家了。 “恒王妃得罪了,下官需要检查一下您的马车。胡振方的孙子胡书翊逃脱,我等正在全城搜捕。”方大人的话打断了李双晚的思绪。 萝曼怒道:“方大人,王妃才从城外回来,那胡书翊怎么可能会躲在我们的马车上。” 方大人半步不让:“任何人的马车都要一一排查,既然王妃的马车已经在城里了,自然就在检查之列。还请恒王妃不要让末将等为难,末将也是奉旨办事。” 李双晚不想在此事上浪费时间,朝萝曼摇了摇头,与两个婢女下了车:“方大人请便。” 她们刚从庄子上回来,自然没有。 但是李双晚知道那孩子现在藏在何处。 方大人仔细检查了一番,甚至连车厢也拿刀往里捅了捅,没有异样,这才拱手向李双晚请罪:“恒王妃,是末将鲁莽了。” 萝曼怒瞪着他。 李双晚却无所谓地一笑:“方大人也说了,你是奉旨办事,我怎好让方大人为难。” 说罢,上了马车,让周闻赶车回府。 前世,凌恒上位后,用他自己的兵将整个五城兵马司替换掉了,这位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大人自然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第72章 崔小侯爷 萝曼又想哭了,捏紧了李双晚的衣袖:“王妃,这盛京城怎么比西北边境还可怕?” 李双晚摸摸她的头:“怕了?” 萝曼缩着脖子,点点头,慌又点点头:“不怕,有王妃在,婢子一点也不怕。”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天子脚下,确实比西北可怕多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恒王府门口。 李双晚回府时,不过申时,天还大亮着,这个时候她若再出去很打眼。 她需得等到天黑。 那个叫胡书翊的孩子,她必须得救下来,若是有可能,胡振方一家也得救。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李双晚手中拿着账册,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孩子救下来容易,但把孩子送去哪里呢? 她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将胡书翊护下来,外面是全城搜捕的五城兵马司,爹娘不在盛京城。 不可能将这个孩子放到镇国将军府交给二房,他们只会绑了他到景章帝面前邀功。 而恒王府,更不能将他带回去。 庄子上也不妥。 李双晚眼睛一亮,或许可以送去外祖家,让外祖想办法将孩子送到父亲手上。 前世胡首辅一家出事后,外祖伤心了许久。 胡家一门女眷外祖母也暗中多有照顾。 对,就这么办,那就等天黑吧。 陈平匆匆进来:“王妃,徐福受不住刑,已经招供了。他做墨斋掌柜这几年贪污了不少,不仅有一妻两妾四子两女,老父老母,以及二十五个下人,一处三进的宅子。还在他的府邸搜出了一万两的银票,五百两现银,绫罗绸缎无数。” 萝曼瞪大了眼:“他贪了这么多?” 陈平看了她一眼:“是,墨斋这几年的进项全进了这狗东西的口袋!” “京兆府怎么判的?”李双晚问。 “判了秋后问宰,案子已经送去了刑部。他那一家子人也全部流放巫山关。” “秋后?还要让他活这么长时间?浪费粮食!”萝曼忿忿道。 李双晚啪地一声合上手上的书,对陈平道:“萝曼说得对,浪费粮食。陈平,你把这话和京兆府衙门里的人说说。” “是。” 用晚膳时,陈蓉一边布菜,一边小声道:“王妃,今天早上您走后,婢子看到一个婆子鬼鬼祟祟地进了您的屋子。” 李双晚抬眼看她。 “她很小心,婢子瞧着她不怀好意,所以没有打搅她。等她走后,婢子进来瞧过,发现您的香炉被动过。” 李双晚:“你做得很好,以后只需像今天这样盯着便好,注意保护好自己。” 亦竹听到这话脸色发白,这恒王府果然是人是鬼要盯着才知道。 亦竹:“王妃,要不要告诉殿下?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要害您?殿下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他们!” 李双晚摇头:“不必。咱们没有抓她个现形,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那些香里动了什么手脚,就算告诉了殿下也无济于事。” 亦竹深深地看了眼自家主子,总觉得主子反倒成婚后,尤其是从白马寺回来后就不再那么信任殿下了。 “阿蓉,你把香炉里面的东西拿纸包了,拿给你哥哥,让他拿去庄子上给洛洛看看。” “苏二姑娘懂?”亦竹诧异问。 “她医术极高。” 屋内的两个小婢女互看了一眼。 又将写了苏洛要的几样毒物的纸给陈蓉:“把这也给你哥哥,让他留心各处药铺有没有这些东西,若有,不管价格几何都买来。” “是,婢子记下了。” 用了晚膳后,天终于黑了,李双晚将两个婢子打发出去后,立即换上一套轻便的黑色衣衫,想了想又将桌上的几块点心揣进怀里,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了府。 对于时时刻刻关注着乐潇院的影来说,自然发现了李双晚的动静,他忙也跟了出去。 在一处两年前被抄家的废弃宅子里,李双晚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胡书翊。 走近那孩子,孩子一脸惊惧地看着她,浑身都在微微发着抖。 李双晚从怀里掏出点心递到胡书翊面前,柔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是不是饿了?快拿去吃。” 孩子咽了咽口水,分明是饿极了,可还是不敢伸手。 李双晚又将点心往前递了递:“拿去吃吧,你今天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李双晚又将腰间的水囊接下来递过去:“你放心,你祖父和我父亲同朝为官,都认识。” 然而,正在这时,突然身后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别动。” 胡书翊刚伸出手准备拿,被这一声冷喝吓得浑身战栗不止,呜呜咽咽的甚至哭出了声。 李双晚心脏剧烈跳动,说不怕是假的,她重生回来是为了复仇,可不能因为要救胡书翊把自己的命搭上。 若真会如此,她不会救。 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她首先要救的是自己和家人。 李双晚缓缓转过身,当看到面前这个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男人时,眼神便是一沉。 除了因为这个男人他自个儿的脖子上同样也被人架着一把刀外,还因为他这个人。 李双晚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竟是崔小侯爷。呵,崔小侯爷,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隔了一世了,那句“抱歉,皇后娘娘,微臣无能为力。”犹在耳。 崔景玉没有想到会是她,瞪大眼狼狈地后退一步,就连脖子上因此被划开一道口子也不乎,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李双,不,恒王妃,怎么会是你?” “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吗?”李双晚对将刀架在崔景玉脖子上的影点了点头,示意他将刀放下,“崔小侯爷不在西北,怎么跑盛京城来了。” 崔景玉收起了一开始的诧异,同样冷笑一声:“怎么,这盛京城只许你李双晚来,不许我崔景玉来?而且,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恒王妃了?” 他抱剑于胸:“不是你李大姑娘看不上本世子,单方面毁了婚约来了这盛京城嫁给恒王,让本世子成了别人的笑柄了吗?” 第73章 我知道你 李双晚懒得同他废话,也不愿与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转过身去,蹲下身子,将手上的点心和水一并递到胡书翊面前:“放心,我是救你出去的,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那孩子估计真是饿极了,一把从李双晚手中抓过点心,不管针锋相对的三人,别过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崔景玉双手抱胸,斜睨着地上一大一小的两人:“恒王妃这副样子是想将罪臣之子带回恒王府?” 李双晚目光沉了沉:“不劳崔小侯爷费心。” 崔景玉伸出手,好像没看到她眼中的讥讽:“不如把他交给我,我来护着他?” 李双晚冷笑:“交给你?交给你向景章帝邀功换你的锦绣前程吗?” “或者崔小侯爷自信地以为你们靖安侯府一门全是坦荡君子,都愿护着一个刚被皇上发落的罪臣之子?” 她不信靖安侯府里的每一个人,前世,他们满府明知父亲是被冤枉的,还不是连几十年的交情也不顾,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她承认一开始是自己有错在先,但二人交情本就不深,那个所谓的婚约也只是口头,六礼连一礼都未曾走过。 影越过崔景玉,走到李双晚面前,忽地朝她伸出手,一双丹凤眼纵然在黑夜里也熠熠生辉,他的视线焦着在李双晚的脸上:“交给我吧。” “你?你有地方安置他?你可知他是谁?”李双晚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将夜色披在自己身上,将冷入骨的寒意挡在外面的男人。 影点头:“嗯,我有地方安置他。至于他是谁不重要,你想护的人我都会护着。” 李双晚在面对崔景玉时那颗烦躁的心就被这一句话给抚平了,她敛起身上所有尖刺,问胡书翊:“你可愿意?” 胡书翊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他最想跟眼前这个漂亮的,双眉间有一颗美人痣的姐姐。 “姐姐,我想跟着你,不想跟这两个叔叔走。” 崔景玉又好气又好笑:“凭什么她就是姐姐,我们就是叔叔了?” 胡书翊可怜巴巴地望着李双晚。 李双晚想到自己一面也不曾见过的孩子,他应该也有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 影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不能跟着她,我们两个人,你只能选一个。” 胡书翊委屈地扁了扁嘴,看看抱剑一脸玩世不恭地斜靠在一旁的崔景玉,又看看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缓缓朝影伸出了手:“是,我愿意,我跟你,叔叔我跟你走。” 崔景玉再次气笑了:“嗨,你这小兔崽子,我哪里比不得这个人了?” 胡书翊吓得往李双晚怀里缩:“你,你刚拿剑指着姐姐了。” 崔景玉:“我……” 影上前一步,将胡书翊从李双晚怀里拽出来:“李姑娘放心,我会护他周全。” 李双晚点头。 她不知道影究竟是谁,但她就是相信他。 崔景玉朝影挑挑眉,咂吧了一下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李姑娘……” 见李双晚要走,崔景玉叫住她:“喂,你……” 李双晚转过身,冷眼看着崔景玉:“崔小侯爷,希望从此以后,你我再不相见。” “胡家女眷你不管了?” 李双晚头也没回。 崔景玉无声一笑,放下伸出去的手,再不相见,挺好的。 本来就是他欠她的。 还清了,早就还清了。 影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崔景玉突地用刀鞘拦住了他:“我知道你是谁,顾九……” 影唰地一下抽出刀,一双眼顿时冷如冰霜,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就连被他牵着手的胡书翊身子也抖了一下,朝前面的李双晚怯怯地喊了声:“姐姐。” 李双晚走回来,看向崔景玉:“你要干什么?” 崔景玉没有理会她,看着影,道:“说几句男人之间的对话,敢吗?” 影将胡书翊交给随他而来站在他们身后的舒文博:“带他回去。” 舒文博点头,瞬间隐于夜色中。 李双晚看着影和崔景玉二人走远一些,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片刻功夫,影就回来了。 可他整个人的气场却完全不同了。 崔景玉还是那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拽样,抱着剑朝李双晚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影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将崔景玉挡了个严严实实,李双晚的视线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胡家女眷,你有什么打算?”影问。 这件事,李双晚今天下午在马车上时便已想好了。 “嗯,让她们先吃几天苦,知道了生活的不易,看清了身边哪些人能称得上是人,哪些人连畜生都不如,后面我要让她们自强的时候,她们才能立得起来。” 再不要像前世那样,没一个女人能独挡一面,偌大的胡氏家族没几年就凋零了。 影带着李双晚刚走到拐处,就看到一个身影进了王府。 李双晚心里咯噔一下,是凌恒,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会回王府。 “凌恒一定会去乐潇院,必须得赶在他的前头回到房里。”李双晚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带你回去。”男人刚说完,有力的胳膊便揽住她的细软的腰身,一个纵跃飞起。 李双晚吓了一跳,本能的一把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夜色皎皎,眼前的男人尽管带着面具,但那下颚线却极为好看,再配上他那一双丹凤眼,底下也不知是怎么的一身皮囊。 凌恒果如李双晚所料,进府后,直接就去了乐潇院。 他刚抬手准备推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粗重的喘息声。 凌恒眼神颓得一片冰寒,捏了捏拳头,最终转身离开。 屋内,李双晚后退两步,尴尬道:“多谢。” 影抿了抿唇:“我,我走了,李姑娘好生休息。” “嗯。” 躺在床上,李双晚辗转难眠。 景章帝估计没有想到,几年后,他立保下来的太子凌稷烦透了做储君太久,起了取而代之的杀心。 两年后,他送了一名炼“长生不老”丹药的天师入宫,在药里掺了毒,只要连服丹药两年,那毒便会慢慢蚕食他的五脏六腑,最终药石难医。 第74章 采瑶进府 在一年后,哥哥发现这些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其实是催人命的毒药,哥哥收集证据,最后将这份天大的功劳拱手送给了凌恒。 那时的凌恒已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也敢在景章帝面前有所为,只是与其他几个皇子相比还差得太远。 当然凌恒本身就是个十分有手段的人。 他当着景章帝的面将丹药亲手喂到那天师嘴中,天师口吐白沫,大呼饶命,亲口承认丹药有毒。 凌恒没有停,两百颗丹药下肚,那天师当场暴毙,景章帝这才终于相信了凌稷的歹毒用心,下旨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大皇子府。 可惜,那个时候被景章帝发落的胡家上下早成了一掊土。 凌恒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被景章帝重视,心也开始向他倾斜。 不过两年后凌恒登上那个位置之后,这位被圈禁于大皇子府的昔日储君就算已经疯了,也被凌恒灭了全府,尸体被剁碎喂了鱼。 这件事距离现在还有几年时间,这一世,李双晚不会让哥哥将这份功劳让于凌恒了。 这一夜迷迷糊糊,睡得很不踏实,院外五城兵马司来来回回搜捕的声音没有断过,胡书翊虽然救下来了,可胡振方一家三天后就会被流放。 可惜,刚刚重生回来没几天的她终究还是太弱了。 第二天下午,陈平回来了。 李双晚问:“洛姑娘如何了?” 几位婢女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也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以后喊苏二姑娘就叫洛姑娘了。 看向李双晚,只见她站在抄手游廊上,夕阳的金光洒在她的身上,容貌姣好得好似仙子下了凡。 尤其是双眉间那颗美人痣,说不出的好看。 陈平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小的瞧着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能吃能睡,就是还得再养上一阵子才能痊愈。郭先生很是尽心,熬药都不愿假手于人。” 李双晚放下心来。 “香里掺了什么东西?” “回王妃,小的把您昨儿给的香给洛姑娘看了,洛姑娘只闻了闻便道里面只是被掺了一些蒙汗药,量也不大,没有别的。” 李双晚点了点头,许是这段时间她的态度让凌恒觉得用不能用茶水了。 萝曼吓了一跳:“王妃,那婆子要干什么!她为何要在您的香炉里加这种东西?不行,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一定要告诉殿下去。” “回来!”李双晚呵斥一声。 亦竹嗔道:“萝曼,这件事我们没有抓她个现行,就算告到殿下那去,也没有真凭实据,你做事别鲁莽。这两天咱们院子里发生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萝曼忿忿不已,但也停下了脚步。 亦竹猛地想了起来:“王妃,大婚第二天,婢子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匣子,里面有面,是不是王妃那时就已经怀疑有人在您的吃食里动手脚,所以您才向殿下讨了个恩赏,往后您的一日三餐在小厨房自个儿做?” “是。” 萝曼的脸色发白,这恒王府怎么跟个魔鬼窟一样。 恒王殿下的日子也太难了呀,都知道他无心皇位了,还如此忌惮他,恒王那几个兄弟真不是东西。 王妃太可怜了,已经这样了,还舍不得让殿下知道。 陈平:“王妃,徐福昨日夜里吊死在牢中了。” 李双晚浅浅一笑。 见大家脸色都不大好,陈平岔开话题,笑道:“哦,有个稀奇事儿告知王妃。” “郭郎中好似很喜欢洛姑娘,对洛姑娘的伤很是用心。洛姑娘也亲近郭郎中,就请小的祖父作主,洛姑娘认了郭郎中为义父。” 李双晚笑了,她原本还在担心因为自己横插一脚,搅和了郭先生和洛洛之间的父女情份。 看来,有些缘份是天注定的,而且洛洛这一身医术来得莫名其妙,有郭先生这位做郎中的义父,还真是不错。 “你替我明天再走一趟,拿些礼去,算是庆贺。” 陈平立即道:“是。” 李双晚见陈平好似还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便说,在我这里不要吞吞吐吐的。” 陈平忙道:“是,小的知错,不会再有下次了。” 而彼时,周采瑶也刚被王府车夫接到了恒王府。 两天前李双晚他们走后,周采瑶便坐在铜镜前对仔仔细细地对镜描画了许久,她真的和李双晚长得一模一样。 就连去接她的婆子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也呆了呆,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不用说,此人必是王妃的同胞妹妹无疑了。 马车一停下,周采瑶掀开车帘不等婆子来扶她,便跳下了车。 婆子在她背后无声鄙夷地冷哼一声,戏子就是戏子,上不得台面。 抬头望去,周采瑶不由就张大了嘴,只见府门巍峨,府邸气派,“恒王府”三个烫金大字苍劲有力。 朱红色的门扇,在夕阳下仿佛被阳光涂抹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大门两旁,雄壮的石狮子静静地守护,门前宽阔的台阶上,铺着青石板,干净得几乎连灰尘也不见一粒。 一左一右两边各两名带刀侍卫更是不凡。 周采瑶提起裙摆大步走到府门前,挺了挺腰身,对两旁的侍卫还算客气道:“劳烦开门,我是镇国将军府女儿周,咳,李双瑶。” 侍卫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周采瑶内心受到了莫大了欺辱。 婆子忙快走两步,陪着笑脸道:“瑶姑娘,这是王府中门,除非重要日子,或是贵客到访,一般是不开的。还请瑶姑娘随奴婢从角门进去吧。” 周采瑶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婆子:“你是说我不是贵客?还是,你看不起我?” 婆子一噎,她嘴里的贵客自然要么是其余皇子王爷,要么是皇上或皇后娘娘,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又是个唱戏的戏子,没带着她走后门,已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 “姑娘说的是哪里话,您自然是贵客,只是……” “只是什么?欺负我从乡下来的?看不起我是个戏子?故意让我像条狗一样从角门进去?” 周采瑶脸色十分难看,她知道高门宅院里规矩多,但她一个婆子就敢这么作贱她,真是太过分了。 婆子的脸色瞬时变得黑沉沉的难看,不要说他们这些下人连从这角门进府的资格都没有,就是王爷王妃,日常进出也是走角门的。 可这位瑶姑娘说什么,狗? 她是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第75章 你是瞎吗 婆子脸色一沉:“瑶姑娘慎言!” “把府门打开吧。”李双晚从角门里出来,对门房道。 “姐姐。”周采瑶走到她面前,眼圈顿时通红,“姐姐,还好你来了。她,她……” 说着大颗大颗的泪就滚了下来。 婆子只得跪下请罪。 李双晚轻轻拍了拍周采瑶的手,在戏班子里大半年,别的没学会,这套伎俩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没事。”又对跪在地上的婆子道,“你先下去吧。” 婆子起身,掀了掀眼皮,瞥了周采瑶一眼,离开了。 周采瑶狠狠地瞪了回去。 门房刚将府门打开,待周采瑶看到里面,猛地瞪大了双眼,迫不及待地超过李双晚就冲进了王府。 王府与她看到的任何一座府邸都不一样。 几天前,进陆府的时候,她就已经惊到了,如今与这恒王府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宽阔的石板路,一条宽阔的中轴线贯穿整个府邸,两旁是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以严格的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的几处院落。 再往里走,分布着众多宅院和园林,假山、池塘、亭台楼阁点缀其间。 后院里种植着各式梅花,彼此,天气正寒,黄的,粉的,红色,甚至连绿的梅花都在争相开放,整个府邸都浸浴在梅花的幽香中。 见她们进来,府内下人们纷纷行礼。 周采瑶简直看痴了,这就是王府,皇帝的儿子居住的地方吗?整座府邸比他们的村庄似乎都要大。 萝曼不悦地皱眉,正要出口提醒,被李双晚阻止。 有些人,自己要当聋子瞎子,你就算在她耳边说破了天,她也听不进去。 诚如,刚才那婆子的话,周采瑶只会恶意揣度。 “姐姐,我能四处看看吗?”周采瑶只觉得自己的一双眼实在是不够用。 李双晚点头:“我让婢女给你领路吧,我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了。你的院子已经命人理出来了,在云梦院。若是累了,便让婢女领你过去,有什么缺的,要用到的,也可以来告诉我。” “姐姐不陪我吗?”周采瑶睁着一双水雾似的眼睛问。 李双晚冷笑,前世她这双无害的眼睛不知迷惑了多少人,他们放松警惕,直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死在她的手上。 “我累了一天,就不去了,你去逛吧。吴管家给你备了两个婢女,两个粗使婆子,还有几个下人小厮,若是不够再来和我说。这几天,我有事要忙,若你要出门逛,便带些人跟着。” “姐姐很忙吗?你是王妃,事情不是都可以让下人去做吗?” 不就是看我从乡下来的,不屑陪我吗? 萝曼翻了个白眼:“瑶姑娘,王妃是恒王府的当家主母,里里外外一大家子的人要吃饭呢。王爷在礼部当值没得空,王府的那些铺子,庄子,田地可不就得王妃看着些。” 跟你似的,闲得发慌。 周采瑶恨死了这个婢女,上下尊卑都没有了,她和姐姐说话,有一个小婢女什么事,插什么嘴。 在戏班子里时,短短一两个月,她不仅站稳了脚跟,还成了班子里的台柱子,从班主到其他几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班主甚至还给她配了一名服侍的婢女,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辱。 “萝曼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从昨天第一眼见我开始,你就看我不顺眼。我也才来盛京,竟是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萝曼姑娘。” 周采瑶自觉也是个有脾气的,哪能叫一个小小的奴婢一句一句的挤兑。 这个叫萝曼的是李双晚的贴身丫鬟,背后就算说了她坏话,李双晚也指定不听,不如就当场问个明白。 “婢子哪敢对瑶姑娘有意见啊,只是王妃这一天天的忙得紧,没个停,哪还有时间陪您闲逛,婢子说的都是实话罢了。只不过,婢子不会说漂亮话,若是得罪了瑶姑娘,婢子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吧。” 萝曼就是看这个所谓的瑶姑娘不顺眼,前天她眼里的贪婪,还有要同王妃住到恒王府来打的小心思,别以为她不知道。 就连几天前在陆府看她们的眼神,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若是个亲妹妹,不是应该体谅自家姐姐太辛苦了,让她好好休息,她也该帮着点才是吗。 “你!”周采瑶气得眼泪夺眶而出,“姐姐,你看,她太过份了,萝曼是容不下我住在恒王府的。既然如此,姐姐不如送我回镇国公府,左右还有二叔,二婶他们会护着我。” 不等李双晚说话,萝曼翻着白眼道:“呦,瑶姑娘是说您的亲姐姐不会替您出头,倒是您那没见过面的二叔二婶会替您作主呗。” “萝曼,少说两句!我看也是太惯着你了,无法无天。”李双晚佯装怒道。 萝曼不情不愿地闭紧了嘴。 亦竹瞪了她一眼:“就你长嘴了。” 周采瑶眼泪哗哗地流,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姐姐……我知道,不懂规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可是,呜呜,姐姐……我养父养母死得早,我已经没人可依靠了。若,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么快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成了养父养母了,李双晚本还以为周采瑶此人前世是被凌恒接到了盛京,进了太子府,看到了荣华富贵心才一点点扭曲的。 却原来,根本不是,她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贪婪和恶毒。 “怎么回事?阿晚,这是怎么了?”周采瑶靠在李双晚肩膀上抽泣的时候,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参见王爷。”众人呼啦啦行礼。 周采瑶吓得立即从李双晚身边跳开,不敢抬头看,只看到一角月白色锦衣的一角,便噗通也跟着下人们跪了下去。 “殿下今天回来得早。”李双晚浅浅一笑。 凌恒走到李双晚面前:“昨天便听你说今儿个要接你妹妹回府,阿晚的妹妹便是本王的妹妹,我自然要早些回来的。唉,人呢?” 李双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个大活人在你眼前,看不见,你是瞎了吗? “阿瑶,快见过恒王殿下。” 周采瑶只在村民嘴里听说过皇上的儿子封没封王都称为殿下,哪敢抬头看眼前人,额头贴地:“民,民女周,不,不是,李双瑶,见,见过恒王殿,殿下。” 凌恒笑着走上前,亲自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妹妹何需如此大礼,我们是一家人,快起来。” 周采瑶只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是麻的,就着凌恒的力道站起身的同时,也看清楚了眼前之人。 第76章 难于画骨 周采瑶这辈子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她本以为几天前看到的陆府长公子已是长相极为俊美的公子哥,是她望尘莫及一样的人物。 可与眼前这位恒王殿下比起来,那公子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说句宛如谪仙也不为过。 在看清周采瑶脸的那一刻,凌恒心中也是狠狠就是一惊,这分明就是另一个李双晚。 除了气色差一些,身上没有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眉心没有那个美人痣外,几乎如出一辙。 就连身量也差不多。 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会长得如此相似。 所以,这个叫周采瑶的女子难道真的是朱氏当年怀的另一个女儿? 他的人已经派出去打探消息了,只是如今看到真人,凌恒觉得无需多此一举。 “多,多谢殿下。”周采瑶见恒王一直痴痴地盯着自己,脸顿时红透了,忙低下头去。 凌恒微微一笑,收敛心中情绪道:“你是阿晚的妹妹,便是本王的妹妹,以后在府里自在些,无需客气。刚才怎么了,本王进来的时候,见到你在哭?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周采瑶脸上还挂着泪,闻言忙用手背擦干眼泪:“没,没事。就是我想让姐姐陪我逛逛王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府邸,可姐姐她没空。萝,萝曼姑娘就,就……萝曼姑娘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是我不好。” 周采瑶朝萝曼附身。 萝曼忙跳开去,气得脸涨得通红,她就是故意的。 凌恒微微皱眉:“那有何难,来人,陪瑶姑娘在王府四处看看。” 周采瑶自然看到了凌恒刚刚皱眉的样子,心中一定,心想,果然下人就是下人,再怎么得宠也是越不过主子的。 不知一会儿,恒王会如何替她出头。 周采瑶眉梢一挑,突口而出道:“不知殿下是否有空?对,对不起,是,是我唐突了,有,有下人陪我,就,就没事了。” 凌恒也是明显一震,但看到李双晚看过来的眼神时,道:“自然可以。正好本王有空,我陪瑶姑娘逛逛。” 周采瑶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她刚才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更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王爷,竟然一点架子也没有不说,还答应了。 这样的人,比自己那个便宜姐姐可要好太多了。 李双晚轻笑道:“既然如此,那阿瑶妹妹就拜托殿下照顾了。” 见凌恒要带着周采瑶离开,李双晚突然道:“殿下,铺子的账簿妾看得差不多了。明天我想去几个庄子转转,往后几天我就更没空了。若是殿下明天得空,也可以陪妹妹上街去逛逛。” 凌恒脚步一顿,顷刻间便意识到李双晚这话明显在生气,她是怕他对她这个叫周采瑶的姑娘太好了,他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凌恒眸子越发温和:“明天我要去白马寺忙先祖帝法事的事,不过放心,我会让吴管家安排好人跟着。阿晚有事自去忙便是,我会让吴管家带人跟着。” 李双晚看向周采瑶:“要不阿瑶明天陪我一同去庄子上走走?我也要去几处田庄看看,有些我不懂的正好可以问问你。” 周采瑶哪会听不出这话的意思,是说她原本就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一个,别以为在戏班子里半年就把自己当城里人了呗。 她讪讪一笑道:“姐姐,我,我明天想上街看看,刚到盛京,人生地不熟的,我想先熟悉熟悉。” “好。” 李双晚带着两个婢女回了乐潇院。 萝曼气鼓鼓道:“王妃,您不管管吗,那个,那个什么瑶姑娘,她太过份了!殿下一回来,她就缠着殿下带她逛王府,她打的什么主意,您不知道吗?就,就任由她胡来?” 亦竹看了眼自家王妃的脸色,嗔了萝曼一句:“你少说两句。” 萝曼气得眼泪夺眶而出:“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人啊。二姑娘如此,现在来了个什么瑶姑娘也是如此,怎地这世上就没别的男人了,逮着王妃的夫君一个人薅吗!” 李双晚什么也没说,在亦竹地伺候下换了一身衣服,又净了面,洗了手,才接过亦竹递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 亦竹:“王妃,您莫要听萝曼胡说,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李双晚:“我知道。萝曼,行了,我心中有数。” 凌恒一路都不远不近地陪着周采瑶,偶尔还会向她介绍一番。 他本就长相俊美,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待人谦和,对周采瑶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尤其此人还身份贵重。 王府占地极大,可整一个时辰,周采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浆糊,恒王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只盯着眼前这抹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男子背影了。 她的脑中一直徘徊着一个念头,这么大的王府是李双晚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全是李双晚的。 她已经霸占镇国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十几年了,凭什么她还可以有这么好的一个夫君,一么大的一座王府。 镇国将军夫人,不,娘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会替自己张罗同样的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吗? 若是没有,她是否该早点为自己考虑? 她觉得,恒王府就极好。 将周采瑶送回云梦院后,凌恒低声吩咐了司珀两句。 司珀领命离开,此事早在几天前便已经安排下去了的。 …… 与此同时,欧江林将一幅画像递到影的面前:“主子,这是咱们的人传回来。这个叫周采瑶的姑娘今天下午已经住进了恒王府。” 影缓缓将画像展开,画上的女子艳妆浓抹,一身翠绿烟纱散花裙,头发挽成飞仙髻,发顶戴一支碧玉步摇,左右两侧各别着一支绿芳青云簪和碧绿钗花流苏,双耳上挂着同色系碧玉耳环,两只手腕上也各戴着金镯。 影只看一眼就将画扔于一旁,除了五官长得像外,与李姑娘无半分相似。 李姑娘的发间永远只别着一支由他亲手打造的金簪,手腕上也只会带一只经他手打造的和田玉镶金镯。 这两件都是武器。 除此之外,李姑娘也从不施粉黛,一张瓷白的脸如凝脂,朱唇更是不点艳三分。 且,李姑娘喜淡紫色烟罗裙,一双眼也比画上的女子干净明亮许多。 可这个人,为何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第77章 兄友弟恭 影刚将画扔到一旁,欧江林便递上了另一幅,画已展开:“主子,这是这位姑娘在林水镇时的模样。” 影掀起眼皮看向欧江林。 欧江林将画往前递了递。 影这才看过去,画上女子只眉眼间与李姑娘有几分相似,皮肤略显粗糙,肌肤更是与李姑娘没法比,穿一身水绿色粗布襦裙。 影又看向被他扔在一旁的画,两幅画,同一个人,不同的是,一个上了妆,一个没有。 所以,所谓的长得像,也不过是用胭脂水粉堆出来的罢了。 画人画皮,难画骨。 他想不明白,李姑娘怎么会将这样的一个人接到恒王府。 这人一看就不是个省事的主。 东宫 太子斜斜地靠在引枕上,一双桃花眼此时却透着阴骘,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吩咐自己的侍卫长:“去,把胡振方一家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狗东西,竟然敢在父皇面前诋毁我!” 侍卫长一惊,立即拿眼看向坐在一旁的定国公。 定国公扫了他一眼,直起身阻止:“太子殿下不可。” 太子斜眼看过去:“怎么,外祖父要阻拦本宫吗?就让这老狗东西这么毁我名声?今天不杀胡振方一家老小,他日是个臣子就敢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外祖父,这叫杀一儆百,杀一儆百!” 说话到后面,声音都已经尖细刺耳。 姜皇后从外面进来,挥手让侍卫长先退出去:“稷儿,你外祖父说得对,这个时候不能动胡振方。不仅不能动,还要派人护住他们。” 凌稷憋屈,一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凭什么!母后,儿臣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恨不得他们全死光了才好。” “咽不下也得咽!稷儿,你父皇让你闭门思过,这几天你就给我好好地待在东宫。若是这个时候胡振方一家五十多口死在狱中,你说他们会怀疑谁!” 凌稷咬紧了后槽牙,大朝会胡振方向父皇上奏那一刻,他就恨不得上去扒了他的皮。 “你放心,胡振方一家,母后不会让他们活得太久。” 定国公蹙眉:“皇后要做什么?” “父亲,稷儿不能动手,但尧儿可以。” 定国公拧眉思量:“可以是可以,但不能让人查出来。” 皇后施施然坐下:“父亲放心,尧儿手中有一批死士,此事查不到尧儿头上。” …… 而与此同时,五皇子府,凌宴亲手给三皇子凌尧倒了一杯酒:“三哥,这是五十年的女儿红,弟弟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坛,你尝尝。” 凌尧嘴角淡淡地勾了勾,拿起酒杯,一仰脖倒进了喉咙:“五弟找我来,有事?” 凌宴笑道:“瞧三哥这话说的,咱们兄弟二人好久不曾坐下来喝过酒了,弟弟这不是有了好东西立即就想起要和三哥分享嘛。可惜啊,太子大哥被父皇禁足了,要不然咱们兄弟三人今天可以一醉方休了。” 凌宴一边说着,一边掀了眼皮看了眼凌尧,又给他面前的酒杯满上。 凌尧拿着酒又一口喝了,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太子,呵,事情做了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竟然被人抓住了把柄送到父皇面前……呵。” 凌宴倒酒的手一顿:“不会吧,这些事真的是太子做下的?” 凌尧掀了掀眼皮,他能不知道凌宴打的是什么主意,太子蠢,难不成他也蠢? “血书都有,人证都在,五弟,你说呢?”滋溜一口,一杯酒又入腹,五十年的女儿红,好东西啊。 “这,太子不应该这么不小心啊。唉,花点钱,把事情抹了,或是干脆把人杀了也就是了,这怎么还有苦主呢。” “哼。”凌尧轻哼,见凌宴不给他倒酒了,自己拿起酒壶又满上。 凌宴忙从他手中拿过酒壶:“瞧我酒也忘倒了,我来,我来。唉,三哥你也是嫡子啊,可惜就是比大哥晚生了三年,弟弟是真为你不平。说实话,太子也就占了个长,其余的可一点比不上三哥。” 凌尧半眯着眼瞥了凌宴一眼:“五弟这是有主意了?” 凌宴哈哈笑:“三哥高看弟弟了。三哥若是问我哪家的楚棺小娘子貌美,哪家的酒肆酒好我还能说出个一两来,这我哪会啊。” “不过,我听说胡老大人这几天得了风寒,牢狱这样的地方,阴寒得很,这大冬天的,连床像样点的被子都没有。唉呀,胡老大人为北晋操劳了一辈子,可不要有个什么事才好啊。” 凌尧站起身:“五弟说得在理,我这就让刑部尚书张卯正给胡振方送一床被子去。” 凌宴拱手:“要说咱兄弟几个就数三哥最大义呢。” 凌尧走后,幕僚从屏风后走出来:“殿下,三殿下会对胡振方动手吗?” 凌宴拿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后,将那方上好的丝帕重重地扔在凌尧刚坐过的地方。 “哼,他当然会。同样从姜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凌稷那个蠢货就能得父皇如此偏心,证据摆在面前都看不见,反而发落了胡振方。老三能甘心吗?” 什么兄友弟恭,在皇家,那就是狗屁。 幕僚点头:“胡振方一死,朝中那帮大臣肯定会以为是太子动的手,早朝上这么一闹,众大臣再联名上书,皇上必会下旨废了太子。” “到那个时候,咱们再让人将三殿下杀人嫁祸的证据一摆出来,就算三殿下不脱层皮,也再没有人会支持立他为储君。” 幕僚拱手恭维:“一石二鸟,殿下好计啊。” 凌宴大笑。 走出五皇子府,凌尧的侍卫问道:“殿下,真要给胡振方送被子吗?” 凌尧回头看了眼五皇子府的大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送,当然要送。不仅要送,本皇子还要亲自去送。” 可惜凌宴高兴得太早了,凌尧不是凌稷那样蠢笨无脑之人,他能不知道凌宴今天这番话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凌尧让人送一床被子,他还真就只送了一床被子进去,他甚至还当着满值房的人说五皇子宅心仁厚,特意请他帮忙给胡老大人送床被子过来。 这么多人在呢。 第78章 郊外遇袭 听到这个消息后,凌宴气得把那坛舍不得喝的五十年女儿红都给砸了:“凌尧他竟然耍我,耍我,混账东西!” 幕僚灰头土脸地站在角落里,一句也不敢吭。 然而,凌尧刚回到自己的王府,便有暗卫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凌尧面色阴沉,放于两侧的双手越握越紧,直到浑身颤抖,最后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 凭什么,母后和外祖父他们凭什么! “他们的心是不是也太偏了!让本皇子的死士去杀胡振方他们,若是查出来呢?他们是一点也不顾及我的安危啊!” “太子就有自己的死士,再不济定国公府也有,凭什么要用我的人,凭什么!” 暗卫不敢多言。 有泪缓缓从凌尧的脸上滑落,冰凉入骨,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从小到大,他永远活在凌稷的影子下,仿佛他的活着就是为了成就太子。 “也对,他是皇长子,是母后的第一个儿子,他生下来就是太子,活该我们这些人都要成为他的棋子,给他的登顶之位铺路。” 暗卫忍不住劝道:“殿下,您想开些……” 凌尧仰起头,曾有人和他说过,只要把头仰得高高的,泪就不会落下来了。 可,那个人骗了他,泪还是流进了脖颈,流进了衣襟,也流进了胸膛。 …… 第二天一大早,李双晚与吴管家一说,便带着众人去巡视凌恒的几处庄子,田庄。 一个时辰后,李双晚等人的马车此时已经出了城门约二十里路了,因为要去城郊,所以吴管家一早点了十数个护卫守在马车两侧。 吴管家:“王妃,再往前三十里就能到庄子上了。殿下的五个庄子连在一起,咱们今天若是抓紧些时间,可以一次性走个遍。” 就像上次看铺子一样,走马观花似的,很快的。 “好。”马车内传出李双晚的声音,她正在拨弄手上的玉镯,里面的金针乃玄铁所制,虽细,却坚硬无比。 做工精妙,内藏乾坤。 今天出来的时候,她又在里面多放了十数根金针。 马车这个时候已进入了密林处,四处安静得有些诡异。 李双晚瞳孔一缩,蓦地抬头。 亦竹:“王妃,怎么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双晚一手一个把两个丫鬟的脑袋往下一按,就听见咻咻咻数支利箭带着破空声朝马车飞来,穿透车窗钉在了车壁上。 “有刺客,保护王妃!”吴管家大喊的同时,人已经躲到了马车后面。 李双晚眸光冰冷,这些人来势汹汹,且训练有素,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紧紧握住亦竹和萝曼的手,防止她们因恐惧而慌乱。 “王妃,怎么办?”亦竹声音颤抖,但还是努力保持冷静,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王妃能救她们。 若是王妃的武功还在就好了,这段时间王妃天天扎马步,强身健体,但就算如此,也不知何时能恢复那一身了不起的功夫。 亦竹想到此,眼圈顿时就红了。 李双晚深吸一口气,这些刺客有备而来,而且目标是她,她不能坐以待毙。 “吴管家,让护卫们围成一个圈,全力歼敌!”李双晚大声吩咐道。 吴管家听到命令,立即指挥护卫们行动起来。 这些护卫训练有素,很快便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然而,刺客们的攻击并没有减弱,一支支箭不断朝马车飞来。 已有数个护卫中箭倒地。 “你们坐好了,别乱动。”说着,李双晚打开马车门。 “王妃!”亦竹和萝曼惊呼。 “坐回去!”李双晚大喊一声的同时朝外望去。 只见马车已被团团围住,几十个黑衣蒙面人手中执箭对准了马车,见她出来,其中一人抬手阻止了箭雨的攻击。 那人指着李双晚:“我不为难你们,只要她。识相的,把她留下,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吴管家从马车后头钻出一个脑袋:“放,放肆,你们知道她是谁,我们是谁吗,就敢来劫人!我们是恒王府的人,她是恒王妃,你们敢动他,当心恒王殿下饶不了你们。” “哼,我管你们是谁,有人出了钱,要这个娘们的命,识相的马上滚!” 李双晚心中一凛,若要她的命,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立即放箭,将她当场乱箭射死了。 怎的,现在的劫匪都这么讲义气了,还先给护卫们打声招呼,好让他们逃命? 这些人明显是想要活捉她。 守在马车周围的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又去看吴管家。 吴管家跺脚喊:“看我干什么,快上啊,难不成真把王妃交出去吗?” 闻言,护卫们这才举起刀朝黑衣人扑杀过去。 然,寡不敌众,护卫们一个个受伤倒下,眼见着形势越来越差。 亦竹和萝曼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早就吓破了胆。 李双晚紧握双拳,如今的她没有武功傍身,才练了那么一段时间的扎马步根本抵不了任何作用,要脱身太难了。 正在这时,拉车的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身上已是中了数箭,咚的一声重重倒地死去,连带着将马车也掀翻在地。 护卫只剩下最后的五人,他们身上也全都挂了彩。 吴管家吓得躲在一旁。 李双晚紧抿着唇,从马车里爬了出来,同时吩咐两个丫鬟别出声,捡起地上的刀就冲过去与黑衣人搏斗。 萝曼要从马车里爬出去:“我们是王妃的婢女,理应我们保护王妃,哪有让王妃保护我们的道理。” 亦竹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别添乱。” “她是主子,我们是下人。” “主子护短,你不知道?”亦竹抓着萝曼不放,“我们出去只会让王妃分心。” 马车外,王府带出来的一众护卫哀嚎倒地。 李双晚双眼冰冷,握紧刀,在军中十余年,武功没有了,但杀人的技巧还在。 只见她左劈右转,身姿灵巧,一时间那些黑衣人还真不能将她拿下,甚至有两人还被她挥舞的刀伤到了。 第79章 我来杀他 当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臂上,后背上,甚至腿上也伤了数处,痛得她直倒吸冷气。 领头黑衣人眼神一沉,没想到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双晚还能这么狠,像不要命似地要伤了他两个兄弟。 他怒喝一声,一刀劈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护卫,就杀到了李双晚面前。 李双晚双手紧握刀柄,大喘着粗气,半年前她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全废,养了两个月才勉强能下床。 若非这段时间她天天坚持锻炼,这个时候早就倒下了。 身上的伤火辣辣得痛,血滋滋往外冒。 一张巴掌大的脸上也全是血,一身淡紫色衣裙上也全染上了血,有敌人的,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 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她清楚地知道,她能凭巧劲伤了两个黑衣人,却伤不了眼前这人,更不要说杀他了。 她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她不甘心啊,凌恒还没有死,那些害她李家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她要复仇,就这么难。 老天爷,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握刀的手已在发颤,身体快要倒下去了,可她不敢懈下那口气。 咬紧牙关,大喊一声率先冲了过去,同时一手已经放在了玉镯上,可惜她没有给金针淬上毒。 嗖的一声,金针飞射而出。 黑衣人没想到李双晚还有这一招,举刀去挡,金针碰到钢刀,挡的一声,火花四溅。 接连数枚金针飞出。 黑衣人首领毕竟武功高强,将细如牛毛的金针给一一挡开了,但他身边的那些人就遭了殃,数人已中招。 金针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 黑衣人武功相当厉害,没有武功在身的李双晚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就已经被他给制住了。 刀还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恒王妃,怎么,没针了?” 李双晚无力地闭了闭眼,她不甘心! 睁开眼的同时突然就看到了黑衣人右手虎口处的刀疤。 锐锋的目光盯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的黑衣人。 是他! 就算相隔十年,重生一次,就算这个人化成灰,她也认得! 就是此人半年前废了她武功! 所以,这些黑衣人全是凌恒派来的。 李双晚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原因,凌恒要以这种方式逼她把恒王府管家权交出来。 逼她不去靠近那些庄子。 他怕了! 呵! 那么,是不是说明那些庄子有鬼? 所以不惜以十数护卫的性命为代价也要逼她放弃。 凌恒,你视人命为草菅,我还真瞧不上你。 “带走!”黑衣人首领冷声下令,两个黑衣人上前,就要来绑李双晚。 李双晚迅速从头上拔下金簪,朝其中一人扎去,那人猝不及防还真被她给伤到了。 黑衣人首领目光一沉,冷哼一声,一掌劈过来,李双晚只觉得手一麻,金簪当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随即他一把捏住李双晚的下巴:“臭娘们,还真小瞧你了!要不是那人下令不准我们杀了你,老子现在就斩了你!” 李双晚恨不得将他剁碎,喝他血,吃他肉! 黑衣人首领将李双晚一把推倒在地:“给我绑紧了!” 两人上前就去绑李双晚。 突然,两支箭破空而来,直中那两个准备绑李双晚的黑衣人心中。 倒地气绝。 黑衣人首领愤怒转头,只见树林深处,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身玄衣大氅,脸上戴着一张木质面具,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 在他的身后,是数十个戴着同样木质面具的黑衣人。 马蹄阵阵,滚滚而来。 吴管家惊呼:“是王府暗卫!” 喊出口又觉得不对,怎么会是王府暗卫,他们来干什么? 难道王爷除了安排这拨人,还安排了暗卫? 可那天他分明听到王爷让司珀只安排这些黑衣人。 李双晚也很诧异,恒王府暗卫怎么会来? 他们不是和这些要绑她的人一伙的吗? 端坐于马上的领头人冷冷地睥睨着脚下的一帮黑衣人,薄薄的嘴唇只吐出一个字:“杀!” 黑衣人首领瞳孔猛地一缩,这个人,这个人…… 吴管家那声“不能杀”的惊呼声被闪着寒光的利刃生生吓进了喉咙里。 一时间,众暗卫举刀将黑衣人团团围住,李双晚趁机退到后面。 刚还剑拔弩张的局势转眼间倒转,片刻后,除那个首领外,其余黑衣人均被剿杀。 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已是十分了得,可面具人杀他们就犹如切瓜似的,一刀一个。 黑衣人首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被两名面具人一左一右押跪在地。 李双晚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再抬眼看向马上之人。 不对,这个人,分明就是影! 每次见影都在夜里,漆黑的屋中,她没见过他的脸,但她认识那双眼睛。 且他的声音,这几天她早就听了数次。 纵然他只说了一个字,她也认出来了。 是影,影来救她了! 拥有这么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所以,他果真不是简单的恒王府暗卫。 可他又怎么会进了恒王府,又阴差阳错地被凌恒选中,顶替他来与她圆房? 此人究竟是谁? 越过尸山血海,影看着李双晚,见她浑身是血,他忙从马上翻身而下,走到她面前,将她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问道:“李姑娘,你受伤了?” 他眼神柔和,身上哪还有刚才那股凌厉的杀气。 李双晚摇头:“我没事。” 影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李双晚的身上。 大氅极大,带着这个男人独有的冷松香,披在她的身上,让原本周身已是冰冷的李双晚顿时暖和了不少。 影缓缓转身,看向被压跪于地的黑衣人首领。 饶是黑衣人首领每天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面对眼前之人也不免发怵,他强撑着,掩饰似地朝地上狠狠地淬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不能杀我!” 影睥睨着如蝼蚁一样的黑衣人领首,嘴角冷冷勾起:“杀了。” “慢着。”舒文博举刀正要砍下,李双晚望向眼前高大的男人,“这个人,我来杀。” 第80章 杀吴管家 舒文博放下刀,看看九哥,又看看李双晚,默默后退几步。 虽看不见面具下他脸上的表情为几何,但李双晚还是看到了那双带笑的眸子,以及这双眸子中她披着带有他体温大氅的自己。 他将手中的剑递到李双晚手中:“好。”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 未等黑衣人说完,噗的一声,鲜血飞溅,一颗头颅已经飞了出去。 咚,身躯重重砸在了地上。 李双晚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朝影咧嘴一笑:“半年前,正是此人废了我的武功。影,谢谢你,我报仇了。” 面具下的影,嘴角勾着笑,北风中他的声音异常轻柔:“只报了一半。” 李双晚也笑了:“对,只报了一半。” 罪魁祸首还好端端地活着。 见到飞出去的头颅以及轰然倒地的尸体,吴管家瞳孔剧震,情况不对,这些人不是恒王府的暗卫! 王爷吩咐司珀的时候他就在边上,他还问了一句这样做是不是代价太大了,被王爷怒呵了回去。 但不管如何,王爷自始至终就没提过还会派出暗卫,司珀收到的命令也只是伤护卫。 更不可能杀了这些人。 他和司珀,以及死去的青莲是王爷最信任的人,王爷没有一件事会瞒着他们三人的。 吴管家脸色白如纸,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李双晚也不对,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她,还有他们…… 就看到靠得极近的二人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吴管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影低下头,黑眸中倒映的只有身边的这个女子的身影:“这个人,你杀,还是我杀?” 李双晚:“手酸了,还是你杀吧。” 吴管家吓得面色铁青,拔腿就跑。 李双晚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要不先问问他,林山的事?” “也对。梁天佑,去把人抓过来。” “是。”梁天佑早就看这狗东西不顺眼了,天天阴养李姑娘,什么东西。 吴管家哪里跑得过梁天佑,只几息的功夫,人就被梁天佑拎着后领子扔到了影的面前。 影手上的刀还在往下一滴一滴地滴着温热的血,他拿刀尖将吴管家的下巴挑起:“说吧,林山在哪里?” 血腥气直冲脑门,熏得吴管家要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呵,那留着也没用了,杀了吧。”影转身过欲要走。 吴管家咚咚咚使劲磕头,哭喊着求饶:“什么林山,我真的听都没有听说过啊。桓王妃,壮士,饶命啊,饶命啊。” 影猛地转身,手起剑落,一剑劈下去,直接削掉了吴管家一条胳膊:“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吴管家痛得满地打滚。 舒文博从一名死尸身上扒下一件衣服,把吴管家拎起来,胡乱在他胳膊上一缠,押跪在影的面前。 总不能九哥的话还没问完,他就血尽而亡了吧。 “林山,凌恒秘密训练暗卫的地方。我耐心有限,再不说实话,我就再断你一条胳膊。胳膊没了,就断你腿,腿没了,还有耳朵,鼻子,眼睛,直到你说实话为止。” 这话把缩在马车里的亦竹和萝曼吓得紧紧抱在了一起。 这人是谁啊,太可怕了。 吴管家更是浑身颤抖不止,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从身下涌出。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知道王爷让许建州到处抓五岁到十二岁的男孩,捏他们的筋骨,若是习武的苗子就会有人来与他交接,把那些孩子送进去训练。” “我真的只知道有林山这么一个地方,具体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啊。而且每次从里面带出几人后,就换地方。前段时间刚转移了,那地儿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件事你不知道,那么控制暗卫的毒,你可知道?” “毒?我知道,我知道,是,是王爷亲自配的。” 李双晚上前一步:“解药在哪里?” “解,解药?在,在书房,王爷每个月都会给那些听话的暗卫一颗解药。” 李双晚冷冷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吴管家,你还在与我打哑谜。影,再断他一条胳膊。” 一听影这个称呼,吴管家心脏骤缩,恒王府里只有一个叫影的暗卫,那就是代替王爷和李双晚同房的那人。 所以,新婚那天的事,难道! 吴管家脑袋嗡的一声,王爷还以为李双晚一直被蒙在鼓里,却原来…… 可看着围在他们身后的众暗卫,吴管家又不敢确定,就听到影道:“好,那就再断他一条胳膊。”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这毒是一个高人配的,我听那高人说过,此毒最适合控制暗卫,每个月服一颗解药能保证当月不会毒发。但,要清除体内的毒,不,不可能。” 梁天佑气得将吴管家一把拎了起来,将人惯到树上,啪啪几巴掌就将吴管家的脸给打肿了,手肘压在他的颈脖:“你他娘的放屁,这个世上,就不可能存在没有解药的毒。” 吴管家被压得两眼直往上翻,呼吸被压在了喉咙里,一张原本青色的脸也因呼吸不畅被压得通红:“我,我真没骗你,真,没骗你……” 梁天佑直接将人甩飞了出去。 李双晚脸色实在难看:“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杀了吧。” 这位吴管家是凌恒最忠实的狗。 前世,他后来做了凌恒的大太监,她被打入冷宫那段时间,冷宫里时不时出现的老鼠,毒蛇就是拜他所赐。 那半年,她在冷宫胆战心惊,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好。”影嘴角一勾,一脚飞出,地上的刀就朝吴管家飞了过去。 咚的一声,刀顷刻间就穿透了吴管家的后背前胸,人朝前栽倒,绝了气息。 影指了指她的脸:“你脸上都是血,擦擦。” 李双晚嘴角漾起笑,渐渐的弧度越来越大,这笑是自从重生以来,她最开怀和轻松的一次。 自袖中拿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越抹越花,影也跟着噗嗤就笑出了声,从她手上拿过帕子:“我来。” 第81章 同乘一骑 二人离得极近,带着厚茧的指腹落在李双晚的额头,两颊,鼻端,有些微的疼,还有些痒。 呼吸落在她的发间,发丝轻轻拂动,从脖颈处一缕一缕地滑过,带起渐渐痒意。 李双晚听到了影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音,那声音越跳越快,似乎是密集的鼓点,一下一下传入她的耳中。 李双晚慌退后一步:“不,不擦了,我这副样子回去让凌恒见了更好。” 影的手落于空中,心中那点涟漪渐渐褪去,收回了手,将弄脏了的帕子收回怀中,贴身放好。 李双晚没有察觉到影的异样。 马车旁的亦竹和萝曼二人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们完全搞不清状况,更不知这个和自家主子站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主子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这个男人和他带来的这帮面具男都太吓了。 还有,为什么要杀吴管家啊? 刚才一刀没落吴管家胸口时,血飞溅出来,有些喷到了梁天佑的面具上,糊了他一脸不说,还飞到了眼睛上。 梁天佑摘了脸上的面具正在拭血,放下手的那一刻看到马车旁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婢女,他揉了揉眉心走到影的身边道:“九哥,这二人,怕是不能留了。” 萝曼一听这话,哇地就哭了出来,亦竹吓得也抱紧了萝曼。 舒文博上去就给了梁天佑一脚,蠢死了,这两个小婢女是李姑娘的贴身侍婢,不看九哥对李姑娘的态度相当不一样吗? 能杀吗? “你踢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她们俩知道太多了,留着就是祸害啊。”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而且她们还看到我脸了。” 就见舒文博也摘下了面具,吓向两个婢女紧紧地闭上了眼。 舒文博无语极了:“那要不要把李姑娘也一道杀了?” 真想把他的嘴缝起来,蠢死了,果然就看到自家主子扫过来的冷眼。 梁天佑吓得一个激灵,立马识相地退到一旁。 李双晚没好气地也白了梁天佑一眼,走过去,把两小丫头扶起来。 “没事了,别怕。” “王,王妃,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知道了也没事,有我在。” “王妃,他,他们是什么人啊?” “朋友。” 舒文博和梁天佑这时识相得很,齐齐后退几步。 不,九哥才是李姑娘的朋友,他们不是。 除了舒文博和梁天佑外,影带来的其余人呼啦啦散去。 “回恒王府?”影问。 李双晚心情颇好:“嗯。好让恒王殿下尽快知晓,他今天损失了多少。”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凌恒气得跳脚的模样了。 “你身上的伤?” “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亦竹见他们确实不会杀她们了,大着胆子走过来,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突然一刀就砍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血立即就涌了出来,将她那身本就狼狈至极的淡青色衣衫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红,痛得她顿时眼睛里就冒出了泪。 “亦竹,你干什么?”李双晚冲过去,一把将她手上的刀夺了扔到地上,又从衣摆上扯下一块布给她包扎。 亦竹痛得牙齿打架,寒风中,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滚落。 “王,王妃,婢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所有跟着我们出去的人都死了,您身上也是多处受伤,若是我和萝曼就这么回去,殿下会起疑心。” “王妃,你,你已没有武功,婢,婢子不疼,不疼。” 舒文博啧啧摇头,还说不疼,眼泪都流成那样了。 亦竹说得对,萝曼一咬牙,也学亦竹的模样从地上捡起过刀,砍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眼泪立即就涌出来了,哭得很大声:“哇……王妃,婢子也不疼,不疼。呜呜……就一点点疼。” 李双晚赶紧又给萝曼包扎,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涌。 李双晚将两个小丫头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如断眼的珠子滚落。 重生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要护着她们,可她还是让她们受了伤。 是她不好,她早该知道的,凌恒这个狗东西怎么可能会让她接手王府产业。 他做了那么多恶事,又岂能被她窥到一角。 哪怕只是怀疑,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退缩。 影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见李双晚脸上的泪水汹涌不断,他别开了脸,看着乌泱泱灰蒙蒙的天际,双眼晦暗一片,不知在想什么。 此地离城门有二十余里,与恒王府有三十多里路,总不能走着去。 见李双晚给两婢女包扎好了伤口,影先翻身上了马,朝她伸出手。 李双晚看向那双望着她的眼,将手搭在了影宽大而又带着厚厚茧子的手上。 影握住了李双晚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懊恼自己的手怎么如此粗糙。 回头一定让欧叔弄些女人用的护手膏来。 影用力一提,便将人带上了马,坐在了他的身前,将人圈入怀中。 身上的大氅还带着这个男人的余温,人就已经落入了他宽厚的胸膛,李双晚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几下。 二人再亲密的时刻也有过,也同床共枕过,可像这般近,二人又都清醒的时刻是没有的。 李双晚下意识地就去抓马缰绳,反握住了影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慌得她忙又缩了回来。 影嘴角勾了勾,轻轻将李双晚的小手圈入掌心,让她抓紧了马缰绳,低头对怀中的人道:“抓好了,脚踩在我的脚上,要下雪了,地上滑,容易摔下去。” 天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纷纷扬扬的大雪就是这个时候落下的。 影将李双晚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又将怀里的人拢在了大氅里。 影的身形实在高大,在女子里算个高的李双晚此刻却娇小了许多,被拢在他的怀里,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盯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 亦竹和萝曼也被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各自带在马上朝城门而去,他们特意离影远了些,好留下空间给二人说话。 这场大雪来得及时,可以将许多真相掩盖。 第82章 向她坦白 “我想问你借几个人。”走出去一段路,李双晚开口打破沉默。 影一愣,低低一笑,想也不想,便道:“好,要什么样的?” “会做生意的,我要让凌恒倾家荡产!” 影嘴角扬了扬:“行,回头我让舒文博安排。” 李双晚不再说话。 又走出一段路,气氛有些压抑,他看了数眼怀中的女子。 他的身份早几天李姑娘就已经怀疑过,今天又经此事,再瞒不去只会让李姑娘觉得自己不信任她。 影决定自己坦白一切:“你猜得没错,我确实不只是恒王府的暗卫。” 李双晚抬起头看向头顶那人,只看到他戴着木质面具的下额,下额精致,说话时有力的喉结上下滚动。 她以为他不会说的。 男人的声音带着磁性,极为好听。 “我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人人都盯着父亲的位置,夺嫡之争血雨腥风。母亲为了保护我,刚一出生我就被送了出来,寄养在一户农家。为了不被发现,十几年来母亲不曾派人看望过我一次。” 雪越下越大,不多会,已积起薄薄的一层。 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茫茫白雪中,只有他们这一行六人。 “我被送去农户的时候,母亲一同送来的还有五个同龄的孩子。十岁那年,发了洪灾,我的养父养母都死了。” “而我和那五个孩子被凌恒和林嫔派来的人盯上,被抓去当暗卫训练。与我们一道被抓去的一共有近百个孩子,第一天我就知道,只有杀了对手才能活下来。” “那段时间我连睡觉都不敢睡沉了。而我母亲派来的人,除了舒文博和梁天佑,其他人都死了。” 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武功虽没有影那样厉害,但能在暗卫训练中活下来,武功自然也极高。 故而虽然离李双晚和影有些距离,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 亦竹和萝曼二人没有武功,又因受了伤,一张脸都白的,自然听不到前面两人在说什么。 “我父亲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母亲就想着寻我回去,寻了好多年,直到数天前,他们才找到我。” 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对视一眼,与其说那些人在寻找他们,不如说是九哥特意让他们寻到。 影再次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女子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她好似很冷。 他将她紧了紧,他的胸膛很暖和,可李双晚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我真名叫顾星言,在家里行九,所以舒文博和梁天佑才会叫我九哥。” 后面二人听到此话吓了一跳,梁天佑更是吓得勒住了马,九哥怎么能这么就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李姑娘了。 太草率了。 萝曼差点就摔下马去:“你干什么?” 梁天佑轻哼:“没什么,坐好了,你要是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要不是打不过这个人,萝曼真想在他的脑门上敲几棍子。 李双晚在脑中搜寻了一番,姓顾的世家大族,据她所知,整个北晋好似没有。 所以,前世她怀上孩子后,顾星言便再没有出现过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是被家人接走了,而不是凌恒将人杀了。 可凌恒怎么会甘愿放一个有这么大秘密的人离开? 她前世一点也没察觉到凌恒在她那段时间找人。 除非,人,是他默许放走的。 想到此,李双晚眸子就是一阵冰寒,整个人如坠冰窖,就算被影滚烫的胸膛拥在怀里,她也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 她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一眼都没看到就成了别人的药引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长得如何,是黑是白,是胖是瘦,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哪些地方长得与她相似?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前世的事情大家都是受害者,她可以不恨他,不怨他,但若顾星言是被自己的家人救走了,却直到她死,他都再没出现过一次,她又是怨的。 若他能早点告诉她一切,事情就不可能发展到最后那一步。 或者,是不是说,这一世,洞房花烛夜那一次,若非她将人一把推开,他是不是也会如上一世一样?! “放我下来!”李双晚再不愿与他同乘一骑,一把就勒紧了缰绳。 马儿猝不及防,长嘶一声,前蹄高高仰起,险些将马上的二人摔下去。 顾星言忙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去稳住马身:“李姑娘,你……” 李双晚根本不理会顾星言,掰开他的手,从马上跳了下来就朝前走去。 亦竹和萝曼见刚才还好好的二人,怎么突然王妃就生气了,那位公子看上去也不是孟浪的人会对王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啊。 也忙从马上下来:“王妃,怎么了?” 李双晚自顾自往前走:“没什么,我们走回去。” “可是,雪这么大,还有十里路呢,这么走回去,怕是……” 李双晚转头看向两个丫头。 亦竹阻止萝曼再说下去:“王妃,我们走回去。” 顾星言也从马上下来,追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李姑娘,雪太大了,你身上还有伤……” 李双晚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将她笼于他身形下的男人,想起前世他将自己抛开,就连他们的孩子他也不问一句,她就恨他:“放开我!” “马给你,我们走回去。”顾星言要将马缰塞到李双晚手上。 李双晚冷冷回绝,一把甩开:“不必。” 顾星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果决地转头扶着两个婢女踉踉跄跄,在雪地里一步步艰难地朝前走去。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落下来,化成水,悄无声息地被大地吞噬。 梁天佑:“九哥,李姑娘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你也没说什么呀。” 九哥还把自己隐蔽的身世告诉她了呢,这人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呢,九哥多尊贵的身份啊。 舒文博又踢了他一脚:“少说两句。” 第83章 审问两婢 梁天佑叹气摇头:“李姑娘都已是凌家妇了,九哥他,就算她不是凌家妇,那位也不可能同意九哥娶李姑娘的。九哥他不可能不明白啊,可他怎么就,诶……” 舒文博看了一眼前面的顾星言,自从李姑娘下马后,他整个人变得冷如冰块,满天的飞雪也没有他冷,又转头斜睨梁天佑一眼:“闭嘴吧你。” 雪越下越大,天也暗了下来,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灰蒙蒙一片。 顾星言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人后面,看她几次跌倒,又重新爬起来。 看她本就受伤的身体再添新伤。 看她那身衣裙上又多了许多的血,心像是被钝刀一点点剐着,一寸一寸地将上面的皮肉削下来。 他知道这些事告诉她,她会恨他。 可他不想再骗她了。 牵着马缰绳的手攥紧,直到有血丝从手心流下来,一滴一滴滴在雪地上,将刚覆盖上去的雪烫出一个个洞。 “王妃,他们一直跟着。”亦竹低声在李双晚耳边道。 “王妃,您刚才和那位公子说什么了?他们是谁啊,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萝曼好奇心占了上头。 李双晚不发一言,也不回头,抓着两个婢子的手在风雪中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她又有什么资格恨他怨他呢? 他身上有凌恒控制暗卫的毒,不那么做,他就得死。 他也是人,她没有资格要求他为了她能活就可以不顾自己的命。 至于那个孩子,他或许根本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能要求一个贡献了每天都会重新生出来那么点东西的男人如她一样吗? 她十月怀胎,她与孩子骨血相连。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他的。 就当个路人吧。 还好,这一世,她不会与顾星言有任何瓜葛。 她要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是孤独的,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想通了这一切,李双晚紧了紧两个婢子的手:“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就当今天我们是被陌生人救了,走吧。” 大步朝前走去。 雪在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声音。 虽然裙摆脏了,身上满是血迹。 可她没那么狼狈了。 在距离城门还有两里地,顾星言不再跟着,停了下来,攥紧了手上的缰绳,目送着她朝城门走去。 那抹紫红衣裙在硕大的城墙下显得渺小又微不足道。 几个守城的士兵朝她们跑来,嘴里大喊着:“是恒王妃,快,恒王妃好像出事了,快去通知恒王殿下。” 然后他便看到李双晚直直地倒在了雪里了。 两个婢女也一同栽倒在地。 顾星言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自己的双足钉在原地没有冲过去将人抱进怀里。 城门处涌出来更多的士兵,七手八脚地将她们抬了进去。 不多会儿一辆马车过来了,士兵将三人抬上了马车。 梁天佑:“主子是个狠角色,连带着身边的两个婢女也都是狠角色。” 顾星言扫了他一眼。 梁天佑立即闭了嘴。 …… 周采瑶依旧在街上逛着,没有了银钱的担忧,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四个随她一起出去的婢女手上的东西拿都拿不下。 半个时辰后,听到消息的凌恒回到了恒王府。 李双晚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知道王妃不喜欢其他下人伺候,两个婢子自伤的时候把握好了分寸,不仅砍在了左手,也没伤到筋骨,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不影响伺候人。 到了恒王府,二人小心伺候着李双晚换了干净的衣服。 黄胜在一边把脉。 凌恒焦急地走到黄胜面前问:“黄太医,她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只是一些皮外伤,休息几日就可痊愈。” 凌恒长长松了一口气:“那她?” 黄胜知道他要问什么:“无碍。半年前那次受伤虽重,但好在镇国将军府好东西多,调理得不错。” 四周无人,黄胜压低声音:“殿下,务必要抓紧时间了,夫人的身体毕竟不大好,不知道会撑到什么时候。孩子生下来,最佳治疗时间是一个月内,否则会落下病根,影响寿数。” “你是说,她现在还没有怀上?”凌恒愠怒,影是干什么吃的,都已经同房两三次了,李双晚还没有怀上身子。 黄胜面色一僵:“这……就算已经怀上了,还不足月,是诊不出来的,抓紧时间要紧啊。” 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李双晚,凌恒目光黯沉:“本王心里有数。” 凌恒从李双晚的屋子里出来,侍卫就将亦竹和萝曼带到了他面前。 凌恒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一个字也不准遗漏全部说出来。” 二人的脸色到现在还是白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比她们前面十几年发生的还要多。 “本王耐心有限。你们二人护主不力,致王妃受此重伤,若再不老老实实交代,本王可以立即杖毙了你们!” 萝曼被凌恒的气势吓得眼泪哗哗流。 亦竹死死地抓紧了衣服下摆,要说不怕是假的,但亦竹是一直随李双晚在西北,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又加之本就比萝曼沉稳了不少,此时理智倒是全在。 在回来的路上,王妃已经告诉了她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一清二楚。 何况,刚才,她和萝曼二人替王妃更衣的时候,竟然看到王妃的守宫砂还在。 这意味着什么? 她当即警告萝曼不要说出去。 亦竹当时有多担心,此时脑子便是有多清醒。 她蜷缩在地上,战战兢兢回话。 “回,回王爷,今天一早,王妃带奴婢二人和吴管家去庄子上,因为要去郊外,所以吴管家点了十二名护卫随车一同前往。可谁知在经过密林的时候,突然就杀出一帮黑衣刺客。” 这些黑衣人是他派去的,凌恒没有打断。 “他们让交出王妃,吴管家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就和黑衣人打了起来。可那些黑衣人太厉害了,没一会儿十二名护卫就全中了箭倒在地上了。” 第84章 杖杀两婢 “王妃说黑衣人要活捉她,让我们藏好了,她自己提着刀就去冲了出去。可,王妃已经没有武功了,没一会儿就被他们抓了,身上还被砍了数刀。” 说到这里,亦竹泪水止不住地流。 “继续。” 亦竹抹掉泪,哽咽着继续道:“是。正在黑衣人要押着王妃离开时,突然就从远处蹿出一帮带着面具的人,足有三四十人,他们的武功比黑衣人还要厉害许多,一过来,立即就把黑衣人全杀了。杀了他们后,就扬长而去。” “王妃和奴婢们怕还有刺客,顾不得害怕,就往回跑,还好一路回来都再没遇到刺客。” 凌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是否在撒谎:“你说有一帮戴着面具的人?” “是。” “什么样的面具?” “就木制的,什么标致也没有,光秃秃的一张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还用兜帽遮住了头。” “吴管家谁杀的?” “面具人。” “黑衣人首领呢?谁割了他头颅?” “也是面具人。” “王府护卫呢?” “有几个是被黑衣人杀的,还有些受了伤没死的,被面具人补了刀。” “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来绑王妃,奴婢和萝曼二人上前去拦,被他们砍了一刀。他们还想杀了我们,好在这个时候面具人突然来了,一箭把他们射死了。” “面具人为何要帮你们?” “奴婢也不知道,王妃也不知道。王妃还问过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帮我们,可那些面具人一个字也没说,杀了人就走了。” 凌恒问得极快,亦竹也回答得极快。 这是她们在回来的时候,与李双晚演练了无数次的。 萝曼问过为什么要瞒着殿下,李双晚让她什么也别问。 两个婢女最听李双晚的话,虽然心里疑虑重重,但到底不再问。 李双晚太了解凌恒了,十年夫妻,他会问什么问题,她都大致猜到了。 亦竹死死稳住心神,哪怕心里怕极了,也不敢露出分毫来,表现出来的,只是因为今天的刺杀所带来的害怕。 凌恒多疑,哪怕她慢一拍,都有可能引起他的怀疑。 凌恒鹰隼一般的视线转向萝曼,可这个丫头好像只负责哭,从头到尾就一直在哭。 “你呢?亦竹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本王定不轻饶!” 萝曼:“那,那些面具人很,很凶,其中有一个人还想杀我们。” “那为何又没杀你们?” 萝曼摇头:“奴婢也不知道,那些面具人把黑衣人全杀了后立即就走了,那个人一看同伴走了,也跟着离开了。” 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凌恒就这么靠在椅背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发出嗒嗒的响声。 如锤子重重地击在二人的心脏上。 他脸色阴沉,视线从两个婢女身上流转了数圈,不再开口。 别看他平时表现得温润如玉,但这么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双眼中全是阴翳。 亦竹紧紧绞着帕子,刚才的沉稳应对在此刻已是轰然倒塌,心里的害怕如潮水一般,越涌越高,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脸色发白,后背密密麻麻泌出了好几身冷汗。 萝曼就更加了,她本就不擅长撒谎,跪在地上把自己哭成一个泪人。 一盏茶后,凌恒终于出声:“来人。” 进来几个护卫。 “把她们带下去,每人杖二十。” 萝曼哇的哭得更大声了,王府的棍子她是知道的,二十杖会要了她们的命。 亦竹吓得脸色一片青灰,人虽这被护卫一左一右架着,但仍喊道:“王爷,奴婢们说的全是实情,您为什么还要打我们?我们犯了什么错?” 凌恒冷冷道:“犯了什么错?呵,主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作为下人却只是一点皮外伤,可见是躲在主子身后贪生怕死。本王没下令将你们杖毙,已是看在你们主子的面子上,否则就算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吴管家简直就是个蠢货,不借机将这两奴婢杀了,他就是死有余辜。 凌恒挥手下令:“拉下去,给本王狠狠地打。我看这府里以后谁还敢护主不力,贪生怕死,这便是下场!” 萝曼与亦竹二人嘴里被塞了破布,架了出去。 这时,他派去勘察现场的司珀回来了。 所说的与亦竹二人的基本一致。 杀他身边的人,独独不动李双晚主仆三人,凌恒自然而然地就往他那几个好皇兄身上想。 凌恒烦躁地一把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扫落在地。 短短几天时间,青莲和吴管家死了,护卫、暗卫也死了三十多人,可至今他都查不出一点头绪。 就连乐潇院的两个粗使丫鬟和管事婆子也死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针对李双晚。 是太子,还是老二,老三,或者老五,老六! 他们就如此见不得他把李双晚娶进府吗! 凌恒脸色铁青:“暗一。” 暗一闪身出现在凌恒身后:“主子。” 凌恒压低声音低声吩咐,他要一个一个对付他们,要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暗一领命:“是。” 而此刻,乐潇院的主屋中,李双晚缓缓醒来。 她疲累交加,身上多处受伤,血流得有些多,又加之顾星言的一番话,身心俱创,强撑到城门口的时候,是真真正正地晕了过去。 “水……”李双晚声音微弱,喉咙如着了火一般。 一个小婢女端着清水过来,将李双晚扶了起来,又在她的身后塞了一个迎枕,这才将杯子递到她唇边:“王妃。” 李双晚知道她,是前段时间吴管家拨给她的人,环伺一周,她此刻确实在乐潇院的屋中。 所以,亦竹和萝曼为何不在? 她推开婢女的手:“把亦竹和萝曼叫来。” 小婢女噗通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双晚心里顿觉不妙,提高声音:“没听见我的话吗,把亦竹和萝曼叫来。” 小婢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直摇头。 李双晚脑子嗡的一声,顾不得身上的伤火辣辣的痛,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第85章 小惩大诫 小婢女忙上前去扶,被李双晚用力推开:“滚开。” 她力气不够,刚强撑着推开屋门,人就直接摔了出去。 小婢女吓得大叫:“啊,王妃……” “王妃……” 是陈蓉的声音,她被人看住了,关在了小厨房。 小厨房离李双晚的屋子有些距离,一般人是听不到的,但李双晚虽被废了武功,听力却尤在。 只是也只听到这句,后面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看来是有人堵住了陈蓉的嘴。 李双晚推开来扶她的小婢女,跌跌撞撞地往小厨房走去。 小婢女十分害怕,要去拉李双晚。 李双晚目光凶恶地瞪过来,声音里压着浓浓的怒气:“再碰我,我就杀了你!” 小婢女被她眼里的杀气吓住了。 身上的伤口又裂了,血涌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衫。 等她到小厨房的时候,果然看到两个下人把陈蓉一左一右压跪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团布,见她进来,陈蓉眼泪哗哗地流,嘴里不断发出呜咽声。 “放开她!” 其中一个下人道:“回王妃,不是小的们不放开她。是王爷担心她打扰您养伤,这才命小的们将人看住了。” “哼,打扰我养伤?陈蓉是有多不懂事,才会打扰我养伤,还是说你们不想让她告诉我什么?” “王妃说笑了,哪有什么事要瞒着您的。” “那还不放开她!” “这……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妃不要让我们为难。” 李双晚一步步跨进去,走到二人面前,冷冷道:“我就要你们为难了,怎么着?难不成,你们连我也敢动吗?” “王……” 不等他们说话,李双晚伸手便给了他们二人一人一个大嘴巴子:“放肆,我的人,也是你们能碰的,都给我滚!”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松了手。 不等李双晚将陈蓉从地上扶起来,陈蓉已经哭喊道:“王妃,快,快去救亦竹姐和萝曼姐,她们,她们快被打死了。” 李双晚心猛地一沉,将人从地上捞起来:“带我过去。” “王,王妃,您身上的伤,流血了,好多血。”陈蓉哪里见过这副场面,又是心疼王妃,又是担心两位姐姐出什么意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滚落。 “我没事,皮外伤,救人要紧。”她不能让亦竹和萝曼二人就这么死了。 凌恒好歹毒的心思,若白天顾星言没有及时出现,等她被黑衣人绑走,吴管家必会杀了亦竹和萝曼二人。 陈蓉狠狠地抹了一把泪,扶着李双晚往前院走去。 两个下人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拔腿就要跑。 “站住!”李双晚呵斥一声,那人咬了咬牙,只好转过身来。 李双晚一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去:“在我回来之前,半步也不准离开。否则,我定会砍了你们的双腿!信不信的,大可以试试看。” 二人再不敢多动,乖乖待在原地。 “阿蓉,我们快些。”她知道凌恒有多无耻,打亦竹和萝曼二人定是用了什么护主不力,致她受重伤的借口。 “王妃,可是您的伤口又裂开了。” 李双晚步子迈得极为坚定,她身上多处受伤,说实话很疼。 以前她上战场,大大小小受的伤不计其数,但自从半年前被废武功后,这具身体就格外羸弱,忍痛程度更是大不如从前。 额头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汗,抓着陈蓉的手因为疼痛而在微微颤抖,但她沉着而冷静:“我没事。” 离前院还有几丈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能听到棍棒打在皮肉上,带起血珠的沉闷声。 “住手!”李双晚加快脚步,一步跨进前院的同时,立喝出声。 与此同时,监刑人嘴里的数字刚报到“十五”。 恒王府用的都是军棍,二十棍足以要了一个姑娘的性命,她们已经受了十五棍。 李双晚不顾全身传来阵阵能令人眩晕的痛疼,几步上前,一把将护卫手中的棍子夺了过来,扔到了地上。 “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刑凳上的亦竹和萝曼因受不住,已经昏死了过去。 “王爷,不好了,王妃过来了。”有小厮匆匆跑去报于凌恒。 正在书房里听司珀禀报详情的凌恒闻言烦躁地皱了皱眉,这女人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看来在屋内伺候的丫鬟没有将那杯掺了蒙汗药的水给她喝下。 一个个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他朝司珀使了个眼色,司珀领会,点头离开。 凌恒深吸一口气,走出书房,朝前院走去:“阿晚,你怎么起来了?你瞧你,身上还有伤,伤口又裂开了,不好好在屋内躺着,跑出来做什么?” 说着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就要往李双晚身上披。 李双晚再没法维持对凌恒表面的温情,甩开凌恒披过来的手,冷冷看向他:“殿下是要趁着我昏迷,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打死吗?” 凌恒手顿在半空,听到这话,把披风往护卫手上一扔:“她们二人贪生怕死,护主不力,让你受了重伤,我命人打几板子,只是小惩大诫,阿晚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李双晚指着刑凳上昏迷的二人:“殿下管叫小惩大诫?我看殿下是想要她们的命吧?” 凌恒似乎才发现那二人的样子,皱眉道:“下手确实重了些,但你放心,他们都把握好了分寸,看着吓人,实则也就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没事了。” 李双晚冷哼,虚伪恶心的男人。 若她晚来一步,二人被凌恒打死了,他也会把责任推到行刑人的身上,说他们没有掌握好分寸。 凌恒耐心道:“而且她们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若不加以惩诫,往后这府里人人都效仿,那就没有忠仆可言了。阿晚,这驭人之道,便是这个理,你强他们就弱。你要是弱,他们就敢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李双晚冷冷道:“是我让她们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的,这么说殿下是不是连我也要打?” “阿晚,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打你。”凌恒伸手过来,李双晚一把甩开,“好了好了,阿晚,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第86章 她不好了 李双晚不想和这个虚情假意的人多废话:“那么,殿下现在还要打吗?” 凌恒浅浅一笑:“阿晚都心疼她们到不顾自己个儿的身子了,我哪还会再打。犯再大的错,我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既往不咎,我那是心疼你。” “好啊,那妾多谢殿下手下留情了。还请殿下派几个人帮我把她们送回乐潇院。”李双晚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凌恒重重叹息一声:“阿晚。” “怎么,殿下这是要拖延时间,要让她们就此断气?”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凌恒这才吩咐人,“来人,把她们送回去。” “阿晚,我送你回去。” 凌恒再次伸手过来,李双晚又甩开了,她恶心得不行:“不劳殿下费心。” 见李双晚在陈蓉的搀扶下要走,凌恒心里厌烦不已:“阿晚,为了两个卑贱的下人,至于你对我发这么大脾气吗?” 李双晚转过身:“亦竹和萝曼,还有陈蓉,她们三人在殿下眼中是卑贱的下人,但在我眼中,她们就是我的姐妹。与陈平和周伯一样都是我的亲人,所以,若下次殿下还要对他们‘小惩大诫’,不妨先告诉我一声,毕竟他们都是我的人。” 说完,李双晚再不作停留,带着她们三人离开。 凌恒吃了一瘪,气得一把踢翻了面前的凳子,阴鸷的眼眸冷冷扫了那几个行刑的下人。 李双晚等人到乐潇院的时候,那个刚阻止她的小婢女已经不在了。 换了另一个婢女,端着药过来,李双晚只瞥了那药一眼,淡淡道:“放下吧。” 待那婢女离开后,李双晚便拿了一包药让陈蓉交给她哥哥,让他明天去一趟庄子上,给洛洛看看这里面的成份。 亦竹和萝曼二人受伤颇重,李双晚让陈蓉去外头请大夫。 黄胜,她信不过。 在怀上孩子之前,凌恒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对亦竹和萝曼就说不定了。 陈蓉让李双晚去休息,可她哪里放心,让她搬了一张软榻到这间屋子里,亲自守着重伤昏迷的二人。 大夫检查了二人的伤势,面色十分凝重。 李双晚艰难坐起身:“大夫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大夫重重叹了一声:“二位姑娘伤势极为严重,行刑之人下了十足的力道。若再以那种力道打下去,不出三棍,脊柱必断,脊柱一断,用不了两棍,人必死无疑。” 李双晚倒吸一口冷气,后背又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还好,还好她去的及时。 她知道凌恒恶毒,但能恶毒到连小小的两个婢女也不放过的地步,真是令人发指。 她又自责自己去得太晚,若她能早些醒来,亦竹和萝曼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 李双晚眼圈通红:“大夫,请务必治好她们,无论要用什么药,不在乎多少钱,只求她们无恙。” 大夫何时见过堂堂王妃对下人如此呵护的,也不问是谁为何要对两位姑娘下此重手,左右绝不可能是这位恒王妃。 忙道:“恒王妃放心,草民定尽全力。” “好,有劳大夫。这段时间,她们吃的喝的,有什么要注意的也请一并告知于我。” “是。” “大夫,她们后背的伤会留疤吗?” 一旦大仇得报,她还要风风光光的把她们都嫁出去,看她们生儿育女,看她们长命百岁,看她们儿孙满堂。 大夫明显愣了一下,这才道:“先救性命要紧,至于留不留疤,草民定竭尽所能。” “多谢大夫。” 李双晚突然想到,她何不趁着刚才与凌恒闹翻,等二人的伤稳定一些了,带着她们三人去庄子上住几天。 有洛洛在,她们只会好得更快。 陈蓉便领着大夫去开处方。 刚出去就看到匆匆进来的自家哥哥,她将药笺给陈平,让他去抓药。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王府里的人,除了王妃带来的,其余人都不可信。 周采瑶刚回到恒王府,就感觉到了府里压抑的气氛。 她问门房,门房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王妃遇到刺客,昏迷不醒,瑶姑娘这两天就莫要乱跑了。” “那吴管家呢?他没保护好姐姐吗?” “死了,不仅他死了,带去的十几个护卫也全死了。” 吧嗒,手上的东西全部掉在了地上,周采瑶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今天早上还笑呵呵地和她说是若要出门逛,就多带上几个人,看到喜欢的就买,银子不够让人来取。 才几个时辰,人就死了,就连带去的护卫也全死了? 门房本就看她不顺眼,此刻见她一张脸煞白,更有意要吓她。 “吴管家不仅死了,手脚还被人剁了,杀他们的刺客有一个人脑袋也被削飞了。几十具尸体如今就堆在林中,血把那一片全染红了。瑶姑娘若是关心吴管家,一会儿府里有人要去收尸,不如跟着一起去?” 周采瑶吓得大叫:“啊,我不去,我不去,我和吴管家一点也不熟。” 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也不管了,疯了似地朝自己如今住的云梦院跑去。 半路上甚至看到有下人在打扫地上的血迹,刺目的两滩。 她颤抖着声音问:“这,这是谁的血?” 难不成是李双晚不好了? 下人哪敢回她话,绕过她,将一捅捅的水冲向地面。 周采瑶回到云梦院,就冲进了自己屋子,把门窗全锁了。 可一个人待了半晌,倦缩成一团,仍是无法将早上吴管家与她笑咪咪说话的样子,以及他断手断脚被人杀了血肉模糊的样子从脑中挥去。 她吓得浑身发抖,缩在床上大喊来人。 陪着她出去逛街的其中一个叫雪儿的婢女推门进来:“瑶姑娘。” “你,你在屋里陪我。再,再去一个人去,去打,打听一下,刚,刚才咱们看到的血,血是谁的?还,还有,姐姐,打听一下姐姐怎么样了?” 这些下人都是王府的老人了,自有消息的来源,也不用再出去刻意打听,就将事情的始末说了。 周采瑶一听恒王如此温润如玉般的一个人,竟然因为姐姐遇刺,身边下人护主不力,能做到这个地步,是她所料不及的。 只是可惜了,这两个婢女,尤其是那个叫萝曼的没死。 第87章 他也重生 雪儿:“瑶姑娘,王妃受了重伤,听说回到乐潇院后又昏了过去,您不去看看吗?” “我,我要去看吗?” “你是王妃的亲妹妹,这个时候理应去看看的。” 周采瑶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床,朝乐潇院走去,她实在想不明白,李双晚一个恒王妃,身份何等珍贵,竟然不好好在后院待着,亲自去什么庄子上。 这不,出事了吧。 李双晚一个人待在黑夜中,心绪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她的身边没有自己可信任的人。 按理说,她嫁进恒王府可以带至少四个丫鬟,两个贴身嬷嬷,再外加三到六个小厮的。 但在西北的时候,她在军营里的时间多,军营里不需要伺候的婢女和婆子。 回到西北的将军府,伺候在身旁的也就亦竹和萝曼二人,外加一个赵嬷嬷,以及车夫周闻。 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府中任何一个下人便可。 嫁给凌恒的时候,她是怀揣着满心希望和憧憬的,所以她没多带人。 但李双晚又是庆幸的,她要从恒王府脱离出去,便不能有太多自己人。 脑中突然又跳出顾星言那双丹凤眼,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 今晚,顾星言会过来。 因为她知道,凌恒这个人惯会演戏,今天晚上,他必还会过来,虚情假意地认认错,然后由顾星言代替他陪在她身边。 “王妃,瑶姑娘来看您了。”陈蓉推门进来,对黑暗中的李双晚低声道。 李双晚哪有精力再应付一个虚伪的周采瑶:“就说我还昏迷着,让她回去。” 周采瑶听到了,不等陈蓉出来说,一扭腰回去了。 …… 喜福来金铺的后院书房里,顾星言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椅子里,自回来后,就这么坐着,已经整整一个下午。 甚至连姿势也没动一下。 天色已浓黑。 这时,舒文博匆匆过来:“九哥,凌恒在找你,让你立即过去。” 顾星言微一皱眉。 舒文博:“凌恒把李姑娘身边的两个婢女给打了,要不是李姑娘赶过去及时,已经被杖毙了。” 顾星言眸子一沉,李姑娘视她们二人为亲姐妹,凌恒却要杀了她们,狗东西。 他覆上凌恒的那张人皮面具,又戴上那恒王府暗卫的木质面具,大步朝外走去。 凌恒见到顾星言进来,只吩咐了一件事:“照顾好她,务必让她在最短的时间把伤养好。” “是。” 这个女人仗着自己的宠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今天当着王府下人的面竟然敢对他甩脸子。 李双晚,你给本王等着,你们镇国将军府满门也给本王等着! 他咬着牙,冷冷道出一句:“一个月内务必让她怀上身子。影,你要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本王不介意立即送你们二人去见阎王。” 顾星言双拳捏紧,低下头,从喉咙里生生逼出一个字:“是。” 凌恒把一个瓷瓶扔到顾星言身上,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烦躁地别开了视线:“这个月的解药,影,你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那孩子落地,若实在等不及,他可以给李双晚下催生药,反正他要的只是她肚中孩儿的心头血。 顾星言捏紧了瓷瓶:“是。” 离开后,顾星言就去了乐潇院。 在门口,站了许久。 里面的灯亮着,陈蓉正在伺候李双晚用些清淡的晚膳。 顾星言手捏紧又放松,放松又捏紧。 今天,他会把所有一切都告诉她,是杀是剐,全由她定。 本就是他对不起她。 夜色中,他把自己站成一尊人形石像。 陈蓉拿着托盘从里面出来,看到顾星言,俯身:“王爷。” 他扫了一眼盘中的吃食,几乎没怎么动,伸手就将陈蓉手上的托盘拿了过去。 陈蓉抿了抿唇,低头退了下去。 屋内的李双晚听到声音,抬眼望去,屋外六角廊灯下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似雕塑一般站在那里。 李双晚眸子便是一沉,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不是一刻钟前来过恶心了她一番的凌恒,而是换成了顾星言。 凌恒的背影从来不会这么孤独,他心里算计太多,没空孤独。 顾星言深吸一口气,抬步入内。 将托盘放到桌边的矮几上,伸手就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用凌恒的脸面对她,他觉得恶心。 李双晚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以往都是在黑暗中。 脸部线条硬朗而分明,修眉如剑,斜入鬓角,脸庞俊美,一双丹凤眼,两颗黑瞳仁敛在纤长睫羽下,鼻梁高而挺拔,薄唇轻抿。 身材高大,挺拔如松,烛光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仿佛将他白皙的肌肤镀了一层光。 而那身四爪亲王蟒服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英俊不凡。 李双晚也知道这不合时宜,但脑中依旧是忍不住地跳出一句话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顾星言远远地站在离床数步远的地方,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十分沙哑:“你要会做生意的人,舒文博已经在安排了,五个人,我已经交代他们要做什么。若是不够,还可以再派些人过来。” 李双晚声音是难以压抑地哽咽,她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十年,我以为在我有了身孕后你就被凌恒给杀了,现在看来,没有。可直到我死,你都没有出现,你早就被人接回了顾家。” 李双晚眼神犀利,眼圈红透了,可她生生将泪忍了进去,就这么抬着头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前世直到今生,今天她才看清这个男人。 顾星言的心如被人拿着锥子生生绞着,他突地走到李双晚床前半跪下。 李双晚突然一吹,将面前的那盏灯给吹灭了。 黑暗中,顾星言看不清她的脸。 她也看不清他的。 他喉头酸涩得厉害,说出口的声音在发颤:“对不起。” 李双晚倔犟地笑,重生后,便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抱有任何希望,这声对不起苍白而无力,可她前世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所以也无关紧要了。 不是吗? “你走吧,以后若是无事别在我面前出现了。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李双晚别过脸,泪还是压不住无声落下。 她说过,她这一生不会再落泪的,可是,当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也是重生的,她忍不住了啊。 第88章 换她重生 “李姑娘。”顾星言喉咙发紧,他知道那些事说出来,就是给自己找借口,可是他不能够,不能什么都瞒着。 他苦,她也会苦。 他不求她原谅,但只求她心里的恨别再那么多了,恨太多,太苦太累,纵然重生一次,日子也会过不下去。 他缓缓开口:“前世,当年的除夕夜,我被扔到了凌恒面前。” 这件事,过去十年了,可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凌恒本想杀了我,但他的属下向他献了一策。因我身形与他相似,又会口技,武功也算可以,他还需我当他的替身,于是被喂了一颗药。” “药吃下,前程往事皆成了一片空白。” 李双晚冷冷地看着他,她不信,以凌恒的手段,绝不可能因为这些就放过他,他们凌家的血从来都是冷的。 “可这事还是被林嫔知道了,林嫔骂凌恒妇人之仁,要杜绝后患就必须得杀了我。” “所以,尽管我记忆全无,两天后也被一刀刺穿了胸膛扔去了乱葬岗。” 李双晚的手捏成了拳头,指甲已深入皮肉,泪无声无息地在脸上汹涌滚落,怎么擦也擦不完。 “人的心是偏的,我的心更偏,长在了右边。所以,虽受重伤,可我没有死。而我母亲的人就是那个时候找到我的,在乱葬岗。” “我被带回了大梁。” 李双晚猛地抬头看向顾星言,这才想起来,大梁皇室的国姓,是顾! 所以他是…… 所以他的身后才会有那些人,有那样的实力。 “我是大梁的九皇子,顾星言。”一阵腥甜涌到喉头,顾星言生生咽了下去。 “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顾星言摇头:“没有了。等我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已是十年后。” “呵。”李双晚冷,同时心里也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那一个多月,凌恒让顾星言顶替待在她身边的次数并不多。 他也是怕她发现端倪的吧。 所以,公事繁忙,让吴管家和青莲两个人绊住她的脚,成了凌恒惯用的伎俩。 顾星言低头不敢看她。 他的父皇生孩子的能力一流,光皇子就有九个,公主也有十数个。 皇子多,皇位却只有一个。 大梁的朝堂与北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子夺嫡,血雨腥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陈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外戚联合,不知害死了多少皇子皇孙。 他的兄长是嫡长子,年幼时便体弱多病,活不过三十五岁。 他又是嫡子,他的母亲徐皇后刚怀上他,便被陈贵妃给盯上了,多次险些胎死腹中。 为了护住他,刚出生不久,徐皇后就将他送来了北晋,寄养在一户农户家,为免被人盯上,徐皇后派了几个暗卫在暗中守着那家人,又送来五个同龄的孩子,让他们生死护在他身边。 可惜,北晋朝堂越来越腐败,苛捐杂税不断,又多有天灾,一场洪灾来袭,养父养母都死了。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那几个暗卫为了护住他们几人,连消息都来不及送出去,也先后染疫而亡。 整个村庄,最后被洪水冲走的冲走,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寥寥几人。 那年他才十岁,与舒文博和梁天佑等几个孩童被人贩子盯上,卖进了山里。 从此过上了每天与人搏命,与野兽厮杀的日子,直到二十岁那年被凌恒发现,三个月后入恒王府。 在恒王府,他待了一个月二十天。 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叫李双晚的姑娘。 她的眼睛很亮,黑色的瞳仁像天上最亮的星辰,说话时声音很温柔。 凌恒要去陪那个女人,脱不开身的时候就会让他戴上他的面具陪她。 他们同床共枕时,她满头青丝铺在枕间,与他的纠在一起。 就这么一点点丝丝绕绕地缠上他的心头。 叫他舍不得理顺,更舍不得剪断。 她叫他殿下,把他当成了凌恒。 他不敢回应,只有深深的罪恶。 有很多次,他都想告诉她实情,可是凌恒警告过他,若他敢说出来,他们二人谁也活不了。 大婚当晚的那唯一的一次,如同噩梦一次次缠着他,缠得他几近窒息。 而且凌恒有的是手段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他怎么样都可以,但李姑娘不该承受这样的耻辱。 他怕了,退缩了。 她是镇国将军的女儿,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子,怎能被人如此羞辱。 有无数次到嘴边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凌恒要做什么。 可是,当他在大梁的皇宫忆起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而且他也终于知道凌恒为什么要让他代为圆房。 在这之后,他的脑中只有仇恨。 镇国将军府满门倾覆,李双晚已经死了,被凌恒关在冷宫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他们的孩子,那个出生仅一天便感受到了这世间最深的恶毒的孩子,被放干了心头血,成了那个叫渟宁的孩子的药引。 他错了,大错特错。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 所以,当长兄病弱身亡,他一朝登上大梁帝位,便不顾满朝文武大臣反对,不顾大梁朝堂内外的虎视眈眈,亲率大军直捣北晋,将这埋葬了晚晚的北晋皇宫付之一炬。 他要让整个北晋给晚晚陪葬! 可,看着熊熊烈火将北晋皇宫吞噬,他还是不甘心啊。 他的晚晚,就这么没了。 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是他害死了晚晚,害死了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 所以,他以自己的心头血,两世半命的代价,只为逆天改命,换晚晚重生! 他成功了。 他想,晚晚如此聪明的一个女子,这一世,定会手刃了前世那些害她的凶手。 他想瞒着她的,这一生他注定仅剩下十年寿命。 可晚晚这么聪明的一个女子,不过短短几天,就已经发现了他和她一样,都是重生者。 这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也无需知道。 前世他欠下的债,他穷尽两世来偿还。 她要亲手杀了凌恒,他会帮她。 她要颠覆了这肮脏的北晋朝堂,他也会帮她。 她要护住镇国将军府满门上下,他更会帮她。 “李姑娘,你好生休息。”顾星言站起身,往外走。 李双晚最终还是将脸上的泪抹干了,看着顾星言的背影,开口道:“我现在手头上没有人,所以你找来的那些人,我还是会用,但我们之间只谈利益。” “所得利益,对半分,每半年结算一次。” 利益的关系是这世上最不牢靠的,却也是最牢靠的关系。 顾星言脚步顿住,他知道,晚晚这是要和他划清界线。 他没回头:“好,依你。” “以后若是我有事,也会请你帮忙,但我会付钱。” “嗯,都依你。关于吞并凌恒产业的事,这几天我会写出一个详细的章程来,到时拿来给李姑娘过目。” 第89章 利益关系 见她不说话,顿了顿,顾星言转过身来又道:“他暗处有什么产业,我前世都一一查清了。你前几天看到的还只是他的冰山一角,许建州帮他打理,产业遍布北晋各州。还有,凌恒有自己的私兵,人数大约是三万左右。” “在哪里?” 顾星言摇头:“像训练暗卫的地方一样,我也只知道有,具体这些人在哪里没有查到。前世,他已经将这些人分批充入了禁卫军和羽林军中,还有一部分人渗透进了李家军。” 李双晚深深闭了眼,李家军也早就渗进去了凌恒的私兵。 是她,她是李家的罪人。 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李双晚抬起头望向黑暗中那个男人:“所以苏洛,也是你特意送到我面前的?那天你是故意让车夫将马车赶到永宁侯府门口,让我想起这事的?” “是。前世,她嫁给了我二堂兄睿王,我知道她的医术有多厉害。在所有人都对我的病束手无策的时候,她仅用了一年时间便让我恢复了缺失的那二十一年记忆。” 是了,苏洛医术名动天下,后来凌恒登基为帝想让她出面将其纳入后宫占为己有,才得知苏洛于半个月前就已经去了大梁。 彼时苏洛也不过二十余岁,还带着郭郎中这么一个小老头,又是北晋人,纵然医术了得,要给皇室之人看病也没那么容易。 按顾星言的说法,她应该是与大梁睿王有了情意后,才被睿王引荐给他的。 她记得她死前,大梁在位的皇帝是大梁太子顾星成,也就是顾星言的同胞大哥,徐皇后的长子。 不过听说这位大梁帝身子不是很好,常年咯血,虽有皇后,却没有自己的子嗣。 此人极有手腕,登基不过短短四五年,已让大梁国力剧增,与日益衰败的北晋相比,就好似一个是正值少年,未来可期,一个已是垂垂老矣的暮年。 顾星言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李姑娘,她应该可以帮你解毒,助你恢复武功。” 李双晚冷笑一声,她救苏洛,一开始确实有这方面的私心,但她醒了后,看着那样一位姑娘,在永宁侯府受尽折磨,又怎么忍心再存利用之心。 她问:“所以,前世,你身上的的毒也是她解的?” 顾星言点头又摇头:“没彻底解掉。不过能缓解,保证我不会毒发身亡。” 那十年,他过得生不如死,穷尽整个大梁的国力也不能将他身上的毒全解了。 每每毒发就会痛得浑身经脉都要爆开似的,折磨得他恨不得立即就一头撞死在那里。 可他是皇子,活着由不得他,死更由不得他。 这些过往,鲜血连着皮肉,揭开了便如万蚁啃噬心脏,痛得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当二堂兄将她引荐到他面前,苏洛用了三个月时间配出了药,半年左右才会发作一次,可要彻底解毒终究还是差了最后一味最为关键的药。 等到他记起了所有,想起自己身上的毒是凌恒所下时,他已经不需要那味解药了。 至于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在他被凌恒一刀穿胸而过后没多久,凌恒派二人出任务时,被凌尧所杀。 李双晚想起一事:“上次你吃了百株草,是不是凌恒种在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顾星言点头又摇了摇头:“能缓解,两年不需再吃凌恒给的解药。” 顾星言没有说的是,百株草之所以能解世间百毒,是因为其本身也是毒,如今两种毒在他体内暂时达成了一种平衡。 这种平衡什么时候会被打破,不知道。 或许平衡打破的那一刻,就是他毒发身亡的那一刻。 欠下的命,是要还的。 李双晚深深地闭了闭眼,也对,凌恒的毒世间难得,纵然百株草能解这世间百毒,却解不了他控制暗卫的毒。 “青莲的尸体是你毁的?” “是。” “章施屹也是你将他送到我的面前的?” 顾星言点头:“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那天恰巧看到他。” “那么,那棵百株草呢?也是你安排人扔进房间的吗?”李双晚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问出那句话。 若真的是他安排的,那她当天的以身救他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走到顾星言面前,抬起头望向黑夜中的男人。 黑暗中,她突然看不清这个男人了。 是她将灯熄灭了的。 “不是,不是我。”顾星言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两步,“我怎么可能,晚,李姑娘,我怎么可能……” “事后我也查过,但所能查到的线索极为有限。我只知道那个时候,王府后院的暗卫被人调离了,说是发现了刺客,但最终凌恒什么也没找到。” 李双晚缓缓松了一口气,这个谜团还是留下了。 如今一想,恒王府的护卫也的确是从那天开始增加了。 李双晚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重生的?” “比你早两个时辰。被凌恒从林山带回来,在床上醒来时是酉时。” 酉时刚醒,他便被凌恒叫去了去,让他替凌恒来与她圆房。 与前世一模一样。 他所能阻止的是尽量让李双晚别吃凌恒送过来的任何东西,包括那碗本该在挑盖头的时候就送过去的面。 面里掺了那种东西。 他们的孩子,顾星言想象过无数次,他是什么样子的,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乖不乖?会不会常常闹腾她,听说她生了三天三夜才将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很疼? 他没有问,这些话会让晚晚痛彻心扉。 “那个孩子,你放心,我已经安顿好了,他现在很安全,我的人守着。等过段时间,风声没那么紧了,就送他出盛京。” 李双晚知道他说的是胡书翊,微微点了点头。 见顾星言要走,李双晚道:“以后若我有事,还是会请你帮忙,但我会付酬金。” 顾星言深深地闭了闭眼,如此总比他们之间再无瓜葛得好:“好,依你。” 从怀里掏出一个骨哨,递过去:“李姑娘,若是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吹响这个骨哨即可。三短两长,两短三长,我就会出现。” 李双晚接过骨哨,什么也没说,收入怀中。 第90章 完璧之身 她本想离顾星言越远越好,可命运兜兜转转,还是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说开了,以利益维护二人之间的关系,那便真的只谈利益。 虽然贵为大梁九皇子的顾星言并不看中黄白之物。 顾星言走后,李双晚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心中不知该做何想。 她早就对顾星言有所怀疑了,第一天他表现出来的气势和他的那身超强的武功。凌恒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有钱,也绝不可能训练得出拥有如此高绝武功的暗卫。 这样的人,就应该是人上人,如何该为他人下。 还有苏洛,还有青莲的尸体,以及帮她送信的那只海东青。 可还是不能确定,就在几天前,他在她面前还仅仅只是一个暗卫。 直到今天,他带人来救她,那些人武功绝顶,凌恒的人在他们面前也不堪一击。 所以她试探地问他要人,他毫不犹豫的答应,那时她就已经能够肯定,顾星言如她一样,也是重生者。 李双晚苦笑着扯了扯嘴角,闭上眼。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没有怎么也无法入睡,迷迷糊糊间,梦中那个以两世半命换她重生的男人,身上插满箭,孤单的身影,望着远方。 可她始终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是凌恒吗? 他的属下叫他皇上,除了最后登基为帝的凌恒,李双晚想不出还会有谁。 第二天,顾星言果然送来了一封信,他是交给陈蓉,让陈蓉带给她的。 还特意交代陈蓉,若是李姑娘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舒文博。 她说过无事不想见他,他便真的没出现。 里面是满满的几张纸,除了凌恒的产业分布在何处,涉及哪些领域外,没有他自己的任何只言片语。 他的字苍劲有力,一笔一画。 李双晚细细的一个一个看过去,顾星言掌握的比她所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这么多铺面,庄子,甚至还涉及到粮食和私盐,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为过。 更让她诧异的是,凌恒竟然还有两处私矿,这在前世,她不曾知道的。 难怪,凌恒能养得起几万人的私兵,还能训练自己的暗卫队。 将这些一一记牢后,李双晚便把这几张纸放进火盆烧了。 “王妃,哥哥从庄子上回来了。” 李双晚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陈平哪敢真的进去,只站在门口回话。 陈蓉虽然是第一次贴身伺候李双晚,但也知道该怎么做,自己亲自守在了外间,确保无人听到里面二人的对话。 陈平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屋内躺在床上养伤的李双晚听到。 “王妃,小的照您的吩咐把药渣拿给洛姑娘瞧了,洛姑娘看了说药没有问题,只不过里面除了治伤的药外,还掺进去了助孕的药。” 李双晚双手紧了紧,醒来时看到是黄胜在给她把脉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她受伤并不严重,好好将养数日便可痊愈。 之所以当时昏了过去,一是血流得有点多,二是乍一听到顾星言那番话,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三是在雪地里走了十里路,她身子本就不好。 凌恒急着要她怀上孩子,一切会影响孩子心头血的东西他都不可能让她吃。 “扔了吧,你重新去抓几副治外伤的药来,莫要让别人发现了。” “是。小的会和妹妹说,让她煎药的时候一刻不眨眼地盯着,不假手于第二人。” “好,辛苦你了。这段时间,亦竹和萝曼受伤,你和阿蓉二人是我最信得过的,辛苦你们。” 陈平忙道:“不敢当王妃这句辛苦,都是小的该做的。” 祖父说了,要他和妹妹到了王妃身边,一切都听王妃的吩咐。 “陈平,洛姑娘要的东西,还请你帮着抓紧了,过两天我要用。” “是,小的记下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 到下午的时候,亦竹和萝曼二人终于醒了。 李双晚在陈蓉的搀扶下,慢慢挪过去,进了她们的屋子。 萝曼一见到李双晚,哇的一声就哭上了:“王,王妃,婢子,婢子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 ,婢子好怕……” 亦竹也跟着落泪,后背的伤很疼。 重重的廷杖打在脊背上,似乎看到了黑白无常拿着锁链在等着她们咽气。 李双忙上前一手一个给她们擦泪:“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亦竹心疼地去握李双晚的手:“王妃,您还疼吗?” “小伤,我没事。你们这几天好好养着,一点病根都不准落下。” 不多会儿,陈蓉将她们的药送来了,有止痛的效果。 李双晚接过,喂二人喝药。 二人哪敢让王妃伺候,忙自己端起药喝了。 药里还掺了些助眠之物,她们的伤头几天一定要好好养,休息好最重要。 萝曼脑袋昏昏沉沉的,可还惦记着昨天和亦竹二人看到的事,撑着眼:“亦竹,我,我好困啊,你来问吧。” 屋内只有她们三人,李双晚笑笑:“想问什么便问吧。” 亦竹心疼地看着李双晚,喃喃开口:“王妃,您与殿下成婚已半月有余,可为什么,您还……” 她指了指李双晚的右臂,王妃沐浴一向不喜欢别人在一旁伺候,直到昨天她们二人给昏迷不醒的李双晚擦洗身子,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王妃的守宫砂尤在。 王爷和王妃根本没有圆房。 可分明,大婚第二日,她们都是看到那方落了红的元帕。 李双晚知道这种事不可能瞒得过两个贴身伺候的婢女,但她不能让她们涉险。 就连写给爹娘兄长的信,她也只是说直到嫁进恒王府才知凌恒有诸多毛病,突然就不喜欢了,所以大婚那天她借口来了葵水,没让凌恒近身,自己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不便告诉你们。但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人,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我们都没命。” 二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第91章 万劫不复 萝曼刚迷迷糊糊要睡着了,闻言立马就来了精神,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撑起半边身子,又疼得她倒吸凉气,压低声音:“王,王妃是,是说王爷他,他不行,有,有隐疾?” 李双晚:“……”似乎也不是不行。 “呃,对,这关系到皇家脸面,更涉及朝堂稳定,绝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就算是殿下面前也绝对不能提起半个字。记住了吗?” 萝曼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个男人不行,那对他的打击得有多大啊,她可不敢在王爷面前提起半个字,要不然小命不保。 昨天她就差点丢了命,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她可得爱惜着。 可是,可是她家姑娘年纪轻轻的却要守活寡了呀。 这恒王殿下真不是个东西,知道自己力不从心,还要娶她家姑娘。 所以,他昨天借口要打死她们,就是怕她们知道了他的隐疾? 呵,心肠何其歹毒。 亦竹没有说话,只一脸担忧地看着李双晚。 李双晚心里微微叹息,亦竹太聪明了,什么事也瞒不住她。 不与她说明白了,也不知她会自个儿琢磨出什么结果来。 萝曼心思单纯,点头应是,药效一上来,她便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亦竹强撑着,半仰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李双晚,一双眼里已溢满了泪珠,将落不落。 李双晚拿这样的亦竹最是没办法,见萝曼睡熟了,心叹一声:“想问什么便问吧,能不能告诉你,我自己把握分寸。” 亦竹哽咽开口:“王妃,您不是喜欢王爷吗,婢子瞧着王爷对您也不错,若不然昨天也不可能因为我们护主不力就对我们重责了。可为什么,你们……王妃,婢子知道萝曼说的什么王爷不行的话全是胡话。” “皇子十四五岁便有宫女教他们通人事,若是这个原因,就不可能瞒得了这么久。王妃,您告诉我好吗?” 李双晚摸了摸亦竹的脑袋,许多事她都不能让这两个丫头知道,萝曼没心没肺,亦竹总会想得多。 但还是不能告诉她呀,太危险了。 周采瑶已经来了,要不是发生这样的事,她原本的计划就要慢慢实施,如今又近年关,只能往后推。 在她离开前,只能先将她们几人托付给外祖父。 “还记得陈蓉前两天从香炉里找出来的东西,洛洛说那里面掺了什么吗?” 亦竹脸色剧变:“蒙汗药。所以,王爷每天都是用这个办法把您哄睡着,从来都不曾碰过您,而那个什么元帕,也不过是糊弄人的,是不是?” 李双晚一怔,亦竹何其聪明,随即微微一笑:“当然不是,亦竹你想多了。是我发现了这恒王府的一些猫腻,如今我已经基本能断定这恒王府里有奸细,而且还不止一个,连殿下也被蒙蔽过去了。” 亦竹脸色煞白,连恒王殿下都不知道,那这些奸细背后的主子是何等样的人物啊。 “王妃,这,这可怎么办啊,咱们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殿下吧。” 李双晚摇头:“不行。此事只能我秘密调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危险了,我不想殿下涉险。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把所有事情告诉殿下。” “所以,亦竹,在这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步踏错,会万劫不复!” “王妃,可是,这怎么行呢,太危险了呀。” 李双晚脸一板,眉头一皱:“亦竹,你不听我话了?” 亦竹最怕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样子了,慌忙道:“当然不是,王妃是亦竹的主子,亦竹只听王妃的话。” “好亦竹,听我的话就对了,记住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二人知道,连萝曼也不能告诉。” 亦竹点头,强压住喉咙里满满的惊恐:“昨天婢子二人虽然躲在马车里,可婢子也看清了,那些黑衣人的目的只是活捉你,他们看似凶狠,但对那些护卫出手是有所保留的,并不想伤他们性命。” “所,所以,这些黑衣人是那个幕后之人派去的,对不对?因为吴管家也参与其中,他也是奸细之一,所以您才要杀他对不对?” “对。”李双晚用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她若不是那么聪明,像萝曼那样活得开心单纯该多好啊。 “为什么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您嫁给了殿下,他们想要拿您威胁大将军?” 李双晚愧疚地点点头,不是她想骗亦竹,而是她重生,前世的凌恒灭了镇国将军府满门这件事不能告诉她:“亦竹,你很聪明,但是有些事,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亦竹再忍不住,趴在李双晚的床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那些救她们的人究竟是谁,王妃分明与那男人很熟。 还没说上两句,王妃突然就生气了,那个男人说什么? 可她知道这些也是主子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李双晚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一举错了。 她不想在恒王府多待一刻,太操之过急了,所以才会逼得凌恒动手。 可是她才重生回来没几天啊,什么都没有准备,爹娘哥哥不在身边,没有自己的人,连自保还很难,又如何护得住身边的两个丫鬟。 又谈何报仇呢。 李双晚轻轻拍着亦竹的肩膀,低声喃喃:“睡吧,睡吧。” 亦竹彻底睡了过去。 周采瑶这几天住在云梦院倒还算安分,听说“姐姐”因为两个婢女的事,还和恒王殿下闹了矛盾,她直呼不理解。 为了两个卑贱的下人,和自己的夫君离心,值得吗? 这样的女子竟然会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还能好命地嫁给恒王做正妃,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何况夫君还因这两个婢女护她不力才惩罚她们的。 若换作是她,她只会感激夫君对她体贴入微。 怎么会有如此好赖不分的女人? 可见这盛京城的世家贵女也不是个个都有脑子的,连她这个从乡下来的人都不如。 这三天,李双晚并一双婢女,在乐潇院安安静静地养伤。 第92章 外祖母忧 可这三天,凌恒忙得焦头烂额,临近年关,礼部的事本来就多,再加上景章帝突然要给先祖皇帝办一场什么法事,如山的事情堆在了礼部。 他这个不受宠,又只是个六品礼部的主事,一些琐事杂事便都堆积到了他的面前。 再加上个吴管家一死,在没有培养出得力的心腹之前,他名下那些暗桩以及暗处的产业也全部需由他亲自与那些人接头。 还要查第三拨人究竟是谁,再加上个住在别院,时不时不堪孕育子嗣重负的女子也要他过去关心。 眼见着几天就瘦下去一大圈。 这段时间他本应该待在白马寺不回来了,但如今李双晚受伤在身,他若不每日回来,借口关心一番,会让李双晚起疑。 毕竟他前两天还想杀了她身边的两个婢女的。 凌恒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李双晚还是看到了他身上难掩的疲惫和倦色。 这在前世,可从来没有过的,就算他后来登上帝位,有爹和哥哥在前头替他扛着。 他这个皇帝依旧做得游刃有余。 所以,十年时间,那副蛊惑人心的好皮囊也不曾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 反衬得她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有着一副如五六十岁老妪的身子。 当天一早,门房送来一封拜帖,是外祖母派人送来的,想下午的时候过来看她。 外祖来恒王府不方便,只好让自己的老妻走一趟。 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听她在郊外遇袭,受了伤,担心得不得了,但王府不比旁的府邸,要来探病,需得先递拜帖进来。 李双晚本不想见的,怕他们二老心疼她。 但一想若她不见,他们反而更担心,会以为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便对门房道:“你去回送帖的人,我下午在乐潇院迎外祖母。也让他转告一声,说我无碍,让二老不必担心。” 门房应下。 已经三天过去了,李双晚本就受伤不重,身上也早就不疼了,便让陈蓉给自己收拾利索了,午歇后便在乐潇院里等外祖母。 未时刚过,朱老夫人就带着身边的老嬷嬷来了,还带来了一大堆的滋补品。 一看到李双晚,双眼就红了,心肝宝贝地叫着,摸着她的衣袖直抹眼泪,说什么,怎么与上次见面又瘦了许多诸如此类的话。 李双晚将人引进去,落坐,陈蓉上了茶,道:“外祖母,我没事,就一点点皮外伤,早就好了。” 说着她还站起身,伸开双臂,让朱老夫人检查。 朱老夫人抹眼泪,把人拉着坐下来:“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然行刺杀,简直是无法无天。晚晚,你放心,你外祖父已经禀报给皇上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李双晚握住朱老夫人的手:“好,我相信外祖父一定能查到,把那个幕后凶手查出来,狠狠揍他一顿。” 朱老夫人看了眼外面,压低声音问:“恒王殿下呢?没给你做主?” “他也派人在查呢。” 朱老夫人神色一松:“天可怜见的,还好你没事。”又压低声音问,“那些救你的人是谁,你心中可有数?” 这自然也不能让外祖父和外祖母知道的,李双晚摇头:“都戴着面具,把人杀了后就扬长而去,一句话也未留。” 朱老夫人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有怀疑,几个皇子兼已成年,女婿又手握重兵,如今晚晚嫁于恒王,难保没人想要给凌恒敲打敲打。 可这些话,她是不能随便说的。 朱老夫人又看了看四周:“唉,你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呢,怎滴没见她们。” 陈蓉就伺候在李双晚身后,听到此话,偷偷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 李双晚笑道:“我让她们出去给我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朱老夫人轻叹一声,握紧李双晚的手:“晚晚,你得多一些自己的人,瞧她们一离开,就只剩这一个丫头在你身边伺候了。要不外祖母帮你从朱府挑几个信得过的送来?或者去人牙子那里买几个家世清白的,重新调教也可以。” 李双晚如何不知她能用的人太少了,可她要做的事太危险,并不是人越多越好,摇头道:“不用,恒王府有的是下人,我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吩咐他们。” 朱老夫人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让您和外祖父挂心,是晚晚不孝。”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外祖父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她看向陈蓉,道:“姑娘,劳你去守着门,我和晚晚说些体己话。” 陈蓉:“是,老夫人。” 李双晚哪能不知道外祖母的意思。 待陈蓉离开,朱老夫人开门见山:“外祖母怎么听说你从莲花班接了一个姑娘回来,还说她是你的同胞妹妹?别的事你可以糊弄我,但这事绝无可能,那孩子有没有活下来,我这个当外祖母的能不知道?” 朱老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李双晚:“这件事,这几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外祖母早就想来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了。但你外祖父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让我少管,说是左右你娘亲要回来了。” 陆老夫人寿宴那次,她没去,她向来看与陆老夫人不对付,二人说不到一起去,便只让管家送了一份礼去。 倒是朱老大人去了一趟,可回来也未说起此事。 “晚晚,你告诉祖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那个姑娘,到底与你有多像,外祖母也想瞧瞧。人住在恒王府吧?” 李双晚讪讪一笑,这事,确实瞒不了外祖母。 “外祖母,不是晚晚不和您说,而是这事,现在还不到可以说的时候,如外祖父说的,反正娘亲也要快回来了。那个姑娘确实不是我的亲妹妹,当年娘生我的时候,爹也在,他们早就和您说过,妹妹身子都僵了,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朱老夫人也不是个较劲的人,见晚晚这么说,便道:“也罢,你们年轻人要做什么事便去做,左右注意保护好自己就成。不是外祖母把人往坏处想,那姑娘估计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但她还住到恒王府来,可见存了别的什么心思。” 李双晚挽住朱老夫人的胳膊:“晚晚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 第93章 胡氏之忧 朱老夫人轻轻点了点李双晚的额头:“小机灵鬼。既然你已经说了那姑娘不是你亲妹妹,那我便也不见了。” 朱老夫人拉着李双晚的手,又说了好多的贴己话。 见晚晚确实没什么大碍,便准备起身回府。 李双晚本身受伤不重,又担心外祖父这小倔老头脾气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便提出要亲自送朱老夫人回去,正好让外祖父也见见她,好让他彻底放心。 朱老夫人心疼外孙女,如何舍得她顶着一身伤陪她回去。 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李双晚的坚持。 陈蓉陪着李双晚一道送朱老夫人回去。 陈平又去叫了车夫周闻,赶着车跟在后面。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朱府门前。 大表哥朱清孟三天前听说表妹郊外遇袭受了伤,着急得不行,可他一个外男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进恒王府后院来探望表妹的。 今天一早听下人说祖母要去恒王府,便想寻过来与祖母一道去,却被自家母亲给拦了。 母亲胡氏说表妹如今已嫁给恒王为妃,若他再冒冒失失地去探望,与表妹名声不好。 朱清孟最终听从了母亲的话,讪讪地回了书房看书,然人虽在学习,可终管不住自己的心。 不知表妹如何了,受伤重不重,怎么会遇到刺客的,恒王殿下有没有查到刺客受谁指使。 突听门房来报,表妹陪着祖母一道回朱府了,马车快到了。 朱清孟当即扔下书,飞也似地往府门口跑去。 胡氏也听到消息,正带着婢女出来,就看到自家儿子像阵风似地跑过去,连她这个娘都没看见。 胡氏捂着心口,气得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她能不知道自个儿子的那些心思吗,不要说李双晚她如今已嫁为凌家妇,就是没嫁人之前,一个混迹于军营,成天与一帮糙汉子在一起的女子,女红不行,琴棋书画不行,就知道舞刀弄枪,她也是看不上的。 朱清孟在距离府门还有十余丈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深呼吸几口气,理了理衣裳,这才不紧不慢地往门口走去。 小厮顺子跟在他身后,抿嘴笑。 朱清孟脸一红,瞪回去:“不准笑,憋回去。” 顺子眼珠子一转, 嘻嘻道:“是,小的遵命,小的绝口不提大公子听说王妃要来后那欢喜样。” 朱清孟嘴角勾着,连眉梢也上扬着,却作势要去踢顺子,被顺子灵巧躲过。 刚跨出门,便看到表妹扶着祖母的手掀开了马车帘。 朱清孟上前,忙从李双晚手中接过朱老夫人,一双眼却盯着李双晚:“表妹,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如何了?” 李双晚:“我没事了,就受点皮外伤,表哥莫挂念。” 朱清孟缓缓松了一口气。 众人进了府。 朱老夫人嗔了自家长孙一眼:“老头在不在?” “在呢,祖父在书房处理公务。” “晚晚估计糟老头子不放心,这不她自个儿硬要过来让老头瞧瞧。” 朱清孟看向李双晚:“表妹,那我和你一道去。” 胡氏急道:“晚晚没事那太好了,清孟听说你受伤了,也是急得不行,这不听到你来了,书也扔下不管了,急急就出来看你了。” 李双晚哪里能听不出大舅母话里的意思,道:“劳大舅母挂心,我无碍。表哥,我见见外祖父便回了,你去温书吧。” 朱清孟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道:“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胡氏笑道:“这送来送去的,像什么话呀。” 朱老夫人冷声道:“怎么就不像话了?有你这么当大舅母的吗?” 胡氏难敢对朱老夫人顶嘴。 李双晚:“大舅母说得也在理,外祖母,周伯和陈平兄妹二人跟着我来呢,不能耽误表哥看书。” 朱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李双晚的手。 朱清孟默然无言,回了书房。 朱老大人在书房里,晚晚遇袭之事,恒王府没有报案,刑部和大理寺便不能立案调查,他作为大理寺卿便不好贸然插手。 一场大雪,将许多痕迹都掩盖了,派出去的人,能查到的东西实在不多。 李双晚刚要向他行礼,便被朱老大人阻止:“你身上还有伤,莫讲那些虚礼,快坐下吧。” 李双晚坐了,就听朱老大人问:“那些行刺你的黑衣人,你有没有怀疑过是谁?会不会与半年前行刺你的是同一拨人?” 李双晚自然不能说,那些人都是凌恒养的死士,他还有自己的私兵,外祖父若揪着不放,难保凌恒不对朱府下手。 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在我没怎么受伤。外祖父,这件事恒王已经派人在查了。” 朱老大人如何不知晚晚的意思,沉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外祖父,晚晚放心,外祖父不是那不知凶险之人。” 李双晚知道外祖父脾气倔,她得抓紧时间从恒王府脱离出来。 如此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李双晚便站起身准备告辞,就连朱老大人要留她用晚膳,她也婉拒了。 李双晚刚走,朱老夫人便让下人将胡氏叫到了跟前。 朱老夫人一见自家长媳那副小家子样,便冷了脸:“晚晚如今是恒王妃,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我老婆子眼花了,就瞧不见!” 胡氏低头不敢看自家婆母的眼睛,低声道:“儿媳就是看她已经是恒王妃了,这才让清孟避嫌。婆母这话,反倒显得儿媳的心思有多龌龊似的。” 朱老夫人冷哼:“他们是表兄妹,多说几句话怎么了?心不脏的人就生不出那等龌蹉心思来。你那点心思若是被恒王瞧见了,作何想?你这是害清孟,也在害晚晚!” 胡氏低头不敢回话,只眼圈通红,她为自己的儿子作打算,有什么错。 “晚晚说得对,春闱之前不宜给清孟定下亲事,容易分他的心。” 胡氏只得讪讪应是。 …… 回府的时候,李双晚神情恍惚,就连远处突然有大批禁军涌过来,也未没见。 陈蓉掀开车帘,看到那些带刀的侍卫,吓了一跳:“王妃。” 李双晚猛地惊醒,就着陈蓉掀开的车帘望去,大批禁军从街道尽头涌来,足有数百人,个个凶神恶煞。 第94章 太子遇刺 砰砰砰,踢翻路边小贩的摊位,手中刀一把捅出去,左右搅了搅了,没有发现, 继续到下一家。 乒乒乒,砸开一家家大门,大批人提着刀剑涌进去,屋内人仰马翻,鸡飞狗跳,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屋内妇人孩子的哭喊声,没查到什么,连句屁都不放,继续再下一家。 如此,不过短短一刻钟,整个大街就已经是一地鸡毛。 看这架势,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陈平,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一盏茶后,陈平便折了回来:“王妃,太子殿下被刺客所伤,匕首上带了毒,禁军正在满城搜捕刺客。” 李双晚目光微微一沉,她想起来了上一世的今天,太子凌稷与人在酒肆吃饭被袭,可上一世他没有受伤,而那名刺客也当众被太子的护卫一剑刺穿了胸膛。 因刺客当场被杀,太子也没什么危险,这件事自然没有引起多大风浪,她之所以知道还是听凌恒当笑话说起的。 说那刺客不自量力,太子身边围着多少人,竟然天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杀得了太子,还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至于那名刺客为何要刺杀太子,李双晚并不清楚。 可这一世,怎么会与前世不一样? 刺客不仅刺中了太子,匕首上还带了毒,更不可思议的是人还逃了? 她忙问:“太子现在如何了?” 陈平小声道:“听说伤在了左肩胛,剑上还被喂了剧毒,太子当即便昏迷了,如今人已被送回东宫了。” 没有当场要了凌稷的命,李双晚掩去了眼中的惋惜。 那家酒肆立即便被封了,酒肆里的食客也全被带去了刑部。 “回府吧。” 李双晚放下车帘,马车咕咕往王府驶去,大批的禁军仍在搜捕。 太子在外吃饭时被上菜的店小二当场刺中左肩胛,这件事非同小可,不一会儿便传得满城风雨,几乎各大世家都暗中派人悄悄打听太子究竟如何了。 据说那匕首上的毒十分霸道,景章帝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派去了东宫。 东宫的消息被封锁了。 李双晚让陈平继续打探消息。 但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关心凌稷的情况,左右凌稷若是真出事了,景章帝还有其他五位皇子。 她让陈平打听刺客的身份,查到了他的身份,便能弄清楚他为何要刺杀凌稷。 一个时辰后,陈平便出现在了李双晚的面前。 “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陈平以为这样的消息打听起来极为困难的,要打听这些消息不容易,很担心办不好王妃交给他的差事。 哪成想,竟是出人意料的顺利,顺利得让他差点以为是有人刻意将查到的消息递到他面前似的。 “是打听到了,那店小二在这家酒肆做工还不到一个月,叫莫渝,今年二十三岁,是信安镇一位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半年前的一天,他迎娶自己的新嫁娘,也是好巧不巧,太子正好经过,风掀起喜轿窗帘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新娘的脸。” 李双晚听到这些心便是一沉,凌稷十分贪恋美色,他不会无耻到当场抢人新娘吧。 “太子当即拦下了喜轿,强行将跟在他自己身后的女子与新嫁娘作交换。莫渝自然不愿意,与太子的护卫发生了冲突,被打断了腿。太子不仅把新娘抢走了,连原本允诺的女子也没给他。一场喜事便这么变成了祸事。” “那新娘呢?”李双晚脸色十分难看,凌稷很无耻,但能无耻到当众抢人新娘的地步,也真是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稳坐储君之位十数年,北晋不亡,谁亡。 陈平叹息一声:“太子将人带去了别院,折磨了数日,直到五天后,莫渝接回的只剩新娘冰冷的尸身。” 陈平说到这里又重重叹了一声:“据说那新娘打死不从,太子便用了一些手段,事后玩腻了,就赏给下面的侍卫了。太子府那么多侍卫……” “哥哥!”陈蓉白着脸呵斥,“你什么腌臜事都来污王妃的耳朵。” 陈平忙跪下认罪。 “没事,起来吧。”李双晚拽紧了手中的帕子,气愤到了极点,说凌稷是畜生,那都在侮辱畜生。 “所以,莫渝是打听到太子常常出入那家酒肆,才去那里做了店小二?” “是。” “匕首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的没打听到。据说那毒是一种十分难得的蛇毒,产自昭国。一旦划破人的皮肤,轻则刮骨剜肉,重则夺人性命。” “禁军抓到莫渝了吗?” 陈平点了点头:“是锦衣卫抓到的。” “锦衣卫,陆冬青?”她记得在街上看到搜捕的是禁军啊。 “是,太子被刺,非同小可,皇上将锦衣卫也派出来了。” “莫渝被带回锦衣卫大牢了?” “嗯,不过莫渝的牙齿里也藏了这种毒,他什么反抗都没有,直接将为何要刺杀太子的原因说了,说完后,当即就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自尽了。” “知道此消息的还有谁?不对,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就算打听消息,一来不可能这么快,二来也绝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陈平摇头:“小的也觉得奇怪,刚出府没多久,小的便在转角处听到两个抓人的锦衣卫在小声嘀咕此事。”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且陈平没有武功,能进锦衣卫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可能连身后有人在偷听都察觉不到。 所以,是有人将这个消息故意送到周伯手上,转而告诉她的。 所以,那两个所谓的锦衣卫也许也是假的。 所以,是顾星言吗? 她似乎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她又道:“莫渝有没有说那毒是谁给他的?” 陈平摇头。 莫渝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为了刺杀太子付出了毕生的努力和勇气。 这样的人是绝没有机会拿到此种剧毒的,就像前世。 除非他的幕后有人,不仅给了他毒,还教会他如何刺杀能得手,事后又如何逃脱。 难道真的是顾星言吗? 对付凌恒她还能想明白,对付凌稷是为何? 第95章 刮骨疗毒 李双晚想不通的事,在梁天佑将这个消息告诉顾星言的时候,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李双晚难受于莫渝就这么丢了性命,惋惜狗太子命真大,竟然没被一刀捅死。 而此刻的东宫,满殿的太医却不这么想,这毒太霸道了,唯有刮骨疗毒才能保太子一命。 凌稷早就醒了,痛得满床打滚,皇后一边哭一边大骂太医们没用,为何还不赶紧给太子解毒。 景章帝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一众太医呼啦啦跪了一地。 皇后扑跪到景章帝脚下,声泪俱下:“皇上,救救稷儿,快救救他……” 锥心钝肉的疼痛让凌稷把在父皇面前维持的仪态抛之脑后,他从床上滚下来,涕泪横流,一张脸上冷汗不断滚落,紧紧抱住景章帝的腿:“父皇,儿臣太疼了,父皇……” 景章帝额头青筋直跳:“还不快给太子止痛。” 太医院院判方太医大着胆子上前:“皇上,伤太子的匕首上涂了极其霸道的蛇毒,一切止痛药都对此毒无效。” 景章帝怒喝:“那就让太子这么疼着吗!” “得尽快刮骨疗毒。” 被蛇毒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太子听到此话,想晕也晕不过去,刮骨疗毒,那会比现在的痛还要再痛上几倍不止。 对于被宫人扯断一根头发丝都恨不得剁了宫人手的太子来说,这个痛会要了他的命。 景章帝再清楚不过,对于太医院这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蛀虫来说,但凡有一点其他可能,也不会提出刮骨疗毒这种办法。 “那就开始吧。”景章帝沉沉下令。 太子被这几个字吓得蹬腿后退:“不要,父皇,儿臣不要,会疼死人的。” 景章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皇后听闻此话失声尖叫:“皇上,稷儿会受不住的。刺客呢?那个天杀的刺客抓住了没有!” 景章帝问近侍张德生:“郑新江和陆冬青进宫了没有?” “皇上。”陆冬青大步走过来。 未等景章帝发话,太子已经滚到了陆冬青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嘶吼道:“刺客呢!解药,解药在哪里!” 陆冬青退后一步,挣脱开太子揪着他衣襟的手,单膝跪地请罪:“皇上,刺客自尽了,在他身上没有找到解药。” 皇后听到此话,彻底昏死了过去。 景章帝头痛得挥挥手,命人将皇后送回宫,又让陆冬青到殿外先候着。 殿内只余太子嗷嗷的咆哮声。 方太医硬着头皮对景章帝道:“皇上,不能再拖了。再拖上一刻钟,太子殿下的左臂就要废了,若还往下拖,则有性命之忧啊。这种蛇毒产自昭国,短期内找不到解药。” 太子本就白如纸的脸此刻几乎如屋外的霜雪,快来个人杀了他吧,为何这么痛了,他就是晕不过去呢。 产自昭国的毒?难道那个刺客是昭国人?景章帝脸色阴沉密布,捏紧了拳头。 “来人,将太子按到床上去,按牢了,有一丝差池,朕绝不轻饶!方太医,开始吧。” 景章帝命令一下,就从殿下进来四名禁军,一人一肢架起太子按在了床上。 以方太医为首,一众太医互相配合,整整忙了两个时辰,个个忙得满头大汗,忙到将裹伤口的纱布最后一个结系好。 太子也终于痛晕过去。 众人饱受折磨的耳朵也才终于有了片刻的清净。 方太医都觉得耳朵不是自个儿的了,他都一把老骨头,差点被太子的吼叫声拆散了架。 甚至生平第一次后悔自个儿从了医,进了劳什子太医院。 御书房内,景章帝也听完了陆冬青关于刺客一事的禀报。 景章帝脸色阴沉得似要滴出墨汁来:“调查无误?与胡振方无关?” 前脚刚发落胡家,后脚太子就遇刺。 “无关。” 感受到景章帝的怒火,陆冬青表现得也极为坦然,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一身飞鱼服在身,衣襟虽被太子的一揪弄得有些皱,但他站在下面,身姿依旧笔挺如松。 “刺客交代后,微臣立即派人去了信安镇核实,找到了莫渝的母亲以及那位新娘的家人。” 陆冬青顿了顿,道:“依据目前掌握的信息,确实无误……” 景章帝揉了揉眉心,这个混账东西:“刺客既然已死,那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至于知道此事内情之人,让他们别多嘴。” “那毒……皇上,这种毒不是莫渝一个读书人能有的。” 景章帝脸色沉了沉,片刻后道:“此事不必再查。” 陆冬青领命,景章帝的意思他明白,这件事的起因是太子起了色心,闹出了人命,为了太子的名声,这件事的真相不能传出去。 东宫里,太子被又一阵袭来的痛给折腾醒了。 太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嗷嗷叫,嗓子都快喊哑了,但因有景章帝的吩咐,他的双手双脚被四仰八叉地绑缚在了床上。 陆冬青离开后,景章帝又来了一趟东宫。 “父皇,儿臣太疼了,太疼了呀,父皇……” 景章帝想张嘴问问,他在别院里对待那个新娘的时候,她有没有喊过疼,有没有求过你放过她,但碍于有一众太医和东宫内侍在,终闭了嘴。 “方太医,多久太子才能好受些?” 脑子嗡嗡响的方太医回话:“回皇上,怎么,也,也得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啊,就算太子的嗓子不喊破,也会要了他半条命。 方太医抹了把额头的汗:“太子殿下这手,三天三夜剧痛之后,以后还会隐隐作痛,会伴随太子殿下一生。若要根除,难……” 方太医噗通跪地:“老臣学艺不精,请皇上恕罪……” 太子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涕泪横流:“父皇,父皇天下之大,一定有人可以救儿臣的。父皇,求您张贴皇榜为儿子寻天下名医。儿臣太疼了呀,父皇……” 景章帝:“方太医,有没有人能做到?” 方太医想了片刻:“有,九转回魂针!” “谁会此针法?” “老臣所知道的,这世上唯有乔顺乔神医一人会此套针法。” 景章帝沉沉下令:“那就找到此人。” 第96章 以命相搏 方太医为难:“皇上,乔神医神出鬼没,无人能找到。最早一次也是半年前有人在幽州见过他。” “父皇,你杀了儿臣吧,儿臣受不了,父皇……”殿内充满凌稷的咆哮声。 “这几天你们几位太医就轮流守着太子,半步不得离开。” “是。” 景章帝吩咐完,也受不了那嚎叫声,表达了几句父爱后便离开了。 出了东宫,还能听到太子的叫声,景章帝想想那个眼泪鼻涕横流,自己下旨册封的太子,只觉满心失望。 第一次产生了立凌稷为太子是不是错的了念头。 流放胡振方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的念头。 他的儿子不止太子一个,他还有其他五个儿子。 景章帝极力要按下太子遇刺的真相,然,这真相却是悄无声息地在盛京城百姓中口口相传。 三皇子凌尧听到此消息后,狂笑不止,甚至笑出了眼泪。 可笑着笑着他突然又怒目圆睁,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拂翻在地:“父皇还真是偏心,偏心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做得再好父皇、母后和外祖父都看不到,为什么他只是比那个愚蠢恶毒的太子晚生了三年,他就只能屈为臣子。 三天前,有一个黑巾蒙面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三皇子府。 凌尧大惊,正要大声喊来人,蒙面人却轻笑一声,将刀拍在他的桌上,在他对面稳稳坐下:“三皇子殿下要不要试试是你的护卫来得快,还是我手中的刀抹上你脖子的速度更快一些?”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凌尧吓得一张脸煞白,他的三皇子府可不是那么容易闯的,但此人却能避开重重护卫,来到他跟前,可见武功不可小觑。 蒙面人掀起眼皮看了凌尧一眼:“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里有个故事要讲给三皇子殿下听。” 谁他妈要听你讲故事啊。 蒙面人也不等凌尧是否愿意听,便将太子半年前犯下的荒唐事告诉了他,并告诉他那个叫莫渝的书生如今已在太子常去的酒肆做工了。 “你什么意思?”凌尧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 “三皇子殿下亦是嫡子,太子恶事做尽,这样的人还高居储君之位,是天下之不幸,我亦替殿下不值。” “不行。”凌尧断然拒绝,“太子身边有无数高手,就算能伤得了他,也绝不可能杀了他。而且,一个书生,就算他假扮上菜的店小二,也不可能杀得了太子。” 那人拿了一瓶蛇毒拍到他面前:“所以,用它,只需划破一点点皮肉即可。莫渝复仇心切,只苦于自己手上没有东西可用。” “殿下又无需亲自出面,莫渝就算被抓,也拱不出殿下,殿下又在怕什么呢?难道堂堂嫡皇子,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那你为何不把毒给莫渝?” 蒙面人轻笑,将装着蛇毒的瓷瓶收回手中:“既然殿下瞻前顾后,是某高估殿下的决心了,看来那个位置殿下也是无心坐上去的。告辞。” 蒙面人转身便走。 “等一下。”似乎是不假思索,凌尧便叫住了他。 脑中那根无时无刻不想将太子取而代之的弦最终占据了上峰,他走到蒙面人跟前,从他手上取走了蛇毒。 令他意料不到的是,他身边的长史将毒给莫渝时,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当即拿了不说,还用鱼囊也装了一些毒,当着长史的面塞到自己牙齿里。 竟是一个以命相搏的疯子,凌尧很满意。 他以为会万无一失的。 终究是他错看了。 侍卫劝道:“殿下,太子遇刺,您最好立即进宫一趟得探望得好,其余皇子皆已去了,您是太子的同胞兄弟,不去不好。” 凌尧深吸一口气,他当然要去,他倒要看看,母后和外祖父是如何伤心欲绝的。 这天下除了父皇是操盘手,其余人皆是棋子,谁又比谁高贵得哪儿去。 “给本皇子更衣。” 东宫里的太子痛得实在不受不了,这几天都无法入睡,人眼见着憔悴下去。 东宫里上到太子妃,下到内侍宫女胆战心惊,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了暴躁太子的出气筒。 景章帝甚至张贴皇榜广寻名医,但凡能替太子止痛者赏金千两。 可惜,半天过去了,看得人多,却没有一个揭榜的。 开玩笑,那可是太子,若是达不到天家要的效果,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罢了,就让太子这么疼着吧。 而恒王府里的李双晚知道洛洛医术高超,应该有办法替太子止痛。 可凌稷犯下的事就不是个人干的,而且洛洛身上的伤还没好,大可不必。 就让他这么疼着吧,不把他疼怕了,他就不知道那些染在他手上的血的主人当时的滋味。 李双晚不免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快十天了,也不知贺大将军府的那位管事有没有找到随军文书,能不能带回那几卷军情记录。 外祖父派去的暗卫究竟有没有护住他们。 …… 顾星言给她的人已经相继在各处物色铺子和要做的买卖了,只要这些铺子起来了,一点点蚕食他暗处的产业,先从盛京开始,再往北晋各处,直到九州。 用不了几年,他名下的产业一样样都要被吞得个干干净净。 凌恒的事大多见不得光,所以李双晚并不担心顾星言的人做不到。 而其中为重之计,是先把那人给除掉。 欧江林的办事效率极高,没两天便将背对着恒王府又相隔了两条街的几处宅子一并买了下来。 又命人将这几处院落打通,便成了顾星言等人的临时居所,上面挂了一块牌匾:顾府。 从外面看,这处宅子离恒王府极远,就算骑马也得一刻钟,可实际上,若是黑夜里踏房而过,也不过两个纵跃的事。 书房内 舒文博:“九哥,我们的人查到凌恒已经对开始对五皇子凌宴动手了。他以为对李姑娘动手的是凌宴。” 欧江林手撑着下巴:“凌宴的外祖父万励明乃吏部尚书,这几年百官考绩时收了下面不少的贿赂,大部份的银钱都进了凌宴的口袋。” 舒文博点头:“没错,凌恒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 “凌宴呢,他是何反应?”顾星言问。 第97章 揭榜神医 舒文博好心情地笑着道:“这位北晋五皇子啊,毒着呢。他前有外祖父的支持,后有万淑妃受景章帝宠爱,再加上个五皇子妃母族的强大势力,哪有那么容易被凌恒占到便宜去的。” 顾星言掀起眼皮看向舒文博:“他把凌宴的视线引向谁了?” 舒文博打了个响指:“九哥厉害啊,这都猜得到。可属下没想明白,凌恒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把罪证交给景章帝不是能记他一功?” 顾星言把玩着手中的丝帕。 欧江林看了眼自家主子:“凌恒被景章帝所不喜,他比谁都清楚,若是他将这些证据摆到景章帝面前,不会落得好下场,甚至还会适得其反。” “而且,他若这么做了,说明他也已参与到夺嫡之争中来。凌恒不会傻到让自己的几位兄弟察觉到他的动作的。” 舒文博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欧叔说得有道理。凌恒这狗东西是个什么德性,我们比谁都清楚,他收集这些证据可不是为了肃清北晋朝堂的。而是为了挑起其他几个皇子之间的争斗,他好渔翁得利。” 欧江林给舒文博竖了个大拇指:“舒公子大才!” 顾星言瞥了二人一眼:“凌稷呢?” 舒文博嗤笑一声:“那个蠢货?除了占长占嫡屁都不是。前几天他不是遇刺了吗,匕首上有毒,疼得死去活来的,能留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要不是会投胎,就他那副样子,早死八百回了。 “啧啧,这北晋老皇帝的脑子到底什么东西做的,怎么会扶这样的蠢货当储君。” 欧江林:“主子,景章帝广贴皇榜寻名医给凌稷医手,前两天一直没人,昨天傍晚突然出现一个干瘦的老头揭下了皇榜。” 顾星言眉眼一抬:“昨天傍晚?有查出来是何人吗?” 欧江林:“是,此人名叫乔顺,今年七十有三,会一手九转回魂针,医术之高超无人能及,人称乔神医。” 舒文博眸子一沉:“欧叔可有查到他为谁效力?” 欧江林看了舒文博一眼,随即又望向顾星言:“嗯,也查到了,是凌恒!” 顾星言猛地抬头,凌恒竟然连这样的人都能收入麾下? 就听欧江林继续道:“五年前,乔顺带着妻子和十五岁的孙女来盛京的途中遇到了山匪。山匪将他的老妻杀了,因其孙女貌美,被山匪头子看上,准备带回去做第十八房小妾,乔顺怎么求都没用。” 顾星言:“这个时候,凌恒正好路过,打走了山匪,救下了他的孙女?” 顾星言蹙眉,有乔顺这样的神医,凌恒为何要用黄胜? 欧江林点头:“主子猜得没错。他的医术远在黄胜之上,凌恒有意将其收入麾下,但被乔顺拒绝,不过他答应凌恒替他做一件事。” “只做一件事?” “是,只一件。此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游历在外,故而知道他答应为凌恒做一件事的人几乎没有。” 顾星言微微拧眉,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孙女呢?” “带在身边,也是他唯一的徒弟,如今与乔顺一道入了宫。” “他的儿子儿媳呢?” 欧江林摇头:“没有查到,好像早就不在人世了。” “欧叔,去查一下五年前山匪一事。” 欧江林诧异:“主子是怀疑……” “嗯,有些事太过巧合了,就很有可能是有人特意安排。” “是。” 顾星言摩挲着手指,凌稷被刺,刮骨疗毒,那是要疼上三天三夜的。 当天下午景章帝便贴了皇榜,一直无人揭榜,昨天凌稷刚刚好受一些,下午就乔顺揭榜了。 呵,这时间把握得可真好。 “哦,对了,九哥,前两天凌宴还想怂恿凌尧去杀胡振方再嫁祸给凌稷的,结果反被耍了。” 顾星言冷哼一声,吩咐欧江林:“欧叔,保护好胡振方一家。” “是。” “另外,把北晋这几位皇子的争斗搅得再乱一些。” “是,主子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顾星言只淡淡嗯了一声,擂台他已经搭好了,怎么打,就由着他们自己去了。 可他还是有顾虑在的,李姑娘还没能从恒王府这个牢笼里摘出来,凌恒暂时还不能死。 他想不明白为何要将那个叫周采瑶的戏子接回恒王府,她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哦,对了,九哥,查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猜是什么?”想起这件事,舒文博眉眼都带着笑意。 顾星言敛眉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欧江林觉得舒文博今天有点飘,有必要提醒他一下,轻轻咳了一声。 顾星言将那方帕子细心叠好收入怀中,只当没有看到欧江林的护短。 舒文博哪敢卖官司,忙站直了身:“凌显的母妃端妃和恭亲王凌仕江有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顾星言挑了挑眉:“消息可靠?” 欧江林立即接话:“属下几天前就发现了,当时还不敢确定,所以就让舒公子去查了。” 舒文博点头:“没错,我查到证据了。十成十的可靠!据说二人早年就有私情,被当时还是太子的景章帝横刀夺爱收进了东宫。” 大梁暗桩遍布北晋各地,除了皇宫,哪个地方没个一两个人呢。 欧江林便是这些暗桩的头头,所有收集到的有用消息经过筛选整理,最后有用的线索会汇总到他手上。 大梁来了命令,要欧江林随顾星言一道回大梁,这边没有接手的人不行,欧江林便有意将作为大梁武安侯二公子的舒文博培养出来。 欧江林:“凌仕江年轻时为救景章帝伤了子孙根,不能人道,没有自己的子嗣,所以景章帝才一直没有怀疑。就算凌仕江恶事做尽,在盛京城人人都知他的斑斑恶迹,也全被景章帝给按下来了。” “距今多少年了?” “鼎元三十年,北晋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距今已有十八年了。” “查一下凌显的身世。”顾星言吩咐。 “是。”欧江林领命。 舒文博嘴角一抽:“九哥,你该不会怀疑凌显是凌仕江的种吧?我查过,端妃怀上凌显的时候,他那玩意儿已经被废了。” 第98章 去杀个人 “你说呢?不要忘了,凌显今年正好十八岁。”顾星言瞥了舒文博一眼。 这件事若是真的,那么凌仕江和端妃、以及凌显都会被景章帝给一锅端了。 这北晋的凌氏,越来越有意思了。 顾星言的大拇指和食指叠在一起慢慢摩挲着,若这件事是真的,他倒不介意帮凌宴一把。 “梁天佑呢?” “今天他轮值。”舒文博看了眼日头,“应该快回来了。” 本是安排了替身的,谁让他那天吓唬李姑娘身边的婢女的,这不,一回来又被罚了。 梁天佑经不住念叨,顾星言刚想说让梁天佑回来后过来一趟,便听到了他标志性的大嗓门:“九哥,我回来了。” 舒文博只能无奈地摇头笑,这梁天佑啊,还是他们大梁大将军的嫡孙呢,就这跳脱的性子,也不知像了谁。 “九哥,你找我?”梁天佑扒着门往里探出半颗脑袋。 “嗯,杀个人。”顾星言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 梁天佑整个身子从门后面冒出来:“是,九哥吩咐,杀谁?保管做得滴水不漏,连他爹都以为他是在睡梦中笑死的那种。” 顾星言嘴角也带了浅浅的笑:“许建州。” 他们三人是同一批被人卖到山里训练成暗卫的,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三人。 所以,梁天佑的武功,他不用怀疑。 “许建州?谁啊?” 顾星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人凌恒和林嫔母子二人藏得深啊。 欧江林解惑:“许建州真名林建州,乃林嫔的二叔,林老爷子老年得子,然其年幼时被人贩子拐走,卖于一许氏商户,十八岁那年寻回,彼时林嫔已入太子府。” 梁天佑听得有点蒙:“等,等会儿,许建州既然姓林,人也找回来了,为何不把姓改回来?” 舒文博拍拍梁天佑的肩膀,虽然他也不懂,但他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听下去。” 梁天佑摇头:“我不爱吃豆腐啊,冷的热的都不爱吃。” 欧江林:“林嫔的父亲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原本是想给林嫔招个入赘女婿的,结果阴差阳错被当年还是太子的景章帝看中了。先帝就是从夺嫡的血雨腥风中过来的,那时正在上演的夺嫡同样危险重重。” “林家人这么一合计,林氏生个女儿还好,若生下儿子,就算他们表现得再低调,再不愿掺和进去,也逃不脱命运摆在那儿。既然如此,那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舒文博不忍偷偷看了一眼顾星言,可不就是么,出生已经注定了,生在皇家便是原罪,九哥打一出生就被送来北晋,还不是一样逃不掉。 “故而,当传出林氏有了身孕后,林老爷子当即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叫进书房好一通商量。最后决定,那位刚寻回来的幼子许建州,林家小公子,仍送回许家,暗中将林氏产业一点点转移到许氏名下。” 梁天佑:“这么拉许家下水,许家人同意?” 欧江林冷哼一声:“所以,林老爷子把许建州的养父母给弄死了。” “啊?这可真够狠的,再怎么说人家也养了他儿子十多年。”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许氏夫妇从人贩子手上买拐来的孩子,死的不冤。” 梁天佑点头:“我懂了,也就是说,林家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女儿一旦入宫,只要生下儿子不夺嫡也得夺嫡,于是为了护住女儿外孙,便将林氏大部份产业故意一点点败光。暗中则将大笔银子送到凌恒手中,帮他夺嫡铺路。” 欧江林拍了拍梁天佑的肩膀:“梁公子聪明。景章帝当年将林嫔纳入太子府,就是看中了林氏有钱,结果没几年林氏产业就败得差不多了。你说已经登基为帝的景章帝还会宠林嫔吗?能封她个嫔位就已经不错了。” “难怪,我原先还想不通景章帝为何那么厌恶凌恒和林嫔,原来北晋这狗皇帝当年娶她是图她家银子啊。” “没错。景章帝生有六子,凌恒母族势微,其他几位皇子如今斗得你死我活,暂时还没把凌恒放在眼里。所以,训练暗卫也好,养私兵也罢,没人怀疑到他。” 梁天佑挠了挠头:“那他为何要娶李姑娘?她是镇国将军府嫡女啊,李大将军拥兵三十万,这还不是自己将自己弄入局中了吗?哦,我想起来,不是凌恒要娶李姑娘,是李姑娘自奔嫁给了他,他有一副好皮囊啊。” 顾星言脸色猛的一沉,冰寒之气瞬间迸出,吓得梁天佑朝舒文博身后躲去。 “九,九哥,我错了,我错了。” 欧江林朝他自求多福地默默关心了一眼。 他也才是半个月前刚寻回主子的时候,才从主子嘴里得知,原来那个表现得穷困潦倒的凌恒,心思如此深沉,藏得这么深。 他当即派人去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也着实吓了一跳。 也是他这位大梁派来北晋的暗桩负责人的失职。 不得不说林老爷子高瞻远瞩,布局深远。 只可惜,时间还太短,凌恒训练暗卫的基地和在哪里训练私兵还没有查到。 欧江林:“许建议处此人做生意十分厉害,林氏产业传到他手上,本有些凋靡了,但他出手,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让生意起死回生不说,还比以往任何时候做得都大,就是手段不太光彩。” “此人不仅贩卖私盐,灾年哄抬粮价,倒卖军粮,还拐卖孩童妇孺,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早就该死了。” “什么?他自己不就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吗,他怎么自己做起这种勾当来了?” “来钱快啊。” 梁天佑气得狠踹了柱子一脚,痛得他眼泪水都要冒出来了。 他和九哥,他们几人不就是被人贩子卖进去当成暗卫训练的吗,说不定就是这个许建州的手笔,还害得九哥和他们身上被中了解不了剧毒。 梁天佑磨牙道:“九哥,包在我身上,今天晚上我就让他死在梦里。” 本来他还想让他在梦里笑着死的,这下,呵,能这么便宜他吗! 顾星言将一直把玩的那方丝帕叠好收入怀中:“嗯,做得隐蔽一点。” 皇宫,景章帝看着被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旭带到自个儿面前的干瘪老头。 神医不都应该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的吗? 第99章 九转回魂 这位怎么不仅干瘪佝偻着腰,满头白发,而且身上穿的这叫什么?打满了补丁,灰扑扑的,那叫衣服吗?叫破布头层层叠叠地挂在身上还差不多。 还有这张脸,七十三岁? 景章帝觉得他应该有九十三岁。 再有就是那双手,医者的手不是最宝贝的吗,可他这双手,很多口子。 景章帝看向方旭。 方旭嘴角抽了抽,没敢看龙椅上坐着的人,要不是皇帝下旨无论是谁揭的皇榜都要带到他面前,方旭是不敢把这样的人领进宫的。 这老头不仅干瘪,他还带着个妙龄少女,那姑娘长得啧啧水灵着呢,大眼睛,小腰肢,皮肤白得能掐得出水来。 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异,就像世家贵小姐和一潦倒老乞丐,这两根本不可能一起的嘛。 让他下定决心将人带进宫最主要的是,这干瘪老头说他叫乔顺。 乔顺何许人也,那可是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种。 景章帝:“你就是揭了皇榜的乔神医?” “神医算不上,懂些岐黄之术糊口罢了。” “你能治太子的手?” “能不能治的,草民得先瞧瞧。” 景章帝眉心跳了跳,又有些怀疑地去看方旭。 方旭尴尬地呵呵一笑,指着乔顺身后的姑娘介绍:“皇,皇上,这位姑娘是乔神医的孙女儿。” “也是草民的徒弟加药童。”乔顺胡子翘了翘。 此时,东宫一位小内侍抡着两条细腿火急火燎地跑来了。 这段时间,天天是他往这边跑,张德生都见怪不怪了,走出御书房:“太子殿下怎么了?又疼了吗?” 小内侍哭丧着一张脸:“张公公,太子殿下疼倒是没之前那么疼了,可他说伤口处手臂难受得要命,好像骨头里有蚂蚁在钻,一定要把纱布给拆了挠,太医们拦都拦不住啊。” 小内侍声音焦急,殿内的景章帝自然也听到了,揉了揉眉心,从龙椅上站起身:“劳烦乔神医随朕去一趟东宫。” 乔顺没跟着直接走,问:“皇上,皇榜上说若能给太子殿下止痛,赏金千两,现在太子殿下痛没以前那么痛了,但骨头缝里说不出的难受,若草民能缓解太子的难受,这千两黄金还作数吗?” 景章帝嘴角抖了抖,深吸一口气,再次怀疑地看向方旭。 方旭恨不得此刻地砖上裂开一条缝,他好一头钻进去。 “朕乃天子,一言九鼎,自然作数!”景章帝一甩袖朝东宫走去。 乔顺跟在身后,朝孙女儿嘿嘿一笑:“丫头,听见没,皇上说还作数,等祖父有了钱,肉给你买双份,咱一份用来吃,另一份就放在一旁看!” 走在前面的景章帝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张德生忙扶住,心说,乔大神医唉,您还是神医吗,能不能别那么语出惊人啊。 “皇上,需得准备一副金针。”乔顺也学那小内侍样,抡着两根细腿小跑着追上巴不得不认识他似的景章帝。 景章帝转头看他:“乔神医没金针?” 乔顺嘿嘿一笑:“金针贵着咧,草民买不起。” 景章帝:“……” 张德生忙命人去太医院取金针。 一行人到东宫的时候,太子手中拿着刀,一边挥舞着赶人,一边还不忘去拆左臂上的纱布。 他难受啊,像万千只蚂蚁一同在啃噬他的骨头,恨不得立即将手臂剁了。 他受不了了! 皇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是心疼又是恨他不懂事:“稷儿,你听话,把刀放下来。挺一挺就过去了,稷儿。” 又对方太医下令:“方太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快给太子开一剂安神的药喝下去。” 方太医等一众太医急得个个嘴上起了泡,他们这三天日夜守着,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皇后娘娘,不是臣不给开,太子殿下这几天已经吃了太多安神药,再吃起不了多大作用不说,还会影响这里。” 方太医指了指自己有脑子。 皇后眼前一阵阵发黑。 方太医内心表示,其实太子喝不喝这药对脑子的影响大不大也无所谓,反正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道理。 殿内呼啦啦跪了一圈人,谁也劝不动。 “胡闹什么,把刀放下!”景章帝喝道。 凌稷一见到景章帝,吓得咣当一声扔下手中的刀,扑到他脚边:“父皇,儿臣受不了了,骨头缝里就像有万千只蚂蚁在一同啃咬儿臣,太难受了。您杀了儿臣吧,儿臣不想活了,父皇……” “说什么胡话,你是太子!” “儿臣难受啊,父皇……” 景章帝看了一眼跟着他进来,眼珠子就滴溜溜转的乔顺一眼,按了按眉心,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此时,金针正好送来。 景章帝咬着后槽牙:“乔神医,请。” 凌稷一看从父皇身后冒出个干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顿时抓起地上的刀:“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草民乔顺,不才人送外号乔神医,来给殿下瞧瞧手上的伤。” 方太医一见乔顺,两眼就发光了:“殿,殿下,他,他是乔神医,乔神医,会九转回魂针,您快把刀放下,放下。” 凌稷看到了乔顺身后的小姑娘,一指她:“她是谁?” “草民的孙女,也是我唯一的徒弟。” “我不信你,我要她,她给我治。” 景章帝快要眼冒金星了,这个混账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贪恋女色:“来人,把太子按住!” “不用。”乔顺话落的同时,已经上前一把抓住了凌稷的手。 凌稷手脱力刀落地的同时,一根金针已经稳稳地扎在了他左臂伤口的上方。 “太子殿下,您还难受吗?” “啊?”凌稷茫然。 乔顺指了指他的左臂:“草民问您好些了没?” 凌稷后知后觉,动了动左臂,大喜:“父皇,儿臣没那么难受了。母后,儿臣好多了。” 景章帝在乔顺扎出那一针的时候,心下便是一惊。 此人若对他下手,刚才这一针他能不能躲得过? 皇后喜极而泣。 景章帝:“要扎多少针?” 话才落,就看到太子的左臂上密密麻麻被扎了一圈。 景章帝再一次被震惊到了,手法太快了,不知与他的暗卫隐一比起来,谁的动作更快。 第100章 逼至绝望 乔顺全然不知道这个时候景章帝已经脑补了一出刺杀大戏,捋着胡子对身边的小姑娘道:“丫头,瞧见没,九转回魂针,讲的就是一个快字。这样这样,再这样,病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套针法就已经使完了。” 乔顺把凌稷左臂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放慢速度又来了一遍。 大殿内所有人嘴角忍不住抖了抖,好家伙,这是拿太子的身体当教材了呀。 还当着人家老子的面。 没人敢出声,这位可是乔神医啊。 凌稷的眼睛都直了。 皇后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乔顺浑不在意,又把刚扎上去的针给拔了,让自家孙女来一遍。 那丫头也是个胆大的,还不等景章帝和皇后阻止,唰唰几下,她也落针完成了。 皇后揉了揉脑仁,看在太子没那么难受的份上,没有斥责:“稷儿,你如何了?” 凌稷又感觉了一下:“儿臣好了,儿臣不疼了,也不难受了。” 景章帝深吸一口气:“乔神医,还要扎几次,什么时候可以把针取下来?” “现在就可以啊。丫头,看仔细了,还是在一个快字上。” 东宫的宫女太监们身子直打摆子,心想,乔大祖宗唉,您能不能别再拿太子来教您孙女了呀。 “那取下来后,多久还会难受?”凌稷没问乔顺,问他的孙女。 “一日一施针,十天,十天后便可彻底根除。”小姑娘的声音也好听。 凌稷大喜:“有劳神医,有劳姑娘。父皇,就让他们在东宫住下吧。” 还能怎么办,景章帝脸色黑沉,冷冷地嗯了一声。 皇后咬了咬牙,心道神医就神医,带个姑娘进宫算怎么回事,是想野鸡变凤凰吗,不知所谓! 但看在神医刚治好了太子的份上,没把话说出口,眼神到底是带了几分厌恶。 皇后以为人家要攀高枝,实则那姑娘连太子的脸都没看,她不感兴趣,倒是对他那只受伤的胳膊有点感兴趣。 若是可以,她还想再扎几次。 活体折腾成这样的,不多见啊。 乔顺看了看凌稷,又看了几眼景章帝,还动了动嘴唇,一副老夫有话要说,皇帝陛下,您快问我的意思。 景章帝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乔神医,是不是有话要说?” 乔顺看了眼太子,欲言又止。 “神医,有话但说无妨。” “太子殿下中的是蛇毒,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刮骨疗毒是当时唯一能保命的治疗之法。太医们当时此举并无不妥,但也正因刮骨疗毒,毒素有部分进了筯脉,太子殿下这手怕是无法恢复如初。” 凌稷脸色大变,一把揪住乔顺的衣领:“你说什么?我会残废!我是太子,怎么可能残废!” 乔顺没说话,皱着眉看着被揪褶皱了的破衣襟。 景章帝喝道:“放开,像什么样子!乔神医,会到什么地步,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乔顺:“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老子全力个屁,你个色痞,你个暴躁狂,老子不把你治残了,我就不是神医。 皇后听到此话,一阵眩晕,要不是太子妃在一旁扶了一把,估计这个时候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景章帝脸色很难看,他知道太子不聪明,不尽人意,但那是他下旨册封的太子,也是亲自教导了十数年的儿子。 他不甘心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皇后被送回了自己的华清宫。 彼时,三皇子凌尧听说有神医揭榜偈想着进宫来看看,但在东宫门口被拦了。 无法,凌尧只得来华清宫。 看到被宫女搀扶进来,脸色惨白一片的皇后时,凌尧忙上前从宫女手中接过:“母后,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太子大哥如何了?儿臣刚听说有人揭榜,大哥的手没事了吧。” 皇后的脸色在听到凌尧说这话时,突然阴翳一片,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落在了凌尧的脸上。 宫女太监们见状,齐齐退了出去。 凌尧不可思议地捂住被打肿的半边脸,看向皇后:“母后,儿臣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要打儿臣?” 皇后冷笑连连,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缓缓开口:“你大哥的手可能留下残疾,你是不是很开心?” “母后,您说什么?太子大哥的手,怎么会?太医不是已经给他刮骨疗毒了吗?今天又有神医揭榜。” 皇后手指凌尧额头,整个人都在浑身发颤,突然厉声:“说,那个刺客是不是你找来的?他一个书生哪来的昭国蛇毒,是不是你给的!你要害死你大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太子之位了是不是!是不是你一直在嫉妒你大哥!” 凌尧噗通跪下,眼中的泪滚滚而落:“母后就是这么想儿臣的?” “难道不是吗?但凡哪次我让你多帮衬些你大哥,你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从小到大你都瞧不上你大哥,觉得他不够聪明,能当上太子,只不过他比你早出生几年,你心有不甘。” “稷儿遇刺那次,其他兄弟姐妹虚情假意来关心,看他的热闹,我无所谓,反正他们不是我的亲儿子。可你呢,你跟着他们凑什么热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眼中的那种幸灾乐祸的得意样!” 皇后副近凌尧,一字一句道:“我和你外祖父,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以为你自己你藏得很好吗?呵,凌尧,你野心太大了,可不该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肖想!” 凌尧站起身,脸上的泪汹涌滚落,大吼道:“凌稷是您儿子,我就不是了吗!为什么您和外祖父眼里只有他,他愚蠢,自私,恶毒,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为什么在你们的眼里,我只能做颗棋子,凭什么,凭什么!” “啪!”皇后重重的巴掌再一次甩在了凌尧的脸上,“因为你没有资格!凌尧,你非长,就没有登上那个位置的资格!当年,你出生时,我便和皇上提议过,赐你名‘臣’,你只能作永世之臣,可你父皇没有!” “就因为他的这一点不忍心,让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凌尧,你捂住自己的心,问问自己,你配得起这个名字吗!” 凌尧狠狠抹干泪,眼中只有绝决,再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腊月的皇宫很冷,可冷不过他那颗渐渐凉透了的心。 回到三皇子府,凌尧叫来自己的侍卫长,低声吩咐。 侍卫长浑然心惊,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可他在三皇子的脸上,看到了那抹阴狠。 第101章 风云人物 翌日,乐潇院里,三个丫头此时正和李双晚一同用午膳。 陈蓉在做吃食方面果然极有天赋,知道这几天李双晚因为受伤吃得清淡,就变着法儿地给她做了几道菜。 同样的食材经她的手,就别有一番滋味,炸、爆、烧、炒、溜、煮、汆、涮,做菜二十八法已经学了个五成,不仅色香味俱全,还能做出各种样式来,令人食指大动。 李双晚自己拿了帕子净手,对陈蓉道:“你给她们二人各盛一碗,你过来坐着陪我一起吃。” 亦竹和萝曼二人如今一日三餐已经能坐起来吃了,但不能坐太久,受得伤实在是重。 萝曼眨眨眼:“阿蓉,快,我要那道间笋蒸鹅,还有那道香酥焖肉,对对还有那个丝瓜卤蒸黄鱼。” 亦竹听她报那些个菜名,头涌,这几天,她们趴在床上养伤,陈蓉天天变着法儿地做各种好吃的。 王妃每天来与她们一道用膳,反将她们几人都养胖了。 “王妃,您太惯着我们了,您瞧瞧如今萝曼是一点规矩也不讲了。” 李双晚笑:“规矩是人定的,我说行便行。你们尽快把伤养好了,也好早点替我办事不是?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可不能浪费了阿蓉的一番好心意。” 陈蓉腼腆地红了脸,她一笑便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让人讨喜:“婢子没别的本事,就喜欢琢磨些吃的。以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婢子还常常瞒着爹娘出去挖野菜。” 萝曼嘴里嚼着间笋蒸鹅肉,那鲜美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双眼都满足得眯了起来。 “野菜不都是苦的吗?也能好吃?” “嗯,氽了水,去掉苦叶,做出来的味道可鲜了呢。爹娘一开始还不让,反倒是祖父说谁说了姑娘家就一定要拘在院子里,喜欢做菜做便是了,爱挖野菜就是去挖,只一点得注意安全。” 萝曼和亦竹对陈蓉有一位如此护着她的祖父羡慕得不得了。 李双晚:“所以把你从庄子上接到我身边,我可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这都晌午了,瑶姑娘怎么还不回来?”陈蓉嘀咕道。 萝曼朝天翻了个白眼:“她呀,嘉宁郡主有约,可不就屁颠屁颠地出去了嘛。” 亦竹一脸的凝重,瑶姑娘初来盛京城,不知这高门府邸里处处得小心,每说一句话,都要先在脑中过上三遍。 她小心提醒道:“王妃,婢子觉得您最好还是找个恰当的时间和瑶姑娘说说,这万一哪句话没说好……嘉宁郡宁又,又被长公主殿下给宠坏了。” 萝曼嗤了亦竹一声:“就你说得委婉。王妃,这话婢子和亦竹憋在肚子里许久了,今天是真真的不吐不快。那瑶姑娘看着便不是个安份的,来恒王府这几天,她天天往外跑,不是参加那个赏梅宴,便是参加那个茶话会,见的都是高门勋贵里的贵女。” “那些姑娘肚子里的肠子都要比别人多绕几绕,她们向来眼高于顶,瑶姑娘以前又是个唱戏的,别没的给您和镇国将军府招来什么祸事才好。” 李双晚很欣慰自己这两个贴身婢女能想这么多。 她揉揉亦竹的脑袋,又摸摸萝曼那张白嫩嫩的小脸:“我心中有数,你们放心,断不会让她坏了镇国将军府的名声。瞧你们俩,一个个的,操碎了心。这段时间什么也别想,好好养伤。” 说话间,陈平匆匆过来了。 见陈平脸色似乎不对,李双晚倒没急着问:“用过饭了吗?” “是,阿蓉给小的留了饭菜,已经用过了。” “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是出了何事?” “王妃,小的刚收到消息,许建州今天一早发现被人杀了,死状极为凄惨。” 李双晚眼皮猛的一跳,许建州此人,她当然知道。 他是凌恒的叔外祖,幼年时被人贩子拐走,至于什么时候被寻回林家的,她不是很清楚。 前世,凌恒登基后她才知道,许建州之所以在寻回来后没有改回姓林,是为了暗中替凌恒接管林氏偷梁换柱换到许家的产业,不被外界知道。 “全身的骨头都被人一节一节地敲断了。而且人不是当场死的,还被喂了笑药,找了好多大夫也解不了毒,许府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许建州笑得停不下来,死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成形了。” 几个丫头吓得缩成一团。 “奇怪的是,前一天晚上,谁也没发现他的院子里有动静。按说骨头被一节节敲碎,他肯定会喊,可就是睡在他身边的妾室也没发现。” 李双晚不用想也知道,那妾室应该被人下了蒙汗药。 萝曼后怕道:“啊,天哪。这位许建州可是北晋富豪榜上数十年不倒的排行第一啊,这么有钱的人家府里护卫和高手应该养了不少吧?杀他之人得有多厉害啊。死这么惨,这是得罪什么高人了吗?” 李双晚没有说话,要说这凌恒的这位好叔外祖许建州,她也是有所了解的,那是位风云一样的人物。 无他,经商极为厉害,常年霸屏北晋富豪榜第一,无人能撼动其地位,这么说吧,第二和第三的财富加一起,也不及许建州一人。 但他恶事做尽。 前世,他享尽了荣华富贵,凌恒登基不过半年,他就改回了林姓,却在五十来岁时,吃了太多壮阳的丹药,最后死在了小妾床上的。 她甚至偶然听到黄胜对凌恒的说了一句什么尽而亡,没打听清楚。 原本这样的丑事因为凌恒这个帝王的原因肯定会按下来的。 但许建州的嫡妻是位泼辣货,当下便砍了那个小妾的四肢不说,还将人做成美人盂,将许建州的死闹得满城风云。 所谓美人盂,便是将美人的嘴当成吐痰或污秽物的痰盂,那些被做成美人盂的女子大多活不长。 许建州的妻子恨得牙龈都在流血,更是将这个小妾做成的“美人盂”放在了闹市区,供路人亵玩。 最后还是她听到了消息,命人将这个“美人盂”解救了出来。 那小妾没挺过几个时辰就死了。 尽管只有短短半天时间,也已是闹得人尽皆知。 这一世许建州竟然是这么死的,此人恶事做尽,死有余辜。 她想到了顾星言。 第102章 置气离府 没错,也只有顾星言手底下的人有这个能力,能在高手如云的许府杀人。 也对,要对付凌恒,将他暗中那些产业一点点击垮,首先就得先把经商头脑极为厉害的许建州给杀了。 这招叫釜底抽薪! 许建州死了,吴管家死了,青莲死了,凌恒估计快要疯了。 凌恒不高兴,李双晚就高兴,这个时候合该好好庆祝一番才对。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知洛洛的伤养得怎么样了,李双晚突然就有些想她了。 又看亦竹和萝曼二人的伤,已经好多了,让陈蓉在马车里多垫些软垫,趴在马车里一个半时辰,不成问题。 “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去庄子上小住几天。阿蓉,你也一起去。” 陈蓉一听眉眼都笑得要不见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祖父祖母和爹娘,在王府这么多天,还真的挺想他们的。 “是,婢子这就回去好好准备,王妃想吃什么,婢子这两天在庄子上做给你吃。” 李双晚笑:“不用特意准备,就你说的那些野菜我倒是想尝尝。” “好咧,后山有好多种野菜呢,婢子能做十多种不带重样的。” 萝曼两眼放光,可一瞬又暗下来,额头皱成了疙瘩:“王妃,您不会带瑶姑娘一起吧?” 李双晚嘴角一勾:“告诉她是肯定的,不过,她应该不会随我们一起去。” 萝曼抚掌:“那可太好了。”痛得她又是龇牙咧嘴。 亦竹嗔了她一眼:“别没规没矩的,再怎么说瑶姑娘也是王妃的妹妹,是主子。” 萝曼嗤了一声:“你别认这么早,一切得夫人来了,确认过了再说。” 陈平眉眼都快笑没了:“正好,洛姑娘要的那几样东西小的都全部找齐了。小的这便跑一趟庄子上,让祖父他们收拾几间屋子出来。” “行。” 只是,她们在庄子上也住不了几天,再有个十来天,李老太爷的法事要到了,母亲应该也差不多那个时候到了,腊月二十八还有先祖帝的法事,她都得参加。 这几天凌恒焦头烂额,是没空来管她了。 果然,等凌恒傍晚出现在乐潇院,她与他提出要去庄子上小住几天的时候,凌恒满脸的疲倦。 她甚至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乌青,以及下巴那冒了尖的胡茬。 甚至连身上的那身衣服,似乎还是昨天穿过的。 他微叹一口气:“阿晚,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们没死成,让殿下失望了。” “阿晚,我何至于要她们的性命!我究竟要怎么说,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凌恒声音沙哑。 见李双晚别开脸,不说话,凌恒上前两步,将双手放在她的两肩,让李双晚正对她道:“你若要去庄子上住两天,我不反对,但,你我夫妻,不能生了嫌隙。” 见李双晚不说话,凌恒重重叹息一声:“我安排护卫送你过去,伺候的人也多带几个,庄子上不比府里,人不带足了,我不放心。” “不用,有亦竹她们陪我就可以了。” “她们身上有伤,没法伺候你。” “这一切都是殿下造成的。” 凌恒再次被噎住,胸中有蓬勃的怒气隐隐压不住,许建州死了,许府二老也早就被外祖派人杀了,他的事情不可能让许氏一族的其他人知道,可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找不到能顶替许建州的人。 他那两个儿子,一个纨绔不学无术,一个整天沉迷于男色,是个断袖。 倒是他的女儿许嫣然比他们有点用处,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当不得大用。 且许建州一死,许氏那些大伯三叔一个个盯着那些钱财,虎视眈眈,大有要将许家产业瓜分个干干净净的意思。 若吴管家在,他还能派他过去,可如今…… 凌恒只觉得焦头烂额,结果李双晚还因两个下贱婢女和他置气! 笑话,她算个什么东西! 他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怒气:“是,是我造成的,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李双晚直视着他的双眼,眼中一片冰冷:“我只带我从镇国将军府带来的人,至于恒王府的人,我一个也不用。” “阿晚!”凌恒提高了声音,“上次你不顾我阻拦,硬要去巡逻什么庄子,结果呢,被人刺杀。怎么,一次还不够吗?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每次都会出现一群面具人来救你们?” 李双晚冷冷地看着他:“殿下要这么说,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些刺客是殿下派去的。” 凌恒心猛地一跳,但他掩饰得极好:“阿晚,你胡说什么!恒王府就这点家当,养府上百来号人已经吃力,本王哪来的钱养杀手。阿晚,你这么说真真是寒我心,我让护卫送你去,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呵,带上护卫又如何,他们还不全死了?” “你们不也好好回来了吗?” “可不,我们好好的回来了,可这些护卫没能护住我,救我的是那些面具人。所以殿下让我带上他们有意义吗?” 凌恒被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冷冷下令:“骆管家,给王妃拨十个护卫,明天护送他们去庄子上,王妃在庄子上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守在庄子附近。” 骆管家是自吴管家死后,凌恒新提拔上来的王府管家,大约四十余岁的年纪。 骆管家:“是。” 凌恒捏紧了双拳,许久才将心中那股怒气压下去。 他现在还不能惹李双晚不快,他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 而且,他现在精疲力尽,这几天他还得紧着礼部那档子事。 父皇临时起意,要给先祖帝弄个什么法事,真是闲得慌。 李双晚掉头就走,她知道凌恒会派人跟着,除了一个苏洛外,庄子上,她没什么不能让凌恒知道的。 至于苏洛,已经有了新身份,她如今是郭郎中的女儿。 傍晚的时候,梁天佑来了一趟,告诉她,凌恒新提拔上来的骆管家,是九哥安排进来的,可信。 所以明天去庄子上的那些护卫,虽然都是恒王府的,但无需担心,让他们跟着便是。 第103章 死得其所 李双晚愕然看着梁天佑,据他所知,那位新提拔上来的骆管家,也是跟在凌恒身边十数年的。 前世,这位姓骆的,是吴管家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对凌恒忠心耿耿。 这样的人,会如此轻易被他收买? 梁天佑也不拐弯:“九哥把真正的骆管家关起来了,现在的骆管家是我们的人,只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凌恒疑心很重,万一被他发现,‘骆管家’很危险。” 梁天佑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李姑娘你猜九哥为何不把真正的骆管家杀了?” 原来如此,这下李双晚是彻底放心了。 等马车在庄子门口停下来的时候,李双晚一眼就看到了在陈老汉媳妇陈氏搀扶下慢慢走着的苏洛。 李双晚将一众护卫留在了庄子外头,不允许他们靠近。 他们早上来的时候就得了骆管家的吩咐,到了庄子上一切听从王妃的命令。 于是,他们离庄子远远的。 苏洛一看到她便朝她挥手:“晚姐姐。” 李双晚见她那双热烈的眼睛和恨不得立即扑到她身上来的架势,忙快走了两步,从陈氏手中接过苏洛。 陈氏吓了一跳,哪敢让王妃扶洛姑娘呀:“王妃,您身上有伤。” “无碍,已经好了,你去吧。” “是。王妃,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的屋子在东厢房,两位姑娘的在您的西边。” “好,有劳婶子。” 陈氏吓得忙道:“不敢当王妃这声婶子,都是奴婢该做的。” “你去忙吧。” 陈氏这才松手,与自家婆母一起将马车上的亦竹萝曼二人扶下车。 亦竹和萝曼一连躺了好几天,今天天气好,想在院子外头晒晒太阳。 苏洛便让陈氏和陈蓉二人扶着她们慢慢地在院子里走走。 她则拉着李双晚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苏洛一脸担忧地看着李双晚:“晚姐姐,你的伤真的没事?” “真没事,就一些皮外伤,以前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受伤是常有的事。” 那伤一开始疼的时候是真疼,但洛洛知道她受伤后,托陈老汉的儿子给她送来了伤药,那药比父亲的金疮药效果还要好许多。 顾星言也让梁天佑送了许多的伤药过来,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苏洛压低声音:“那亦竹和萝曼二人呢?我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大对。晚姐姐,恒王他对你是真心的吗?” 李双晚压了压苏洛的手,示意她看破不说破。 “晚姐姐,若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说。” “好。” “一会儿我看看她们的伤。” “嗯,我会在这里住上几天,这些天就要辛苦你了。” “晚姐姐说什么呢。” 李双晚摸了摸苏洛的手臂:“怎么起来了?后背的伤还疼吗?好些了没有?给你的药有没有用?” 苏洛整个人缠在李双晚手臂上,见晚姐姐如此紧张自己,咧着嘴笑,又像个孩子一样撒娇:“疼啊,真的很疼,晚姐姐你给我吹吹呗。” 李双晚笑嗔了她一眼,她自己就是个医术顶顶好的大夫,撒起娇来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好,给你吹吹。” 李双晚还真对着她后脖颈吹了几口气。 痒得苏洛咯咯咯的一边笑一边躲她:“好姐姐,别,别吹了,我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你上次要的那些毒物已经找齐了。陈平,拿过来给洛姑娘看看。” 苏洛两眼亮晶晶的,见陈平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大桶,拿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移开一条缝。 “洛姑娘,你瞧瞧这些可还行?” 苏洛见着这些东西,就像见着宝贝似的,立即从李双晚身上下来,把盖子拿开,盯着里面的东西。 陈平唬了一跳,忙把盖子合上:“唉,洛姑娘,这些可都是毒物,您小心些,别被它们给咬了。” 苏洛才不管呢,伸手就从里面捞出一只毒蝎出来,举到陈平面前:“瞧,这个头,啧啧,陈大哥费了老鼻子劲了吧,这东西可不好找,谢谢啦。” 苏洛抓着毒蝎就朝陈平道谢。 陈平吓得后退了一步。 陈蓉和她娘都吓了一跳,把亦竹二人扔下后,就过来齐齐将李双晚往后拉。 独独李双晚看着那样的苏络,脸上虽含了笑,可笑中又有些心疼。 多好的姑娘啊,永宁侯夫人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对如此心思单纯的孩子下得去手。 她不想打听她那一身了不得的医术从哪里来的,在后院总得有点自保的手段。 看完了蝎子,苏洛又去看别的。 李双晚看得出来,她对这些东西很满意,一双眼睛都在发光。 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苏洛才恋恋不舍地让陈平把东西放到后院去。 李双晚拉她坐下:“洛洛,等你伤好后,我想请你帮个忙。” 苏洛白了李双晚一眼:“什么帮不帮的,晚姐姐有事就说。” 李双晚将贺大将军府的事情一点没瞒着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贺老夫人现在还凭着一口气撑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只是,用不了多久,军情记录和老将军他们的遗骸就要回来了,我担心她受不住。” 他们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被大火烧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以及一副铠甲。 这换谁也受不住啊。 到那时,贺大将军府不得崩塌? 而这估计是景章帝想要看到的。 可她偏不想让他们如意! 苏洛脸色也不大好看,她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未曾经历过战争,更不要说冷兵器时代,只能以肉身相搏的古代战场了。 所有一切的和平,都是那些不畏生死的军人用血肉,用性命换来的。 他们值得每个人尊敬,无论哪个年代。 所以他们的家眷也是英难。 将军百战死,也该死得其所。 “晚姐姐放心吧,我会尽快把自个儿身子养好,贺老夫人,包括贺府的一府女眷,我都会一一照顾好,不让她们出一点点事。” “嗯,你把自己身上的伤先养好要紧。” 苏洛虽点了点头,但已暗暗下了决心,以前她不大喜欢吃肉,但从今天开始,她每天都要大口吃肉,大碗吃饭,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养得壮壮的。 郭郎中抓着两只野兔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见了李双晚,忙行礼:“小的参见恒王妃。” 看了一眼自家义女朝他吐舌头的俏皮样,眉眼迅速染上一层笑意,又道了句:“多谢恒王妃。” 第104章 龙凤双生 李双晚虚扶一把:“郭先生快快请起,该是我谢谢你替我照顾洛洛才是,我看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 郭郎中看向苏洛时,眼中溢满了舐犊之情:“是小的有福,老了老了能得这样一位好女儿。不怕王妃笑话,洛儿虽然出身永宁侯府,但却是个可怜的。我们父女俩有缘,我很喜欢这孩子。她呀,医术上天赋极高,比小老儿的医术高多了。” 苏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亮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因为瘦得厉害,显得这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格外得大:“干爹,您手上拿着什么?野兔?” 郭郎中把两只兔子拎得高一些:“是,一窝里出来的,你瞧瞧长得一模一样,像对双生子。拿来给你补补身子,你不大爱吃肉,但这野兔的肉鲜美,你肯定爱吃。” “谢谢干爹。咦,还真的很像呢,应该是一胎所生。” 陈蓉也凑过来,戳戳这只兔子,再戳戳那只兔子:“真的一模一样唉,也不知道它们爹娘怎么区分它们。” 苏洛扬了扬眉:“这世上可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连树叶都没有完完全全两片一样的。你们瞧,它们俩的耳朵长得就不一样。” 郭郎中拎起来看了看:“诶,还真是。” 萝曼慢慢挪过来,把脑袋凑近了去看:“呀真的唉,这只耳朵尖那里方方的,不像这只,很尖。洛姑娘,这世上真的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件东西吗?” “当然没有啊。” 萝曼弯着脑袋问:“那一胎双生的两姐妹,或是两兄弟呢?我看有时候连他们的父母都分不清,难道也不是一模一样的?” 苏洛摇头:“不可能完完全全一样的。撇开性格不说,外表总会有这或那的不同,仔细看定能看得出来。晚姐姐,你见过两个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吗?”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 想起周采瑶,萝曼不知怎么的,就是喜欢不起来,扁了扁嘴:“王妃自己就有一个双生子的妹妹。” 苏洛双眼一亮:“呀,看来以后晚姐姐生下双生子的几率也很大唉。若是晚姐姐以后能生一对龙凤胎就好了,一男一女,一下子都齐了。” 本坐在一旁晒着太阳的亦竹脸色剧变,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洛姑娘,这话可千万不能说,你这是要害死我们王妃啊!” 苏洛被亦竹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龙凤胎不好吗?” 她看向四周,不仅晚姐姐带来的几个婢女,就连陈老汉家的和她儿媳妇也全都变了脸色:“洛姑娘,您这话虽是无心,但以后千万不能这么说,这是大忌。” 就连郭郎中脸色也变了变,心是好的,话是错的,这孩子到底是被永宁侯夫人给居在后院,缺了些见识啊。 不过没关系,他会慢慢教。 李双晚突然想到了渟宁,若非他与自己眉眼极像,她也不可能给人家养了九年的儿子还不知道。 所以,难不成她的生母…… 院中众人见王妃面色不佳,互看了一眼,便自觉退了出去。 院子里只留下她们四人。 “晚姐姐,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苏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亦竹小声道:“洛姑娘有所不知,若出生的是一对姐妹,或是一对兄弟自然是好的,无论是夫家还是娘家都满心欢喜。可若是龙凤胎就会被视为不祥的征兆,不仅克父母,还克整个家族,有灭顶之灾的危险。所以,两个孩子注定其中一个是活不成的。” 萝曼跟着点头:“是的是的。而且牺牲的还不都是我们这些女孩子,哪有家族会舍弃儿子要女儿的,婢子可从来没听说过。” “她们会怎么样?”苏洛脸色发白,她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定定地看向李双晚。 李双晚也是神情凝重:“那些女婴,不是被当场掐死,就是被溺死。而且生了龙凤双生的妇人有时也会一并被发落,沉塘都有可能。” 萝曼重重点头:“所以,洛姑娘,这话你以后千万别再说了,是大凶!” 苏洛陡然声音提高,一拍桌子气道:“哪有这样的道理!龙凤胎,一胎就能得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呢。”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再说这关女人什么事,女人一个月最多产一两个,三四个就顶天了,男人一天就产几亿个,生男生女也是男人决定。凭什么怪到女人头上,哼,封建迷信害死人,实在过份!” 亦竹听不懂:“洛姑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洛十分生气,放在她那个时代,若是谁家有了龙凤胎,非摆他个三天三夜的大席不可。 萝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结果牵动了后背的伤,倒吸一口凉气。 “我听我祖母说起过一件事,好像是十九年前吧,钦天监夜观星相,说紫微星和龙檀星下凡,盛京城必有龙凤双生子出,预示北晋气运将尽。要想破解,必须诛杀这对龙凤双生子,方可保太平盛世。” “呵,狗屁连天。”苏洛插腰气呼呼道。 亦竹诧异地问:“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王妃您知道吗?” 李双晚点头,这件事当时在官宦人家闹得很大,但最后被先帝压了下来。 萝曼一把捂住了嘴:“完了,祖母不让我说的。” 苏洛把她的手从嘴边掰开:“都快说完了就别瞒了,还有什么,不如一箩筐全说出来。” 萝曼可怜巴巴望向李双晚。 “就我们几个人,没事,说吧。” “好吧,我说了你们可要替我保密,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做得也极为隐蔽。” 几人自是点头。 萝曼压低声音小心道:“听说十九年前盛京城中的孕妇都被皇家暗卫监视起来了,但凡有双生子出生的,不管是不是龙凤胎,都被诛杀了,死了好多孩子呢。” “死的全是双生子,就没人怀疑?” “哪有没怀疑的,可谁敢说?” 第105章 解毒药丸 苏洛磨牙点头,也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老百姓光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她好怀念自己的时代,可是,回不去了呀,这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穿越到这儿了呢。 “好了,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亦竹,萝曼,你们回屋好好歇着,尽快养好伤。” 渟宁的生母是谁,她大致有数了。 但现在还不到揪出她的时候,一来渟宁还没有出生,二来上一世渟宁一生下来,她就死了。 她的仇人不是这个女人,时间太少,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二人离开后,李双晚和苏洛二人去了苏洛的屋,一进门,李双晚便掩了房门:“洛洛,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 苏洛见她说得慎重,将腰身挺了挺:“晚姐姐,你说。” “我想请你帮我配一贴药,能掩盖住我手臂上的守宫砂。” 说着,李双晚挽起袖子,将右手肘处的守宫砂露了出来。 苏洛吃了一惊,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双晚:“晚姐姐,你,你……” 她想说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么这玩意儿还会在。 李双晚点了点头:“能做到吗?” “能,很简单,晚姐姐,你等我半个时辰。” “不急,另还有一事。” “是,你说。” 李双晚指了指自己双眉间的美人痣:“我想去掉这颗美人痣,且是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的那种,能做到吗?” 苏洛想了想:“能是能,美人痣我可以配一副药,每天清晨起来的时候用药点,十天后便可点掉。但点掉后的一段时间内会有一道疤痕,最起码要有一两个月疤痕才会消掉。” 李双晚点头:“好,没问题。” “只是这药没那么容易配出来,这样,晚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先把遮盖守宫砂的药配好。然后写一张单子,你让陈平把药村买来,配好后,我让他带给你。” 李双晚重重松了一口气,洛洛什么都没问:“好,辛苦你了。” 此事,自从周采瑶出现在她面前起,便一点点在她心中成形。 周采瑶若能本本分分的也就罢了,若不能,她敢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威胁到镇国将军府的安危,搅得家宅不宁,她也绝不会轻饶了她。 总之,先有备无患吧。 半个时辰后,苏洛拿了一个瓷瓶过来:“把里面的药膏涂抹在守宫砂上面,一次可管三天,这一瓶可以用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够了。 苏洛一边说着,一边撸起李双晚的袖子,将药膏涂了上去。 只见那守宫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淡了下去,直至不见。 欣喜道:“好神奇,洛洛,你太厉害了。” 苏洛嗔她一眼,又把写好的纸递给李双晚:“给,这是你要的,点掉美人痣要用到的东西。东西备齐了,派个人过来,五天左右我就能给你制好。” 李双晚接过揣入袖中:“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苏洛白了她一眼:“你若是觉得可以让我知道,早就告诉我了。既然你没说,定有不说的道理,我就不问。” 李双晚没忍住又揉了揉她软呼呼的小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苏洛嗤了她一声,将手搭在她的腕上:“别动,我给你把把脉。” 只片刻功夫,脸色一变:“晚姐姐,你受过重伤?” 李双晚点头:“半年前,一身武功尽废。” 苏洛一拳砸在桌上,又疼得自己龇牙咧嘴:“太过份了,是谁?晚姐姐你告诉我,看我不毒死他!我制毒水平可比医术高明多了。” 李双晚眉眼一弯:“不急,这个仇,我亲自报。” 已经报了一半,还有一半。 苏洛收拾手边的药瓶,头也不抬:“行,你说了算。你身上还有余毒未清,得抓紧时间清除,这事不能耽搁。” 李双晚点头,前世她与大梁睿王一起来北晋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这个姑娘,今生她们二人缘份更深,而她越发喜欢她了。 “嗯,大夫和太医都看过,说是可以通过生孩子将余毒排出来,就是得在一年内,否则我会毒发身亡。” 苏洛扁了扁嘴,还不屑地切了一声:“切,庸医害人。虽说通过生孩子确实可以将毒排出体外,但都已经说了是余毒了,哪里一年就会让你毒发身亡了,危言耸听。” 苏洛拍拍胸脯:“晚姐姐放心,有我在呢。” 不仅毒我能给你清喽,还能让你尽快恢复武功。 苏洛如是想。 李双晚笑着点头:“嗯,我相信你。不着急,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养好。” 苏洛不理会,从一旁取出一根针,在烛火上烤了烤:“我先取一点血,这几天好好研究研究,你身上的毒还是得尽快清除才好。” 李双晚轻笑:“知道拗不过你,也罢,你先把药配出来吧,什么时候吃,我自己衡量。” 苏洛手微顿,什么也没说,默默拿过一个瓷瓶取了小半瓶指尖血收入怀中。 又从衣袖里捣鼓了几下,拿出一个黑色的瓷瓶:“这里装着毒药,剧毒,见血封喉的那种。你拿着,防身用。” 李双晚默了默,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接过。 几人在庄子上一住便是十余天,李双晚是彻底没事了,就连身上的疤痕也淡的看不见。 这段时间她一刻也没松下来习武,她迫切要早点恢复武功。 有苏洛在,亦竹和萝曼二人的伤也好得很快。 这十来天,是李双晚自重生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时间。 苏洛也没什么问题了,就等着再养胖一些,好将那些毒物入药,祛掉脸上的黑色毒瘤,这事急不得。 这些天,苏洛是最忙的一个,几乎成天将自己关在屋中,最终在第八天下午,配出了解药。 她将瓷瓶递给李双晚:“什么时候吃,你自己说了算。” 李双晚慎重接过,她知道洛洛为了尽快配出解毒丸,这几天是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如此厚意,岂可辜负,点头:“好。” 凌恒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派人来一趟,请她回府。 她并不理会。 但为了不让凌恒怀疑,态度需得慢慢软化。 从一开始的连人都不见,到后来的出来见一面一句不说,再到后来的说上一两句。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李双晚要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天几人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突听得有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第106章 演给他看 抬眼望去,李双晚一阵烦厌,是凌恒。 今天他竟然亲自过来了。 苏洛快速在她耳边道:“晚姐姐,此人太过虚伪,万万当心,我给你的毒药小心藏好了。” 李双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到了跟前,凌恒翻身下马,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的苏洛,这张脸,一半是妖孽,一半是魔鬼。 这便是护卫同他说的,庄子上那个郭郎中的女儿。 李双晚竟然宁愿相信一个乡野郎中为她们三人治伤,也不愿待在恒王府。 他可真是太给李双晚脸了,什么东西。 念头起的那一瞬,凌恒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若此女真是一位乡野村姑,看到他怎么会表现得如此从容。 凌恒不动声色地又看了苏洛一眼。 苏洛在他扫过来那一眼的同时,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这样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不就演戏吗?她可太会了。 眼神渐渐变得痴迷,然后慢慢瞪大,渐渐地好似全身无力似地缓缓站起身。一双眼不眨不眨地盯着凌恒,木然地拉了拉一旁的李双晚:“王妃,这人是谁啊,他长得好俊啊。” 李双晚别过脸,嘴角狠狠一抽,论演戏的本领,除苏洛取谁,她浅浅一笑:“是恒王殿下。” “啊……”苏洛立时屁股一撅,噗通就跪了下去:“民女参,参,参见王,王,王爷。” 李双晚伸手将苏洛扶起来,额角跟着又跳了三跳:“洛洛,我都和你说过了,王爷人很好的,别怕。” 苏洛:“王,王妃,我,我,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儿郎,一时看,看呆的。” 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忙连连摆手,“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王妃,我,我对王爷没,没别的心思,就,就觉得长得好看,还,还一点架子都没有,别误会……” 声音越来越低的同时,还时不时娇羞地偷看一眼凌恒。 见此,凌恒心下这才一松,原来竟是被自己的外貌给迷到了。 看来此人能与李双晚说到一起去,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样的肤浅。 他冷哼一声,这年头竟是连一个丑陋无比的村姑都敢肖想自己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朝司珀使了一个眼色。 司珀上前,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众人:“都退下。” 苏洛仍定定地看着凌恒,外人看来,她还陶醉在恒王殿下的天人之姿里。 却不知苏洛早在心里把这个人模狗样的凌恒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切对晚姐姐两面三刀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司珀站到她面前,挡住了苏洛看凌恒的视线,声音冰冷道:“无关人等,都退下。” 苏洛“不情不愿”,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还不忘用手将自己脑上的黑色毒瘤挡住。 还迅速朝李双晚眨了眨眼。 李双晚用了很大意志力,才没笑出来。 凌恒走到李双晚面前,眉目柔和,拉过她的手:“阿晚还在生为夫的气?” 李双晚冷哼一声,别过头。 凌恒轻笑,将人别过来面向他:“好啦,那天我是怕极了,恼怒她们二人把你推在前面,一时气愤,过于冲动了。为夫向我家阿晚道歉,你今天跟我回去,要打要骂,我都随你,可好?” 李双晚用了很大劲才咽下那股恶心:“殿下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双晚羞涩地扯嘴一笑:“这还差不多。” 凌恒转头下令时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回府。” 亦竹和萝曼二人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后背的伤已在结痂。 见二人出来,凌恒走过去:“二位姑娘受苦了,当日是本王担忧王妃身体过了头,这才把气撒到你们身上,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向你们道歉。” 说罢,凌恒甚至还微微弯了弯腰。 李双晚眼皮狠狠一跳,凌恒竟能屈能伸到此等地步,实属她想不到。 李双晚一直都知道但凡在夺嫡之争中,能走到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都不是凡人。 何况凌恒心性之坚毅,非常人所能及。 数十年将万贯家财藏得连景章帝都没有发现,在夺嫡之路上,他不动声色地挑起各位皇子之间的鹬蚌相争,竟是谁也没发现凌恒才是幕后的渔翁。 甚至骗过了爹娘兄长。 亦竹和萝曼二人大惊,哪敢受堂堂亲王的礼,吓得立即跪地,额头贴地:“奴婢们不敢,是奴婢们有错在先。” 凌恒挥手让身边的随从扶她们起来:“司珀,吩咐骆管家,亦竹和萝曼两位姑娘每人赏银一百两,月例自本月起翻倍。” 司珀淡淡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是。” 李双晚挑了挑眉,特意走到凌恒身边,邀他上车:“殿下,上车吧。” 凌恒亲手来扶李双晚上车,见她落座才道:“亦竹和萝曼二人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让她们陪你,我骑马便可。” “马车够大。” “你瞧她们那拘束害怕的样子,本王还是不在车里让她们不自在了。” 李双晚故作生气地扁了扁嘴。 一路无话,一个半时辰后,车已回到了王府门口。 凌恒下马,走到马车前,撩起车帘,亲自将李双晚从马车上扶下来,送到乐潇院。 环视了一圈冷冷清清的院子,凌恒微一皱眉:“阿晚,你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实在太少了。这样,一会儿我吩咐骆管家,让他去人牙子处买些婢女婆子过来,你自己挑着用,或是让骆管家替你挑也一样。” 李双晚淡淡一笑:“就让骆管家帮着挑吧,几个下人而已,我不耐做这些事。” 凌恒勾了勾唇:“行。” 门房来报:“王妃,府门外来了一个婆子,自称赵嬷嬷,说是您的奶嬷嬷。” 这个人,终于来了,她可一直等着她呢,李双晚心中恨意滔天。 却面露大喜:“真的?太好了,殿下,赵嬷嬷是我的奶嬷嬷,大婚前,他儿子病重告假回去了,今天终于到了,太好了。快,快把她迎进来。” 第107章 倚老卖老 凌恒从李双晚狂喜的表情中猛然意识到,这个赵嬷嬷极得李双晚信任,甚至还有可能超过亦竹和萝曼两个婢女。 袖中的手轻轻来回碾着,她儿子病重,必是花费不少银子。 不多会儿,一位婆子跟在下人身后进来了。 一进来,便红了眼圈,噗通跪下:“奴婢参见王爷,王妃。” 李双晚忙上前,亲自将人扶起来:“赵嬷嬷,你可回来了。” 赵嬷嬷用衣袖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王妃,奴婢终于见到您了,这一个多月,奴婢是日也想您,夜也想您。今儿个看到王妃气色极好,奴婢也放心了。” 赵嬷嬷夫家姓何,李双晚问道:“何家哥哥身体怎么样了?” 赵嬷嬷哽咽道:“好一些了。只是,唉,他这病是个烧钱的,奴婢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再拿不出一文钱了,往后就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陈蓉,去我匣子里取二百两银子给赵嬷嬷。” 赵嬷嬷表面上千恩万谢,心里恨得牙痒痒,二百两银子够个什么,施舍给个要饭的也不止这点,亏她还伺候了她十几年。 凌恒冷眼打量着这位赵嬷嬷,只见她约莫四五十的年纪,双眼浑浊,嘴唇极薄,紧抿的时候显出一分刻薄。挽着妇人发髻,鬓角的头发已稀稀拉拉地落出几根白发来,穿着一身淡青色短袄。 这样的面相,又缺钱,最容易收买。 凌恒:“阿晚,我晚上再来陪你。” 李双晚:“殿下今天不去白马寺了吗?” 再有十天,便是先祖帝的法事了,要安排的事一茬接着一茬。 凌恒微微一笑:“今天不去了,明天一早再过去,今天晚上我来陪你。” 李双晚嘴角一勾:“好,殿下去忙吧。” 凌恒扫了赵嬷嬷一眼:“好生伺候王妃。” 赵嬷嬷在看到凌恒的那一眼时,便已经打量上了,人长的不错,丰神俊朗的,对李双晚也好,可惜不得皇帝喜欢,是个不中用的。 浅浅俯身:“是。” 凌恒走抬步出了乐潇院,司珀跟随其后。 “王爷,查到这位赵嬷嬷的一点信息。” “说。” “此人是王妃身边的奶嬷嬷,极得王妃信任。一个半月前,也就是您与王妃大婚前半个月,她儿子欠下赌债还不上,被人打了个半死不活。赵嬷嬷没法子,求到了王妃面前。王妃给了五百两,让她料理好后回来。” “既然如此,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呵,那赵嬷嬷的儿子畜生不如。不长记性,身上的伤才好一点,又去赌,这次欠得更多。赌坊的人给他七天的期限,若七天后还不上,就会断他双腿,切掉他子孙根。若还是还不上,就要他拿命来还了。” 凌恒微微皱眉:“这次欠了多少?” “五千两。” 凌恒一惊:“五千两?赌坊的人怎会让他欠下这么多银子?” 司珀:“那货去还那五百两的时候,赵嬷嬷不放心,跟着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司珀压低声音,在凌恒耳边道:“王爷,那家赌坊是咱们的,吴管家知道消息后就安排了后续的事。原本过几天吴管家就会将此事向您禀报,谁知会出事。” 凌恒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着,李双晚从镇国将军府带来的人不多,只有亦竹和萝曼,以及那个车夫周闻,和这个奶嬷嬷。 亦竹和萝曼二人是家生子,父母兄长皆在西北的镇国将军府,收买风险太大。 周闻就一个车夫,即使收买了也没什么用。 陈平和陈蓉兄妹还是婚后,她才带进府的,知道李双晚的内情不多不说,他们的家人也是镇国将军府的人。 唯有这个赵嬷嬷,有丈夫,有儿子,她的儿子还是个赌鬼,知道这货不长记性,还会来赌,故而先让他尝些甜头然后慢慢收尾,直到欠下五千两,他再也还不上。 只可惜,不等吴管家把事情和他说明,他就被人杀了。 司珀:“利滚利,现在已经七千两了,赌坊给了他七天时间,还有五天就到最后期限了。” 凌恒冷冷一笑,原本亦竹和萝曼没死成他也恼恨,现在么,有个赵嬷嬷,便不用他动手了。 “王爷,王妃还会再借赵婆子钱吗?” 凌恒冷哼一声:“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婆子了,卖了她一身皮肉,也值不了几个钱。七千两,你认为李双晚会给吗?何况,这还是个无底洞。” 司珀:“王爷的意思是?” 王妃难道真是那么绝情的人? 凌恒往书房走:“让他们五天后将她儿子的第三条腿先剁了,再将赵嬷嬷带到本王跟前来。” 她是李双晚的贴身嬷嬷,打小跟着,但再大的情份,越不过母子亲情,通过他儿子逼赵嬷嬷,最好下手。 乐潇院内,赵嬷嬷跪在李双晚面前声泪俱下。 “王妃,奴婢也知道,我那畜生就算死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可奴婢和我家那口子临到一大把年纪了,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啊。奴婢求求王妃了,求求您了,救救他吧。老何家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呢。” 李双晚端坐在椅子上,不急不慢地轻抿了一口陈蓉端上来的茶,将茶杯慢慢往那桌上放了。 才道:“赵嬷嬷,临走前,我怎么和你说的?给你的五百两无需你还,但还赌债这种事,我只做一次。让你回去后,好生相劝,结果,你这次回来告诉我,他又欠了赌债。” 赵嬷嬷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头,哭道:“奴婢知道,奴婢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可我那儿子他不争气,奴婢也是没法子啊。如今事情已经犯下了,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吧。奴婢也为奶王妃您,他一出生,奴婢就扔下没管了。就一万两而已,对王妃您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奴婢求您救命啊。” 就一万两而已,呵,好大的口气。 且,据她所知,那货欠的赌资是五千两,利滚利滚到现在是七千两,赵嬷嬷是拿她当怨大头,还要再赚三千两呢。 打的真真是一手好算盘。 前世,她看着赵嬷嬷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责备了一番,最终还是拿了一万两给赵嬷嬷。 可结果呢? 第108章 凌稷废了 赌坊的总部在盛京城,她知道他们这次将赵嬷嬷的儿子押来了盛京城。 前世她帮着将赌债还了后,赵嬷嬷没有让她儿子回老家,放在了眼皮子底下,防着他再去赌。 是,确实没再赌了。但赵氏的儿子和赵嬷嬷仍被凌恒收买,在背后做尽了恶事。 甚至与她的便宜嫂嫂勾搭成奸,将镇国将军府搅得无一日安宁,母亲便是被他们二人给活活气死的。 亦竹忍着后背还在发痒伤口,气道:“赵嬷嬷,您是王妃身边的奶嬷嬷,王妃一直把您当长辈敬重着。上次一听您儿子有事,王妃二话不说当即给了您五百两,还让您回去照顾好您儿子,让他好全了再来恒王府伺候王妃。” 她深吸一口气,光听赵嬷嬷刚才那一番话,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又是隐隐作痛。 继续道:“王妃十天前遭暗杀受了重伤,至今还没好利索。可您呢,您从进来到现在半个多时辰了,没问一句王妃的伤可好些了,还疼不疼,凶手抓到了没?一来就问王妃要这么一大笔钱。呵,还一万两而已,您当镇国将军府,当恒王府是开钱庄的不成!” “上次是五百两,这是一万两,下次呢?是不是十万两,二十万两?王妃再有钱,也经不过您儿子这样折腾吧!赌就是个无底洞,赵嬷嬷您不会不知道吧?” 赵嬷嬷横眉怒对,呵斥道:“我与王妃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谁给你的胆子!” 李双晚轻轻扫了一眼地上的赵嬷嬷:“我,我给她的胆子。怎么,赵嬷嬷不服吗?” 赵嬷嬷一噎:“王妃,亦竹和萝曼二人毕竟年轻,她们懂什么?若这次是奴婢在您身边,就会劝着您别去郊外那种地方,又哪来的受伤?奴婢倒是觉得,王爷罚她们还是罚轻了,这样不忠的下人,活该打一顿,再找个人牙子发卖出去才是。” 李双晚冷哼一声:“怎么,赵嬷嬷这是在教我如何管教下人?” 赵嬷嬷从地上爬起来:“不是奴婢倚老卖老,管教下人方面,王妃您确实还是欠缺了一点。” 李双晚气笑道:“也对,我若是会管教下人,怎会给你五百两,还叫你不用还了。这钱我拿在手上,就是打了水漂,我也能听个响。既是如此,赵嬷嬷,那五百两,你就先还了吧。” 赵嬷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王妃,您说什么!您当时可不是这么和奴婢说的,您说这钱不用还了,还说以后但凡有用钱的地方,就来找您。若您不这么说,那家赌坊如何会同意我儿子欠这么多钱。” 一听这话,萝曼气得后背的伤既不痒也不痛了,指着赵嬷嬷的鼻子就骂:“赵嬷嬷,你有没有良心!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你儿子嗜赌,难不成是王妃把他拖进赌坊,按着他的手让他去赌的?” 赵嬷嬷似乎觉得自己刚才这话有些过了,微微弯腰请罪:“王妃,奴婢一时口无遮拦,请王妃恕罪。” 李双晚知道这老货心里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 但此人,她还要留着有大用,便挥了挥手让她起来:“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到。往后你若按守本分,好好当差,我自不会亏待你。赵嬷嬷风尘仆仆,先去休息吧。” 赵嬷嬷道谢起身,转身之时,眼里淬满了毒。 萝曼气得眼圈都红了,指着赵嬷嬷离开的背影:“王妃,这样的人,您还留着做什么?婢子看她现在就是个疯婆子。” 李双晚嗔了她一眼:“好了,莫气。只要她认识到自己的错,我也不是不能给她个机会。” 亦竹眉心紧锁:“王妃,婢子觉得还是派个人把她看住了好。” 李双晚点头:“嗯,我心里有数,你们去休息吧。” …… 而此刻,东宫里的凌稷才是真的快成疯子了。 治了这么多天,受了这么多苦,结果那个叫乔顺的神医,竟然告诉他,他的左手再也好不了了! 如今,他那只手不要说习武了,连碗都拿不动。 气得他当场就将那对祖孙给赶出了宫,什么神医,江湖骗子,神棍还差不多。 要不是景章帝拦着,也早就知道他手的情况,估计当时,他就一剑将那乔顺来个对穿透心凉。 此时,凌稷将殿内能砸的东西几乎全砸了,整个东宫都是乒乒乓乓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就连几个新纳的媵妾也吓得大气不敢出,偷偷拿眼瞧一瞧像疯子一样的太子,又用哀求的眼神望一眼可怜的太子妃。 太子妃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劝:“殿下,父皇已经在重金广寻天下名医了,您的手定然不会用事的。气大伤身啊,殿下。” 凌稷冲到太子妃面前,右手突然一把掐住太子妃的脖子,一双腥红的眼死死盯着太子妃,面容狰狞如煞鬼。 “贱人,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本宫的手废了,本宫就要当不成太子了,你是不是得意了!这天下除了乔顺,还有什么名医,连他都治不好本宫,本宫成了废人,废人了。你这个贱人,贱人!” 太子妃一张脸涨得通红,用力去掰凌稷的手:“妾,没,有,殿下,妾是,你的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子妃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眼珠子也突了出来。 完了,太子妃真要被掐死了。 凌稷身边的长史顾不得害怕,冲过去掰凌稷的手:“殿下,快松手,快松手啊,太子妃要被你掐死了。殿下,您快松手啊。” 疯魔般的太子力气极大,长史又不敢真的伤了凌稷,竟是一时半刻没将手掰开。 那一刻太子妃害怕到了极点,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她仿佛已经看到黑白无常二人拿着铁链等在了一旁,只等着她咽气。 “打晕他!”一道沉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是景章帝。 长史得了命令,再不犹豫,手刀一起,打在他的后脖颈,凌稷昏了过去,长史一把去托太子的背。 太子妃终于得救,她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被太子给掐死了。 第109章 胡家被掳 恐惧达到了顶点,太子妃跪到景章帝面前,声泪俱下:“父皇,殿下要杀了儿,父皇……” “带太子妃下去休息。” 见她脖颈上黑紫的掐痕以及满地狼藉,景章帝沉沉叹了一口气的同时时,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现下已到年底,先祖帝的法事在即,不宜多事。 等过了年,若到二月里,太子的手真废了的话,他就要考虑换储君了。 景章帝在心里将自己的几个儿子过了一遍。 连乔顺也治不好太子的手,被太子赶出宫了,这天底下,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治好他的手。 凌稷,废了。 …… 乐潇院 亦竹和萝曼二人正要回屋,周采瑶听说她回来了,忙带着婢女雪儿过来了。 看到李双晚,眼圈顿时就红了,上前抓住李双晚的手:“姐姐,你可回来了。我一个人住在恒王府,天天想你,日日盼着你早点回来。姐姐,你和殿下是夫妻,就莫要因为两个下人和殿下再置气了,殿下毕竟是亲王。这万一,唉,妹妹也是为姐姐着想。” 十多天不见,萝曼差点把这号人物给忘了,听她这婊里婊气的话,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李双晚浅笑看着她,十多天而已,周采瑶竟如脱胎换骨一般,全然没有了刚进府时的唯唯诺诺。 只见她今日穿了件浅荷色的织金云肩对襟暖袄,下搭着一条海棠红织锦绣缠枝纹襦裙。外面裹着一件浅粉曳地斗篷,毛茸茸的狐毛白边将她细白的脖颈轻轻包裹,衬得一张和她极为相似小脸美艳致极。 只是再怎么打扮,她的眼睛却并不清澈,自进来后,一双眼便到处瞟。 “阿瑶来了?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周采瑶在李双晚身边坐了:“我刚到盛京,认识的人也不多,只认识一个嘉宁郡主,这几天都是郡主带着我到处玩儿。” 李双晚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哦,郡主对阿瑶倒是热络,都玩什么了?一起玩的都有哪些人啊?你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 周采瑶被她看得一阵心虚,放开握着李双晚的手,似不经意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也没说什么,就打打叶子牌,或是喝喝茶,听听曲什么的。郡主热心肠,说我初来盛京,姐姐又掌着恒王府偌大的府邸,没空带妹妹认识京城贵圈,所以她便带妹妹认认人。” 李双晚浅浅喝了一口茶:“嘉宁郡主倒是热心肠。” “姐姐是在怪我吗?”她眼圈一红,“我,我初来盛京,谁也不认识,姐姐一去庄子上就十多天,我,我……” 萝曼实在忍不了她这副做作的样子:“王妃去庄子之前,好像邀请瑶姑娘一起了吧?你这话说的,怎么好似咱们王妃把你一个人落在王府了似的。” “哦,不对。怎么是一个人呢,王妃不在,这不是殿下也在府里吗?” 周采瑶气得脸色通红:“萝曼若是看我不顺眼,直说便是了,何苦这么阴阳我!我是住在恒王府后院,殿下也确实每天回来,可殿下住在前院,两个院子离得远着呢,我这十天见殿下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切,你这是怪殿下没给你制造接近他的机会?” “你,你!姐姐,她太过分了,你就任由一个小小的婢女如此糟践你的亲妹妹吗!” 李双晚:“萝曼,不得胡说。” 萝曼扁了扁嘴。 陈平来了,面色凝重,见院子里有人,只远远地站着。 周采瑶知道,李双晚不信任她,便站起身:“姐姐,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嗯。阿蓉,你送送瑶姑娘。” “是,王妃。” 陈蓉送周采瑶出去。 周采瑶见陈平大步走到李双晚面前,三番两次回头,速度也明显降下来,不知道这个叫陈平的都在替李双晚办什么事。 一个当家夫人身边竟然有这么一个小厮,也不知恒王殿下知道不知道。 陈蓉挡住周采瑶的视线:“瑶姑娘,奴婢送您回云梦院。” 周采瑶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陈平:“王妃,胡首辅一家昨天在凉山关一带被人给掳走了。” 李双晚一惊,二十余天前胡振方一家的罪名定了下来,判了全族男丁流放巫山关,当天官差就押着人走了。 和上一世一样,留下满府女眷。 案子还是六皇子凌显审的,胡家流放的男丁也是凌显亲自将人送出了城。 凌显离开后,她让陈平在城外五十余里处偷偷送了些银子过去给那几个官差,请他们务必在路上好生照料胡家人,至少不要有这么多人如上一世那般死在半道上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盗匪劫人的事。 前世,也没这一档子事啊。 难不成,因为她的重生,端妃和恭亲王的私情没有暴露,六皇子凌显还好好地活着,胡首辅的孙子胡书翊也被她救了下来,改变了许多事情,所以连带着这件事也变了不成? 她急道:“详细说来。” “是,只是小的知道的也有限,消息是今天一早送来的。昨天下午,官差押着胡首辅一家进了凉山关一带,王妃您也知晓,那一带一直不太平。” 李双晚点头,此地有一支流匪,朝廷数次派兵剿匪,因其所居的凉山易守难攻,那些流匪也着实狡猾有多个据点,一直没能拿下。 “刚进凉山关,他们就被包围了。” “那些官差呢?” “都死了。” “胡首辅一家五十,五口人呢?”胡书翊被救下来了,所以比上一世少了一人。 “据说死了十几人,但余下的四十多人被盗匪绑进了凉山。” 这一点怎么又和前世一样,那十几人终究走不到巫山关。 李双晚惊疑不定,想起了胡书翊,他该不会,不会也和上一世一样,终究逃不脱一个死字吧。 可盗匪劫人做什么?若说是为了帮胡首辅一家,又为什么要杀了那么多胡家人? “胡家女眷知道此消息吗?” 陈平摇头:“应该不知道。小的也是机缘巧合偷听来的,皇上暂时压下了此事,命令凉州刺史一个月人务必掀了匪窝。” 李双晚脑子飞快运转起来,景章帝为何要压下此事? 第110章 藏得真深 难道那些盗匪是太子安排的?景章帝要护着太子,所以才压了下来? 不对,这件事这么大,能压得了一时,也压不了一世,消息早晚要传回盛京城。 李双晚猛地抬起头,该不会是,不会是顾星言做的吧。 她得找机会问问他。 陈平走后,骆管家也过来了,将这几天的事儿和她一一说了。 萝曼气鼓鼓道:“王妃,您瞧,婢子没说错吧?瑶姑娘不肯跟着您去庄子上,就是为了方便您不在府上的时候勾引殿下的。” 骆管家:“瑶姑娘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出门,傍晚时回府,每天几乎都是掐着王爷进门的时间,在府门口与王爷多说几句也好的。” 李双晚心里有数,于周采瑶来说,凌恒长得好,又是亲王,有权势,看上去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一开始的时候,王爷会和她说上几句,后面就基本不搭理了。” 一听这话,萝曼把头昴得高高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凌恒去了那个胡同的院子,让顾星言顶替他过来陪李双晚。 自从那天说开后,顾星言已有十数天未见过李双晚了,心里虽然万分想见她,但始终不敢在她眼前露面。 进来时,顾星言手中捧着一个匣子,门一合上,他便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李双晚只扫了他一眼。 顾星言:“赵嬷嬷不可信,他儿子欠下赌资的那家赌坊是凌恒的产业。” 李双晚:“我知道。” “凌恒很有可能借此收买她。若你不方便出手,此人,我来杀。” “先不杀,这个人我留着还有用。” 顾星言也不多问,只道:“好。人,我会帮你盯着。” “嗯。” 他将匣子推到李双晚面前:“金丝软甲,刀枪不入,你用得到,给你。” 李双晚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东西,她要做的事危险万分,不可能不受伤,但有了这件东西就不一样了。 李双晚从抽屉里取了厚厚的一叠银票,推到顾星言面前:“这东西是无价之宝,但我现在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或者我给九公子写张欠条?” 顾星言从里面抽出一张:“就一张吧,够了。东西虽好,但我毕竟是大梁皇子,这种东西在大梁也并非什么稀罕物。” 李双晚突然就笑了,这个人连谎都不会撒。 顾星言被这笑弄得有些心虚:“凌恒暗处的产业众多,我这边的人已经在开始布局。” 他指了指桌上的这一叠银票:“不是要比这些多得多?” “算是给我的红利?” “是,红利。以后每半年,会有一次红利送到李姑娘手上。” 李双晚难得的在顾星言面前扬了扬眉,然后坦然地将银票收了回去。 顾星言低低地笑了一声,眼眸中目光炙烈,却也只是一瞬。 李双晚还是捕捉到了。 她问:“所以,许建州果真是你的人杀的?” “是,梁天佑轻功极好,我派他去杀的。这个人作恶多端,早就该死了。何况此人是经商天才,要杀对付凌恒,首先就得断他财路,杀此人很有必要。” 李双晚点头。 “还有那个女人,欧叔已经查到凌恒将她藏在了那里,李姑娘若是想要见,随时都可以。黄胜每隔三天就会上门去看诊一次,她身体极度虚弱,并不适合生育孩子。” 李双晚摇头,无论是谁,这一世她不可能让凌恒的奸计得逞,所以这个女人是谁,她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而且,她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些。 那天在庄子上,萝曼说的那件事,她突然就想到了。 十九年前,盛京城有龙凤胎出生。 李双晚抬眼看向顾星言,问:“胡书翊怎么样了?” “我让人将他送去了大梁,放心他会很安全。” 李双晚想起前世胡书翊的结局,以及这一世不可避免的胡家那十数人的死,一脸的沉重:“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顾星言身形挺拔而高大,但此刻,在李双晚面前,他微微弯着腰,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不会,都是欧叔带来的人,不可能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李双晚提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点下来:“胡首辅一家在凉山被掳走,是你做的吗?” “不是,是崔景玉。” “怎么,怎么会是他?” “嗯,是他。我的人收到消息无误,死的那十四个胡家人,也确实是崔景玉安排人杀的,都是胡家旁支。” 顾星言看着黑暗中的李双晚,他的视力极好,就算是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晚晚脸上的焦急之色。 他道:“崔景玉说死十四个人却能护住胡家余下的四十几口人,他认为值得。而且他杀的这些旁支,并不是什么好人。李姑娘,不是所有的世家大族里,每一个人都值得别人去救,总有几个蛀虫。” 她自然知道,就算是他们李家,不也有像二叔一家这样的人吗? “上一世胡家男丁死的这么惨,除了昭国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外,大部分原因是那几个旁支。后来巫山关破,昭国连下五城,数十万百姓死于非命,这其中也有这些人的功劳。” “可我记得胡家男人被昭国人尽数屠尽了,这,怎么,难道昭国人没有留这些旁支的性命?” “连自己的国家和亲人都能背叛彻底,昭国又怎么可能留下这样的人渣。” 李双晚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做的目的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嫁祸给凌尧。” 李双晚眼眸一亮,随即又是一声冷哼,上一世不就是他帮着凌恒一步步登上高位的么。 所以,这个时候,他崔景玉已经和凌恒穿同一条裤子了? 呵,藏得可真深。 “你和崔景玉很熟?” “算不得多熟,我护着胡书翊,他护着胡振方一家,目的相同罢了。” 顾星言又道:“胡家女眷,她们生活很艰苦。胡家被抄家时,除了一身衣服,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准带。” “奴仆当时就跑了个十之七八,留下来的那几个这些天跟着主子过了几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受不住了,几人一合计卷了所剩无几的东西也跑了。” “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给她们留下,如今天气寒冷,胡家女眷已有不少人病倒。” 李双晚觉得也确实是时候了,胡家要立起来,只能靠她们自己,救急不救穷,有时不把她们逼到这个份上,最后就会像前世一样,死的死,散的散,佑大一个胡家没几年就落得个全族竟亡的下场。 “我想见见胡家大姑娘,顾,九公子可否帮我?” 顾星言想也不想,听他唤自己九公子,而非是九殿下,心情颇好地嘴角勾了勾:“好,我说过,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第111章 独木难支 若说胡家一众女眷,有哪个能拎得起来的,也唯有胡振方的孙女胡家大姑娘胡沐颜了。 胡振方书香门第,教出来的男儿,尤其是嫡支个个都是能力品行上佳的。 可惜胡老夫人挑媳妇的眼光却不怎么样,目光短浅不说,她们的娘家在胡家出事后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甚至于后来胡家女人为了能活下去,用嫁女的方式企图得一方庇护,结果也落了空。 整个胡家唯有大姑娘胡沐颜在被退亲后选择了不嫁人,四处奔走,她有经商头脑,从十文钱起家经商,短短两年内将一间小店铺开至名满盛京城。 可终究是独木难支,得罪了人,胡家大姑娘上一世也死得惨。 “崔景玉打算怎么做?他把人截了下来,之后呢?他如何安排他们?” “说是等过一阵子,他就会将胡振方一家接去西北,先暂时安顿下来,至于后面的安排,走一步看一步。” 李双晚摇头,看向黑暗中的顾星言:“不行,胡首辅一家不能这么跟着崔景玉走。若真这样,他们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我想胡大人自己也不愿意。” 顾星言没有说话,他也觉得此举不妥,已经派欧叔带人过去了,他今天过来也是想听听晚晚的想法。 胡振方在上那道奏疏之前难道会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下场吗?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文人的迂腐罢了。 重活一世的李双晚觉得胡振方此举太不值得,赔上全族的性命,为的还是他们凌氏的江山。 李双晚突然想到了要怎么做,若能成功,可助胡振方一家尽早回盛京。 黑暗中她的那双眸子尤其亮:“九公子,可否帮我带封信给崔景玉?” “好。” “还有一事,凌稷算是彻底废了。” 李双晚眼皮一跳:“他的手残了?” “嗯,残了。” “可,不是说,乔神医揭榜了吗?他也无能力为?” “乔神医是凌恒的人,就是他将凌稷不动声色地弄残的。” “乔神医?他,怎么会?” “几年前,凌恒从匪徒手中救下了他的孙女儿,为报救命之恩,乔顺答应替凌恒做一件事。” 李双晚觉得事有蹊跷:“这怎么和事先谋划好似的?就这么巧让凌恒碰到了?” 顾星言眸子含笑,他就知道晚晚是极为聪慧的姑娘。 “是凌恒的计谋,欧叔已经查到了,那些所谓的匪徒是凌恒安排的。” 李双晚勾了勾唇,没要凌稷的命还便宜他了。 成了残疾的凌稷,这太子之位是铁定保不住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凌恒羽翼未丰,景章章不可能立他为太子。 也不知道接替凌稷的倒霉蛋会是谁。 …… 凌恒正欲在前院歇下,司珀突然来报:“王爷,夫人不大好。” 凌恒一惊,匆匆穿上衣服,打开门:“怎么回事?” 司珀面色沉重,月色下,轻轻摇了摇头:“黄太医在别院守着,说夫人突然晕倒了。” 凌恒大步朝外走去,在走出院子的那一刻,他突地顿住脚步,转身往乐潇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段时间,他总有些心绪不宁,担心李双晚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可按李双晚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又岂会不和他闹? 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王爷?” 凌恒回过神:“无事。” 那处偏僻的胡同院子里,芝儿的贴身小婢女桃红站在屋外,焦急得踮起脚朝外张望着,一双眼通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凌恒大步走了进来,桃红看到他,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殿下,夫人,夫人不大好。” 凌恒顾不得训斥,三两步便进了屋。 屋内,一个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厚厚的锦被盖在身上,几乎看不到底下躺着个人。 而她已怀胎两月有余。 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留着山羊须的男人正在号脉,面色凝重。 凌恒急问:“黄太医,如何了?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黄胜低低叹息一声,站起身,对凌恒摇了摇头。 二人走到屋外,黄胜才道:“殿下,夫人不大好啊。她的身子一直就不好,常年郁结于心。如今又有了身孕,这副身子是承受不起怀孕生子的。” “可有办法救她?无论什么,只要黄太医能救他,本王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寻来。” 黄胜摇头:“除非不要这个孩子。” 凌恒攥着的双拳紧了又紧:“我何尝不知,可芝儿她不同意。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黄胜捋着山羊胡:“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也最多只能支撑到夫人将孩子生下来。还要保住夫人的命……”黄胜轻叹摇头,“殿下,连乔神医也说了,这个孩子不能要,那是夫人的催命符啊。” 凌恒心里难受得如堵了一团棉花,天道不公,不公啊。 “殿下……”有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凌恒忙抬步进内,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女子骨瘦的手:“芝儿,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殿下不必为妾担心。”她的声音很低。 “芝儿,你的身体……听话,好吗?你会受不住的,现在才两个月,你就已经如此,往后还有七八个月,你……” 凌恒眼圈泛红,他的芝儿只是想给他生个孩子,仅此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芝儿反握住凌恒的手,摇头:“殿下,你也知道,妾不能正大光明地和二妹妹一样站在父母身边,更不能和大妹妹一般站在你的身边,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像个人一样活着。所以,我不想我的孩子,连来这个世上的资格都没有,我想让他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这个父亲的身边。” 凌恒别过脸,把滚落的泪水擦去,他们李家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没有这个孩子,妾也活不长的。殿下,你就成全我这个当母亲的心,让我把他生下来,好吗?” 凌恒没说话。 芝儿紧紧握着凌恒的手,因为太过消瘦的原因,手背上青筋突起:“殿下,我真的很高兴遇到你,得殿下所爱,能全了我这个永远不能见光的女人当母亲的心愿。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将他平安生下来。” 凌恒喉头翻滚,半晌,才从喉咙里艰涩地发出一个字:“好。” 替她将被子掖好,凌恒出了屋。 黄胜还等在外面。 第112章 血灵子药 凌恒朝黄胜深深一礼:“还请黄太医务必尽全力保他们母子。” 黄胜忙避开去,一把扶住凌恒的手,重重叹了一口气,就连乔顺也说这孩子生不得,生下来也活不下来,拒绝为她医治。 可偏偏恒王和夫人一定要这孩子,真是作孽啊。 “你刚才说,有一个办法,能让芝儿支撑到把孩子生下来,是什么?” 黄胜点头:“是,微臣记得镇国将军府有一颗叫‘血灵子’的救命药,殿下若能拿到此药,微臣就有了七成把握。” 血灵子,乃奇药,可从阎王手中夺命。 凌恒大喜,他知道这些太医说话总要留一手,他说的七成把握,估计最少也有九成。 “这药我能拿到,还请黄太医多费心。” 他清楚记得这是李双晚的嫁妆之一。 “微臣定会竭尽全力。只是就算夫人挺过重重困难,真把孩子生下来了,那孩子也会先天不足,要用至亲之人孕育的婴儿心头血为药引方可续命。” 凌恒抬头看向恒王府的方向,脸色冷沉:“黄太医放心,此事我会抓紧时间。” 芝儿不能长命百岁,他们的孩儿,他定会让他健健康康地替芝儿活着。 “司珀。”凌恒声音刚落,司珀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凌恒低声交代。 司珀领命离开。 凌恒守在芝儿身边一整个晚上没有合眼,他恨透了李家,一双手捏紧放松,又捏紧再放松。 夜深,司珀去而复返。 “你说什么?没找到?”凌恒喝问,“怎么就没找到,本王清楚记得‘血灵子’放在一个匣子里,就在李双晚的屋子的衣柜里,你找过没有?” 司珀单膝跪地:“属下确实找了,没有。” “其它地方呢?” 司珀依旧摇头:“属下里里外外都翻找过,的确没有,库房也找了。” 凌恒气得一拳砸在了门上,难不成,要他亲自问李双晚讨要不成! 可没有血灵子,芝儿就撑不到足月。 “乔神医祖孙出宫了吗?” “是,今天下午出宫的,乔神医说当年您救下他孙女儿,答应为殿下做一件事,如今事情已了,从此以后不再欠殿下的,就此别过。” 凌恒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江的怒意压下去,乔顺要不是清楚凌稷此人的所作所为,那天他去找他,他也不可能答应。 好好的一颗棋子,只用一次就废了,实在是物未尽其用。 第二日一大早,凌恒陪李双晚一同用早膳。 有凌恒在一侧,李双晚的胃口总要差一些,只简单用了些米粥和两个水晶包她便放下碗筷。 凌恒:“阿晚,从今天起,我需得住到白马寺去了,先祖帝的法事在即,这段时间礼部的同僚都住在那边,我也不好天天回来。” 李双晚还真巴不得:“我没事,殿下若忙,便去吧。” 凌恒欲言又止:“阿晚,有一事,为夫想求你帮忙。” 李双晚掀起眼皮看他:“殿下有何事?怎还用上一个求字了?” “我记得你的嫁妆里有一味叫‘血灵子’的药。” “嗯,是有。” 听到确实有,凌恒欣喜挺直身:“那太好了,可否给我?” 李双晚看向对面的凌恒,见他眼底乌青,下巴也泛着青色,衣裳还是昨天的那身,显见昨夜他去了那个女人那里,而那个女人不大好了,所以要来问她要此药? 前世,血灵子药早早就被凌恒要去了。 “殿下要这做什么?这可是救命的药,一般的病症可不能随便用。” 借口凌恒自然早就想好了:“是这样的,皇祖母不是一直有头疾吗,尤其到了冬天,那头疾犯起来真是要命。昨天皇祖母一犯病,方太医便进宫了,他说皇祖母的情况很不好。” 凌恒情绪激动,一把握住李双晚手:“阿晚,你知道,我打小便不得父皇看中。但父皇孝顺,见不得皇祖母重病缠身,你看能不能把血灵子给我,我,我向敬献给她老人家,也算是我这个当孙儿的尽一点孝心。父皇看到了,也会欣慰。” “既是孝心,自然该尽的。” 凌恒大喜,忙吩咐亦竹:“快,去将药拿来。” 亦竹看向自个儿主子。 李双晚拿了帕子净手:“殿下这么着急做什么,这血灵子乃是救命的药,药性极强,不可轻易用,总得问过方太医太后她老人家是否可用才行。” “这问题不大,我拿去问方太医便好。若是不能用,我仍拿回来还你,但这孝心我们得表。” 李双晚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便和殿下一同入宫,太后身子不适,我这个当孙媳妇的应当侍疾。” “可,阿晚,你身上的伤还未好。” “殿下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殿下还等什么,随妾一道入宫啊。” 凌恒迅速在心里找借口:“阿晚,我觉得你说得对,血灵子药乃虎狼之药,确实该慎重。这样吧,我先问问方太医,若他说可用,我再和你一道入宫献药。” 李双晚:“好啊。” 司珀进来了,看自家王爷面色实在是难看:“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凌恒点点头,离开。 芝儿的病危在旦夕,走出院门,压低声音道:“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将李双晚等人引出府,好好地搜一搜乐潇院。” 他还就不信了,搜不到! 只要他拿到药,让芝儿吃下,到时他再说和她一道进宫献药,看她拿什么献。 凌恒离开后,李双晚又吃一碗小米粥。 但凡看凌恒不愉,她就开心。 至于那血灵子么,上次请顾星言的海东青给爹娘送信的时候,她一并放在信筒里面了。 算算时间,再有两三天,母亲该到了。 这时,陈平来了。 他脚步轻快,脸上有喜色,大步朝李双晚走过来,在还有五步之距停下来,拱手道:“王妃,贺大将军府上的管家寻到那位随军文书了,还带回了军情记录册。” 李双晚大喜,她提心吊胆了这么多日,终于有好消息传来了。 自那日信驶传回燕山关战败,贺家十位儿郎皆亡,七万贺家军殒命于燕山关峡谷中的军报已过去整整二十多天了。 第113章 晚晚心痛 前世,那位文书是被夏国大军给俘去的,仅凭大将军府的一位管家,能不能接回他,李双晚其实心里没有底。 所以第二天她才去找了外祖父,请外祖父派几个暗卫暗中护送。 看来这是成功了。 忐忑了多日的心,终于在今天落回了实处。 “就是,贺老夫人要进宫面圣,被禁军拦了。”陈平又道。 李双晚心思一动,低声吩咐了陈平几句。 陈平眼眸一亮,忙应了声是。 陈平一离开,李双晚道:“走,咱们也去大将军府。” 亦竹有些忧心:“王妃,会不会不大好?” 毕竟镇国将军府与贺大将军府皆是武将之家,上次王妃去提醒贺老夫人走的是后门,无人发现。 现在若是去,万一被有心人告到皇帝面前,总是不好。 萝曼反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王妃,婢子也想去瞧瞧热闹,就是不知道郑大统领会不会放贺老夫人进宫。” 李双晚没有说话,想起前世,短短二十几天,被围困的大将军府里,几个畜生对贺家女眷不轨,逼死数人。 板上钉钉的“事实”,郑新江竟然对那畜生犯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世,差点也发生类似的事,要不是她让陈平找的那些乞丐一直蹲守在附近,那天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顾星言等人也在等贺大将军府的事,梁天佑看到那名文书后,拔腿就往顾府跑。 李姑娘想得远,冬月二十五那日信使来报,燕山关贺老将军战败,十位贺家儿郎并三万贺家军全部覆于燕山夹峡谷,她第一时间便去了贺大将军府。 将处于悲伤中的贺老夫人拉回理智,让她务必立即派人拿到军情记录,带回老将军的文书,替贺老将军翻案。 可哪有那么容易的。 一个大将军府刚提拔上来的管家,未去过战场不说,还此去两千余里,危险重重。 再者齐王凌云既然要将冒进贪功,刚愎用军的污名按到贺老将军头上,又岂会想不到控制那名文书,篡改军情记录简书。 梁天佑一路狂奔到顾星言面前:“九哥,军情记录到手了,这下凌云安在贺定安身上的污名可以洗清了。” 他这般兴奋只看到自家主子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注意到一旁的舒文博皱了皱眉。 “啧啧,北晋凌氏这帮狗东西可真没一个好的。”梁天佑兴奋得挥舞着手,要他说,他们大梁就应该直接打过来,把北晋朝廷给灭了,也省得北晋的老百姓过得如此苦不堪言。 英雄被污,忠臣被流放,蠢而恶毒的人高居储君之位,朝中奸佞当道,苛捐杂税繁重,天灾不断,人祸不绝,老百姓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结果路有冻死骨,亦有饿死殍。 可当政的皇帝只看得见眼前如泡影般的歌舞升平,百官的溜须拍马,他还处处忌惮忠臣的功高盖主。 “李姑娘人在何处?” 梁天佑:“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带着两个婢女也出府了。九哥,军情记录都到手了,呈到景章帝面前就是了,李姑娘她们这是去看热闹的?” 闹哄哄的,有啥好看的。 顾星言站起身,朝外走去。 梁天佑忙喊:“九哥,你去哪里?” 顾星言头也不回,吩咐跟在他身后朝外走的舒文博几句。 舒文博抿了抿唇,低声应是,转身便去找欧江林。 欧江林闹不明白自家主子此举为何,按说北晋忠臣英雄被污,激起民愤,北晋的朝廷越乱越好。 但他到底不敢多说,立即命部下几十人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分批从不同的门出来,朝大将军府走去。 顾星言脚步极快,虽然昨天才见过她,但他还是很迫切地想要见到晚晚。 贺老将军被按一个这样的罪名,与前世李大将军被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何其相似。 同样是抄家,诛灭九族。 晚晚的心该有多痛。 他知道,李双晚绝不会让前世之事发生。 也正因为前世是凌恒找到了那名文书,带回了军情记录,所以他能肯定,晚晚定会说服贺老夫人派人去寻此人。 但盛京城的贺大将军府只有仆从和女眷,能担起此重任者寥寥无几,何况禁军围府,是要核对名册的。 少一两个人,只要不是贺府主子,那位禁军统领郑新江也许会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会派人大肆搜寻。 但多了肯定不行。 所以在重生回来后,故意让欧江林他们找到他的第二天,他便已经先李双晚一步让欧江林派人前往燕山关找那名文书了。 按他所掌握的信息,那名文书被夏国大军给俘虏了。 单凭贺大将军府上的管家,要在贺老将军等人的遗骸回盛京前从夏国大军中救出那名文书,并带回军情记录,尤如登天。 但他不能让李双晚知道。 他吩咐那名将官:“记住了,人到手后,立即前往永州贩卖奴隶的市场。另分出一人将贺府派出的人引去那里,想办法让他发现,将此人卖到他手上。” 贺府管家自然认得老将军身边的文书。 那名文书也是个厉害的,前世,在夏国四年都能保下军情记录简书,最终借凌恒之手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想必被俘之前他就已经将简书藏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是。”将官领命。 “到了盛京城后,要想办法让那名文书在贺府门口当众念军情记录实情。” “是。” “务必沿途保护好他们,但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末将领命。” “也不能太刻意,需得让他们受些大大小小的伤,不要丢了性命即可。” 景章帝多疑,文书若是半点伤未受,一人跋涉两千里回盛京,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此对军情记录的可信度便会大打折扣。 将领一头雾水,可这位才刚被欧总管寻回来的九殿下气势太过悍人,他也没敢多问,当即带着十数位武功高绝的手下出发。 顾星言也是几天后才得知,李双晚第二天去朱府请朱老大人派了暗卫追上去暗中保护。 但朱府暗卫还是远远不够的。 而此刻,贺大将军府。 贺老夫人一身素衣,手持三卷染血的军情记录,带着满门贺家素衣霜妇站在大将军府门口与围困的禁军对峙。 第114章 随军记录 在贺老夫人的身后两步,一身血污的文书被人紧紧搀扶着,他似乎已经力竭,大口大口地靠在他人身上喘着粗气,所站之处一片血迹。 他嘴唇干裂,头无力地耷拉在一旁,用尽全力咽了口唾沫道:“老夫人,属下幸不辱命,带回了随军竹简。” 贺老夫人命自己两位儿媳一左一右托住文书染血的双臂:“先生大义,老身多谢先生。” 说罢从下人手中拿过书简。 文书垂落的脑袋抬起,从老夫人手中拿出一册书简,他道:“老夫人,让我来。” 他轻轻挣脱开两位贺家媳的搀扶,展开书简,字字清晰。 “景章十八年冬月十二,齐王找到老将军贺定安,务必在年前结束战事,回朝。贺老将军亦觉得战事再胶着下去,于大局不利,召众将士于帅帐议事。” “定下诱敌之策。贺老将军提议,于冬月十五由他带三万贺家军前往燕山关峡谷,引出夏国十万铁骑。其余十二万人马兵分三路,由副将贺海峰、贺海辰、贺永宁各领兵四万,于冬月十六日辰时前抵达峡谷,将夏国大军因于峡谷之中。” “然,齐王提出疑议,言既是诱敌之策,必要让夏国大军倾其全部。而夏国大军最忌惮贺家儿郎,故所有贺家儿郎与贺老将军带着三万贺家军全部在燕山关一带诱敌方为良策。” “众将士纷纷不同意,表示此举与大局没有任何关联。且三路兵马需由三位副将统领方可能确保在第二日的辰时前抵达燕山关峡谷。” “出人意料,齐王万分坚决,甚至以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老将军就范。老将军无奈,只能妥协,出发前再三叮嘱齐王,务必按原计划分三路包抄夏国大军。随后便带着贺家所有副将、少将军并三万贺家军前去,结果被困于燕山夹峡谷。” 文书深吸一口气,如今想起当时种种,仿佛仍能闻到刀破皮肉,火焚尸体之殇。 “夏国大军被成功诱出,然贺老将军并三万贺家军迟迟等不到援军,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战至最后一人均未能等来援军。甚至连粮草也未能运抵。” “贺老将军等十位贺家儿郎,并三万贺家军死守了三天三夜,于冬月二十饿着肚子最终皆成了亡魂。” 说到这里,文书已是泣不成声,他又换了一卷简书,继续道:“贺老将军身中数箭,立地而亡。副将军,少将军等其余九位贺家将军亦是万箭穿心,三万贺家军被焚,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直到被磅礴大雨浇灭。” “老将军,一众将军,三万贺家军,皆已成白骨……” 百姓们已有数人痛哭出声。 文书再换一卷简书:“冬月二十,彼时夏国大军还未撤走,齐王以原定作战计划,将余下十二万大军兵分三路赶赴燕山关峡谷。与夏国大军展开激战,冬月二十五,大军歼敌五万。” “后齐王跪地大哭,大骂贺老将军为何不听他劝阻,一定要带着贺家所有儿郎并三万人冒进,为何要他们等到四天后再派出援军,至使三万将士殒命。” 文书念到此,或因精疲力尽,或因再承受不住一个人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刚将简书递到贺老夫人手中。 说了句:“老夫人,事情记录在此,是齐王凌云以自身性命相逼在先,又不肯遵军令不派援军在后,是齐王害死了贺家满门儿郎,三万将士无辜殒命!老夫,敲登闻鼓,请带上我。” 话刚落,人就昏死过去。 听得军情记录,李双晚便知道,在冬月二十那天,凌云便派人八百里加紧往盛京城送军报。 冬月二十五那日,军报抵达盛京。 未时左右,信使抵达盛京。 而那场所谓的歼敌五万的大捷,是凌云用贺老将军他们一门十位儿郎的血肉铺就的,说句吃人血馒头也不为过。 贺老夫人命仆从将文书扶去竹榻上安置,刚要吩咐人去请郎中,便有一位大夫挤出人群来到文书面前蹲下去检查。 李双晚认得此人,正是百药堂的坐堂刘大夫,便是他医好了章施屹的断臂。 贺老夫人朝他深深一礼:“有劳刘大夫。” 刘大夫头也未抬,面色凝重地检查文书的伤势:“老夫人,他伤得极重,不宜移动。” 人群瞬间安静。 贺老夫人急道:“还请刘大夫尽全力救他,他是我贺府的大恩人,一切以救他性命为首要。” 那文书就连晕过去也不敢晕彻底了,混沌中听得这话,竟是用尽全力咬破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他一把抓紧刘大夫的手腕:“我要去!” 刘大夫也是个有脾气的,胡子一翘,两眼一瞪:“胡闹,不要命了!” “军情书简是我带回来了,我该去。否则,我要这条命干什么!” 刘大夫狠狠地擦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塞入文书的口中,嘴里骂骂咧咧:“去去去,死了别说我治过你!” 文书扯了扯嘴角,和着血,将那一枚极为珍贵的药丸吞入腹中。 刘大夫嫌弃地将人扶着躺好:“笑得比哭还难看。” 见文书的呼吸比刚才不仅平稳了许多,伤口也不再渗血,贺老夫人喉头翻滚,眼圈通红,泪水滚落,想必刘大夫刚塞入他嘴里的就是传说中的那枚金丹丸了。 那是百药堂的镇店之宝,价值连城,两年前他的小儿子命悬一线,他都没舍得拿出来救他一命。 为此他夫人在他儿子死后,就彻底与之决裂了。 可今天,他竟然…… “刘大夫,这是您的……” 刘大夫挥挥手,挤出人群:“一枚破药丸罢了。” 李双晚分明看到他的背比刚才佝偻了许多,离开时,落寞而沧桑。 贺老夫人一双这几天哭得布满红血丝的眼,目送着刘大夫走远,这才望向郑新江。 她压抑着翻江的哽咽:“郑大统领,随军文书和军情记录皆在,我贺家满门儿郎皆亡于二皇子齐王凌云夺功之手,他截下援军,切断粮草,迫使三万将士殒命于燕山关峡谷中,至尸骨无存。” “而他拿着我夫的用兵之策杀敌退军,不念我夫之功,无耻齐王反将脏水泼到吾夫身上,欲致亡人于不忠不义,被天下人唾骂之地!” “喝着我夫的血,吃着我儿我孙的肉,还要骂上一句血是腥的,肉是臭的,他凌云太无耻,太无耻了!” “若非他截下援军四天,我贺家儿郎,北晋三万好男儿何至于殒命!这场大战也早该结束,歼敌又何至于只有五万?!” “天道如此不公,老身今携贺家满门霜妇,襁褓中唯一所存男丁去敲登闻鼓,就算拼了我这一身老骨头不要,誓也要向陛下讨一个公道!” 第115章 敲登闻鼓 “老夫人,您何苦为难本官,我也是奉旨办事,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不能放你们出府。”郑新江一脸为难,看着府内的贺家一众女眷,又看向将贺大将军府门前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心中叫苦连天。 文书当众念出随军记录,已让他万般无奈。 可那些百姓好像约好似的,三五成群,越聚越多。 “天理昭昭,吾夫枉死,我贺家十位好儿郎至今未能马革裹尸还。他们在乎的无外乎国家太平,百姓安居,可我贺家人,贺家的满府女眷仆从也是千千万万百姓中的一员!” “郑大统领,你还要拦吗?” “老夫人,您此言让郑某无地自容啊。” 贺老夫人一双依旧镇定可早已泪流满面的眼再次望向郑新江,握着三卷带血的军情记录似有万千重,承载着贺老将军,贺家儿郎,三万贺家军的亡魂。 但她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哪怕将军府被冤围了二十余日,容颜憔悴,素服在身,鬓边银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也仍将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却终是掩不住的泪意。 “郑大统领,老身无意为难你。你们围大将军府亦是职责所在,不如就跟在老身等人身后,就算皇上怪罪下来,也是你等不忍伤害贺家遗孀。陛下仁德,绝不会降罪到你头上。” “这……”郑新江眉头紧锁,他知道贺老夫人此番话只是安慰他,他今天若放他们去敲登闻鼓,皇帝必斥责。 此时也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世间英雄多枉死,佞臣贼子乱乾坤!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良心了!” 郑新江转头就去寻那人,可阳光打在那人群脸上,茫茫人海都是义愤填膺的百姓,只觉得阳光刺眼,哪里寻得到。 人群好似热油里溅入凉水,湖中落下石子,顿时就炸开了。 “贺老将军为国捐躯,带着满门贺家儿郎死守燕山关不退,反被如此污蔑,还不能让贺家霜妇讨个公道吗?” “就是,贺老将军和一众贺家儿郎为护北晋寸土,不畏惧敌军的刀剑长矛,难道还要背上这等污名遗千年吗!” “对啊,那齐王太不是个东西了,他要拿军功,就设计害死贺老将军他们,葬送三万将士的性命,其心可诛,就该让皇上好好看看他儿子做下的好事!” “贺老夫人一夕之间丧夫,丧子,丧孙,贺老将军还要被扣个冒进贪功,刚愎用军的骂名,北晋先祖在地底下不会痛骂自己的儿孙不孝,贺家先祖在地底下不会寒心吗!” “走,我们一起陪贺老夫人去敲登闻鼓,一起去告御状!” “对,一起去!” “一起去!” 人群汹涌着朝皇宫而去。 站在对面二楼窗台后的顾星言,目光一直盯在拐角处那个一身紫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别开脸,关了窗。 李双晚站在拐角处,听到百姓之言,也早已泪流满面,她想起前世,父亲无端背上“通敌叛国”的骂名时,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被灭时,百姓们定也是如这般为父亲他们抱不平的。 他们用最朴实的肩膀守护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看不到这一切的,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帝、凌氏天家之人,以及那些食天下百姓供奉的朝官。 否则,哪有乱葬岗章施屹的替父敛尸,哪有数十百姓自发给三百八十口李家人一个容身的坟冢。 可她亦有想不明白地方,凌云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贪功? 可贺老将军及一众少年将军连同三万将士枉死,他也只歼敌五万,若论军功,这点实算不得什么。 能功过相抵已经不错了。 亦竹轻轻拉了拉李双晚的衣袖:“王妃……” 李双晚回过神,这才察觉脸上冰冷一片,她忙拭去纵横的泪水:“走,随贺老夫人一起去。” 亦竹一惊:“王妃,这,这不行啊。” “我李家亦是武将之家,为何不行!” 萝曼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王妃,婢子也去!守宫门禁军若要打贺家霜妇,我来替她们就是!” 北晋有祖训,若有敢敲登闻鼓者,先杖二十,再由天子亲审。 亦竹拉了萝曼一把:“莫要冲动。” 萝曼扯开一丝难看的笑:“没有冲动的人生,不叫人生。” 李双晚携两婢女跟在贺老夫人一众贺家女眷,以及数百随行的百姓身后朝皇宫而去。 昏昏欲睡的守门禁军被远处乌压压的一群人激得差点跳起来,还未等他禀报守门的统领赶来,贺老夫人已经到了登闻鼓前。 她将龙头拐杖递到长媳手中,拿起鼓槌“咚”的一声实实在在地敲在了那面自北晋建国以来未曾被敲响过一次,已生斑斑锈迹的登闻鼓上。 “咚!” “咚!咚!” “咚!咚!咚!” 鼓声隆隆,传至九霄,仿佛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令闻之者无不心脏也跟着颤上三颤。 正在殿内一边小饮,一边欣赏着娇美舞女跳舞的景章帝被这一声高过一声的鼓声惊得险些将手中的杯盏扔出去。 他脸色一沉,喝道:“张德生,去看看怎么回事?谁人敢敲登闻鼓者!无论是谁,不必回朕,先重责二十杖,再将人带来!” 张德生听得此话,脸色一变,皇上怎能不先问缘由就打人,还是重责。 敢敲响屹立两百年未曾想的登闻鼓者,必有大冤啊。 可他到底只是一个太监,说穿了也不过就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掩住眼中情绪领命后带着两个小内监匆匆往宫门口赶。 “何人敢敲登闻鼓?不知道这登闻鼓一敲响,就得天子下堂亲审吗!” 贺老夫人将鼓槌放好,从长媳手中接过军情简书,走到张德生面前,她虽已年过花甲,噩耗传来至今未睡过一个好觉,但仍是腰背挺直,这是军人的脊梁。 她双手将军情简书平托至张德生面前:“老身贺家老霜妇,为吾夫正名!随军文书、军情记录在此,劳烦张公公呈于陛下。” 张德生眉心突突一跳,看向一脸一言难尽的郑新江。 郑新江轻轻摇摇头,表示他也是被逼的。 第116章 贺家老妇 张德生顿时便明白了,瞧这乌泱泱跟随而来的众百姓,这军情记录必然已是当众念过发。 贺老夫人这是要逼皇上处置齐王殿下啊,可齐王殿下才刚立下大功。 此举实在不明智。 “贺老夫人,祖训有云,敲响登闻鼓者,不论是否有冤,先杖二十,您可知?” “老身自是知道。” “老夫人,您年岁已高,二十杖下去,焉有命在?不如听咱家一声劝,先回去等消息,皇上是明君,定会查明真相,若贺老将军确实有冤,皇上定会为老将军正名。” 李双晚听到此话,心中只有冷笑,这就是贺老将军,以及父亲、胡首辅一众忠臣要护的朝廷,护的君主! “老身多谢张公公提醒,但吾夫污名尚在,老身不敢忘,更不敢死,二十杖,老身受着便是。” 张德生皱了皱眉,面有微愠,挥手让两个内监一左一右将贺老夫人架起。 手中的三册简书啪的一声掉落于地,砸起一地泥尘,简书摊开,乌黑的血直勾勾地盯着张德生几人。 张德生被激得后退了数步,简书上的一行行字似化成了利箭,朝皇宫最深处飞扑而去。 被身后的人扶住:“干爹,您当心。” 张德生嗤了扶他的小太监,一甩袖将人推开,稳了稳心神,不去看地上的简书,挥手就要让内监行刑。 “慢着。”李双晚从人群里走出。 “恒王妃?”张德生态度虽恭敬,可心里却在怨李双晚多事,“恒王妃,此乃贺大将军府上之事。” 李双晚不予理会:“张公公,贺老夫人年事已高,这二十杖下去,公公可有考虑过后果?军情记录在此,老将军的随军文书也在此,人证物证都能证明是齐王拿刀逼贺老将军将满门贺家正副将军出兵在前,截断粮草与拖延援军在后。贺老将军及一众贺家儿郎,三万将士已亡,难道还要贺家再添一具尸首吗?” “这……”张德生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幅度虽小,李双晚还是看清了。 这意思是景章帝让打的,你恒王妃是皇家儿媳,莫要插手为好。 李双晚深深闭了闭眼,恨不得当即揭竿而起,颠覆了这狗屁的北晋王朝。 她上前几步,从地上将简书双手托起,递到张德生面前:“不如张公公先将军情记录呈给皇上?” 张德生看了看黑压压虎视眈眈看着他的人群,那些人一个个怒目圆瞪,大有若敢对贺老夫人动手,他们必会扑上来咬死他。 又看了看被恒王妃放在他手上的军情记录简书,低低叹了一气:“既如此,那好吧。” 他指向被人搀扶着的随军文书:“不如就让他也先随老奴去面圣。” “好,我,随你去。”文书脸色苍白如纸,若非刘大夫的那颗金丹,此时命已归西。 李双晚拦在他面前:“张公公,可先将简书呈于皇上,想来皇上看了自有公道。” 她怕无耻的景章帝会怪罪文书没有先将东西呈给他,反将实情公之于众,会要了这位文书的命。 “对,简书上写得一清二楚,这位先生身受重伤,不宜入宫面圣。” “没错,皇上看简书也是一样的。”百姓们纷纷附和。 张德生咬了咬牙,目光不愉地看了眼李双晚,见她态度坚决,拦在文书面前,不得已才退让。 又看向立于一旁的郑新江:“郑大统领,不如你与我一道将此物呈给皇上?” 郑新江一个头两个大,身为禁军大统领,他今天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不在皇宫里待着,非要去一趟贺府。 结果人还没到贺府门口,就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百姓不说,还看到血淋淋的随军文书扑倒在贺府门口,不仅大喊着燕山关一战军情记录在此,还惊动了府里的贺老夫人等一众贺家霜妇撞门而出。 作孽啊。 张德生拽着郑新江,拿着简书匆匆去见景章帝。 李双晚紧紧握住贺老夫人的手,虽然贺老夫人听从了她的建议,将军情记录先公之于众,让全盛京城的百姓知道齐王是个什么东西,但同样也将贺老夫人架在了火上烤。 贺老夫人慈眉善目,朝她微微一笑。 御书房,景章帝看罢那些简书,一把重重掷于地上,勃然大怒。 那三册历经千难万险,文书与贺府管家用命护下的军情书简再承受不住,哗啦啦散开,飞溅得满御书房均是。 郑新江心里叫苦连天,恨不得此刻银光程亮的汉白玉砖上裂开一条大缝,将他吞进去也好,变成透明人也罢,只千万不要让皇帝看到他才好。 怕什么来什么,景章帝一双眼已经盯在了他身上。 “贺家老妇要干什么,逼朕吗!齐王刚立下不世之功,就要副朕处置自己的儿子,我皇家威严何在,简直是荒唐!” “郑新江你是个废物吗,一帮女人也看不住!随军文书为何会去了贺府,他是怎么进的盛京城,为何没有人来报朕!军情记录此等重要之物,是可以当着全盛京城百姓面念出来的吗!” 郑新江跪倒在地:“微臣有罪。” “把那个文书给朕带来,朕倒要问问,他是贺家的走狗,还是我北晋的官!他手中的笔是为贺家书写功绩的,还是用来记录军情的!” “皇上,文书身受重伤……” “身受重伤,不也当人将这简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念给百姓们听了吗!怎么就面不了圣了,去,把人架也给朕架进来!死了,就把尸首拖进来!” 张德生领命应是,就听景章帝喝道:“张德生,朕如何对你讲的?谁人敢敲响登闻鼓,二十杖就得先受着,你行刑了没有?” “皇,皇上……”张德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噗通跪倒在地:“贺老夫人已六十有余,若是二十杖下去,怕是……” 景章帝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贺家老妇六十多岁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她敢敲登闻鼓,就要要承担起后果,这是祖训,容不得她老不老!” 第117章 贺妃之苦 张德生大着胆子:“皇上,宫门口围着百姓众多,贺家女眷也全都在,这万一有个好歹……” 郑新江大着胆子直起身:“皇上,现下民心激愤,不宜对贺老夫人用刑啊。皇上,不急在一时……” 景章帝揉了揉眉心,当底还是顾着自己的名声,咬牙没再让张德生当即打人,沉沉道:“把文书带来。” 张德生明白景章帝的意思,那二十杖还是得打,但不能今天当着百姓的面打。 张德生走后,景章帝一双虎目便转到了跪在地上的郑新江身上。 “郑新江办事不力,罚俸一年,杖五十。今天在贺府门口所有当值者罚俸半年,杖三十。” 郑新江叫苦连天,也只得领罪谢恩,他这是无妄之灾啊。 一路朝宫门口走去时,张德生都在酝酿该如何说。 “张公公,皇上怎么说?”贺老夫人迫切上前一步,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的身子已有些摇摇欲坠。 李双晚也抿紧了唇望向张德生。 随他们而来的一众百姓,个个都盯着他。 张德生硬着头皮环视宫门口的众人,对贺老夫人道:“皇上痛惜贺家儿郎均战死沙场,让贺老夫人带着贺家女眷先回去,不日老将军他们的遗骸就要抵京了。” 李双晚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会不会给贺老将军及一众死去的三万将士一个公道,会不会处置齐王凌云,一切都要等凌云回来了再定夺。 凌云一张嘴巧舌如簧,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无耻得很。 但是重来一世的李双晚,绝不会让凌云再翻身。 “皇上要见随军文书。”张德生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李双晚点头:“如此,那我随文书一起面圣,他身体极为虚弱。” “这……”张德生朝李双晚走近一步,压低声音:“恒王妃,听老奴一声劝,您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如今您又是亲王妃,不如先回府吧。” 李双晚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贺老夫人上前一步,拦在李双晚面前,一双眸子里含泪,哽咽道:“老身多谢恒王妃,只是这宫,还是老身自个儿进。” “老夫人!” 贺老夫人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李双晚如何不知,只得抿紧了嘴,微微点头。 张德生暗暗松了一口气,两位内监从贺家仆从手中接过重伤的文书。 李双晚站在宫门口,抬眼望着这座前世待了五年的皇宫。 宫殿巍峨,两旁禁军林立,庄严肃穆。 殊不知,这皇宫中每一块垒砌的砖头缝里都流淌着鲜血,镶嵌着一个一个的冤魂。 贺老夫人进宫时,看到自家女儿贺妃跪在御书房外,不过二十余天,原先满头青丝,如三十年华的女儿竟瞬间就老了。 两鬓长满了华发,人瘦得脱了形,细细密密的皱纹爬满了深陷的眼窝两侧,一头花白的长发不簪一根珠钗,单薄素衣,跪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可她也不过才四十而已。 与景章帝算是青梅竹马,二八芳华那年她是满怀着对未来的希冀嫁给还是太子的景章帝的。 她有过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 是被人所害,太子虽知害她之人是谁,却没有处置,只杀了一个替罪羊。 后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手握重兵的将军府嫡女,嫁于太子为侧妃,是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绝子药,是在景章帝登基,册封皇后的当天,她亲自命人熬了,喝下的。 贺老夫人看着风雪飘摇中的女儿,一直强撑着没有落下的泪终于滚滚而落,她扔掉拐杖,扑到女儿面前。 “青儿,起来,你起来。” “母亲……” “听母亲的话,回宫去,把身体养好了。” “母亲,青儿没有父亲了,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六个侄儿,都没了……” 贺老夫人嘴唇抖动,用尽全身力气,将女儿从地上拖起来:“回宫去。你父亲,你的兄长和侄儿们,他们是军人,为国捐躯,马革裹尸,那是他们的荣耀。” “母亲……” “听母亲的话,回去吧,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玉莹,把你家娘娘扶回去,好生照顾。” 玉莹从地上爬起来,从贺老夫人手中接过贺妃:“老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贺老夫人看着自家女儿离开,才捡起拐杖,一步步万进了御书房。 她在御书房里整整待了一个时辰。 除了张德生,无人知道在御书房中,贺老夫人与景章帝说了什么。 好在临出宫时,贺老夫人神色稍松。 李双晚与贺家长媳上前去扶贺老夫人。 老夫人脚步踉跄了一瞬,李双晚忙用力搀住,贺老夫人意味深长地朝二人微微点了点头。 李双晚悬着的心终于松了松,还好还好,大将军府不会再像前世一样背上骂名,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 李双晚将贺老夫人送回大将军府。 马车上,李双晚问贺老夫人:“那名文书?” “皇上将他留在了太医院。” 李双晚看到了贺老夫人眼中的担忧。 她轻轻握了握贺老夫人的手:“老夫人不必担心,过两天我会寻个机会,将人接出来。” “恒王妃,老身不知该如何谢您。” 李双晚微微一笑:“既如此,那老夫人就莫要再把谢挂在嘴边了。” 围住大将军府的禁军已经撤走。 跟随贺老夫人和李双晚一同来贺府的,还有张德生。 他是带着众内监,抬着赏赐浩浩荡荡来的。 盛京城大街上人头攒动,都在歌颂皇帝的大义。 然,李双晚却清楚得很,送来的一应赏赐里面大半都是被抄走的贺府库房里的东西,而被抄走的那些珍稀的孤本字画,更是连个影子也没见到。 就连被抄走的五万两现银景章帝也只让郑新江还了四万两,还是以抚恤银的形式归还的。 李双晚替贺老将军一众儿郎不值,贺家女眷看着这一切,隐忍着泪水,打碎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论无耻,无人能及景章帝。 而贺家人还不能说什么。 第118章 二十杖刑 张德生很为难,宣读完景景帝虚无缥缈的口头褒奖后,走到贺老夫人面前,不知该如何开口。 贺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张公公也是按规矩办事,敲响登闻鼓者杖二十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陛下准老身回府受刑已是宽仁,老身谢陛下隆恩。我这便命人去准备。” “老夫人!” “婆母!” 众人大惊,就连李双晚脸色也是一变,贺老将军,贺府满门战死儿郎还没有回来,贺老夫人一倒,大将军府必乱! 李双晚目光直视着张德生:“张公公,律法上有没有写明一定要敲登闻鼓的那个人受刑?” “这,倒没有确切地写明。”这还用得着很明确地写出来吗,自然是谁敲的谁受罚呀。 “好。那皇上有没有旨意必须得老夫人受刑?” “也,也没有。” 李双晚目光里含着一丝冷淡:“既然如此,大将军府中谁受刑都应可以。” “可,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啊。”张德生有些为难。 “北晋建国两百年,也从未有过此等冤案!张公公您是大内总管太监,按律法办事,无可厚非。依我之见,不如找二十个年轻力壮的,每一人杖,二十杖打完,张公公也好交差。” “这,这如何能行!”跟随来执刑的几位内监也是面面相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还可以这样的。 “怎么不行?” “恒王妃,贺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住二十杖,让贺府其他人代为受过,老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找二十个人,每人一杖,这是万万不行的。这老奴无法回去交差啊。” 贺家长媳庄氏上前一步,对张德生屈膝行了一礼:“我身子骨好,我替婆母受这二十杖。” 又转身对李双晚行了一礼:“王妃,我可以的。” “我也可以。” “我也可以。” 贺府从长媳到只有七岁圆脸扎着两个小揪揪的最小的孙女,纷纷站到了李双晚面前。 二十杖最后还是落在了庄氏的脊背上。 棍子加在皮肉上沉闷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二十杖一毕,立即上来一个粗壮的婆妇将庄氏抱下去上药。 贺老夫人眼眶通红,手持龙头拐杖,挺直腰杆,望着南方,那是她的丈夫,儿子,孙子,满门贺家儿郎守护却被皇家算计丢了性命的燕山关。 李双晚知道,贺老夫人一直强撑着没有倒下去,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有一股气撑着。 而如今,贺老将军污名洗刷,贺家十位儿郎的遗骸已经在回盛京的路上了,她怕贺老夫人会倒下去。 洛洛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她便让陈平将人从庄子上接去贺府。 “老夫人,您得保证身体。” 贺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李双晚的手:“恒王妃放心吧,贺家男人还没有回来,我这把老骨头不会倒下。” 一众贺家霜妇,立于前院,齐齐朝李双晚行跪谢大礼,她们满脸都是泪水,千言万语汇不成一句。 大将军府有今日,多亏了恒王妃那天逆行来此,对老夫人说的那番肺腑之言。 李双晚上前一一将她们扶起来:“起来,快起来。” 她想起了前世,镇国将军府满门在面对凌恒那把屠刀时的有口难辩,无能为力。 贺家是忠臣,胡家亦是忠臣直臣,凭什么忠臣英雄要枉死,侫臣贼子却祸千年! 天道也该公道一回了。 萝曼和亦竹二人靠在一起也偷偷抹泪。 “老夫人,人来了!”一位仆从的声音急急传入众人耳中。 李双晚转身望去,就见由两位下人搀扶着一位汉子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那汉子满身脏污不说,身上还多有血迹,人又黑又瘦,头发蓬乱,形容狼狈,且身受重伤,一双腿几乎都断了。 李双晚看清那人的脸时,心突的就是一跳。 老夫人忙上前:“梁奇,你怎么样?来人,去请大夫。” 梁奇便是二十多天前被贺老夫人派出去寻随军文书的那位大将军府管家。 立即便有下人拔腿就往外跑去找大夫,回药堂的刘大夫医术好,请他! 梁奇咧开一嘴大白牙:“老夫人,小的不辱使命,将咱们的文书带来了……” 话还没说完,滚烫的泪已经汹涌着从眼中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快,快到西厢房去躺好。” 贺老夫人立即命搀扶着梁奇的二人将他扶回房间,一边转头对李双晚歉意道:“恒王妃,老身要失陪一下。” 李双晚道:“老夫人不必管我,我随你一道去看梁奇。他,也是英雄。” 贺老夫人张了张嘴,一双眼又红了,只一把紧紧握住了李双晚的手,泪如雨下。 刚失了金丹丸的刘大夫很快便到了,半个时辰后,从西厢房出来了,被人引到了前厅。 一直等着的李双晚和贺老夫人齐齐望向他:“刘大夫,他伤势如何?” 刘大夫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只恨自己只有一颗金丹丸:“伤得太重了。需得好生将养才是,尤其是双腿,应该是在雪地里冻了太久,后又没有及时保暖,强撑着赶了数千里路,就算好了,以后也会落下病根,刮风下雨,变天的时候,最难受。” “求刘大夫一定要想想办法,无论要用到什么药,多少钱都没有关系。”贺老夫人朝他又是深深一礼。 刘大夫哪敢受她的礼,忙双手托住:“老夫人放心,我定尽全力。” 李双晚与贺老夫人一同进了西厢房,梁奇已经被人伺候着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瘦得几乎都脱了形,一双手上脸上耳朵上布满冻疮,见李双晚二人进来,挣扎着就要起身。 李双晚和贺老夫人齐齐道:“快别动,躺着。” 贺老夫人看了看被子下梁奇的一双腿:“你是我贺府的大功臣。” “老夫人怎可如此说,老将军与老夫人对小的父子二人有再造之恩,不要说舍了一条腿,便是舍了小的一条命,也绝不能让老将军和贺家儿郎背上那样的骂名。” 第119章 暗中相助 “梁先生此去燕山关,一路必是凶险万分,好好养伤,你的腿会没事的。”李双晚出声安慰。 梁奇的脸因疼痛而惨白,他笑着摇了摇头:“是有人暗中助我,而且还是两拨。否则,就算小的有通天的本事,也断不可能从夏国人手中夺回文书。既使夺回了文书,在回盛京的这一路上也断无可能逃过齐王的追杀。” 贺老夫人与李双晚二人对视一眼,贺老夫人急问:“是谁?我贺家该好生相谢的。” 话一出口,李双晚突然就知道是谁了。 顾星言! 所以,早在贺老将军他们战死的消息传回盛京城前,顾星言已经派人去了夏国。 是的,外祖父手中虽有暗卫,但与凌云的皇家暗卫比起来还是不够看的。 何况,还是从夏国人手中抢人。 他还做了什么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为打消贺老夫人的胡思乱想,李双晚道:“是我请外祖父帮忙的。” 贺老夫人闻言大为感动,站起身朝李双晚深深拜倒,一屋子贺家女眷也随之拜下。 李双晚忙去扶她:“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起来,大家快都起来。” 贺老夫人固执地行完礼:“恒王妃,谢字太轻太轻了。老身只有一句话,从今往后,但凡恒王妃或镇国将军府有事,我贺家必倾尽所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夫人言重了,快快请起。” 李双晚将从庄子拿取回的十万两还给了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拿着银票,眼圈红透了恁是没让泪水落下来。 回府的路上,李双晚坐在马车里一直心事重重,亦竹和萝曼二人互相用眼神交流了数遍,也没交流出个所以然来。 在经过一处宅子时,李双晚突然鬼使神差地掀开帘子,“顾府”二字映入眼帘。 “停车。”李双晚忽然出声。 两婢女吓了一跳,亦竹诧异问:“王妃,怎么了?” 李双晚也不知道怎么了,“顾府”二字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顾星言高大的身躯便跳进了她的脑海。 “这里住着什么人?” 亦竹和萝曼自是不知道的。 走在马车旁的陈平道:“王妃,这是数日前一户江南的富商买下的。这几处宅子全被他们买下了,连成一片打通,很是大手笔。” 李双晚心里闪过一丝古怪,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进门,李双晚让便亦竹取来盛京舆图,她细细地一点一点看过去,终于知道那丝古怪出自哪里了。 顾府表面上看与恒王府离得极远,但有功夫的人,只需几个纵越的事。 所以,这“顾府”里住的定是顾星言。 李双晚刚命亦竹将舆图卷起来放好,周采瑶便带着婢女雪儿过来了。 她一看到李双晚,便快走两步到她面前:“姐姐,你是不是去贺府了?” 李双晚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了,才道:“是啊,怎么了?” 周采瑶一屁股坐到她对面:“姐姐,你怎么能去呢!贺家老夫人今天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在逼皇上处置自己的儿子啊!你还跟着去掺和,这不是把镇国将军府也放到火上烤吗?” 她就不明白了,李双晚也不笨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知道,李双晚会不懂? 难道她是故意的? 对,一定是故意的。 镇国将军府被皇帝怨恨上,李家夫妇在战场上就算立再大的功,盛京城里的世家贵族肯定就对镇国将军府避而远之了。 所以,李双晚这是在针对她,让那些高门贵妇不来镇国将军府提亲娶她! 呵,自己嫁得好,当了亲王妃,就不愿意她这个亲妹妹也寻个好亲事了,心胸狭隘至此,李双晚,你也太无耻了。 李双晚将手中茶杯轻轻搁在桌上,看向周采瑶:“妹妹来找我,就是为这事?” 周采瑶脸色很难看:“这难道还不是大事?姐姐,父亲也是大将军,手中还有重兵,你让皇上怎么想?这盛京城的勋贵人家只怕再无一人敢和镇国将军府往来了吧。” 李双晚脸色一沉:“阿瑶,这些话出你嘴,进我耳,只此一次,以后不准再提!” 李双晚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 周采瑶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有种被生生压了一头的窘迫感。 “我有事要忙,妹妹若没有别的话,就先回吧。” 周采瑶来时满肚子的话被生生压进了喉咙,咬了咬唇,站起身,走了。 回到自己住的云梦院,周采瑶气得一把将桌上的青花缠枝纹茶具给拂到了地上。 瓷片飞溅,满屋皆是。 这套茶具价值百两,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就随手将其砸碎。 雪儿低声相劝:“瑶姑娘,您莫要生气了,王妃自小由大将军和夫人带大,自然知道事情轻重,她肯定是,啊……” “啪。”一个巴掌就这么甩在了雪儿的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讽刺本姑娘被人遗弃,是个乡野丫头吗!” 雪儿的脸顷刻间高高肿起,周采瑶尖细的指甲在她的脸上留下数道血痕。 她噗通跪地:“奴婢没有,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请瑶姑娘饶命。” 周采瑶尤不解恨,一脚踹在了雪儿的肚子上:“滚!” 雪儿这两天正来癸水,被这么喘了一脚,只疼得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脸色煞白,冷汗滚落。 她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一点点地挪了出去。 周采瑶坐在桌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攀上镇国将军府这棵大树,可不能被李双晚这蠢妇给毁了。 正在这时,听得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瑶姑娘在吗?” 周采瑶蹙眉,那个骆管家只给她安排了雪儿一个奴婢,那也是个不中用的,和她不是一条心。 “你是谁?”周采瑶见一个穿灰色对襟短袄,鬓角几缕白发,年约四十余岁的婆子走了过来,忙走到外面,挡在了门口。 赵嬷嬷脸上堆着虚笑,走上前,屈了屈膝:“奴婢是王妃的奶嬷嬷,瑶姑娘不认得奴婢也是应当,奴婢才从老家回来。” 周采瑶的视线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原来是赵嬷嬷,你找我有事吗?” 第120章 自以为是 赵嬷嬷走上前,将周采瑶撞开,进了屋,自顾自在那桌边坐了,本想给自己倒杯茶的,奈何一地碎瓷,她挑起眉梢看站在那里的周采瑶。 “瑶姑娘,明人不说暗话,大将军夫人当年确实生了双生子。但当初另一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长什么样,哪里有胎记,大将军夫人也许没看到,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周采瑶大惊,脸色发白,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赵嬷嬷冷冷一笑,看着脸色越来越白周采瑶,“瑶姑娘,飞上枝头就想变凤凰,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说到这,赵嬷嬷故意停顿了一刻:“毕竟一个双眉之间一颗美人痣,一个眼角一颗美人痣,都红得像血一样,见了之后,实难忘记。更何况,那孩子当年还是我亲手刨土埋的,断无生还的可能。” 周采瑶身子止不住发颤:“你,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给我一万两银子,这件事,从此以后我就烂在肚子里,你当你的金凤凰,我做我的奴婢。放心,那个奶嬷嬷早就死了,她不会来找你要银子。” “你疯了!”周采瑶尖声喊出口,看了眼外面,忙将声音压低,“我才刚进恒王府没几天,我哪来这么多银子?” 赵嬷嬷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一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至于你偷也好,抢也罢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看着周采瑶刚还惨白一片的脸因为极度的气愤而渐渐涨得紫红,赵嬷嬷冷声道:“我今天既然敢来,便留了后手。瑶姑娘若要对我下手,你的秘密自有人散布出去。” 说罢,赵嬷嬷朝外走去。 周采瑶正要滑坐下来,又见越嬷嬷转过身来。 周采瑶惊得整个人弹跳起来:“你还想做什么?” 赵嬷嬷冷哼:“没想做什么,就是提醒瑶姑娘一句,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拿到那一万两。”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采瑶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跌倒在地,却一个不慎,坐到了碎瓷片上,一摸屁股,一手的血。 周采瑶只想放声大哭。 可她不敢。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直到最后一抹残阳也被黑暗吞噬。 李双晚今天和贺家女人一起逼皇上,是不是恒王也会恼她? 若她向恒王告发,殿下看在她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会不会就赏她了? 他们这些亲王,随便哪个手指头里露出一点来,就不止一万两。 她忙站起身,朝院中一名小厮走去。 …… “她真这么吩咐的?”乐潇院中,骆管家将云梦院里小厮来告诉他的话带了过来。 李双晚勾唇,看来前世今生,周采瑶野心依旧。 骆管家点头:“这件事凌恒应该早就知道了,所以属下并没有拦,让那名小厮去了。” 李双晚点头。 “还有就是赵嬷嬷去见了瑶姑娘。” “赵嬷嬷?她去做什么?” 骆管家摇头:“离得有些远,没听清,但那小厮说赵嬷嬷走后,瑶姑娘的脸色很难看,甚至坐到了地上,直到天黑透了,才爬起来找他。” 李双晚:“我知道了。” 能让周采瑶如此失态的,也唯有她的身份被赵嬷嬷摆在了她的面前了。 当年妹妹是赵嬷嬷亲手埋的尸身,她拿此威胁周采瑶,是想敲诈她一笔吧。 一万两,也不知周采瑶从哪里凑给她。 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李双晚与贺老夫人在去往皇宫的路上,就有人将消息带给了正在白马寺中的凌恒。 凌恒脸色难看,深吸了数口气,才将胸中那股郁气给压了下去。 司珀:“王爷,现在贺大将军府还只是随军记录回京,属下是担心哪天贺家男人的棺椁抵京,王妃也会过去。” 不出事顺顺利利把棺椁送到贺大将军府还好,这若是万一…… 皇上已经十分不喜王爷。 凌恒如何不知,随军记录一事,李双晚站在贺府一边已经逼了父皇一次。 二哥所做之事天怒人怨,这几天他的人消息早已传回来,贺家十位儿郎并三万贺家军就是死于他之手。 二哥若是聪明,做足了姿态,亲自扶灵,再买上几副好棺材那还说得过去。 若是不然,在盛京城的大街上弄出点什么动静…… 李双晚这蠢货定会替贺家女人出头。 凌恒下令:“让门房给本王守好了,一旦知道贺家男人的棺椁回京了,就拦住李双晚。若敢放她出去,本王要了他们的命!” 司珀:“是。只是,王爷,咱们留在王府的人不多,您看要不要派两个暗卫回去盯着?” 凌恒深吸了一口气,摆手:“有一个人盯着就够了,一个李双晚而已,没了武功,屁的都不是,不用在她身上多浪费人力。” 暗卫在父皇那里都有数,若突然多了,会引起怀疑。 “是,属下明白。” “血灵子搜到没有?”今天李双晚在外一整天,若东西在乐潇院,没道理找不到。 却见司珀摇头:“没有。几乎将整个乐潇院都翻遍了,也不曾见到。” “王爷,会不会藏去了镇国将军府?” 凌恒摇头,三日回府那次,他和李双晚一起在马车里,没见她带。 而这之后她也不曾回过镇国将军府,两日后她身边的萝曼倒是回去过一次,但听说是盯着李府的那位二姑娘搬院子的,没带任何东西。 那就有可能她放在庄子上了。 可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庄子上她就放心?冬日潮湿,这东西一旦受潮,一点用都没了。 不管如何,总得让人去找找,芝儿的身子拖不得了。 “乔神医去了哪里?” “已经出京了。” 凌恒速度写了一封信,封好腊递给司珀:“派人追上去,务必请他回来一趟,若实在不能,也请他写个方子救芝儿母子二人一命。” 司珀犹豫了一瞬,想说乔神医答应替王爷办一件事,如今事情已办完,乔神医未必肯出手。 但他不敢反驳,接过信命心腹去追。 这时,周采瑶派来告密的王府小厮来了。 司珀没让他见凌恒,听了他的话后就挥手让他在原地等着。 凌恒听了司珀的禀报后冷笑一声。 “王爷,王妃这位新寻来的妹妹,此举是何意?她是向王爷投诚?” “投不投诚的本王不知道,只知道她自以为是。” “那王爷的意思是?” “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还不好?”凌恒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叠糕点,“拿去,赏她。” 第121章 胡大姑娘 欧江林在北晋的暗桩有一处酒楼,名字取得雅,叫留月楼,此时三楼的一处包间内,李双晚端坐于其间。 包间门口,顾星言亲自守在外面。 凌恒给李双晚安排了一个暗卫,明面上说是保护她的安全,实则要做什么,谁都清楚。 有顾星言在,将人囚在了“顾府”,摘了他的面具,顾星言摇身一变,就成了李双晚的贴身暗卫。 李双晚的对面坐着一位姑娘,那姑娘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神情疲惫,穿的也是一身的粗布衣衫,双手已经皲裂。 寒冷和操劳已经磨去了这位胡大姑娘往昔世家贵女所有的风姿。 从人人羡慕的一品首辅内阁的嫡长孙女到跌落尘埃,也不过短短二十天而已。人倒众人踩,墙倒众人推,胡家一倒台,那些昔日得胡首辅帮衬极多的世家不仅不帮上一把,更有甚者还反过头来踩他们一脚,为的不过是让自己在皇帝面前讨个好。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李家从祖辈开始便镇守西北,将北齐的铁骑牢牢拦在阴山关外。上一世,凌恒一纸“通敌叛国”的莫须有圣旨一下,不也是无人替李家辩驳一句,让李家一族三百八十一人含冤赴了黄泉吗。 内有天灾人祸不断,流民难民越来越多,贺老将军一门儿郎三万贺家军枉死,胡家被抄家流放,贪官污吏不绝。 外有北齐、夏国、昭国的虎视眈眈,邻国在崛起,自家在自掘坟墓。 上位者尤不知。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以及太子、各位凌氏子孙眼中所见只有那把椅子。 这样的北晋,这样的朝堂,李双晚真心觉得胡振方太过迂腐,也太不值得了。 李双晚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看向对面的女子:“胡家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胡大姑娘可怨胡大人?” 胡沐颜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李双晚,那双疲惫的眼睛此时却渐渐溢满冷笑。 纵然这二十多天以来,她未曾吃饱过一顿饭,也没法停下来好好地歇息过片刻,但面对眼前的这一大桌子菜,胡沐颜却连视线也未曾瞟过去一下。 她虽然外形狼狈,但坐在那里,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恒王妃若是来嘲笑民女的,大可不必。这几天,民女所受的嘲讽已经够多的了,倒也无需再踩上一脚。” 李双晚没想到这还是株带刺的玫瑰,突然就好感大增,端起茶浅抿一口看着对面的女子:“哦,这么说,胡大姑娘是不怨了?” “没什么好怨的,我以及我们胡家女眷既然享受了胡家以前的富贵,如今胡家出事,自也要担得起胡家的苦难。祖父不欠胡家任何人,没道理一出事,就把所有的脏水怨气泼到他老人家身上的道理。” 胡沐颜似乎很生气,又挺了挺腰身,对上李双晚那双审视的双眼不避不闪,又一次清冷开口。 “祖父身为文臣之首,为国为百姓直言不讳,是祖父作臣子的本份。皇上不听,发落了胡家满门,那是皇上,是整个北晋的损失!” 李双晚愣了片刻,她没想到这姑娘竟然,竟然如此,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 她突然很喜欢这姑娘,和喜欢苏洛一样的喜欢。 这样的姑娘,李双晚便不舍得再试探她了,笑在脸上真诚地荡漾开来,声音放柔:“你弟弟,胡书翊是我救下来的。” 胡沐颜猛地瞪大了眼,她日日夜夜担心阿弟,甚至常常做噩梦,梦见阿弟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的模样。 午夜梦回,她不敢在母亲面前露出一丝一毫来。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这几天她们胡家女眷受够了别人的欺凌,胡沐颜目眦欲裂,双手在桌上一拍,逼近李双晚:“恒王妃,你想做什么?” 顾星言听到动静,砰地打开门,一双丹凤眼如两道精光直直射向胡沐颜。 胡沐颜不卑不亢,不去看戴着面具冲进来的那个人,而是保持着往前倾身的样子,看着李双晚的双眼。 李双晚对顾星言道:“无事,你先出去。” 顾星言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数个来回,一句没说,开门出去,再关门。 胡沐颜手心一片汗湿,要说不怕是假的,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场很强,甚至有杀气直朝她逼来。 若不是恒王妃说了这句话,她想他会毫不犹豫地冲到过来,将她的脖子拧断。 但为了弟弟,她强撑着。 李双晚突地一笑,亲自给胡沐颜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胡大姑娘这次可真是误会我了,我若真想做什么,早就将令弟交出去了,何必等到今天?” “我怎知你是不是拿着我阿弟想要要挟什么?” 李双晚没回答,只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姑娘。 胡沐颜眉心一跳,片刻间就卸了满身的防备,剧烈跳动的心也渐渐稳了下来。 是的,他们胡家已经什么都没了,不值得恒王妃费力气来这么一出。 她缓缓坐了回去,声音微微发颤:“能,能让我见见阿弟吗?” 李双晚摇头:“暂时还不能,他不在盛京城。不过,你放心,时机一旦成熟,会让你们姐弟二人相见的。” 胡沐颜缓缓点头,她也明白,祖父和父亲他们虽然已经被流放,但五城兵马司一天都没松懈,一直在到处搜捕阿弟。 他不在盛京城了,才是安全的。 娘除了哭,除了怨,半点忙也帮不上。 胡沐颜身子往后挪,然后深深跪拜下去:“民女多谢恒王妃。刚才是民女误会恒王妃了,请王妃恕罪。虽然民女如今只剩一具躯壳,从今往后恒王妃但有吩咐,民女若能做到,便绝无二话。” 李双晚亲手将人扶起来:“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想问你一句,是否想让胡家的男人回来?” “当然想!祖父年迈,父亲身子也不好,还有二叔三叔,他们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何时受过那样的苦。胡家子孙的双手都是拿笔杆子的,可到了巫山关,他们就得下矿采石,上山铲雪。” 永远有做不完的活,一天两天还好,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呢? 他们撑不下去的。 祖父一心为了北晋,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第122章 虚妄繁华 胡沐颜说得又快又急,见李双晚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才发觉自己太过天真了:“恒,恒王妃为何要帮我?” 李双晚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胡沐颜。 胡沐颜茫然接过,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胡家一门双翰林,胡老大人更是内阁首辅,受天下文人敬重,乃文臣之首。而我李家世代驻守西北边关,镇国二字有多重?累累军功就是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乃武将之首。” 李双晚直直看入胡沐颜的眼底:“胡家已经出事了,贺大将军府也已经出事了,我李家还会远吗?” 守在屋外,听到这话的顾星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文臣武将皆亡,北晋这两百年的江山便也就断送在了凌恒的手中。 上一世,是他登上帝位后灭了北晋王朝。 胡沐颜怔怔地看着对面女子,这几天,盛京城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就是他们胡家,和贺大将军府。 那天随军文书念军情记录的时候,她也在侧。 她同其他人一样,听他一卷一卷念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仿佛是战场上的厮杀,以及那烧了三天三夜的熊熊大火。 心潮澎湃,又心如刀绞。 她也看到李双晚一直护在贺老夫人身边。 胡沐颜喉咙再次哽住,忙低头用帕子拭泪,比起贺府来,至少胡府的男人还活着。 李双晚走到窗边,推开窗子,锦绣繁华扑面而来。 盛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人来人往,有互相打招呼的,有店小二吆喝揽生意的,她道:“胡大姑娘,你说这盛世繁华还有几年?” 胡沐颜也走到窗边,看着下面,她却在冷笑:“这哪是什么盛世,根都烂透了,里面不知藏了多少腌臜事。” 她比她看得透,李双晚笑了笑,复又坐回到位置上。 “要想胡家男人回来,起复胡家,胡府的女人首先就得活着,且要有尊严地活着。” “是。”胡沐颜也坐回座位,“我们胡家女人,都得活着。” 李双晚看着对面的姑娘:“现在有两条路可供胡大姑娘选。一是我给你本钱,你做生意赚钱;二是让你们胡家女人到我的铺子里做工,每月领工钱。” “第一条路你得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第二条,所有胡家女一起承担。” “无论选哪条路,在胡家男人回来之前都要好好地活着,一个人都不能少。也让那些看你们胡家笑话的人看看,胡家就算是倒了,女人也能撑起头顶的天。” 胡沐颜被李双晚的话打动,静静地看着对面女子。 “但,士农工商,商人最末等,要不要选这两条路,胡大姑娘自己决定。何况你还是女子,女子经商,抛头露面。所以,这两条路,胡大姑娘选哪条,或选与不选都随你。” 胡沐颜双目通红,哽咽却语气坚定:“命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抛不抛头,露不露面的。我选一,恒王妃,我选一。” 李双晚挑眉一笑,将四张各一千两以及其余从十两到百两不等面值的一千两,一共五千两的银票推到胡沐颜面前。 “好,这是本钱,你拿去,做什么我不会插手。但不管做什么,我要拿三成利。就算以后你的生意做得再大,我也要拿这份利,每年分一次红利。” 顾星言借给她的那五个人,铺子已经装得差不多了,有两家这两天打算开张,她其实大可以让胡沐颜过去做个掌柜什么的,比这要轻松许多。 但她觉得,做什么,如何做,应该让胡沐颜自己决定,而不是处处都由她帮着做决定。 所以,她给她本钱,其余诸事,一概不过问。 胡沐颜没有立即拿钱,而是看向李双晚:“恒王妃就如此信得过我?不怕我拿着钱跑了,或者赔得一文不剩。” “你说呢?”李双晚眉眼带上了笑意,这姑娘她是越来越喜欢了。 胡沐颜也笑了,将钱拿了折好塞入袖中,朝李双晚深深一拜:“若是不弃,我能否叫你一声晚姐姐?” “求之不得。” 胡沐颜站起身,只要她能赚到足够的钱,就有把握将祖父、父亲和叔叔弟弟们接回来,就算不能,她也有把握让他们在巫山关过得好一些,起码不必做苦力。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虚的。 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双方当即立契。 李双晚让人将这一桌饭菜全打包了,叫胡沐颜带上。 达成了盟约,胡沐颜便没有了一开始的防备,李双晚让带,她一句都没有推辞,领上几个食盒,就出了门。 李双晚临窗而站。 顾星言走到她身后:“你相信她能做到?” 李双晚摇头:“赌一把吧,于我没有什么损失。胡家要立起来,只能靠她们自己。” “我以为你会教教她该如何做的。” 李双晚轻笑一声:“如此我就是指手画脚了,胡大姑娘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该怎么做。” 胡家大姑娘若要尽快将胡家的男人接回来,她得抓紧时间将生意做起来,在整个盛京城乃至整个北晋铺开来,让皇帝和其余人在对胡家男人下手前,也要先在心中掂量掂量。 前世短短两年时间,胡沐颜以十文钱起家的铺子就能在盛京城占一席之地。 何况这一世,她给了她足够的本钱。 以钱赚钱才是来钱最快的,最难的是得手握第一捅金。 利益啊,是这个世上最不牢靠,有时也是最牢靠的关系。 “胡家男人想要回到盛京,没那么容易,起码在景章帝手上不可能。” 李双晚没说话,若按前世,景章帝还有五年的寿命。 凌恒她是绝不可能再让他登上那个位置的,其他几个皇子包括太子,也绝不可能推翻自己老子的圣旨,将胡家男人赦放回京。 不过,没关系,这北晋的江山,她李双晚会覆了它! 总好过如现在这般,百姓们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 盛京城外的难民这两天冻死饿死了不少,可她却无能为力。 第123章 胡女之觞 “你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钱,不怕惹来祸端?胡家抄家的时候,只给她们留了一身衣服。” 李双晚:“她懂得怎么用这些钱。你放心吧,她不会蠢到一下子就把这些钱全部拿出来的。” 胡沐颜是何其聪明的一个姑娘。 “嗯,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李双晚转过身,看向眼前的男人,他戴着恒王府低等暗卫的木质面具。 面具后一双丹凤眼灼灼地看着她。 李双晚就这么静静地和他对视着,内心最深处不知怎的,突然有股莫名的情愫涌上来。 突然,喧闹声从下面传来。 李双晚忙推开窗棂往下望,顾星言也走到了她的身边。 窗台不大,二人几乎是挨着的。 凌恒的身上沾着檀香,可笑的是每日表面上敬着佛,暗地里却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 而顾星言的身上永远是那股淡淡的冷松香。 男人的冷松香钻入了她的鼻尖,从后面看就好似将她整个人虚虚地圈入怀中。 楼下,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见到胡沐颜,一把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嚎啕大哭。 “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三姑娘被户部侍郎家的赵二公子带着几个纨绔给轮流糟蹋了。三姑娘活不下去了,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屋前的槐树下。呜呜,老夫人让你回去,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胡沐颜眼前一阵发黑,片刻前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胡家女人一个也不少。 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瘫倒在地的妇人扶起来,声音发颤:“柳姨娘,别说了,随我回去!” 胡家的两个女子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远。 路人对着她们的背影指指点点。 远处,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看着远去的那道纤细的背影,目光不由深了深。 李双晚脸色很难看,她清楚地记得,前世没有这档子事。 胡家三姑娘在胡家倒后没多久,一家子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被胡老夫人卖给了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做了贱妾,三个月后割腕自杀了。 所以,刚才在楼上,她才和胡沐颜说,在胡家男人回来前,胡家女人一个都不能少。 算是间接地提醒她,不要再像前世那样将家里女人送人以搏得他人的庇护,没有的。 人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护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这一世怎么,为什么又不一样了? 三个月啊,因她的重生,一个人少活了三个月。 顾星言目光沉沉地看着李双晚,见她神情哀伤,低声安慰:“不是你的错,别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李双晚只轻嗯了一声。 “你要怎么帮胡大姑娘?胡三姑娘不能这么白白就死了。” 李双晚咬紧牙:“是要帮,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是宫里那位!” 顾星言心一沉:“李姑娘,还不到时候,太危险了。” “我知道,凌氏的人,要一个个地除。” 李双晚看向顾星言:“劳烦九公子帮我做一件事。” “好,你说。” “帮我去三皇子府偷三封信。” 李双晚低声将信的内容和藏在何处一一与顾星言说了。 二人离得很近,说话时,气息喷在他的耳边,顾星言只觉自己整个身子都是麻的。 “今晚帮我偷出来了,可以吗?” “好,一定办到。” 这天是李老太年的冥诞日,他的长生牌位正好供在白马寺,明天晚上到后天早上需要给李老太爷做法事。 往年她和爹娘兄长都在西北未曾去过,都是二叔一家去。 今年她会去。 她收到消息,母亲最晚明天就要到了。 一大早,亦竹将李双晚从被窝里捞出来。 “王妃,快起来了,今天不能睡懒觉。殿下说他在白马寺已经将李老爷子的法事安排好了,让您不必着急。礼部的令牌就放在桌上。” “知道了。” 李双晚揉了揉眼睛,这一夜睡得极好,几乎是一夜无梦,躺在床上又缓了片刻,这才起身。 “阿瑶呢?” “瑶姑娘也刚起来,正在洗漱,一会儿和王妃一道出发。” 李双晚点点头。 亦竹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道:“二爷和二夫人派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一会儿就到,和王妃您一道过去呢。” 因要给先祖帝办一场盛大的法事,一个月前,白马寺已经被礼部接手了。 没有恒王府和礼部的令牌,他们连山都上不上去。 李双晚淡淡一笑,她这位好二叔李淮义无时无刻不在利用他们大房镇国将军府的名头,如今还要利用她这个“恒王妃”。 前世被二房利用了个干干净净,踩着爹娘和哥哥的血肉登上高位。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他们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他们要来,就让他们在府门外等着便是,不必理会。” 亦竹抿了抿唇,看了神情淡淡的李双晚数眼,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二哥和二妹妹,还有三妹妹呢,他们也一道去吗?” 李家嫡系这一支一共就他们两房,李双晚的同胞哥哥李元乔今年二十有二,在他们这一辈中排行老大,二叔李淮义的嫡子李元明今年二十岁,行二。 女子中,李双晚十八岁最大,李双苗十六岁,行二,李双苗的庶妹李双汐十四岁,行三。 对了,如今还有个周采瑶,重新取的名字叫李双瑶,因还未入族谱,故下人一直称她一声瑶姑娘。 李双晚的父亲李淮英没有妾室,李淮义有一房妾室,不是没有过庶子,可惜还在摇篮里就夭折了。 嫡系这一支人口相对简单。 亦竹拿了漱口水和细盐给李双晚清洗:“二公子自是去的。二姑娘前段时间来恒王府闹了一通回去后便被二爷关进了祠堂跪了好些天,这次也跟着一道前往。三姑娘去不去,婢子就不知道了。” 李双晚看向亦竹:“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听说跪了五天,第六天一大早,二夫人去祠堂看她的时候,她跪在二夫人面前,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她怎么能在王妃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 “二夫人见她哭得那般伤心,在又那样憔悴,心疼极了,便作主将她放了出来。这之后一段时间,二姑娘像换了个人似的,天天到二爷和二夫人面前伺候,乖顺得不成样子。” 萝曼翻个白眼:“切,也就骗骗二爷他们,王妃,咱得小心提防。那天她跪在王妃面前说的话,现在想想,婢子都恶心得不行,忒不要脸了。”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前世的李双苗用尽手段爬上了凌恒的床,这一世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拍了拍萝曼的手:“你去门口看看,若是他们要入府,就说王爷不在府上,多有不便,请二爷他们在马车上等等。” 萝曼忙将手中洗漱的盆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清脆脆应道:“是,婢子这就去。” 第124章 恶狗咬人 自从前天赵嬷嬷逼迫周采瑶在三天之内拿出一万两银子后,周采瑶这两天一直待在恒王府里,哪儿也没去。 白天总在各个院子里转悠。 李双晚知道,她盯着王府的那些守卫巡逻的路线,什么时候换防,什么时候守卫最松懈。 难不成她是准备偷这一万两银子不成? 莫要说王府的银子都在账房里锁着,就是王府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发现她伸手,就是打死了,她也是白死。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但看她如何吧。 李双晚刚洗漱好,准备用早膳,门房便来报,二房的人已经到了,说的话很难听。 李双晚不动如山,恶狗咬人,难不成她还咬回去不成。 亦竹见李双晚心情好似不错,盛了一碗粥递到她面前,小声问:“王妃,不让二房的人进来会不会不妥?”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亮了,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若是被别人看到刚刚新婚没多久的王妃将娘家二叔和二婶他们晾在外面,对王妃的名声终归不好。 毕竟是长辈。 李双晚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着粥,面前还放了一盘水晶蟹膏包,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 稍远的地方还摆了其他做工精致的各式早点,亦竹今天早上做的这几个小食都不错。 “没事。”名声什么的,她早就不在乎了。 应付一个凌恒她都已经烦透了,对于李淮义和许氏那种嘴脸的,她连表面的应付都懒得理会。 不是所有的长辈都值得人尊敬的。 恒王府门口,李淮义压抑着的怒火隐隐有压不住的气势,但看到像两樽门神似地立于两旁的护卫又有些发怵。 马车刚停下,他就下来了,虽说恒王殿下不受皇上待见,但好歹是王府,也不知和他现在住的镇国将军府相比,哪个更气派一些。 他可从来没来过恒王府。 这么想着,他便抬脚上了王府台阶。 结果才往上踏了两步,被两个门神给拦了:“李大人,王爷不在府上,你们进府多有不便。王妃马上就来了,李大人不如在马车上等等。” 李淮义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可到底不敢对王府的门房发作。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也不过区区一个五品小官而已。 原本打算大婚的时候有没有机会踏足的,结果李双晚那个蠢货花痴恒王,竟然什么都听凌恒的,没办大婚仪式,就这么二人拜个堂算了。 蠢到家了。 否则,利用大婚,和几方大臣走动走动,他也能从中捞点好处,他在工部郎中那个位置上已经待了七八年了。 工部又是个清水衙门,六部之末啊。 憋在胸口的气总要发出来,李淮义一钻进马车就一把将马车小几上的茶杯拂倒在地,怒斥道:“岂有此理!李双晚她一个晚辈,竟然敢让长辈在门口等她这么长时间,也不请我等入府,简直目无尊长!” 李元明骑在马上,淡淡地看了一眼马车,什么也没说,一个只会窝里横的男人,除了将自己所有的坏情绪对准自家人外,什么也不是,最是没用。 况且他们的马车才刚刚停下来,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毁大妹妹的名声,大妹妹才刚新婚不久,真当是蠢得无可救药。 李双苗前段时间在王府闹过回府后就被李淮义扇了几个巴掌关了十天祠堂,前几天才好不容易出来,今天自己不管是触李淮义的眉头,缩在角落里一个字不也敢说。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此事若能成,就能飞上枝头,若是不成,连落毛的鸡也当不成。 她算是知道了,所谓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什么爹娘,什么兄弟姐妹,一个也靠不上。 坐在马车门口的李双汐小声劝:“父亲,大姐姐毕竟是恒王妃,恒王殿下不在府里,她一个内宅女眷不便让我们入府,也在情理之中。” “哼!你少替她说话,恒王不在府里,她作为晚辈就该去咱们府门口等着我们,而不是让为父和你母亲两个长辈反过来等她的道理。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还迟迟不出来!简直是不忠不孝!” 路过的百姓已有人指指点点。 “恒王妃的谱摆得也太大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晚辈,哪有不让自个儿的二叔二婶进府,在门口等着的道理。” “就是就是,李将军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女儿出来,他们常年在西北,盛京的宅子这几年还是二房替他们看着呢,这也太不孝了。” “这才嫁进皇家几天啊,就如此目无尊长,这么下去,以后还了得?啧啧。” 萝曼便是这个时候出的门,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就压了火。 “二爷的意思是,咱们王妃应该早早地去李府门口等着您才是?可您和二夫人,你们这一大家子也没住在李府呀。奴婢若是记得没错,你们现在住的宅子上面的匾额写的是‘镇国将军府’几个字吧。” “奴婢怎么记得二爷您是自个儿求到老夫人面前,让你们搬进镇国将军府的呢?这半年来莫要说王妃就住在府里,用不着您二位替看着,就是莫里也有下人在呢。” 人住在镇国将军府,享受着镇国将军门第带给他们的一切,却还敢对将军的女儿耀武扬威,摆长辈的架子,哪来的脸! 何况大姑娘现在已是王妃,皇帝陛下的儿媳,他竟然敢在恒王府门口,当着来来往往这么多百姓的面说这种话,诋毁王妃的名声,简直欺人太甚! 李淮义气得被这话给噎住了,但他自诩是朝廷命官,胡子翘得老高,不屑和一个奴婢逞口舌之争。 一甩袖,冷冷地哼一声,同时视线瞥向妻子许氏,意思是让许氏出面。 许氏收到信号,当即掀了马车帘就出来了。 李双苗缩着身体藏在马车最里头,把揣在怀里的东西捂紧了,今天可不能得罪长姐,若不然他们连上山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进白马寺了。 李双汐是庶出,不想陪着许氏下马车,也得下车。 第125章 双汐受伤 许氏见叉腰站在台阶上的萝曼,立即三角眼倒竖,尖着嗓门骂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一条狗啊。” “怎么着,就你也敢对主子大放厥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李氏门风不正,连下人都不会调教,敢爬到主子头上撒野了呢。” 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李双晚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是个不忠不孝的,连带着下人也没了规矩。 恒王府两个守门的护卫互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只要他们不打到恒王府来,他们便袖手旁观吧。 “呵。”萝曼冷笑,“二夫人倒是个会调教人的,就是不知道,又是哪里的规矩让您连天家也不放在眼里,敢来恒王府门口对王府女主人挑三拣四的!” “不要说你们李府的门朝哪开咱王妃不知道,就是如今你们一家老小还住在长房的宅子里,享受着大爷在战埤上用命搏来的一切。” “若真要讲个什么规矩,君在前,臣在后,合该你们先向王妃行礼问安才是正经规矩。至于长辈不长辈的么,呵,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得起这两个字的。” “你!”许氏气得浑身发颤。 百姓们从刚开始对李双晚的指指点点转向对二房。 “对啊,胆子也太大了,连天家也不放眼里,这一大清早的就敢在王府门口骂骂咧咧,也太没规矩了。”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每次宫里赏赐给镇国将军府的东西,大半都被二房给拿去了。要不然就凭二房一个五品小官,又是纳小妾,又是穿金戴银的,哪来那么多银子。” “可不是,承了人家的好处,却要在人家女儿面前还是王妃面前摆起长辈的谱来了,哪来这么大的脸。这可真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什么玩意儿。 “你你你!好一张伶牙利嘴,看我不撕了你!”许氏被周围百姓的话说得脑子一阵阵发晕,当即就噔噔蹬提起裙摆上了台阶,朝萝曼扑了过来。 她本就出生小门小户,身上一股泼妇样,被萝曼这么一激怒,百姓们一个拱火,顿时整个人都狰狞起来,三角眼竖起,活像一条疯狗。 李双汐忙上前去拉:“母亲,母亲,这里是恒王府门口,您别冲动。今天是曾祖父的百年祭诞日,咱们还得跟着长姐去白马寺呢。” 许氏整个人都被气晕了,哪里听得进去劝,扬起巴掌就要扇下去。 李双汐也忙跟上了台阶去拉,被许许狠狠地朝萝曼的方向推了过去。 因着要去白马寺,李双汐早早便起来好好打扮了一番,一身素色衣裙外罩着一件淡青色披风,那披风还是李双苗嫌太素了,不喜欢了扔给她的。 李双汐虽然委屈,可她们母女在后院受许氏百般磋磨,哪有这么好的东西,宝贝似地一直收着,今天才舍着拿出来穿。 她又小李双苗两岁,身量本就比李双苗矮上几分,这么一件披风披在身上,便拖了一截在地上。 被许氏这么一狠狠一推,丫鬟都没来得及扶,就见她被披风一绊,当即就朝萝曼摔了过来。 萝曼哪能被她算计到,立即跳了开去。 李元明飞快从马上下来,可还是来不及了,就听到咚的一声,李双汐重重摔倒在地,咕噜噜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为了保护脸不受伤,李双汐几乎是本能的用手护住了头,只听到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声音传入耳中。 门口突然一片寂静,马车内的李双苗吓得身子都抖了几抖,把自己缩成一团。 李双汐痛得人都快要晕死过去,眼泪水立时就涌了出来,李元明一把将人扶起来:“三妹妹,你怎么样了?” 李双汐脸色惨白一片,额头冷汗滚滚面落:“二哥,我的手,我的手好像断了……” 萝曼当即尖叫:“天啊,三小姐的手断了。二夫人,三小姐虽然是庶出,可你也不能如此虐待三小姐呀,这还是在恒王府门口呢。再怎么说,她也叫您一声母亲啊,您怎么下得去手啊。” 百姓们也沸腾了。 “对啊,怎么能拿一个庶女出气呢,还是个孩子呢。” “可怜啊,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这要是在人后,啧啧,也不知道如何磋磨一个庶女。你瞧瞧这姑娘瘦得跟个皮包骨似的,可见平日里连顿饱饭都没给吃过。” “啧啧,手断了,要是治不好,就毁了人家姑娘终生啊,心思何其歹毒。” “够了,都少说两句!”李元明抱起李双汐,对还安稳地坐在马车里再没吭声的李淮义道,“父亲,儿子送三妹妹去看大夫。” 李淮义自始至终连马车帘子都没掀开来看一下,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许氏哪能同意:“元明,你是二房嫡长子,她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何需你亲自去。一会儿咱们就得上山了,不能让她的事耽误了,让下人送她去就行了。” 李元明对自己的娘简直是失望至极,都这个时候了,这么多人围着呢,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话也说得出来,真是连理都不愿理她。 周采瑶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在门后早就将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李家二房夫妻二人既愚蠢又自私。 看着这么多百姓围在恒王府门口,周采瑶觉得是自己该出现的时候了。 “二婶,三妹妹都伤成那样了,您怎么还让二哥不先带她去看大夫呢?这万一落下个残疾,三妹妹以后还如何嫁人?” “阿晚?不对,你不是阿晚。”许氏乍一见到周采瑶,下意识叫出口,但看清,就知道此人不是。 她冷眼将周采瑶上上下下扫了两遍:“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房那个遗弃在外,也不知真假的乡野丫头。” 这话着实难听,这一个月来,她跟着嘉宁郡主参加了无数次京中贵女大大小小的聚会,最痛恨别人说她是镇国将军府遗弃在外的野丫头。 “哦,原来她就是那个作了戏子的镇国将军府二姑娘啊。” “什么二姑娘,连族谱都没上呢,不听别人都叫她瑶姑娘吗?说不得真假。” 周采瑶当即就气红了眼,正要发作,便听得自身后传来一道清柔的声音。 第126章 别太过份 “这是怎么了?三妹妹受伤了?”是李双晚。 众人看去,便看到在两个婢女的陪同下,穿着一身素色长裙外罩白狐大氅的李双晚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双手拢于袖中,高挑瘦削的身姿站得笔挺,白色狐裘大氅的毛领衬得一张巴掌大的脸更加肌肤赛雪,朱唇不点而红。 这才是世家嫡女的气度,这才是真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 当李双晚和周采瑶二人一同站在那的时候,差别一眼便能看到底。 一时间,众人都没说话。 李元明也被这样的李双晚晃了一眼。 许氏听到这话,阴阳怪气开口:“呦,这不是恒王妃么,您可真是贵人姗姗来迟啊。可您就算身份再怎么珍贵,今天毕竟是李老太爷的百年祭诞日。若要在长辈面前摆你那王妃的谱,不如换个日子?” 李双晚微微皱了皱眉,虽说许氏出身小门小户,身上的市井气没有脱掉,往常说话也确实尖酸刻薄,但从来不会在人前这么不顾及什么,何况还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 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双晚有些诧异,就看到李双汐倒在李元明怀里,一张脸惨白如血。 “来人,立即去请黄太医。二哥,快把三妹妹抱进来吧。” 李元明朝她点了点头,大步抱着李双汐进了恒王府。 李双晚连瞥都懒得瞥一眼还在不断叫嚣的许氏,站在恒王府高高的台阶上对着紧闭的马车道:“还请二叔稍等片刻,待黄太医来看过三妹妹确认她无恙后,我们再出发去白马寺。左右要在白马寺待上两天,今天晚些去也无妨。” 李淮义冷哼一声算是应了。 许氏气得磨牙,却也没办法,她的气焰对着几个下人或是姨娘庶女还可以,真正碰到个硬茬的,也是一把软骨头。 李双晚说完这话,便带着两个婢女进门了,只字不提让李淮义和许氏进门的意思。 周采瑶被挤到了角落里,气得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转身也跟着进了门。 婢女雪儿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雪儿,你说,谁才是她的亲妹妹,为什么李双晚只看到三妹受伤了,就看不到我受了委屈?” 雪儿小声回:“瑶姑娘您莫生气,三姑娘是因为摔断了手,情况紧急,所以。啊……” 未等她说完,周采瑶一个巴掌就扇在了雪儿的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替李双汐说话,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狗,该忠于谁吗!” 雪儿强忍着才不至于让泪水落下来。 “瑶姑娘,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哦。”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出现在二人身后。 周采瑶吓了一跳:“赵嬷嬷,你怎么跟个鬼一样,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赵嬷嬷走上前,露出发黄的两排牙齿,压低声音在周采瑶耳边,一股恶臭自她嘴里喷出。 “老奴那是来提醒瑶姑娘,今儿晚上可是动手的好机会。王爷和王妃两位主子今明两天都不在府里,王府的护卫大半都这被王爷带出去了。” 周采瑶脸色很难看:“赵嬷嬷,你这不是逼我去死吗!就算整个王府只剩下一个护卫,我也打不过啊,如何给你弄来钱?” 赵嬷嬷阴森森一笑:“这老奴可管不着,明天这个时候老奴得拿到那一万两银子,否则话,呵呵,人年纪大了,容易说胡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周采瑶气得脸色通红:“你!赵嬷嬷,你别太过份!” “巧了,老奴以前是镇国将军府嫡长女身边的奶嬷嬷,如今自己亲手养大的崽子成了王妃,嚣张过份惯了。” 说完,赵嬷嬷抬了抬下巴,走了。 二人之间说话的声音极低,雪儿并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了什么。 李双晚等人已经入了后院,自是没有看到周采瑶狰狞丑陋的一面。 萝曼小声在她耳边道:“王妃,二夫人好狠心,她当时用了可大力气了,就是存心要将三姑娘受伤的事栽到婢子身上,还好婢子反应快,没让他们得逞。” 李双晚给了她一个做得不错的眼神。 李双汐已经痛晕了过去,右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一身素色衣裙上全是斑斑血迹。 黄太医来得很快,一番检查后说李双汐不仅右手肘的骨头断了,两只手心也是一片血肉模糊,就连腿上腰上也有多次受伤,没个两三个月养不回来。 可见,当时许氏用了多大的力气。 李元明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今天都要被爹娘给丢光了。 往常他们虽然跋扈,可也没有像今天这般失控的。 想起前段时间李双苗被人从恒王府扔出来,回去时那狼狈的样子,李元明无力地闭了闭眼。 他担心今天爹娘在恒王府门前的发作,是故意为之,要替李双苗找回场子。 他这副样子自然是没法去白马寺了。 黄太医拿木板给李双汐固定手肘,又写了方子,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便要走。 转身看到李双晚站在一旁,人似乎比大婚前又瘦了不少,他挂心着恒王交给他的事,忙上前一步,拱手对李双晚一礼,道:“恒王妃,微臣见您脸色不大好,可否让微臣把个脉?” 李双晚浅浅一笑,坐到一旁,伸出手腕:“好,有劳黄太医。” 萝曼欣喜地看了亦竹一眼,王妃这段时间每天都要练一到两个时辰的武,还要应付一大堆王府庶务,一天下来几乎是没得片刻休息。 黄胜拿出脉枕,一番把脉后疑惑地看了李双晚一眼,复换了一只手继续把。 亦竹见状,担忧道:“黄太医,我家王妃怎么样?” 黄胜拿开手,眉头舒展:“王妃身子骨比以前好了不少,只是体内残毒未消,如今已不足一年……” 黄胜的话没有说全,但李双晚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知道了。” 如此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李元明看着还昏迷着的李双汐,对李双晚道:“王妃,时辰不早了,要不你和爹娘先去吧,我将三妹妹送回府,安顿好她再去。” 第127章 凌恒心计 见李双汐还昏迷着,一张脸白如纸,昏迷中还紧锁着眉头,可见痛得很,不知何时会醒来,在这里等也确实不是个办法。 便道:“也好,那二哥你先在这里陪着三妹妹,不着急回去。等三妹妹醒来若是没问题再回也没关系,我让府里的马车随时在外面候着。” 李元明只觉得疲惫不堪,当即点头应了:“好,我就不跟王妃客气了。” “自是如此。” 李双晚看了看床上的李双汐,视线又不经意地扫了眼满脸担忧坐在一旁的李元明,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 她的这位二哥,可要比他老子李淮义聪明多了。 李双晚刚踏出屋门,就看到周采瑶立在屋外。 “阿瑶,你怎么不进去?” 周采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二婶说我是大房那个遗弃在外,也不知真假的乡野丫头,我哪还敢进去看汐妹妹。” “她今天心情不好,不必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母亲再有两天就到了,只要你的名字一入族谱,二婶自不会再说这些话。走吧,时辰不早了。” 周采瑶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这是?” 周采瑶眼圈又红了:“姐姐,二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样说我,妹妹实在是没脸给曾祖父磕头。既然母亲再过两天就到了,不如等母亲见过我,认了我这个女儿,我再和母亲一道去白马寺。” 萝曼看周采瑶那张脸就来气,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见李双晚不说话,周采瑶大颗大颗的泪涌出来:“姐姐,求你了,母亲还没承认,我这么眼巴巴地过去,肯定要招二叔和二婶的挤兑,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可不能让爹娘和姐姐你也白白受那份委屈啊。” 李双晚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会和母亲说的。” 周采瑶立即展开一个笑,握住李双晚的手:“嗯,好。还是姐姐会替我着想,我们果然是亲姐妹。” 周采瑶目送着李双晚离开。 雪儿一直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一个时辰前瑶姑娘还巴巴地要跟着王妃去白马寺,怎么这会儿又不去了? 赵嬷嬷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可她不敢问。 李双晚刚走到前院,骆管家便将前院周采瑶和赵嬷嬷的事向她禀报了。 李双晚微微蹙眉,她不能让周采瑶在王府偷盗,现在她还是名义上的镇国将军府的女儿,若被当场抓住,丢的是她和爹娘的脸。 “骆管家,将所有休息的王府护卫全部召回来,加强府中巡逻。” 骆管家拱手:“王妃放心,属下已经召回了护卫,并且让欧统领派了暗卫在王府四周,断不会让周采瑶得手。” 李双晚点点头,顾星言的人办事确实牢靠。 “王妃,奴婢伺候您吧。”赵嬷嬷堆着一脸的笑过来,“亦竹和萝曼二人太年轻,做法事要讲的规矩又多。” 李双晚淡笑:“好啊。”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李双晚还没出来,府门口的李淮义和许氏二人等得火气噌噌往上蹿。 李淮义更是已经劈头盖脸地把许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氏和李双苗二人缩在马车里面半个字也不敢回怼。 “毒妇,你就是个毒妇!若你不去推汐儿,何至于到现在还不能出发。你在府里做的那些个龌蹉事我会不知道?只要不闹到外面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为罢了,可现在呢!”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蠢货!我早该一纸休书把你休回许家才对,免得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 “呜呜,老爷,妾知道错了……” “错了错了,知道错了有什么用!蠢妇,蠢妇!” 李双晚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李淮义又在对许氏破口大骂。 这还是在恒王府门口,当真是脸皮也不要了。 李双晚只觉得恶心无比,半个字也不愿与他们多说,径直上了前面的马车:“周伯,出发吧。” 车夫周闻扬鞭赶车。 二房赶车的车夫听了一个多时辰的“蠢货”、“泼妇”、“贱人”等等各个污言秽语,不知摇了多少次头了。 今天二房这两夫妻也不知怎么了,二老爷脾气虽然差,但也不会在外面就压制不住。 说穿了,这盛京城里的官啊,多半在家一张皮,在外一张皮。 两个时辰后,已过了午时,才到了白马寺山脚下,有李双晚的两个令牌,禁军没有为难他们只简单问了两句便放行了。 凌恒在寺门口亲自迎接,见到马车停下,上前一步,掀开马车帘,亲自扶李双晚下车。 一双桃花眼温柔似水,声音更是柔得似要滴出水来:“阿晚,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累不累?” 李双晚从凌恒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这副样子前世她有多喜欢,这一世就有多厌恶。 她不动声色地朝他温婉一笑:“不累,殿下怎么亲自过来了,礼部不是还有许多事要忙?” “阿晚来了,我自然要亲自迎接的,礼部的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 呵,李双晚心里冷哼一声。 凌恒视线转向从马车上下来的李淮义等三人:“二叔,二婶,二妹妹。” 凌恒虽是皇子,可表面的姿态一直放得很低,李淮义很是受用,拱身行礼:“殿下。” “我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一处院落,二叔二婶二妹妹若是累了,可先去休息,斋饭也已经送去屋中了。” “多谢殿下,殿下有心了。”李淮义蓄积了一个上午的气总算消了些。 “都是自家人,应该的。曾祖父的祭拜法事我已经和住持方丈说过了,一切照着最好得来,寺里准备得差不多了。二叔若还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和方丈说便是,没有不应的。” 李淮义这才大喜,原本他应该提前两天来把此事敲定下来,再准备诸事的,但因白马寺被礼部接手,没有礼部的令牌他进不了白马寺,故而拖到了今天。 在马车上的这两个时辰,一直在怒今天下午到晚上没得休息了,哪里知道恒王竟然帮着安排好了一切。 “微臣不知如何感谢殿下,殿下安排的无有不妥,多谢殿下。”李淮义长揖到底。 凌恒忙上前几步,将人虚托起来。 第128章 天上地下 这么好的一个人,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到,长得好看,又有权势,李双苗从下车后,几乎一双眼一直灼灼地盯着凌恒。 为什么这么好的男人是她李双晚一个人的? 为什么她跪下来求李双晚她都不肯? 恒王府的后院从来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她李双晚一个人,凭什么她就不能让她成为恒王殿下的女人? 她是不是要将那个戏子抬进恒王府? 心中的不甘在这一刻达到了鼎盛! 她捏紧了手中的东西。 不,没什么不甘的,很快,这个男人也会属于自己。 只要她进了恒王府,凭自己的手腕一定能将恒王殿下牢牢拴在自己身边。 一双眼落在李双晚身上时,如淬了毒,李双晚,等我进了恒王府,有你好看的! 脸色由一开始因为不甘愤怒而涨红,到现在渐渐恢复如常。 凌恒早就感受到了那双灼人的目光,但他只淡淡地扫了李双苗一眼,握住李双晚的手:“二叔客气了,阿晚是我的妻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又低下头对李双晚道:“你先过去,我单独给你安排了一处安静的院子,一会儿我就去看你。” 李双晚点头:“殿下去忙吧。” 说完便带着两个婢女和赵嬷嬷离开了。 李双苗刚才的举动没有逃过赵嬷嬷那双三角眼,此刻她走在最后,又转头去看二房的人,就见到李双苗正侧身去看离开的凌恒。 她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周采瑶的身上,还只剩下两天时间了。 凌恒带着司珀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爷,骆管家传来消息,说周采瑶这两天鬼鬼祟祟的,在府里四处逛,今天也没来,不知要做什么。” 凌恒:“让骆管家盯紧了,书房那加强守卫,别让她靠近,有什么动静立即来报。” “是。还有一事,盛京城,咱们那些暗铺的四周这几天突然开了不少铺子,我们的生意受到不少影响。” 凌恒深吸几口气,许建州一死,只能让许建州的小儿子许志安,那个断袖接手许氏产业,那个混账东西做生意比起他老子来差远了。 “对方什么来头?” “东家姓顾,这两年刚崛起,来势凶猛,几乎是做什么都赚钱,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成了江南一段有名的富商,垄断了江南的丝绸、茶叶等生意。” “让许志安会会他们东家。” 司珀摇头:“几乎无人见过那位姓顾的老板,出面做事的是一位姓欧的大掌柜。” 凌恒慢慢摩挲着两根手指:“本王记得盛京城里突然多出一个‘顾府’,可是此人?” “是。王爷,是否要许二公子去会会那位欧掌柜?” 凌恒深吸了一口气:“先等等。你即刻下山去敲打敲打许志安,让他这几天给本王上点心。” “是。那属下离开了,王爷您这边?” “无事,你速去速回。” 司珀正要离开,凌恒叫住他:“等下。” “王爷。” “信是否送到乔神医手上了?怎么样,他答应来救芝儿了吗?” 司珀脸色一白:“王爷,咱们的人没有找到乔神医,他们祖孙二人离开盛京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的人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凌恒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找!” “是。” …… 坐了许久的车,众人都是一身的疲惫,用了饭后便各自去歇息了。 凌恒面子功夫做得好,早就打听了各自的喜好,准备的饭菜让二房的每个人都满意。 李双苗再次捏紧了怀里的东西。 给李老太爷上香祭拜做法事是今天晚上的事。 李双晚一觉醒来时,天已渐渐有些擦黑了。 亦竹伺候她洗漱:“王妃,二姑娘来过两趟了,想让您带她去见殿下,被婢子给挡回去了。” 萝曼气鼓鼓道:“二姑娘也太不要脸了,哪有整天的惦记着自家姐夫的。王妃,您是没瞧见,下车那会儿,婢子瞧着二姑娘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粘到殿下身上去了。” 李双晚只觉得恶心,不过才十六岁。 凌恒在另一处院子,外面有禁卫军守着,要想见他,要么她亲自领着去,要么凭恒王府的令牌。 李双晚将恒王府的令牌塞进了她们带来的包裹里,又让亦竹将包裹放进柜子里锁好了。 赵嬷嬷不动声色地瞟了李双晚一眼,又看到亦竹将钥匙放在了腰间,原来她们都知道呢。 李双晚接过帕子擦干手上的水迹:“无需理会。二哥上山了吗?” 亦竹摇头:“没呢,三姑娘这次受的伤实在太严重了,二公子怕是不放心吧,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过来。” 戌时,法事将正式开始。 李双晚带着三人去往宝殿,赵嬷嬷从亦竹身边挤过去。 亦竹看了她一眼:“赵嬷嬷,你别挤着王妃。” “诶,是,是我唐突了亦竹姑娘。” 亦竹觉得赵嬷嬷甚是奇怪,她对王妃都摆奶嬷嬷的架子,何时对她们这么和颜悦色了。 经过二房住的院子时,“嗞,王妃,奴婢肚子有点疼,您先过去,奴婢去趟茅房马上就来。” 李双晚转头去看,只见赵嬷嬷捂着肚子,半弯着腰。 “那你去吧,白马寺已被宫中禁卫军接手,记得不要乱跑。” “诶,是,奴婢晓得了。这里是二爷他们住的院子,奴婢进去向二夫人讨个恩典,哪儿也不去。” 看着赵嬷嬷立马直起腰匆匆进了二房的院子,萝曼道:“王妃,婢子觉得赵嬷嬷肚子疼是假,不知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是真。” 李双晚冷笑一声:“走吧。” 三人到宝殿的时候,只李淮义一个人并几个下来过来了,正在一旁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李双苗和许氏并没有到。 李淮义想想自己今天早上烦躁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真想扇自己两巴掌。还在恒王府门口呢,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呢。 李淮义庆幸还好那个时候恒王不在府里。 此时,镇国将军府,李元明刚刚将李双汐从恒王府接回镇国将军府她居住的后院,殊兰院。 李元明将人抱到床上,亲自替她将被子盖了,吩咐屋内的几个下人:“去打些水来,小心伺候三姑娘换洗。” 那几个下人见二公子和三姑娘都是一身的血,吓坏了,忙应是。 殊兰院统共也就两个婢女,李双汐和她的生母童姨娘各一个,连个管事婆子也没有,这些人还是李元明刚刚吩咐管家送来的。 又扫了一眼连屋子的摆设,只一张床,一桌四椅并两个靠墙放着的衣柜,其余什么装饰一概全无。 连个下人的屋子都不如,与二妹妹相比,更是天上地下。 李元明揉了揉眉心。 第129章 拿命去拼 “二哥,谢谢你。”李双汐人虽然已经醒了,但一张脸仍白如纸,因为太疼,说话时声如蚊蝇。 “说什么胡话,我是你二哥。母亲今天太过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李双汐一双水眸,轻轻摇了摇头:“不怪母亲,是我自己没站稳,被披风给绊着这才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连累二哥哥为我担心,是汐儿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好好休息。”若真是二妹妹没有站稳,就不可能摔得这么重,李元明对自己的母亲真真是失望透顶。 他轻叹一声:“那件披风太长了,不适合你,我已经和管家说了,给你重新做一件,过两天就拿来。” “好,谢谢二哥。” 李双汐催他:“我已经没事了,二哥,你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就去吧,天都要黑了。” 李元明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已经吩咐管家,有什么需要的你尽快和他说,母亲那里你不必管。” 李双汐露出一丝惨白的笑:“我什么也不缺,谢谢二哥。二哥,天快黑了,路远又不好走,你务必小心些,多带几个护卫。” 李元明点头:“嗯,放心,我会的。童姨娘,好生照顾二妹妹。” 童姨娘红着眼圈屈膝:“是,妾身多谢二公子。” 李元明又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身上染血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来的李双汐,这才大步离开。 童姨娘坐到李双汐身边,看着一脸血污的女儿,心痛得不停抹眼泪:“你说你,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不痛吗?” 李双汐朝童姨娘笑,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住她的手:“姨娘,你别担心,大姐姐叫了太医给我仔细看过,说了没多大事,好生养两三个月也就好了。” 童姨娘一听大姑娘竟然能请来太医给汐儿看伤,着实感激得不行:“是该好好谢谢王妃,你别学二姑娘她们,大姑娘是个好的。” “是,姨娘的话女儿记下了。” 童姨娘就是个软软糯糯的性子:“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给你父亲和母亲的茶水里下药。” 李双汐敛了脸上的笑,看着童姨娘的眼睛,她这个生母性子太软弱,都已经被人踩到泥里了,还在一味退让。 已经什么都退不了了,再退就只剩下她们这两条命了。 既然退无可退,那不如就拿这条命拼了。 “姨娘,要想在这后院生存下去,只能这么做。若是咱们再强一点,三弟也就不会,不会……” 说到后面李双汐哽咽:“二姐姐对恒王殿下的心思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了,她求长姐不成,就让丫鬟给她买来那种药。姨娘,你可知,她是要把这种药下在恒王殿下身上,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逼迫恒王将她纳进府的。” 童姨娘今天一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都是白的,身子也一直在颤抖,那可是皇子,二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算计一个亲王。 李双汐落着泪继续道:“若是今天我跟了过去,二姐姐的事一旦发生,会有什么后果,姨娘你可想象得出来?” 童姨娘抖着身子不说话。 “母亲会把所有的责任,所有无处可发的火全都推到我的身上。回府后,她也绝不会对你心软的,姨娘。” 若是被母亲查到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怂恿二姐姐对恒王倾心,父亲也不会放过她和姨娘。 她们要在这后院活下去,何其艰难。 “还有父亲,他不是不知道我们母女二人这几年被母亲磋磨成什么样了,可他一句话也不曾为我们说过。女儿已经十四岁了,明年一及笄,父亲一定会拿我的婚事给他的仕途铺路。这个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姨娘,只能靠我们自己。” 童姨娘除了哭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儿说得对啊,虽然老爷没找她,但夫人前些天已经找过她,待到汐儿明年正月一及笄,就要将她嫁给永宁侯当妾。 汐儿的婚事被夫人拿捏着。 那永宁侯是个什么东西?四十多岁了,比老爷年纪都大,前段时间他的夫人还将苏二姑娘给活活打死,扔去了乱葬岗,只怕尸体都进了野狗的肚子里。 可永宁侯如今是户部尚书,老爷心心念念想进户部,夫人要给自家男人的仕途辅路,不愿牺牲自己的女儿,就要牺牲她的女儿。 她这辈子所嫁非人,自己已经毁了,难不成还要把汐儿的一生也搭进去吗? 李双汐握紧了童姨娘的手:“女儿也是太害怕了呀,所以我才不得不给父亲母亲的茶水里下了那种会让他们心情烦躁的药,让母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下手,我才好受重伤顺理成章地不去白马寺,才能将自己从那件事中摘出来。” 童姨娘握紧李双汐的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滚落:“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对的,一直是你在护着我,是姨娘没用,我太没用了。可是,汐儿,那可是你父亲母亲,你不能算计他们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们母女俩就没有活路了。” 李双汐闭了闭眼,都已经这样了,童姨娘竟然还如此懦弱,搞得好像现在她们就有活路似的。 她放开了握着童姨娘的手,她这个生母真的太没用了,被许氏压得死死的。要不是那会儿她还小,三弟也就不会死了。 罢了,她也累了,不想和她多说了,以后若要做什么事她自己去做便好,不会再和童姨娘说了。 “好了,我没事。姨娘你去看看可儿的药熬得如何了,我喝了药想睡会儿。” 童姨娘根本没有察觉女儿的变化,听她这么说忙站起来,用帕子抹了眼泪:“我马上去,马上去。” 看着自己的姨娘踉踉跄跄地离开,李双汐脸色越发地沉,转眼就看到自己的贴身婢女霜儿端着热水进了屋。 将水放下后,霜儿走过来:“三姑娘,奴婢伺候你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李双汐点头,忍着剧痛从床上爬起来。 她能瞒得了自己的生母,却瞒不了这个打小伺候自己的贴身婢女。 第130章 那里有人 虽然受伤严重,也着实很痛,只不过在黄太医给她用木板固定手肘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但她还是忍下了剧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直到下午申时才悠悠“转醒”。 无他,就是不想让二哥这么早上山。 李元明太聪明,太有手段了,若是被他发现二姐要做的事,肯定会阻止。 有这么好的一个让李双苗离开镇国将军府,离开她们母女俩,又能让她以这种龌龊手段嫁到恒王府长姐跟前的机会,她怎能不让李双苗如愿。 蠢而不自知,又恶毒,就是李双苗了。 而她的那个母亲,与李双苗相比,也不过是半斤对八两,一样的蠢,一样的恶毒。 此事一旦发生,父亲必会觉得二姐姐丢尽脸面,斥责许氏教女无方,也有可能从此厌弃了许氏,再往深了点想,将许氏关上一段时间的祠堂也有可能。 父亲的后院只有一妻一妾两个女人,没了许氏,父亲就会看到姨娘的好,就会多到她们的院子里来。 而且因为此事,她的亲事,大概率不会让许氏做主了。 府里多的是拜高踩底的下人,如此,她们母女二人在后院的日子,必会好过许多。 甚至若是她和姨娘表现得再好一点,让童姨娘在父亲面前多表现表现,就父亲这样的男人说不定就把许氏休了,将姨娘扶正也有可能。 她在李双苗耳边说了这么久的恒王殿下如何如何好,也不过是为了让李双苗对凌恒情根深种,越陷越深,不惜自毁名节,不择手段上位罢了。 她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一旦她成了嫡女,便不是想把她嫁给谁就会嫁给谁的。 在霜儿的伺候下,李双汐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脏衣服除去,帮她清洗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霜儿看她痛得脸色发白,额头又有细密的汗滚下来,轻声道:“三姑娘……” 李双汐抬起头看向她,嘴边漾起一抹笑,喃喃道:“值得的,今天所忍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霜儿的脸色也白了白,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与此同时,白马寺。 李双苗整一个下午都没法入睡,眼前出现的一直是那个俊逸不凡的男子,要成为他的女人的念头疯狂在脑中滋长。 赵嬷嬷便是这个时候找到她的。 许氏醒来得有些晚,没看见李双苗,四下找了数遍还是不见人,当即就开始发慌。 白马寺如今多了那么多的禁军,若是一时找不回,怕是女儿的名声要坏。 她也不敢声张,只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和一个婆子焦急万分地找人。 就连李淮义也瞒着。 可除了禁卫军把守的那处恒王殿下的院子,其他各处都已经找了个遍。 她大着胆子上前问:“这位将军,可有看到镇国将军府的二姑娘进去?” 那禁军斜了许氏一眼:“什么镇国将军府的二姑娘?没看见,走走走。” “就,就是恒王妃的妹妹有没有进来找她姐夫?” 禁军冷眼一哼:“据我所据,恒王妃目前还没有嫡亲的妹妹,只有鸠占鹊巢的堂妹。” 许氏尴尬地笑了笑:“将军话说那么难听干什么。那,您可看到……” “没看见,没看见,赶紧走!”禁军毫不客气地赶人。 许氏气了个仰倒,好歹她也是恒王妃的二婶,镇国将军府当家的二夫人,一个破看门的也敢狗眼看人低。 许氏只觉得脸皮被人按在脚底下,啪啪打。 嬷嬷忙将她拉走。 恒王的院子里也没有,苗苗到底去哪儿了? 许氏越找越心惊,后背不知出了几层的冷汗,白马寺虽然是出家人的地方,可那些僧人也是男人。 且是些从来没近过女人身的男人。 若再找不回,苗苗的名声就毁了。 这么一想,许底双腿直发软,脑子一片混乱。 “张,张妈妈,快,快扶我去前面找找……” 那可是她花了心血精心培养的女儿啊,钟员外家的孙子少年儿郎,后年春闱定能高中,前途不可限量,她的女儿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突地,经过一处竹林,远远地,听到了低低的声音,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压抑而涟漪。 这声音,跟在许氏身后的两个婢女不清楚,但许氏和那婆子再清楚不过。 她的女儿找不到了,李双晚那个小贱人她是亲眼看到她进了大殿的。 里面的女子是谁不言而喻。 许氏脑子嗡的一声,要不是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这个时候早就摔下去了。 许氏颤抖着朝竹林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处屋舍,越走近,那种声音越清晰。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二婶,咦,你们怎么在这里?法事快要开始了,二叔让我寻你回去。对了,二妹妹呢,怎么一直没见人?二婶你也在找二妹妹吗?” 许氏听到李双晚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朝她走过来:“法,法事开始了吗?瞧我怎么迷路了,走,走吧。” 就要去拉李双晚。 李双晚看到了许氏的模样,脸色发白,眼睛呆滞,与上午在恒王府门口破口大骂的泼妇判若两人。 “二夫人,还是赶紧把二姑娘找回来吧,这白马寺这么多男人,二姑娘已经失踪这么久了,这万一要是再找不回来……”萝曼挑着眉道。 “萝曼说什么呢。二姑娘许是不累,下午没休息,在哪里闲逛迷了路也有可能的。二夫人,不如去求了恒王殿下,请他的人帮忙找找吧?这白马寺实在太大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听了亦竹的话,几人瞬间觉得这白马寺阴森森的。 赵嬷嬷脸色不大好看。 “胡说,谁说苗苗不见了的。我,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苗苗好好在她自个儿屋子里待着。”许氏白着脸,就要往回走,甚至还给了身边的婆子一个眼神。 “有吗?那二老爷干嘛让咱们王妃出来找二姑娘呀。”萝曼和亦竹哪有没听到屋子里动静的。 “二夫人,那屋子里好像有人。”许氏带来的一个婢女突然脆生生地说了这么一句。 第131章 都发生了 “没有,你听错了,哪里有人!”许氏尖叫就要去拽那个婢女。 “是有人啊。”另一个婢女也道,“咦,好像不止一个人,一男一女,有两人呢。” 说话间,那个婢女趁着许氏离她有两步远,已经跑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啊!”婢女尖叫,跑到了许氏跟前,声音颤抖而尖锐,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二夫人,二,二姑娘,里面的是二姑娘,和,和一个男人,在,在做那种事。” 许氏恨不得手撕了的人又多了她自己带来的两个婢女,这两个蠢货,气死她了。 李双晚诧异地看向许氏,又看向那间屋子。 许氏要去捂李双晚的耳朵,可惜晚了,身后有脚步声,声声逼近,礼部尚书宋长宇,白马寺住持大师,以及李淮义三人过来了。 许氏两眼翻白,也不知被哪个婢女在她后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她连连倒吸冷气,真是想晕也晕不过去。 暗处,顾星言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大步离开。 一早在恒王府上的那一出戏,他一眼就看出来李双汐的故意,李双苗暗中的谋划。 既然如此,他自然是要帮上一把的。 许氏进不了凌恒的院子,但他的人能把中了药的二人给带出来不是吗? 上次用在他身上的迷情香之毒,他还没好好回敬凌恒呢。 迷情香会让人神志不清。 梁天佑拿肩膀撞了撞舒文博:“喂,九哥这是做什么呢?干嘛让咱们买通许氏身边那两个下人,又把那些人引到这里来啊?” 舒文博给了他一个你问我,我问谁去的眼神。 “你说该不会是九哥真看上李姑娘了,所以才要帮李姑娘看清凌恒那狗东西的真面目的吧?可是,据我所知,北晋皇氏就没有和离一说,九哥让李姑娘看清了凌恒的嘴脸又有何用?徒增人家伤心啊。” “你少说两句。” “唉,这世间的伤心人啊,多了一个九哥,如今又多了一个李姑娘。” 舒文博小心偷看了一眼走在面前,一身清冷的九哥,上去就对着梁天佑的腿肚子一脚:“不想死就学会闭嘴!你是嫌上次九哥赏你的那十鞭还不够?” 梁天佑吓得缩了缩脖子,挨了十鞭也就算了,九哥竟然还吩咐欧叔把顶替他的那人撤了回来,害得他还不能落下恒王府的差事,那几天差点要他老命了。 李元明进入白马寺寺门的时候,已是晚上的亥时。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屋内除了几个主子,所有的下人均被遣了出去。 宋长宇脑壳嗡嗡响,这四皇子恒王凌恒,要说是他下属吧,人家是亲王,是皇帝的儿子。 虽然皇帝未必记得自己还有这个儿子。 要说是他的领导吧,人家现在只是个礼部正六品的主事,这一帮他带来的官员,哪个的品阶都比凌恒大。 说是皇帝是让他来礼部历练的吧,可这一位谁都知道,一年到头,景章帝也未必会见他一面,根本就没有要起用他的意思,有啥好历练的,再说六品就是跑腿的,历练个啥呀。 要是换成是其他皇子,他脑子不用想都知道该怎么办。 李双苗在一旁哭,哭得有点假,两只眼睛时不时朝铁青着脸坐在一旁的凌恒瞟。 心里想不明白的是,药她是下在恒王殿下的茶水中的,可为何她自个儿也会中药,还有,他们二人究竟是怎么到的后院竹林的。 可她不敢说。 李双晚似被气得不轻,自从事发后,便一直冷眼坐在一旁。 宋长宇瞧瞧凌恒,又瞧瞧李双晚。 只能硬着头皮去问李双晚:“恒,恒王妃,您看这事,这事怎么办?” 李双晚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宋长宇:“宋大人是在问我?如此,我倒要问问宋大人,你的人怎么就放我二妹妹进殿下的院子了,门口不都有禁军守着吗?就是我这个恒王妃要见殿下,也得凭个令牌才行。呵,你们的人倒好。” 宋长宇面红耳赤,出事后,他第一时间就问了,可人家拿着恒王府的令牌进的院子,能怎么着呀。 这事再清楚不过,是那李家二姑娘偷了恒王妃的令牌。 如今白马寺被礼部接手,做为礼部尚书,他又带了数百禁卫军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恒王妃的令牌就这么被偷了。 他没那个脸说出口。 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长宇只字不提,低头认错。 “还有,他们不是应该在殿下的院子里吗?是怎么来的竹林?这两个当事人是一问三不知,你带来的这一帮禁卫军和礼部大小官员这么多人都在院中,怎么一个都没瞧着?” “呃,这……”宋长宇头皮发麻,偷偷看了眼冷脸坐在那里的凌恒。 这院子里的守卫都是恒王殿下亲自安排的呀,难道他是怕二人到时情不自禁,动静太大被别人发现,所以这才带着李家二姑娘去了这处偏僻的屋子? 恒王妃,您当着当事人的面反过来问我这话,我能说什么呀? 宋长宇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还有,恒王身边那位武功高强的侍卫司珀也不在,这能说明什么呀。 宋长宇硬着头皮对一言不发的凌恒道:“恒,恒王殿下,这事要解决也容易,您是亲王,与李家二姑娘如今有了股肤之亲,纳了也,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纳为侧妃,庶妃,或仅仅只是一个滕妾,这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了。 他只想尽快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 此话一出,李淮义顿时看了一眼自己那假哭的女儿,忍住了没上前一巴掌将人呼死的冲动。 宋长宇又硬着头皮额头冒汗地对李双晚道:“恒王妃,李二姑娘也是您的妹妹,闺阁里是亲姐妹,到了恒王府后院还能做姐妹,岂不是更好?”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就是恒王多纳一房妾的事,哪个亲王后院只有一个女人的。 可往大了说,这里是白马寺,皇家寺院,在这个当口,恒王干出这种事,真不是个东西,关键恒王妃还在,简直是把镇国将军府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而且,这次是他带队来的白马寺,真心不想把事情闹大。 景章帝已经答应他,只要他将这次法事办好了,便允他告老还乡,他不想在他的从业生涯中,多出来这么一个污点。 第132章 纳为侧妃 “哼,宋大人嘴皮子倒是利索,这是要本妃和二妹妹,我们姐妹二人共伺一夫了?” “我,这……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您看,这事要是闹大了,谁都不好看不是?” 李双晚冷眼扫了在场几人一圈,一个个可不是面色铁青吗。 白马寺住持脸色也不大好看,佛门重地,如此行事,玷污了佛祖,恒王真真是不知所谓。 凌恒抬起头,眼神冰冷,看向宋长宇,又看向李双晚,期望李双晚能出来替他说句话,纳个侧妃而已,无关轻重,他是被人算计了。 李双晚“相当生气”,怎么可能顾凌恒的脸面,扔下一句话“殿下自己看着办吧”,便带着亦竹和萝曼和赵嬷嬷三人离开了。 萝曼气得眼圈通红,才踏入她们居住的院子眼泪便哗哗流:“王妃,二姑娘太过分了!前段时间她来恒王府闹过一场不够,竟然想出了这么不要脸的方法,太不要脸了!” “还有殿下,你们才大婚几天啊,他就睡别的女人!”萝曼越想越气,气得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亦竹把萝曼从地上拉起来,又拿了帕子给萝曼拭泪:“你少说两句,王妃心里正不好受着呢。” “我只是替王妃委屈,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李双晚神情很淡,接过亦竹手上的帕子替萝曼把眼泪擦干:“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萝曼,男人的嘴,另太当真。” “可是,你们才是夫妻啊。”萝曼喉咙堵得慌。 李双晚浅浅一笑,有些人表面上是夫妻,实则不过是为了捅刀子的时候更加方便罢了。 赵嬷嬷只把自己当透明人,二姑娘用一万两换了她手上的王府令牌,她现在手上没有银子,给了她一张欠条。 明天回去后,她就能拿到这笔钱。 萝曼气鼓鼓地看着她:“赵嬷嬷,你不是肚子疼去了二房的院子吗?你就没发现点什么?” 赵嬷嬷正想着心事,被萝曼这么一吼,吓得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没,没有啊。我去的时候,二夫人和二姑娘都还在睡觉呢,我去了茅房立马就出来了。” “那她手上的王府令牌哪来的?” 赵嬷嬷讪讪笑:“萝曼姑娘这话问的,我哪知道。” 亦竹拉着李双晚坐下:“王妃,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也没用。婢子瞧着,殿下像是被二姑娘给算计了。不如听听殿下怎么说?” 萝曼气鼓鼓道:“那还不是殿下给了二姑娘可趁之机!殿下不见二姑娘不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太过份了,王妃,您可不能心软,千万别太轻易原谅殿下。还有,以后就算二姑娘入了恒王府,也别理她,忒不要脸了!” 二人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王妃……” 李双晚拉了拉两位婢子的手:“好啦,我没那么生气。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殿下是亲王,不可能后院只我一个女人的。就是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赵嬷嬷走上前:“王妃这话说的在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与其便宜了别的女人,倒不如给自家妹妹。” 李双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亦竹和萝曼觉得她们家主子委屈大了,明明大婚前殿下亲口答应王妃恒王府的后院只有王妃一个女人的,这才过了几天啊。 若不是前两天看到自家主子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没了,萝曼还真以为殿下是个不行的。 这边,李元明强忍着,要不是对方是皇子,他早就一拳头挥过去把这个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男人给揍得他亲爹娘都不认识了。 “殿下,事情已经发生,只希望你能给臣的妹妹一个交代。” 凌恒咬牙再咬牙,他被逼到了这种地步,若是不给李家二房侧妃之位,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极有可能会捅到父皇面前。 哪怕给个庶妃的位置也不行。 李淮义没脸没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他不行。 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毁了他在父皇面前的形象。 至于李双晚,只要他做足了功夫,往后不到李双苗的院子去,等时间一长,阿晚气也就消了。 毕竟,她爱自己这么深,也必会深信他今天是被算计了。 想起李双晚,凌恒一张脸青白交加,李双晚简直过分,独留他一个人对付他们李家二房诸人,竟是一点也不帮着他说话。 是他太纵着她了。 “本王会纳她为侧妃。”凌恒站起身,看了眼听到这话后目露惊喜的李双苗一眼,又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大步离开。 宋长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朝住持大师深深一礼,并承诺会给白马寺一大笔香火钱后,与住持一道离开了。 这件事情便如此了结了,知道的人不多,宋长宇乐得如此。 李淮义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的女儿他再了解不过,就是没有想到胆子会大到如斯地步,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还没来得及收回笑的李双苗脸上。 李双苗顿时被打翻在地,白皙的脸颊高高肿起不说,还被打出了一嘴的血。 许氏扑过去将女儿护在身下,朝他大吼:“李淮义,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镇国将军府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光了,你个不知廉耻的下贱胚子!” 李双苗捂着高肿的脸,眼里的泪水倔犟地没有落下来:“父亲,你不能打我!我现在已经是恒王侧妃了,从此以后,你不能对我不敬!” “你,你,你,你个畜生!”李淮义气得又要去打李双苗。 许氏忙一把将女人护住身后:“李淮义,你够了!苗苗说的没错,她现在是皇家妇了,你不能动不动就打她。” “都是你,你这个蠢妇教导出来的好女儿。我镇国将军府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什么镇国将军府的脸面,呵,李淮义,你又不是镇国将军,哪来的脸拿大伯的功勋教训我们母女?” “泼妇,你个泼妇!”李淮义跨步上前就去打。 许氏吓得尖叫。 “够了!还不嫌丢人吗!”李元明大吼一声。 可惜,已经被耻辱冲昏了头的李淮义和许氏二人根本没将儿子的话放在眼里,夫妻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看着像两条疯狗一样打在一起的父母,李元明整个人透心的凉,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爹娘。 李双苗见如一头凶残的猛兽一般对母亲拳打脚踢的父亲,吓得尖叫后退,她这么一逃,藏在袖中的东西便掉了出来。 第133章 早死才好 李双苗吓得脸发白,不顾下身撕裂的痛,立即一把捡起揣入怀中。 李淮义铁青着脸,如同一头即将爆发的怒狮,冷冷道:“给我!” 李双苗哪里敢给,拼命摇头后退。 李淮义的怒气达到了鼎盛,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朝李双苗扇去。 这一巴掌若真被他扇到,李双苗嘴里牙齿肯定得掉几颗。 李元明立即侧身去挡,清脆的巴掌声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李双苗是蠢,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对,如今她已是皇家妇,牙齿若掉了,便身有残疾,这辈子莫要说能帮得上他了,就是她自己也毁了。 顷刻间李元明的脸顿时就高高肿起,李元明大吼:“我说够了!这里是白马寺,都冷静些行吗!” 一句话让李淮义几人都冷静了下来,是的,这里是白马寺,不是镇国将军府,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 许氏心疼地抚上李元明被打肿的脸:“元明,疼不疼。” 李元明后退一步,不愿与许氏多废话:“没事。” 走到李双苗面前,朝她伸出手,声音冷如冰渣:“把东西给我。” “哥哥。”李双苗怯怯地叫,后退摇头,眼泪也涌了出来,比之自己的父亲,她更怕这个哥哥。 “你若不想被人知道,就把东西给我。”李元明声音又冷了几分。 李元明只恨自己生在二房,有这样的爹娘和妹妹。 若他是长房的嫡子,何至于此。 李双苗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油纸慢慢递给李元明。 李元明接过还没怎么着,李双苗忙低头小声道:“哥哥,这,这是媚丝,你,你别凑太近。” 许氏脸色唰地白了,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双苗,声音颤抖:“苗苗,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李淮义身子晃了晃,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件事若被皇上知道,他的仕途就完了,更不要妄想调去户部。 李双苗噗通跪了下去:“娘,娘,我不想嫁给什么钟员外的孙子,我不想嫁给他。我只喜欢恒王殿下,可是恒王连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他眼里只有大姐姐,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许氏眼前一阵阵发黑:“你糊涂,糊涂啊。钟员外的孙子有大好的前程,你嫁过去用不了几年便能享尽荣华富贵。” “眼前就有荣华富贵可享,我凭什么要等几年!”李双苗尖声打断。 李元明真想敲开李双苗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长了些什么东西,满盛京城谁都知道恒王不受宠,哪来的荣华富贵供她享。 她就算要进皇家,为何不选太子,不选三皇子,他们是嫡子,身份不比凌恒尊贵? 再不济还有五皇子,六皇子。 他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恒王眼中没有你,你这不是自找苦头吃吗?” “不会的,不会的,时间一长,恒王殿下就会知道我的好了。娘,我会抓住恒王的心的。” 李淮义气得又想去砸东西了,可一对上长子那双犀利的眼睛,又忍了下来。 李元明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将油纸点燃:“这件事,只我们几人知道,谁也不能说出去!” 自是无人敢反对。 “二妹妹,你听好了,就是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也绝不能说,走出这扇门,就得把这件事给我烂在肚子里!你以为堂堂亲王是这么好算计的?别到时候怎么丢了命都不知道!” 李双苗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只想这么一来她就能嫁给凌恒了,哪里想过算计皇子、亲王的下场是什么。 可是,下午她将药揣进怀里的时候,被赵嬷嬷发现了。 赵嬷嬷以此威胁她拿五千两银子给她。 她还给了她一个恒王府的令牌,让她得以顺利进到恒王的院子。 两者相加,逼她写下了一张一万两的欠条。 这件事,万万不能让爹娘和兄长知道,好在前两天母亲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置办首饰头面,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私房钱,一万两勉强能凑得出来。 许氏一把抓紧李元明的袖子:“明儿,恒王他,他会不会查?” 李元明深吸了好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摇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恒王来说也不过就是他的后院多个女人的事,哪个亲王没个三妻四妾的,于他没有任何损失。” 李淮义也冷静了下来:“元明说得对,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恒王若要彻查此事刚才就查了,他没说就是知道一旦走露风声被皇上知道了,恒王的人品首先就会被百官诟病。” 而宋长宇也不想此事闹大,没落在自己身上,更不会查了。 几人一想是这么回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李元明没有说的是,凌恒不是个会被人算计了还吃下暗亏的人,定会私下查。 人人都道恒王不受宠,皇帝十年不曾踏足其生母的栖云殿,在景章帝眼中他就是个透明人。 而其本人也待人谦和,温润有礼,就忘了他姓凌,是皇子。 但凡是个皇子,没有人能逃脱那个位置的诱惑。 他心思深沉,从他不动声色地娶了李双晚就能看得出来。 一旦知道了真相,李双苗在恒王府后院绝不可能有好日子过,说不定什么时候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这事他就没必要说了,自己这个妹妹和他娘一样蠢而不自知,只会拖累他。 有些人,早死了才好,对大家都有益,只求别连累了他。 李元明:“记住一点,妹妹也是被人算计了,我们都是受害者。所以,曾祖父的法事要如常举行。还有,母亲你身边的那两个大丫鬟尽快处置了。妹妹,贴身伺候你的那几个人,也要料理干净。” 许氏和李双苗二人哪敢说半个不字。 李淮义知道自己长子是个有主意的,听得这话,恨恨地瞪了李双苗一眼,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元明,你找机会敲打敲打阿晚,恒王发话要纳你妹妹为侧妃,她肯定不甘心。你和她说,让她不要闹出去,对你妹妹的名声不好。” 许氏一把抓住李元明的手腕,顾不得被李淮义刚才扇的那一巴掌还在火辣辣的疼。 “对对对,元明,你爹说得对,你告诉阿晚,苗苗姓李,这件事闹出去对她自己也不好,你让她好好想想。也告诉她,苗苗入了恒王府后院后,让她多关照着点儿。” 第134章 恶婆威胁 李元明无语极了,爹娘他们是有多大的自信,罢了,他也不愿与他们多说:“时辰不早了,去大殿吧。” 许氏陪李双苗回了院子,李淮义和李元明到的时候,李双晚已经安静地跪在那儿微闭着眼诵经。 二人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原本大殿内还有数十个诵经的和尚,此刻也不在了。 显得整个大殿越发的空荡荡。 凌恒已经沐浴重新换了一身宝蓝色云纹锦服,跪到李双晚的身边。 李双晚没有动,念足了两个时辰的经,起身回屋,只当凌恒不存在。 凌恒一见李双晚离开,忙追了过去。 李双晚进屋,凌恒跟着要进去,萝曼伸开双臂将其拦在了外面:“殿下请留步。” 凌恒冲里面的李双晚喊:“阿晚,你非要和我这样置气吗?我是被人算计了,你为何不信我?” 李双晚背对着门,坐在桌边,凌恒从后面看过去,看到的是她极度愤怒的样子。 “阿晚,你我夫妻彼此之间总该有最起码的信任,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我心中只有阿晚你一个女人。” 李双晚站起身,走过来。 凌恒欣喜:“阿晚,我就知道你信……”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呯的一声,李双晚把门给关了,要不是有萝曼拦在门口,这个时候凌恒的鼻子应该遭殃了。 凌恒没有离开,不管他怎么敲门,在门口说尽了好话,道歉,李双晚就是不开门,做足了生气的样子。 不闹上一闹岂不是对不起她李双晚自奔为眷,爱他狂热的心? 凌恒在李双晚门口站了一晚上。 李双晚让屋内的蜡烛亮了一晚上,实则自己早就洗洗上床睡了。 一夜好眠,清晨李双晚打开门就见到了那个立在廊下的男人。 凌恒听到动静转过身,一把抓住李双晚的手腕:“阿晚,我真的是被人算计了,你要相信我。” 他的声音很沙哑,显然是因为在此处站了一夜的原因。 李双晚冷眼看着他:“相信你?呵,相信殿下就这么轻易不让人彻查此事,相信殿下如此轻易就允了李双苗侧妃之位?相信成婚前你给我许下的诺言说恒王府后院只我一个女人是个笑话吗?我们成婚才多久?” “我……阿晚,你也知道……” “好了,殿下不必说了。是我一厢情愿,以为一颗火热的心捧到你面前,你会珍惜,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双晚甩开凌恒抓着她的手。 “我没有。”凌恒又要去抓李双晚的手,被她避开了。 “殿下若是觉得亏欠了我什么,不如给我一纸和离书?” 凌恒的心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似被人狠狠捶了一记,和离书!呵,李双晚本王怎么可能放你走?我还要用你孩儿的心头血救芝儿肚子里的孩子的命呢。 “阿晚,你这是拿刀在剐我的心吗?我怎么可能会与你和离?而且凌氏有祖训,凌氏子孙不得和离,你这是要逼死我啊。好了,别再闹了,好吗?” 是啊,你们凌氏多么不要脸,不和离,逼那些被你们迫害的女子去死。 你们若是先死了,没有子嗣的女人还得给你们陪葬。 李双晚再一次甩开凌恒抓过来的手,冷脸看着凌恒:“妾身不敢,恒王殿下乃是亲王,三妻四妾本就理所当然。是妾身幼稚,把殿下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真了。妾身下午回去便命人收拾一处顶好的院落出来,好让侧妃妹妹早日入府。” 凌恒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 “殿下,宋大人请您过去。”一位礼部的官员来寻他。 “阿晚。”凌恒不理会那官员。 李双晚转身就走了屋。 “殿下,宋大人有要事相商。”礼部官员着急催促。 凌恒深深地看了被气得不行的李双晚数眼,不得不离开。 凌恒刚出院门,刚还说宋大人有事找他的礼部官员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道:“王爷,司珀回来了,人在后山。” 凌恒微皱了皱眉,司珀回来为何不直接来找他,到了转角处,不动声色地转身往后山走去。 后山密林处,司珀一见到凌恒,立即上前:“王爷。” 凌恒点头,抬眼便看到了他那位叔祖许建州的小儿子许志安,只是他形容极为狼狈,脸上还有清晰的两个巴掌印,一张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若非许建州突然被害身亡,这样的人凌恒连见都懒得见上一面。 许志安一见到凌恒,眼里挂出两行浊泪,噗通就跪了:“王爷……” 凌恒不悦,冷声问:“怎么回事?” 司珀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许志安,回道:“二公子犯下浑事,昨天出门时看到一位玉面少年,心生邪念,当即让自己的随从将人给掳去了玉春楼,还给人下了那种药。” 凌恒不耐听这些恶心事,但能让司珀脸色这般难看的定是出在那个少年身上:“那少年是何来头?” “是,是吏部主事曾大人的幼子。” 凌恒当即一脚将面前的许志安踹翻在地:“混账东西!” 许志安砰砰砰重重磕了几个头:“王爷,我,我哪里知道他是这么个身份啊。若是我知晓,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凌恒脸色铁青,看向司珀:“人如何了?” 司珀一个汉子脸涨得通红:“受了惊吓,后,后庭严重撕裂,身上也有多处受伤。曾大人外派不在盛京,若是回来知道自己幼子遭此难只怕……” “本王记得他那幼子是庶出。” “是。还好是庶出,曾夫人说若要此事按下不提,必须答应她一个条件。” “说。” 司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许志安:“她要东街的一家茶铺和一处酒楼。若是不答应,曾夫人放话就算告到皇上面前,也誓要将许二公子弄得倾家荡产。” 凌恒对准许志安的心窝子又是一脚。 许志安呜呜哭,哪敢说半个不字。 半晌,凌恒冷冷吐出两个字:“给她!” 凌恒转身便走,司珀狠狠地看了许志安一眼:“许二公子,这件事你好好想想吧,若再有下次,你当知道王爷的脾气。” 早上法事结束后,用了一顿简单的斋饭后,李双晚便离开了。 娘亲快要到了,她今天实则心情颇好,但出屋的时候,李双晚始终板着一张冷脸。 凌恒倒也是做足了一个做错了事的痴情丈夫的模样,守在院子门口亲自送人。 只是,李双晚这不是还在“气头上”吗,自然是理都不愿理人的。 看到李双晚那张冷脸,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她李双晚算个什么东西,自己不也是不知廉耻自奔嫁给了她吗? 怎么就敢如此给他甩脸色,凭什么!他堂堂亲王,府里多个女人怎么了! 见李双晚未曾向他投来一个眼神,凌恒脸色阴沉。 跟在他后面的司珀微微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就撞见凌恒嘴角勾起的一抹极浅的讽刺弧度。 李家二房此时也出来了。 李双苗扶着许氏,脸上带着一顶帷帽,将被李淮义扇得红肿的脸掩住了大半。 这个时候的李双苗倒也算识趣,低着头,没敢去瞟站在一旁目送着李双晚离开的凌恒。 赵嬷嬷走在李双晚身后,见到李双苗出来,退后两步,来到她面前,伸手去扶:“二姑娘,这地儿刚下过雪滑着呢,奴婢扶您上马车,这万一摔了,可就又是一笔银子支出。” 第135章 悠悠众口 李双苗吓了一跳,慌张去看她,就见到赵嬷嬷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多,多谢赵嬷嬷,只是我现在身上没什么可赏你的,嬷嬷要不一会儿跟我回趟府?” 许氏蹙眉,苗苗怎么回事,对着一个婆子如此和颜悦色有什么用。 赵嬷嬷笑着点头:“如此,那奴婢多谢二姑娘了。” 李双晚回眸淡淡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 萝曼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赵嬷嬷,知道的你是王妃的奴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二姑娘的下人呢,这么快就巴结上了?” 赵嬷嬷讪讪一笑,放开李双苗:“瞧萝曼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淮义眉头紧锁,原本他打算和恒王以及李双晚一道回城的,但看李双晚那张脸,突然觉得极其厌烦。 脸色沉沉道:“王妃先回吧,我们这儿还有一些事要做未做完,明天再回。” 李双晚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登上马车与几人一道回城。 而就在李双晚他们在白马寺给李老太爷做法事这几天,满盛京城在百姓中口口相传着一段话。 胡家先祖也曾与先祖皇帝一同打过天下,挨过刀,是君臣更是挚友。胡家放弃走武将的路子从文,只因先祖皇帝的一句话:平天下靠武,治天下靠文,北晋需要有能的文臣。如今过了两百年,胡家走到这一辈虽有小过,却也实不该死得这般惨,让地底下的祖宗们寒了心。 这话传着传着,就传进了景章帝的耳中。 景章帝勃然大怒,掀了桌子:“他们胡家要干什么!威胁朕吗!胡家一帮女人怎么敢,怎么敢!” 总管太监张德生躬着身子,几乎要把头垂地上去,恨不得自己成了隐形人,皇帝看不见自己才好。 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被宣召入殿。 景章帝站在御案后面,来来回回的踱步,像条疯狗,喝问:“这狗屁一样的话是从胡家哪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查,给朕查,仔仔细细查清楚了!” 陆冬青一身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满朝文武,也唯有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带刀入殿。 “禀皇上,此事微臣已经命人查过了,这话并不是从胡家传出来的。胡家一屋子女眷,不敢编排这种杀头的话。” 景章帝一双眼因为愤怒而扭曲,闻言,顿足,死死盯着陆冬青。 “怎么,你要替胡家说话,你也认为朕发落胡振方,发落他们胡家错了不成!朕看,他们敢得很,是朕发落得太轻了,才让那帮女人还有精力敢如此编排朕,编排先祖帝!” 陆冬青撩袍跪下,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刀削似地钢硬:“微臣不敢。微臣已查明,这些话是从楚楼传出来的,几个书生之间口口相传,越传越广,并非胡家女所为。” 景章帝冷哼一声:“那就好好查查这个楚楼!看看与胡家有没有关系。” “是。” “皇上,刑部尚书张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这个时候张卯正来见他,唯有他秘密让他查的刺伤太子的那把匕首上涂了昭国蛇毒一案有了眉目。 景章帝挥手让陆冬青退下。 陆冬青在御书房的门口看到了拿着一摞东西的刑部尚书张卯正。 他随意瞟了一眼,看到了张卯正手上拿着一样东西。 而这种东西,唯有昭国有。 脑子一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太子遇刺一事,匕首上涂的是昭国独有的蛇毒。 如今太子的手已废。 就连那位乔顺乔神医的九转回魂针也扎不回来。 陆冬青嘴角冷冷勾了勾。 御书房内,景章帝听完张卯正的话后,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惊得张德生的心脏都颤了颤。 “张卯正,此事当真!” “回皇上,千真万确。那种蛇毒虽是昭国独有,但在黑市不难买到,微臣已经查清楚,确实是三皇子殿下身边的长史蔡进于二十天前买了一瓶。” 张卯正偷偷看了一眼景章帝,忙又道:“微臣又去了一趟刺客莫渝做工的那家酒楼,在他住的屋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张卯正双手递上。 酒楼自然在太子出事的当天就被封了,掌柜至今还被关在牢中。 张德生掀眼看了看景章帝,忙又低下头走过去,从张卯正手上接过东西,呈到景章帝面前。 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没有任何标志。 景章帝接过,反反复复看了数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就一百两的银票吗,有什么问题?” “皇上,您仔细闻闻银票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景章帝凑近鼻子,细细闻了闻,还真有。 “此香名为泊云素尘香,香味清幽质朴,淡而悠远,沾染上,可数十日香味不散。” “莫渝只区区一个读书人,出事前也不过就是个跑堂的小二,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就这么随手塞在枕头底下。” 景章帝的脸色沉得能滴得出墨来,这种香味他太熟悉了,老三凌尧的书房里常年点着这种香,以至于他身上时时刻刻都有这种香气。 他脸色黑透了:“说下去!” “微臣又去牢中提审了那家酒楼的掌柜,他也能证实,二十天前,有人找过莫渝,而此人,与去黑市买蛇毒的是同一人,蔡进。” “把蔡进押入大牢,好好审审。”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老三太急了。 张卯正一脸为难,半晌才道:“皇上,蔡进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就在昨天,吊死在三皇子府后院的槐树上。” “凌尧他想干什么,干什么!”景章帝将桌子砸得哐哐响。 …… 而此刻三皇子府里,凌尧还不知道太子遇刺之事已经扯到了他头上。 正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侍卫来报:“殿下,打听清楚了,胡振方一家确实在四天前被掳走了,至今生死不明。” “是不是太子干的?”凌尧兴奋道。 侍卫摇头:“属下不知。” 幕僚上前一步:“太子遇刺,这几天一直在东宫养伤,应该没那个精力再安排此事。” 凌尧冷哼一声,问侍卫:“老五和老六,他们在做什么?” 老二凌云还在扶灵回京的路上,不会是他。 第136章 全身而退 “回殿下,咱们的人都盯着呢,两位殿下都没什么动作,自从胡振方一家出事后,几位殿下这几天都闭门谢客了。倒是四殿下恒王他……” 凌尧一挥手:“提他干什么,一个废物,堂堂亲王,做了礼部的一个区区六品主事他还沾沾自喜,就一个先祖帝的法事,也值得他住在白马寺了,蠢货一个。要不是娶了李双晚,他狗屁都不是。” 要他说,既然娶了娇妻,就该在府里抱着美娇娘睡觉。把她给伺候好了,有了镇国将军和几十万李家军的支持,不比当那个六品小官好。 “是。”侍卫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幕僚视线在凌尧和侍卫身上转了两圈,低下头没说话。 说起此事,凌尧狠狠地捶了桌子一拳,李双晚也是眼瞎的,他们兄弟几个谁不比凌恒这个伪君子强,偏偏就自奔嫁给了他。 “胡振方现在怎么样了?” 侍卫:“据说人是被凉山的那股流匪掳走的,是死是活属下没有打听清楚。不过胡家的旁支当场死了十几人。皇上已给凉州刺史下了密旨,要求他务必在一个月内剿灭这帮匪患。” 凌尧蹙眉:“父皇要救胡振方一家?” “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能不能将人救下都无关紧要,最主要的是务必要将那股匪患全数剿灭。” 这是公然对抗朝廷,对抗皇帝,景章帝当然不能忍。 凌尧觉得这很父皇。 侍卫压低了声音:“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消息四天前就已经报上来了,但皇上压了下来。今天一早太子被皇上宣进了御书房,除了一个张德生,其余人都被遣了出来。太子殿下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的脸都肿了,似乎是被皇上扇了几巴掌。” 凌尧冷笑,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扫在了地上。 果然啊,父皇为了保住大哥的储君之位,真是宁愿将自己当聋子瞎子也不肯下旨废太子。这么一个蠢货,就因为比自己早出生几年,就可以得到万千维护。 父皇是如此,母后也是如此,外祖父定国公更是如此。 凭什么,他凭什么! “他左手真的废了?” 侍卫摇头:“乔神医已经被太子赶出了东宫,应该是废了。皇上下了封口令,多的,也打听不出来了。” 幕僚道:“殿下,您已许久未曾陪皇后娘娘一道用过饭了。” 凌尧阴恻恻一笑,没错,要知道凌稷的手如何了,陪母后用顿饭不就知道了。 自从母后打了他那一巴掌,怀疑是他对太子动手后,他已有近半个月未曾入宫。 不过,现在,可以了。 侍卫又道:“今天一早,咱们的人在乱葬岗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以前跟在太子身边的内侍陆成。” 凌尧眼中的寒芒顿时又深了几分,对侍卫如此吩咐了一番。 幕僚听得也是一惊。 侍卫脸色巨变:“殿,殿下,这,这是要……” 凌尧朝他点头:“务必做得隐蔽。” 他就不信了,此事一出,满朝文武皆知,父皇会不下决心废掉凌稷那个蠢蛋。 大臣们的唾沫星子和铺天盖地的折子也能压得父皇下旨废储。 幕僚上前一步:“殿下,此事一出,咱们的人得蛰伏。” 凌尧来回踱了数步:“嗯,先生说得是,我会让他们那段时间先闭上嘴。” 转向侍卫,挥手:“去吧。” 侍卫拱手,脸上带出几分戾气:“是,殿下。” 侍卫才走没多久,宫里就有人来,皇帝宣凌尧入宫。 幕僚忙递了一包银子给那小太监:“小公公可知,皇上召殿下入宫所为何事?” 那小太监一把抓过荷包,急急塞进袖中,小声说了几个字:“刑部张大人在宫里。” 说罢忙去外面候着了。 凌尧面色一凛。 刑部? 张卯正? 难不成父皇怀疑胡振方被掳一事,是他干的? 呵,父皇把他也当成像太子那样的蠢货了吗! 凌尧别过头去看幕僚。 幕僚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上前一步,在凌尧耳边低声道:“殿下,涉及到刑部的,眼下关乎两件事。一是胡振方一家在凉山被掳一事,二是太子大半个月前遇刺一事。” “太子遇刺锦衣卫不是结案了吗?他夺人妻,又逼死了人,莫渝伺机报复,人证物证都在。” 幕僚摇头:“蛇毒!殿下,皇上不可能不怀疑一穷书生哪来昭国的蛇毒。锦衣卫结案是明面上的,这件事涉及到太子的私生活,不光彩,皇上压下来情有可原。可暗地里,他让刑部张卯正秘密查清楚,也不是不可能。” 凌尧脸色猛地一变,对啊,还有蛇毒,是他让蔡进把那个黑衣人给他的蛇毒给了莫渝! 而蔡进,今天一大早,下人来报,一根绳子吊死在了后院的那棵槐树下。 凌尧只觉得五雷轰顶,他被人耍了。 那个黑衣人是谁? 幕僚舔了舔干裂的唇:“殿下莫慌,事情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种蛇毒只要出得起钱,在黑市上谁都可以买到。蔡进虽是您的长史,但是人就有软肋,有软肋就有被他人收买背叛主子的时候。” “蔡进的软肋是什么?” “他有个大哥。” 凌尧眼睛一亮:“对,蔡进的大哥在东宫!” “所以,殿下,有人拿蔡进的大哥逼他背叛您,想要达到一石二鸟之计。或者蔡进的大哥在东宫受尽太子凌辱,心生怨恨,于是与蔡进二人密谋毒杀太子,皆有可能。至于哪种可能,便不是咱们要考虑的事了。” 凌尧大喜:“先生所言甚是,本皇子身边还好有先生。请先生放心,本皇子进宫后,必咬死此事与我无关。” 幕僚深深一揖,笑道:“殿下莫忘了陪皇后娘娘用膳。” “好,好,好。” 傍晚时分,凌尧从宫里喜滋滋出来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了。 远在白马寺的凌恒听司珀汇报完,只浅浅一笑。 好一个全身而退啊。 当然,凌尧若真那么弱就不顶用了,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父皇多疑,表面上也许信了凌尧,但刺已经扎在了他身上后,便不会轻易拔除。 他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毕竟现在的他实力尚不够,还不到时候。 凌尧此次毫发无伤地退出来,也是他事先设下的,为的就是到时一杆子将他打得彻底爬不起来。 第137章 实在可恶 李双晚回到恒王府的时候,已是下午酉时。 萝曼跟在李双晚身后,压低声音道:“王妃,婢子看见赵嬷嬷一回来就去了云梦院。” 李双晚嘴角冷冷地勾了勾,看来赵嬷嬷是李双苗和周采瑶两面通吃啊。 “去把骆管家叫来。” 而萝曼去叫骆管家的当口,赵嬷嬷也已经到了云梦院,她一进屋便在那桌边大喇喇地坐了,还自顾自地给自己当了一杯茶,她也不喝,轻轻在手上慢慢地转着。 周采瑶一见到她进来,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雪儿:“赵嬷嬷,你怎的这般无礼?” 赵嬷嬷瞥眼斜她,眼里满是轻蔑之色:“瑶姑娘,你说奴婢无礼吗?” 周采瑶颤巍巍道:“雪儿,你,你先出去。” 雪儿担忧地看了周采瑶一眼,见她脸色实在难看:“瑶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告诉王妃一声?” “不要!我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滚!”周采瑶突然厉声大吼。 雪儿吓了一跳,只好走了出去,离开前偷偷地看了一眼比瑶姑娘还像个主子似地坐在桌边慢慢喝着茶的赵嬷嬷,觉得这里头有事。 赵嬷嬷咂吧了两下嘴:“瑶姑娘,你这里的茶也不怎么样啊,比起王妃那边的来,还是差太远了。” 周采瑶走到门边,四下张望,见没人,立即将门关了,转头看向赵嬷嬷:“你到底想怎样?” 赵嬷嬷撑开一双三角眼,脸上的横肉随着她张嘴微微抖动,法令纹深陷,看上去就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我想怎样?呵,瑶姑娘莫不是忘了几天前奴婢和你说过的话?” “我没那么多钱,一万两,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 “昨儿个晚上,这府里只有你这么一个主子,护卫们又都去了白马寺,该怎么做,奴婢提醒过你的。” 周采瑶摇头:“王府的银子骆管家和李双晚一同管着,锁在了库房里。其余的便在王爷的书房,书房守得多严你也知道。而且昨夜王府周围突然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我等到今天凌晨都没有寻到机会。” 赵嬷嬷三角眼一敛:“瑶姑娘,奴婢给了你时间,也给你支了招,你现在来告诉我,你没拿到银子?!既然如此,那别怪奴婢翻脸无情!” 赵嬷嬷说完,噌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去拉门。 周采瑶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抱住赵嬷嬷的大腿,声泪俱下:“赵嬷嬷,我求求你,再给我几天时间吧。我母亲明天就能到了,我一定给你拿来银子,一定!” 赵嬷嬷冷哼,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周采瑶,这辈子,从来没有人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她。 而她却要天天像条狗一样对着一众主子摇尾乞怜,对那些欺凌他们的人跪地求饶,那个李双晚像个天王老子一样对她居高临下,尤其这次回来后,更不再把她放眼里了。 区区一万两银子而已,于她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能救她儿子的命,竟也不愿。 实在是可恶! 赵嬷嬷一脚将周采瑶踹翻在地:“瑶姑娘求我,不如去求你那所谓的母亲,看她会不会见到你就给你一万两!” 赵嬷嬷打开门就要出去,周采瑶立即又扑了过去,再次拽住了她的腿,从怀里取出银票递过去,眼泪鼻涕随着她仰起滚入脖颈。 “我真的没办法啊,我已经把能当的都当了,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我过两天一定给你,求赵嬷嬷宽限我几天,求你了,求你别说出去啊,我求你了。” 赵嬷嬷从周采瑶手中一把扯过银票,斜眼一看,顿时大怒:“五百两?瑶姑娘,你打发叫花子呢!别忘了,你这是冒充镇国将军府嫡次女,是杀头的大罪,区区五百两就想封我的口?呵,你当这镇国将军府嫡女这么不值钱呢!” 窝在墙角跟的雪儿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吓得她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徘徊着“冒充镇国将军府嫡次女”这句话。 原来瑶姑娘是假的,是冒充的! 怎么办?她要不要告诉王妃? 雪儿慌乱爬起来,思绪一片混乱,跌跌撞撞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的二人一无所知。 周采瑶咚咚咚朝她磕头:“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余下的九千五百两给你拿来。” 赵嬷嬷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好,我就再给你三天时间,但那个时候,可不是九千五百两了, 而是一万两!” 周采瑶尖声道:“赵嬷嬷!” 赵嬷嬷扬了扬手中的银票:“怎么,瑶姑娘不乐意用这五百两买三天时间?” 周采瑶逼退眼中的泪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得道:“好,三天就三天!” 赵嬷嬷睥睨过来:“奴婢来是提醒瑶姑娘一句,你那所谓的‘母亲’明天可就要到了。” 她着重强调“母亲”二字,说完,将银票往怀里一揣扬长而去。 反正二姑娘已经答应明天就会差人送来一万两,她能救出自己的儿子了,至于周采瑶的,呵,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她不趁机好好敲一笔岂不是枉费老天爷对她的厚爱? 周采瑶整个人脱力跌倒在地,她需得尽快让朱氏认可她,告诉她自己这十几年吃了多少苦。 这边赵嬷嬷乐滋滋地揣着五百两银子走了,那边骆管家已经到了乐潇院李双晚跟前。 骆管家知道李姑娘要问什么:“王妃,按您的吩咐,属下昨天加强了王府的护卫,瑶姑娘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下手。不过,今儿一早,属下发现,她将云梦院里,能拿去当的东西都当了,包括她自己的衣裳也只留下两身可供换洗的,其余的均当了。” 李双晚诧异,赵嬷嬷逼得如此急吗?只是云梦院里能让她揣进怀里拿去当的东西可不多。 “当了多少?” “五百两。除了她的衣服,其余的属下已命人赎回。” 李双晚点头:“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纵然赵嬷嬷威胁了李双苗,或许也已拿到了那一万两银子,但她贪得无厌,周采瑶的把柄她不会放过。 而五百两远远满足不了她的胃口。 这个赵嬷嬷得尽快除了。 第138章 雪儿投诚 当天晚上,顾星言便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了李双晚。 “你是说是凌恒给了莫渝蛇毒?” 顾星言抿了抿唇:“不是他。” 李双晚认真地想了片刻,里面的线稍一搂便通了。 “确实不可能是他。以凌恒目前的实力,就算扳倒了凌稷和凌尧二人,他也坐不上那个位置。现在的他,最应该做的是养精蓄锐,看其他几人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他崭露头角,坐收渔翁之利。” 前世,凌恒便是这么做的,以至于景章帝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凌恒牵着鼻子走。 她第一天进宫敬茶,万淑妃借她的手除了端妃和六皇子母子二人。 这之后没多久,万淑妃的父亲吏部尚书万励明被人举报贪污受贿,而他大部分的银钱用在了凌宴手上,凌宴母子成了继六皇子凌显后第二个倒台的皇子。 余下还有太子凌稷,二皇子齐王凌云,三皇子凌尧,凌稷和凌尧嫡出,身后还有个定国公,凌恒要扳倒他们何其难。 二皇子凌云生母乃昭国公主,自出生那天起,他便已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 李双晚猛地看向顾星言:“是崔景玉,是不是他?胡家在凉山被掳,是他做的,就是为了嫁祸到凌尧头上。所以,这件事也必然是他做的!他要将凌尧一步步逼到绝路上,让景章帝下旨处置他。” 顾星言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聪明,李姑娘实在太聪明了。 他点了点头。 “前世,凌恒便是借他人之手一步步铲除异己,自己摘个干干净净,成了最大的赢家。这一世,凌恒没有想到崔景玉会帮他把这些绊脚石一个个的铲除。呵,崔景玉,前世今生,他都在替凌恒办事!” 顾星言有心想替崔景玉说几句,但到嘴的话终还是咽了回去,他答应过他。 李双晚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刺杀太子,与赵明山勾结密谋太子之位,这两件事虽然触到了景章帝的逆鳞,但还不足以立即就让景章帝废了他。” 顾星言眼眸含笑:“所以,在凉山借用山匪之手掳走胡振方这件事,可以让景章帝知道了。” 黑暗中,李双晚的眼睛很亮,亮如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看得顾星言挪不开眼。 李双晚心里一松的同时,嘴角带上了笑:“没错。如此一来,景章帝绝不会相信那些人是山匪。” 顾星言点头:“他会认为这是凌尧的私兵。” 李双晚:“如今凌稷已经废了,景章帝下旨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是早晚的事,再除一个凌尧,皇后膝下两个嫡出皇子就都没了夺嫡资格。” “其他事景章帝也许能容忍,看着几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他也乐在其中。但若是有人威胁到了他本身,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怀疑,他也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李双晚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顾星言此刻眼中除了眼前这个女子,再无其他:“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他轻轻一笑:“好,我这就写信给崔景玉。” “好。” “那三封信已经放在楚楼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陆冬青就能将信呈到景章帝面前。” …… 翌日下午,李双晚正在处理这段时间积留下来的庶务,亦竹和萝曼二人伺候在侧。 突的,感觉到一道可疑的视线朝这边频繁看过来,李双晚头也不抬,对萝曼道:“把人带过来。” 萝曼正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听到声音立即抬头望去,便见到在乐潇院的院门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很是可疑。 她大步过去,一把将人揪了出来:“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是不是瑶姑娘派你来的?” “萝曼姐,我,我没有,我……”是一个小奴婢,脸上带着泪和惊恐,脸色煞白,抓着萝曼拖住她的手,苦苦哀求。 萝曼很生气,薅住那小婢女的衣领,把人拖了过来,扔到李双晚的面前:“王妃,是瑶姑娘身边的婢女雪儿。” 雪儿咚咚咚磕了几个头:“王,王妃,奴婢没有偷听,奴婢没有。” “萝曼,扶雪儿起来。” 萝曼将人扶起来,李双晚合上账册,看着额头已经磕红了的雪儿,道:“说吧,你找我有何事?” “王妃,您,您不怀疑奴婢吗?” 李双晚淡笑一声:“不要说我坐在这里处理账册半天没说一句话,你根本听不到什么。就是你站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半天不过来,自也知道会被我发现。所以,你此番过来并非领了你主子的命令,而是你自个儿找我有事。” 李双晚将手中的账册放在桌边的矮几上,拿起茶润了润嗓子才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雪儿脸色很难看,她在那个转角处站了许久,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被冷风一吹干透了,没多会儿又一层层冒出来。 自从昨天她偷听到了周采瑶和赵嬷嬷的对话后,一整晚她都在想这件事,困到极点也不敢睡。 她害怕极了,既怕她偷听的事被周采瑶知道后,也会没命。 也怕王妃被蒙在鼓里,将军和将军夫人也被她给骗了,王妃那么好,怎么能被一个外来的戏子耍得团团转。 而且,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段时间,她知道这个瑶姑娘并不是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好。 她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拿她撒气,用的都是一些阴私的手段,打她拧她都在不能为外人看的地方。 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她这才鼓足了勇气来到乐潇院,就算她死,也不能让王妃被骗了。 想到此,雪儿看看了立于李双晚身侧的亦竹和萝曼二人,又跪下去,双手贴着额头,俯身至地道:“王妃,奴婢有要紧的事和您说。” 李双晚道:“直接说吧,我没什么是可以瞒她们二人的。” 雪儿直起身,眼里是掩不住的对亦竹和萝曼二人的羡慕:“是。昨日下午奴婢听到了赵嬷嬷威胁瑶姑娘的话。” 雪儿将她听到的,看到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第139章 娘亲回府 听得亦竹和萝曼二人的脸色齐唰唰变了,嘴张得能塞得下一个鸡蛋,看看地上跪着的雪儿,又看看自家主子。 二人张了张嘴,终没有问过口,看王妃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定是早就知道了。 雪儿说完,又俯身下去:“奴婢知道瑶姑娘与王妃长得极其相似,谁见了都道她是您的亲姐妹,奴婢更没有半分证据可以证明。但,王妃,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欺骗,天地不容。” “而且,瑶姑娘与王妃您虽像,却也只有七八分,另外那两三分是她每日对着铜镜用胭脂水粉装扮出来的。所以,在人前,她从不敢以素脸面对。还请王妃,相信奴婢的话。” 李双晚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雪儿,半晌才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一切?” 前世,雪儿也是被派到周采瑶身边伺候的,但她并没有来她面前告发周采瑶的身份。 当然,前世她给了赵嬷嬷一万两让她把她儿子的赌债还了,而且周采瑶也是几年后才被凌恒领进来的,进的也不是恒王府,而是太子府。 雪儿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甚至有丝丝血迹从嘴角滑落。 李双晚皱了皱眉,她不是信不过雪儿,只是重生的代价太大,她赌不起,哪怕一点点。 那个以两世半命的代价换她重生的男人,她隐隐知道是谁,只是她不敢往深里想,一想起,就是锥心刺骨的痛。 她怕。 “王妃,奴婢虽然不是您从镇国将军府带来的下人,但奴婢打小也听说过镇国大将军和夫人还有小将军的英雄事迹。没有他们,北齐的铁骑早就踏平西北边境了。奴婢不想这么好的将军和夫人被周采瑶这样的人给骗了去。” 李双晚没有说话,只听雪儿说下去。 雪儿咬着嘴唇:“而且,奴婢怕死,早晚有一天,奴婢会死在瑶姑娘手上的。” 她见左右无人,扯开胸口的衣裳,露出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胸口,上面甚至还有几个被烫出来的洞。 亦竹和萝曼二人见了,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王妃,这,这瑶姑娘太过分了,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婢女下如此重的手。”亦竹白着脸道。 李双晚也是惊到了,她一直以为周采瑶前世那么狠毒,把手伸到几个无辜的稚子身上,是她想要独得凌恒的宠爱,想要权要钱。 却原来她的狠毒是从骨子里带来的。 雪儿眼中的泪哗哗滚落:“不仅这里,奴婢的两侧大腿内部全是这样的伤,瑶姑娘就是不想被别人发现。求王妃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奴婢还不想死啊。奴婢家里还有爹娘,年幼的弟弟,他们都指望着奴婢每个月的月例过活呢。” “萝曼,把雪儿扶起来吧。亦竹,你去我屋中,拿些药给雪儿。” “是。” 萝曼将人扶起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对不起啊,我刚才手上没个轻重,把你弄疼了。” 雪儿用帕子擦着眼泪,笑道:“萝曼姐,雪儿不疼,你一点也没弄疼雪儿。” 李双晚又让萝曼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了,才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不要让她看出任何端倪。过几天我便寻个借口把你调到我身边来,我这院子里正好还缺个丫鬟。” 雪儿忙噗通跪地谢恩:“奴婢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她没有站起来,而是直起上半身,抹干净了脸上的泪道:“王妃,您给奴婢安排个在院子里洒扫或浆洗衣服的活就成。” “那是三等丫鬟干的活,又脏又累,月例也低。你在周采瑶身边,是一等丫鬟。” 雪儿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那笑被深冬的阳光衬着,仿佛发光:“奴婢不怕苦也不怕累。” “好,那你去吧。”李双晚示意将亦竹拿来的药给她。 待雪儿离开,亦竹和萝曼二人齐齐看着自家主子。 李双晚轻笑一声:“你们俩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亦竹:“王妃,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瑶姑娘非您的同胞姐妹?” “嗯。”李双晚点头,顺便拿了矮几上的一块点心要往嘴里塞。 萝曼都快急死了,一把将李双晚送到嘴边的点心给夺了:“我的好王妃,您还吃得下?您既然早就知道她在骗您,为何要把她领进王府?奴婢瞧着她就不是个省心的主。” 李双晚没好气地白了萝曼一眼,从她手中将点心抢过来,一把塞进嘴里:“放心,她在王府待不了多久,我也绝不会让她成为我镇国将军府的女儿。” 重生以来,她步步筹谋,又怎么可能把这个前世害她如此惨的女人好过。 留她在身边,自然有大用处。 “那您怎么……” 李双晚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脸担心地望着她的小丫头,捏捏二人的脸,道:“好啦,放心,你们家姑娘心里有数。” 萝曼撅起嘴:“哼,王妃,我和亦竹还是不是您最亲亲的婢子了?” 李双晚笑道:“是是是,你们是我最亲亲的好姐妹。不是我有心瞒你们,只是有些事,我还没想好,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 二人对视一眼,这才点头,就是萝曼的嘴还撅着。 亦竹担忧道:“王妃,那雪儿可信吗?婢子是担心,她此番会不会是瑶姑娘派来的?” 李双晚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萝曼,一会儿你让陈平来一趟。” 萝曼点头,才应了声是,便见陈平和自家妹妹陈蓉一道过来了。 陈平满脸喜色,见三人朝他们望过来,笑道:“王妃,夫人到了。” 李双晚大喜,忙站起身:“母亲到哪儿了?” “已经回镇国将军府了,说是一路赶回来,风尘仆仆的,沐浴更衣后就来王府见您。” 李双晚哪等得及,前世今生加一起,她已有数年未见母亲,此刻已是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即扑进母亲的怀里。 “不,我们回府去。陈平,快去叫周伯套马车,阿蓉你去把这两天我准备好的东西拿上,亦竹,快把那盒胭脂拿来给我扑些粉。萝曼,你去将我那件乌金云绣衫和莲青色披风拿来。” “是。”几人皆是喜上眉梢。 自从重生回来后,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连轴转,又要习武,又是受伤的,瘦了许多,母亲见了肯定心疼。 这一世,她绝不能让爹娘哥哥替她担心了。 这一世,换我来守护你们。 所以,她得让自己看上去气色极好的样子。 几位婢女大大地应了声是,各自忙开了。 李双晚见陈平不离开,便知道他还有事。 第140章 左膀右臂 陈平从怀中掏出两张店契,双手恭敬递过:“王妃, 曾夫人把事办成了。” 李双晚大喜,但只拿了其中一张:“你把这家酒楼的给曾夫人送去,就说我该谢她。” 陈平未接,而是道:“曾夫人说,是她该谢谢您替曾府除了这么一个祸害。那孩子虽是庶出,但小时候养在老夫人名下宠坏了,这几年越发的飞扬跋扈,已经惹下不少事。若任由他这么下去,整个曾府都要葬送在他的手上。如今这样,人虽疯了,好歹留了一条命。” 李双晚摇头:“将东西拿给曾夫人,就说,双赢咱们的路才走得长。” 陈平这才接了。 李双晚又将刚才要查雪儿的事向陈平交代了一番,陈平面色沉沉,应了声是后大步离开。 这段时间,李双晚交给他办的事,他件件办得漂亮,几乎已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亦竹一边替李双晚扑粉,一边问:“王妃,要把瑶姑娘带上吗?” 李双晚也在考虑此事,母亲心里其实十分清楚周采瑶不可能是那个早夭的女儿,可她总要亲眼见上一面。 也罢,她理解母亲的心情。 正要让萝曼去通知她一声,就见周采瑶过来了:“姐姐,我听说母亲到了。” 萝曼见了周采瑶就想翻白眼:“呦,这不是瑶姑娘吗,您消息可真灵通。” 李双晚见周采瑶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就算化了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盖她眼底的惊惧与苍白,又想起刚才雪儿的话,心中一片了然。 “是,正要让人去通知你,我这就要回府,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 周采瑶哽咽落泪:“我自是要的,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爹娘,以前一直以为周家夫妇是我的亲生爹娘,哪知他们,他们……” 说着用帕子擦泪:“我不敢埋怨他们,是他们养育了我。” 李双晚站起身:“好了,都过去了,走吧。” 见雪儿未跟过来,又问道:“你的婢女呢?” 周采瑶抹泪道:“雪儿说她身子不舒服。姐姐,我知道自己虽然出身镇国将军府,但到底没跟在爹娘身边,在乡野长大,这几年又在戏班子里,上不得台面。那些下人若要给我脸色,我也只能生受着。” 萝曼磨了磨牙,又想怼她几句,被亦竹一个眼神给逼进去了。要不是她们刚才亲眼见到雪儿身上的伤,还真容易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蒙骗了过去。 李双晚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实在不愿与她虚与委蛇:“我会敲打他们。” 周采瑶欲言又止。 萝曼最见不得她这副又当又立的样子,不顾亦竹眼神警告:“瑶姑娘,你想要干什么就直说吧,王妃是个性子直爽的,不喜欢你这套揣度来揣度去的把戏。” 周采瑶泪水夺眶而出,哀怨的看着李双晚,想等她替自己出头教训不知尊卑贵贱的婢女。 李双晚只当瞧不见,淡淡道:“话糙理不糙。” 周采瑶咬了咬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萝曼算个什么东西处处爬到她的头上。 李双晚更是过分,竟然任由一个小小奴婢如此欺负她。 此时,突见雪儿跌跌撞撞地跑来:“瑶姑娘。” 周采瑶见她竟然跟来了,脸色微变,她是故意不让这婢女跟着的,她真是半点也不想看到她:“你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去休息吧,左右姐姐身边有亦竹和萝曼在就成,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啊?奴婢没,没有啊。”雪儿茫然地看着周采瑶。 周采瑶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手,狠狠地在雪儿的手上拧了一把:“没有吗?” 雪儿疼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强忍着:“对对,是,是奴婢记错了,奴婢身子不舒服,还请瑶姑娘恕罪,雪儿不能伺候在您左右。” 周采瑶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既是如此,那你回去歇着吧。” 李双晚冷冷看她一眼。 周采瑶见雪儿走远了,才道:“姐姐,你也瞧见了,雪儿她,她是不愿伺候妹妹的。要不然,她何至于走这么快。” 分明她自己赶雪儿走,这话到了她嘴里,竟是颠倒了个黑白,萝曼气得又想怼她两句,对上亦竹的视线,悻悻然闭嘴。 “我会敲打雪儿,让她用心伺候。”李双晚淡淡道,“或者你若有中意的,不妨告诉我,你是我妹妹,我自是向着你的。” 周采瑶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中大喜,半是委屈,半是恳求的小声道:“姐姐,我以前在莲花班的时候有一个跟随我几年,用惯了的婢女,叫冷月,能不能将她也赎出来?” “当然了,若是有什么为难,妹妹也不会勉强。左右他们再怎么为难我,我受着便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她的样子可怜极了,仿佛若是李双晚不答应,便有多对不起她似的。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好啊。” 她知道这个人,前世也是伺候在周采瑶身边,她的不少恶毒伎俩,就是这个叫冷月的婢女做下的。 当然,周采瑶被杖毙后,她也没落个好下场,被凌恒扔去了军营,做了军妓。 陈平帮着自家妹子把王妃这几天买的东西搬上车后,便去做王妃交代他的事了。 一盏茶后,李双晚带着几人已经坐上去往镇国将军府的马车。 周采瑶一路都表现得很紧张,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捏成粉。 周伯马车赶得又快又稳,以往半个时辰的路,一柱香便到了。 未等马车停稳,李双晚已经迫不及待地掀帘跳了下去,亦竹和萝曼二人也急急跳下了车。 独留周采瑶愣愣的不知所措。 说不害怕是假的,这段时间她既盼着朱氏早点回来,好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镇国将军府嫡出的女儿,又担心被朱氏看出来。 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又有个赵嬷嬷像头恶狠似地盯着,眼瞅着人比在戏班子时还要清瘦三分。 赵嬷嬷掀帘:“瑶姑娘还不下车,是要等着人来请你吗?” 周采瑶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敢说半句,忙下了马车,便见镇国将军府中门大开。 她突然就想到第一天进恒王府时被那个婆子羞辱的场景,那婆子说除非有贵人来访,否则中门是不开的。 可今天,凭什么她李双晚就能有这样的待遇! 周采瑶捏紧了帕子,几乎是咬碎了一口牙。 赵嬷嬷冷哼一声,过来扶她,趁机在她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瑶姑娘,小心脚下,别让你‘母亲’担忧啊。” “母亲”二字似乎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第141章 晚晚吾儿 周采瑶疼得眼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可她不敢吭一声,透过那双大开的中门望向里面。 这才看到中门里面,李双晚抱着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美艳女子。 只见她身穿一身极红的束腰衣裙,面容精致,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匀称,约莫三十不到,她的眼眸很亮,仿佛能洞悉人心。 周采瑶打听得很清楚,朱氏今年已近四十,但现在看着,却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那女子温柔地笑着,轻轻拍着李双晚的后背,夕阳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和煦温暖的光晕。 她从没见过一个年近四十的女子可以美成这样,而她这种美不光光是她的外表,还有她的气质,以及她的自信和沉稳。 周采瑶突然浑身战栗,内心最阴暗的秘密无限放大,几乎要将她吞没,让她无处遁形。 “娘,我终于见到您了,我好想您。”李双晚把头枕在母亲的胸口,闷闷说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泪水滑下来。 两世近五年,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 朱安禾抱着李双晚轻拍许久,见女儿始终粘在她身上不放,这才用力扶住李双晚的双肩,把人从胸前拉出来,这孩子,吃她豆腐,快憋死她了。 李双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鲜活的,温暖的。 真好。 “傻孩子,想娘了,一骑快马到西北也就二十来天,多大点事儿。哦,不对,你成亲了,就不能随便出门了,啧啧,实在可惜。” 北晋皇室的破规矩就是多。 朱安禾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李老太爷的法事。 李双晚破涕为笑:“有娘真好。” 朱安禾不知道,这句话,李双晚是用了毕生的力气说出来的。 “晚晚,你咋瘦了这么多?”说着,朱安禾伸手就在李双晚的脸上掐了一把,“嗯,这脸蛋还算水润,就是粉擦太多了。少擦点粉,别把自己搞得老气横秋的,成亲了怎么了,成亲了照样也可以美美的。” 泪水还是滑落:“好,我听娘的。” 朱安禾这才看到一直呆立在府门口,脚下似生了根的周采瑶,她朝周采瑶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只一眼,她便知道这孩子虽然和晚晚长得像极了,却不是她早夭的女儿。 到底,这世上没有奇迹。 李双晚忙道:“娘,她就是我和您说的阿瑶妹妹。” 周采瑶脸色发白,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在朱安禾的眼皮子底下糊弄过去。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妇人,自进了恒王府这一个月来,她与嘉宁郡主走得最近,她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可她要融入盛京城那些贵女的圈子里,这是她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她像条狗一样伺候嘉宁郡主,以乞求她带她参加各种聚会。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妇人,她们出身高贵,举止端庄,脸上虽带着笑,可那笑没有温度。 没有一个妇人像朱氏这般吸引人,就连嘉宁郡主的母亲长公子殿下也总端着,看她的时候是斜着眼的,说话的时候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自居,让她总觉低人一等。 赵嬷嬷在她腰间用力狠掐了一把,脸上堆着笑:“瑶姑娘,夫人喊您呢,您快过去,莫要让夫人等您才好。” 周采瑶被掐得眼泪水哗落了下来,踉跄地走到朱安禾面前,硬生生地喊了一句:“夫人。” 她知道赵嬷嬷要让她喊朱氏娘或者母亲,可她不敢,没来由的心慌,让她无从遁形。 朱安禾笑着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我就说晚晚为何写信来与我说起你呢,这和晚晚不是像不像的事儿了,若不是有这颗美人痣,二人真真是一模一样。” 赵嬷嬷的肥脸上堆满了笑:“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十八年前,奴婢还以为瑶姑娘没气了,不成想瑶姑娘竟是个有福气的,大难不死,这往后啊,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呢。” 朱安禾只淡淡地扫了赵嬷嬷一眼。 赵嬷嬷被这么不冷不热地扫了一眼,立马闭上了嘴,心脏却突地狠跳了一下。 她知道,要不是老夫人出面当年找了她,让她做李双晚的奶嬷嬷,她早就被朱氏撵出去了。 转头去看周采瑶,却见她低着头,不敢看朱氏,脑子便是轰的一声,朱氏该不会,该不会知道周采瑶的身份吧。 若是如此,那,那她的一万两银子怎么办? 赵嬷嬷暗暗深吸一口气,还有李双苗那小骚蹄子呢,不必慌,一会儿二房的人就要回来了,她得溜过去问她把银子要来。 她的儿子会没事的! 赵嬷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朱安禾一手一个拉着她们姐妹二人去了她在镇国将军府东北角的院子,海棠院。 虽是镇国将军府,但李淮英夫妻二人带着一双儿女一直在西北,当时老夫人做主让二房住进来了,照看镇国将军府,故而整个府邸最好的院子反让二房夫妻住着。 朱安禾从不计较些。 海棠院里种满了海棠树。 三人刚到,李双汐便在婢女的搀扶下和童姨娘也到了。 “汐儿见过大伯母。” “妾给大夫人请安。” 朱安禾风风火火地回了府,一进府便沐浴更衣打算去恒王府见晚晚,二房几人还在白马寺未归,所以对于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 这会儿见李双汐一张小脸白得几乎透明,就连嘴唇也是血色全无,身子虚弱得几乎是一阵风都能吹走,左胳膊还有一条绷带吊在脖子上,当即吓了一跳。 立即走过去,一手一个将二人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一家人搞这么些虚礼。汐儿,你这手臂是怎么了?瞧着伤得不轻,找大夫看过了吗?” 李双汐惨然一笑:“不小心摔的,劳大伯母挂心,我没事。长姐请太医瞧过了,骨头断了,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养好,无碍的。” 赵嬷嬷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她知道朱氏心善,不似二夫人在后院把童姨娘母子磋磨得不成人样,她能对一个庶出的姑娘心疼,定然也会心疼自己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女儿。 插嘴道:“大夫人,这伤不是三姑娘不小心摔的,是二夫人推的。” 李双汐眼圈顿红:“赵嬷嬷,别说了。” 第142章 先发制人 赵嬷嬷眼眉梢一吊,道:“三姑娘,奴婢虽是个下人,却也心疼您,您也别怪奴婢多嘴。” 说着转向朱安禾:“夫人您知道的,昨儿个是李老太爷的冥诞日,二老爷和二夫人带着两位姑娘和二公子想着和王妃一道往白马寺去。结果,二夫人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把三姑娘从石阶上推了下来。” “啧啧,下手那叫一个重哦,三姑娘当即就滚下来,手就给摔断了。这要不是三姑娘反应快,拿手护住了脸,这脸也破相了。姑娘家脸毁了,可不就毁了一辈子嘛。” 朱安禾吃惊不少,这下手也太狠了点。 知道二房许氏出身小门小户,背后小动作不断,她最是瞧不上,现在竟然在恒王府门口对庶出的女儿大打出手,真真是太过了。 一个小姑娘,又不会夺明元的家产,到了年纪给她些体面的嫁妆,许配给个有上进心的好郎君,还能给明元助力,何苦这么为难她。 见李双汐泪水噙在眼里,朱安禾更加怜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这次回来,带了些上好的伤药,回头让人送你屋里去,好好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李双汐低头轻轻应了声是,童姨娘立在一旁哽咽抹泪,若她不是二房的妾,是长房的该多好啊,汐儿也就不必跟着她这个没用的姨娘受二夫人的磋磨了。 左右大夫人是个好的,她出身世家名门,不像许氏。 几人各自坐下吃茶。 突然,一道人影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未等朱安禾上前阻止,就听到啪啪两声巴掌脆响:“小贱人,是不是你算计了老娘,买通了我身边的两个贱婢!” 李双汐捂住顷刻间被扇肿的脸,泪水盈在眼眶里将落不落,真真是可怜到了极点:“母亲,您说什么?” 朱安禾腾地站起身,走到许氏面前,将李双汐往身后一揽,怒道:“二弟妹,你干什么!” 许氏乍一看到朱安禾,眉梢往上一挑:“呦,这不是大嫂吗?什么风把你从西北给吹回了盛京啊?也没听到皇帝下旨召你和大哥回来啊。” 李双晚把手中的茶杯轻轻往小几上一搁,冷哼道:“二婶,知道的还道你关心我母亲。不知道的,会在怎么琢磨你,还道你见不得我们长房好呢?” “恒王妃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两房皆是李氏一族,我岂会就见不得长房好。” 李双晚轻笑一声:“二婶不是不知道我母亲无官职在身,此番回盛京也只带了身边的几位仆从,自然没有那无召不得回盛京的说法的。二婶,你说你刚才这话是不是着实欠妥?” 朱安禾可不是个吃亏的,不等许氏气得涨红的脸,双手往那红衣束腰上一插,逼近许氏:“我回我自个儿家,要什么风啊!二弟妹,你倒是和我说说看,你发的是什么疯!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汐儿就一几巴掌,有你这么当母亲的吗?” 许氏太阳穴突突直跳,可不是嘛,这府邸叫“镇国将军府”啊,镇国将军四个字不是他二房李淮义的官衔,气死她了! 眼见着许氏又要发怒的样子,身边的老婆妇忙去拉她:“二夫人,莫要冲动,忘了在回来的路上,您同老奴说的话了吗?” 许氏猛地转头,老婆妇朝她微微摇头。 许氏仿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立即便清醒了过来。 在回府的路上,她与自己的这位贴身嬷嬷说了好一会儿话,自己这两天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不仅昨天莫名其妙在恒王府门口发的那顿火,就连在白马寺里,竟也能睡得死沉死沉,连苗苗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她这人认床,何时会在外面歇个午觉能睡死过去的。 她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而能算计得一切,买通她身边两个下人给她的茶水里下蒙汗药的,唯有童氏母女这两个贱人。 说不定苗苗昨天犯下的大错,也有她们的份!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是这么回事,顾不得门房和她说大夫人回来了,冲进来对着李双汐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此刻看到童氏母女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气得浑身颤抖。 周采瑶吓傻了,这许氏比起市井泼妇来,也不遑多让啊,她跟着莲花班这几年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从没有见过当家主母是这副样子的。 许氏脸色一阵通红,尴尬地后退了数步:“大嫂这话说的。” 李淮义是跟着进来的,见自家婆娘跟个泼妇似的,脸一沉:“滚回去,还不嫌丢人吗!没有我的吩咐,这段时间,你就和你那好女儿在屋子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许氏眼泪汪汪地看着李淮义:“老爷,妾和苗苗是被童氏母女给算计了呀。” 李淮义气得太阳穴直突突,指着许氏的鼻子:“算没算计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汐儿被你害成这样,连白马寺都没去成,她怎么算计你?她是能算计你会将她从石阶上推下来,摔断手,还是她买通了你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她有这个钱吗?蠢妇!” 李淮义真想敲开许氏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那媚丝是不是李双苗买的,一查便知。 媚丝乃宫廷密药,等闲有钱都买不到,更不要说李双汐这个被许氏拘在后院身无分文的庶女了。 “老爷!”许氏何尝不知,李双汐没有那个能耐,可苗苗昨夜做下这等事,回府后李淮义定会治她一个教子无方之罪。 苗苗反正要进恒王府,可她这个镇国将军府的主母若被处置了,这偌大一个府邸就会落入童氏那狐媚子的手中。 她不甘心,所以必须要先发制人! 总得有人背锅。 “好了,带上你那丢人现眼的女儿给我滚回去,好好等着恒王府的轿子上门,若胆敢再惹事,我打断你们母女二人的腿!” 许氏一听这话不干了,不顾老婆妇再来拉她,尖声道:“恒王许苗苗的是侧妃之位,哪有侧妃进门不摆婚宴,一顶轿子抬进王府的道理?苗苗又不是那见不得人的通房贱妾。” 第143章 两头落空 童姨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院子里众人均无人注意到李双汐一闪而过的得逞和冷冷勾起的嘴角。 周采瑶更是不可思议地微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她就说李双晚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呢,原来恒王去一趟白马寺竟然收了个侧妃回来。 难不成,李双晚去庄子上住的那十几天,恒王对她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周采瑶真想放声大笑,李双晚啊李双晚,你自诩清高,却原来连自己的男人也管不住。 朱安禾听到这里听出些不对味儿来了。 朱安禾拨开拦在她面前的赵嬷嬷,走到许底和李淮义面前:“等会儿,什么意思,什么恒王府的侧妃?苗苗要做凌恒的侧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淮义好像才看到朱安禾,脸上讪讪:“大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甭管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你,苗苗要做凌恒的侧妃是怎么回事?” 李淮义没那个脸说。 朱安禾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见自家女儿虽然脸色难看,但神情并不见哀伤。 想想那封信,朱安禾眉心一跳,不会是晚晚设下的圈套吧? 她图什么?凌恒祖训也没有和离一说呀。 而且晚晚若因凌恒要娶侧妃就闹着和离,就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所以,这件事不可能是晚晚做的。 是凌恒那混蛋管不住自个儿的裤腰带! 还好还好,晚晚对他没走心,没让他近身,说明连肾也没走。 极好。 可一个脏了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她的女儿的,她得好好和晚晚合计合计,怎么从恒王府全身而退。 心思百转,这些话不能问自个儿女儿,问两个小婢女?不妥不妥,都是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朱安禾脸色一沉,呵道:“赵嬷嬷,你来说!” 赵嬷嬷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只,只知道昨天晚上,恒王殿下和二姑娘被发现在白马寺后院的竹林小屋里。后来便听说恒王殿下要纳二姑娘为侧妃,别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朱安禾呵呵冷笑,虽说自家女儿如今瞧不上凌恒了,但受害人的姿态得做足了。 她一把抓住李双晚的手对李淮义夫妇道:“这件事,希望二弟和弟妹能给我一个说法!我女儿嫁给恒王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你的好女儿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做妾,这件事就是到了天王老子那儿也说不过去!” 说完拉着人转身就走。 走出半道才发现,这是她自个儿的院子,她走什么走,又折回来,对跌坐在一旁沉沉叹气的李淮义冷冷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李淮义那叫一个羞愧难当,狠狠地瞪了自家婆娘一眼甩袖走人,原本还想问问周采瑶的事,他见了,这女子与阿晚确实长得极像,可现在也只得作罢。 许氏不情不愿地也跟着走了,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凭什么,现在这镇国将军府住的是他们二房一家,凭什么她朱氏如此趾高气扬! 她没事回什么京,添乱。 然一对上朱安禾那张冷脸,也只好闭嘴。 …… 李双苗是被人押回她自己住的浮光院的,而原先伺候在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婢女和两个婆子,在她回来前就已经被处置了。 如今偌大的浮光院空空荡荡,赵嬷嬷正是趁着这个空档闪进来的。 她一见到一张脸白如纸的李双苗,便呵呵一笑,抬步入内:“二姑娘,奴婢是来恭喜你得偿所愿的。” 李双苗冷冷地看她一眼,一言未发,只呆坐在桌边。 赵嬷嬷将欠条往桌上一拍,讥讽道:“二姑娘,时间不等人啊,您答应奴婢的事得办到!” 李双苗双眼血红如丝,死死地盯着赵嬷嬷:“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绝不会让人发现的。可你食言了,你现在还有脸来问我要钱?我的脸都丢尽了,要不是恒王殿下答应纳我为侧妃,这个时候我早就被父亲一根白绫给绞死了。” “赵嬷嬷,你哪来的脸来问我要钱!” 赵嬷嬷没想到到手的银子也能飞,赤红着脸重重地一巴掌拍在那张欠条上:“白纸黑字,二姑娘自个儿写得清清楚楚,你现在竟然要赖帐!好啊,那奴婢这便拿着这张欠条到恒王殿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看到时恒王还会不会让你进门!” 赵嬷嬷说罢,抓起桌上的欠条就要走。 李双苗突然弹跳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飞扑过去,直直将赵嬷嬷扑倒在地。 赵嬷嬷毕竟四十多岁了,被这么一扑浑身疼得几乎散了架,腰痛得她眼泪水都逼出来了,哪还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李双苗骑在她的身上,发髻散乱,双目狰狞,如同恶虎一般,死命掰开赵嬷嬷的手,夺回欠条,一把塞进了嘴里,甚至来不及嚼吧,脖子一伸,死命一咽就吞了下去。 赵嬷嬷瞠目结舌。 李双苗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并没有从一脸震惊的赵嬷嬷身上下来,而是卯足了劲,啪啪连扇了赵嬷嬷好几个巴掌,只打得赵嬷嬷眼冒金星。 “你去说呀,说呀,你个恶奴,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说!别忘了,恒王府令牌是你偷了长姐的拿给我的,看看到时是你死还是我亡!” “恒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纳我为侧妃,进了恒王府,我便是半个女主人。可你一个奴婢,殿下要了你的命,轻而易举。识相一点的,这件事,你同我一起烂在肚子里,往后在恒王府,咱们也能和睦相处。” 赵嬷嬷脸上一片混乱,她知道完了,她的儿子救不回来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她都不知道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被人挖了一块,锥心地刺痛。 看朱氏的模样,她就知道,朱氏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她的小女儿还活着,所以威胁周采瑶这步棋也废了。 赵嬷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浮光院里出来的。 第144章 收为义女 而此刻的白马寺,司珀已经将凌恒的命令送去赌坊,这个时候赵嬷嬷的儿子已被人切了命根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同时,凌恒也知道了朱安禾回来的消息。 司珀:“王爷,大将军夫人此时必已知道发生的事了,您看要不今天回京一趟?” 毕竟当时说了绝不纳妾,如今大婚不过一个多月,这事怎么也得给镇国将军府一个交代。 凌恒淡淡地瞥了一眼司珀:“不必。” 难不成,还要他做低伏小不成,朱氏哪来的脸? …… 朱安禾将人赶出去后,唯留下李双晚和周采瑶二人在屋中。 朱安禾平静地看着脸色苍白,一脸紧张,身子微颤的周采瑶:“孩子,你和晚晚长得很像,这确实是缘分。” 她凄然一笑:“不过,你不是我女儿。” 周采瑶噗通一声就跪了,膝盖砸在地板上,脆响:“夫,夫人……” 朱安禾上前将人扶起来:“既是缘分,我便作主收你为义女吧,等晚晚父兄打了胜杖,皇上召他们入京后,便将你的名字写入李氏族谱。孩子,你可愿意?” 周采瑶只觉羞愧难当,原来自己做了这么多,筹谋了几年,朱氏一眼就看穿了,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太贪得无厌,她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多谢夫人,我,我愿意的。” 她又偷偷去瞄坐在一旁慢慢吃着点心的李双晚,见她气定若闲,一副看她笑话的样子,心中恨到了极点。 原来她早就戳穿她了,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镇国将军府遗失在外的嫡女,还假惺惺地叫她妹妹,把她接到恒王府。 真是恶心。 若早知道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何苦被赵嬷嬷那个恶婆子威胁,还害得她做了一回窃贼,把云梦院里的东西拿出去当了。 李双晚心思何其歹毒。 泪水滚落,周采瑶哽咽道:“对不起,长公主她们,她们都说我和恒王妃长得很像,又知道夫人您当年诞下的是一对双生子,见我年纪与恒王妃相当,所以,所以,我真不知道,我爹娘早就不在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李双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这番话,朱安禾便有些悻悻然,在一旁坐了:“我会让人收拾出一处院子出来给你住。你的卖身契,我会着人去莲花班赎回来。” 周采瑶见她脸色如此,哪敢多言:“是。” 待到周采瑶离开,朱安禾看了李双晚许久:“晚晚,你告诉娘亲,凌恒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为何在信里,你如此决绝?你可知道,北晋有祖训,凌氏子孙不得和离。” 有太多的话没法告诉母亲,李双晚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心中滔天的恨意,眼中汹涌的泪逼进肚子。 “娘,他最开始和我说恒王府的后院只有我一个女人,可成婚才多久,如今便要纳侧妃入府,是他骗我在先。娘,您知道的,女儿宁缺毋滥。” 朱安禾欲言又止,她知道这话是晚晚安慰她的,李双苗的事不过这两天发生。 罢了罢了,既然晚晚不愿说,她便不问。 谁也比不上女儿自己的心意。 “你可想好了怎么做?要从恒王府全须全尾地脱身,没那么容易。” “娘,我已有了主意,只是还不到时候。” 朱安禾便也没多问。 李双晚看着屋外那株在风中摇曳的海棠,前世的仇,她会一笔一笔朝那些人讨回来。 …… 翌日,李双晚粘着朱安禾的时候,陆冬青带着在楚楼查到的那三封信匆匆进了宫。 在楚楼,他们发现了三封信,事关重大,陆冬青立即进宫见景章帝。 “陛下,陆指挥使回来了。” 这个时候陆冬青来见他,只能是查抄楚楼的事。 “让他进来。” 陆冬青大步入内:“皇上,这是微臣查抄楚楼时发现的三封密信,请皇上过目。” 景章帝朝张德生递了个眼色。 张德生立即将信接过呈到景章帝面前。 景章帝面无表情地把信打开,扫了几眼,神情有了变化。 待他将三封信全部看完,面上已阴云密布:“你说这些信是从楚楼查抄来的?” “是。” 景章帝一掌拍在龙案上:“赵明山,他好大的胆子!那些狂妄无比的话是否也是他叫人传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野心不小。” 陆冬青如实回答:“以目前掌握的证据不足以证明。” 他没说的是,这些信一看就是有人特意放在楚楼,借查抄之际,让他将信呈到景章帝的案头。 说不定那些什么让地底下的祖宗们寒了心的话也是此人放出来的,只是此人做事隐蔽,他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赵明山恶事做尽,咎由自取,他没必要替他说话,只如实禀报便可。 “传赵明山,把老三也给朕叫来。” 因汾州雪灾严重,大批难民涌入盛京城,户部尚书着赵明山务必安排好此事,这几天他正因此事而焦头烂额。 听到皇帝传召,匆忙进宫。 “微臣见过皇上——” 赵明山刚跪下,散在龙案上的信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其中一张信纸从脑袋上滑下来,落在了他的眼前,待看到上面一行字时,瞳孔便是紧紧一缩。 脑中轰然炸响,完了! “朕倒是小瞧你了。”景章帝的话里含着冰渣子。 “皇上,微臣,微臣……” 赵明山脸色发白,后背汗毛下密密麻麻的冷汗从每一处毛孔往外滋出,浸透衣衫,不听主子使唤争先恐后地要向御书房内的众人彰显此刻他的恐惧与心虚。 赵明山心一横,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猛地抬起头:“太子殿下虽占长占嫡,但胡振方所列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实情啊……” 景章帝是何等样的人,听赵明山如此说,脸色沉沉,一双眼便这么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赵明山咬紧牙关强撑:“皇上,北晋江山走到如今两百年了,不容易啊。可诚如胡振方所言,太子殿下德行有亏,实非储君最佳人选。如今他又被刺未愈,三皇子亦是嫡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品行高洁,才能出众。” 第145章 君臣父子 赵明山双手贴在额头,重重磕头匍匐于汉白玉的地砖上:“微臣恳请皇上废凌稷太子之位,改立三皇子为储君。” 事到如今,赵明山唯有一搏,成了,他的面前便是康庄大道。 败了,大不了就和胡振方一样被判个流放之罪,等三皇子登基,他就能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你倒是会替凌氏江山着想。”景章帝话里听不出情绪。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当朕是昏君不成!” “皇上,三皇子殿下到了。” “让他滚进来。” 刚到御书房门口的凌尧,听到皇上这句暴怒的吼声,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昨天,他与幕僚商量好后,入宫,以死发誓,自己绝没做过残害手足之事,此间种种皆是别人嫁祸于他的。 为的就是要把他们兄弟二人一网打尽。 一个嫡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再怎么蠢,也不可能派自己身边的长史去做那件事,更不可能将人吊死在他自个儿的府上。 最重要的,若真是他做的,蔡进他不会留到现在才杀。 父皇是勉强才相信的。 可今天…… 他猜不透父皇急召他入宫的原因。 凌尧刚进御书房,看到满地信纸,就这么瞟了一眼,脑子已是嗡的一声。 这些信怎么会到父皇手上? 他藏得极好,是什么时候丢的,谁进了他的书房? 瞥眼看到立于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 难不成是他? 可他书房的暗格里不止这几封信啊。 甚至若是其余几封若落到父皇手上,那才是杀头的大罪! 锦衣卫是皇帝的爪牙,陆冬青若潜进了他的书房,绝不可能只拿这几封信。 所以不是他! 那会是谁?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只一瞬间,凌尧已经千思百转。 “老三!”景章帝冷喝一声。 凌尧噗通跪地:“父皇,这,这些信哪来的?” “哪来的?你不知道?” “父皇,儿臣从未见过这些信。太子乃是儿臣的同胞大哥,他是嫡更是长,儿臣又岂会觊觎储君之位。”他以额贴地,“请父皇明察。” 赵明山不可思议地看向凌尧。 凌尧猛地直起身,看向赵明山,一双眼里已经淬了毒,“赵明山,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存了什么目的,为何害我!” “殿,殿下……”赵明山脸色更白了,他赌输了,从三皇子进来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三皇子却已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 凌尧目眦欲裂:“赵明山,无论在朝堂上,还是私下里,本王与你,与你赵家人,从未有过半分私下接触,今日你为何害我!” 赵明山知道自己被凌尧放弃了,膝行几步:“皇上,皇上微臣对北晋忠心耿耿,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景章帝冷眼看着赵明山表忠心,看着凌尧毫不犹豫地用赵家人的性命威胁赵明山,心头只有愤怒。 昨天他的辩驳,其实他半个字都不信。 但太子已废,他不想让自己的另一个嫡子也废了。 而赵明山的解释也越来越无力,凌尧嘴里的话越来越狠。 许久后,景章帝开口:“赵明山,朕念你多年为北晋效力,虽无大功,也有苦劳。此番你犯下诛九族大罪,但朕亦对你网开一面。来人,传旨赵家三族内男丁悉数流放巫山关,女丁全部充入教坊司。不必等三日后了,即刻便出发吧。” 赵明山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和胡振方一样,只是流放,人能活着便有希望,表面上已是吓得瘫倒在地,带着哭腔谢恩:“臣谢主隆恩——” 很快两名侍卫进来,将赵明山像拖死狗般拖走了。 赵明山一被拖走,御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张德生暗暗把自个儿的呼吸也压轻了。 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比之前十八年发生的还要多。 他想到了先帝垂垂老矣之际,几个皇子都已成年。 夺嫡之争啊,每隔几十年都要上演一次。 历史总在一次次的轮回。 凌尧一直跪在地上,头贴地。 景章帝失望透顶,太子犯下累累蠢事,他一而再,再而三替他遮掩,这货仍是屡教不改,如今他咎由自取,左手已废,他的储君之位,待过了年,不废也得废。 可老三呢,不仅下毒害自己的亲兄弟,还勾结臣子。 还有老二,老五,连最小的老六都已十八,在他们眼里,只有这把椅子,哪有什么君父。 景章帝揉了揉眉心,感觉异常疲惫,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他累了,对跪在地上的凌尧沉沉道:“这段时间,你就在府中好好反思吧。” “父皇……” 景章帝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 张德生扶凌尧起来:“三殿下,您回吧。” 凌尧嘴唇抖了抖:“谢父皇。” 凌尧双腿发软地离开了皇宫。 在府门口下了马后,几乎是飞奔往书房跑的。 一个妖媚的女子扭着腰过来,伸手去拉凌尧的手:“爷,您去哪儿呀?” “滚开!”凌尧一脚踢了过去。 女子吓了一跳:“爷,您,您怎么了?” 凌尧猛地转过头,一张脸狰狞如恶兽,冷冷下令:“拉下去,杖毙!” 女子大惊失色:“爷,爷,奴做错了什么,您要杀我,爷饶命啊……” 后面的话被一块破抹布堵进了喉咙。 凌尧直接冲进了书房,谁也没敢再去触他霉头。 掩上门后,凌尧冲到暗格前,一把拉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那些信,除了在御书房看到的三封,其余的一封不少。 凌尧一屁股跌倒在地,这才惊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半晌,他跌跌撞撞爬起来,一股脑儿地将匣子里的信全倒进了火盆,看着火盆里的火苗窜起,渐渐将这一封封信变成灰烬,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到最后,他突然大笑,笑声如狂与外面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混合成一体,消失在这座巍峨的三皇子府中。 第146章 再查胡府 凌尧走后,陆冬青始终立在御书房里,半步未曾移。 景章帝将头埋于双臂间,过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一改刚才那副萎靡的样子,一双虎目再次有了戾气,盯在了陆冬青脸上:“陆卿。” “臣在。” “胡家女眷如今栖身于何处?” “回皇上,城东一处破庙。” “她们心里是否有怨怼,那些话是怎么从楚楼传出来的,与胡家女眷有无关系,还要详查。” 陆冬青:“是。” 陆冬青走后,景章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张德生啊,朕老了。” 张德生压轻了呼吸:“皇上,您正当壮年。” “正当壮年?呵,你瞧瞧朕的这些个儿子。太子已废,老二愚蠢,老三恶毒,老五老六也不是个省事的。” 景章帝站起身,似乎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四儿子:“老四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回皇上,恒王殿下在白马寺跟着宋大人准备先祖帝的法事。” 景章帝挥了挥手,老四不提也罢,若非李淮英的女儿相中了他,他该去封地了。 …… 陆冬青去了东城那处破庙,胡府就只剩几个女眷了,连个正儿八经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他便只带了几个人前往。 陆冬青一到,正在浆洗衣服的几个胡家女脸色就大变,更有人一把将衣服扔到地上,慌慌张张往里面跑。 那小姑娘一边跑一哭:“长姐,长姐,锦衣卫又来了,长姐……” 陆冬青:“……” 他就是洪水猛兽,转头望向身后带来的几人,只见那些人将手放在腰刀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不就是洪水猛兽吗。 正在一张瘸了一条腿的桌上写着东西,思考怎么用恒王妃给的本钱做什么买卖的胡沐颜闻言立即放下笔,连东西也来不及收拾便急急走了出来。 见到站在外面的一众锦衣卫,胡沐颜不卑不亢地转向陆冬青:“指挥使大人还要查抄什么?” 陆冬青面无表情,一双眼淡淡扫了胡沐颜一眼,这位一身粗布衣衫,发髻上连一支最素净的簪花都没有的胡家大姑娘,以前他也是见过的。 身为内阁首辅大臣的长孙女胡家大姑娘身量高挑,面色冷素,喜欢穿水青色衣裙,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各家贵女争相巴结的对象。 只不过,她似乎从不会对谁格外亲近,也不会对谁格外疏远,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可短短二十余天,当初光彩夺目的姑娘,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只一双眼还依旧清澈。 “胡家先祖也曾与先祖皇帝一同打过天下,挨过刀,是君臣更是挚友。胡家放弃走武将的路子从文,只因先祖皇帝的一句话,平天下靠武,治天下靠文,北晋需要有能的文臣。如今过了两百年,胡家走到这一辈虽有小过,却也实不该死得这般惨,让地底下的祖宗们寒了心。” 陆冬青面无表情地将坊间的话说完,眼睛始终落在胡沐颜的脸上:“不知这话,胡大姑娘可听到过?” “自然听到过。” “胡大姑娘该做何解释?” 胡沐颜轻笑一声:“指挥使大人要小女解释什么?我只有一张嘴,一双手,难不成我有通天的本事,可以堵得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或者指挥使大人以为我胡家这些老弱妇孺有这等本事?” 陆冬青嘴角冷勾:“既然胡大姑娘不肯配合本官,那本官也只好搜一搜了。” 胡沐颜大方让开路:“陆指挥使大人请便。只是,” 胡沐颜话一顿,到底还是将憋在心里头的话说了出来:“希望陆指挥使大人能多少公正一些,不要将不是我胡家的东西硬塞进来才好。胡家人虽然已经落魄了,但脊梁骨还是直的。” 陆冬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胡家教出来的女儿,在面对他们这些恶名远扬的锦衣卫表现出来的那份气度便不是寻常女子所有。 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胡家其他几个女眷吓得脸色惨白,紧紧地围成一团,胆小如刚才那十岁女童一样的,已经呜呜哭出了声。 胡沐颜将她们都叫了出来,轻声安慰:“别怕,我在。” 陆冬青轻轻一挥手,身后的几位锦衣卫便鱼贯入内。 “翻找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打扰了佛祖清修。”陆冬青长腿往里迈去,便吩咐了这么一句。 胡沐颜望着这位飞鱼服着身,满城百姓闻之色变的男人背影。 他身形挺拔如松,腰别一把绣春刀,男人背着手,站在门口,一双眼由下至上地看着里面那尊硕大的佛像。 但凡锦衣卫出现的地方,便没有好事。 二十余天前,便是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带着圣旨查抄了胡府,带走了父亲,叔伯,和她的兄弟,五十余口胡家男人。 后又将没有找到的阿弟交由五城兵马司搜捕。 这处破庙很简陋,胡家女人住进来后,隔出了几间房,她们身上没有什么钱,把几件值钱的衣服当了后才买了基本生活用品,临时置办了一些东西,勉强能住人。 两刻钟后,进去的锦衣卫鱼贯出来。 “禀大人,左边没有。” “禀大人,右边也没有。” 陆冬青淡淡点了点头,抬腿朝刚才胡沐颜出来的房间走去。 胡沐颜跟了进去。 陆冬青看到桌上写的东西,拿了起来,纸上的字虽是女儿家独有的娟秀,但力道十足,字迹十分好看。 据说胡家大姑娘胡沐颜是盛京第一才女。 翻看了几张,陆冬青抬眼望向站在自己身后几步的胡沐颜:“胡大姑娘这是想做生意?” “总不能饿死。”胡沐颜不卑不亢,直视了过去。 陆冬青手一顿,他没想到这位胡大姑娘竟然一点也不怕他。 将手中东西放下,环顾四周,屋子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桌一椅,屋内很整洁,只是床上的被子太单薄了一些,也不知在这数九寒天,锦衣玉食的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纵使如今住是这处破庙,她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陆冬青走出来,胡沐颜也跟着他出来。 陆冬青的视线又定格在了那尊佛像上,他缓缓走了过去,来到佛像的后面。 胡沐颜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晚姐姐给她的五千两银子,她藏在了佛像后面。 若是被锦衣卫搜去,不但解释不清,连同晚姐姐的一番心意也会打了水漂。 第147章 王府刑房 陆冬青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在佛像盘腿坐的脚边停了下来,人已经弯身去探。 胡沐颜心如雷鼓,狂跳不止,脑中只觉嗡嗡炸响,她很想跑过去,可脚钉在了原地。 陆冬青侧过身,挡住外面一众人的视线,缓缓将手伸向被塞入佛像脚后跟中空的地方,从里面拿出一个匣子,打开,随手翻了翻。 陆冬青转过身,看向胡沐颜。 胡沐颜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嘴唇抖得只能用牙齿死死咬住,这些东西,她连娘亲都没说过一个字。 就在胡沐颜以为陆冬青会将这一匣子银票拿走之际,他却将东西放了回去,转身朝外走去。 随手一挥:“收队。” 锦衣卫呼啦啦掉头便走。 “陆指挥使大人……” 胡沐颜也不知怎地,突然就叫出了声,音调已破碎。 陆冬青转过身,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胡大姑娘既然说人总要吃饭,那不如好好考虑该如何谋生。只是胡府刚被抄不久,想来谋生也没那么容易。” 他扫了胡家女人一眼,视线在胡沐颜脸上停了一瞬,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胡沐颜的母亲一把抓紧她的肩膀:“颜儿,他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沐颜浑身松懈下来,里衣已被冷汗浸透,安慰母亲:“娘,没事。” 她的视线目送着那个身形如松的男人渐渐远去。 …… 当天傍晚,李双晚等人回到恒王府后没多久,赵嬷嬷便被人带到了凌恒在郊外的边庄。 在一处密室里,或者确切的说,那是一处刑房,里面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刑具,有些刑具上面甚至还挂着几缕皮肉,有干涸的,有还在往下淌着血的。 刑房内透着钻心的冷意。 凌恒坐在桌案后面,手上把玩着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尖头还在往下滴着浓稠的血液。 赵嬷嬷吓得腿肚子直打颤,恒王不是一直都温润如玉,待人和善的吗,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 在那一瞬,赵嬷嬷脑子嗡嗡炸响,突然就忘了如何思考,只本能地噗通跪了下去。 “殿,殿下,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求殿下饶命,饶命啊……” 凌恒淡淡地挑了挑眉,朝司珀扔过去一个眼神。 司珀一把揪住赵嬷嬷的衣襟,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老婆子,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 “没,没有,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啊……”赵嬷嬷吓得眼泪鼻涕直往下流,把司珀给恶心得不行。 “没有,那你在怕什么?” “奴婢,奴婢……殿下饶命啊,在白马寺,是二姑娘找到奴婢,逼奴婢交出王妃锁在柜子里的王府令牌。可奴婢不知道二姑娘胆子会这么大,既然敢对殿下您下药,设计失身于您的呀。若奴婢知道二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绝不会把令牌交给她的,求殿下饶命啊。” 这件事,凌恒当天晚上便调查得一清二楚了,这老婆子,要不是因为她是李双晚那个贱人的心腹奶嬷嬷,还有那么点用处,他早就要了她的命了。 凌恒将匕首扔给司珀,司珀一把接过,赵嬷嬷以为司珀要杀她,吓得连连后退:“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求殿下饶命啊……” 司珀一把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将匕首在她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拍了拍,匕首上的血便被拍在了她的脸上。 “赵老婆子,知道这是谁的血吗?” 赵嬷嬷一张脸煞白:“不,不知道……” 司珀冷笑一声:“这是你儿子的血,他那祸根留着也是祸害,播了种也生不出个什么好玩意儿出来,不如就割了喂狗。” 赵嬷嬷整个人如瘫烂泥:“你,你们,你们杀了他……我的儿啊,我的儿……” “杀他?呵,他欠了七千两,你以为那烂玩意儿值这么多钱?” 司珀一推,赵嬷嬷一屁股跌倒在地,但她跟在李双晚身边十多年,脑子还是活络的。 既然没有杀他儿子,还把她带到了这里,就说明他们母子二人对恒王来说还有用。 当即跪端正了,跪爬到凌恒面前,额头贴地:“但求殿下饶我儿和老婆子一条贱命,往后殿下但有吩咐,奴婢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凌恒这才站起身,淡淡一笑:“很好。” 朝司珀递了一个眼色。 司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赵婆子:“既然你儿子已经成了太监,那不如就当个真太监。至于你么,殿下仁慈,念在你是王妃的奶嬷嬷的份上……” 待赵婆子听完,她的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害怕之色,咬着牙道:“殿下放心,奴婢与我儿这条命从此以后便是殿下您的。” 凌恒斜睨了一眼赵婆子,抬腿走人。 司珀一把将人拎起来,指着墙上一排排滴血的刑具,冷声道:“赵婆子,别耍什么花枪。否则,你和你那没根的儿子会求着王爷和我杀了你们!” 赵婆子脸色青灰如死,身子抖如筛糠,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 此刻,恒王府,李双晚刚坐下来,才浅浅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王妃。”梁天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进来。” 梁天佑刚进门,就对上了萝曼狠狠朝他瞪过来的眼神。 梁天佑翻了她一个白眼,切,不就是上次在林子里说她和亦竹知道得太多了,应该杀了她们吗,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至于这么记仇吗。 “萝曼,你去门口守着。” 萝曼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是。” “李姑娘,景章帝刚下旨,赵明山三族内男丁全部流放,女眷均入教坊司。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禁卫军已经将赵家男人押走了。” 李双晚嘴角微微勾起,景章帝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用的是何罪名?”总不可能说他勾结三皇子夺嫡,若这样,凌尧也会被发落。 上一世,凌恒带兵围了三皇子府的时候,从里面搜出了不少信件,其中就有赵明山与凌尧私下往来的那三封信。 赵明山此人阴毒,但对局势把握却十分敏锐,刚发现一点景章帝和凌恒要对付凌尧的苗头,他便立即倒戈,暗中搜罗了凌尧不少谋逆的证据呈给了凌恒。 作为交换条件,凌恒保赵府一家荣华富贵,抄家那日将赵明山的信抽了出来没有呈到景章帝面前。 第148章 赵府倾覆 李双晚死的时候,赵明山已成了新任的户部尚书。 这些信李双晚前世倒是有幸见过一封,凌恒将信拿回府放在太子府两年。 两年后,景章帝驾崩,凌恒顺利登基,登基前他决定将信烧掉,不过正在烧的时候,被司珀匆匆叫走,正好被她发现,见到了没来得及烧掉的关键的两行字。 赵明山曾怂恿凌尧夺嫡。 梁天佑:“贪污赈灾银二十万两,汾州雪灾,大批难民涌进盛京城,查出在赈灾粮中发现被掺了沙石和谷糠。” 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撺掇皇子夺嫡,赵明山他们一家怕是走不到流放地了。 “凌尧呢?” “回府了。” “自己回的?” “嗯,自己回的,不过我见他回去后,便命人将门给关了。” 这是闭门思过的意思了,但没几天就是先祖帝的法事,这闭门思过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凌稷已废,按景章帝的意思,是要扶凌尧上位了。 可惜凌尧被他的生母姜皇后这几年管得有些疯,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 同胡振方一家被流放不同,赵府三族被押着离开对繁华热闹的盛京百姓来说,如小石入大海,很快便没了声响。 只是,百姓们不知道的是,赵家男人刚走到凉山附近,就如胡家人一样,也遭遇了劫匪。 不同的是,胡振方一家五十五口死了十余个不成气的旁支,其余四十余人虽被掳走,但人到底是活着的。 可赵家连同那些负责押送的官差一并被屠了个干净,几十具尸体便倒在路边。 曾经在户部乃至在整个盛京城风云一样的人物落得如此结局,听到此消息的人不免都说一句:活该! 景章帝听了郑新江的禀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可能让赵家男人活着。 更令人唏嘘的是,赵家女人不堪在教坊司受辱,或成了疯子,或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短短几天,赵府彻底倾覆。 胡沐颜收到消息后,泪流满面,三妹,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一个了。 梁天佑离开没多久,陈平就回来了。 此时,李双晚正在自己的院子里习武,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身上的寒症已经好了许多,武功也在一点点地捡回来。 见陈平到了,她慢慢收势,亦竹递过毛巾,李双晚擦了,这才让陈平上前回话:“查得如何了?” 陈平回:“是,已经全部查清了。雪儿是五年前被吴管家买回来王府的,她家中有爹娘和一个不足七岁的弟弟。她母亲在生儿子的时候落下的病症,常年卧病在床。她的父亲在码头给人扛包,六年前砸坏了左腿,不得已将雪儿卖作婢女。” “雪儿在王府一直勤奋肯干,刚入府那会儿也常常被那些婆子欺负,但她都忍下来了,上次吴管家给瑶姑娘挑选婢女,是她主动求到吴管家头上的。” 这点李双晚清楚,周采瑶入王府那会儿,吴管家还没死,甚至还来问过她的意思,她点了头的。 “可惜,瑶姑娘并没有那么好伺候,小的花了点银子,暗中问了瑶姑娘院子里的几个洒扫婆子,她们说常常能听到雪儿在瑶姑娘房中求饶大哭的声音。” 李双晚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和骆管家说,让他辛苦走一趟,去莲花班将一个叫冷月的丫鬟赎身,放到周采瑶身边去。” 陈平从来不敢问原因,应了声是后便离开了。 申时左右,凌恒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眼底甚至还有淡淡的乌青。 刚回王府,便直接来了乐潇院,见李双晚正捧着书,安静地坐在窗台前看书,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莹白皮肤上好似笼了一层光。 她就那么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仿如展翼的蝴蝶。 满头珠翠不见,只在发间随意地别着一支碧玉簪。 五官精巧如雕刻,朱唇琼鼻似玉琢,皮肤白皙如凝脂。 眉间一颗美人痣更是平添了不知多少韵味。 一袭淡紫色长裙,腰间束着一根同色系的织锦攒珠缎带,细密的珍珠点缀其间,上头缀满了温暖的阳光,熠熠生辉,好似整个人都沐浴在霞光中。 静得就像这世上最美好的画。 凌恒的心不知怎地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这画里的人。 李双晚抬起头,凌恒慌乱地放下手。 李双晚知道凌恒必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原谅”他,毕竟爹娘和哥哥的支持他还没到手呢,母亲已经回到盛京。 当然以凌恒的消息网,估计早在母亲出发前就已经知道了。 “阿晚。”凌恒声音似带满满的愧疚。 亦竹见了,心里虽还在恼怒,但到底还是一喜,王妃总这么和殿下置气也不是回事。 忙拉着萝曼退出了屋。 萝曼出了屋才敢恼怒得瞪了那扇门一眼。 亦竹一拉她:“别给王妃惹事。” 屋内,凌恒从背后将李双晚轻轻拥住:“阿晚,对不起,我错了。若我时刻警醒,也不会被算计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个时候,她李双晚应该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谴责李家二房不知所谓,竟敢觊觎他。 可她呢,竟然和他置气,真是宠得她无法无天了。 此事已经过去几天了,李双晚知道什么叫恰到好处,拿捏分寸,挣脱开凌恒的怀抱,佯装还有余怒未消,别过声,小声嘟囔:“殿下知道错就好。” 听这话,凌恒内心反感无皆同时,也是一松,转到她面前,将一只血玉镯套到李双晚手腕上,笑道:“特意让司珀去寻来的,喜欢吗?” 这可真是老物件相见,李双晚看着右腕上这只成色极佳的血玉镯,胃里是翻江倒海的恶心。 前世她生下孩子后,凌恒将这只玉镯戴在了她手上。 她喜欢得不得了,一直戴着,直到被凌恒打入冷宫,她才得知,这只玉镯是淳宁亲娘的。 渟宁的亲娘究竟是谁,直到她死,凌恒都没有告诉她。 现在想想,估计那女人在生下渟宁后就死了。 将一个死人的东西送给她,可笑的是她还当成宝贝,一戴就是九年。 戴着它还替人家养了九年的儿子。 第149章 一家蠢货 李双晚慢慢地转着手上的血玉镯,眼中含泪:“我那二妹妹以前也是个懂规矩的,这次不知为何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令牌我也好好的锁在柜子里,不知怎么就跑到她手上去了,妾心里实在是难过。” 凌恒见李双晚拨弄着血玉镯,看来是喜欢得很,心里极度鄙夷,刚进来时的那点好感顷刻荡然无存,只觉厌烦。 不像他的芝儿。 芝儿一听他被李双苗这小贱人给算计了,虽和他闹了点小脾气,但更心疼他着了别人的道,哭了两声后,便冷静了下来。 甚至还劝他从大局着想,主动把血玉镯从手腕上褪下来,让他拿来哄李双晚。 落泪同他分析形势,镇国将军李淮英父子还没有回京,他与李双晚成婚时间尚短,他就在白马寺做出这样的事,李淮英还怎么可能全然相信他,支持他。 让他先以忍为上。 他心疼得不行。 想起自己竟然一时着了李双苗的道,凌恒又恨不得立马把李家二房一家给剁碎了喂狗。 李淮义那个婆娘许氏更是个蠢的,竟然带着众人找到了他们,还让自己的婢女大声尖叫,引来宋长宇和住持方丈等人。 以为这样,母女二人就能逼他将李双苗纳入府中。 真是一家子的蠢货! 可她李双晚呢,不替他着想,还甩脸扔下他直接走了,让他一个人面对宋长宇和主持等人,就让他恨。 要不是看在李淮英手握二十万李家军,他连看都懒得看这个蠢货一眼。 凌恒心中恨意滔天,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来。 淡淡一笑道:“估计也是被人给算计了,她一个闺阁女子确实也做不出来从你柜子里偷拿令牌私会男人的事。你们镇国将军府都是重礼仪教养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也是重名声重规矩的,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都这个时候了,还把脏水往镇国将军府泼。 李双晚想撕了他这张嘴,但更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话也确实在打她的脸。 她是该打,有好几次,她都想扇自己几耳光。 将手腕上的血玉镯取下来,放回凌恒手中:“嗯,我想也是。不如殿下就将这只血玉镯送给妹妹吧,也算是给她压压惊。” 凌恒沉吟片刻,轻叹一声将手镯揣回了怀里:“也罢,到底还是你们姐妹情深。” 这样的好东西,她们二人不配。 唯有他的芝儿。 “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接她进恒王府?” 凌恒不悦皱眉:“你看着办吧。” “那就正月初六吧,宜嫁娶。李双苗毕竟是我的二妹妹,既然与殿下有了夫妻之实,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太难看。” “嗯,你作主便是。” “那我便命人将浮光院收拾出来,让二妹妹住那里吧。” “都好,我说了,你我夫妻一体,恒王府的任何事你都可以作主。” 李双晚只微微点了点头。 凌恒轻轻揽了揽她单薄的肩:“我听说岳母大人回盛京了。” “是。” “阿瑶妹妹,她?岳母大人怎么说?” 李双晚抬头看向凌恒,真想问问他,前世,你是哪只眼睛瞎了,会认为这样的一个女人是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女儿? “母亲说等父兄回来。” 凌恒皱了皱眉:“此事确实还需慎重。我从兵部得知,与北齐的战事因天寒地冻已停了数日,待明年开春这杖还有得打。” “我相信父亲和哥哥。” “那是自然,岳父用兵如神,有又大哥在旁相助。与北齐之战,断断续续已经数年,想必来年开春岳父大人必会一鼓作气,将北齐人的铁骑赶回他们的老巢。” 李双晚浅浅一笑,前世,父兄大胜归京,凌恒反成了最大的赢家。 是她拱手将李家满门功勋捧到凌恒面前的。 “王妃,周伯马车已套好,来问您是否现在出发?”萝曼在外问。 凌恒心中不悦,李双晚如今去哪儿都不和他说了吗? 真是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告诉他把车卸了,王妃哪儿也不去。”凌恒冷声吩咐。 李双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殿下不问我要去哪儿,为何私自作我的主?” “你是本王的王妃,除了恒王府,还能去哪儿?” “回镇国将军府,陪我母亲用晚膳。”李双晚站起身,便朝外走。 凌恒烦躁无比,见她竟敢这么就扔下他,声音突然便冷了下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晚,你如今是我凌家妇。恒王府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 李双晚转过身,看着凌恒的眼,一字一句道:“别人我不知道,可我镇国将军府的女儿不是那泼出去的水。爹娘哥哥虽因与北齐战事吃紧,我嫁你时未能及时回来,可我永远都是李家的女儿。” 凌恒眉心一跳,忙道:“对不起阿晚,是我太在乎你了,前段时间你一去庄子上便是二十余天,我以为你,对不起。既然是陪岳母大人用晚膳,我随你一道去。” 李双晚甩袖抬脚便往外走。 上一世,母亲郁结于心,临终前缠绵于病榻,她想回娘家伺候几天,林嫔也说了同样的话。 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母亲病了,自有她的儿子媳妇照顾着。你只需在她死后,去上炷香就行了。毕竟嫁人了,就不是亲人,而是亲戚了。” 李双晚隐于袖中的双手已捏紧了拳,顾星言昨天告诉她,凌恒已经收买了赵嬷嬷,让她务必当心。 她要做的事,都在朝她计划的在往前一步步走,就等着收网了。 到了镇国将军府,一见到朱安禾,凌恒便噗通跪了下去。 朱安禾皱了皱眉,错开几步:“恒王殿下这是做什么,臣妇何敢,还请起来吧。” 凌恒声音哽咽,卯足了劲,扇了自己两巴掌:“岳母大人,小婿犯下大错,求岳母大人责罚。”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下去,额头便见了红。 朱安禾去看自己女儿,李双晚朝她微微抬了抬眼。 她知道晚晚要从恒王府脱离出来的决心有多大。 第150章 胡家风骨 既然女儿对凌恒没了心,她也只需做点表面的应付,道:“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错不在殿下,殿下请起。” 凌恒这才暗松一口气,起身:“岳母大人放心,就算李双苗进了恒王府,我也绝不会踏入她的房门半步。” 一双桃花眼望着李双晚,眉目里含着浓浓的缱绻深情:“阿晚才是我凌恒此生唯一的女人。” 这些话,朱安禾心里明镜似的,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用罢晚膳,凌恒仍回了白马寺,李双晚歪在朱安禾的怀里,拨弄着母亲腰间的丝绦。 这两天,关于二房,朱安禾知道了许多事。 而这些事,李双晚是故意让看守院子的婆子透露给母亲的,她要说动爹娘和二房分家,就得让他们看清二房的嘴脸。 没办法,父亲母亲和哥哥,他们常年在西北,总觉得二房在盛京城守着偌大的镇国将军府不容易。 当初祖母做主,让二房的人搬进了镇国将军府,这一住便鸠占鹊巢到如今,现在母亲和她回府,反成客了。 以往爹娘和他们兄妹二人一直在西北,三年才回盛京述一次职,住在府里前后不到一个月,二房的德性一直收着,以至于他们被蒙骗,还将宫里的赏赐大部分给了二房。 可二房呢,他们享受着父兄在战场上拿命拼来的功劳,却处处算计大房。 前世,二房同凌恒一道踩着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的尸骨,登上高位。 哥哥被算中计中了迷情香,母亲郁郁而终,镇国将军府一夜之间倾覆,没有二房的手笔根本不可能。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二房算计到大房一分一毫。 她要劝爹娘早日和二房分家。 李双晚回到恒王府时,便得知骆管家已经将那个叫冷月的婢女从莲花班里赎了回来,连同周采瑶的卖身契一并赎了回来。 那莲花班的班主以为周采瑶真的是镇国将军府流落在外的女儿,哪敢多收银子,虽有不舍,但二人的卖身契他也只敢象征性地收了一百两。 若在以前,此二人没有三千两绝无可能。 李双晚听了,哪有让班主吃亏的道理,让骆管家从王府公中取了三千两给那班主送了去。 班主自是千恩万谢。 冷月一到周采瑶身边,她哪还会让雪儿在她身边伺候,当即要将她打发去洗恭桶。 却在此时,骆管家来领人,说每个院子里的下人都有定数,既然瑶姑娘身边有了冷月姑娘,那雪儿他自是要领走的。 周采瑶怕这段时间自己做的事被雪儿说出去,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若敢把我的事说出去,我就派人杀了你爹娘弟弟!” 雪儿吓得脸色惨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瑶姑娘只认奴婢伺候日常起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周采瑶这才冷冷一笑,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玉镯子,拍着雪儿的手,当着骆管家的面抹泪道:“雪儿,我自是舍不得你的,奈何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这是我一点点心意,谢谢你这段时间尽心伺候。” 雪儿哪有不懂的,千恩万谢地跟着骆管家走了。 刚走到外面,骆管家便道:“王府向我要了你去,你安心到乐潇院伺候去。” 雪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应是。 到了乐潇院,她跪在李双晚面前:“奴婢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起来吧。你虽是我院中的三等丫鬟,但我知你家中困难,月例我会私下给你按一等丫鬟补足,还望你以后尽心伺候。” “是,今生来世,奴婢当牛作马,也难报王妃的大恩大德,多谢王妃。” 第二天清晨起来,李双晚拿出洛洛给她的药,滴在了她双眉间的那颗美人痣上。 先是一股清凉从额间传来,紧接着便是剜肉之痛从美人痣处传来。 洛洛告诉过她,这药是将她的这颗美人痣一点点挖掉,十天后彻底清除,但有一点,就是刚点上去的那会儿会能疼。 她似乎说过一句什么激光笔点就没那么痛了之类的话,只是她没听明白。 李双晚静静地站在梳妆台前,任由那股痛意如浪潮一般一阵接着一阵地席卷而来。 这点痛算什么,与前世她亲眼看着镇国将军府满门被诛,看着火舌舔上她的皮肉,微不足道。 …… 而远在数百里外的凉山深处的一处破落宅院里,如李双晚所料,胡振方正在跟崔景玉吹胡子瞪眼。 “老夫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跟崔小侯爷走,这绝非君子所为!” 崔景玉双手抱剑,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胡老大人,值得吗?值得吗?你一封奏折上去,龙颜大怒,胡家一族男丁全数被流放,女丁除了她们穿着的一身衣服,连条月事带都没让带出来!” “武死战,文死谏!老夫胡家全族就是全死光了,也只做北晋的鬼,断没有这样躲躲藏藏,苟活着的道理!” 崔景玉看向院中的其余几个胡家男人,里面还有一个抱在手上的奶娃娃。 不过短短二十余天,昔日的一品大员内阁首辅胡家男人如今一个个的都成了什么样子。 病的病,弱的弱,老的老,小的小。 手脚因为带着锁链久了磨破了皮,有些地方甚至皮肉外翻,冰天雪地里成了冻疮,就连脸上耳朵上手上也长满了冻疮。 那一双双拿笔杆子的手都没眼看了。 抱在手上的三岁奶娃娃这几天也没能吃上一顿饱饭,成天成天地哇哇哭个不停,李双晚让人送来的银两全都进了那些狗官差的口袋里。 这样的北晋,从根上就已经烂了,却有这么一个迂腐的老头,到如今这种地步了,还想以全族人的性命来换老皇帝的良心。 他们凌氏一族还有人有良心吗! 可是,胡家的男人们,他们看他的眼神有渴望,有无奈的认命,唯独没有祈求。 崔景玉不去看胡振方,转而看向他的长孙胡庭桉,若不是因为这档子事,这位刚过弱冠之年的年轻公子哥将于两年后参加春闱。 明明可以凭祖荫入仕,胡家却从先祖决定弃武从文那天开始个个都走科举之路,胡家男人没一个歪瓜裂枣。 一门双翰林,还有一个文臣之首的内阁首辅胡振方,老皇帝不过是借题发挥好将他忌惮的胡家满门落罪罢了。 可笑的是,胡家被流放时,十里送君亭一个人都没来相送。 胡家那位大姑娘倒是想来相送的,暂时安身的破庙门被落井下石的人给堵了。 “胡大公子,你祖父自诩忠诚,一心求死,可你的父亲和叔叔们却还想活下去。依崔某之见,不如就依了胡首辅,成全他的忠烈之名,崔某定保胡家余下之人此生安稳。” 胡庭桉偷偷看了胡振方一眼,低下头去。 “你们胡家上下几十口人,不能因胡首辅一个人的忠烈之名,就搭上所有人的性命吧?胡大公子,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第151章 除掉匪患 胡庭桉嘴唇抖了抖,脸上滚下泪来,对上胡振方那张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的脸时,最终只能哽咽说出违心的话。 “胡家就算再没落,也,也是书香世家,读书人,有风骨,最重气节二字。崔小侯爷,不必劝了,我们不会走的!” 胡庭桉实则心里很清楚,祖父更是心知肚明,若他们这么跟着崔小侯爷走了,走漏了风声,那就是在害靖安侯府,崔小侯爷是好心,但他们胡家男人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东西。 景章帝年纪越大疑心越重,纵然旁支死了十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但皇帝不会这么想,他想的是你胡家满门还有四十几口人活着,嫡支没死人,胡家女人还在盛京城,没有死绝。 但凡有一个胡姓人活着,他就不会放心。 甚至会揣测,胡家,靖安侯家是不是早就和凉州的盗匪勾结在一起了。 崔景玉此举虽大义,但实际走了一步歪棋。 崔景玉呸了一声:“我呸!气节,也不是用全族性命去换的。皇上难道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德行?左不过凌稷这储君之位是他自己封的,不愿承认自己昏庸无能所立非人罢了。” “崔小侯爷,慎言!臣不言君之过。”胡振方白胡子一翘,又朝崔景玉瞪眼。 这个靖安侯府的小侯爷胆子太大,对皇家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很危险! 崔景玉有点想撂挑子了。 此时,一只信鸽落于崔景玉脑袋上,照着他的脑袋就啄了上去。 崔景玉一把将信鸽从头顶撕了下来,对着它的屁股就拍:“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是爷的玉冠,玉冠!不是你的米缸。” 信鸽被他拍得嗷嗷叫,翘起脚丫子示意他别打了,有信,他有信! 崔景玉把信取了,将信鸽扔给自己的随从,吩咐带下去喂饱了,这才去看信。 信是李双晚写的,简短的几句话。 还有关于凉山地形的袖珍舆图,舆图右下角有行小字,指明这图只能崔景玉看。 崔景玉看了此信,顿时抚掌大笑,刚才被胡振方气出来的满腔不快也消了,不愧是她李双晚,这法子绝了,绝了呀。 还是她了解胡倔老头。 将信递给胡老头:“您老瞧瞧吧。” 为了他胡家人的性命,李双晚可谓是费尽了脑子。 胡家几个男人也凑了上来。 胡庭桉眼神一亮:“祖父,此举可行!” 胡庭桉的父亲也道:“父亲,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能消了皇上的疑心,也能助朝廷除了心腹大患。恒王妃大才啊。” 崔景玉抱剑依在一旁,眉毛往上挑了挑,明明人家信上写着的是“李双晚”三个字,偏偏世人就爱叫她“恒王妃”,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是耻辱。 胡振方认真思考起来:“行是可行,但要除掉凉山匪患哪有这么容易?朝廷数次派兵来剿匪都没能成功。” 信写得简单,说胡振方一家几十口男人被盗匪劫上了凉山,胡老大人将计就计,取得盗匪大当家的信任,然后联合地方官员和驻军将他们的老巢一锅端了。 那方只给崔景玉的袖珍舆图注明了盗匪的据点。 李双晚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拨盗匪前世便是第二年父亲平定北齐之乱回到盛京后,在景章帝面前请命,与凌恒一道带兵上山剿灭的。 只不过,凌恒带着人在山下等着,以防那些盗匪逃脱。 当然,父亲和哥哥出手,就没有让他们逃脱的道理。 匪是父兄剿灭的,功劳是凌恒领取的。 那张舆图,她看了数遍,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胡振方最小的儿子,今年也就三十出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们是读书人,又不是武将,拿什么和这些人拼命?” 胡振方眼神冷飕飕地瞟了过去,喝道:“成何体统,站起来!” 崔景玉冷笑:“凉州刺史又不是吃干饭的。” 他抱臂上前:“我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带着官兵深夜里潜进去,不是不可能的事。凉山是易守难攻,然,一旦潜进去了,里面的人要跑也没那么容易。” 朝廷之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剿匪成功,是他们打一处换一个地方,跟个泥鳅似的滑不溜秋。 而实则,在凉山的深处,有一处老巢。 且因地形特殊,没有人领路,外人根本进不来,所以那处地方夜间巡逻的人相当松懈。 将他们的老巢掀了,这股流匪也就不足为惧了。 “好,那就这么办吧。”胡振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们胡家唯一的机会,也是为北晋朝廷除去一大害的好机会。 崔景玉摸了摸鼻子,站直身:“你们商量着,我去把图画出来。” 胡振方看了看崔景玉离开的背影,想问一句崔小侯爷既然知道盗贼的老巢,为何不早点献于皇上。 可到嘴的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一来他没有资格问这句话,二来此话一出,势必给靖安侯府带来灾难。 崔景玉刚走出院子,随从又递上两封信。 打开其中一封,从头扫了一遍,又去看另外一封,嘴角微微勾起,顾星言这厮不愧是大梁九皇子,这招绝了。 还别说,这字,这口气模仿凌尧那龟孙子模仿得真他娘的像。 低声对自己的随从吩咐了几句。 随从嘴角抽了抽,从崔景玉手上接过信离开。 凉州刺史不知换了多少人,没有一个不是因为剿匪不力的原因被朝廷发落的。 有几人甚至还因此事掉了脑袋。 久而久之,凉州城几乎成了官员的落罪之地。 送到凉州刺史手上的信是胡庭桉送去的。 这位因得罪上峰被发落到凉州来的前任户部侍郎齐明远,自然是认得他这位胡家长孙。 齐明远此时正因胡家人被掳而苦不堪言,对于胡庭桉的突然到访更是大惊失色。 几天前他就收到了景章帝的斥责圣旨,同时要求他在一个月内将凉山匪徒一网打尽。 几任刺史都没能成功的事,皇帝这是要他脑袋啊。 好几天过去了,他连胡大人一家被掳去了何处都不知道。 巧的是,胡庭桉到的时候,正好凉州驻军大将军娄大将军也在。 第152章 北晋内乱 娄将军是个粗犷的汉子,面如铁石,一双虎目透着凌厉之色。他早年间便随着父亲上战场,是朝廷中难得的将才。 这些年,他率领凉州驻军与凉山匪徒交战无数次,但始终无法找到匪徒的老巢,使其无法彻底根除这股匪患。 待听完胡庭桉的来意,娄将军也并不乐观,皱了皱眉,道:“凉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即便是知道了老巢的位置,想要潜进去也并非易事。” 胡庭桉道:“齐大人,娄将军请放心,我祖父已经取得了他们大当家充分的信任,这几天对祖父是马首是瞻,否则我今天也不可能出现在此处。到时咱们来个里应外合,必能将这股匪徒一网打尽。今天我能避开守卫来到这里,深夜就能带兵潜进去。” 齐明远与娄将军二人对视一眼,不疑有他,站起身,走到沙盘面前,开始细细商量。 …… 顾府的书房。 舒文博一脚跨进来就看到了自家这位主子将一个匣子细心地放好,他瞥眼看到里面有一件全新的紫色衣裙。 舒文博忍不住多看了顾星言几眼。 顾星言将匣子往里面推了推,挡住了舒文博的视线:“有事就说,没事出去。” 舒文博站直了身体:“九哥,咱们的人已经到了凉山,助崔景玉和胡振方他们剿匪,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消息传来。” “嗯。” “崔公子让您带句话给李姑娘,他已经将书信放好了。只等齐明远与娄将军把那帮人打下后,呈到景章帝手上。” “嗯,告诉他,那些盗匪,一个不留。” “是。”舒文博又望了一眼被顾星言挡住的匣子,“九,九哥……” 顾星言抬起头:“怎么,想先回大梁了?” 舒文博立即挺直腰身:“没,没有,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这凉山的盗匪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凌尧也好,凌稷也罢,都是他们北晋的事。北晋越乱才越好呢,烽烟四起,乱象环生,大梁才有机会。” “你何必冒此风险?九哥,咱们早晚要回去的,若是陛下知道了你在北晋做的这些事指不定怎么罚你呢……” 顾星言一张脸越来越冷。 舒文博闭了嘴。 顾星言看向他:“继续说下去,怎么不说了?有什么话,今天一并说了,过了今天,再要说,我不会给你机会。” 欧叔和他带来的人,他知道,对他不满,可他们不敢,所以今天才要借舒文博的嘴说出来。 也好。 舒文博咬了咬牙:“北晋苛税繁多,各地不是大旱便是洪涝,天灾再加上人祸,如今连胡振方这样的忠臣都落得如此下场。还有贺老将军,要不是李姑娘横插一手,你又当即派人助贺府管家找到那位随军文书,再上个年迈的贺家老夫人,这会儿估计贺大将军府已是一堆枯骨了。” “可北晋的几个皇子包括他们的皇帝,根本看不到这些,他们脑子里只有皇位,什么百姓的命,什么忠臣英雄良将,他们根本不在乎。” “北晋除非出个圣人,扭转乾坤,否则这两百年的江山气数将尽。但,九哥,这对我们大梁来说不是好事吗?”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们非但不应该帮着胡振方他们把凉山的匪患除掉,反而应该将胡振方一干人等,包括那个崔景玉,甚至整个靖安侯府的人全杀了。挑起北晋大乱,再加上这几年欧叔收集的情报,如此,我们大梁就能挥师南下!” 舒文博越说越有信心,仿佛就连北晋的江山也是唾手可得。 顾星言并不阻止,让他说下去,他知道,欧江林“找”到他才不久,许多人心里不服。 “内忧再加上外患,九哥,不愁灭不了北晋啊!你从小被皇后送到这里,在大梁毫无人脉,就算咱们回去了,大梁的朝堂也无你的立足之地。何不借此立下一大功呢?” “你今天除掉了凌尧,可除掉了凌稷,还有凌显,凌云,凌宴,凌恒,景章帝生了六个儿子,再不济还有其他凌氏宗族子孙。他们北晋内斗关我们大梁什么事,越乱越好呢。九哥,你何必横插一脚?” 顾星言冷哼一声,双手抱臂,人朝后懒懒地靠进椅子里:“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舒文博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怕不得九哥喜欢,低下头,小声嘟囔:“是,欧叔他们也都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可他们都不敢和你明说。” 他抬起头,直视着顾星言,梗着脖子道:“所以,今天就算你要罚我,我也一定要说出来!” 顾星言看着舒文博,面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只将当初李双晚的话复述:“胡振方自他们先祖开始,便对北晋朝廷忠心耿耿,贺老将军一府十位儿郎为守住北晋的西南门户,全部殒命于燕山关峡谷,这样的忠臣该是这样的下场吗?” 镇国将军府就该那样全族被灭的下场吗? 晚晚和他的孩子就该是那样的下场吗? 若真如此,那么,他们大梁皇室和北晋凌氏又有何区别? 人,不能冷血至此。 “可那又如何?胡振方再忠心,那也是北晋的臣,他忠的是北晋皇室,贺家儿郎守的也是北晋的江山,关我们大梁人何事?九哥,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舒文博急道。 顾星言冷笑一声:“胡振方忠的从来不是北晋皇室,而是北晋的百姓!若我大梁真有吞并北晋之心,胡振方这样的人就不能缺!” “贺家十位儿郎战死沙场,他们值得这天下所有人尊一声英雄!” 舒文博似懂非懂,想说的话不知怎的突然就说不出口,被堵在了喉咙。 “还有崔景玉,靖安侯府乃北晋世家大族,扎根在这片土壤数百年,你们真的以为就凭咱们在北晋的这些人手就真能杀得了他们?你当北晋,当靖安侯府是纸糊的老虎?!” 舒文博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你以为崔景玉是一介莽夫?他敢在凉山救下胡振方等人,岂会一点防备都没有?或者就凭你所说的这两件事,真能挑起北晋大乱?” 第153章 钟家姑娘 “为何不能?北晋的几个皇子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从上到下全乱了,北晋这座两百年的大厦也就垮了。” “呵,你也知道北晋建国有两百年了,两百年的底蕴,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我们给攻破了的?舒文博,别忘了,在北晋的西北,还有以勇猛着称的李淮英大将军,还有三十万李家军,还有李淮英的儿子李元乔,他也是一员猛将!” 舒文博心微微一颤,是的,北晋还有这么一头凶猛的猛虎,单凭他们几人就想灭北晋,谈何容易。 他咽了咽口水。 “北齐有铁骑二十万,他们这几年在李淮英手上讨到好了吗?再看我们大梁,北晋内乱,我们大梁就不乱了?夺嫡之争比北晋少在哪里?我为何会被母后送到北晋?你们一个个,呵,我该说你们天真,还是自不量力!” 舒文博脸色差到了极点。 顾星言站起身,走到舒文博的面前,直看到他的眼底,一字一句道:“北晋,我誓必要灭,但不是现在。” 舒文博震惊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主子,彼时细碎的阳光正好从窗棂探进脑袋,投在顾星言的脸上,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舒文博恍惚了一瞬。 “出去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顾星言转身又坐了回去。 “是。”舒文博的脑子此刻翁翁如雷在耳畔炸响,九哥说得没错,是他们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知道李姑娘对凌恒和对凌氏皇族的仇恨是哪里来的,但他,他们这些人应该相信九哥的。 顾星言怔怔地看向窗外,在墙的那一头,不知道此刻的她在做什么。 一双刚才还一片冰寒的眸子渐渐就柔和了下来。 无论她要做什么,她都会支持,哪怕她毫不知情,哪怕她说与他之间唯有利益关系。 利益关系啊,顾星言苦笑一声,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许多。 此时恒王府的乐潇院里,李双晚坐在窗边,望着恒王府凌恒的书房方向。 那里是整个恒王府把守最严的地方。 凌恒但凡在府里,大半时间都在书房里。 除了几个心腹外,无人能进去。 前世的自己,只在无意中进去过一次。 当时凌恒在书房内,门外守卫以为是凌恒让她进去的,没有拦。 结果,凌恒没对她说什么,看她到来,立即站起身,拉着她离开了。 但自那以后,那几个侍卫她再没在恒王府见过。 她依稀记得凌恒的书房很简陋,一桌一椅,几排书柜。 书柜上连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 不对,还是有摆件的,书桌靠近门那边有尊貔貅,那貔貅还朝外吐着水,张牙舞爪的模样。 萝曼过来了。 李双晚收回思绪:“何事?” “王妃,刚婢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钟夫人去了镇国将军府,拿回了钟公子的庚帖。” 萝曼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好像是二公子亲自去的钟府,退了婚。” 李双苗嘴角冷冷一勾,李元明比李淮义可要聪明多了。 李双苗爬了凌恒的床,成了凌恒的侧妃,自然不可能再嫁给钟晨阳了。 想起钟晨阳,自然就想起了他的妹妹钟嘉微。 可惜这个时候的钟嘉微已经与吏部侍郎何子民的儿子何幼琨定亲,将会于明年五月底完婚。 而前世,钟嘉微嫁给何幼琨两年后,惨死于何府后院的池塘,彼时她腹中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对外说是暴毙,可李双晚却知道一些内情。 何幼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养了一个外室,而这外室出身花楼,是个妓子,只因生得极为美貌,得了何幼琨的青睐,偷偷将人养在了外面。 直到一年后,何子民和他夫人才知道此事,夫妇二人怕此事万一被别人发现,坏了自家儿子名声后,娶不到得力的世家千金,便暗中命下人偷偷要将那外室处理了。 哪知,下人去了后不久就回来了,说那外室刘氏已有了身孕,肚子看上去约莫已有五六个月大。 何子民夫妇犹豫了,这一犹豫便让刘氏生下了一个儿子,后来还生下一个女儿,直到五年后,成婚将近两年的钟嘉微一直没有身孕,他们就堂而皇之地将那外室的母子三人接回了何府。 两个孩子,一个已经七岁,一个也已五岁。 而那个时候,由于自成婚后,丈夫就对自己关心颇少,何夫人又是个刻薄婆婆,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甚至当面说她是只吃饭不下蛋的鸡。 钟嘉微郁郁寡欢,身子每况日下,就算后来真的怀上了孩子,也因身体原因孩子在肚子里不太安稳。 大夫甚至还隐晦地说这个孩子就算能保到足月生下来,也极有可能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能不能养大还不可知。 何夫人对她意见就更大了。 那外室却是个泼辣的,她已有了长子,还有长女,可上面压着一个正头娘子,这正头娘子里的孩子一出生那可就是何府的嫡子。 就算这正头娘子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来,那她的孩子就得抱到正室的膝下养着,她撑起了就是个姨娘。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在一个夜黑风高夜,将神情恍惚出来散心的钟嘉微推入了池塘。 直到第二天,下人才在池塘里发现了钟嘉微的尸首,一尸两命。 那外室正洋洋得意,以为从此以后高枕无忧了,哪知何夫人一直厌恶她的出身肮脏,污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派人暗中时刻盯着她,前一天晚上自然也看到了外室推人入池塘的举动。 但她没让下人将人救上来。 而是等到了第二天,钟嘉微死透了,尸体捞上来的第一时间,何夫人就把人拿了,证据确凿,当场便将那外室给杖毙了。 两年后,何家就又给何幼琨寻了一位填房,把那两个外室的孩子过继到填房名下,成了嫡出。 这些事情,还是凌恒安插在各府的探子报回来给凌恒时,她无意间听到的。 想到此,李双晚的眸子暗了暗。 何幼琨是个混账,他的父母同样也不是好东西。 第154章 哪来的脸 胡家三姑娘自缢,便是户部侍郎赵明山的二儿子带着一帮纨绔公子哥干下的好事,而这中间,便有何幼琨的身影。 上一世,他们倒戈凌恒,助纣为虐,力挺凌恒要将镇国将军府满门抄斩,这些人里,正有何子民的身影,且是蹦跶得最欢的那一个。 何家,也是到了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重生回来,当初对不起镇国将军府的,她一个一个都要讨回来! 这个时候的何家,还与凌尧站在同一条船上呢。 但在收拾他们之前,得先解除钟嘉微与何幼琨的婚事。 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他们二人刚订亲不久,何府便出事了,人们就会把矛头对准钟嘉微,甚至会编排出她是灾星转世,怎么好端端的何家一定亲突然就出事了的谣言。 甚至多疑的景章帝会联想钟家是不是也与何家暗中有什么猫腻,否则为何要将女儿嫁过去。 这么一来,钟府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不行,一定要先解除二人的婚约。 李双晚想到了那个被何幼琨养的外室刘氏母子三人。 若是没记错的话,刘氏的长子今年应该已经三岁,女儿也有一岁了。 家风清正的钟员外一家若是发现给自己孙女定的亲事,男方竟连私生子都有了,定会退亲。 李双晚的脑子飞快运转。 得先找个机会接触到钟嘉微,李双晚想到了来年的上元灯节,这是北晋的传统节日祈福放花灯节,男女老少都会在那一天出门逛灯市。 前世,凌恒难得的陪着她一道上街赏灯时,见到了何侍郎夫妇二人带着那一对外室兄妹在游玩。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那个男孩贪玩要去捞湖里放的河灯,一不小心脚下打滑,落了水。 何夫人吓得尖叫之下喊了一句:“我的孙儿,快救我的孙儿。” 按理说,何府跟着众多下人,小主子落水,下人去救就成了。 但偏偏凌恒一听到男孩的身份,当即扔下她,一个纵跃就跳入湖中,将人捞了上来。 想到此,李双晚眸子深了深。 梁天佑这时大步从外面过来。 刚进乐潇院的大门,便被双手插腰的萝曼给拦住了:“等会儿,你谁啊,王妃的院子是你一个外男可以随便闯的吗?” 梁天佑没好气地拨开她:“起开,我有正事找你家主子。” 亦竹正好端着点心过来,一见萝曼那样,气道:“萝曼,快让开,梁公子找王妃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凭什么?亦竹,别忘了,几天前,他还想杀了我们。” “萝曼,让梁公子进来。”李双晚喊了一声。 萝曼哼了他一声,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道。 李双晚正在处理手头上的账册,离府几天,她自己的嫁妆有不少事情等着她去处理,至于恒王府的那二十来家铺子和庄子,她扔给骆管家了。 此人反正是顾星言的手下,她做与他做,没什么区别。 梁天佑一进来也顾不得李双晚正在忙,便道:“李姑娘,贺老将军他们的遗骸回来了,快到城门口了。九哥让我来和您说一声。” 李双晚忙放下手中账册:“你家主子人呢?” “已经过去了。” 李双晚大概记得贺老将军他们的棺椁运抵盛京城的日子,但具体哪天她忘了,所以这几天一直让顾星言帮忙留意着,一有消息请他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要揭开凌云的嘴脸,让北晋凌氏皇族的脸皮撕开来给盛京城的百姓,给天下人看看。 陈平这几天还在忙着施粥的收尾工作,赵府倾覆,从赵家查抄出了不少银两,百姓们都看在眼里。 景章帝也不能完全不顾盛京城外大批的难民,又加上以大理寺卿朱淇正为首的几个大臣在朝堂上施压,这些银两一半入了国库,另一半只得买了米粮和冬衣冬被发放到难民手中。 梁天佑见话已带到,便飞奔着离开了,他是以恒王府暗卫的身份进来的,不能待太久。 李双晚立即站起身,连披风也顾不得拿,便匆匆往外走。 亦竹忙奔过去将披风拿了,小跑着追上李双晚:“王妃,快把披风披上,天黑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雪了。” 这时,陈平也是一脸风霜地赶了过来:“王妃,贺老将军他们的遗骸到了。” 李双晚点了点头,一边将披风的系带绑了,一边问陈平:“十副棺椁都到了?” “是。” “此刻到哪儿了?” “约莫还有两刻钟时间能到城门口。” “我让你做的事做了吗?” “是,按王妃您的吩咐,小的通知了几个小乞儿,这个时间他们已经发动全城的乞丐奔走相向,百姓们也已经往城门口涌去。” “好。” 亦竹担忧道:“王妃,明天就是先祖帝的法事,您说皇上他……” 李双晚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但看凌氏有多无耻了。 说话间一脚已经跨出了乐潇院的院门。 赵嬷嬷正从房里出来,自从这次回来后,她发觉李双晚这妮子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也不让她近身伺候。 此时见她竟然带着两个小婢女和一个不知哪来的外男就朝外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扭着肥臀追了出来。 “哎呦,王妃啊,这大冷的天,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李双晚冷冷扫过一记眼刀子:“怎么,我出去,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赵嬷嬷讪讪将手往衣服两边一擦,笑道:“王妃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外面如今不太平,以奴婢的意思,王妃没事还是在府里待着得好。奴婢是您的奶嬷嬷,自然处处都是为着您着想啊。” 说罢,也不等李双晚发话,就伸手来拦。 “滚开!” 赵嬷嬷眼圈顿时就红了:“王妃,再怎么说,您也是奴婢从小奶大的,说句大不敬的,奴婢也是您半个长辈。当然了,奴婢不敢托大,可您怎么能,怎么能……” 说着便呜呜哭出了声。 萝曼眉梢往上一挑:“呦,赵嬷嬷,你这一会儿是王妃的半个长辈,一会儿又说不敢托大的,咋地,想给王妃安个不孝的骂名?你哪来的脸啊?” 第155章 遗骸回京 赵嬷嬷立即收了眼泪,抬手就要一耳光打过去:“我与王妃说话,哪有你一个小奴婢说话的份!” 李双晚一把钳住赵嬷嬷的手,把她往边上一推。 这段时间,她天天练扎马步半个时辰,习武一个时辰,虽说那身好武功还没有回来,但已非半年前可比。 只这么一推,赵嬷嬷便连退了数步。 赵老婆子身子肥厚,虽被推得后退了几步,但不至于摔倒在地。 然,她眼珠子一转,顺势便往地上一倒:“哎呦,我滴个天爷啊,王妃如今长大了,就不和我老婆子亲了呀。想当初,我一口奶一口水地把您奶大,掏心掏肺的。你生病了,我心疼得恨不得那病生在自个儿身上才好,一宿一宿地守着您。如今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呀,王妃不如就赐奴婢三尺白绫,也好过在这里碍您的眼啊。” 王府里来来往往地有不少下人,这话若是传出去,还如何了得。 亦竹也气得不行:“赵嬷嬷,你说这话的时候摸摸自己的良心,这十几年来,王妃哪里薄待你了?就连你儿子赌输了钱,王妃也是二话不说就替你还了。你去打听打听,做到这个份上的主子满盛京城有几个!” 李双晚厌恶至极,要不是留着这老婆子还有用,她回来的当天,就弄死她了,给陈平递了一个眼神。 陈平领悟,走过去,把赵婆子从地上拎起来,一记手刀就将人给敲晕了,拖着她的后领往她自个儿的房里一扔,啪地关上了门。 萝曼咧嘴笑,痛快! 然,李双晚等几人才到恒王府门口,又横生枝节。 “王妃,王爷说这几天不太平,让您无事不要出府了。”门房伸手一拦,又拦住了李双晚的去路。 李双晚目光往门房的面上一扫:“你是说王爷要将本王妃禁足在府中!” 门房一头的冷汗:“那,那自然是没有。只是如今外面不太平,王妃无事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这也是为王妃的安全着想。” 几天前,司珀已经传回了王爷的命令,让他们注意着点,一旦贺府的棺椁到京,务必拦住王妃,免得她在外给王府惹上什么祸事。 “滚开!”李双晚被拦烦了。 她知道,这段时间她与贺老夫人的来往,瞒不住凌恒。 虽然管家换成了顾星言的人,但这府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总不能个个都带张人皮面具。 那玩意儿可不容易得到,而且需得二人的脸形五官有相似之处,身形也要差不多才行。 门房吓得后退一步,噗通跪了下去,双手递上一把钢刀:“王妃,您要出去,小的们确实不敢拦。可王爷若是知道了,小的定活不成,不如就请王妃您即刻赐死小的吧。” 王爷说了,王妃出身名门最重名声,绝不可能为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李双晚冷哼一声,威胁到她头上来了,冷冷道:“好啊,那我成全你。来人,将此人拖下去,立即砍了。” 门房懵了。 李双晚睥睨着跪在地上之人,一字一句道:“就用他自己给的这把刀!” 说罢,头也不回,出府。 萝曼暗暗朝李双晚竖起大拇指:“王妃,帅炸了!” 门房吓得整个人瘫倒在地:“不,王妃,小的错了,求王妃饶了小的……” 远远走过来的骆管家,脱下臭袜子将门房哭嚎的嘴塞了个严严实实,下令:“还等什么,没听到王妃的吩咐吗?” 门房被拉了下去。 一众下人脸色惨白如纸。 出恒王府,举目望去,黑压压的百姓朝城门口涌去,他们嘴里不断喊着。 “快,快去城门口,贺家儿郎回来了!” “快去迎英雄回家啊!” “贺老将军回京了呀!” 前世,齐王凌云是以歼灭夏国大军五万的功臣,回到盛京的。 马车里齐王意气风发,一身广袖长袍,温炉煮茶,好不快意。 马车外,十辆载着贺家儿郎遗骸的棺椁如蜿蜒的白色长龙,迎着黑沉沉的天色,缓缓朝这边驶来。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凌云是坐在马车里还是囚车里。 大抵仍是坐在马车里的,景章帝要脸,又怎会舍得自己的儿子被百姓指指点点,就算真要定罪,也绝不会当着满城百姓的面。 贺老夫人并一府满门女眷均着素服,身子笔挺地立于队伍前头。 尽管身子抖得厉害,脸上的泪汹涌滚落,但没一个人哭出声。 李双晚思虑间,远处隐隐有了马车的身影。 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去。 一个人可以无耻到何种地步,才会视数万人的性命为儿戏,没有在燕山关当场自刎谢罪,竟还有脸坐着马车回来的? 李双晚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因为愤怒身子开始发僵,发抖。 人群后的顾星言,一双眸子始终望着那个纤瘦的背影。 马车似乎停了下来,又似乎没停,离得太远,实在看不得太清楚。 顾星言也看不大真切。 离得太远了。 百姓们更看不清了,从他们的角度看,只有一个黑点在渐渐地往他们这边靠近。 近了,又近了。 李双晚定睛一看,哪有什么马车! 最前头一辆马拉的硕大车上,是一个黑沉沉的棺椁,上面覆着白绸。 而那位齐王凌云,一身白衣素服,背捆荆条,亲自扶灵。 再往后,是九辆车,同样黑沉沉的棺椁覆着白绸。 数百将士均着白衣素服,立于十副棺椁两旁,庄严肃穆,如天边的乌云沉沉地朝城门口压过来。 李双晚脸色凝重,不对,绝对不对,虽然她武功尽废,但目力仍比常人要好上许多。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一刻钟前,远方的黑点最前头,的确有辆华盖马车。 可是,车呢? 举目去找,根本没有! 李双晚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想过凌云的无耻,就是没有想到他可以厚脸无耻到此种地步! 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欲吩咐陈平将那辆车找出来,顾星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用只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有我在。” 李双晚的心渐渐地便静了下来。 第156章 太无耻了 离众人还有数丈远时,不等贺家人说话,双眼通红,面容憔悴不堪,头发凌乱,下巴的青胡茬似要扎死人的凌云急行几步,噗通跪倒在贺老夫人面前,嚎啕大哭。 “老夫人啊,是我对不住贺老将军,对不住贺家十位儿郎,对不住三万北晋将士啊。是我错了,我错了呀。我急功近利,太想把夏国人赶出北晋了,他们烧我北晋粮草,夺我北晋土地,杀我北晋百姓,我恨死他们了。是我年轻无知,着了夏国狗贼的道啊。” 凌云一把抓起贺老夫人拐杖:“老夫人,您打我吧,是我没有本事,虽与夏国大军拼死一搏,奈何依旧无法将粮草辎重送到老将军手上啊。” 这些话,他与两个幕僚商量出来的。 “老夫人,我等无用,请老夫人责罚!”护送棺椁的数百将士齐刷刷朝贺老夫人等一众贺家女眷跪了下去。 人群开始骚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原来齐王殿下去救贺老将军了啊,是因为他缺乏作战经验,这才打不过夏国的,诶,贺老将军应该多提点提点齐王殿下的。” “前段时间不是有大捷军报送来了吗,齐王他率余下的十二万大军歼敌五万,与夏国签下等战协议,足见齐王殿下有勇有谋,边关百姓终于能安稳过年了。” “看来那个什么军情记录,也未必全是真的,全凭一支笔,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吗?再说那个文书本就是贺家的家臣,肯定是向着贺家说话的。” “不听齐王殿下说了吗,他太想把夏国狗贼赶出北晋了。夏国狗贼实在太过份了,要换作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贺老将军太草率了,应该多劝着些的,怎么能带着三万人冒险呢,还把自个的儿子孙子们也全带上了,这不是逼齐王殿下就范吗,还好齐王没有听他的话。” “诶,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将士殒命于燕山关峡谷了……” 贺老夫人全身颤抖,硬生生将拐杖从凌云手上夺了回来,可她嘴唇抖了数抖,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整整一个月,她以为贺家迎回儿郎们骸骨的同时,也能让他们体体面面的下葬。 那天,她敲登闻鼓,她的长媳受了二十杖,皇帝答应她,等棺椁抵京,齐王回来之际,必会重审此案。 若是贺老将军确实是被冤枉的,绝不会将“冒进贪功,刚愎用军”这样的罪名加在他的身上。 可是…… 太无耻了。 凌云太无耻了。 景章帝太无耻了。 这北晋的朝廷太无耻了。 至今她的长媳后背一大片的伤痕犹在呢。 贺老夫人强撑着没有晕过去,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贺家女人们,随我带贺家的男人回家!” 声音苍老得如同一息间便失去了所有支撑她站着的力气,她对这个天家失望了,从此以后,她贺家的女人们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贺家唯一仍在襁褓中的男丁,成人后也绝不会再让他踏入这肮脏腐朽的朝堂半步,难怕从此以后他贺家人为奴为婢,从农经商,也绝不再为他凌氏皇家人卖命! 在贺老夫人倒下去之际,李双晚一把从后面将人托住,在她耳边小声道:“老夫人,还没到最后时刻,苍天在看着呢!” 贺老夫人抬起一双浑浊的眼望向乌蒙蒙的天,纷纷扬扬的大雪就是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苍天看着吗? 可是苍天啊,你何时长过眼睛?! 北风突然呼啸而至,卷起所有人的衣袍,也露出了凌云白衣素服下那套华衣锦服。 凌云手忙脚乱地要将衣摆压下去。 风似乎越来越大,这边压了下去,那边又卷了起来。 百姓们还是看到了他那身华服。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咕咕朝这边驶了过来,驾车之人大喊一声:“殿下,下雪了,快上车!” 凌云脑子嗡的一声,他娘的,这个时候他能上马车吗! 李双晚抬头看过去,就见那辆华盖马车的车辕上坐着的不是顾星言身边的二愣子梁天佑是谁? 此时,他亦身穿白衣素服,更用那素缟遮住了大半张脸。 李双晚转身望向顾星言,刚才,他说“有我在”,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一双丹凤眼,身姿高大,身形挺拔戴着一张中年男子面具的男人朝她微微一点头。 此时,忽听砰砰两声巨响,马车车轴就这么断了,马朝前栽去,马车整个翻了身。 刚还大喊着叫殿下上车的车夫就势这么一滚,滚进了人群里,片刻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被突如其来的惊变引吸目光的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去了何处。 “啊……!”马车内早已吓得白了脸色的美艳女子就这么滚了出来。 滚到了众人面前,她玉肩半露,未着鞋袜,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就这么闪亮亮地呈现在众百姓面前。 百姓们面面相觑之际,又发现马车内的茶炉也翻了,精致的点心滚了一地。 黑白分明的棋子咕噜噜朝四处的百姓们滚过去,甚至连马车的车厢里装着的男子衣袍也倒了出来。 四爪蟒袍,白玉腰带,银白铠甲,大红的狐皮大氅,不是齐王凌云的又是谁的! 再看看被北风卷起,压得了那头,压不了那头白衣素服下的华衣锦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百姓们开始大声唾骂:“真不是个东西,原来全是假的,虚伪的狗东西!” “没错,他刚才那些话,字字句句全是要把所有的责任推到贺老将军身上。” “所以,军情记录才是真的!这狗东西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贺老将军,是他截下了援军两天,截下粮草,所以他才是那个害死七万贺家军的罪魁祸首!” “对,你们看看他,在哭吗?在干嚎,连滴泪都没有,狗东西!他那是不想贺老将军他们得这么大的军功,所以把他们迟迟不肯派援军,这是借刀杀人啊。” 突变再次发生,就听到砰砰砰数声响之后,刚还好好的拉棺椁的马车均齐齐从中间断裂。 第157章 讨巧卖好 马车侧翻,上面的棺椁轰隆隆的数声巨响,全部倒地,棺材盖翻开,露出里面贺家儿郎们的骸骨。 贺老将军并贺家儿郎棺椁中装的只有他们未被焚化的脊梁骨,数根大腿骨,以及一副铠甲、一个头盔。 就这么装在棺材里,没有用白布好好装殓,更没有将他们的遗骸好好清理一番。 贺家女眷终再受不住,大哭着跪倒下去。 百姓们吓得齐齐后退数步。 梁天佑已经脱了那身衣服,来到了顾星言身后,一脸求表扬的模样:“九哥,我这事办得如何?” 顾星言难得的点了点头。 李双晚压低声音对陈平道:“陈平,你即刻去庄子上把洛姑娘马上接来。你和她说,请她辛苦一下,这几天住在贺大将军府,帮忙将贺老夫人的身子看住了,还有贺家的一众女眷,也请她务必帮忙照顾好。” 陈平:“是,小的一定办妥。” 趁着人群骚乱,陈平迅速隐了出去。 凌云整个人完全傻了,呆立在当场,脸色煞白。 他得了高人指点,用的虽不是最好的楠木棺材,但十具均是松木棺材,用料一点也没马虎。 棺椁完好无损,怎么也不可能棺盖突然就炸开了呀。 李双晚眼尖地发现那些白骨有问题! 她转头去找顾星言,撞入一双黑眸中。 顾星言在她耳边低声道:“稍安勿躁。”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棺椁上都钉了钉子,十副棺材却突然棺盖全部翻开,这是贺老将军他们的亡魂有冤,要我们老百姓都来看看,齐王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呀!” “听说死人有冤,棺材板是合不上的,贺老将军他们这是太冤了呀!” “对,贺家儿郎肯是有大冤屈才会不惜将自己的骸骨曝于众人面前啊!” “走去敲登闻鼓,我们去替贺老将军讨个公道!” “走,我们都去!”百姓们义愤填膺。 凌云一张脸白得如纸,完了,他彻底完了。 他就是防着贺家人作乱,怕万一挑起民愤,这才忍着肉痛命人买了十副上好的棺材将他们的骸骨收殓了。 还装模做样的穿上素服,背了荆条。 更是故意几天没刮胡子,没梳头,没洗脸。 现在这叫个什么事! 贺家男人,太不知足了! 贺家女人,要得也太多了! 拉棺椁的马车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断的,李双晚朝顾星言看过去。 那个男人,只朝她微一颔首。 李双晚默默朝他点了点头,这个男人,似乎一直都知道她要做什么,而他总在她要做的上一刻,便已经不声不响地安排好了一切。 贺老夫人强撑着没有倒下,站直了身体,对李双晚小声道:“恒王妃,余下的事,老身带着满府贺家女眷知道该怎么做,此事您不宜牵扯进去,回去吧。” 李双晚忙道:“老夫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李家亦是武将之家啊。” “正因如此,您才不能去。老身明白恒王妃的心,这便够了。” 贺府已经赔上十位儿郎的性命,镇国将军府不能。 顾星言在李双晚耳边轻声道:“贺老夫人说得对,李姑娘,此事你若也掺和进去,景章帝会大怒。” 李双晚深深闭了闭眼,她知道顾星言话里还有其他意思,她如今是凌恒的王妃。 放开贺老夫人,朝她重重点头:“老夫人,我有一妹妹,医术极好,已让人去接了,这两天她会住到贺府去,您千万要保重。” 贺老夫人嘴唇抖了数抖,眼眶通红,终是什么也没说,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转过了身。 她将手中的拐杖交由自己最小的孙女拿着,自己则佝偻着身子,带着贺家的霜妇,将贺家男人的脊梁骨一根一根地捡起来,脱下身上的素服,将它们裹了,抱进怀里,慢慢地朝贺府走去。 他们凌氏的棺椁不配装殓贺家儿郎。 她们的身形单薄,风雪中一步一步艰难地往贺府走去。 风沙何时模糊了她们的双眼,不知道。 那些装腔作势的人何时离开的,不知道。 身后,跟着一个接一个的百姓。 人群很静,静得只听得见北风在狂舞,大雪在纷飞,好似天地也在为英雄哀嚎。 城门口的一辆马车里,恭亲王凌仕江咪了眯眼,看着风雪中那抹淡青色身影,嘴角勾着一抹邪笑,摸了一把怀里的娇美人儿。 “都说若要俏一身孝,你说,若是李双晚穿上一身孝服,会是怎样的风姿?” 美人儿往凌仕江怀里拱了拱:“王爷,您不看人家,去看那什么李双晚做什么呢,她如今是您侄儿的王妃。您要看美人穿孝,奴穿给您看呀。” “小妖精。”凌仕江一把将人压在了身下,可因身有残疾,只几根手指探了进去,引得那美人儿娇笑躲闪。 当天下午,景章帝连发三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贬齐王凌云为庶民,永世圈禁于二皇子府,遇赦不赦。 第二道圣旨,追封贺老将军为护国公,待贺家襁褓中的小孙儿年满十八并大婚后袭爵。 第三道圣旨,贺家儿郎的丧事在先祖法事结束后,等翻过了年由礼部代为操办。 丧事由礼部操办,那是莫大的皇恩,是国丧,百姓们又纷纷又起皇帝的重情重意来。 唯有贺家一门女眷清楚,景章帝这是在打他们贺家人的脸。 李双晚刚回到府,赵嬷嬷便哭天抢地地跪到她面前:“王妃啊,奴婢知错了,奴婢是被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给气着了,忘了王妃对奴婢的好啊,您打我吧,打我吧。” 说罢用尽力气连连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被陈平打晕像扔死狗一样扔进屋,半个时辰后,赵嬷嬷悠悠转醒,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恒王殿下饶她和她的儿子不死,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能给他传递消息。 殿下说李双晚这段时间有些反常。 可若她连李双晚的身也近不了,谈何给殿下传消息? 李双晚端坐在那里,接过亦竹递过来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慢慢放下茶杯,这才去看跪在地上的赵嬷嬷。 这老婆子心思恶毒,又贪得无厌,此番来她跟前求饶,是想获得自己的信任。 这不正巧了么,她也正好缺个让她自以为还是她心腹的时机。 第158章 先祖法事 李双晚站起身,走到赵嬷嬷身边,亲自将人扶起来:“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赵嬷嬷不肯起,心里恨到了极点,你也知道地上凉,让陈平打晕我把我扔在地上的时候,可曾想过地上凉! “王妃,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可奴婢也是为着您好,只是太心急了,说错了话。您若是不原谅奴婢,奴婢没那个脸再待在您身边伺候了,不如找个人牙子来,把奴婢发卖了去。” 萝曼气得恨不能上前踢她两脚,这叫什么话,若因着这王妃就把自个儿奶嬷嬷发卖了,王妃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双晚长长叹息一声:“你是我奶嬷嬷,确如你所说,是我半个长辈,我又何尝真的生你气了,早上是我心急了,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快起来吧。” 赵嬷嬷喜极而泣,这才抹着泪起身:“奴婢就知道王妃不会和我真生份了,咱俩这十几年的情份也不是谁能比得了的。” 萝曼在心里翻出了个天际白眼。 “快过年了,亦竹和萝曼还年轻,许多事还仰仗着嬷嬷帮衬着。” 赵嬷嬷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这才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是,王妃把事交给奴婢就对了。这是您嫁到皇家过的第一个年,皇家不比别家府邸,规矩多着呢,奴婢自会一件一件的安排妥贴。” 赵嬷嬷拿着王府对牌一跨出乐潇院的门,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呸,李双晚这贱人真不是东西,她都做低伏小到这个份上了,还主动提了她的儿子,竟然只字不提给她钱,让她把儿子赎回来的话。 这个时候难道她不应该主动拿出一万两银子给她吗? 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掏心掏肺对她好,又有何用,当真白眼狼一个! 亦竹担忧道:“王妃,婢子瞧着赵嬷嬷这次回来后越发不像样了。婢子知道这话说出来难听,可赵嬷嬷不是值得信任的人,还是得留心着些才好。” 萝曼扬起脖子:“没错,王妃,婢子瞧着赵嬷嬷那双眼含着怨恨呢,您可千万别被她那三两句好话给糊弄过去了。二姑娘手中的王府令牌说不得就是赵嬷嬷给她的,婢子瞧着她是已经攀上了二姑娘的高枝了。” 亦竹脸色也颇为凝重:“等二姑娘入了恒王府,更得提防着了。” 李双晚淡淡一笑,赵嬷嬷是想攀李双苗来着,可惜上次回镇国将军府,她瞧见赵嬷嬷从李双苗的院子里出来时,脸上有两个清晰的巴掌印,眼中也是一片死灰。 她捏捏这个丫头的脸,又揉揉那个丫头的脑袋:“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你们莫要打草惊蛇。” 两婢女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傍晚的时候,陈平回来了:“王妃,洛姑娘接回来了,人已经住到护国公府上了。” 李双晚点了点头:“好。” “洛姑娘说过几天她想见您一面。” “好,帮我和她说一声,正月初七,在留月楼,我请她吃饭。” 初一到初五,各种走动就少不了,她走不开,而且这段时间凌恒也会一直在府里,她不能让凌恒盯上洛洛。 初六,李双苗要进府。 ……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八,景章帝亲率文武百官及一众凌氏皇家子嗣去了白马寺。 凌恒和李双苗的事瞒得很严,就连白马寺里,除了住持大师和宋长宇外,也无人知晓李双苗究竟是怎么成了凌恒的侧妃的。 侧妃也是妾,是妾就无需请皇帝下旨赐婚,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礼部尚书宋长宇便已经一封折子上去。 景章帝压根不知道李双苗是谁,妾么,一个玩意儿罢了,更何况还是凌恒的妾,折子看都没看,只听大太监张德生提了一嘴便挥手同意了。 李双晚站在凌恒的身后,将这北晋皇室之人看得一清二楚。 景章帝年近五十,脸上已是纵横沟壑,十分老态,仿如已逾花甲。 退后他半步距离的恭亲王凌仕江三十六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 若非知道他这个人在私底下就是个疯子,别人还当他是位翩翩佳公子。 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恒,又扫了一眼李双晚,一又眸子亮了亮,挑了挑眉梢,又别开了脸。 李双晚只觉得一阵恶心。 在他们身后是从皇后到各宫嫔妃,按着品阶排列。 紧接着便是各位皇子。 太子凌稷,今年二十八岁,一是因为胡振方的参本被景章帝私下好一通敲打,二是遇刺一事,左手又差不多废了,这段时间收敛了许多,眼瞧着还瘦了不少,只是一双他们凌氏特有的桃花眼微微挑着,显得轻浮了一些。 原本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二皇子,齐王凌云,今年二十六岁,生母是贤妃,也颇得景章帝的宠爱,因贤妃乃昭国公主,注定与储位无缘,故早早就被封了王。如今更是已被废圈禁,贤妃因教子无方也被降至贵人,今天自然也没有跟来。 果如李双晚所料,三皇子凌尧那所谓的禁足也不过做做样子,今天也来了,他与太子乃同胞兄弟,均是姜皇后所出。 虽是嫡出,却因小太子三岁而被太子处处压一头,注定了他这一生只能替凌稷做嫁衣,私底下常有忿忿,因而性格乖张狠厉,最让皇后和国丈定国公头痛。 偏偏他们二人又想处处压凌尧一头,时时在他耳边灌输他是臣子的思想,反让凌尧对自己这个同胞兄长充满了怨恨。 从凌恒身边经过时,凌尧朝他挑了挑眉,玩世不恭地一笑:“没想到四弟第一次干这种事,也有模有样,你这六品官也当得不错么。” 凌恒温润一笑,只当听不到他话里的嘲讽意思:“不及三哥万一。” 五皇子凌宴身母万淑妃,一如既往地微抬着下巴,从凌恒身边走过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未给他。 他向来看不起凌恒母妃一身的铜臭味,如今连仅有的铜臭味也没有了,皇上更是十年未召幸过她,便更不会将凌恒放在眼里。 第159章 贺家病倒 六皇子凌显母亲是端妃,他倒是比他的几位兄长要谦和许多,经过凌恒身边时,还朝凌恒轻轻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双眼有意无意地扫了走在景章帝身侧的恭亲王一眼。 别人没发现,李双晚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再往后便是各位皇子妃及公主驸马,及朝中文臣武将。 不得不说,凌恒的办事能力一流,这场法事虽由宋长宇带着礼部来办的,但许多方面都采纳了他这位六品主事的意见。 就连吃、住、行及休息等一些极为细微之处也考虑得相当周全。 一场法事办得端庄得体,几个时辰下来,众人都很累,但鲜有人有抱怨,就连私底下的都没有。 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无人提起昨天贺家儿郎冤魂回盛京的事。 景章帝也很是满意,甚至还将凌恒叫到跟前,说了两句话:“以前朕倒是疏忽了,没想到第一件交给你的事,办得倒是出色。” 凌恒毕恭毕敬地站在下首:“父皇乃一代明君,先祖帝看在眼里,这才让事情如此顺利,儿臣不敢领功。一切均是宋大人安排妥当,其他同僚得力,儿臣只是从旁协助,不足为道。” 这话说得漂亮,不仅宋长宇这几天来的不快也烟消云散,就连景章帝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头顶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与凌云这个混账相比,对从来没进过他视线的四儿子倒有点满意了,他抚掌大笑,当即下旨将凌恒的官职从正六品主事越级升到了正五品郎中。 凌恒跪下谢恩,面上却不骄不躁,景章帝顿时对他的好感又上了几分,就连午膳也让凌恒坐在了他的下首。 凌宴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两眼,挑了挑眉。 其余几位皇子更是心里哼哼两声,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景章帝交给凌恒办的第一件事,李双晚知道,他必会有尽全力办好。 再加上父兄来年五月份班师回朝,凌恒才真正入了景章帝的眼。 法事结束后,众人便下了山。 太子凌稷左手残废了的事瞒得极好,此刻他装作无事人一样将双手搭在腰带上,挺着腹,抬了抬下巴,扫了李双晚一眼,视线停在了凌恒身上,轻笑一声:“四弟,你这王妃娶得好啊。” 凌恒脸上挂着笑,躬身:“是,臣弟也觉得好。阿晚与臣弟心意相通,我们夫妻琴瑟和鸣,多谢太子大哥。” 凌稷冷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凌恒,本宫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张虚伪的嘴脸。” 凌恒不卑不亢:“大哥是太子,是君,你这话臣弟只能受着,但臣弟私下却认为太子大哥这话说错了,臣弟对阿晚之心,日月可鉴。” “有没有说错,你自个儿清楚。”凌稷用手指头戳了戳凌恒的胸膛,在他耳旁轻声道,“既要又当,那是婊\/子的作风,你学了个十成十。” 凌恒的脸色唰的变得很难看,可他那双桃花眼仍带着笑:“大哥慎言。” 凌稷冷哼一声,却在经过李双晚身边时,勾唇道:“有些人是人是鬼,可要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了。不要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 李双晚微微一笑:“臣妾愚钝,听不懂太子大哥的话。” 凌稷嗤笑一声,甩袖走人。 景章帝远远地扫了这边一眼。 凌恒抿紧了唇,待凌稷走远,握住李双晚的手,一双眼担忧地看着她。 心里却在恼恨极了,刚才她为何不主动站出来向太子说清楚,本来就是她自奔嫁于他的,于他何干,搞得他好像看中了镇国将军府的兵权,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贴上去似的。 李双晚朝他微微一笑:“殿下的心意,妾懂。” 她还没凌稷看得明白。 自腊月二十九开始,也将进入年关的休朝期直到来年上元节,忙了一年也可以好好地歇上几日了。 贺老将军等贺家男儿的丧事定在了正月初十,因这回先祖帝的法事办得好,景章帝将此事交给了凌恒。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凌恒这次很得老皇帝的眼,若贺家男人的丧事办得如景章帝的意,估计他在礼部的位置还会再升一升。 回到恒王府的时候,天色已黑。 陈平急急来报:“王妃,贺老夫人和贺家另三位儿媳妇都病倒了。” 李双晚心中一紧,忙问:“可有大碍?” 陈平摇头:“好在有洛姑娘在,贺老夫人起了高热,到傍晚才勉强退了热,其余三位女眷是昨儿个在风雪里站久了,又加之身心俱疲,这才被邪风侵了体。” “那贺家如今谁在主持大局?” “贺府长媳庄氏,她让小的带句话给王妃,请王妃放心,但凡贺家还有一人活着,贺家就倒不了。” 李双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贺家会同胡家一样,站起来的。 “今儿个一早,夫人也去祭拜老将军他们了,还特意去看了贺老夫人,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李双晚默默点了点头:“你时刻留意着,和洛洛说,有什么需要的,让她尽管来找你,你能做主的便允了她。若有把握不了的,再来问我。” “是,小的明白。王妃,您让小的留意的事有消息了,太子昨天送了一位天师入宫,据说那天师炼制的丹药可延年益寿。”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前世这位天师晚了两年入宫,在药里掺了毒,只要连服丹药两年,那毒便会慢慢蚕食景章帝的五脏六腑,最终药石难医。 这一世,凌稷竟然早两年将他送进了宫。 看来,他自己也知道,景章帝因他的手动了废太子之心,他要用献天师这一招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站了一天,李双晚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凌恒是安排得好,就连朝中那些官员都有休息的地方。 可她这个恒王妃是没有的,就连坐的地方也未曾单独给她安排一个。 萝曼忙命人准备热水,伺候李双晚沐浴。 亦竹有些心疼得给李双晚捏腿:“几个时辰站下来,换谁吃得消啊。王妃您还华服着身,光这一身就好几斤重,累坏了吧?” 李双晚拳头轻轻捶着大腿,这腿都觉得不是自个儿的了:“殿下呢?” “在前厅呢,好像新提拔上来的骆管家在。殿下刚派了人来,说是这段时间不在府上,有一堆的事要忙,还有贺老将军他们的丧事的事宜也要准备起来,让王妃您先睡。殿下指不定要忙到什么时候,若是太晚便在前院睡了,让您不必等他。” 李双晚冷笑一声,离开这么久,忙是真,趁着夜深去见那个女人也是真吧。 她倒乐得自在,若不然在熄灯之前还得假惺惺地应付他两句,着实恶心。 第160章 书呆子 沐浴后,陈蓉端了一小碗热腾腾的面来:“王妃,婢子做了一碗羊肉面,您吃些,暖暖身子。” 浓浓的羊肉汤,光闻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李双晚也确实有些饿了,一碗热呼呼的面下去,从里到外地透着舒适,再美美睡上一觉,明天这一身的乏也就去了。 萝曼刚出去,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匣子:“王妃,不知道是谁放在门外的,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李双晚一看那匣子便知道是谁,前两天她去留月楼的时候见过,那里的匣子清一色的,全是这种雕花镂空样式。 是他,顾星言送来的。 打开,里面放着几瓶香露。 既然是给她的,李双晚也不矫情,左右拿他的东西,请他帮的忙已经够多的了,再多一个也无妨。 抹在身上,只觉浑身的每一处毛孔都张开了,十分解乏。 李双晚将东西收好。 亦竹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一瓶瓶的香露,见着萝曼领着一干下人出去了,才忍不住开口:“王妃,顾九公子的东西,还是少拿得好。这万一被人发现了……” 这个时代对女人很不友好,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就算有了妻室,照样不耽误他们逛风月场所。 可女人,就是和旁的男子多说一句话,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更何况王妃还用一个男人给的这些东西。 李双晚点头:“我心里有数,但好东西没有不用的道理。这样,你明天拿上二百两银子送去给留月楼的掌柜,就说东西很好用,这是买东西的钱,让他务必收下。” 亦竹这才应了一声是。 “章施屹的伤怎么样了?”李双晚问亦竹,她这段时间一天一天的事忙着,一直没顾得上去看看他,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他手上的伤如何了。 亦竹一边给她轻轻捏着肩膀一边回道:“王妃放心吧,那大夫医术不错,章公子的伤好多了。他左手的断骨已经重新接好,再养上一两个月便可痊愈了。” 李双晚点了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确实还得要两个月,明天她想去看看他,但凌恒回来了,她要出府便不能像之前那样自由。 她知道章施屹最喜欢什么,早几天便让周伯将东西备下了。 累了一天,李双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书房里。 司珀:“王爷,王妃昨天杀了一个门房。” 凌恒气得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他就知道这个贱人不安分。 “昨天贺老将军他们的遗骸回盛京,王妃要去城门口迎棺,那门房拦着,说王妃您要出去小的拦不住,但王爷定不会饶了小人,不如您现在就杀了小的。于是王妃当场下令将人给杀了。” 凌恒脸色阴冷:“蠢货,死不足惜,谁让他抬出本王的。去,把他的家人也给料理了,别留什么后患。” “是。王爷,我们还查到,三皇子殿下好像与胡振方等人的被掳有关。” 凌恒望向司珀:“老三派人掳的?” “不是,凉山的那些山匪好像和三皇子有什么牵扯。” 凌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子往椅背上靠去:“你是说那些所谓的凉州山匪,实际是老三的私兵?” “有这个可能,只是目前我们还没有查到实实在在的证据。” 凌恒的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原来这些个皇子,一个个的手上都不干净,都养着私兵呢。 “王爷,我们要不要……” 凌恒抬手:“不必。他自己要作死,我们当个看客就行。刺杀太子,与赵明山勾结密谋储君之位,这些事都没有触及到父皇他自个儿的切身利益,他乐得我们兄弟几个斗得你死我活。但,” 凌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养私兵,那可威胁到他自个儿头上了。” 司珀:“而且凉山的这股匪患多少年了,朝廷派兵数次都没有彻底剿灭,可见兵力之多,实力之雄厚。皇上若是知道这些人原来是三殿下的私兵……” “呵,老三的名字,阎王他老人家已经勾上了。” 司珀见自家主子心情颇好,咽了咽口水这才低头颤巍巍地递上一封密信:“王爷,刚收到的消息,咱们在永州府的铁矿前天被人劫了。” 凌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司珀的前襟,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司珀噗通跪倒:“是属下们无能,不知怎的被人给盯上了,将里面的几千斤生铁抢走了。” 凌恒一把扯过司珀递来的信,看罢,气得揉成一团,重重砸进了边上的火炉里,纸见火就着:“究竟是何人所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劫走这么大一批生铁?” 司珀额头冒出层层冷汗:“还,还不知道。那些人带着面具,也不杀人,只把一个个矿工敲晕,抢了生铁就走,未伤一人性命。曹梁说,那些人多半是江湖游盗。” 凌恒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去,下令给曹梁,让他在三天之间务必给我查清楚了,把生铁夺回来。敢偷到本王头上,一个不留,全杀了。若三天内他查不出来,让曹梁把脖子给本王伸直了!” 司珀哪敢多言。 第二天李双晚才起,凌恒就来了,眼里是满满的红血丝,看来他昨晚忙了一夜。 走到李双晚面前,轻轻抚了抚李双晚的脸:“阿晚,这几天我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你。” 李双晚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错开凌恒抚在脸上的手:“殿下,正事要紧,妾就在府里哪儿也不去。” 凌恒一把将人揽入怀里:“还是阿晚疼我。” “殿下,这么多人看着呢。”李双晚从凌恒怀里挣脱出来。 “哈哈……”凌恒大笑,“让他们看去。你是本王的妻,本王与自己的妻子亲热,谁敢说什么。” “殿下今天忙什么?” “一堆的事呢,昨天忙到半夜,去乐潇院见你睡得很熟,我身上凉便在书房对付了一晚,今天还有得忙。阿晚,明天就除夕了,府里过年的诸事准备得如何了?” 李双晚看了眼跟在凌恒身后的骆管家:“骆管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第161章 我该谢你 骆管家忙上前:“是,只是老奴刚接手,恐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需王妃帮忙过过眼。” 李双晚哪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是顾星言的人。 “既然如此,殿下,妾去去就来。” “去吧,别太累着自个儿,有什么事就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初二,我陪你一道回镇国将军府给岳母大人拜年。” 朱氏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为了打消他们对他的猜忌,他才懒得虚与委蛇。 真是令人厌烦。 出了前厅,李双晚压低声音:“我要出去一趟。” 骆管家是个机灵的,一拍脑门,故意提高了声音:“哎呀,老奴该死,给各府准备的年礼,还差王妃您外祖父家那一份,老奴这便去准备。” 李双晚:“罢了,这份还是我自个儿准备吧。骆管家,你去忙吧,只是以后这样的小错误不可再犯。” 骆管家忙跪下请罪:“是,老奴知错。” “起来吧,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是,谢王妃。那老奴让人去备车。” “不必了,萝曼,你去通知周伯,一刻钟后出发。” “是。” 给章施屹准备的东西,一早就让车夫周闻帮着准备了。 他一个车夫,盯着他的人少,此刻东西早已装上了车。 医馆的后院,章施屹此时正一边翻晒着药材,一边在看书。 前两天下了大雪,昨天雪停,今天一早起来,出了个大太阳。 难得的好天气。 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左手用纱布吊着,右手胡乱地翻晒着药材,别着身子,一双眼真勾勾地盯着一旁的书。 当真是个书迷。 萝曼愉愉从后面过去,一把将他的手夺了回来:“喂,书呆子,这药材你再这么晒下去,要被你全晒光了。” 章施屹吓了一跳,一看,好嘛,筐子里的草药一大半被他弄到地上去了。 忙转身去捡,这才发现李双晚站在他的身后,嘴角抿着浅浅的笑,茏茏葱葱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在白得如玉的皮肤上打了一层温暖光晕。 也不知王妃这样看着他看了多久。 章施屹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窘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放好:“王,王妃。” 又看到晒了满地的药材,忙去捡,弯腰下去,却因左臂吊着,一只手又不够,不仅没能扶起打翻的那一筐,还带倒了另一筐。 当真是手忙脚乱。 哗啦啦,顿时整个桌边全是打翻的药。 萝曼被他那副窘样逗大笑。 连亦竹都没忍住跟着笑。 章施屹更窘了,脸红得火烧似的,不停的拿脚趾头在鞋子里抠啊抠,不敢看李双晚。 萝曼笑得肚子都痛了:“王妃,章,章公子还真是个书呆子。” 亦竹:“是个书呆子。” 书呆子章施屹尴尬地笑:“让二位姑娘见笑了。” 萝曼:“医馆掌柜竟然没把你赶出去,他脾气可真是好。” 章施屹挠了挠头:“姑娘莫要取笑我了,还请姑娘把书还给在下。” 萝曼把书往他手上一扔:“一本破书,怎么就那么稀罕。” 章施屹忙宝贝似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抚了抚书角的褶皱,揣入怀中,又弯腰去捡地上的药材。 李双晚点了点两小丫头:“还不快去帮忙。” 二人吐了吐舌头。 周伯将东西搬进了院子。 李双晚对章施屹道:“给你带了点东西,看看可还喜欢。若还有什么别的缺的,一并告诉我,我让周伯去办。” 周伯将包裹打开:“章公子,过年了,这是王妃让老奴给您置办的几身新衣新鞋,您去试试可还合身。” 章施屹没看,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打开的大箱子,满满的一大箱子书:“王,王妃……” 李双晚轻轻一笑:“听医馆掌柜说你十分好书,我便列了个书单,算是新年礼物。你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需要。” 亦竹和萝曼二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道王妃什么时候听医馆掌柜说的,她们每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妃,咋就不知道呢? 王妃瞒她们的事越来越多了,完了,她们再也不是王妃的心肝宝贝了。 章施屹两眼直发光,蹲在箱子面前,翻翻这本,看看那本:“太好了,太好了,全都有,都有。” 他腾地站起身,冷不丁就朝李双晚噗通跪下,喉咙哽得说不出一句话:“王,王妃……” “周伯,快扶章公子起来。” 李双晚的眼圈也红了,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才没有去扶章施屹,才没能让眼中的泪滑落。 章施屹,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前世替我父亲,替我们镇国将军府满门收尸。 谢谢你让我父亲全尸入葬,谢谢你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 谢谢你让李家的三百八十一口人不至于曝尸荒野,让他们入土为安。 李双晚将眼中泪意压回去:“章公子不必多谢,你好好养伤,待以后我还有许多事要交给你去办。” “是。我虽然现在左手不便,但右手尚可,再不济还有两条腿,王妃若有什么要紧的事,随时可以交给我。” “好。” 从医馆出来后,李双晚又往自己的那几个铺子走了一趟,因着过年,生意比以往好了许多。 墨斋在刘二的手上,这段时间比之前生意又好了不少。 还有便是几个成衣铺子和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就连卖古玩字画的铺子这两天生意也好了。 又特意去了凌恒那些暗铺,虽然因过年生意也还不错,但比起她前段时间看到的还是差了许多。 李双晚挑了挑眉,心情颇好,在隔壁的铺子里挑了一幅谢真人的真迹,外祖父最喜欢这些了,又给外祖母,两个表哥和两位舅舅,舅母也挑了礼物。 萝曼手上抱着一大包的东西,眯着眼道:“王妃,现在咱们去哪儿?” “去珍宝阁看看,前儿个掌柜来和我说铺子里新进了一批首饰,过年了,给你们每人一套头面,咱们挑挑去。” 两丫头抱着李双晚的胳膊高呼王妃千岁。 一脚刚踏进珍宝阁,李双晚的视线里就撞进来了一个人:钟嘉微。 此时,她正与母亲钟夫人在挑选首饰。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正苦恼于如何结识钟家姑娘呢。 第162章 结识钟家 “母亲,这套头面好看吗?”少女脸上笑颜如春,粉色颊,月白色的衣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蝴蝶结,墨色的头发高高挽起,发髻上插着一支水色白玉簪。 钟夫人笑着拿起那支玉兰点翠步摇左右看了看:“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素了。嘉微,你这是成亲,该挑选喜庆些的。你若喜欢,这套买了,另外再挑一套成亲那天戴。呶,这套点翠镶红玛瑙一看就很喜庆,你可喜欢?” 钟嘉微脸颊飞红,何侍郎家的儿郎何幼琨她在定亲前远远地看过一面,丰神俊朗,个子颀长,鼻梁高挺,长得很好看,待人也好,只一眼她就看中了。 “母亲做主便是。”钟嘉微小声道。 “这两套头面极衬姑娘肤色,姑娘若是喜欢,我便给钟姑娘打个折。”李双晚走到二人面前。 “东家。”掌柜忙从柜台里走出来,对李双晚行了一礼,又对钟夫人二人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家。” 钟嘉微和钟夫人自然是认得李双晚的,忙齐齐屈膝行礼:“见过恒王妃。” 李双晚浅笑上前一左一右将二人扶起来:“不必多礼,夫人和钟姑娘既然在我的铺子里,便是我的主顾。” “原来这里是王妃的产业,早就听闻珍宝阁珠宝头面样式好看又别致,做工精良,价格公道,是盛京城里女子们最喜欢来逛的地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李双晚笑着吩咐掌柜:“陈掌柜,这两套头面按半价,不足部分计在我帐上。把东西包起来,送到钟员外府上。” “是,东家。” 钟夫人忙道:“这,这怎么成,无功不受禄,哪敢让恒王妃破费。” 李双晚视线看向钟嘉微:“我很喜欢钟姑娘,听说钟姑娘与何侍郎家的儿郎定了亲,就当给钟姑娘的贺礼了。” 钟嘉微脸又红了,小声道:“是,多谢王妃。” “不知钟姑娘婚礼定在哪一日?” 钟夫人笑道:“请人看了日子,定在了明年的五月二十八。” 李双晚假装思忖:“五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先恭喜钟夫人钟姑娘了。” 萝曼按李双晚交代她的话说道:“王妃,婢子听说明年是大年,上元灯世那天放灯祈福,皇上也会亲临望月楼亲自点燃最大的一盏灯。” 李双晚微笑点头:“是,礼部已着手在准备了。” “婢子想去。” “好,带你去。” 钟嘉微眼眸一亮,知道恒王殿下如今就在礼部当值,恒王妃的话定错不了。 “钟姑娘,你那天也去吗?点一盏花灯,肯定能得到神明眷顾,让你和何家公子婚姻美满,儿孙满堂。”萝曼喜滋滋地看着钟嘉微。 钟嘉微抿了抿唇,求了好几次母亲,母亲都说她快要嫁人了不让她去,可一年也难得有这么一次,她太想去了。 偷偷看了眼钟夫人,小声问道:“王妃也会去吗?” “自然要去的,这么难得的日子,那天应该有许多人上街。钟姑娘难道不去看看?” “母亲……”钟嘉微去看钟夫人。 钟夫人无奈一笑:“就知道关不住你,罢了罢了,你要去便去吧,只一点,多叫上几个护卫跟着你,那天人多,要千万注意安全。” 李双晚笑道:“那不如跟我一道吧。王府有侍卫跟着,暗中还有暗卫护着,不会出事。” 钟夫人哪有不应的,抚掌道:“那敢情好,多谢王妃。” 李双晚从珍宝阁出来,便带着买的东西回府了。 恒王府不似别的亲王府邸在只有富人和贵人区的朱雀大街,而是坐落于盛京城的东大街。 这条街,达官贵人少之,五六品及以下的官员会有,行商富人有之,一般小康人家亦有之。 换言之,人很杂。 王府大门口,也常有路人来来往往。 凌恒表面上是个好丈夫,一听王妃回府了,笑着迎出府,亲自将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柔声道:“阿晚,逛了一天,累不累?” “不累,街上很热闹。” “都去了哪里?”凌恒抓着李双晚的手,一双眼含着深情望着李双晚,一边问一边牵着她往府里去。 李双晚还做不到心中把这个人厌恶到了极点,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随便逛了逛,街上很热闹,给外祖他们买了礼物。” “就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凌恒望着李双晚,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他派出去盯着李双晚的人,总会半路跟丢,让司珀将府里的人筛了几遍,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李双晚抬头看着凌恒:“殿下想说什么特别的?” 凌恒笑笑:“没什么。骆管家办事不力,我命人打了他二十棍,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李双晚眉心狠狠一跳:“殿下,骆管家才刚做管家不久,又是年底,事情何其多,偶有疏漏也情有可原。更何况,我已经罚他一个月的月例了。” 凌恒脸色一冷:“阿晚是心疼一个管家?觉得我罚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他最不该的是谁家府上的年礼都可以忘,独独不能忘了阿晚亲人这边的。你的亲人,便是本王的亲人。” “本王这次不好好罚他,他记不住教训,以后这样的错还会犯。本王就是要让这府里的所有人明明白白的知道,你李双晚是我凌恒的妻,谁也不得怠慢。” 李双晚深吸一口气:“萝曼,去给骆管家送两瓶上好的金疮药,吩咐人好生伺候着。” 萝曼小心翼翼地看了凌恒一眼:“是。” 凌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快消失不见,倒会顺杆子往上爬,会收拢人心。 凌恒一回到书房,司珀匆匆来了:“王爷,曹梁来信。” 凌恒看罢信,气得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挥落于地。 司珀噗通一声跪下,不敢多言。 原来经曹梁多方查实,他在永州府的铁矿被人掳走竟然是三皇子凌尧干的! 那批生铁如今已运抵凉山。 原本他还多少有点不相信凉山为祸已久的盗匪,竟然会是老三的私兵。 可现在,铁证摆在他面前。 第163章 不敢奢望 凌恒拿着信,双手腰腰,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司珀:“王爷,不能这么便宜了三皇子。” 凌恒转过身:“你起来。” 司珀应言起身。 “父皇已命凉州刺史和娄将军前去剿匪,不管此刻能不能成功,这些人是老三私兵一事必须让父皇知道。” 司珀身子一颤:“王爷的意思是……” “附耳过来。” “可听明白了?” “是,属下这便去。”若此事成,三皇子犯的便是谋逆的大罪,满门抄宰不为过。 夜间,进屋的人,单凭气息,李双晚便已知道那人是顾星言。 “抱歉,因为我,骆管家被打了二十棍。萝曼去看过,下手的人极重,被打得不轻。” “凌恒此人疑心很重,他也许已经怀疑到骆管家头上了,否则,不可能对一个跟着他十数年忠心耿耿的老仆下此重手。” 顾星言展眉一笑:“这仇我已经替他报了。” 李双晚诧异地看向他,半晌,才想起来:“那批生铁?” 顾星言笑而点头:“不仅让他损失了一大批生铁,而且还有人替咱们将凌尧除了。” 李双晚笑的眉眼都透出光华来。 顾星言被这样的笑容晃了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见他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脸上,李双晚清了清嗓子,偏过了头:“凌恒的书房把守太严,我进不进去。凌恒控制暗卫的毒极有可能藏在里面,得想办法把守卫引进,进去探探。” 顾星言刚还蹙在一起的双眉一下子便松了开来:“我进去过,没找到。” 李双晚诧异抬头,看向顾星言:“没有,没找到?怎么会没找到,这是凌恒自己配出来的毒,这,这怎么可能?” 顾星言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放松,仿佛说的不是他的事。 “桌上的笔筒是开关,两排书柜里面藏着一个暗门,通到地底下,下面藏着上百万两的金银以及林嫔放在暗处的产业账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凌恒极为小心。” 李双晚心又往下沉了沉,也就是说就算她能成功从恒王府脱离出去,查不到凌恒养私兵的证据,还是扳不到他。 里面藏着的金银和私帐,他可以说林嫔娘家后来又渐渐复起,只不过是些银钱罢了,有千百种理由搪塞过去。 却撼动不动凌恒分毫。 “会不会在那个女人那里?那处偏僻的别院,你有没有去找过?”李双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急。 顾星言点头:“嗯,找过了,也没有。” “那上一世,苏洛给你的解毒方子,你还记得吗?” 顾星言眉梢上扬:“记得。” “那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找到。” 顾星言想说,一共四味药,其余三味虽然也极为难找,但重生一世的他知道在哪里,不必费心。 但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好。碧海玄参,紫雾魔兰,蓝月灵槐,还有幽冥鬼葵。” “碧海玄参,紫雾魔兰,蓝月灵槐,幽冥鬼葵?这,这四味药怎么如此奇怪,我听都没听说过。” “是奇怪,不过无需着急。上次吃了百株草,可顶两年。所以这个月的解药我拿去给府中大夫了,他若是能看得出来其中都有哪些药,也一样。” “不,不一样的。” 李双晚着急地来回踱了几步:“为了保持暗卫队最强大和最年轻的战力,凌恒控制暗卫的毒,就算每个月给你们解药,也活不过四十岁,。” 她顿了顿,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所以,四十岁之前若是不能将身上的毒全部解了,还是会肠穿肚烂而亡的。九公子,一定要找到这四味药。” 顾星言点头:“好。” 嘴角的弧度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微微勾起,说着将手上的匣子递过去,里面是一件新衣外加一件大氅。 大氅火红的皮毛,毛色质感极好,就算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李双晚面露喜色:“送我的?” 顾星言眸中盛着星光:“嗯,过年了,穿新衣。” 大氅上的下面,压着一件裙裳,李双晚将衣服抖开,是她最喜欢的淡紫色,用的是极其珍贵的烟罗纱,又配以鲛纱在下摆处绣了大朵大朵的海棠花。 穿在身上,阳光一照,走动间仿如一朵朵海棠迎着朝阳缓缓盛开。 “你穿上一定很好看,要不换上试试?”顾星言眼眸里含着浓浓的缱绻。 李双晚怔怔地看了他片刻,低下头,到里间将衣服换上,又将火红大氅披于裙裳外。 头埋于毛领间,冷松香扑鼻而来,是他身上的味道。 海棠易醉,月色如浮光流影。 这样的场景太醉人,容易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下去,顾星言艰难地别开了脸。 她说:“多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顾星言觉嗓子很干。 “明天便是除夕了,若我迟迟无孕,凌恒不会放过你。九公子,你得早做打算。凌恒此人,不可小觑,他若要对付你,绝非戴着人皮面具的替身能糊弄过去。” 这话她早该说了。 顾星言一双丹凤眼灼灼地望着眼前女子,他从来不敢小瞧凌恒。 前世,此人从被景章帝厌弃到将其余五位皇子不动声色地一个个铲除,最后问鼎高位,其谋略心智绝非常人可比。 也正因此,每每凌恒要见他时,他从不会让替身出面。 顾星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你在担心我?” 李双晚别过脸,轻笑一声,解开身上的大氅放于一旁:“我只是不愿连累无辜。” 连累无辜?顾星言心中骤痛,刚扬起的嘴角生生垮了下去。 而,这时李双晚却忽然走到她的面前,逼近他,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俊朗的男人:“顾星言,大梁的九殿下,你知道的,前世有那段不堪,这一世我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话出口,李双晚的心却宛如被钝刀生生地一刀刀在活剐着般痛如心底。 顾星言脸色一变,不由得连连后退了数步:“是,我知道。我,不敢奢望。” 他也没资格奢望。 第164章 你傻不傻 而且他身上还有凌恒下的毒以及百株草的毒,两种毒的平衡什么时候会打破,他不知道。 两世半命的代价,顶天了,他活不到三十二岁,他早就清楚了。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耳侧有几缕头发轻轻垂落下来,好像前世铺在枕间与他叠在一起的墨发,将他的心越缠越紧。 “但是,李姑娘,我是我,凌恒是凌恒,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凌恒那样卑鄙无耻。” 李双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整个人放松下来,嘴角动了动,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顾星言回望了过去。 第二天,直到辰时,李双晚才醒,而那时,顾星言早就离开了。 李双晚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直直地望着帐顶,心脏剧烈跳动。 她又梦到了那个以两世半命换她重生的男人,男人的嘴角淌着黑血,眼里是说不出的哀伤。 猛的,李双晚掀被下床,来不及披上衣服,几乎是一气呵成,将那个男人画了出来。 她的丹青水平极高,画中人一身雪青色衣袍随风舞动,边上一枯木,天空一孤鸦,单单是一个身形便已诠释尽了沧桑和孤寂。 萝曼听得动静,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看到她笔下的画,便是咦了一声:“咦,王妃,您画殿下为何不把五官画上呀?” 接着又是眼神一暗,语气说不出的难过:“王妃,您为何把殿下画得如此孤独啊?婢子瞧着就伤心。” 李双晚问:“你怎么会觉得此人凌恒?” 他配吗? 萝曼点头:“难道不是吗?这个身形不就是殿下吗?只是婢子记得殿下好像没有雪青色衣袍。” 萝曼偏着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确实没见过殿下穿这件衣服。” 此人当然不是凌恒,凌恒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他李家满门三百八十一口,又怎么可能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她重生?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在长达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会认为那人是凌恒。 再活一世,自己怎么还这么蠢! 李双晚身子撑不住,缓缓坐了下来,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喉咙里似塞着一块沾满了醋的棉花,疼得她呼不过气来。 “王妃,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双晚摇头:“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割裂了,出口的声音已然破碎。 萝曼担忧地看着她。 “出去!” 萝曼吓了一跳,到嘴的话终还是咽回了肚子,拿过大氅给李双晚披上后,掩门离开。 亦竹此时过来了,见萝曼出来,忙问:“怎么了?王妃还没起吗?” 萝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起刚才王妃那样,还是轻轻摇头:“王妃昨儿个夜里没睡好,让她再休息会儿吧。” “今天宫里有家宴,王妃是头一年以皇室媳妇的身份参加,可不能迟了。” 以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萝曼朝她摇头:“再让王妃休息会儿。” 屋内,李双晚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昨夜的梦里,她终是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男人的一双眼。 那是一双丹凤眼。 身形像凌恒,又有着一双丹凤眼,纵然没有看清他脸上的其他五官,她也知道,那个人是顾星言。 他是大梁的九皇子,身上流淌着皇族血脉。 她似乎听说过,大梁如今的太子,后来的新帝,年幼时便体弱多病,膝下无子。所以,他的兄长驾崩后,将皇位传给了他么? 两世半命,以真龙之躯换她重生,所以顾星言这一世也注定活不到三十二岁。 李双晚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泪水再控制不住:“顾星言,你傻不傻,傻不傻啊。” 她李双晚眼盲心瞎,轻信男人,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她怎么死都是咎由自取。 最开始她之所以想不到顾星言的身上去,一来看不清梦中那人的脸,二来那时她只知道顾星言的身份是恒王府最低等的暗卫。 谁会知道,一个最低等的暗卫,竟是后来的大梁帝。 前世,是他灭了北晋,杀了凌恒,一把火将焚了她的北晋皇宫烧了个干干净净,替她报了血仇大恨。 所以,大梁顾氏族人从他手中夺位,他被人万箭穿心而亡,皆因为她。 这一世,重生归来后,他在自己面前的小心翼翼,是觉对自己有愧疚吗? 可是,他有什么错? 李双晚泪流满面,昨天她还对他说那样的话。 她不该啊。 从胸口将顾星言给她的骨哨拿出来,她真的很想问问他,值得吗? 对,她要见他,立刻马上要见到他。 李双晚打开门,一把将守在门口的萝曼拉进了屋,亦竹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也急急跟着进屋。 萝曼正打着瞌睡,吓了一大跳:“王,王妃,您做什么?” 李双晚伸手就去解萝曼的衣服:“什么也别问,你穿上我的衣服,在屋里哪儿也别去。亦竹,你守在门口,我要出去一趟。” 萝曼瞠目结舌地望着李双晚,脑子里一片混沌。 “亦竹,你去拿一套阿蓉的衣服来给我。” 比起萝轻来,亦竹是那个极为冷静的姑娘:“是,王妃您放心去,有婢子守着出不了乱子。” 李双晚重重地看了亦竹一眼,这丫头心思太通透,定然发觉了她同凌恒之间那点微妙的关系。 “我会尽快回来。” 等亦竹拿了衣服来,穿戴好,李双晚打开门,左右瞧了一眼,没人,赵嬷嬷一直自诩半个主子,从来都是过了辰时三刻才会到她跟前伺候。 李双晚将兜帽戴好,掩住口鼻急急朝外走去。 有血的教训在前头,门房如今见了乐潇院的人哪还敢来,忙打开旁边的角门笑道:“阿蓉姑娘这一大早地出门办事呢?” 李双晚低应一声:“嗯,王妃想吃银丝酥了,我去买些材料来,一会儿做了,给小哥送两块来。” “呦,这敢情好,那我先谢过阿蓉姑娘了,我那孙子也馋这一口呢。” 李双晚点了点头,后面门房还说了什么,李双晚无心听。 出了门之后,她立即加快脚步朝顾府走去。 第165章 大梁帝崩 昨夜下了雪,外面是刺骨的寒冷,但李双晚根本感觉不到冷。 她只有一个念头,马上见到顾星言。 因为是除夕,街上的店铺都关着门,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时辰又尚早,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见一个婢女用兜帽罩着脑袋,也无人多想。 两刻钟后,李双晚站在了顾府门口,抬头看向匾额上的“顾府”二字。 嘴里呼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双眼。 顾府的门口两边各站着两个带刀的侍卫,眼神冷肃,身上有股子杀气,不认得她,见她一副下人打扮,赶人:“走走走,这里不是你待的地儿。” “我要见你们九公子。” 侍卫冷笑:“走开,我家主子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李双晚掏出胸口的骨哨,三短两长,两短三长,放到嘴边,吹响。 他说过,只要她吹响这个骨哨,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顾星言。 而是舒文博。 舒文博见到她,脸色微微一变,忙将人迎去了顾星言的书房:“李姑娘,您怎么来了?” “他呢?我要见他。”李双晚的声音依旧在颤抖,眼圈通红。 舒文博从书桌上压着的一叠书下面取过一封信,递到李双晚的手上:“九哥回大梁了,这是他给你的信。” 李双晚心猛地一沉:“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为何没有与她提起半分? 是她那句话伤他心了吗? “两天前的子时左右,吾皇被身边的老太监在睡梦中勒颈而亡。九哥接到消息,来不及与李姑娘道别,匆匆留下此信便走了。他说,让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左右有他在。” 李双晚吓了一跳:“梁帝身边的老太监怎么会杀他?按理说他伺候了梁帝数十年,应该忠心耿耿,无人能买通他。” 顺着书桌,李双晚整个人仿佛都被抽空了力气,身子无力地缓缓滑坐到顾星言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她分明记得前世,大梁这位老皇帝还要再过五年才会寿终正寝,这一世怎么会? 难道她与顾星言的重生,改变的不只是北晋诸事,就连大梁的局势也随之变了吗? 她似乎听洛洛说过,好像叫什么蝴蝶效应。 李双晚目光沉沉地看着舒文博:“可有找到幕后主使之人?” 舒文博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能让李姑娘知道,她太聪明了。 “还在查。”梁帝突然驾崩,谢阁老第一时间让禁军封锁了消息。 但此事根本瞒不住,消息也不知是何时泄露出去的,短短半天,四九城内外已全部知道,更有谣言说皇后是为了让自己儿子早日登上大位,买通梁帝身边的大太监,寻机下手。 “他,还好吗?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前世,他们父子二人毕竟相处了五年,血融于水。 舒文博轻笑一声,在她面前坐了,道:“九哥很好,他此番回去是为了太子和皇后。” 梁帝一死,大梁朝堂大乱,甚至有人说那名近身太监是奉了皇后之命对梁帝出手,要杀了皇后和她的母家。 陈贵妃及其父陈大将军联合朝中过半大臣给皇后和太子施压。 皇后站出来,说清者自清,自请禁足于坤宁宫里,案子交由锦衣卫和东厂一起彻查。 锦衣卫和东厂自建立初起,便只听命于皇帝一人,故而连陈贵妃一派也无人反驳。 太子也被困于东宫,若非有小太监冒死递出消息,他们还不知道大梁朝堂已经乱成这副样子。 九哥得回去助他的兄长登上皇位,护住自己的母亲,稳住朝堂。 “我听说大梁太子从小身子便弱。” 舒文博点头,捏紧拳头:“一切皆因吾皇之故!” 他知道这话不该说,但自从知道真相后,近两个月了,憋在肚子里他快要疯了,此时实在是不吐不快。 “九哥一出生便被送来了北晋,堂堂大梁九皇子落到人贩子手中,成了恒王府的暗卫,何等可笑。若非他偏宠陈贵妃,外戚把持大梁朝堂多年,宠妾灭妻,皇后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小婴孩送到他国,二十年不能见自己的亲儿子一面?” 舒文博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李姑娘,你知道凌恒是怎么训练我们这些暗卫的吗?我们被抓的第二天,他就把我们上百人放在一起撕杀,比谁狠,比谁运气好,看谁最后能活下来。” “前一刻还鲜活地与我们站在一起的人,下一刻就成了亡魂,每天都有几十上百具尸体运出去。等到十五岁之后,我们不仅要与人撕杀,有时还要与野兽搏斗,从虎口豹嘴里求活路。” “九哥和我们一样,身上有很多伤口,有同伴的,也有被野兽的利爪和尖牙伤的。我们身上还有毒,每月不服用解药,就会肠穿肚烂而亡。” “就连太子也是陈贵妃所害,太医断定太子活不到三十五岁,他连子嗣都没有。这一切都拜大梁皇帝所赐,李姑娘,你说这样的父亲,他配为人父吗!” 李双晚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泪水慢慢地,慢慢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入脖颈里,刺骨的冷意从四肢百骸蹿起,直达她的五脏六腑。 如今的大梁太子三十岁,前世直到她死,大梁新帝还活着,应该是洛洛出手护了他几年,只可惜他久病缠身,最终也只活到了四十。 她慌抬起头,看向舒文博,两世半命,顾星言这一世顶多活到三十二岁,会不会,会不会在大梁等待他的是血雨腥风? 他会不会死? 李双晚脸色惨白一片,腾地起身:“他,会不会有危险?舒文博,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去?他的身边除了梁天佑,还有谁?” 舒文博缓缓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总算这个女人还知道紧张九哥:“欧叔也跟着去了,带走了在北晋的大半高手。你放心,九哥不会有事,他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不行,舒公子,你快去,我没事的,我母亲已经回来了,而且我自己的武功也在慢慢恢复。你赶紧追上他,告诉他,我会借此机会从恒王府脱身,也会将他借机从恒王府摘出来,让他安心。你快去呀!” 第166章 你怀疑我 舒文博站着没动:“我听九哥的,他让我留下来保护你,没有他的命令,我哪儿也不去。而且,我也需要每个月将他们的解药派人送去。你这句话,我会传给他。” 李双晚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人一抽而空。 “李姑娘,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九哥让你什么也别管,后面的事,他已经安排好了。” 李双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怀里揣着那封信,她甚至没有勇气打开看一眼。 那棵百株草,至今她都不知道是谁扔进喜房的。 是否意味着那个知道那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人是谁,为何至今不肯露面? 她要见他,比什么时候都想要见到他。 可是,还不能够,在离开北晋见他之前,她还有许多事要做,从恒王府顺利脱身也需要时间。 这一切,都要等到正月十六,长公主凌莹要办的那个赏梅宴。 如今,她只能忍受,只能等! 刚踏进乐潇院的门,便听到了凌恒的声音。 “阿晚,你开开门,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进宫了。” 李双晚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这是顾星言从恒王府离开的最好时机。 她得想个万全之策,让凌恒认为“影”已经死了。 她忙侧身避到一旁,听到亦竹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殿,殿下,王妃昨儿夜里没睡好,她说还要再小憩一会儿。” 凌恒根本不理会:“阿晚,阿晚。” 屋内的萝曼,脸色吓得一片惨白,她死死地咬着唇,不敢大声呼吸。 完了完了,王妃怎么还不回来,凭她们二人挡挡赵嬷嬷他们还可以,但要挡住殿下,根本不可能。 赵嬷嬷见亦竹脸色实在难看,心中越发的笃定,李双晚屋内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辰时三刻,她起床后,就想着到李双晚身边来伺候,眼角余光却看到一个男人进了李双晚的屋子。 而那个背影瞧上去很像陈平。 陈平这厮常常偷偷来见王妃,她当即把这消息告诉了凌恒,赵嬷嬷嘴角微微勾起。 一个女人刚成婚,正是尝过了男人的滋味,知道男人那玩意儿好,食髓知味的时候,可殿下前段时间一直在白马寺,漫漫长夜不就耐不住寂寞了吗。 她刚才绝对没有看错,是陈平那小子,要不然,李双晚把他一个庄稼汉接到王府来做什么。 前两天在这院里里她常常能看到陈平,今儿个到现在一直没看到,不在李双晚的屋里,还能在哪里! 呵,李双晚,你让我儿子成了太监,绝了何家的根,我今天就要你身败名裂! 赵嬷嬷一把拨开亦竹,挤到凌恒面前:“殿下,王妃一向睡眠浅,不至于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奴婢是担心王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凌恒淡眼看过来。 “王妃身子不大好,这万一有点什么,那可如何是好啊。”赵嬷嬷眼圈一红,朝凌恒跪了,“奴婢一直把王妃当自个儿孩子一样疼着,真真是见不得她半点不好。殿下恕罪,奴婢只好破门而入了。” 凌恒点头:“这么大动静,确实不该听不到,若有个什么万一,本王如何向岳父岳母大人交代,准了。” 赵嬷嬷站起身,咬紧牙,用尽全力,脸上显出狰狞之色,猛地朝房门撞过去。 若是能看到李双晚和陈平二人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便是给她儿子的子孙根报仇了。 下一刻。 “哎呦……”赵嬷嬷整个人摔飞了进去,咚的一声巨响,一堆肥肉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屋内,李双晚侧身站在一旁,身着中衣,一头青丝披散在双肩,静静地看着。 凌恒一脸冷意地看向李双晚:“既在屋内,为何不出声?” 李双晚揉了揉脑袋:“昨夜没睡好,头疼得厉害,便让萝曼点了安神香,想再补补眠,不知殿下在外面,倒是妾的不是了。” 凌恒脸色铁青,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竟然还敢补眠,这个女人一点不为他着想,和芝儿根本没法比。 李双晚的身旁,萝曼一脸惊恐地看着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赵嬷嬷。 “赵嬷嬷,你干什么呀?王妃正在睡觉呢,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赵嬷嬷疼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倒是把屋里给扫了个遍,怎么会没人? 再去看床上,床帘挡了个严严实实,但隐约能看到被子有拱起,不是藏了个野男人还能是什么。 赵嬷嬷脸上显出得意之色,李双晚啊李双晚,你可真是贱啊,自己的男人在府里,就敢偷人,还让自己的小婢女给他们打掩护。 萝曼和亦竹二人一左一右把赵嬷嬷扶起来。 李双晚道:“你们先扶嬷嬷去上药。殿下,我头还有些疼,想再休息会儿,你也出去吧。” 赵嬷嬷心中冷哼,这是要支开他们,好让陈平那奸夫全身而退呢。 “王妃,奴婢没事儿,我这一身肥肉扛摔着呢。王妃既然头疼,那奴婢给您揉揉,奴婢的手法,王妃您是知道的,保证用不了一刻钟就不疼了。” 说着便去撩床帘:“就坐床边吧。” “嬷嬷!”李双晚厉喝一声,“谁让你碰我床的。” 赵嬷嬷心中大笑,看来是真的有戏啊,李双晚啊李双晚,当着王爷的面,你都敢偷人,我看你今天还有没有活路。 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就该被沉塘! “王妃这是怎么了,奴婢是您的奶嬷嬷,从小到大,您的床不都是奴婢收拾的吗?今天怎么连床帘都不让奴婢碰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这床上藏着什么不能让奴婢看的东西呢。”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听得凌恒也微微蹙了蹙眉,他可以让影代替他与李双晚同房,那是因为他不想碰她,觉得恶心。 但不等于她李双晚可以顶着恒王妃的头衔和别的男人鬼混,刚才赵嬷嬷来找他的时候,他就气得不行。 但念在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凌恒当即脸色一沉:“赵嬷嬷,把床帘拉开,本王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李双晚挡在床前,直视着凌恒:“殿下在怀疑什么?” “那你又要掩饰什么?” 赵嬷嬷轻笑一声:“以往这院子里,一大早的,奴婢总能瞧见陈平,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不知王妃可见着他了?” 第167章 不可理喻 李双晚目光斜过去:“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瞧王妃说的,奴婢哪能有什么意思呢。就是今天除夕,这王府里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的,独独没见了陈平,奴婢也是关心,胡乱提这么一句罢了,王妃可别多想了。” “呵,嬷嬷的意思,我把陈平藏床上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赵嬷嬷嗤笑一声,眼睛却是看向凌恒的方向:“奴婢可没这个意思,是王妃您自个儿说的。” 李双晚转向脸色铁青的凌恒:“殿下也这么认为的?” 凌恒压着怒气:“本王自是信你的,只是这件事不是我认不认为就能算了的,你这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瞧着呢。以往,你让陈平办点什么事,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会多加干涉,可今天……呵,不如就让赵嬷嬷把床帘拉开。若赵嬷嬷冤枉了你,本王自会重重罚她。” 李双晚冷笑看向赵嬷嬷:“若我这床上没藏人,赵嬷嬷你当如何?” 赵嬷嬷一张肥脸抖了抖,恒王这话分明就将她架在了火上烤,她又能怎么办呢:“若,若没有,奴婢但凭王妃处置。” “很好。萝曼,把床帘拉开吧。” 萝曼一脸的为难:“王,王妃……” 赵嬷嬷心里越发笃定,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做也得做,她上前一步,一把拉开床帘。 床上的被子是拱起的,一上一下还在微微起伏,里面不是藏着个人,还能是什么! 赵嬷嬷双眼放光,看了凌恒一眼:“殿下您看,奴婢果然没有说错人,里面竟真的有人!” 凌恒气得额头青筋都突起了,李双晚她竟然如此不要脸,一个影满足不了她,还勾搭上了陈平那个畜生! 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女人果真一个比一个下贱! “把被子给我掀开!” 赵嬷嬷面容狰狞,带着一副得逞的讥笑,一把将被子掀开。 突的,一个白黑交加的身影蹿了出去,并伴随着一声“喵”的猫叫声。 赵嬷嬷脑子嗡的一声,怎么,怎么会是一只猫? 那猫她认得。 肥猫蹿出的同时,凌恒脸色大变,人直直往后退了数步,若非后面就是桌子挡了他一把,极有可能一屁股坐地上去。 李双晚勾起唇:“嬷嬷可看清了?被子底下是什么?” “奴,奴婢,奴婢……王妃啊,您被子里怎么能藏着一只猫呢?” 李双晚看向凌恒,见他脸色煞白,道:“这猫是我在西北就一直养着的,跟了我数年,此番我母亲回盛京给我带来了。可我知道,殿下从小便怕猫,这才在殿下进门前藏了起来,免得惊到殿下。” 她一步步逼近赵嬷嬷:“可你呢,赵嬷嬷,你跟在我身边十多年,难道不知道我有这么一只宠物猫?它叫小七,在西北时,还是赵嬷嬷你帮着照顾的呢。或者,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故意吓殿下的?” 赵嬷嬷噗通跪地,连连朝凌恒磕头:“奴婢没有,王爷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王妃把小七藏在了被子底下啊。” “所以,你不知道是小七,就怀疑我把陈平藏在了床上?呵,赵嬷嬷,你是何居心!” 赵嬷嬷吓得脸色煞白:“王妃,奴婢也是为了您好啊,怕您着了别人的道,求王妃饶命啊。” “来人……” 然,不等李双晚下令,凌恒怒喝道:“来人,把赵嬷嬷拖下去杖三十!” 进来两大侍卫,将赵嬷嬷拖了出去。 李双晚转头冷冷地看着凌恒。 凌恒轻叹一声,上前揽住李双晚的肩膀:“阿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她一命的。我知道你于心不忍,定会从轻处罚,可她今天犯了大错,不重责不足于以儆效尤。” 好一个以儆效尤,前段时间,他要除掉亦竹和萝曼二人,让人下了死手,说的也是以儆效尤。 李双晚嗤笑一声:“那妾倒要谢谢殿下了。” 凌恒轻叹一声:“你的人,我总不好太过苛责,阿晚何需与我客气。既然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今天除夕,你快些收拾一下,与我一道入宫赴宫宴。” 李双晚甩开凌恒的手:“我有些累了,你替我向父皇告一声罪,宫宴我便不去了。” 凌恒眉心一蹙,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要把赵嬷嬷的错归到他头上不成,他都没有责备她私自在府里养猫呢。 他能在父皇跟前让他看到的次数本就少,若她这个镇国将军府的女儿不在身边,父皇更不会看他一眼。 又不是病得起不了床,真是一点也不顾全大局。 脸微微一沉,道:“阿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天是除夕,是宫宴也是家宴,你是凌氏皇家媳妇,这样的场合所有凌氏族人都会参加,你既已嫁于我,便是凌家人,你若不去,让别人如何看我?” “殿下是要我这副样子去吗?”她的脸色很是苍白。 “多扑点胭脂水粉,再差的脸色也盖得住。” “呵,殿下,你究竟看上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镇国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 被说中心事,凌恒恼怒极了,深吸一口气:“我知你因侧妃之事还在怨我,可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我是被算计了,你为何还不信我?还要与我置气?” 他将手放于她的双肩:“阿晚,你我夫妻一体,应该一条心才是。” 正在此时,周采瑶不知怎的,来了,脸上堆着笑进来了,见到凌恒见礼的同时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凌恒面无表情。 “姐姐,宫里来了旨意,让母亲今晚参加宫宴。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特意来传的口谕,说既是亲家,便也是一家人。我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即便跑来告诉姐姐,姐姐可欢喜?” 李双晚眉心一跳,除夕说是宫宴,实则是凌氏家宴,非凌氏族人不可能参加,景章帝怎么会下这样的旨? 她朝凌恒看过去,这个男人掩饰得极好,脸上看不出什么。 她想到了那个十年未见过一次圣颜,居住于似冷宫一般的栖云宫里的林嫔。 第168章 命握手中 上一世,这个女人整整蛰伏了二十多年。 随后借着她嫁给凌恒的机会,一步一步走到了景章帝面前,等凌恒被封太子,已是宠冠后宫,姜皇后反成了摆设。 可见其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无人能及。 而周采瑶进来后,除了与她说这句话,眼角余光却总在偷偷瞒凌恒。 她心中亦是一片了然,周采瑶得了消息来告诉她是假,借机想要见见凌恒是真。 李双晚暗暗深吸一口气,景章帝既下了旨,她不可能让母亲独自一人面对凌氏那帮恶人,只得道:“多谢妹妹来传话。亦竹,萝曼你们二人替我梳妆更衣吧。” 两婢女互看了一眼,应:“是。” 凌恒嘴角勾了勾,甚至还向周采瑶投去了赞赏的眼神:“我在外面等你。” “殿下若有事先去忙吧,我回趟府接上母亲一道入宫。” “好,到时我在宫门后等你和岳母大人。那只猫,不如送回镇国将军府吧。” 李双晚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凌恒从小就怕猫,这事儿她知道。 “那姐姐,我先回去了,母亲见不到我,怕是要担心。” 李双晚淡看了她一眼:“回吧。” 凌恒不再说话,抬腿离开,由于没有血灵子,芝儿的身子时好时坏,让他忧心不已。 他用乔神医的人情毁了凌稷的左手,便没法再请他替芝儿看病,而且乔顺太顽固,不肯用那种偏方救芝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周采瑶跟在凌恒的身后。 出了乐潇院的门,便盈盈朝凌恒一礼:“殿下。” 凌恒点点头,不多言,朝前走去。 周采瑶心急如焚,她如今被朱氏拘在了镇国将军府,要见他实在太难了,可自从第一次见了这个男人,他温润如玉,待人谦和的模样便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股抓心挠肺的感觉就越强烈,恨不得长了翅膀立马飞到这个男人的身边。 可一想到,这个男人每每都与李双晚同床共枕,她又恨得牙痒痒。 见凌恒不过须臾已离自己数丈远,突口叫道:“殿下!” 凌恒转头过:“瑶姑娘有何事?” 周采瑶手中捏着帕子,亦步亦趋地朝他走去,离得越近,心脏跳得越发激烈:“殿,殿下,我听说您要纳苗妹妹为侧妃?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我,我也……” 凌恒淡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周采瑶急了,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完,恒王殿下怎么能这么走呢,忙要追上去,被司珀横剑一拦:“瑶姑娘,请自重!” 周采瑶吓得脸色一片苍白,看着那个大步离开的男子,背影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子贵气,眼泪哗哗就落了下来。 冷月上前,小心安慰:“姑娘,会有机会的。奴婢听府里的下人说,当时恒王殿下娶王妃的时候还承诺过恒王府后院只李双晚一人,绝不纳妾呢,可这才大婚多久?一个侧妃就已经进门了。” 她四处看了看,见无人,压低声音:“可见男人的话当不得真。这世人,唯有权和钱不会出卖自己。” 周采瑶呼吸一紧,看向冷月:“你是说……” 冷月点头,压低声音再次道:“姑娘,您能有如今不容易,奴婢跟了您多年,知道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您甚至为了有朝一日能走到李双晚面前,还习了武。何况放在眼皮子底下的荣华富贵,岂有白白拱手让人的道理。” 她又左右瞧了瞧,见四周依旧无人,又道:“能一个侧妃进门,便能有第二个,何况您与李双晚长得如此像,如今您也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呢。而且,我听说恒王妃半年前受过一次重伤,自今未愈。那个什么李双苗光长了头,没长脑子,蠢得很。” 周采瑶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冷月,你说得对。” “所以,姑娘您得把握好机会。今天晚上这宫宴,您得想办法跟去,让宫里那些贵人也瞧瞧您的样子。为了自己,你得一步步筹谋,不能踏错一步。姑娘,人的命运得握在自己手中,朱夫人毕竟不是您的亲生母亲,她不会为您的终身大事考虑的。” 周采瑶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她就知道把冷月接到自己身边是对的。 朱氏这个女人明知道她不是她的女儿,却还要将她拘在镇国将军府的后院,打是什么主意她不会知? 说不定,就要将她送给西北军中哪个野蛮汉子,好为他们自己的仕途铺路,收买人心。 凭什么! 二人上了马车,急急离开。 凌恒来到那处院落的时候,看到芝儿坐在院子里那棵硕大的槐树下,头偏向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眼角却挂着晶莹的泪,整个人在朝阳下却越发显得瘦弱。 婢女桃红一见到进来,红着眼道:“殿下,您可算来了,夫人一直念着您,又见不到您,心里正难受着呢。” 芝儿听到声音,忙拭掉眼角的泪:“桃红,你下去吧。殿下怎么来了,今天除夕,我以为你会陪长姐入宫的。” 凌恒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她李双晚也配。我是想你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先祖帝的法事,不得空来看你,是我不好。” 芝儿微微摇头:“妾明白的,我无事,殿下不必挂心。” 凌恒深吸一口气,终是芝儿太懂事,不像那个李双晚,一点点小事就和他计较个没完。 他手轻轻拂了芝儿的肚子:“这两天小家伙如何,有没有闹腾你?” “我们的孩儿很乖,定是知道他娘亲怀他不易,我这几天好多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住我们的孩子。”他已经给了影太多次机会,若再过几天,李双晚还不能怀上,影也不必活着了。 他恒王府从不养废物。 凌恒深深闭了闭眼,心如刀绞,李淮义和许氏这对狗东西,为了保全他们的儿子李元明,就要牺牲女儿李双芝。 只因十九年前,钦天监上书先帝,说他夜观星相,有紫微星和龙檀星下凡,盛京城必有龙凤双生子出,预示北晋气运将尽双。 第169章 用的替身 李淮义夫妇贪生怕死,芝儿一生下来就被李淮义那个畜生给扔进了河里,要将她溺毙。 好在芝儿命大,被叔外祖许建州所救,一直养在许家,可到底那么小又在冬天被扔进冰冷的河中,落下了病根,以致于她如今怀上他的孩子,却要用自己的命去填。 凌恒双手紧紧捏成了拳。 更可恶的还有李淮英和朱氏夫妇二人,李双晚的命本来就是芝儿的! 乐潇院,见几人离开,亦竹忙将门掩了,脸色发白地问:“王妃,您是怎么进的屋,婢子一直守在门口没见您进去啊。” 萝曼正给李双晚梳头,手一直在抖。 就在两刻钟前,殿下和赵嬷嬷二人在外面叫门,她一个人在屋内吓得半死,突然,衣柜门打开,王妃便从衣柜里爬了出来。 要不是她死死捂住了嘴巴,差点就惊叫出声了。 李双晚握住萝曼不住发抖的手,安慰二人道:“早在一个月前,我便着人买了隔壁的宅子,从我屋中的柜子这头开了一条密道通往那处院子。所以,当我听到凌恒和赵嬷嬷的声音后,当即去了那处院子,由密道进了屋。” 萝曼拍着自己胸脯:“吓死我了,王妃,您什么时候让人挖的密道啊,连我们俩您都瞒着。” 李双晚摸摸她的脑袋:“好啦,我不告诉你们,总归是为了你们好。” 亦竹没有说话,默默看了李双晚一眼,她有种很强的直觉,王妃瞒着她们的事有很多很多。 李双晚转身让萝曼继续替她梳头,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一般,这处密道当然不是她命人挖的。 舒文博送她回来,方到乐潇院的门口就听到了凌恒和赵嬷嬷要强行入屋的声音。 舒文博拽住她的手,立即将她带去了隔壁宅子。 那处宅子与顾府早就相连,而顾星言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她的屋中。 原本顾星言昨晚是要告诉她的。 奈何她说了那番话,顾星言便没提。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顾星言,你知不知道,复仇的这条路布满荆棘,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可你却为我披荆斩棘,做了这么多,让我说你什么好? 她紧紧拽住袖中顾星言留给她的那封信。 信很短,写得很匆忙,但那几句话却像刀斧一样刻在了她的心上。 信上只简单地写着两行字: 李姑娘,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独立,睿智,勇敢,余生只愿你平安喜乐。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放心,你的身后,有我。 我一直在。 他已经安全离开,她可以加快自己脱离恒王府的计划了。 梳洗完,换上衣服后,李双晚对萝曼道:“萝曼,你去看看周伯马车套好了没,顺便再去东街云锦记买上一盒云片糕,宫宴吃不饱,我如今的胃受不得饿。” 萝曼噘嘴:“王妃,阿蓉做了好多好吃的糕点呢。” 亦竹相当聪明,见王妃这么说,立即想到王妃怕是要将萝曼支开,有什么话要单独和她说,嗔了萝曼一眼道:“小妮子,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我看啊,是王妃把你宠坏了。” “好嘛,好嘛,我去还不行嘛。好亦竹姐姐,别生气了,你一生气,我就怕。” “那不快去。” 李双晚看着亦竹,心里轻轻叹了一声,亦竹啊,这姑娘太通透了,有时未必是好事。 见萝曼掩门离开,李双晚便拉了亦竹坐到自己身边。 亦竹见王妃这般慎重,脸白了白,紧抿着唇,依言坐下。 李双晚直直地看着亦竹的脸,缓缓道:“亦竹,你与萝曼二人从小就跟着我,在我心里,我从未将你们当作下人,一直是我的亲姐妹。” 亦竹心如雷鼓,一张小脸更白了:“是,王妃,婢子和萝曼心里都明白的。您和将军还有夫人,都待婢子们好得没话说。王,王妃,您支开萝曼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与婢子说?” 大婚以来,她越来越觉得王妃同以前不一样了。 在西北草原,王妃常常装扮成男儿身,一身红衣骑马耍枪英姿飒爽,想笑就笑,想打架就和军中那些瞧不起女子的汉子们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当敌军来袭,她便会与将军和大公子一道披甲上阵,杀起敌人来毫不手软,受伤了也不吱一声疼。 可是,大婚后,王妃似乎再不会笑了,偶尔笑,也只是咧咧嘴,装装样子。不像在西北时,笑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是开怀的。 萝曼大大咧咧的,她也没法把心里的话说与她听,又见王妃蹲了马步,就习武,每天累得倒头就睡。 大婚这么久以来,天天忙得连轴转。 她知道,王妃定然在准备着什么大事,可她终不敢多问。 李双晚轻叹一声,原本她想好,这件事太过危险,不能让她们二人知道的,可亦竹太聪明了,若是不告诉她,她怕一旦她脱身离开,亦竹承受不住打击,会出事。 对于亦竹,把事情直白说出来最好。 “凌恒绝非我们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无害,他心思深沉,心肠歹毒,我与他从未圆房。一直以来,他都让顾九公子戴着他的面具与我同床共枕。” 如同一个惊天的响雷直直在头顶炸开,亦竹吓得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跳起来,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声音都破碎了:“王,王妃,您说什么?” 李双晚将人按住下来:“别激动。我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和你们二人说,就是怕你们接受不了。” 亦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冲到净房哇地吐了。 李双晚忙跟过去,将眼中的泪意深深逼退,李双晚轻轻给她拂背,这是人在受到巨大冲击之后的应急反应。 这样的好姑娘,在前世却死得那般惨,被凌恒卖入最低声窑子,仅仅一天就被活活折磨而死。 亦竹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将黄疸水也吐干净了,这才抱着李双晚呜呜呜哭起来。 李双晚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不哭,不哭啊,都过去了。” 等亦竹哭够了,李双晚才将她扶至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李双晚知道这件事太大,可既然决定要告诉她,只能等亦竹她自个儿慢慢消化。 第170章 灭族之罪 眼中的泪水依旧止不住,亦竹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平静,仿佛在说着他人事的自家主子。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那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殿,殿下怎么,怎么能如此欺您?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李双晚苦笑一声,握住亦竹的手,她的手冷得刺骨,整个人都在颤抖,是怕但更多的是气愤和担心。 “王妃,那怎么办,您以后怎么办啊?”总不能这样一辈子啊。 李双晚轻轻揉搓着亦竹的手,想将她的手捂热:“顾九公子明面上是恒王府的暗卫,但他和舒文博以及梁天佑一样,另有一层特殊身份。” “他,他是……” 自从主子在郊外遇袭,被九公子他们救下后,她经过慢慢地观察发现,此人明面上虽是恒王府暗卫,但真实的身份,只怕不简单。 “他是大梁九皇子,顾星言。” “啊……”亦竹一声惊呼,又忙一把紧紧捂住嘴,“那他,他怎么会……” 一个他国皇子怎么会成了恒王府的暗卫? 亦竹的脸色白如纸。 一个替身,天天与王妃同床共枕,想到此,亦竹一把拉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去检查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上次她与萝曼给受伤的王妃换衣服发现还在。 但王妃有着倾国倾城之姿,再怎么样的正人君子,常常与王妃同床共枕,岂会…… 这一检查就发现王妃手臂那个守宫砂赫然已经不见:“他,他,他竟然,竟然……” 李双晚反握住亦竹的手,安慰摇头:“没有。你放心,九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我这了迷惑凌恒,请洛洛帮我配了一副药,可以暂时遮掩这守宫砂。若不是他主动告诉我,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见亦竹整个人还懵懵的,她用了点力道握了握她的手:“亦竹,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 亦竹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泪水如决堤一般:“我,我知道,我知道,我……王妃,您怎么办啊?要不还是把这件事告诉林嫔娘娘吧,娘娘肯定被殿下给骗了呀。她那么喜欢您,肯定不会看着殿下这么欺负您的。” 李双晚摇头:“林嫔早就知道,或者可以说是林嫔给凌恒出的主意。” 亦竹脸色越发白了:“那,那可如何是好?皇上,要不要告诉皇上,或者皇后,还有太后,对对对,告诉太后,请太后替您作主。殿下欺人太甚了!” “别哭。”李双晚用帕子给她拭泪,“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就连我母亲,我也只是告诉她没和殿下圆房,替身一事,过两天我亲自和她说。” 但顾星言的身份她暂时还不能和母亲说,爹娘哥哥对北晋忠诚,这种忠是刻进骨子里的,她需要时间慢慢的一点点让他们看清景章帝这他这几个儿子的嘴脸。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而且,九公子是大梁皇子,若是此事被皇上知道了,没有人会相信凌恒。他只会认为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府与大梁勾结。” “那,那是……” “通敌叛国之罪,诛九族!” 亦竹吓得整个身子晃了晃。 李双晚轻轻扶了扶她:“所以,不能告诉任何人。亦竹,我今天之所以和你说这一切,是我必须得想办法从恒王府脱身出去。” “凌恒既要娶我,又如此羞辱我,我不能让整个镇国将军府被这样的恶人给蒙蔽。” “那,那殿下知不知道九公子他们的真实身份?” 李双晚摇头:“夺嫡之争,在哪国哪朝都是血雨腥风,这里面种种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亦竹脑子嗡嗡的,但也清楚,这种事,不是她能打听的。 亦竹哭得一抽一抽的:“可,可是,王,王妃,凌氏子孙不准和离,这是祖训啊,您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外面陈平会配合我,里面我就交给你了,你不能露出一丝丝的破绽。” 泪不停地涌出来,但当她听到王妃说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立马正襟危坐,狠狠将脸上的泪抹去:“您说,王妃您说,婢子全听您的。” 李双晚拿帕子一边给亦竹拭泪,一边道:“凌恒要我腹中的孩子,一旦我有孕,他立即就会杀了九公子。” 亦竹连牙齿都在打颤:“可,可王妃,您不是说九公子他是正人君子,他,他没有你……” 李双晚点头:“所以我让洛洛给我配了一副假孕药,会改变脉像,我需要你配合着我。九公子因家中突发急事,已经离开盛京。我正好借此机会让九公子和舒公子还有梁公子三人从恒王府里脱身,舒文博已经安排好了替身。” 亦竹讷讷摇头:“不,不行的,殿下心思缜密,没那么好糊弄的,他身边的侍卫司珀也很厉害。王妃,王妃怎么办,怎么办?” “别慌,亦竹你相信我,我筹谋了这么久,定会一举成功。” 李双晚附在亦竹耳边,将自己的计划说与亦竹听。 说完又道:“萝曼心思单纯,所以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待我从恒王府成功脱身,你就带着萝曼和阿蓉一起回镇国将军府,凌恒不会为难你们。” 亦竹脸色煞白,除了点头,脑子里空白一片,原来王妃明知周采瑶并非她的亲妹妹,竟还要将她接回来,是为了这一切。 李双晚让她缓了缓,又道:“今天入宫我只带萝曼去,你帮我拿上金疮药去看看赵嬷嬷。” 亦竹连连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与往常一般,点头:“是,婢子明白了,王妃您是要让婢子在中间调和您和赵嬷嬷的矛盾,以便取得她的信任,好让咱们的计划顺利进去。” 李双晚欣慰点头:“我就知道把事情交给你,最合适不过。” “萝曼快回来了,别让她瞧出来。” 亦竹点头:“王妃放心,婢子定全须全尾地把她们二人接出来。” “嗯,我一直对你很放心。至于陈平,他沉稳能干,我安排的事从不问原因,由他在外面接应我,我也放心。周伯,我会交给他。” “那雪儿呢?她如今也算是投靠在您这边了。” 李双晚点头:“雪儿,若她愿意,就让陈平将她送去庄子上,在她祖父祖母身边我也放心,但此事不能让她知道。” “是,婢子明白。” 说话在间,萝曼推门进来了,一见亦竹眼圈红红的,咦道:“咦,亦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第171章 这家得分 亦竹哼道:“哼,还说呢,今天宫宴,我求王妃带我入宫的,可王妃说答应了你要带你入宫,我这不是委屈吗?” 萝曼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也值得你哭?你要去,我便让着你就是了,左右王妃以后入宫的机会还多着呢,王妃您说是不是?” 李双晚笑道:“这事你们姐妹俩自个儿商量。” 亦竹一跺脚:“王妃没诚心带婢子去,婢子才不要去呢!” 说罢,气呼呼一转身跑了。 萝曼叹息摇头:“瞧吧,王妃,您把她宠成什么样了。” “好啦,时辰不早了,走吧。” …… 镇国将军府。 朱安禾烦躁地挥开许氏拉她的手:“二弟妹,皇上口谕只让我一人进宫,你让我带苗苗去算怎么回事?” 许氏白眼一翻:“我都低声下气地这么求你了,大嫂怎么还不松口呢。” “我都说了,皇上没提带苗苗去,我若带了,岂不是欺君?这大过年的,二弟妹要做什么?” “呵,大嫂不想带苗苗就直接说,扯什么皇上呀。今天是除夕,宫中设的是家宴,苗苗初六就要入恒王府为侧妃,她也是凌氏的媳妇,也要上凌氏玉蝶的,你带她去又怎么了?你这个外人都能入宫赴宴,怎么苗苗这皇家儿媳妇就不行了?” 朱安禾双手抱胸,冷哼道:“二弟妹还好意思提这一茬呢,怎么着,要我向皇上提一提,苗苗是怎么成了凌恒的侧妃的?这自古以来,就没有大婚不到两月,自家妹子巴巴地爬上姐夫的床急着当妾的!” 许氏气得怒目圆瞪:“大嫂,你说话客气点,什么叫苗苗爬她姐夫的床!你的女儿自个儿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能怨得了谁?再说了,她自个儿不也自奔为眷嫁于凌恒,脸皮都不要了,还好意思……啊!” 未等许氏把话说完,朱安禾已经一记耳光狠狠地甩了过去:“我的女儿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凌恒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娶进门的,是他恒王府的当家主母,你的女儿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好啊,朱安禾,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我女儿再不济那也是恒王府的半个主子,没比你女儿矮到哪里去!” 许氏如疯婆子一样扑了过来,被朱安禾一脚踹在肚子上踹飞了出去,晚晚说得对,二房贪得无厌,这两年来是越发的过分了。 这家得分! 否则,享受着他们长房拿命搏来的一切,还要处处算计他们长房,太不是个东西了。 属于镇国将军府的,他二房休想拿走一针一线。 李淮义便是这时进来的,在外听到自家婆娘那口无遮拦的话,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他如今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工部郎中,还指望大哥打了胜杖班师回朝时,他也跟着沾沾光,能往上升一升,最好能填了户部侍郎的缺。 这个时候,这个蠢婆娘竟然和朱氏吵起来,真是愚蠢至极! 李淮义一把将许氏从地上拎起来,对着她的脸便是两个大耳刮子:“许氏,谁准你出院子的!来人,把这个婆娘给我押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了来!” 许氏哭嚎:“李淮义,你个没良心的,今天是除夕,大过年的,你竟然还要把我关起来,你不是人!” “拖走!”李淮义怒喝一声,下人立即拖了许氏就走。 李淮义深吸一口气,拱手向朱安禾赔不是:“大嫂,许氏疯魔了,你别和她一般计较,我在这里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朱安禾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时辰不早了,二弟回吧,我也该进宫了。” “好好,马车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 “不必,晚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李淮义见朱安禾脸色冷沉,自觉闭了嘴。 门外李双汐嘴角冷冷勾起,要不是她拖着断臂求父亲带她来向大伯母请安,怎么会让他看到许氏那副嘴脸。 早晚有一天,父亲会将这偌大的镇国将军府掌家大权交到童姨娘手中。 许氏被下人拖出门就看到了嘴角嘲讽勾起的李双汐。 许氏猛地挣脱开下人的手,冲到李双汐面前伸手就要挠花她的脸:“你和你那个娘都不是好东西,全是狐媚子!” “母亲,您,您怎么能这么说女儿。” “我呸,你算哪门子的女儿,我许氏的两……” 后面许氏说什么已经听不到了,被出门的李淮义对着她的心窝子就踹了过去:“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吗,把她拖走!” 许氏被扔进自个儿的院子后,李淮义将屋内伺候的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一个伺候了她多年的婆子。 海棠院内,朱安禾深吸一口气,端起桌边的茶慢慢喝了。 许氏那句“哪门子的女儿”,让她想起了十九年前的那件事。 许氏当年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而自古以来,凡生下龙凤胎者,意为不祥。 更何况,那年钦天监还对先帝说了那个预言,这之后先帝命人杀了不少刚出生的孩子,京中许多孕妇都被看管了起来。 许氏也不例外。 只是,许氏是江南人,身材娇小,怀着双生子的身子看上去与别人单胎相差无几。 且在这之后大约过了八九个月的样子,原本身体硬朗的先帝在一天夜里不知怎的从龙床上滚了下来。 连伺候在门外守夜的太监都没有察觉,直到第二天一早该上早朝了,迟迟不见皇帝起身,大太监进去喊人才看到躺在地上的先帝,可惜那时人都已经僵了,连尸斑都出来了。 当时宫中有不少太监被牵连其中,死了很多人。 然,先帝治丧期间,许氏竟然生产了,诞下的还是一对龙凤双生子。 李淮义夫妇大惊失色,此事一旦被人捅出去,他们夫妻二人并一双儿女必死无疑。 知道此事的,还有两个接生婆婆。 李淮义此人心狠手辣,想了一个毒计除掉她们二人。 于是借口两位接生婆婆处置不当,致使产妇大出血,险险接回一条命不说,还落下了严重的病根,立即将二人给乱棍打死了。 两位接生婆婆一死,怎么处理那两个小婴孩又成了难题。 第172章 以命换命 李淮义想过把其中一个孩子偷偷给埋了,但许氏不舍得,哭求他救救她的孩子。 李淮义虽心狠手辣,但真要弄死自己的女儿却也不舍,便想到把孩子寄在她的名下。 当时,他们夫妻二人刚奉旨还朝。 “大哥,弟弟求你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好歹也是一条命啊。你们常年在西北边境,如今又是冬天,衣服穿得多,没有人会怀疑大嫂为何会突然生下一个女儿的。” 他们当然不会同意。 “不行!你大嫂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若将这个孩子记在她的名下,那她肚中的孩子怎么办?” 李淮义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下去:“一个月还算不得一条命,我去医馆配一副堕胎药来便是了,大嫂流了肚中的孩子,正好还能坐月子,不怕大夫和府中下人瞧出来。” “等坐完月子,你们便带着孩子回西北,就算往后长大了,别人觉得和元明长得像也没事,堂兄妹不像才是不对的。大哥,大嫂你们说对不对?” 李淮英气得嘴唇剧烈抖动:“李淮义,你还是不是人,为了你的女儿,就要杀了我的孩子!你女儿的命是命,我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李淮义腾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她的肚子:“一个月而已算什么命,它长出脑袋了,还是长出手脚了,不过是一团指甲盖大小的肉!” 朱安禾虽也气得不行,但到底念着稚子无辜,便提议让他将孩子送人,当时府里一位厨娘八个月的胎儿胎死腹中,她提出让他把那孩子寄在厨娘的名下,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放心。 李淮义愤愤离去。 他怕许氏生下龙凤胎的事被人发现,连累自己丢了性命,最终一狠心将那孩子扔进河里了。 回来后,放下狠话,是他们夫妻二人杀了她的女儿,他要他们夫妻一辈子为此愧疚。 这件事过去太久了,久得他们都忘了,以致于后来二房对此事只字不提后,作为大哥的李淮英在老夫人的提议下,渐渐地将整个镇国将军府交到了二房手中。 “娘,您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如神?” 思绪被打断,朱安禾抬眼看到女儿进来了。 她笑了笑,拉住李双晚的手:“没想什么,等着晚晚来接我呢,这便走吧。” 见她身上穿的衣服,眼睛便是一亮:“这衣服好看。” 李双晚轻笑。 母女二人刚踏出房门,李双晚便看到周采瑶过来了,见了她们二人,屈膝一礼:“见过夫人,见过王妃。” 无外人在时,周采瑶是不敢喊朱安禾母亲的,毕竟几天前朱氏虽承诺会收她为义女,但到底祠堂未开,也没对外公布。 “今日除夕,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几身新衣,去试试可还喜欢。待我们从宫里回来后,晚上再一起吃年夜饭。”朱安禾看着周采瑶笑道。 李双晚冷眼看着周采瑶,她从恒王府回来后,显然是重新梳洗过的。 梳着双丫髻,两条红色的丝绦从两个小揪揪上垂下来,发上也只别两两个小小的珠钗,一副下人的打扮。 但一张脸上的妆容却与她一般无二。 李双晚嘴角微微勾起,知她打是什么主意。 今天参加宫宴的都是龙子龙孙,周采瑶这是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吧。 或者,想以此让母亲带她入宫,好见凌恒么? 果然就见周采瑶噗通跪到地上:“求夫人带采瑶一道入宫吧,您就把采瑶当个奴婢使唤。” 萝曼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以为长得和王妃有几分像,就真把自己当成飞上枝头的凤凰了。 呸,野鸡永远成不了真凤凰。 李双晚嘴角勾了勾,不让周采瑶与凌恒多见几面,她怎么能引她一步步地入她布好的局呢。 便也道:“娘,我觉得成,瑶妹妹机灵可人,带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见自家女儿都这么说了,朱安禾没有不同意的:“既如此,那这便走吧。阿瑶入了宫,需谨言慎行。” 周采瑶心中狂喜,忙应是,暗暗朝自己的婢女冷月看过去。 冷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宫门口,而此刻,凌恒也正好也到了。 见萝曼掀帘出来了,忙翻身下马,快走两步来到马车前,从萝曼手中接过李双晚,这才惊觉原来李双晚可以这么美。 今天的是家宴,无需穿王妃正装,李双晚此刻穿的正是顾星言昨天送她的那身新衣。 淡紫色的裙裳下大朵大朵的海棠花缓缓盛开,再披上那件火红大氅,此刻又沐浴于冬日的暖阳下,仿如整个人都被镀了一层细碎的金光。 美得令人窒息。 “阿晚,你今天真美。”凌恒定定地看着她,眼眸含笑。 李双晚亦看着凌恒,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柔色和缱绻深情,前世,她就是一点一点沉沦于这双眼睛中,最后被骗得子灭族亡,自己也被化骨成灰。 “参见殿下。”周采瑶特意压媚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凌恒只当未闻。 周采瑶低头咬唇,萝曼见了,心情好极了。 李双晚抽回自己的手,转头去扶朱安禾:“母亲,我扶您下车。” 凌恒忙上前一步,拱手:“岳母大人,小婿应该和阿晚一道去接您的,奈何公务繁忙,一时未能脱身。” 朱安禾笑道:“无妨,殿下有心了,咱们进去吧。” 几人到时,已有不少人都到了,景章帝和皇后以及太子还未来,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天。 恭亲王凌仕江一见到李双晚,眼中顿时露出深意,一双眼睛贪婪地死死盯在她身上。 这样一个妙人儿,把她压在身下,也不知会是何等的滋味儿。 李双晚感觉到了那道令人作呕的视线,厌恶地侧过身,凌仕江此人不除不足以平她心头之恨。 随着李双晚的侧身,凌仕江便看到了立于她身后的周采瑶。 他几步上前,笑着去抓周采瑶的手:“这位姑娘本王怎么没见过?倒是与恒王妃长得极像,是个妙人儿。” 第173章 心机深沉 周采瑶以前在戏班子里,常常被世家公子调戏,没想到在宫中,竟也有人如此大胆,但看此人自称本王,又长得年轻,必是皇帝的哪位儿子。 忙后退几步,低眉行礼:“参见王爷。” 她既不自称奴婢,亦不称臣女,凌仕江听了,微微挑了挑眉。 他府中妻妾众多,又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虽少了裤裆里那二两肉,但并不影响她们朝自己前赴后继地扑来。 像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无非就看中了他身上的权和钱。 凌恒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周采瑶被这一眼惊了惊,忙低下头去,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 朱安禾将人护到身后,屈膝行礼:“臣妇参见恭亲王殿下。” “原来是将军夫人,前段日子便听说将军夫人回京了,看来这与北齐的战快打完了。” 朱安禾笑笑没说话。 “夫人不向本王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 周采瑶心头一跳,这么年轻的王爷竟然是皇帝的兄弟,又见他看李双晚的眼神似乎不对,心中隐隐有了丝猜想。 “她是臣妇的小女儿采瑶。” 凌仕江敛了敛眉,都说李家这一代的女儿是“双”字辈,儿子是“元”字辈,这个叫采瑶的,取名倒是不同。 又见她一副下人打扮,心中已是一片了然,这种攀附权势的女人,最好拿捏。 凌仕江不动声色地在她和李双晚脸上打了圈,不知让这个叫采瑶的出面,能不能将李双晚骗到手。 凌仕江眼中多了几丝玩味。 宫宴与往年并无什么不同,待景章帝和姜皇后以及太子凌稷来了后,无非就是看看各式表演,外加吃吃喝喝罢了。 景章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下首的朱安禾:“将军夫人,你们一家率李家军守着我北晋的西北门户数十年,劳苦功高,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朱安禾哪敢让皇帝敬她酒,忙站起身,双手举杯过头顶:“皆是皇恩浩荡,百姓齐心协力,北齐人才不敢来犯。臣妇与丈夫儿子不敢居功,二十万西北军均是皇上的兵,守护北晋江山是每一位北晋人的职责。” 景章帝心情大好,笑道:“好好好,守护北晋江山是每一位北晋人的职责,这话说得好啊。” 凌恒起身,举杯对景章帝道:“父皇,镇国大将军与李小将军骁勇善战,待来年开春,定能将北齐铁骑彻底赶出我北晋疆土,还西北百姓一个盛世太平。父皇天恩浩荡,北晋江山永固!” 众人齐齐起身,举杯同庆:“父皇(皇上)天恩浩荡,北晋江山永固!” 景章帝哈哈大笑,亦站起身举杯:“为我北晋江山永固,干杯!” “干!” 今天是除夕,是家宴,非凌氏族人和他们正妻不得参加此宴,就连林嫔也因位份低下而不得参宴,可皇上竟然将朱氏这个外人请来了,可见镇国将军府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再一想到,如今天老四娶了镇国将军的长女李双晚,看来,凌恒也没有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般对皇位无动于衷。 这么一想,看这位恒王的眼神便不一样了。 大殿中间歌舞继续,陆续有人敬景章帝酒。 景章帝心情颇好,一连喝了数杯。 而下首坐着的这些龙子龙孙们,却各自揣着心思。 凌稷的左手已经废了,为了不被他那些好兄弟发现,一直将左手放在膝盖上,只一只右手拿筷子夹菜吃,眼睛定在中间那些穿着轻薄的舞女身上。 凌尧拿起酒杯慢慢喝了,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想来知道他这位好太子大哥如今成了废人的不止他一人。 他们这些兄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谁在宫中还没点眼线呢,何况他们的母妃都还在后宫住着呢,母后与东宫又能将此事瞒得了几时。 五皇子凌宴眼观鼻,鼻观心,除了偶尔抬头看看中间的歌舞表演,便蒙头吃菜。 凌仕江嘴角玩味的勾着,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李双晚。 周采瑶便站在朱安禾的身后,将凌仕江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 注意到这的,还有万淑妃。 只见万淑妃的眼波在凌仕江和李双晚的身上转了好几个圈,低头抿酒的同时,嘴角浮起一抹浅笑。 她至今没有忘记,李双晚这女人大婚第二日进宫敬茶竟然敢坏了她的好事。 否则,六皇子凌显和他的好母妃端妃那个贱人哪会到现在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早八百年前就下地狱了。 还有那个凌仕江,这种人最恶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凌显心里有事,年纪又是最小的,藏不住事,脸色十分不自然,他最怕每个宫中各种宴会。 那个时候不仅父皇母妃在,恭亲王也在。 他怕事情有朝一日会暴露,更怕自己脑袋上的脖子有一天不保。 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母妃,一会儿又瞧瞧高坐于龙椅上谈笑风生的父皇,忍不住之时还会偷眼去看凌仕江。 他的眉眼其实和凌仕江很像,要不是父皇和八王叔是一母同胞,他的身世早就瞒不住了。 端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胆小怕事,每每这种宴会他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今天是除夕,她是指定要参加的。 年年这种宴会,凌显都推托身子不适不来,可今天,却已是再推迟不掉。 于是端妃一直暗中留意着,这一看不要紧,竟然让她发现这孩子还敢朝他八王叔偷看,脸色也极为难看,暗暗用力掐了自己掌心一把,立时拿眼神警告他。 凌显收到她母亲的警告,再不敢抬头,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酒,数杯酒入了空腹,脑子便有些迷糊。 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低声劝道:“六殿下,您少喝些,空腹饮酒伤身,您多少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凌显心中正烦闷得很,手一挥:“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 小太监正弓着腰,被这么一推,顿时踉跄了几步,险些一屁股栽地上去,还是坐在凌显身边的凌恒虚扶了一把。 那小太监忙低声道谢:“多谢恒王殿下。” 凌恒只微微挥挥手。 第174章 暗潮汹涌 此时歌舞正欢,人人视线盯着池中央,凌显声音又压得低,此事就发生在须臾之间,无人注意到这边。 凌显烦闷得又一口将杯中酒倒入嘴里。 母妃为了瞒住他的身世,几乎每天都在他身边念叨,说她的如何不易,说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如何为他操碎了心,他得争气。 母妃虽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她的心思,她是要自己夺嫡,把太子踹下去。 更为了好以此掩盖她与凌仕江之间那点龌龊事。 她自己怎么不把皇后之位抢来! 她是皇后了,他自然就是嫡子,还愁太子之位拿不到手吗。 真是自个儿不行,就下个蛋,妄想这蛋能成龙,一飞冲天。 凌稷就坐在他的对面,见那小太监狼狈的样子,挑眉一笑:“六弟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有什么烦心事,何必拿一个小太监撒气。” 他这一嗓子,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就连上首的景章帝也朝他看了过来。 凌显面色一变:“没,没什么,就是吃多了酒,手上失了轻重。” “哦?六弟这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呢?不如大哥陪你一起喝。” 他知道端妃的野心,老六这小子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今天他要他出尽洋相,看父皇和凌氏族人还会不会瞧他一眼。 这么想着,凌稷站起身,端着酒杯朝他这边走过来。 景章帝扫了凌稷一眼,没说什么,要不是看在他献了一位天师进宫的份上,一旦上元节开大朝会他会下旨废太子了。 那个天师,景章帝相当满意,此人炼制的丹药果有奇效,原本他已有数年未进后宫,自吃了丹药后,这几天夜夜宿于后宫不说,有时一个妃子还实难满足他。 比年轻时还要勇猛。 凌尧见凌稷朝他们这边走来,挑了挑眉,也站起身,端起酒杯:“那咱们兄弟三人好好喝一杯。” 凌恒看着这兄弟二人,一抹冷笑从脸上一闪而逝。 凌显只好也起身,与凌尧一道从桌案后面绕了出来。 却在这时,不知怎的,好似脚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突然一个踉跄,人就朝前扑去。 凌尧眼疾手快,忙去扶凌显,人是被他扶稳了,但凌显手中的酒杯却直直朝凌稷飞了过去。 凌稷右手拿着酒杯,几乎是出于本能,侧身的同时,就用左手去挡。 可他的左手受了重伤,稍微有点重量的东西都拿不了,哪有力气挡得了朝他飞来的酒杯。 酒杯碰到他手的同时,牵动受伤的地方,他啊的痛呼一声扶住左臂,咣的一声,酒杯就掉在了地上。 凌显被凌尧扶稳了,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脸色惨白一片,就是刚才,他才迈脚就被人绊了一下,几乎是同时,右手腕被一颗什么东西打中,手脱力,酒杯就这么飞了出去。 他慌低头去找,这才在舞女的脚下看到一颗已被碎烂了的紫葡萄,那葡萄的颜色与铺在大殿里的毯子颜色极为相似,又是发生在一瞬间,根本无人注意。 凌显心中大惊,他的左侧坐的是三哥夫妇,三哥刚才扶着他,三嫂没有武功在身,而他的右侧坐的是四哥恒王夫妻,四嫂半年前被人刺杀,武功尽失。 所以,击中他手腕人的是四哥! 他这是要借的他手抖出太子左手残疾了的事! 四哥心机竟然如此之深,凌显怒气冲冲地狠狠瞪了凌恒一眼,凌恒却是诧异地看着他,微张着一脸,一脸无辜样。 这一幕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所有凌氏众人都看到了太子左手的异样。 又联想到约莫一个月前,太子被刺客重伤左手,据说那匕首上涂了昭国蛇毒,而皇上重金悬赏神医,可那乔神医来了不过几天便走了。 如此说来,太子的手不是废了又是什么? 凌稷脸色大变,狠狠地瞪了凌显一眼,转向景章帝,忍着左手臂传来的剧痛,双手抬起拱手请罪:“父皇,儿臣吃多了酒,有些头晕,请父皇准儿子离开。” 左臂伤口牵动,凌稷疼得额头冷汗直冒。 景章帝冷哼一声:“太子妃,还不快扶太子下去休息。” 太子妃忙走到凌稷身边:“殿下,妾扶您去休息。” 凌稷阴恻恻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被这一眼吓得一个瑟缩。 万淑妃看着被太子妃搀扶着离去的凌稷背影,脸色一变,惊叫道:“呀,太子殿下的左手是怎么了?还没好吗?难不成连乔神医也束手无策?皇上,太子的左手该不会残了吧?” 万淑妃就是个没脑子的,在后宫只知道和端妃斗,在场这么多人都见了,无人出声,偏她自作聪明。 姜皇后气得脸色铁青,又心疼自己的长子受此苦,喝道:“淑妃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伤筋动骨一百天,太子的手受伤到如今不过短短二十余天,你就知道他左手残了?呵,你这是在诅咒太子吗!万淑妃,你好大的胆子!” 景章帝脸色也是一沉:“万淑妃,慎言!” 可他更恼凌稷不长脑子,他已经尽力在人前替他瞒着了,可这个蠢货竟然主动送上门去,让别人发现端倪。 万淑妃这才讪讪闭了嘴,但她不后悔,脸上得意之色尽显。 前两天,父亲入宫,告诉了她一些事,若是此事成,则凌尧会先于凌稷被废。 皇后的两位嫡子都成了废子,再怎么轮也该轮到她的儿子了。 一场变故,大殿内歌舞皆停,场内一度寂静无声。 然,暗潮汹涌却隐于其中。 姜皇后虽然替太子说了这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凌稷这太子之位坐不久了。 更有甚者,想想刚才六皇子这一跤摔的蹊跷,不是凌尧动的手脚又是谁。 凌尧那也是从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同样的出身,不同的命运,换了谁能甘心? 几人这么一想,看凌尧的眼神便有些不同了。 酒已过半巡,又发生这件事,景章帝便有些兴致缺缺,只与姜皇后说了一声:“朕乏了”就要起身离开。 姜皇后忙也跟着站起身:“臣妾送皇上回去。” 景章帝淡淡地嗯了一声。 万淑妃哪会落于人后,见帝后二人要走,忙也站起身去走到皇帝的左边,将姜后后生生挤到了后面。 第175章 又怕又恨 万淑妃笑道:“皇上,不如就让臣妾送您回去吧,父亲前两天送了一筐荔枝来给臣妾尝鲜,臣妾舍不得吃,给皇上留着呢。” 荔枝金贵,景章帝今年也不过得了几斤,万励明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一送就是一筐。 他看了万淑妃一眼,拂袖冷哼,蠢妇一个。 凌宴直皱眉,他的母妃太沉不住气了,荔枝乃是贡品,是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说的吗。 忙也站起身道:“母妃,外祖父给您的荔枝正是父皇前段时间赏赐给他的那两斤,用小筐装了,哪里算得上一筐啊。” 万淑妃自知失言,忙道:“是是是,我瞧着那小筐做得很是精致,就那么一说。皇上……” 景章帝沉沉呼出一口气:“行了,你们二人谁也别送,好好吃你们的饭。张德生,你随朕回去。” “是。”张德生忙上前去扶,景章帝酒喝得有些多,此刻被他们兄弟几个之间的明争暗斗弄得心头烦闷,更不想在此处待了。 不如让张德生给他找几个年轻,身子又软的宫女侍寝来得实在。 景章帝一离开,姜皇后和万淑妃二人互相冷哼一声,谁也没看谁顺眼。 万淑妃继续坐下来吃饭,欣赏着大殿中央的歌舞。 可姜皇后惦记着自己的长子,哪里坐得住,也离开了,离开前还深深地看了凌尧一眼。 凌尧被这一眼看得心虚,硬着头皮走过去:“母后,儿臣扶您。” 姜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这席上最重要的几人已经离开,其余人放松下来,开始互相敬酒,吃吃喝喝,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周采瑶今天是以婢女的身份参加宫宴的,自是没有她的座位,一直拿着酒壶伺候在朱安禾身侧,也看到了皇室之间的博弈。 更让她看到了这些个皇子皇孙们并没有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好相处,反倒是恒王殿下,温润如玉,君子端方,比其他不知好上多少倍。 她的视线总时不时落在凌恒身上,自然也看到了一刻钟前凌恒出手帮扶了一个小太监的理。 心中对他越发倾心,便没有发现有一道视线朝她这边落了过来。 凌仕江扫了场内一圈,挑眉一笑,视线便定格在了周采瑶身上。 这一看,他发现这个姑娘的心思全在凌恒身上,转眸又去看凌恒,见他此刻正夹了一筷子鱼,细心地将鱼刺挑了后,将鱼肉放到李双晚碗中,在她耳边不知低语了一句什么。 就见李双晚浅浅一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夹起那筷子鱼肉吃了。 女子娇羞吃鱼的样子,把凌仕江勾得抓心抓心挠肺般难受,自从那次在宫里见了这个女人后,常常想起,梦里都想把她压在身下肆意揉虐。 他玩过的女人很多,可从未没有玩过什么将军府的嫡女,那女子眉眼间有一股让人沉沦的英气,双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在英气之中又凭添了一丝妩媚。 英气与妩媚,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在她的身上浑然天成,让她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凌仕江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冰冷的酒入喉,顿时在胃里火烧火燎起来。 他放下酒杯的同时,瞥了眼朱安禾身后的女子,那女子与李双晚外表长得极为相似,可惜就是少了那份勾人的英气和妩媚。 然,他这么一瞧就看见了这女人脸上的几丝不对劲,只见她死死地盯着李双晚的后背,眼圈泛红,眼里是藏着浓浓的恨不得将人给生吞活剥了的恨意。 凌仕江心思一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个毒计计上心来,对身后的太监低语了一句。 小太监领会,不动声色地绕到周采瑶身后,经过时,用一丝巧劲撞了她的手臂一下。 周采瑶手臂被撞得脱力,未及出声,酒壶就朝地上砸去。 朱安禾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就将酒壶抓在了手上,低声喝道:“怎么回事?酒壶都拿不住,这里可是皇宫!” 周采瑶脸色煞白一片,她现在的身份是朱氏的婢女,一个小小的婢女若是今儿这酒壶在宫宴上砸碎了,那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朱氏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一张嘴就是问罪。 一面是怕,一面又是气愤,周采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若这件事是发生在李双晚身上的,她可还会这么说,怕是心疼都来不及了吧! 周采瑶满心委屈,可一转身,哪里有刚才撞她的那个小太监的影子,只得红着眼圈低声道:“是我没拿稳。” “进宫时我便同你说过,在宫里一切要谨言慎行,若是惹出个好歹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一再保证了我才敢带你入宫的。” “是,夫人,我知错了。” 朱安禾见她裙子上一片酒迹,道:“行了,你去偏殿换身衣服。记住了,宫里不比其他地方,让人带你去,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明明白白。” 每位进宫的小姐夫人都会带上一两身备用的衣裳,她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下人亦如此,进宫后就有人将她们的衣裳放在偏殿。 周采瑶低声应是,小声地退出了大殿。 “劳烦小公公带我去一下偏殿,我是镇国将军夫人身边的婢女采瑶。”在门口,周采瑶对一位立于门口以便随时伺候的小太监道。 那小太监瞥了眼她身上的酒迹,不冷不热道:“随我来吧。” “多谢小公公。”周采瑶道谢,跟在那小太监身后。 入了偏殿,小太监指着其中一个柜子道:“这便是镇国将军府的东西,姑娘换好衣服就出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莫要在里面耽搁太长时间,也不要随意翻别人的东西。” 周采瑶虽是戏子,但这几年走南闯北的,见的世面也多,忙将袖中的几两碎银塞到那小太监手中:“是,多谢公公提醒。” 那小太监得了银子,脸色才好看一些:“你去换吧,我这门口给你守着。” 门掩上,周采瑶才将将解开腰带,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沉沉压了过来。 第176章 野心倒大 周采瑶吓了一跳,刚要出声尖叫,便被那人捂住了嘴:“采瑶姑娘胆子这么小,见了本王怎滴吓成这副样子?你不要叫出声,本王这便放开你。” 周采瑶惶惶点头。 那人轻笑一声,放开了手。 周采瑶转身,这才看清,从身后捂住她嘴的那高大男人竟然是恭亲王,忙后退一步,脸色发白地屈膝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凌仕江围着周采瑶转了两个圈:“小姑娘,胆子小,野心却大得很啊。” 周采瑶身子抖如筛糠:“奴婢听,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那不如让本王来猜猜你对老四是个什么心思?是爱而不得,还是想引起老四的注意,他却从未正眼瞧过你一眼?” 周采瑶吓了一跳,她已掩饰得极好了,恭亲王怎么,怎么会知道。 忙跪下咚咚咚磕了几个头:“王爷,奴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恒王殿下,只敢远远地瞧上几眼便心满意足了,还求王爷不要说出去。” “身份低微,配不上恒王?呵,既是如此,又为何如此怨恨恒王妃,你看她的眼神可不像妹妹看姐姐的眼神,倒像是……” 凌仕江轻轻拍着手中的折扇,眼里带着一丝讥笑。 周采瑶被说中心事,脸色更白了:“奴婢,奴婢没有。” “你既是将军夫人的女儿,又怎自称奴婢?” 周采瑶眼泪哗哗流:“因我与恒王妃长得极为相似,夫人说那是缘份,答应收我为义女,可需得等到大将军打退北齐大军班师回朝那日。” 凌仕江嗤笑一声。 周采瑶被这一声笑弄得毛骨悚然。 “呵,既要收你为义女,也不是什么大事,祠堂一开,名字写上族谱上,半个时辰的事,又何必等到那一日?” 周采瑶鼓足勇气抬起头:“王,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仕江用折扇将周采瑶的下巴勾起:“啧啧,瞧瞧这张脸,可真是美啊,和李双晚长得一模一样。他凌恒既然对李双晚如此深情,你又甘心在他眼前只做一个透明人?” “王,王爷……” “你替本王做一件事,事成后,本王必助你达成心愿。” 周采瑶心中百转千回,她午夜梦回,全是凌恒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可她说穿了不过一个小小戏子,何以入恒王殿下的眼。 这股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心思,她只冷月说过一次。 如今,恭亲王不仅一眼看穿,还愿意助她。 她就着凌仕江勾在下巴上的折扇缓缓站起身,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王爷要奴婢做什么?” 凌仕江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压低声音耳语。 周采瑶听了,吓得噗通一声又给跪下了:“王,王爷,我,我……” “怎么,怕了?” “若是被发现,奴婢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只有豁得出去命,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不要赌这一把全在采瑶姑娘你自己,就你这身份,本王要让老四纳了你谈何容易?” 周采瑶哪敢应,一阵一阵的寒意如洪水一般席卷她全身。 凌仕江见她这副样子,冷笑一声:“你既然不愿,那便当本王今日什么也没说。至于朱氏今后会怎么安排你的婚事,想来采瑶姑娘心里大致也有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瘫倒在地的周采瑶:“只是,你当知道,李大将军能让数十万大军效忠于他,靠的不仅仅是他自个儿领兵打杖的能力,还有他收拢人心的手段。” “把你送给他麾下的哪位糙汉子当个暖床丫鬟,那也是收拢人心的手段之一。” 周采瑶脸色煞白,她早就想过有这个可能。 凌仕江继续道:“采瑶姑娘如此聪明,难道就没有想过,李双晚为何要认下你这个假妹妹,朱氏又为何要收你为义女?” “是他们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还是他们镇国将军府的银子多得花不完了,要随便从大街上拉个姑娘,再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然后将她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家?” “怕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都做不到吧?” 周采瑶浑然一惊,是啊,朱氏和李双晚早就知道她不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她不过一个乡野丫头,还成了上不得台面的戏子。 可先是李双晚迎她去恒王府,接着又是朱氏接她住进镇国将军府。 每天好菜好饭地招待着,还将冷月也赎了出来,又是给她做新衣,又是给她银子花的。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们凭什么对自己这样好? 周采瑶想起了在林水镇村子里的那些日子,爹娘每年都会养上几头猪,日日好吃好喝的喂着,待到养肥了便一刀宰了,拉到集市上卖个大价钱。 而此刻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猪,只等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卖个好价钱。 她是真的蠢啊。 想通这一切,周采瑶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朝凌仕江慢慢俯下身去:“要怎么做,采瑶全听王爷吩咐。” 凌仕江轻笑抚掌,将计划附在她耳朵轻声说了。 周采瑶捏紧了衣角,听凌仕江说完,只觉心惊胆战:“可是朱氏她,太厉害了,我怕被她发现。” “呵。”凌仕江冷笑一声,“那就让她早日回西北去,实在碍眼,本王也可以替你杀了她。” 周采瑶猛地抬头,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若她敢忤逆他,必死无葬身之地:“别,先别杀她。” “本王懂,不就是她说要收你为义女的事还未正式定下来吗?放心吧。” 凌仕江慢慢摩挲着周采瑶光洁的下巴:“既然所有人都说你和李双晚长得极像,事后,本王保你光明正大的顶替她的位置,站在老四身边。” “可是,李双晚眉心有美人痣,我没有。” “这有何难……” “那,那李双晚她……王爷打算怎么处置?” 凌仕江眼里阴鸷一闪而过:“本王自有好地方让她去。” “您,您要杀了她?” “当然不,此等妙人,本王如何舍得玩一次就让她死。” “王,王爷……” 凌仕江脸色一沉:“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听好了……” 周采瑶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问,细听凌仕江接下来的话。 第177章 为臣本分 一刻钟后,周采瑶打开门出来,那小太监脸色极为难看:“你怎么这么久?都说了莫要在里面耽搁太久。” 周采瑶忙又摸出几两银子塞到小太监手上:“对不起,让公公久等了,我刚才肚子有些不舒服。” 小太监脸色这才渐渐好看了一些:“行了,快走吧,宴席快要散了。” 周采瑶回到朱安禾身边不多会儿,凌仕江也回到了自个儿的座位上,李双晚嘴角冷冷一勾,看来,她放出去的饵,鱼已经慢慢上钩了。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凌仕江起身:“各位,你们吃好喝好,本王先走一步。”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离宫。 自有伺候在一旁的太监负责送他们出宫。 一位小太监走到李双晚面前,低着头,躬着身子:“恒王殿下,恒王妃,奴才送两位。” 李双晚微微点头:“有劳小公公。” 那小太监上前将李双晚从座位上扶起来。 而与此同时,凌尧扶着皇后刚进了太子的东宫。 姜皇后一记耳光就抽了上来:“凌尧,你今天是何居心!明知你大哥左手受伤,提不起力气,你竟然敢当众让你大哥出丑,让所有人知道你大哥的手废了!” 凌尧脸火辣辣的痛,他噗通跪地,声音很大,吓得跟在皇后身边的嬷嬷差点以为三皇子的膝盖骨砸碎了。 “母后,您为什么总要这么想儿臣?儿臣没有,我没有!” 姜皇后冷笑一声:“不是本宫为什么要这么想你,而是你就是这么做的。若非你绊了凌显一脚,他手上的酒杯怎么会飞出去,还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你大哥受伤的地方。凌尧,你现在来和我说,你没有?呵,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信吗?” 凌尧狠狠地把脸上的泪抹干,站起身,他个子极高,这么直直地站起来,生生比姜皇后高了一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皇后,一字一句道:“是,是我绊的凌显,可那又怎样?我不过是要凌显出丑,从未想过要大哥的残手被人发现!因为这事父皇和您都瞒不住,总有一天,百官会知道,会联名上书废了大哥的储君之位!” “凌尧,你放肆!” 凌尧嗤笑一声:“您为了防止我给大哥造成威胁,处处提防,机关算尽。甚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连每餐我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晚上宠幸了那个女人都要一一报到您的面前。我是人,不是您的傀儡!” “皇后娘娘,我总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姜皇后气得又是一记耳光扇在了凌尧的脸上:“凌尧,别忘了,太子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你是臣,臣子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 凌尧嘴角被这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得带出一丝血迹,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用舌头顶顶了被打破的地方,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姜皇后在他身后大喊:“凌尧,你个逆子,你给本宫站住!” 心腹嬷嬷劝道:“娘娘,您别生气了,说起来,三皇子殿下和太子殿下一样,也是您的亲儿子啊,您对三皇子殿下太苛刻了。” 姜皇后一切眼刀子射过来:“你懂什么!这北晋江山两百年,为了那个皇位,兄弟阋墙,亲手足反目成仇的事还少吗?本宫就是要他记着,他是臣,稷儿是君,臣就得知道为臣的本分。” 心腹嬷嬷心中叹息一声,不再相劝,这些话自从三皇子成年以来,皇后的心病就越来越大,总觉得自己的小儿子会抢大儿子的皇位,她不知劝了多少,每回都被皇后用这样的言语给怼了回去。 都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后真的有些过了。 守在外面的随身小太监一看到凌尧两边的脸颊高高肿起,心疼道:“殿下,皇后娘娘她怎么又打您了呀。” 凌尧转头看了眼匾额上“东宫”二字,甩袖走人。 总有一天,他会让母后后悔的! …… 李双晚离开后,亦竹强撑着把金疮药送给赵嬷嬷。 赵嬷嬷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叫唤,也没个人进来伺候她,更没有大夫来医治,见亦竹拿着药和盆推门进来十分诧异。 亦竹掀开被子,看到赵嬷嬷背上血肉模糊的样子,轻叹一声,绞了帕子替她清洗伤口:“赵嬷嬷,您是王妃的奶嬷嬷,应该和王妃一条心才是,今天您怎么能这样呢?” 赵嬷嬷疼得额头冷汗直冒,但她清楚,她的后背看上去伤得严重,实则都是些皮外伤,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她要承殿下这个情。 嘴上却道:“是王妃让你来的?” “那还能是谁?王妃是个面冷心热的,见不得您受伤,这不进宫前还特意嘱咐我好生照顾您,说您终归奶大了她,她对您啊生不起气来,还给了我这瓶上好的金疮药。不是我说您,您是看着王妃长大的,咱王妃是个什么秉性,您还不知道吗?” 赵嬷嬷抹了抹眼角的泪:“是我鬼迷了心窍,怎么会糊涂到以为王妃偷人呢。真是听风就是雨,我也是被人给蒙骗了。” 她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我可真不是个东西。亦竹,你是个好的,我现在也爬不起来,就请姑娘替我向王妃请个罪。” 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碧玉镯子塞到亦竹手上:“这是王妃赏我的,我一把年纪了,戴着也不像样,早就想给姑娘了。” 亦竹也不客气,接过塞进袖子里,继续替赵嬷嬷清洗伤口,上药。 她两头说好话,半个时辰后,药上完,赵嬷嬷也终于相信李双晚是真的看在她是奶嬷嬷的份上,对早上的事不再计较。 从赵嬷嬷屋里出来回了自己屋后,亦竹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把自己关在房里半天没有说话。 她想不明白,殿下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家姑娘这么好,他凭什么看不上,竟然让一个暗卫顶替他圆房,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好在,好在那顾九公子是个好人,若不然,姑娘该是何等的屈辱。 第178章 不过如此 凌恒借口府里公务众多,先回了来了。 李双晚则将朱安禾先送回了镇国将军府,一路上她都在偷偷打量周采瑶。 只她神色不宁,脸色也不大好。 回府时已是下午申时,骆管家迎出门:“王妃,回来了,王爷在书房忙着。” 李双晚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也顺便告诉他凌恒和司珀二人此刻就在府里,点了点头:“骆管家,今日过年,府里准备得如何了?各家的年礼是否已全都送到?” 骆管家退后她半步,萝曼则守在她的另一侧,将二人的对话挡了去。 “是,已全部送到。王妃,护国公府贺家长媳亲自送了年礼过来,胡大姑娘也送了礼过来,还有钟员外家,是钟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亲自送了礼来。” 李双晚点头:“替我备一份回送过去,护国公府和钟员外家就让王府的人送。胡家那边,多准备些吃食,米肉菜都可以,还有布料什么的,也不必挑贵的,棉的就行,旁的也不必送,不实用,你亲自送去。” “是,属下已准备妥当,这便送去。” “初六侧妃进门,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骆管家摇头:“属下去问过王爷,王爷说就按王妃说的把浮光院整理出来便是,旁的什么也不用准备。就连伺候的下人也不用多,只一个婆子一个丫鬟便可,不能从府上挑,到人牙子那里买现成的,也不必调教,初五将她们买来放在浮光院就成。” 李双晚轻笑一声,凌恒这做派,表面上给足了她面子。 可实际呢,李双晚定然会认为这是她安排的,故意刁难她,加剧了她们姐妹间的矛盾。 好笑。 “就按凌恒说的办吧。” 北晋十八年的除夕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滑过去了。 李双晚坐在窗前,望着繁星点点的星空,怎么也无法思考,脑中想的全是顾星言。 大梁帝突然身亡,与前世完全提早了好几年,估计也打乱了他的布局。 他的长兄和母后被困深宫,危险重重,他必快马加鞭赶路,此去大梁几千里,竟是连一顿热呼呼的年夜饭也吃不成。 而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又何止大梁陈贵妃一人。 陈贵妃和他的母族,或者别的顾氏皇族人同样虎视眈眈,他们会不会半路设伏杀他? 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若能一切顺利回到大梁,虽有前世记忆,那些人却与他还没有半丝交情,他又如何狂澜全局,取得他们的信任。 前世的他又是历经了怎样的困难处境,才在大梁站稳的脚跟的,那时的他还身中暗卫剧毒。 李双晚光想想都是揪心得疼。 顾星言,你一定要好好的。 正月初二,按着惯例李双晚要回镇国将军府,她极为不愿凌恒跟着。 但明面上,他们二人还未曾撕破脸皮,凌恒依旧是她的丈夫,回娘家,凌恒就得陪着去。 李淮义守在门口,一见到马车来,忙迎上去:“微臣参见恒王殿下,恒王妃。” 凌恒淡淡地看他一眼:“李大人不必多礼。” 李淮义刚堆起笑的脸面色便是一僵,三日回门那次,恒王都喊他一声二叔。 见朱氏也要行礼,凌恒忙上前一步,双手一托阻止朱氏行礼,他则微微退后半步,拱手:“小婿见过岳母大人,岳母大人新年安康吉祥。” 朱氏哪敢受他的全礼,忙侧了侧身:“殿下新年安康吉祥。” “娘,女儿也祝您新年安康吉祥,越来越年轻,漂亮。” 朱安禾笑着嗔了自己女儿一眼:“安康吉祥,都安康吉祥。” 李元明,李双苗,周采瑶三人也迎在门口,纷纷朝二人行礼。 李双苗见了凌恒一双眼便一直盯在他身上,脸上洋溢着笑,甚至还挑衅地朝李双晚扬了扬眉。 李双晚只当不见,没办法,有人要将垃圾当成宝,她只好成全。 周采瑶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同李双汐二人一道立于李双苗身后。 李双晚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殿下,王妃,里面请。” “李大人若是不得空,自去忙吧,本王与王妃去岳母大人院中说说话,午膳也留在海棠院吃了。” 李淮义只觉得自己被人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脸上,生疼。 见凌恒拉着李双晚要走,李双苗急道:“殿下,您……” 凌恒头也没回。 李淮义气得一甩袖,大步离去,若非今天大年初二,只怕一个耳刮子早就扇在李双苗脸上了。 李元明也只冷冷地看了李双苗一眼转身就走,自作孽不可活,这不过只是个开始,入了恒王府,什么样的日子她也只能自己生受着。 原本爹娘给她说了钟员外的长孙钟晨阳,钟家虽然如今门第不高,但底蕴深厚,钟晨阳的父亲乃国子监祭酒,正五品,门生遍布天下。 钟晨阳本人也是文韬武略,前途不可限量,多好的一门亲事,只可惜被她自个儿生生给折腾没了不说,对他这个二哥也只有拖后腿,再无一丝助力。 周采瑶和李双汐二人让开路,让李双苗先进。 李双苗眼圈通红,又满心委屈,对李双晚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经过她们二人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二人不敢多言,周采瑶却在心里冷哼,一个高门府邸的嫡女,谋略心计也不过如此。 海棠院毕竟是内宅,凌恒一个外男于礼不合,朱安禾只得将待客的地方放在了海棠院的一处亭子里。 那亭子四面透风,虽放了碳盆,但深冬北风吹在身上,依旧冷得刺骨。 朱安禾让李双晚去屋里待着,李双晚担心母亲被凌恒那张巧舌如簧的嘴给骗了,只笑着摇头说要在这里陪着母亲。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元明过来了,身边只带了一个心腹小厮,见几人坐在亭子里吃茶说话。 忙上前道:“时常听大妹妹说起殿下学识渊博,元明今读到一处不解之处,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能否向殿下请教一二?” 李双晚正捧着热茶在喝,她这位二哥比他老子不知精明几倍,但现在她是感激的。 凌恒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看向李双晚。 第179章 八面玲珑 李双晚浅笑:“殿下,你去吧,二哥往日里喜欢看各类书,与殿下定有共同的话可说。” 凌恒点头,站起身:“既是如此,那去你书房。岳母大人,小婿去了,这里风大,您和阿晚回屋吧。” 亦竹低着头,现在知道这里风大了,早干嘛去了。 “去吧,我让人去准备午膳,一会儿你和元明喝几杯。” “是。” 待凌恒随李元明离开,李双晚扶着朱安禾进屋,屋内暖如春。 李双晚整个人舒服得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后放到脸上,她的脸都快冻成冰了,若再在亭子里坐上半刻钟,非冻死她不可。 朱安禾忙将她手上已经冷了一半的手炉拿走,递上个新鲜热乎的:“元明这孩子是个心细的。” 李双晚手心手背来回用手炉烘着:“娘,凌恒是故意的,他要下二叔面子,就要拉上咱们娘儿俩,还故意让我们在那凉亭里吹冷风。” 李双晚让亦竹我萝曼二人在门口和院子里守着,谁也不准进来。 朱安禾见她说得如此慎重,拉她在一旁坐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与我说?” 李双晚点头,将除夕宴那天小太监塞给她的纸条从袖中拿出来递给娘亲。 萝曼回头看了数眼紧闭的房门:“亦竹,你说夫人和王妃把门关起来,避着殿下说什么悄悄话呢?” 亦竹一记暴栗敲在萝曼脑门上:“主子的事,你好奇什么?” 萝曼揉了揉疼的脑门:“不让说就不说么,干嘛打人。” 亦竹心事重重地也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她知道屋内,定然是姑娘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夫人。 也不知夫人知道姑娘这段时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会有多难受。 屋内,朱安禾看罢纸条上的东西,消化了许久,脸色仍极度难看。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二人正欲再说一会儿话,就听到门外的亦竹大声道:“见过三姑娘,见过童姨娘。” 童姨娘:“夫人和王妃可在屋内?” “是,在呢。” 李双汐见屋门紧闭,拉了拉童姨娘的袖子:“姨娘,我们一会儿再来。” 童姨娘似乎这才发现门关着,忙道:“王妃难得过府一趟,是我们叨扰了,那我们一会再来。” 屋内传出李双晚的声音:“亦竹,让三妹妹和童姨娘进来吧。” “是。”亦竹推开门,二人款步进去。 府中,掌中馈的已经换成了童姨娘。 没了许氏的磋磨,童姨娘和李双汐整个人似乎换了一样,不过短短几天,面色红润,腰板也挺直了,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李双汐那只断臂还吊着,需得再养上一两个月才会好。 童姨娘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与李双晚和朱安禾说话时也带了几分真诚:“王妃,大夫人,妾已经让大厨房在准备午膳了。妾来想问问王妃,殿下是否有什么忌口的?王妃对虾仁过敏妾知道,厨房里半点虾也不见。” 李双晚不免多看了童姨娘几眼:“他没什么忌口,按惯例准备就成。” “是。”说罢又出门去吩咐人去了。 李双晚本以为她会走,不成想吩咐完又回来了。 她在自己母亲面前低着头,红着脸小声道:“大夫人,妾只是个姨娘,这偌大的镇国将军府中馈交给我这个当奴婢的,实在不像话,还请大夫人您接过去吧。妾实在是怕万一出个什么岔子,给咱府丢人。” 朱安禾笑着摆了摆手,拉童姨娘坐下道:“童姨娘,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给各家安排的年礼也极为妥当,我自认不会比你做得好。” 童姨娘窘得忙摆手:“没有,没有,大夫人您说得妾都不好意思了。” “西北的大将军府我都懒得管这一摊子事,全交给管家了,不要说这儿了。再说,我在盛京也待不了多久,交给我像什么样子。童姨娘,你就安心掌着。” 李双晚倒也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看童姨娘一眼。 前世,二叔为了自己的仕途,将李双汐送给了工部尚书陆子琪为妾,那陆子琪已经五十多岁,比他还要大上几岁,后院女人一大堆,偏偏其正妻是个妒妇和悍妇,死在她手上的女人不少。 李双汐被送走后没多久,童姨娘便病倒了,不到一个月就死在了殊兰院。 但李双汐并没有一蹶不振。 李双晚死前,她一跃成了陆府的当家主母。 重生以来,李双晚从不敢轻视了任何一个人。 童姨娘如今手握镇国将军府中馈,可见她们母女二人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尤其是李双汐,能在陆夫人和陆老夫人的手底下好好活着,甚至后来还有了自己的儿子,在陆夫人死后成了陆府的当家主母,可见其厉害。 在镇国将军府用了午饭,李双晚和母亲一道去了朱府。 凌恒自然也跟着去。 朱安禾因着李双晚和她说的事,一面要不动声色地筹划与二房分家的事,一面又要安排她脱身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只在回盛京的第二天匆匆来见了自己爹娘一面,给二老磕了几个头便走了,连饭也没时间留下来用一口,急得朱老夫人眼圈都红了。 朱府早得了信,朱老大人携朱府众人迎出门。 互相见礼后,凌恒跟着朱老大人去了他的书房。 此刻,朱老夫人见女儿和外孙女一道前来,喜得连连抹泪。 何嬷嬷笑道:“老夫人啊,快进屋坐吧。小姐,王妃,老夫人天天惦记着你们呢。” 朱安禾见了朱清孟笑道:“一年不见,清孟是个大小伙子了,越发俊俏了,也不知哪家小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嫁给你哦。” 朱清孟连耳朵都红了,偷偷看了眼李双晚,窘道:“姑母莫要打趣侄儿。” 李双晚见那个叫小顺的小厮穿着一身崭新的过年新衣,堆着笑脸,十分规矩地安安静静伺候在大表哥身边。 这个时候的小顺还是忠心于大表哥的。 早在一个月前,她便派陈平查了小顺,知道他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妹妹。 他的母亲形容枯槁,但其妹年纪虽小,却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第180章 她的底气 普通百姓家的姑娘,长得好看有时不见得是好事,甚至会给一家人带来灾祸。 小顺前世对大表哥忠心耿耿,临了却背叛主子,给了大表哥最沉重的一击。 李双晚让陈平时刻留意着这一家子。 朱老朱夫拉着母女二人坐下,是左也看不够,右也看不够。 见自家外孙女比上次来时似乎又瘦了,心疼道:“晚晚,你和外祖母说实话,怎么听说恒王要纳李家二姑娘为侧妃?” 朱清孟一拳砸在了桌上:“恒王真不是个东西。我记得大婚前,他承诺过说以后恒王府后院只有表妹一个女人,这话余音还在!” 萝曼气呼呼地正要说,被李双晚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她捡着能说的说了:“此事说来话长,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二妹初六那日入恒王府。” 朱安禾见屋内气氛凝重,也不知如何与自个儿母亲说,只得笑了笑道:“娘,凌恒是皇子,他那话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再说这世上的男人有点权势地位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像朱氏男子年满四十无子嗣方可纳妾的祖训能有几个?” 朱老夫人气得拍了自个儿女人手臂一掌:“这话是个当娘的该说的吗?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恒王要纳侧妃,这世家还没个适婚的小姐了?怎么就纳了李家二姑娘?” 朱安禾被自家母亲说得不知如何回话。 李双晚只得道:“外祖母,别怪母亲,纳谁不是纳,二妹与我毕竟是党姐妹。” “晚晚,你委屈了。”朱老夫人知道晚晚这话不是真心,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亲王不得和离,晚晚实不该嫁入皇家呀。 “在恒王府,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你母亲过几天就要回西北去,但你要记得,你在盛京城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总还有我,有你外祖父和两个舅舅在。在若有需要的,派个人来。” 他总不能说,李府那个二姑娘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恒王也绝非她的良配。 晚晚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是。” 朱清孟忙道:“表妹,还有我。” 李双晚眼圈一红,忙眨了眨眼逼退泪意,笑道:“我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外祖母您放心吧。” 书房内,朱老大人不冷不热地招待凌恒吃茶聊天,偶尔聊聊汾州雪灾的救灾情况。 临了,朱老大人才道:“恒王殿下,晚晚是她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亦是老臣夫妇,还有她两个舅舅的心头宝,还望殿下能善待晚晚。若是哪天您厌了倦了,还请殿下把晚晚完完整整地还给我们。” 凌恒心中一凛,朱淇正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是在怪他纳侧妃之事,简直岂有此理! 朱淇正身为老臣,难道不知道凌氏子孙不得和离吗? 凌恒心里极度气愤,李双晚更是过分得可以,明知道他是被人给算计了,竟然不和朱家解释,大过年的,听朱淇正一个臣子数落。 真是不知所谓! 面上却是带着深深的愧疚,忙站起身,深深一揖:“外祖父,我向您保证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还是那句话,阿晚永远是我凌恒唯一的妻子。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往后我会越发小心,还请外祖父信我。” “我说过恒王府后院只阿晚一人,便说到做到。李双苗人虽会入恒王府,但我绝不会踏入她院中半步,还请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两位舅舅放心。岳母大人那里我已请过罪,待岳父大人得胜回朝,我依旧会负荆请罪。” 朱老大人见他话还算说得诚恳,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亲自将人扶起来。 “王爷,宋大人说时间紧迫,明天礼部就得开门办公,来问您那准备得如何了。”司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凌恒站起身,又朝朱老大人一礼:“老大人,我得回去了,父皇将护国公一门牺牲的忠烈丧事交给了礼部,初十便要落葬,还有诸多事宜没有准备。外祖母和岳母大人那边还外祖父帮忙传达。” 朱老大人自是知道此事,原本礼部尚书宋长宇要告老还乡也延后了:“殿下有事请先去忙吧。” 凌恒大步离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朱家和李家自诩世家大族,便把他这个亲王也不放在眼里。 这几年世家的势力越发得大,早晚有一天威胁到皇权,父皇竟是一点危机意识也没。 若他有朝一日登上那个位置,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像朱家,李家这样的世家,然后提拔一批朝廷新秀,才能彻底打压世家大族。 出了府,凌恒一扯缰绳去了那处院子,李双芝,他的芝儿还在那怀着他的孩子眼巴巴地等他。 李双晚和母亲待到戌时才从朱府离开。 见李双晚上了马车,朱清孟又上前两步:“表,表妹,别委屈了自己。” 若是在恒王府过得不开心,一定要告诉他。 哪怕拼尽全力,他也不会放过凌恒。 这是娘家人给她的底气。 李双晚点头:“好。” 正月初六,这一天是李双苗要进恒王府的日子。 一大早,凌恒与李双晚一起用早膳。 李双晚从亦竹手上接过粥,亲自递到凌恒手上:“殿下,今天是二妹妹进门的日子,你可要去迎一迎?” 凌恒手微顿,诧异地看向李双晚,仿佛若不是她提醒,他已经将此事忘了:“不必。一个侧妃罢了,你安排好了便是,我礼部还有诸事要忙。” “也罢。那今晚……” “今晚我歇在乐潇院。至于李双苗,人进府便进了,她的院子,我不会踏足。” 顾星言已经回了大梁,故而这几天,但凡凌恒说要歇在乐潇院的,都是舒文博戴着他的人皮面具进来。 门一关,舒文博便从那个柜子进入密道,回到顾府,从不敢在屋内多待半刻。 亦竹知道此事,现在一听恒王说今晚要歇在乐潇院,手止不住地抖了抖,又怕被凌恒发现,双手紧紧相握,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让疼痛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第181章 唯靠自己 舒公子与九公子的身影还是有差别的,这万一被恒王发现了,后果是什么,亦竹不敢想,只盼望着这件事能早点结束。 但王妃说了,她有安排,时机还未到。 凌恒握住李双晚的手:“阿晚,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真心。我说过,你是我恒王府唯一的女人,那你永远都是。李双苗就算进了府,也只是一件会喘气的摆件。我知道自己如今说什么都是假的,你且看我的表现,可好?” 李双晚抽回自己的手:“妾自是信殿下的。” 要是换作前世,她会相信凌恒说的是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但这一世不会了。 既然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李双晚总也要表现表现,显得越嫉恨越好。 于是等骆管家来问她:“王妃,今天侧妃进门,按规矩王府该大摆宴席的,可如今……你看是否要将王府布置得喜庆一些?” 李双晚看了一眼自顾着喝粥的凌恒,手一挥,冷笑道:“没听见殿下刚才的话吗?她不过一个会喘气的摆件罢了,摆件进门要什么喜庆。就按殿下吩咐的,给浮光院里安排一个婆子一个婢女就成了,其余的什么也无需做。” 凌恒拿着筷子的手微顿,却一句也没说。 骆管家似乎很为难,看看凌恒,又看看李双晚:“既然王爷没空,那王府总该派个人去迎亲才是,毕竟是李府嫡出的二姑娘。” 李双晚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凌恒面前的碗里,冷哼:“既然她这么想嫁进恒王府,那就让她自个儿进府,接什么接,不接。” 凌恒好心情地笑笑,甚至大方地将李双晚夹给他的糕点吃了。 亦竹站在李双晚身后,只觉得恒王真真是恶心至极。 明明这天下没有比他更渣,更恶毒的男人了,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镇国将军府里,李双苗一身桃红色衣裙,满心欢喜地做得新嫁娘的美梦,满心以为凌恒定会来亲自迎她入恒王府。 甚至在脑海中过了数遍与凌恒二人举案齐眉,将李双晚踩在脚底下摩擦的日子,脸上的笑容是压也压不住。 哪知,快要过了吉时,也没能等到恒王府的半个人影,就连管家或者下人也没能来一个。 李双苗脸上的笑慢慢地发僵,然后脸色发青,最后嚎啕大哭,妆哭花了数次:“母亲,殿下怎么还不来,他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他怎么能忘啊?” 许氏今天被特许放出来半天送李双苗入轿,被关的那段日子,她的面前只有心腹嬷嬷一人,短短几天,已是憔悴得几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她的管家大权被童姨娘那个贱人抢走了,若非今天是苗苗出阁的日子,她连院子都出不出来。 如今,府里还住进来一个什么狗屁朱氏的小女儿,谁知道李双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她也焦急万分,只能哄骗:“没忘呢,我派人去问过,恒王殿下太忙了抽不开身。苗苗啊,喜轿已经准备好了,你还是快些上轿吧,误了吉时可不好啊。” 李双苗气得一把将妆台上的东西挥落在地:“什么太忙抽不开身,我看就是大姐不愿意我嫁进恒王府,抓着恒王殿下不让他来接亲才是真。” 等她进了恒王府,李双晚,有你好看的。 许氏哎呦哎呦心甘宝贝地叫着,一边忙让喜婆给她重新上妆,一边道:“这些事自个儿心里知道就行了,等进了恒王府,要懂得如何抓住殿下的心。明白吗?” 李双苗咬了咬牙:“母亲放心,我一定会赶在她之前生下殿下的长子。” 许氏脸色一变,将屋里的人遣了出去,这才压低声音:“苗苗听母亲一句劝,千万不能在李双晚前面怀上孩子,记住了,绝对不能!” “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 许氏嗫嚅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别问为什么。总之,你大姐是王妃,嫡长子出生之前你就不能怀上孩子,否则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李双苗一把甩开许氏:“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为了李双芝吗?原来母亲的心这么偏,这两年她能陪在殿下身边也就算了,就连李双晚你也要让她压我一头吗?母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苗苗,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得好,总之母亲一切是为了你好。” 李双苗冷哼一声,抓起桌上的盖头,昂起头,径直出了门。 若是为了她好,当初就不该怂恿李双晚自奔嫁给恒王,而应该风风光光地将她嫁于他为正妃。 李双苗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自从三日回门再次见到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男人后,她更加坚定了要嫁给他的念头。 她苦苦哀求自己的爹娘兄长,却被一记耳光打得趴在地上,告诉她已经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她像条狗一样跪在李双晚面前求她,反被王府的侍卫扔了出去,丢尽了脸面。 在被爹娘关进祠堂跪在祖宗牌位前的那段日子,如噩梦,却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谁也不可信,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于是,她表面上认错,让母亲将她从祠堂里放了出来,在爹娘面前当起了孝女。 取得他们的信任后,她扮作妇人去了趟医馆,大夫告诉她葵水干净后的半个月左右同房最易受孕。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问大夫要了一份方子,将自己那个月的癸水提前了几天。 月事干净后,她又连续吃了不少的助孕药。 她就不信,那一次不能怀上殿下的孩子! 门外,一顶小轿等在那里。 就连父亲和哥哥也未能来送她一送,她也不屑,从此以后,她成了凌氏皇族中的人。 与李家二房,再无关系! 李双苗一步一步拾阶而下,上轿前转过身,抬头看着大门上方“镇国将军府”这几个烫金大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轿子里。 第182章 叫声母亲 远处,霜儿低声对身边的少女道:“三姑娘,二姑娘真可怜,就这么把自己嫁了。” 李双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就可怜了?等她进了恒王府,可怜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个女人夺一个男人,这在哪家的后院都不是新鲜事,新鲜的是各种陷害,各种争宠的伎俩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而那个处于旋涡中的男人却乐在其中,看那些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看她们为了自己打得头破血流。 这世间的男人,有几个能是真心的,只有手中的权钱才是真的。 她回头,看着霜儿,冷冷道:“还有,只有妻才是嫁,是娶。她么,呵,说得好听是侧妃,说得不好听还不是个妾,是妾那就是纳!走吧,咱们回吧,姨娘该等急了。” 殊兰院里,童姨娘此刻正在修剪奴婢折来的朱砂梅,那梅花的花瓣红得像血,自从她当了镇国将军府的家,母女二人的生活与之前相比可谓是天上地下。 对许氏的咒骂她们也充耳不闻。 能做姨娘的本就生着一副好相貌,童姨娘如今更是春风得意,颊间明媚,见女儿进来,放下手中的梅花。 “汐儿,你是对的,今天二姑娘一出嫁,这府里越发清静了,等大夫人回了西北,这镇国将军府的后院就是咱们的了。” 李双汐在她对面坐了,捏起一株朱砂梅在手中,轻笑一声:“姨娘,这你就满足了?” “汐儿的意思,是想让你父亲一直将许氏关着?” 李双汐把玩着手上小小的花骨朵,将它们慢慢地一朵一朵地摘下来捏在掌心,葱白纤细的手指突地一用力,脆弱的花瓣瞬间被她瞬间捏成一团,鲜红的汁液如血一般从指缝间滴落,将她的手指染得似沾满了鲜血。 童姨娘脸色一白:“汐儿,你,你是要,是要……” 李双汐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她手指一松,刚还绽放的花就成了一片片丑陋的血红花叶,支离破碎,扬扬洒洒从她指头飘落。 “姨娘,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锦绣繁华已在手,不如永远将它们牢牢握于手中。”说完,她又紧紧握成了拳,鲜血一般的汁液滴滴答答滴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童姨娘心如雷鼓,脸色发白:“汐儿,你,你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啊。” 李双汐面上扬起笑:“姨娘,您想不想让女儿堂堂正正地叫您一声母亲?” …… 凌恒出门后,司珀低声禀报:“殿下,查清了,一个半月前王妃送去西北的那封信中所写的内容属下派出去的人全部核实过一遍了,基本属实,李淮义父子一直在给六殿下做事。” 凌恒捏紧了拳头,李淮义一家真是把他当猴耍了呀。 一方面把自己的女儿用那种龌龊手段送进恒王府,另一方面却在给凌显卖命,他倒要瞧瞧他们利用李双苗想在恒王府要做什么。 还有李双晚这个女人着实可恶,明明知道他被如此算计,竟然不早点把这些事告诉他,要不是他让司珀盯着朱淇正,截下了那封信,自己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李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通知影,让他今天晚上去乐潇院,告诉他,本王最多再给他十天时间。若是十天后,还不能让李双晚有孕,下个月的解药他就别想了,让他去死吧。” “是。” 小轿将李双苗从角门抬进了恒王府,直接抬到了浮光院门口。 院门口一个粗使婆子和一个略显青涩的丫鬟等在那里。 轿子停下,两位下人屈膝行礼:“奴婢参见侧妃娘娘。” 李双苗眉心一蹙,一把掀开盖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下人. 一路过来,没见着恒王府的半分喜庆,更不要说宴请宾客了,这处院子更是冷清致极,脸色就是一沉:“怎么只有你们二人?” 胖婆子道:“是,奴婢们是浮光院的下人,伺候侧妃娘娘。” “浮光院?漂浮在半空中的光,抓不到,够不着。哼,这名字谁取的?” 婆子:“回侧妃,奴婢们昨天刚进的府,不知道。” “什么?你们昨天才被买进府?”李双苗的声音陡然提高。 青涩的瘦丫鬟怯生生道:“是,王妃说以后我们就是浮光院的下人了,由奴婢二人伺候侧妃娘娘。” 李双苗咬牙切齿:“哼,好啊,可真是好得很啊。弄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就把我打发了,这是欺我没脾气了么!王爷呢,王爷在哪里,我要见王爷!” 二人茫然摇头。 婆子:“奴婢们不知,我们还未曾见过王爷。” 李双苗气得一脚踢在了轿子上,被那轿子的坚硬的木板反弹回来,痛得她一张涂抹了胭脂的脸更加狰狞。 李双苗带来的贴身婢女易青小声道:“侧妃娘娘,您何必和两个刚进府的下人置气,没的被王爷知道了就不好了,左右不急在一时。奴婢瞧着这处院子虽然冷清,离王爷的前院倒还算近,咱们有的是时间。” 李双苗左右一看,可不是么。 殿下回府,要去自己的前院,她这处浮光院是必经之地,顿时心情大好,看来是殿下亲自安排的。 她嘴角微勾,李双晚,咱们等着瞧! 你阻拦殿下堂堂正正娶我入门,又用如此蹩脚的手段折辱我,呵,我会让你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李双苗深吸两口气,缓和了神色,哪知脸上愤怒的表情还没完全收回,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今天大喜的日子,我瞧着怎么好像不大高兴啊?” 李双苗猛地转过头,就看到李双晚带着两个婢女笑脸盈盈地朝她走来。 她挽着坠马髻,发间只别一支金簪,眉间一颗美人痣,肤白如玉,琼鼻樱嘴,腕间也只带了一只镶金玉镯,一身淡紫色衣裙,外披火红大氅。 霞光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闯,晃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反显得她卑微且可笑。 第183章 不敢松懈 易青小声在她耳边提醒:“侧妃。” 李双苗回过神来,立即朝李双晚身后看去,无人! 她脸色顿时阴沉,李双晚这个贱人还真把殿下藏起来了,如此善妒,她算个什么东西! “王妃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呢,你给妹妹安排的这处院子这么好,离殿下的前院又近,还给妹妹安排了两个新人伺候着,妹妹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 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 “就知道妹妹喜欢。”李双晚浅浅一笑,拉着李双苗踏进院子。 李双苗狠狠一把甩开李双晚。 李双晚也不恼:“就是这纳妾比不得娶妻,殿下又忙,所以不能亲自去镇国将军府迎妹妹,也没有给妹妹一个隆重的婚礼,你可要多担待一些。” 李双苗冷哼,搞得你好像有一个像样的婚礼似的。 李双苗皮笑肉不笑:“是吗,我还以为这大过年的殿下应该不会太忙呢,毕竟这几天北晋文武百官都在家过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日常公务都由姐姐安排,所以要姐姐来和妹妹说一声多担待呢。就是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不知道皇上做什么想呢?” 李双晚可太了解自己这二妹了,她就喜欢看李双苗气极的模样,左右她不走心,就图个热闹。 “对啊,二妹妹,你说父皇会怎么想呢?是觉得殿下对我太好了呢,还是殿下压根没把你这个小小的妾室放心上,连今天是你进府的日子都忘了呢?” 李双晚轻叹一声,敛了眼里的笑意,悲叹道:“妹妹你也当知道,再过几天便是护国公一府儿郎们的大丧了。皇上下了圣旨,由礼部代为操办,那性质便不同了,是国丧。纳个妾而已,岂可与国丧相比。” “你……李双晚,你别太过份!”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李双苗脸上,她的脸顷刻间便高高肿起。 李双苗不可思议地看着朝她甩过来一巴掌的萝曼,眼里溢满恶毒:“你个贱婢,你敢打我!” 说着就要扑上去打回来。 李双晚轻轻一抬手,就将李双苗高高举起的手腕给抓住了。 她天天扎马步,习武,早就不是两个月前副柔弱的身子了,若是再遇到像上次那样的郊外刺杀,就算杀不了那个黑衣人头领,但杀几个他的下属还是可以的。 李双苗自然挣扎不脱。 李双晚一记冷眸扫过来:“二妹妹,这里是恒王府,恒王府的主子只有我和殿下二人。你虽是侧妃,但殿下说了,算不得主子!你若安守本份,一日三餐,四季五裳少不了你。但你若要惹事生非,呵,我李双晚如今虽然武功不如从前,但要把你揍得爹娘都不认识,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罢,李双晚一把松开李双苗的手。 李双苗一个踉跄,头上顶的珠钗环佩七倒八歪,好在她身后的婢女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了:“你,你,李双晚,你放肆,你放肆!” “啪!”萝曼两步上前,一记响亮的耳光又扇了过来,“王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殿下让奴婢来传句话,你是侧妃,侧妃就是妾,妾那就是奴婢!在镇国将军府你是二姑娘,但进了恒王府,就是个奴婢,容不得你在王妃面前有半点放肆!” 李双苗完全被打懵了,脑袋嗡嗡炸响,脸颊高高肿起。 不,绝对不可能,这话绝对不可能是殿下说的。 是李双晚这个贱人! 萝曼揉了揉手心,可怜兮兮卖惨:“王妃,有些女人的脸皮太厚了,打得婢子手痛。” “乖,一会儿让亦竹拿药给你抹抹。”李双晚一脸的宠溺。 萝曼重重点头:“记住了,王妃,下次婢子拿根藤条来,打在人身上可痛了。” 亦竹叹息一声:“那可得把大将军给您珍藏的最好的那瓶药拿来才成了,唉,好浪费啊。” 李双苗气得浑身颤抖,看着李双晚几人的目光像淬满了毒,就连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红肿的脸,再加上那张艳红的唇,东倒西歪的发髻珠钗,像是一头处于发怒边缘的怪兽。 李双晚你给我等着,等我抓住了恒王的心,李双晚,我要你跪在地上舔我的脚,给我当狗使! 萝曼瞪了回去:“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浮光院里新来的两个下人,吓得恨不能变成鹌鹑,王妃身边的那个穿青色衣服的丫鬟太凶了,万不能惹。 当晚,李双苗等到了半夜也没能等来凌恒。 易青被催着出去一遍一遍地张望。 此时,才从屋外进来,还没来得及关门,李双苗就急问道:“怎么样,殿下回来了吗?” 易青抿了抿唇:“嗯,殿下回来了。” “快,你看看我,这副样子够狼狈吗?我脸上的红肿还明显吗?这件衣服怎么样?快再给我抹点泥灰上来。给殿下的参茶备好了吗?热水备下没?” 李双苗兴奋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男人都厌恶悍妇,心疼弱小,只要殿下看到她第一天进被就被李双晚欺负成这副样子,心自然会倒下她。 母亲蠢,不懂得示弱,最终将父亲推到了童姨娘身边。 而那个贱蹄子和她女儿都懂得如何扮柔弱,短短数日已手握镇国将军府中馈大权。 易青脸色难看:“殿下他,他去王妃的乐潇院了。” “什么!李双晚这个贱人,她不知道今天是我和殿下大婚的日子吗,她怎么敢,怎么敢!” 李双苗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就要砸,被眼疾手快的易青给拦住了:“侧妃,别,今天砸东西不吉利。而且这里是王府,四处定有暗卫什么的,万一报到殿下面前……” 李双苗咬着牙将茶杯重重地拍在了桌上,茶水四溅。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她成为殿下的女人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只要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就能知道了,她的葵水一向很准,只要没来,就一定是怀上了! 李双苗深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第184章 母亲离京 乐潇院里的并不是凌恒,而是舒文博,此刻的凌恒在别院安抚芝儿。 芝儿虽理解她,但到底心绪不佳。 舒文博一进来,李双晚便低声急问:“有消息传来了吗?他,何时能到四九城?” 四九城乃大梁皇都。 舒文博知道李姑娘一直忧心九哥的安危,但九哥走之前就给他下了令,这一路往东去往大梁,再往北入四九城,不会太平,不能让李姑娘知道。 摇头道:“嗯,李姑娘放心,九哥于今日一早已抵达北晋与大梁的边境,这会儿估计已经进入大梁境内了,再有几天,就能到四九城了。” 李双晚脑子飞速运转,顾星言说过,大梁的后宫有个叫陈贵妃的与舒皇后斗了多年。 他的兄长就是在小时候被陈贵妃下了毒,弄伤了身子,舒皇后为了保护他,才将他一出生就送到了北晋。 在北晋的地盘上,那个陈贵妃也许没那么大的胆子,可入了大梁境内呢? 她急道:“陈贵妃定然一路会设下埋伏,顾星言他,他……” 他们一众人快马加鞭,身子极为疲惫,那个陈贵妃为了致他于死地,肯定会派出高手。 舒文博担心的也正是此事:“李姑娘放心,九哥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而且还有我大梁太子在,陈贵妃没那么容易得手。” 舒文博说这话是心虚的,因皇后被怀疑刺杀皇上的幕后主使,所以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均被禁军困在了他们各自的宫中。 …… 正月里,总要比往常要忙一些。 凌恒再怎么不受宠,毕竟是皇子,亲王,宫里的宴会,偶尔也需要她和凌恒一起参加。 各家府邸也会送年礼过来,她也要安排回礼。 各府有时举办的宴会,总也要参加一两回。 有时李双晚懒得应付,不想去,凌恒也会找各种借口,让她去和大臣的夫人们打交道。 而他自己除了应召入宫外,多半时间在府里,反将她推出去。 除了应付这些,每天两个时辰的习武,李双晚半刻都没有松懈过。 她不敢松懈,那些毒蛇不知何时就伸出獠牙扑上来了。 萝曼和亦竹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她面前,看着自家主子,今天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后,习武的那一个时辰在腰上,腿上绑满了铁砂袋。 那砂袋比两天前又重了,但武功方面已然精进了许多。 两个时辰后,李双晚出了一身的汗,几乎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往外冒汗。 亦竹见她收势,忙递过一块温毛巾:“王妃,快歇歇。” 萝曼端过一杯热茶:“快喝了,阿蓉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王妃您休息一下就去沐浴。” 每天出这么一身汗,李双晚只觉得整个人每一处毛孔都舒张开来,处理起事务来也高效许多。 刚沐浴更衣出来,陈平便过来了:“王妃,夫人离京了。” 李双晚愣了愣,这个女人,离开前也不和她打声招呼:“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时辰前。” “夫人说一切有她,让您放心大胆去做。就算恒王事后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毕竟设下阴谋,使得夫人立即扔下盛京城的一切赶回西北的是恭亲王殿下。” 李双晚微微点头。 没错,除夕宫宴,凌仕江同周采瑶说让母亲早点回西北,她一清二楚,而初二那天她已经和娘亲定下了计划。 李双晚低头对陈平交代一番。 陈平听完,心头一颤的同时,大喜:“是。王妃放心,上元灯节前一天,小的便会让满城乞儿将此消息散布出去,用不了两天,必会整个盛京城的人都知道。” …… 正月初七,留月楼,包间里,苏洛早早就到了。 门一推开,苏洛一见到李双晚,立即就朝她张开双臂奔了出来:“晚姐姐。” 萝曼跟在李双晚后面进门,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极美的姑娘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疯了似地朝她家王妃扑过来,吓了一大跳。 萝曼一把将李双晚护在身后,张开双臂:“王妃小心。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苏洛去捏萝曼的脸:“小萝曼,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但记不大清了,她一直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除了王妃,她能连自个儿的声音也能忘。 萝曼始终张开双臂拦在李双晚面前:“我不认识你,你赶紧离开,这是恒王妃,休得无礼!” 苏洛叉腰。 萝曼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人:“你别乱来啊,这四周有暗卫盯着呢,小心你的小命!” 就是怎么不见洛姑娘呢,说好的今天在这里见面呢? 李双晚微微笑着,看她们二人打闹。 而亦竹已经惊得一张嘴能塞下一百个鸡蛋了:“洛,洛,洛……” “亦竹,你傻呀,路什么路,快去叫人保护王妃啊。” “萝曼,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苏洛,苏洛呀。” “苏洛?洛姑娘,你是洛姑娘,你脸上的胎记没了?”萝曼的眼睛瞪得能把这间屋子给瞪穿。 李双晚笑盈盈地看着苏洛,和前世那个医术绝顶,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姑娘终于重叠在一起了。 “是我呀。”苏洛咧着嘴笑。 萝曼大张着嘴,还不敢相信,手在她的脸上左捏捏,右捏捏,不确实地看向李双晚。 “是洛洛。”李双晚朝她点头。 “天哪,真的是你啊。洛姑娘,没有胎记的你,好美啊。个子也比以前早了,也胖了,和原先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啊。” 苏洛咯咯咯地笑,一边挽住一个,又招呼亦竹赶紧来坐:“在庄子上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呀,我脸上的是黑色毒瘤,用那些活蜈蚣呀,活全蝎配了几副药,这不,毒全清了。” “真好看。” 苏洛高高扬起她的头:“那是,我苏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笑作一团:“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桌上已上了满满的一桌菜。 四人坐下来先吃饭。 一顿饭,四人都吃得很饱。 此时正午阳光正盛,阳光打在琉璃杯上,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 这世间是如此美人,可总有恶胚不愿人间美好。 第185章 拿她挡牌 李双晚一双眼一直没有从苏洛身上离开过:“你身上的伤真的全好了?” 苏洛点头:“嗯,全好了。多亏了晚姐姐那么好的药材,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姐姐。” 李双晚重重松了一口气:“是你自己医术了得,我还没谢你呢。” 萝曼笑着给二人添上茶水:“你们再这么谢来谢去的,天都要黑了。” 二人这才彼此会心一笑。 “贺老夫人如何了?还有梁奇怎么样了?前几天我让人把那位在太医院的文书也接去了大将军府,他们的伤都如何了?” 苏洛拿茶漱了口:“晚姐姐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他们就算倒下去了,我也会让他们稳稳地站起来。倒是你,你怎么又瘦了呀。” 亦竹眼圈顿时就红,为了不让萝曼发现,忙低下了头。 萝曼咬牙切齿:“洛姑娘,你倒是说说看,王妃以前受过伤,身上还有残毒,这你知道的吧?” 苏洛点头。 “可她倒好,不在府里好好休息,把恒王府的中馈接过来不说,还天天雷打不动的扎马步,习武。每天流一身的汗,不瘦才怪呢。今天来见你之前,就已经打了一套枪法。” “快让我看看。”苏洛立即拉过李双晚的手便搭起脉来。 两个婢女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只手。 片刻后,苏洛道:“身子骨确实比以前硬朗了些,但你这段时间的锻炼有些超额了,会拉伤韧带。适当锻炼是有必要的,但凡事都得有个度。” 萝曼急道:“王妃,听到没有,凡事都得有个度。婢子们的话您不听,那洛姑娘的话,您总该听听了吧。” 李双晚嗔她一眼,她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有点急,可是没办法,她得尽快恢复武功。 然,在她还没有被众人知道她“怀孕”前,洛洛给她的解毒丸还不能吃。 顾星言走得仓促,他们找的那个死囚还在送来的路上,约莫还要有个三五天才能到。 “是是是,往后我听萝曼姑娘的话。” 萝曼不领情地冷哼一声。 苏洛心疼得又给李双晚夹了一块肉放到她面前的碗里:“你真应该多吃点,刚才你吃得太少了,太瘦了。” 李双晚笑:“好,也听你的。过年期间,事情总要多些,没事也不能走开。” 苏洛点头:“也是,过年最累了,晚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应付这些?” 萝曼又探过来一颗脑袋:“不止呢,还有各家之间的走动,各种宴会,殿下说他出面不方便,就全推给王妃了。洛姑娘,您瞧瞧,我家王妃腿都走细了呢。” 苏洛翻了个白眼:“切,那是凌恒怕被他老子发现,给他叩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所以把晚姐姐推在前面,有事有晚姐姐在前面拿着镇国将军府的门牌挡着,没事他就捡现成的呗。道貌岸然的狗渣男!” 亦竹脸色一变:“洛姑娘,这话万不可说。” 洛姑娘太通透了,可有些话只能放在肚子里,不能宣之于口,这样会害死她家姑娘的。 萝曼一片茫然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王妃是恒王府的当家主母呀,这些事王妃去做,难道有错? 好奇怪,她为什么听不懂呢。 苏洛切地翻了个白眼,自从知道晚姐姐还是完璧之身,那个男人却天天在她耳边说什么她眼里只有她啦,恒王府后院只有她一个女人,转头就和别的女人上床,纳个侧妃进府。 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李双晚不想洛洛卷入其中,岔开话题问道:“洛洛,关于将来,你有何打算?” 她总不能一直住在护国公府,而且她的良缘在大梁。 可她前十几年一直被永宁侯夫人关在后院,连盛京城都没出过,更不要说让她带着自己的义父前往大梁了。 前世,也是她有了一定的名声后才离开的,这一世,她还没扬名,一老一少三千里路,谈何容易。 再者,她也想在贺府丧事过后,问问贺老夫人的意思,这盛京城绝非好地方,一门只余女眷和一个襁褓中什么都不懂的男婴,不如回老家去。 远离凌氏的眼皮子,那个男婴就能保得住。 苏洛掰着手指头:“恒王府我是不可能去的,还有镇国将军府,你不在,我也不去。至于那破永宁侯府,我更不会去了。” 有朝一日,她登永宁侯府门的那一刻,就是他们噩梦开始的一刻,她要替那个死去的原主报仇。 苏洛:“至于护国公府,我毕竟是客,贺家人对我太客气了,我反而住不习惯。所以,我想等贺老将军他们丧事过了后,再待半个月,就离开。” 三天后就是护国公府一众儿郎们的大丧。 李双晚抬眸望向眼前的姑娘:“那离开后,你有什么打算?” 苏洛从衣袖里掏出数张纸,铺到桌上:“我早就想好啦,开家医院。” “医院?” “呃,就是医馆。很大,很大的那种。” 李双晚眉眼舒展:“这个主意好,以前你从不出永宁侯府的大门,脸上也没了毒瘤,根本没有认识你。” 萝曼也立即道:“洛姑娘和原来完全判若两人,我们刚把你从乱葬岗救回来的时候,你皮肤粗糙暗沉,瘦得跟个小鸡崽似的,而且脸上还有这么大一个黑色毒瘤,谁会相信这么个大美人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二姑娘啊。” “呸,谁要当它狗屁永宁侯府的二姑娘,姑奶奶我就是我!我母亲姓杨,从今天开始我便改名叫杨洛了。” 李双晚会心一笑,这倒是和前世一样,她从大梁回来后,就弃了苏姓,改姓杨了。 她又转头看向萝曼:“你这小丫头,一开始我肯定很忙,我这就向晚姐姐借你了,你可得来帮我忙啊。” 她知道晚姐姐的打算,亦竹聪明,晚姐姐估计已经将计划告诉她了,但萝曼么,这个傻姑娘,在瞒着她的那些日子里,总得让她有点事做。 萝曼双手插腰,眉毛上扬:“好啊,只要我家王妃同意,我肯定来帮忙。” 李双晚心中一暖,她知道洛洛的用意,点头:“可以。” 萝曼很受伤。 亦竹:“我也去。” 杨洛嗔了二人一眼:“你们都来,我这医院开起来,要好多好多的人。” 第186章 得有章程 萝曼幽幽叹息一声:“不过,洛姑娘你可要想好哦,开医馆可没那么容易。医女在北晋的地位很低的,会被世家小姐夫人瞧不起,有人还会处处针对你。这个世道,对女子很不公平。” 亦竹看向李双晚抿了抿唇才对杨洛道:“是。洛姑娘,怕是会对你的名声有损,还会影响你的亲事。” 李双晚知道这两丫头也是为了杨洛好,但事情得杨洛自己选择,便道:“她们说的不无道理,可我又想让你有个能立身的事可做。洛洛,你以前从未出过门,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不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总是支持你的。” 不等李双晚说完,杨洛大方一挥手:“我当是什么呢,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大可不必这么想。开医馆治病救人,是好事啊。上到天子,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街头乞儿,人吃五谷杂粮,谁也不可能无病无灾一辈子。” 她坐到李双晚身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晚姐姐,谢谢你。开医馆,我很乐意。” 李双晚轻轻拍了拍杨洛的头,前世,杨洛用了几年时间才让自己被世人认可,医术名满天下。 不知那时的她,没钱,没人脉,一人做到那个地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李双晚摸摸杨洛的脑袋:“好。这件事就交给陈平去办吧。要萝曼做什么,也尽管吩咐。” “陈平就不用了,他要做的事很多。萝曼我是要的,还有我干爹,我想着也要把他带上。” “嗯,依你。”她从腰间取下一方玉牌,递过去,“钱不用担心,这是我的玉牌,要用了就去钱庄取。” “好嘞。那我给你弄个参股证明,以后我开医馆所得利的一半归你。” “三成就够了。”和胡沐颜一样,她出钱,收三成利。 “行,那就三成。” 杨洛掰手指头算了一通,临了道:“我还得要个账房先生才行,晚姐姐,你有人吗?” 李双晚想了想点头:“我这边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他叫章施屹,此人学识渊博,你让他记账也好,当跑堂的也罢,都由你定。不过,这个人是个书呆子,爱看书。” 杨洛双眼一亮:“太好了,我正愁没有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呢。他爱看书是好事,只要他每天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完了,其他的由着他,就让他管账吧。另外,我还要再招些人。” 萝曼拿起杨洛放在桌上的几张纸,左看右看,颠来倒去看了数遍:“洛姑娘,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杨洛眉眼上扬:“自然是策划书啊。” “策划书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些字,我怎么也看不懂呢?不像咱北晋的字啊。” 杨洛眼眸很亮,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掰着手指头:“我要开一家整个北晋,甚至整个天下都独一无二的大医馆,或者叫医院更贴切,就叫它人民医院吧。分不同的科室,什么内科,儿科,骨科,妇产科,还要有住院区,我要招许多有经验的大夫和护士。” 李双晚没怎么听懂,但知道洛洛有自己的想法,含笑看着杨洛:“这些事都由你决定,我只负责出钱。” “好嘞。” 双方就此达成契约,杨洛当即让亦竹拿来纸笔,立据一式两份,一人一份为证。 这世道吃人不吐骨头,尤其是女子,在外经商比男子不知要难几倍,何况洛洛还要开这么大一个“医院”,生意好了,必会有人找她麻烦。 有她护着洛洛还不够,还得找舒文博,她得让舒文博暗中也护着她才行,然后再由他认识大梁睿王才合情合理。 想起舒文博,自然就想起了顾星言。 也不知他现在到哪里了,快十天了,若是一切顺利,他应该出了北晋,踏上大梁的疆土,在回四九城的路上了。 他此一去必不会太顺利,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正在此时,突然,“着火了!”一团烟蹿起,随后,噗的一声,见了火苗,萝曼吓得跳开大喊。 亦竹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哇,起火了,起火了,快灭火啊。”杨洛尤为夸张,手舞足蹈,仿佛眼前是要将整个屋子烧起来的熊熊大火。 李双晚无语地朝杨洛翻了一个白眼,上前一巴掌拍灭那蹿生命力尤为不足的火苗:“一个小小的火苗也值得你们一个个的,如此大惊小怪?” “不,不是啊……”萝曼都快要哭了,“王妃,婢子好好地站在这里,突然就起火了呀。又没人来点火,婢子身上也没带火折子。呜呜……王妃,这,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啊。呜呜……太吓人,王妃我们回府吧。” 亦竹也是白着脸:“王妃,这火苗是它自己突然间蹿起来的,婢子亲眼看到的。我们,我们还是走吧,这地儿怕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双晚当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若真有鬼,那她死后定要变成厉鬼将凌恒,将整个凌氏给千刀万剐了,顾星言又怎会用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她重生。 见杨洛嘴角带笑,嗔了她一眼:“说吧,你又捣什么鬼了?” 杨洛挽住李双晚的胳膊:“哎呀,怎么就吓不到你。你说你,不过十八九的年岁,正是青春好年华,怎么就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可爱。” 见晚姐姐还凶巴巴地盯着自己:“好嘛好嘛,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啦。只要阳光正盛之时,将琉璃杯对着阳光,透过杯子,看到那个点没,在这个点那里放上一块易燃的东西就行了。什么丝帕啊,草啊,都行,没一会儿,它就自己着了。” 李双晚心脏猛地一跳,一把拉住杨洛的手:“洛洛,你说什么?” 杨洛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没,没说什么呀?” “你说阳光正盛时,易燃的东西,它自己会着?” 杨洛纠正:“得放琉璃杯,总之要把阳光聚焦到一个点,在那个点上放上易燃的东西才容易引着。” 李双晚一把紧紧抱住杨洛:“洛洛,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茫然地再一起看向李双晚。 第187章 这事缺德 正月初二一过,凌恒便回了礼部,着手准备护国公府的丧事。 年前,只一道圣旨传到礼部,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他最会揣度景章帝的心思,只稍一想便明白了父皇的用意。 不仅要将此事丧仪办得体体面面,还要让全盛京城的百姓看到皇帝的隆恩。 且不能让国库出一分银子。 凌恒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要怎么做。 当然这一切,他只负责出谋划策,把所有功劳都让给了即将致仕的宋长宇。 宋长宇原本在先祖法事结束后就要卸甲归田的,奈何景章帝又让他将护国公府的丧事操办完才可离开。 一个即将离任的二品大员,功劳于他而言已没多大用处。 但既然是他帮着解了围,宋长宇自会在皇帝面前提一提。 他现在羽翼未丰,不可太显眼,提上一嘴,已是足够。 “宋大人,父皇虽有旨意下来,但这丧事,礼部要怎么办,如何才能既办风光,又恰到好处,咱们礼部自己得先有个章程。” 宋长宇心里明镜似的,虽然那天皇上连下三道圣旨,表面上看是对护国公府极尽隆宠,可那都是贺家一门霜妇逼皇上的。 皇上心里能没有怨? 因先祖法事办得漂亮得了皇帝的赏,宋长宇对凌恒有了些许的改观,也愿意听凌恒的意见,忙道:“不知恒王殿下说的章程,是怎么个章程法?” “宋大人,您想,如今外有与北齐之战断断续续地打了数年,还要打多久谁也不知道。夏国虽然与我国签订了暂时停战协议,但他们的兵还没有撤走呢,昭国也是虎视眈眈,养兵打仗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内呢,与凉州盗匪之间的仗已经打起来了,户部刚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过去。还有汾州雪灾,数万房屋倒塌,几十万百姓受灾,他们要吃饭,要穿衣,这些都要钱。” “恒王殿下的意思是……” 凌恒点头:“我刚去过户部,户部尚书永宁侯对着我叫苦连天,他说户部根本没有多少银子了。如何还要大办护国公府的丧事,他是半分银子也拿不出来了。” 宋长宇在屋内来回踱了数步,半晌,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道,看向凌恒的眼神便有些意味深长。 谁说恒王殿下温润如玉,谦卑有礼的,此人心里住着一头野兽呢。 和野兽自然不能对着干,于是宋长宇走到凌恒面前,态度比之前不知恭敬了多少:“恒王殿下,老臣想起来一事,二十天前,皇上赏了护国公府一笔数目不小的抚恤银,足有四万两。这笔钱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绰绰有余。” 凌恒见目的达到,拱手笑道:“难怪父皇舍不得宋大人致仕,以本王看,宋大人还年富力强着呢。”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宋长宇在心里暗骂凌恒不仅是头野兽,还是头狡猾的狐狸。 他决定了,等护国公府的丧事一办完,他就麻溜滚蛋。 凌恒心里骂宋长宇不是个东西。 宋长宇是只老狐狸,哪能自个儿出面的,当即将左右两位侍郎叫到跟前。 “二位大人,你们都知道,若非护国公府的丧事,本官这个时候早就回家养老去了。” 二位大人好一番恭维。 宋长宇摆摆手,直切主题:“皇上虽允了我办好此事离开,但这礼部尚书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左右二位侍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卯足了劲争那个位置呢,见他们的老尚书这是有话要说啊,忙道:“宋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宋长宇于是将凌恒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临了道:“这件事谁若办成了,办漂亮了,那都是大功一件。年前,皇上便问过本官可有合适的尚书人选,那时本官没有开口。” 他看了两人一眼,笑道:“你们二人,跟着本官多年,兢兢业业,本官也是看中眼里的。但于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推荐谁人坐尚书这个位置,唯有看你们这差事办得好。” 左右两位侍郎互看了一眼,心中已有了数。 但这事很难办,不仅难办,还很缺德,既要让贺家人感恩戴德,又要贺家人自掏银子,还不能被老百姓知道。 可这是唯一能坐上尚书之位的办法,二人当即表态:“请宋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自己的官途,缺不缺德的,他们也就不考虑了。 何况护国公府除了一个襁褓中的男婴,只余满门妇孺,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贺老夫人早就见识了景章帝的无耻,明白了他们来找她的目的后,满肚黄连嚼烂了也只能和着血咽回肚子里,让老嬷嬷翠芝将那四万两银子拿来给他们。 看着他们离开,翠芝难受得不行,贺家满门儿郎被凌云这个狗东西算计丢了性命,如今他非旦还好好活着,这丧事说是礼部办,结果钱全由他们出。 “老夫人,这件事皇上知不知道?” 贺老夫人疲惫地撑着额头,摆了摆手:“知不知道的,又有什么打紧。” 圣旨一下,景章帝若有心,早就让户部拨银子了。 翠芝老嬷嬷抹干眼泪,哽咽道:“老夫人,老奴去找恒王妃,求她进宫帮着打听打听,是不是皇上要礼部这么做的?若不是,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定要再敲登闻鼓,求皇上给个公道!” 贺老夫人见老嬷嬷说罢就要走,喝道:“翠芝,你给我回来!” “老夫人啊,他们欺人太甚了呀!老将军和一众儿郎尸骨未寒,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啊。” 贺老夫人把拐杖咚咚咚砸在地上,挑明:“你要把恒王妃置于何地?礼部敢这么做,难道皇上会不知道?左右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老夫人,老奴这心里难受啊。恒王妃,她是亲王妃,又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说话总比咱们有些份量。他们这么做,这是往您和几位夫人心口上扎刀子啊。” 贺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声:“翠芝,我能不知道你心里难受吗?我心里也跟油煎似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咱们贺家儿郎能上战场的,都死绝了呀。” 第188章 替子放妻 没有能替皇帝守江山的人了,他们贺家一门霜妇没任何用处了,皇帝自然是想怎么欺辱便怎么欺辱。 贺老夫人抹掉眼泪:“这件事,你连大夫人那边也不要告诉,她撑着护国公府已经够难受的了,其余几位夫人更不能让她们知道。等丧事办完了,你就把我代儿郎们写的和离书给她们送去。” “老夫人啊……”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凌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正月初十,是护国公府一众十位儿郎们出殡的日子。 满城带素,文武百官皆来了,礼部尚书宋长宇携礼部大小官员到场,恒王殿下赫然也在列,禁军抬棺,全城百姓送灵。 哀嚎声响彻盛京城上城。 百姓们无有不动容的,纷纷传颂皇帝仁德,厚待武将遗孀,是位千古明君。 谁又能知道,内里烂透了。 李双晚身穿一身素服,来给护国公老将军及一众贺家儿郎上香。 凌恒隐在百官后面,冷眼看她上前与几位夫人说话。 “老夫人,大夫人,各位夫人,节哀。” 几位夫人朝李双晚回礼。 李双晚见几位夫人虽然面容憔悴,但精神头还算可以,杨洛果真把她们的身体照顾得极好。 待到送护国公等十位儿郎的棺椁入葬,李双晚便回了恒王府。 第二日一早,李双晚依旧一身素服打扮,只带着亦竹一人,从后门进了护国公府,她寻思着有些事,需得找贺老夫人好好聊聊。 花厅内,贺老夫人手边放着数张纸,五位贺家媳妇个个掩面痛哭,齐齐跪在面前。 此时,老官家来了:“老夫人,恒王妃来了。” 贺老夫人忙道:“快请进来。” 又对跪在地上的五位夫人道:“你们起来,先回去好好想想,我也不是逼着要你们现在就离开,只是贺府如今是这么个光景,我不能害了你们。” 五人没有一人肯站起来。 老嬷嬷抹着泪,去搀扶:“夫人们啊,你们还年轻,这寡不是那么好守的。” 个个倔强地跪在地上,不肯起。 李双晚一进花厅,抬眼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她忙问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几人见了她,转过身朝她咚咚咚磕头:“恒王妃,我们不想离开,求恒王妃给我们和母亲说说情啊。” 李双晚一看到桌上放着的那几张纸,上面“和离书”那几个字又如此醒目,哪有不明白的。 转头吩咐亦竹去将杨洛请来。 “老夫人也是为你们好,你们还都年轻,总不能一直这么蹉跎下去。”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没有男人,女子一个人的日子何其煎熬。 大夫人庄氏膝行几步,抓着李双晚的腿,脸上布满了泪水,两个月,她瘦了许多:“恒王妃,我嫁入贺府二十年,与大郎虽聚少离多,但我们夫妻举案齐眉。如今他惨死,我的两个儿子也死在了战场上,我如何能离开。” “我得替大郎守着这个家,替两个儿子守着,等他们魂归故里,还能看一眼他的妻,他们的娘啊。” “恒王妃,求您帮我们和母亲说说吧,我们不想离开。” “是,我也不愿离开,我既已嫁做贺家妇,生是贺家的人,死是贺家的鬼。” “我与四郎虽只生了一个女儿,但他敬我,爱我,从未想过要纳妾生子。如今他没了,我怎能做那种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之人。” 四夫人搂紧自己的女儿:“何况,我还有妍儿,我不能让她刚没了爹,又没了娘啊。” 李双晚眼圈也红了,缓缓看向地上那个跪着的年轻妇人。 那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抬起头,看向李双晚,又看向贺老夫人:“恒王妃,母亲,除非我死,我杨月绝不离开。” 贺老夫人嘴唇抖动,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是我们贺家对不起你啊,你与五郎刚大婚,还未洞房,五郎就上了战场。你还是清白之身,盛京城里谁人不知,你拿着和离书离开,自有好儿郎愿意娶你。” 杨月任由贺老夫人搂着,泪水汹涌:“母亲,你是要逼我去死吗?我已经看过了这世上最好的风光,其他的如何还能再入得了眼?母亲,五郎已经不在了,可我们还在,贺家还在。我与四位嫂嫂定能撑起贺府,将六公子抚养成人。” 李双晚的视线从一张张泪脸上慢慢地看过去,她知道贺家满门霜妇个个都重情重义。 前世,贺大将军府就被满门被下大狱,她们也没有一人离开,都英勇赴死。 何况,今生,她们再不是罪门中人。 “老夫人,李双晚在这里也替几位夫人向你求个情,让她们留下吧。” 贺老夫人颤抖着身子,缓缓站起身:“我是怕她们委屈,害了她们呀,她们还如此年轻,能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母亲,我们不委屈,也从来不怕,更不会再嫁人。” 贺老夫人亲自将她们一个个扶起来:“好好好,你们都起来,都起来。从今往后,只要有我老婆子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们喝汤。” 这时,杨洛带着药箱到了。 见了李双晚,双眼发光:“晚姐姐,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老夫人。” 贺老夫人笑着擦干眼泪:“恒王妃,这姑娘我很喜欢,也多亏了她,医术实在了得。若不是有她,我们这满门妇人撑不到现在。” 杨洛眉眼弯弯:“老夫人过奖了,是您和嫂子们意志坚定,贺家儿郎在天之灵庇佑,我没做什么,就在边上看着点。” “洛洛,快给贺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把把脉,我瞧着她们太瘦了。” “不用,这丫头天天给我们把平安脉呢。”庄氏脸上扯出一丝苍白的笑。 杨洛明白李双晚的意思,贺家大丧办完了,那口撑着的气就容易卸,气一卸,风邪就易入体。 弄得不好,甚至还会引出别的病症来。 她拿出脉枕,走到贺老夫人身边,笑咪咪道:“老夫人,晚姐姐啊就是个劳碌命,她非得亲眼瞧着我把脉才放心呢。” 贺老人笑道:“好好好,那你就把给她看。” 第189章 离开盛京 杨洛朝李双晚眨眨眼,专心把起脉来,其余几位夫人也都一一伸手让她把。 “老夫人和几位夫人身子骨都还行,只是这段时间忧思过重,又连夜守灵,亏空得有些厉害,需得好好补补。药就不吃了,我去吩咐厨房这段时间改成药膳。” 李双晚也跟着点头:“是药三分毒,食补最好。老夫人,几位夫人,斯人已逝,你们且把心放宽些,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庄氏勉强挤出一丝笑:“恒王妃放心,母亲告诫过我们。这股撑着的气,我们会慢慢卸,您让洛姑娘照顾我们的身子,妾身几人不知如何感激,谢之一字太轻。今儿个,我带几位弟媳给您磕个头。” 庄氏一跪下,其余几人也跟着跪了,李双晚忙将她们扶起来。 待到众人起身,李双晚坐到贺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可有想过离开盛京城?” 几位夫人皆是一怔。 贺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瞒恒王妃,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如今府里诸事已毕,我们就关起门来过自个儿的日子,可这盛京城,唉,倒不如离开。” 这一声长叹里包含着多少心酸,李双晚明白,贺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明白。 几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临了,道:“我们都听母亲的。” 贺老夫人很是欣慰,毕竟她们的娘家都在这盛京城,自贺府出事后,她们都断了和自己娘家的联系。 就算景章帝三道圣旨下,大将军府被封为护国公府,她们虽与娘家恢复了联系,但也守着以前的规矩,联系并未太密。 李双晚道:“老夫人,既然决定了离开,那晚走不如趁早。” 贺老夫人诧异,她原本想先派老管家回去,将那边的房屋修葺好了,再动身,再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满府女眷仆从,共有一两百人,光行李理理就得好几天。 可见李双晚慎重地看着她,再想想这场“皇恩浩荡”的丧事,贺老夫人顿时便明白了。 “贺家祖籍在临安,丧事已完,那就三天后出发,明天我进宫向皇后请离。” 几个儿媳一惊:“母亲,会不会太仓促了?” 庄氏最了解她家婆母的心思:“不仓促,大家都各自回去,让自己的下人抓紧时间收拾简单行李。” 李双晚道:“老夫人,此去临安不如走水路?” “水路?那得雇船,我们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怕雇不到这么大的船。就是走陆路,马车恐也不够,只能先带几个贴身的走,其余人让他们收拾好了,再慢慢上路。” 李双晚笑道:“老夫人忘了?我有一家专门做海鲜生意的酒楼,自然就有一艘运海货的货船,如今天寒,他们都在家歇着呢。若是老夫人不弃,我让他们走一趟。只是,这船一直是运海鲜的,简陋了点,怕是要委屈老夫人和各位夫人。” 贺老夫人眼眶又红了,紧紧地握着李双晚的手:“恒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婆子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厅内众人又要向李双晚道谢,把她弄得哭笑不得。 等几位夫人离开,只剩下老夫人和翠芝老嬷嬷了,李双晚才道:“老夫人,您明天进宫向皇后请离,皇后许不会见您。” 贺老夫人是何等通透之人,点头道:“我知道,但做不做是我这个当命妇的礼数,见不见是她皇后的决定。所以,我便写一封信,若是她不见我,就请宫人将请离信替我送给皇后,全了礼数便罢了。” 李双晚摇头:“老夫人,这信您别写,皇后不见您,你便在宫门口磕上几个头,说几句谢皇上和皇后的话,让众禁军和百姓们看到您的礼数就可以了。” 贺老夫人看向李双晚。 李双晚握了握她的手,朝她点头。 贺老夫人心里实在是难受,皇家何必如此欺人,贺家满门儿郎被凌云算计丢了性命,皇帝只轻飘飘将人圈禁了事。 李双晚刚回到院子,陈平来了,脸色实在难看,不仅难看,眼中还有浓浓的愤怒。 李双晚一边接过亦竹递来的热帕子擦手,一边问:“怎么了,这是?” 陈平抹了一把眼:“王妃,皇上太无耻了!” 陈蓉一惊:“哥哥,你说什么呢!隔墙有耳,别给王妃惹事。” 陈平也知自己这话大逆不道,噗通跪地:“小的鲁莽,请王妃责罚。” 李双晚把帕子递还给亦竹:“起来吧,我知你是个稳重的人,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放心,这院子里,没有旁人。” 陈平这才起身:“皇上虽然下旨让礼部操办护国公府的丧事,但实则一文钱没出。礼部左右两位侍郎逼贺老夫人将四万两抚恤银拿了出来,办的这场声势浩大的丧事。” 李双晚深深地闭了眼,又闭了闭眼,这北晋朝廷为什么会无耻到这个地步,凭什么! 萝曼惊呼:“天啊,百姓们还纷纷说什么皇上仁德,是千古明君,厚待护国公府遗孀,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李双晚环视周围几人,几个婢女会意,后退数步。 她低声对陈平低语了几句,陈平面色凝重:“是,王妃放心,小的明白。等贺老夫人他们抵达了临安,小的再让乞儿们传播。” “不止盛京城,我要让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景章帝、这凌氏皇家有多无耻!” “小的知道怎么做了,今天我就让几个乞丐离开。一个月后,在各地流传开来,就像皇上派锦衣卫查,也绝不会查到贺家人头上。” “你说是左右侍郎逼的贺老夫人?” “是。” “那就把这份大礼送给他们!” “是。” …… 正月十二,按以往的传统,今天是正宫皇后娘娘宴请各家女眷入宫的日子。 李双晚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这样的宫宴最是无趣,无非是各世家女表演表演才艺,各家夫人聚在皇后及各宫嫔妃的身边一起聊聊天,或是打量在座的各位姑娘,给自家儿子挑个合适的媳妇。 皇后设宴,无人敢不参加。 李双晚虽觉无趣,也带着萝曼来了。 第190章 这是喜脉 宴接近尾声声,景章帝带着恭亲王凌仕江来了,而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凌恒不知怎的也跟着来了。 想必凌恒是与宋长宇一道来汇报护国公府之事的。 众人起身行礼,景章帝笑着让大家都平身,不花一文钱,就得了这天下百姓的歌颂,景章帝能不春风得意吗。 但李双晚却看出了不同,十来天未见,景章帝虽然满面红光,精神看上去极好,可人瘦了许多,脚步虚浮,眼底下有隐隐的青黑色,这是内里不足,肝气受损,肾气失足的表现。 看来那个天师炼制的所谓“长生不老”药,比之前世,药性更猛,让景章帝满以为自己重回壮年了吧。 也对,如今的太子凌稷左手已废,他可不得抓紧时间让景章帝驾崩,他自个儿好在太子之位被废之前就顺理成章登基么。 凌仕江一进来,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就朝那些世家小姐身上瞟,当看到李双晚时,只见她如那颗最耀眼的明珠,无论有多少人,总能在第一时间被人注意到,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李双晚却在心里冷笑,凌仕江总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人知道。 殊不知,除夕宫宴那次,引周采瑶到偏殿换衣服的小太监,早将凌仕江和周采瑶密谋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人耳力惊人,待他们离开后,迅速写在了纸上。 等宫宴散去,他上前扶李双晚从座位上起身之时,将纸条悄无声息地塞到了李双晚手中。 这小太监是她在宫中的眼线。 他刚进宫那会儿,常常被人欺负,那年的大冬天被顶头大太监罚站在结了冰的水缸里,差点冻死。 还是随爹娘进宫赴宴的李双晚,向皇后请安出来后,无意中撞见,这才救下了他,后景章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德生奉旨送他们出宫的时候,李双晚对张德生有意提了提此事。 镇国大将军手握三十万李家军,是北晋重臣,他的嫡长女虽是无心提了此事,张德生却是有心卖这个面子。 回去后,不仅处置了那个恶意处罚下人的大太监,还将那个小太监调到了跟前,在御书房外伺候。 重生回来第二天进宫敬茶之时,发生了两个婢女横死之事,景章过来,那时他就跟在身后,见了她对她微微点头,她回以的那个眼神,这小太监竟然是看懂了。 “都坐下吧,朕就是过来坐坐,不必拘礼。” 凌恒来到李双晚面前,扶她坐下:“阿晚,一会儿随我去母妃宫里坐坐,过年也没给她磕个头。” 李双晚看了眼如隐形人一般坐在角落里的林嫔,正要点头,却在此时,忽然哇的一声吐了,声音虽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人齐齐朝这边看来,就连正与景章帝低头不知说着什么的凌仕江也诧异地地看了过来。 凌恒面色一变,忙替李双晚一遍一遍地抚拍着后背:“阿晚,你怎么了?” 李双晚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殿下,妾实在是没忍住,不知怎的,胃里翻江倒海似的,突然就吐了。” 端妃笑道:“这说起来,恒王与王妃大婚也快两个月了,恒王妃这该不会是有了吧?皇上,您可还记得臣妾怀显儿的时候就是时常恶心想吐。” 不等景章帝和皇后说什么,万淑妃话里有话道:“可不是么,皇上,臣妾还记得那时在太子府,端妃妹妹怀孕不过一个来月,就天天吐, 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不像臣妾,到三个月才开始有孕反。” 端妃脸色一白,轻咳一声:“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些人孕反早,有些人孕反晚。” 皇后也是一怔,面上却露出笑,端起茶杯喝茶的同时,视线从端妃和万淑面脸上滑过。 凌恒脸上一喜,顾不得几个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急转向景章帝:“父皇,儿臣请父皇派个太医来给阿晚诊脉。” 景章帝:“来人,宣太医。” 凌恒眼里满是喜悦,只要李双晚怀了身孕,芝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有救了,差三个月而已,等到芝儿生产,他只需给李双晚一碗催产药。 很快,太医就被请来了,来的是黄胜,今天正好轮到他当值,一番诊脉后黄胜眼露欣喜:“皇上,恒王妃这是喜脉。” 又朝凌恒拱手:“恭喜恒王殿下,恭喜恒王妃。” 众臣女眷纷纷道喜:“恭喜恒王殿下,恭喜恒王妃。” “多谢,多谢众夫人。”凌恒掩不住脸上的喜色,连连道喜,又问黄胜:“黄太医,孩子多大了?” “约莫一个月左右。只是王妃半年前受过重伤,这一胎需得好好将养。微臣这便去开几副安胎药来。” “好,有劳黄太医。”凌恒激动地握着李双晚的手,“阿晚,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李双晚嘴角含着羞涩的笑,心里却在冷笑,今日进宫前,她将洛洛给她的药吃了。 洛洛说这药能改变她的脉象,就算再高明的太医也只会诊出滑脉。 萝曼死死地掐住掌心,她记得很清楚,一个半月前,王妃与她们在郊外遇袭。 王妃身受重伤,她与亦竹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分明看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犹在。 而且,因当时王爷要打死她们二人,王妃还和王爷好一通吵架。 当时她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分明记得王妃偷偷告诉她们二人,王爷有隐疾,不能人道。 这怎么,怎么…… 难道王爷的隐疾那个时候就已经医好了? 可是,王妃吃了那么多药,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啊?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小丫头脑子已闪过无数个念头。 凌仕江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但随即捏紧了拳头,这个女人他觊觎许久了,有了身孕又如何! 皇子有后,这是天大的喜事,景章帝本就满面红光,一听这刚开年,便有这么大一遭喜事,也就意味着这一年都将风调雨顺,也极为高兴。 “好,来人,把朕私库里的那方玉如意拿来赏给恒王妃。若十月后,恒王妃诞下男婴,朕另有重赏!” 第191章 处死替身 张德生忙笑着应是,出去让人备赏。 这话,在场这么多后宫嫔妃,臣属家眷都听在眼里。 毕竟,从太子到五皇子,几位已经成亲的皇子,都还没有儿子出生。 万淑妃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的宴儿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若是李双晚肚子里那块肉是个男娃,那便是皇室长孙。 凌恒娶了掌北晋半边兵力的镇国将军府女儿,这若是再生下个儿子,什么凌稷和凌尧被废,都是白搭,对她的宴儿就是莫大的威胁。 她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凌恒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无心皇位的可笑言论,但凡骨子里流着皇室血脉,就没有不向往那个位置的。 那些人都是被凌恒那副皮囊给骗了! 李双晚心中虽然冷笑,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羞涩的笑意。她知道,这个“孩子”对于凌恒来说意义重大。可惜,他永远不会如愿。 而且知道自己已经得到,最后却失去,救不了他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凌恒会发疯吧。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端妃僵在脸上的笑、万淑妃的愤怒、凌仕江的失望,还有其他后宫嫔妃们的各异表情,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凌恒激动地握着她的手,她轻轻地抽了出来,轻声道:“殿下,妾有些累了,想先回府。” 凌恒立刻点头,向景章帝请示:“父皇,阿晚身子弱,儿臣想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景章帝环视了四周乌泱泱的人,哪有不同意的,又对黄胜道:“黄太医,恒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既然是你诊出来的,那便就交给你了,爱卿请一定要确保她和孩子的安全。” “是,微臣遵旨。” 凌恒紧张地轻轻扶李双晚起身:“阿晚,我扶你回去。” 李双晚任由凌恒扶着朝宫外走去,心中却在想着顾星言。 心中那股极度的不安慢慢涌上来,十多天了,舒文博也没个信传过来,不知他是否已安全回到四九城了。 凌恒见了,只当她身子不舒服,宽慰道:“阿晚,莫要怕,一切有我呢。” “不怕。” 她会给他当头一棒。 到了恒王府,凌恒又小心翼翼地扶着李双晚,亲自将人送回了乐潇院屋中:“阿晚,你好好休息。我再去见见黄太医,你的身子不比别的,我总不放心。” 李双晚淡笑:“好啊。” 话刚落,就见凌恒大步离开,那急切的样子,要李双晚不认为他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淳宁的娘她都不信。 一抬头看到萝曼脸上虽有喜色,但眼中却还含着几丝担忧,笑道:“怎么了,这是?你放心,我很好。” 萝曼蹲下身来,望着李双晚的眼睛,渐渐露出了笑:“嗯,王妃很好,婢子就高兴。婢子一定会好好保护您和肚子里的小世子的。” 李双晚轻轻揉了揉萝曼的头,没办法,有些事,她能让亦竹知道,却不能让她知道。 待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时,李双晚从床的暗格里取出杨洛配给她的那颗药丸。 此药可解她身上残余之毒,再加上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懈怠习武,能助她快速恢复功力。 她一直在等今天这个机会。 如今,黄胜已经确认她怀有“身孕”,怀了孕的女人脉相多多少少与常人不同,她服下也不会被黄胜瞧出什么来。 凌恒从乐潇出来,回了自己的书房。 司珀:“王爷,王妃真的有孕了?” “黄胜把的脉,不会有错。” “太好了,这下小世子有救了。” 凌恒心情极好:“你今天晚上就将那个替身影给处理了,李双晚已有身孕,此人便留不得了。” 司珀没有立即应是,而是压低声音:“王爷,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就不必讲了。” “王爷,那个影,属下这段时间观察过,武功极高,是训练的这一批暗卫中最高的。而且他擅口技,与您身形又如此相似,这样的人若这么杀了,实在太可惜了。” 凌恒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靠,看着司珀:“说下去。” “属下手中有一颗药,吃下去,前程往事皆成空。” 凌恒眼眸一亮,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果真有这样的好东西?” “千真万确。” “好,既是如此,此事就交给你了。” “是,王爷放心,属下定办妥。” 凌恒迫不及待去见李双芝,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芝儿。 看到婢女正扶着她嗷嗷吐,心疼坏了,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拿来清水给她漱口。 “芝儿,咱们的孩子有救了。” 李双芝顿时也不难受了,双眼极亮地盯着凌恒:“殿下,你,你说什么?” 凌恒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李双晚怀孕了,是黄胜亲自确认的,错不了。芝儿,苦熬了三个月,咱们的孩子终于有救了。” 李双芝欣喜得泪流满面,双轻轻覆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儿啊,你听到没,你父王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好好的,平安长大。” 凌恒哽咽,将人搂得更紧了,心里对李家二房,对朱氏的越发得恨。 …… 两天后,舒文博从密道入了李双晚的房间。 李双晚忙问:“你有收到他的消息吗?到四九城了没有?” 舒文博摇头:“九哥担心我们在北晋的情报网有陈贵妃的人,所以若一切顺利便不会有信送来。” 李双晚悬在心上的不安终于放下,没有信,那就是说顾星言是安全的。 “李姑娘,果如你所料,你‘有孕’后,司珀从凌恒的书房出来,将药喂给了咱们准备的那人。但今天凌恒从宫里出来后,天黑之时,司珀又暗中将人杀了,扔去了乱葬岗。” 李双晚前天接到舒文博的消息,他们准备的那个死囚终于到了。 “那人可信吗?” 舒文博点头:“可信,他犯的是重罪,按理他的妻儿也要连诛,但九哥保下了他的家人,还送去了一笔钱。我在暗中看着呢,他一句话也没透露,而且咱们的事他也不知道。” 第192章 肃清盗匪 李双晚又问:“我听九公子说,每个被抓去训练的孩子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至死不能揭下来,只用左耳下的代码用来区分?” “是。” “那无人见过暗卫们的脸?” “只有一个司珀,所有暗卫皆受他控制。凌恒去林山找他替身的时候,只将人带了出来,让人摸了九哥的骨格,面具并未揭下。李姑娘放心,我去乱葬岗看过,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完好,说明司珀没有发现。” 李双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和顾星言告诉她的与前世一样。 “舒公子,司珀此人不能留。” 舒文博点头:“确实,不过他是凌司身边一等一的高手,杀他没那么容易。” “舒公子,你和梁公子二人也得尽快从恒王府暗卫队里脱身才是。” “已经安排好了,李姑娘放心。等我们回了大梁,再与九哥商量杀司珀之事。” “至于凌恒。”舒文博看向李双晚,“九哥临走前有交代,说此人要等着李姑娘你来杀。” 李双晚眼中是满满的狠意:“我要亲手将他给千刀万剐!” 他们身上凌恒用来控制暗卫的毒,李双晚知道,顾星言有前世洛洛给他治疗的方子,不必担心。 只是那毒每半年终还会发作一次,四十岁那年若不能彻底清除,还是会肠穿肚烂而亡。 好在,还有时间。 与此同时,凉州府传来消息,胡振方一家四十多口人虽然被凉山流匪掳走,但没几天胡振方就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取得了流匪大当家的信任,不仅将胡家人全放了,还将其奉为军师,极为敬重。 而胡振方一方面与大当家的表面上斡旋,一方面暗中派出自己的长孙胡庭桉偷偷与凉州府刺史齐元明取得联系,将盗匪的老巢透露给齐元明,请求齐大人联络娄将军派兵。 在一个夜黑风高夜,里应外合终于一举捣毁了困扰北晋朝堂数年的凉山盗匪。 那股盗匪足有三万余人,数量之多出乎众人意料,且武器装备精良,难怪这十数年来,朝廷派出数拨人,都没法将其彻底剿灭。 这股盗匪这几年作恶多端,每个人的手上多多少少都染了无辜百姓的血。 盗匪见这次真打不过,派出二当家表示愿降。 娄将军不敢擅自作主,一面八百里加紧军报送到景章帝手上。 一面故作接受他们的投降,与之打成一片,吃住在一起,只等朝廷来旨。 景章帝早就恨不得将这帮人除之而后快,哪会同意。 何况三万人作战中死了一万人,还有两万,这些人不管如何打散充入哪几个军中,都是极大的隐患。 景章帝立即让自己总管太监张德生,快马加鞭亲自跑一趟凉州送来一明一暗两道圣旨。 那帮盗匪一看宫里来人了,个个伸长脖子期盼着。 张德生不愧是跟着景章帝数十年的老太监,当着二万余盗匪的面,声音洪亮,宣读圣旨。 圣旨无非是说既然他们肯改过自新,朝廷没有不同意的,两万人打散充入各支军中。望他们今后好好做人,痛改前非,上阵杀敌,以报朝廷大恩。 圣旨宣读完,两万余人的欢呼雀跃声响彻整个山谷。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张德生宣读完此道圣旨,进屋后,立即将娄将军和齐元明请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道密旨。 “二位大人,刚才那道圣旨是皇上为了稳住那帮匪徒的,这才是陛下真正的旨意。”说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二人本就对景章帝竟然如此轻易放过这些人,有些不满,此刻听闻,忙恭敬接过密旨。 看罢,二人对视一眼,立即下去准备。 张德生笑咪咪离开。 他离开时,甚至那些盗匪还出来欢送了。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当盗匪们觉得自己从今往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底下,大肆喝酒庆祝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些酒水里早被下了蒙汗药。 两万余条人命的收割,再利的刀刃都豁出了口子。 盗匪肃清后,齐元明和娄将军二人请胡振方一家一同回盛京,但胡振方拒绝了。 “老夫乃是罪臣,虽助齐大人和娄将军肃清盗匪,却也只尽了微薄之功。陛下有旨胡家男丁流放巫山关,还请齐大人派几名衙役,送我等前往巫山关。” 这个时候,胡振方余下的四十二口男人仍旧枷锁覆身,已经在前往巫山关的路上了。 李双晚从舒文博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也只笑了笑,胡老大人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都是愚忠。 “还请舒公子帮忙派几个人暗中保护胡老大人一家,我担心盛京城里有人不甘心要杀了他们好嫁祸给太子。” 舒文博点头:“是,李姑娘放心,九哥临走前也交代过我。” 实则,九哥的人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在暗中护着,包括崔景玉也有派人护着胡家男人。 “九哥说胡老大人忠的是民,爱的也是天下的民,而不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李姑娘无需不安。” 李双晚怔了一瞬,原来顾星言一直是懂她的。 她要灭北晋的心自重生以来从未变过,可北晋有这些忠臣良将,有顾星言的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然而,就在胡振方一众胡家男人离开不多会儿,一封由齐元明和娄将军联名写的奏章,连同数封信和一摞其他证据,快马加鞭,送到了景章帝的龙案上。 原来,第二天他们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了重要证据。 景章帝看着面前那些证据,气得整张脸都青了,身子都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反了,反了,一个个的都反了! 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一身飞鱼服,腰别绣春刀,如松一样立于下首。 “张德生!张德生!”景章帝大喊。 张德生忙小跑过去:“皇上,老奴在。” “去,去把郑新江给朕叫来,快去!”景章帝如同一头处于发疯边缘的猛兽。 张德生脸色一变,这大过年的,今天才正月十三,还未正式开朝呢,皇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看来这是有极大的事发生啊。 第193章 禁军围府 出去之前,张德生还偷偷瞧了陆冬青一眼,这男人像个没事人似的,腰身笔挺地站在那里,也不知他刚才呈给皇上的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不敢耽搁,出了御书房的门,立即让身边的小太监去把禁军统领郑新江喊来。 半个时辰后,近千禁卫军在郑新江的带领下出了皇宫,直奔朱雀大街而去。 郑新江则手持明黄圣旨。 街道上百姓们纷纷朝两边避让。 “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禁军。” “这大过年的,看这样子像是要去抄家啊。” “禁军去的方向好像是朱雀大街啊,朱雀大街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三品那都是排不上号的,大部分是皇亲国戚,皇子公主啊。” “这架势,该不会是哪位要紧人物谋反了吧?” “嘘,不要命了,这话也能说。” 人群顿时噤声,目送着禁军离去。 两刻钟后,千余禁卫军将三皇子凌尧的府邸团团围住了。 郑新江手持圣旨,骑在马背上,在三皇子府门口喊道:“三皇子凌尧豢养私兵于凉山,数目达三万之众,谋反意图明显,证据确凿,我等奉旨查抄三皇子府。还请三皇子殿下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立即打开大门,让我等进去。” 然则,三皇子府大门紧闭,不要说凌尧本人了,就连下人也没一个出来开门。 他不会知道,在这个大门的里面,就在一个时辰前发生了怎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反倒三皇子府高耸的几个光秃秃的树顶上,几只乌鸦被惊到,哇地叫了一声,从院内飞跃而起,扑腾着翅膀飞远。 郑新江抬头看了眼飞走的乌鸦,微微皱眉,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大门前,又将刚才的话喊了一遍。 依旧是无人开门,且死一般的寂静。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很不对劲。 郑新江这才觉得不对,脸色顿时大变,下令:“来人,把门撞开!” 上来几个禁军,砰砰数声,巍峨的朱漆大门轰然倒下。 就倒下的那一瞬,郑新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院内的情景,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郑新江看到了什么? 大门轰然倒下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个个皆口吐白沫,已中毒而亡。 更有几人,还留有最后一口气在,身子依旧在不断地抽搐,然不等郑新江叫人来救,就见他们双腿一蹬,两眼一翻,头朝一边一歪,气绝而亡。 这些人,均中毒没多久。 除了三皇子妃,还有他的几个嫡女、庶女、侧妃、妾室。 都死了,整个三皇子府数百人,全都死了。 尸体叠着尸体,触目惊心。 在一堆的尸体中央,三皇子凌尧披头散发,一把匕首横在脖颈处,凉凉地看着郑新江。 郑新江双腿都在发抖,他一步步朝凌尧走过去:“三殿下,您把匕首放下,切莫冲动。” 凌尧看着他,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郑大统领,父皇让你来宣旨,你怎么还不念呢?是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还是买凶刺杀储君啊?与赵明山暗中联手夺嫡?亦或者数罪皆有?” 郑新江把圣旨往身后的禁军手上一塞,哪还敢宣:“三殿下,您若有什么冤屈,大可以圣前澄清,您还是快把匕首放下吧。” 凌尧仿若未闻:“刺杀太子的毒是我提供的,我就是恨,恨母后和外祖父他们眼中只有太子,恨母后处处要压我一头,更恨她时时刻刻提醒我要守好臣子的本分!”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无德无能之辈就因为早出生几年就可以当太子!凭什么我也是嫡子,就要我一辈子对着他屈膝磕头,我哪里比不过凌稷?他们这是要北晋亡在他手上吗!” 这话郑新江哪敢接,只得再走近一步。 “后退,郑新江,你给老子后退!”凌尧将匕首又逼近了脖颈一寸,嫣红的血从那苍白的脖子上滚落,滴在一身素衣上。 极致的白和极致的红,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 “好好好,我后退,三殿下,我,我不走近,我求您,您把匕首放下来好不好?”郑新江连着后退了数步。 “我凌尧虽有不甘,可我不会豢养私兵,我会光明正大地从凌稷手上把储君之位夺过来。是凌稷,是凌稷这个狗东西陷害我,我没有养私兵!没有!” 郑新江头皮发麻,只得道:“我信,三殿下,我信,求您把匕首放下来,什么都好说,好吗?” 凌尧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两行清泪从脸上滚滚而落,对着郑新江嘶吼道:“郑新江,请你帮我传几句话给我的爹娘。” 郑新江只觉不好,因为他说是“爹娘”,而非“父皇母后”。 “我凌尧这辈子最恨生在帝王家,若有来生,哪怕为猪为狗,为畜生,也绝不再投胎到皇家,再不做他凌氏的子孙!” 说罢,匕首狠狠朝脖子上一抹,人轰然倒下。 鲜血飞溅,喷了郑新江满脸。 郑新江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只有眼前的血色。 此时此刻,景章帝还在御书房里大骂着凌尧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敢造他老子的反,他定要将他下大狱,扒皮抽筋。 而姜皇后收到消息三皇子在凉山养了三万私兵,好以此逼皇帝废太子改立他为储君,气得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逆子,本宫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早知如此,生下来时本宫就该一把将他给掐死!也免得他总惦记不属于他的东西。” 心腹嬷嬷很想说一句:“娘娘,事情还没有查清。”可到嘴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回宫。 姜皇后脸色发白地跌倒在地,她那些都是气话,气话呀。 凌尧也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她只是想他们能兄友弟恭,只想让尧儿能好好地辅助自己的兄长,守好北晋江山,不要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呀。 怎么可能盼着他死呢。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姜皇后一口气没喘上来,人直直往后倒去。 心腹嬷嬷和一众宫人大惊,忙扶她的扶她,去喊太医的喊太医。 第194章 乱臣贼子 而也正在此时,景章帝下旨,皇后教子无方,禁足于华清宫,交出凤印,后宫诸事交由万淑妃处理,同时晋升万淑妃为淑贵妃。 醒来后的姜皇后躺在床上,泪水连连。 皇帝没有废她的皇后之位,是看在太子刚刚给他送进宫一位天师的份上。 而皇帝离不开天师炼的号称能长生不老的丹药。 可是,老三死了,老大残废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如同被打入冷宫的皇后之位还能坐多久。 猛地,她从床上直直坐起身,不行,绝对不行! 她一把抓住心腹嬷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了嬷嬷的肉里:“去把我父亲找来,快去啊!” 嬷嬷忍着剧痛,为难道:“娘娘,华清宫被封了,外面全是禁军,老奴如何给您将国公爷请来。” 姜皇后像个疯子一样,在屋内急得团团转:“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他会废了稷儿的太子之位的,我不能让他这么做,不能!稷儿占嫡占长,他本来就该是北晋江山未来的主人!谁也不能废了他!” 心腹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跪在地上。 夜已极深,诺大的御书房灯火尽数熄灭,只留一盏昏黄的油灯,景章帝坐在阴影里,身边只有一个张德生陪着。 “德生啊,你跟着朕多少年了?”景章帝声音沙哑无比,他这一生引以为傲,也唯一能比得过先帝的,是生了六个皇子,都平平安安地活到了成年。 就连小六也已定下了亲事,其余几个皇子都娶妻生子。 他以为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有个好结果。 张德生拿袖子抹掉眼角的泪:“皇上,老奴自十二岁起伺候您,如今老奴五十有二了,伺候您四十年,是老奴的福份。” “还记得阿尧六岁那年贪玩,大冬天掉进了冰池里,发高热昏迷了三天三夜。朕当时吓坏了,把伺候他的人全部杖毙,放下政务不管,一宿一宿地陪在他身边,给太医下死命令,若救不醒他,就让他们提头来见。第四天一清早,听到他叫我父皇,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吗?” 景章帝声音似乎带了哽咽声:“朕当时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哪怕朕明知道太子遇刺那蛇毒是他提供的,赵明山与他有勾结。三皇子妃的母族暗中结党营私,这些朕都知道,都知道。”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说出‘若有来生,哪怕为猪为狗,为畜生,也绝不再投胎到皇家,再不做他凌氏的子孙’这样的话,他这是在戳朕的心啊。” 张德生跪匐到景章帝跟前:“皇上,三皇子也是一时糊涂,他肯定知道您对他的好。” 这一夜,御书房那盏昏黄的油灯亮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景章帝下旨召告天下,三皇子凌尧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贬为庶人,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尸身扔乱葬岗,任何人不得收尸。 消息传到李双晚耳中时,她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对凌尧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做事很极端,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甚至有几次还活活将府中下人抽死了。 而他变成这样,多半是被他的生母姜皇后给逼的。 姜皇后与其母族定国公府一心要助凌稷登基,执念于嫡长的死规矩,怕小儿子会生出夺嫡之心,时时提防,处处打压,逼凌尧臣服于他的兄长。 以至于凌尧的心态越发扭曲。 这一世,不曾想,凌尧不仅自杀身亡,竟然还将满府人都毒杀了,连自己的妻女都没有放过。 当真是个疯子。 而上一世,凌尧之死与凌稷脱不了干系。 那时他的左手并没废,但凌稷自五岁便被封为太子,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野心渐渐滋长。 于是向景章帝献了一名天师,号称其炼制的丹药有长生不老之效,深得景章帝信任。 然,两年后,凌恒当场喂天师两百颗丹药,天师当场暴毙。 景章帝大怒,下令彻查,牵出后面一系列的大事。 皇后被打入冷宫,后一根白绫吊死在了那。 定国公府被抄之时发现,凌尧不仅参与其中,那天师还是他找来的。 御书房外,凌尧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剑穿心。 废凌稷太子之位,圈禁于大皇子府,后凌恒登基后,将其剁碎,碎尸喂了鱼。 李双晚还在想上一世的事情,就听陈平又道:“王妃,小的刚过来的时候,发现禁军将姚将军府给围了。” 萝曼一惊:“姚府?那不是三皇子妃的母家吗?可三皇子妃都已经被三皇子给毒杀了,还围姚府干什么?” 李双晚目光沉了沉:“姚将军是西山军机大营的副将。” 陈平:“王妃的意思是三皇子的那三万凉山私兵与姚将军有关?” 李双晚没有回话,所谓凉山私兵当然不存在,那些人是不折不扣无恶不作的盗匪。是她和顾星言二人定下的计,崔景玉在凉州刺史齐明元和娄将军打进他们老巢的时候,趁乱放进去的。 三皇子妃和姚将军一家,真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三皇子疯,三皇子妃更疯。 果然,又听陈平面色沉重道:“今天查抄三皇子府时,在,在后院挖出了数十具女子尸骨,朱老大人已经带着衙役过去了。” 凌尧好色,府中姬妾无数,三皇子妃却极为善妒,那些女子都是她杀的。 在场的几位婢女吓得脸色惨白一片。 …… 盛京城外的胡振方一家又踏上了前往巫山关的路,而盛京城里,胡家女眷又成了众人的谈资。 众人议论得最多的是胡家长孙女胡沐颜。 她果如李双晚意料那般聪慧。 先是将胡家女眷当时穿出来的那身锦衣给拿去当铺当了,将当来的银子先买了米粮和粗布衣衫。 但凡那天在街上的,谁没看到胡家大姑娘带着几人拉着板车去了她们临时住的那间破庙。 胡三姑娘被逼得上吊,李双晚不清楚胡沐颜是怎么说服胡家一众女眷抬着尸体去了京兆府击鼓喊冤的。 她将此事弄得满城风雨。 第195章 重得信任 有人不可怜胡家三姑娘的遭遇,反过来骂她们不要脸,这种事也敢闹到公堂上来,真是无耻,就不怕坏了胡家其她女人的名声。 胡沐颜站在鼓下,腰杆挺得笔直,对这些污言秽语充耳不闻。 晚姐姐说得对,人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要让胡家的男人回来,要胡家立起来,就不能退! 再有,三妹根本没有错,凭什么恶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三妹和胡家女人却要遭受这样恶毒的言语攻击。 若是这件事不闹大,胡家一大家子女人就不会只死三妹妹一人。 京兆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连宫里的那位都因此事发了怒,锦衣卫将传出流言的楚楼也封了。 锦衣卫那位冷脸阎罗陆指挥使大人,还将那些若下祸事,管不住下半身的纨绔抓去各打了五十个板子,将人打得只剩半条命才扔还给了他们的爹娘。 现在胡家女眷不依不饶,又上京兆府来喊冤,京兆府尹只觉得头大。 这事儿一个处置不好,他也得吃瓜落。 一边命人去将几家惹事的家主请来,一边忙将人迎进了去,关了门,与胡家大姑娘好一通思想工作做下来。 胡沐颜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报仇不在一时之快。 手上紧紧捏着他们赔的银子,心里却咬碎了牙,和着血,硬生生咽下。 她发誓,一定会将那几个畜生剁了! 有了这些银子,她先给胡三姑娘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 又从李双晚给的银子里取了十两出来,摆了一个小摊。 她不敢一下子将摊摆得太大,得徐徐图之。 只不过趁着过年,图得更快一些罢了。 近一个月了,胡沐颜的小摊生意颇好,据说每天银子如流水一下进了口袋。她没急着给家人换一处好的居所,而是拿了第一桶金盘下了一家铺子。 这段时间,卖糕点的这家铺子生意越发地好了。 那边这几天,恒王府的后院也很热闹。 “王妃,侧妃听说您怀孕了,气得又摔了一套茶杯。” “王妃,侧妃问骆管家要几个下人伺候,骆管家没同意,她回去后又摔了东西。” “王妃,侧妃问王爷去哪儿了,她想见王爷。” “王妃,侧妃到处在说您善妒,不让她见王爷,霸占着王爷不放,犯了七出之条,应该让王爷把您送进庵堂。还说您如今有了身孕,不能侍寝,就应该给王爷多纳几个妾室。” 如今这些话传到她耳中,她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与一条疯狗较真,她自己不也惹了一身腥吗? 前世,李双苗虽比这一世晚几年入府,但长的是年纪,没长脑子。 那时凌恒自从李双苗入府后,整整一个月未踏足浮光院半步,李双苗便如这般越闹越凶。 且当时青莲也开了脸,两个女人在后院打得不可开交。 那个时候,她一边照顾体弱多病的渟宁,防止李双苗对渟宁下手,一边还疲于调解她们之间的矛盾,心力憔悴,人是眼见着老。 再加上后来又来了个周采瑶,这恒王府的后院乌烟瘴气的。 而凌恒的仕途越来越顺,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父兄对他也极为满意,渐渐地将镇国将军府与恒王府绑在了一起。 几位皇子或被杀,或被贬,景章帝膝下能得用的也唯有他一个儿子,自然如愿成了太子, 凌恒每天也只来她的院子里,青莲那也极少去。 两个女人越发恨极了自己。 愚蠢的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凌恒给利用了。 赵嬷嬷也伺候在一旁。 她本就受伤不重,用了李双晚给的药,不过几天功夫,就已经能下床了,伤稍好一点便亲自到李双晚面前来请罪,说自己那天鬼迷心窍,竟然会怀疑王妃的人品,自己真当不是个东西。 这本就是李双晚的安排,亲自扶她起来,说既然伤好得差不多了,那便仍回来继续在身边伺候。 在凌恒看来,赵嬷嬷已经再次取得了李双晚的信任。 终归是从小奶到大的奶嬷嬷,这一点,凌恒倒没怀疑。 “王妃,就让侧妃这么闹下去吗?她现在说的话是越来越难听了。她自己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爬了殿下的床,殿下不待见她,她却反过来说王妃您的不是,太过份了。”萝曼气鼓鼓道。 李双苗一边翻阅着账簿,一边道:“随她闹去,左右殿下也不去她那里,再怎么闹也只会让她自个儿生闷气。” 再者说了,她就要离开,这恒王府的后院乱成什么样子与她何干? 越乱才越好呢。 萝曼还想说什么,亦竹拉了她一把:“好啦,你少说两句,免得王妃闹心。以前在镇国将军府的时候,她怎么闹腾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她如今进不了乐潇院的门,咱们万事小心,尤其是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检查我仔细了,别让她算计到王妃便是了。” 陈蓉笑道:“王妃放心,二位姐姐也放宽心,咱们乐潇院的食材都是我亲自去采买的,从买来到做出来端到王妃桌上,全程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 李双晚看着眼前三人,笑道:“是是是,我呀,知道你们最忠心了。” 萝曼:“王妃,婢子这几天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侧妃去前院堵殿下,您猜殿下怎么同她说话的?” 李双晚全当听个乐子,合上册子笑道:“说说看。” 萝曼一手放在身后,一手放于腹部,挺了挺胸,粗着声音道:“二姑娘若是无事就好好在院子里待着。本王的妻是阿晚,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只会是她,希望你能明白。” 萝曼清了清嗓子学李双苗,低眉,泪眼哽咽:“殿下,您怎么能这么绝情呢,妾也是您的女人啊。” 萝曼挺胸又学起凌恒来:“本王的女人?呵,你是怎么进的恒王府,想必比谁都清楚,若非阿晚,本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难不成二姑娘至今还在将本王当傻子?你若是安守本分,本王不介意府里多养一个闲人,但若你无端滋事针对阿晚,惹她不快,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希望二姑娘好自为之。” 几个姑娘大笑。 第196章 赏梅花宴 唯独李双晚一双眼中蓄了寒芒,凌恒此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李双苗对付她,什么叫若非她,他还被蒙在鼓里。 呵,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赵嬷嬷听罢也跟着笑:“殿下对王妃那可是真真儿的情深啊。王妃,看来咱不必担心了,侧妃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现下最要紧的是您肚子里的孩子,得赶紧给殿下生个嫡长子出来。” 萝曼冷哼:“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陈蓉笑:“就是,只要殿下的心里只有咱王妃,侧妃再怎么样在浮光院里也只能干着急。” 见几个丫头那样开心,如上一世的自己,被蒙在鼓里,李双晚问萝曼:“我让你盯着的事,可记着?” 萝曼拍拍胸脯:“记着呢,婢子问过咱们安排在她身边的婆子,说上个月她的月信是初六。可今天都十五了,婢子这几天都没瞧见浮光院晒出她的月事带。侧妃的月事一向很准,婢子瞧着八成是有了。” 赵嬷嬷闻言脸色大变:“哎哟,我的好王妃啊,您怎么没给侧妃喝避子汤呢?刚还在说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呢,这这,这万一侧妃真怀上了,比您肚子里的早出生,弄个庶长子出来可如何是好啊?” 萝曼瞪着赵嬷嬷:“你还说呢,这事不是应该你提醒王妃的吗?怎么到现在反怪起王妃来了?” 赵嬷嬷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怪我,怪我,那可如何是好啊?萝曼,亦竹,你们二人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呀,得想个办法才是啊。这万一她也有孕了,对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不等李双晚说话。 萝曼挺了挺胸脯:“赵嬷嬷说得是,王妃不必担心,这件事交给婢子去做吧。婢子定让她这一辈子也别想生出个蛋来!” 亦竹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王妃说殿下让顾九公子顶着他的面具与她圆房,是为了要肚中的孩子。 可现在王妃的肚子是假的,侧妃的肚子是真的。 明天王妃就能成功从恒王府脱身出去,侧妃却不能。 十月怀胎后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会不会被殿下拿去…… 可这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 想到此,亦竹指甲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李双晚嗔了她一眼:“不行。萝曼,你千万不要胡来,若她真有孕,那腹中怀的是也是皇嗣,蓄意谋害皇嗣可是大罪。她一旦出事,都不用调查就知道是我动的手,所以不仅不能动她,还得护着她,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赵嬷嬷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妃,这天底下哪有庶长子先生出来的道理,现在还无人知道,不如今天就让萝曼这丫头去弄一副落胎药来?” 李双晚心中冷哼,面上却是不显,拉了赵嬷嬷在一旁坐了:“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件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再说了,我和她都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谁先生谁后生还不知道呢。” “从长不得,肚子不等人啊,我的好王妃唉,侧妃是个狠的,她万一临产前弄副催产药来,早您孩子出生怎么办呀。” “好啦,好啦,嬷嬷,你再让我好好想想,这不是小事。” 这时骆管家过来了,手中拿着一封请帖,恭敬递上:“王妃,长公主明天在别庄梅园举办赏梅宴,邀请您参加。” 前世,也是明天,长公主的梅园发生了一件极为恶劣的大事。 被圈禁在府的恭亲王凌仕江,突然在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来了。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下人来禀报的时候,长公主大惊,忙到后院将人拦了,喝问他是怎么从府里逃出来的,知不知道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他的下场是什么。 被圈禁了两个月的凌仕江面部扭曲,说他像具行尸走肉的尸体一样被圈禁在府里,没有女人,没有山珍海味,他已经受够了,长姐若要将他告发,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太后就生了他们姐弟三人,凌仕江又因当年救景章帝时废了子孙根,格外遭太后和她这个长姐的疼爱,就连他屡屡犯下的糊涂事,景章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与端妃的事暴露出来,这对景章帝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若非她和母亲求情,若非看在他救过皇帝一面的份上,又当即将当时地场的太监宫女给处置掉了,将此事给瞒了个密不透风,早被赐死了。 可这个节骨眼上,他这个弟弟竟然敢潜逃出府,长公主是又气又怕。 “长姐,我太闷了,就远远地看看,什么也不做,这你也拦我?你若要将我送回府,我这便死在你面前。” 长公主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什么德行心里明镜似的,但人已经来了,若是被皇帝发现了,她也落不得好,警告他道:“既然只是远远地看看,那你就到阁楼上去,最多半个时辰就离开。” 凌仕江应得很爽快。 好在此处是京郊,不是在她的长公府,长公主见他应得爽快,也不再撵人,只让自己的家丁远远地盯着。 哪知,凌仕江这两个月被圈禁,日日无所事事,心态越发扭曲,终还是对世家女伸出了魔爪。 他让自己的侍卫将那个奴仆困住了,自己则将来只带着贴身婢女来后院小解的户部左侍郎家的庶女给奸污了。 且因他不能人道,竟是用了个叫作什么角先生的东西将人家姑娘那地儿都捅烂了。 手段极其下作且残忍,那姑娘被生生折磨了长达两个时辰。 当长公主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姑娘奄奄一息,虽然立即让自己的府医翁大夫医治,也为时已晚。 事后,户部左侍郎大闹长公主府,这件事最后还闹到了皇帝和太后面前。 长公主为此被景章帝发落,让他们闭目思过一年,收回梅元,并拿出五万两银子安抚户部左侍郎。 凌仕江则被打了三十大板,他身边的侍卫及恭亲王府所有仆从均被杖毙,最后留在他身边伺候的只余一个老太监。 而那天负责看守的两位禁军也为此丢了性命。 如此,那户部左侍郎才终于不再闹。 第197章 步步筹谋 当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纵然那时李双晚刚怀上身孕,正吐得天昏地暗,凌恒还是将此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她听。 “骆管家,长公主还邀请了哪些人呀?”萝曼问。 骆管家:“在京三品以上的世家闺阁女子和未婚公子哥。” 萝曼奇怪道:“都是些未婚的姑娘公子,那长公主这是要为嘉宁郡主挑选郡马吧?可怎么会邀请王妃去呢?” 骆管家笑道:“据说是万淑妃娘娘的意思。” 李双晚眸子一沉,看来明天算计她的那场大戏里,万淑妃也有份啊。 赵嬷嬷一把将请贴从骆管家手上拿了过来:“管他挑不挑郡马呢,既然长公主殿下送了请贴过来,哪有不参加的道理。王妃,您说是不是。” 李双晚笑:“是,长公主的面子总不能驳。骆管家,去给送帖的人回一声,就说多谢长公主殿下邀请,李双晚必准时赴约。” 骆管家领命离开。 “王妃,那奴婢去给您准备准备。虽说您如今嫁人了,但这一身的气度风华,世家哪个闺阁小姐也盖不过您去。奴婢我定将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好啊,辛苦嬷嬷了。” 萝曼眼一翻,冷哼道:“赵嬷嬷,您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别和咱们这些小姑娘似的,还天天在王妃面前奴婢,奴婢的,该自称一声老奴了。” 赵嬷嬷被说老,脸色顿时青紫交加:“萝曼姑娘,你这嘴也太毒了。要我说,你都十六了,合该让王妃早点把你嫁出去。” “诶,你错了,我萝曼这辈子没打算嫁人,就想伺候在王妃身边。” “我呸,你那是不想嫁吗?你那是没人要吧?” “行了,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么总是两句不和就打起来。萝曼,你少说两句。赵嬷嬷,萝曼话虽糙,但也不无道理。” “我,这,我……是。” “好了,辛苦嬷嬷帮我准备一下明天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你眼光好,我最信你。还有给长公主殿下准备的礼物,有你帮我挑了送去,我也放心。挑得我满意,明儿个我就只带你去,萝曼和亦竹一个也不让跟着。” 赵嬷嬷心中大喜,这两个死丫头不带去,那可是连老天爷也在帮她啊,忙笑应了一声是离开了。 李双晚点了点萝曼的额头:“你这张嘴啊,不饶人。” 萝曼嘻嘻笑:“婢子就是对她睢不上眼,这几天我见她常常往外跑,昨儿个我愉愉跟着去,发现她竟然和采瑶姑娘身边的冷月见面,二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亦竹死死拽着下摆,嘴紧抿着,王妃的计划就在明晚。 李双晚见她如此紧张,怕她露出马脚,笑道:“今天上元节,晚上我带你们二人逛灯市。” 萝曼立即雀跃起来。 几人正在笑闹着,远远地看到陈平朝这边走来。 萝曼和亦竹,还有陈蓉都知道,但凡陈平来了,王妃总会让她们守住院子的几个门,不让别人靠近。 这会儿,见他过来,自觉走远了一些。 李双晚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看向陈平:“如何?” “王妃放心,小的已经通知全城乞丐,今天上元灯节,必穿插在人群里,尤其会特别留意年轻女子,不再让往年的悲剧发生。” 每年盛京城里的大型活动,总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失踪。 今年又是大年,景章帝会亲临点燃最亮的花灯,街上人流必大,而那些人贩子,很有可能比以往更加疯狂。 盛京城土生土长的乞丐不多,所以这一两个月,她出银子,让陈平将附近几个州的乞丐都召了过来,为的就是今天晚上的上元灯节。 由他们分散在各个角落,盯住那些可疑之人,那些人贩子今年不可能带走一个姑娘。 她如今没有实力将那些已被掳走的女子解救出来,但总能尽绵薄之力防止悲剧再次发生。 李双晚点头,将手边的一个匣子递过去:“这些碎银子,你拿去给他们分了,让他们明天吃点好的。” 陈平忙接过:“是,小的替他们谢过王妃,贺老夫人他们今天一早已经离京了。” 李双晚浅然一笑,贺老夫人他们一离京,有些事也该做了,凌云已经活得太久了。 “禁军在姚府里搜出什么没?” 陈平此人可堪大用,所以她与顾星言的事没有瞒着他。 且这段时间,与舒文博的联系,李双晚已经交给了他。 与亦竹的手足无措和为她伤心难过落泪不同的是,陈平当时听到凌恒敢如此欺辱她,首先想到的是姑娘得立即从恒王府脱身出去,然后借机杀了凌恒。 只是,他毕竟眼力也有限,因凌氏祖宗的那条规矩,他一直没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直到他看到了周采瑶。 “是,原来凉州那些盗匪的兵器均来自永州府的一处铁矿。此处铁矿三皇子没有上报朝廷,而是让姚家接手了。如今,姚家九族两百余口已全部被押下狱。” 李双晚拿茶杯的手一顿,永州府的铁矿,分明是凌恒的私矿,给他自己的几万私兵提供兵器,他可真是好手段! 陈平见李双晚脸上一片冰寒之色,道:“恒王知道那批生铁在凉州被发生的事一曝光,永州府的那处铁矿就不可能保得住,好一个梨花接木的手段。他心机太深了,王妃请务必小心,此人不好对付。” 李双晚点头:“放心,我会的。” 又道:“姚家父子如今关在刑部大牢,景章帝疑心重,心胸狭窄,案子必然审得又急又快。吏部侍郎何子民勾结三皇子,意图谋反之事得尽快坐实了。” 陈平点头:“姑娘放心,姚家自攀上三皇子之后,这几年恶事做尽,为敛财不择手段,他们的那些私产迟早会被刑部挖出来。何子民与之勾结的证据,小的便藏在了何大公子包养的那个妓子住处。” 李双晚淡淡勾唇一笑:“以刑部尚书张卯正的能力,用不了几天就能查到。” “是。明天的事小的同舒公子已安排妥当,在您成功脱身之前,小的会想办法拖住恒王,舒公子会在山脚下接应姑娘,马车上有准备好了您要的东西。” 第198章 坊间传闻 陈平继续道:“还有,您让小的散布的那些话,全城乞儿已经在做了,等明天您赴长公主的宴后,会全城传来。” 李双晚轻轻点头:“好,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不敢当姑娘的这声辛苦。等您离开,夫人便会立即折返回盛京。” 想起自己的母亲,李双晚心中便是一暖,没错,初六那天母亲说是回西北了,实则并没有,而是她与母亲商量好定下的计划。 她担心凌仕江和周采瑶二人因忌惮母亲,不敢下手。 台子都搭好了,岂有戏子半途而废的道理。 此刻,母亲正在离盛京两百余里的沧州,只等她过去与她汇合。 步步筹谋,每走一步她都得格外小心,否则将万劫不复。 她也想早日报仇雪恨,想早日活刮了前世的仇人,可是仇哪有那么容易报的。 这两个多月是她一点点忍过来的。 手慢慢抚上眉心的那颗“美人痣”,真正的美人痣早就用洛洛给她的药点掉了,如今此处的,是她画的。 她的画功极好,除非用手去抠,谁也发现不了,这是假的。 原本这里还留着一道疤痕,需再有十余天才能彻底消除,但顾星言送来了大梁特制的祛疤膏。 只涂了五六天,竟是半点疤痕也看不出来了。 …… 浮光院中的李双苗此刻双手放于肚子上,正在想此事,她的算计不会出错,今天已是十五上元节了。 她看向身边的易青:“我这个月的月事推迟几天了?” 易青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侧妃,奴婢一直记着呢,今天是第九天了,您的月信一向很准。” 李双苗的慢慢地抚摸自己的小腹,脸上渐渐浮起笑意,吃了那么多天的药,终是起了效果。 她把身子给凌恒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二,正是最易受孕的时间段。 “侧妃,得让大夫给您把把脉,确认了才好。嘉宁郡主明天在长公主府上设宴,奴婢打听过了,王妃也被邀请了去,咱们可以趁那个时候出去找家医馆瞧瞧。” 李双苗点头:“你说得没错,就明天吧。” 母亲还说不要在李双晚之前生下庶长子,哼,母亲怕是不知道,她的肚子如此争气吧。 只要有了孩子,何愁恒王殿下的心不转到她身上来。 就算李双晚如今也有了身孕又能如何,她总能让她的孩子比李双晚肚子里那块肉早生下来。 …… 而此时,整个盛京城最热闹的青楼花月楼的后院,两个醉汉晃晃悠悠,你扶着我,我扶着你,一道来茅房撒尿。 刚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两个女声。 “唉,听说了吗,原来前段时间镇国将军府找到的那个二姑娘是个假的。” “你说那个莲花班的戏子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朱夫人心善,明知是冒充的,还作主收她为义女,说是等李大将军和李小将军回盛京后,就开祠堂正式将名字记到族谱上去呢。” “你那是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说说看。” “其二是真正的二姑娘找到了,说来也巧,是朱夫人回西北的路上发现的。”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的啊?我还听说,朱夫人已经确认了那姑娘的身份,不日就将人带回盛京了。” “这如何确认啊?” “身上总有胎记啊,这个么亲娘最知道了。” “诶,你说这个我也知道,他们家的大姑娘,就是如今的恒王妃,她不仅双眉间有颗美人痣,手臂还有一个像展翅的蝴蝶样胎记。” “这谁都知道,当年接生嬷嬷说的,还传为佳话呢。甚至还有人说,得李双晚者得天下,如今恒王殿下娶了她,不知……” “嘘,不要命了,这话你也说,而且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没有说了。快走吧。” “走走走。” 声音越来越低,两个醉汉被这一番话说得顿时清醒,放完水出来,哪里还有人。 其中一人问:“这事儿真的?” “谁知道呢,不过说什么展翅的蝴蝶样胎记,得李双晚者得天下这事儿,早几年前我听我娘说起过,应该是真的。” “可咱北晋不是有不成文的规定,得封亲王者,等同于与储君之位无缘了呀,难不成恒王殿下他……” “别胡说!”另一人厉声打断。 ……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北晋传统的花灯祈福节。 这一天,当华灯初上,人人走出家门,来到河边,放花灯祈福。 路人熙攘,灯照两岸,有游船,有满河的花灯,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伙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前世的凌恒是陪着自己逛花灯的,这一世,凌恒没来。 因护国公府丧事办得好,宋长宇已经卸甲归田,临走前,向景章帝建议,提凌恒为三品左侍郎。 原礼部左侍郎已成了礼部尚书。 圣旨一下,几位皇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子的储君之位迟早要废,二皇子凌云被贬为庶民,永世圈禁于二皇子府,遇赦不赦,三皇子凌尧已死。 如今皇帝膝下能得用的,也只有四五六三位皇子。 本以为老四是个不争不抢的,没想到,短短两三个月,便从六品主事,一跃成了三品侍郎。 人一旦被别人惦记上,就没那么容易抽身,现在的凌恒便是如此。 今天,他自然没有空暇时间来陪她逛灯市了。 李双晚将萝曼、亦竹、陈蓉三个丫头都带出来了,陈平带着两个护卫也远远地跟着。 萝曼像个未见过多大世面的小丫头,一会儿跑到这个摊位前,一会儿跑到那个摊位前,没多会儿,手上就提了数盏形状各异花灯。 亦竹心事重重地跟在李双晚后面,时不时看她一眼,眼里的担忧和害怕之色溢于言表。 “放轻松些,否则,我没办法将萝曼她们交给你。”李双晚接过萝曼递过来的兔子灯,在亦竹耳边轻声道。 亦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点头。 舒文博从她身边走过,快速道:“李姑娘,一切已经准备好。” 他诧异的是李姑娘怎么会知道,今天有小童会落水。 但九哥临走前说了,让他一切听李姑娘吩咐。 第199章 外室子女 暗处,凌仕江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贪婪地看着花灯下那个妙曼身姿的人影,内心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即冲上前去,把这娇美人儿压下身下,好好揉捏一番。 周采瑶站在他身后,眼中慢慢透出狠绝来,李双晚啊李双晚,你别怪我无情,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往后这恒王殿下的隆宠也好,镇国将军府的宠爱也罢,我周采瑶替你来享。 凌仕江瞥了她一眼:“准备得如何了?” 周采瑶收回思绪:“王爷放心,李双晚身边的赵嬷嬷已经传来话,明天她穿什么衣裳,戴什么珠钗都告诉我了。而且她已经取得李双晚充分的信任,明天去长公主府,身边的其余丫鬟一个也不带,只带她。” 凌仕江勾唇一笑:“很好。采瑶姑娘,本王能帮的也就这些了,你能不能把握时机,就看你自个儿的了。” “是,王爷放心。”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下了十足十的苦功夫,日日学李双晚,无论是走路,用膳,亦或是一笑一颦,她都学了个十成十。 她做了几年戏子,一学一个会,也许一时半会儿瞒不过朱氏,但要瞒过其他人,她认为不在话下。 如今,朱氏已离开盛京城,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凌仕江又将手上的一包东西扔进了周采瑶怀里:“能改变脉象,但此药只能维持十天。十天后,你得自己想办法别让黄胜发现。至于能不能怀上凌恒的种,就看你自己的了。” 周采瑶妩媚一笑:“是,多谢王爷。” 她一定会怀上恒王殿下的孩子的! “恒王妃。”李双晚刚到河边,钟嘉微便过来了,她的手上也提着一盏灯,身后跟着兄长钟晨阳。 钟晨阳朝她拱手:“王妃,你们玩,我去附近走走。” 李双晚点头:“钟公子请便。” 二人将手中的灯放入河里。 护城河里已经放了许多花灯,那里满载着每个人的希望,静静淌向远方。 李双晚那盏是最特殊的,她在心里默默许愿。 她想,重来一世,总不会太差。 阳光会揉碎在每一天的日子里,金沙银粉也会揉碎在她的心头。 还能重来一世,弥补前世的缺憾,真好。 突然,扑通一声响,有人落水了。 “我的孙儿,快救我的孙儿啊。”一声妇人的尖叫声让街上所有人齐齐朝这边看来。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还是个孩子,快救人要紧。” 男童的护卫为了不打搅到他们,一直退后五步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此刻听到惊呼声,赶过来时,不知从哪里突然涌过来大批人群,顿时就将他们挤了开去。 此刻,男童已经离河岸有些距离了,双手双脚在河里扑腾着,眼见着人就要沉下去。 妇人身边只带了两个不会水的婢女,着急得直跺脚。 妇人身子发抖,还混杂着女童稚嫩的哭声:“快,救我孙子啊,何侍郎府上必有重谢,求你们救救他呀。” “是吏部的何侍郎吗?”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婢女急了,带着哭腔急道:“是的,是的,孩子是我家大公子的亲儿子,求你们快救人吧。” 女童的哇哇哭声传来:“哥哥,哥哥……” 正有人要跳下水去救,何府的那些护卫终于拨开了人群,扑通通入水,将男童救了上来。 男童呛了好几口水,脸冻得青紫,好在一上来就吐了几口水出来,没什么大碍。 婢女忙给男童披上衣裳,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另一个婢女抱着女童哄着:“不哭,不哭,哥哥没事了,没事了。” 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开,但更多的人还围着看热闹。 看看被救上来的男童,又看看哇哇大哭的女童。 钟嘉微脸色煞白,如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怔怔地看着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男童,以及在一旁大哭的女孩儿。 她听得清清楚楚,吏部何侍郎府上的,大公子的亲儿子。 不,还有那个抱在怀里的女童。 所以…… “母亲,你怎么带孩子的,怎么会让孩子掉进水里的?还有你们几个,不跟在小公子小姑娘身边,离那么远干什么,想死吗!我儿子今天要是出事,你们一个个也不要活了!”一个年轻男子跃入眼帘,大声呵斥。 湿漉漉的护卫跪了一地。 钟嘉微缓缓抬起头,看到了那张脸。 那是定亲前,她偷偷见过的脸,男子身量颀长,英俊,是个翩翩公子,她只看一眼便已倾心。 “夫君,好了,墨儿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墨儿身上还湿着呢。”一位打扮明艳的女子拉了拉年轻男子的衣袖,示意他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 “诶,我怎么听说吏部何侍郎的长子何幼琨上个月才定亲啊,这怎么一转眼儿子女儿就有了呀。” “对啊,我也听说了,那这两个孩子哪来的呀?不对不对,这女子刚才好像叫他夫君了吧,这也不是钟员外府的姑娘啊?” “该不会是养了外室吧?啧啧,正妻还没进门,庶子庶女就已经这么大了。” “何公子也不过刚弱冠吧,瞧,这落水的男娃少说也有五岁了吧,啧啧,这是十六七岁就养了外室啊。呦,还生了个姑娘呢,这姑娘看上去也有两三岁了吧。” “诶,世风日下啊。” “什么世风日下,你们看这女子,眼熟不?” 女子忙用袖子掩面,怯怯地退到何幼琨身后。 “我想起来了,这女子是花月楼的头牌,对对,就是她,叫什么什么惠娘。” 何幼琨怒喝:“本公子的私事也是你们这些贱民能议论的?都给老子……” 何幼琨的声音猛地停了,视线愣在了一处。 钟晨阳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哪知等待自己的竟是这副热闹景像,他站在钟嘉微身边,面上尽是寒霜:“何公子,要不要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夫人也自知理亏,但这是在外面,来来往往都是看热闹的人,总不能还没进门,就被媳妇踩上一头,那她以后还如何立威。 第200章 钟府退亲 何夫人当即冷冷道:“意外罢了,左右钟姑娘嫁到何府是我儿的正妻。她生的孩子也是何府的嫡公子,嫡姑娘。我儿已二十有一,谁家公子哥到了这个年纪,后院没个贴心人的。” 李双晚冷笑,握住钟嘉微的手,将人护在身后:“原来十六岁就养外室,还生下一儿一女在何夫人的眼中竟成了意外,还是再正常不过的意外,哼。” 何夫人面色一僵:“呦,原来是恒王妃啊,我当是谁那么爱管闲事呢。只是,虽说您是王妃,但这毕竟是我们何钟两府的私事,恒王妃插足怕是不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钟家攀上了您这枝高枝,要给我这个未来婆母一个下马威呢呢。” 钟嘉微眼圈通红,死死地盯着何幼琨。 李双晚冷笑:“怎么,何夫人是媳妇还没过门,就急着规矩了?夫婚夫养外室,还有了庶子庶女的事,也不能过问一二了?” “夫君。”那外室惠娘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紧紧抓着何幼琨的手臂。 声音不大,却如石头入了湖,油锅里滴入了水,顿时炸响一片。 “外室叫上夫君了,啧啧,头一回听说。不过既然叫上夫君了,那看来已经住进了何府后院,成了名正言顺的妾室啊。” “还是个花楼的花娘,打脸啊,钟员外如此德高望重之人,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孙女婿?” “若换成是我女儿,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这婚也得退!” 钟嘉微的手被李双晚紧紧抓着,少女憧憬的不过是寻一位心意相通的郎君,生上一两孩儿,举案齐眉,共赴余生。 可眼前此景,让这几天做的梦支离破碎,所有的声音从耳边褪去,画面从眼前消失,脑中不知在想什么,混混然,一片白雾。 钟晨阳从李双晚手中接过妹妹,甩下一句话:“你们何府的门楣,我们钟家高攀不上,就此退亲!贵公子的庚帖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送来。” “你说退亲就退亲啊,呵,要退亲也不是你一个小辈说了算的。叫你祖父来我同我家大人说。”何夫人尖声道。 自家儿子今天这事已经够丢人的了,若是被当众退亲,以后儿子的脸面,何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养外室怎么了,世家公子哥哪个不是十四五岁就安排了通房丫鬟,幼琨不过是从外面找了一个而已。 何幼琨脸色难看:“母亲,你少说两句吧。”又对钟晨阳道,“我明天派人将钟姑娘的庚帖送回钟府。” 发生这样的事,钟晨阳只好对李双晚告罪:“实在抱歉,王妃,我需得带舍妹回府。” 李双晚点头:“自是如此。” 又吩咐身后跟着的护卫护送他们兄妹回府。 前世,何幼琨当然没有过来,是她安排舒文博将人不动声色的引来的。 刚才他那番话已经亲口承认,再加上那个叫惠娘的外室,一心想要入何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故意叫何幼琨夫君,无疑是在为她自己顺理成章地进何府做铺垫。 见人群散去,李双晚对身边的两个婢女道:“我们也回吧。” 钟晨阳带着妹妹回到钟府,钟夫人一见女儿红肿的眼,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是约了恒王妃一起去放花灯了吗?” 钟晨阳脸色铁青,话难以启齿:“母亲,我去找祖父。” “出什么事了?”一个粗厚的声音在花厅外响起。 “祖父。”几位小辈行礼。 钟员外年纪大了后,就从高位上退了下来,如今只在工部做个闲散的员外郎。 别人看似钟家没落了,实则底子深厚。 钟员外的徒子徒孙如今不是在工部身居要职,就是在各地居高位。 且其独子虽这几年外放在外,但谁都知道,皇帝那是有意对他历练,待再过一两年,回到盛京必是重用。 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桃木簪别着,脸上虽有风霜,但眼神炯炯。 钟员外进来后,看了眼靠在钟夫人怀里哭得双眼通红的宝贝孙女儿,她的孙女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盛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钟员外一双虎目看向钟晨阳:“说吧,出了何事,你妹妹怎么了?” “祖父,妹妹与何府的亲事,退了吧。” 钟员外冷呵一声:“胡闹!这亲事是想结就结,想退就退的吗?何家公子人品端正,模样也好,还是吏部侍郎府的嫡长子,配你妹妹绰绰有余,难不成你还想把你妹妹配个皇子王爷不成!” “祖父,那何幼琨就不是个东西,他养了外室,还有了一双儿女。儿子五岁,女儿都已经三岁了!那何幼琨今年不过才二十有一,说明他十六岁就已经在外面养外室了。这样的人,妹妹怎么能嫁过去!” “什么!这不可能啊,定下亲事之前,我派人查过,晨阳,你莫不是看错了?” 钟嘉微泪又滚落下来:“祖父,是何公子亲口承认的。” “哼,何止亲口说,那外室一口一个夫君的,叫得可顺口了。”钟晨阳气鼓鼓道,“而且今天上元灯节,那男孩落入水中,何夫人也是亲口承认,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钟员外脸色一沉:“来人,出去打听一下。” 躲在外面听墙角落的管家忙不迭出去了。 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没办法,街上议论此事的人太多了,他才刚一出府门,迎头就听到好几个人说此事。 “如何?”钟员外脸色沉沉地问。 管家下意识看了钟晨阳一眼,又愉愉瞄了眼被钟夫人护在怀里哭成个泪人的钟嘉微,小心翼翼道:“老爷,公子和姑娘说的……是真的。现下这事,街上都传开了。” “这个混账东西!”钟员外用力一拍桌面,桌上的茶杯晃了几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管家的脸色着实复杂:“不止如此,那个,那个外室还是妓子,五年前被赵公子相中替她赎了身,养在外面。如公子所说,生的儿子已经五岁,女儿也有三岁了。” 钟员外气得胡子乱飞:“退亲,必须退亲。” 第201章 屋内有人 钟晨阳挺直腰杆走到钟员外面前:“祖父,明天一早孙儿就把那狗东西的庚帖还给他们何府,再把妹妹的庚帖要回来。” “嗯。”钟员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字,“但凡他们何府送来的东西,全部给我退回去,连跟过来的苍蝇也别少一只!我钟家就算把自家女儿养在府里一辈子,也绝不嫁这样的人家。” “是。”钟厚阳重重应了一声。 钟嘉微从钟夫人怀里出来,朝钟员外磕了一个头:“孙女谢祖父。” 钟员外亲自将人扶起来:“谢什么?这件事是祖父的错,祖父识人不明,该我向你道歉。” 钟夫人:“晨阳,你过两天和你妹妹一道再去一趟恒王府,带上厚礼,这件事要多谢恒王妃。若不是她邀你妹妹放花灯,你妹妹就跳进火坑里了,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是,母亲,儿子记住了。”钟晨阳想起了那个将妹妹护在身后的女子。 五彩花灯映在她的脸上很生动,他不敢多看,但牢牢记住了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李双晚刚进乐潇院的门,她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屋中有人! 洛洛给她的解药吃下后,效果显着,这两天她明显能感觉到丹田处原本堵塞的四经八脉渐渐打通了,内力一点点往小腹处涌。 原先小腹冰凉一片,这几天也感觉总有一股暖意缓缓蹿上来。 加之这段时间,她天天习武,武功恢复得极快。 但她如今已恢复了三成功力之事不能让人知道,而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凌恒。 李双晚装作不知,不动声色地与身边的几位婢女边聊边往屋里走去。 萝曼笑着去点亮桌上的灯,烛光亮起,看到坐在床榻边,一脸阴恻恻的凌恒时,吓了一跳。 凌恒冷脸环视李双晚身边的几个丫鬟:“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不知道王妃如今有了身孕吗?今天是什么日子,街上有多少人?这万一发生点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三个婢女吓得噗通通跪地。 李双晚抬步入内,拿起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才道:“殿下这次是不是又要以护主不力的借口,‘小惩大诫’打死我这三婢女?” 凌恒脸色一僵:“阿晚,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还不是担心你吗?你如今怀着身子,今天上元灯节,街上闹哄哄的,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好好的?” 凌恒深吸一口气,把人拉着坐下道:“我让司珀带人去找你也没找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又似是无奈宠溺地叹一声气:“好了,瞧你,怎么还生气上了。你若想逛花灯,为何不与为夫说?我再怎么忙,也总能抽得出空来陪你。” 见李双晚不说话,似还在生气的样子,拥了拥她的肩膀:“既然平安回来了便罢了,下不为例。还有,别怪为夫严厉,在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前,你就莫要再出去了。” “那可不成,长公主殿下今天一早送来的请帖,邀我明天去参加她的赏梅宴呢。” 凌恒无奈一笑,只得道:“行,那这次也依你行了吧,姑姑相邀也不好驳了去,但只此一次,我会吩咐骆管家,以后若还有这种请帖,都得先经过我同意才行,不可擅自作主了。” “行。”李双晚不愿与之多说。 凌恒冷眼扫了跪在地上的三个婢女一眼:“到时你把赵嬷嬷带去,她年纪大,懂得如何伺候人。要我说,她们三人还是太年轻了些,没有赵嬷嬷稳重。” “听殿下的,那明天妾便只带赵嬷嬷去。” 凌恒点头:“你的身子,我总是不放心,今天又去见了黄太医。黄太医医术高明,那天那么多人在他也不好明说。今天见我去找他,才道你体寒之症严重,半年之前受的那次伤伤了底子,如今能怀上这胎不容易。” “回来后,我见不到你,心里着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黄太医说得对,阿晚,在你生下孩子之前,我还是先搬去前院住吧。” 他将手轻轻搭在李双晚手背上:“我这血气方刚的,怕万一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你。” “好。”李双晚回答得痛快,抽回自己的手。 前世,凌恒同样说了这样的话。 那时她立即就还红了眼,拉着凌恒的手不肯放开。 凌恒好一番花言巧语,又将她哄得团团转。 凌恒哪曾想李双晚竟会答应地如此之快,不悦皱了皱眉,还以为她再怎么也会拉着自己发一通脾气,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相当愚蠢。 心中立时就积了怒气,凌恒站起身,一甩袖走了。 萝曼神经大条,看着凌恒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从地上爬起来:“奇怪了,不是他自己提出来住前院的吗?王妃同意了,他怎么还不高兴了呢?男人的心啊,海底针。” “不必理他,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亦竹道:“王妃,婢子去打点水来,您洗洗早些睡。” “嗯。” 然,当李双晚舒展筋骨舒舒服服地泡好一个热水澡,穿好衣服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等着亦竹去边上取来巾子替她绞头发时,突地飞进来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小纸团。 李双晚面色一变,立即站起身去查看,窗口,门外,均无人。 和重生回来那天,与那颗百株草一样,似从天而降。 若是换作以前,她早就感觉到了,只可惜三成的武功还不够。 李双晚展开纸条,一看,刚被热水熏得红扑扑的脸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心脏剧烈跳动,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这时亦竹过来了,见李双晚脸色如此难看,吓了一跳忙问:“王妃,您怎么了?” 李双晚紧紧捂住心口,害怕由脚底心往脑门直冲,从齿缝间生生逼出几个看似寻常的字:“没事,你出去。” “王妃?” “我没事,头发我自己绞。我困了,你先出去。” 待亦竹离开,李双晚一把打开衣柜门钻进了密道。 密道不算太长,里面光线昏暗。 第202章 她想见他 这条密道才刚挖好没多久,来不及修整铺砖,大梁帝突然驾崩,顾星言便带着人离开了。 此刻密道内坑坑洼洼,墙壁上满是水迹,里面的气味算不得好闻,甚至还有老鼠窜跑其中,甚至有几只老鼠还从她的脚背上蹿过去。 李双晚其实最怕的就是老鼠,可此刻,她竟感觉不到半分惧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纸条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一路跌跌撞撞,摔了数跤,膝盖磕破了皮尤不觉得疼。 这纸条是谁扔进来的,那人是不是知道她和顾星言的事,他会不会对顾星言不利。 他通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人是否与她刚重生回来,扔进喜房中的那瓶百株草有关? 为何不来见她?! 密道另一头,连着顾星言的屋子。 李双晚一出来,就看到舒文博脸色极为难看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听到动静,猛地转身:“谁?” 待看清是李双晚,舒文博迅速将信塞入袖中,脸上露出牵强的笑:“李姑娘,你怎么来了?” 又见她身上脸上脏污一片,膝盖处还隐隐有血迹,头发丝上还全是水,知道她应该是刚沐浴,还未来得及绞干头发就来了,忙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取来了块巾子递过去。 “李姑娘,密道才挖通,里面还来不及修整,你这是……” 一边说着,一边又去边上的柜子里拿药膏。 李双晚只接过舒文博递过来的巾子,可哪有心思擦头发,紧紧地盯着舒文博,急问:“舒公子,他,平安到四九城了吗?” 舒文博内心发虚,可九哥说过,若他有危险,不能告诉李姑娘。 然,眼前之人此时此刻这双眼里全是担忧,他不敢看这双眼睛,别开脸,将手上的药和纱布递过去:“啊,嗯,是,九哥平安到了。李姑娘你受伤了,快处理一下伤口吧。” 李双晚并不接:“路上……” “路,路上很安全。李姑娘我,我不是说了吗,九哥若是没有来信,那就是安全的。”不等李双晚说完,舒文博急急打断道,“你都流血了,快先把伤口处理一吧。” 说罢就要出门。 李双晚心却更加发沉,顾不得膝盖处传来的钻心的疼,几走逼近舒文博堵了他的去路,直直地看着他,烛火下,舒文博那张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扭曲。 舒文博后退数步,他哪敢看她。 “你在骗我!”李双晚再进几步。 舒文博慌道:“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为何眼神飘忽?没有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没有,你为何要后退?” “李,李姑娘……” “告诉我,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如今情况如何?” 李双晚捏紧了手上的小纸片,扔进屋中的纸上只有三个字“九遇刺”。 “九哥他,他……” “快告诉我!舒文博,你知道的,你骗不了我!若你不说,那我这便出去,梁天佑和欧叔不在,但欧叔定会留下助手来协助你在盛京城替他收集情报,他肯定知道!” 说罢,李双晚便去拉房间的门。 舒文博哪敢真让她去问,急道:“是,他受伤了。” 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骗得了李姑娘,除了九哥,谁能逃得过这双眼睛。 李双晚心一个劲地往下坠:“快告诉我,他伤得如何了?” “入了大梁地界,九哥便遭遇了数波追杀,好在都挺了过来。可在经过离四九城五十里地的密林时,遇到了最强的一波,他们个个都是神箭手。九哥他……” “他怎么样?” 将袖中密信递上:“心口中了一箭,箭上不仅有毒,伤口还,还极深。是陈贵妃派来的杀手,他们要杀了九哥。” 九哥一死,太子殿下身子弱又无子嗣,朝臣会一边倒地拥护陈贵妃的二皇子。 密信只简单的几个字,主子心口中箭,箭有毒,危在旦夕。 信不是欧江林写的,也不是梁天佑,他不敢去想。 他怕他们二人已经不在了。 舒文博不知道远在三千余里外的四九城,九哥他们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危险。 李双晚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如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她记得顾星言和她说过,他的心脏长在右边,心口中箭,伤口极深…… 会不会,会不会那一箭…… 李双晚连去想想那种可能的勇气都没有,手死死地抓紧了椅背不让自己倒下去。 那种锥心之痛如上一世,眼睁睁地看着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倒在血泊中,父亲被一剑削去头颅,整个镇国将军府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也如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亲耳听到凌恒说的那句:“你们李家人啊,命可真贱!” 漫天的大火熊熊燃烧,火燎上血肉的滋味,可真疼啊。 嗓音干哑似火烧,声音似佛都不是自己的:“他,怎么样了?他的心脏异于常人,在右边,那箭,那箭离心脏位置……” 她该让洛洛着跟他去的。 可是,可是为何他连句道别都没有,就走了。 还是她那句话伤了他的心啊。 泪水如决堤一般肆虐。 李双晚狠狠用力将泪擦去,这世上最没有用的就是泪水。 舒文博呼吸一滞,九哥竟然连这么隐秘的事都告诉了李姑娘。 李双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顾府离开的。 脑中唯留一个念头,明天她一定要顺利借用长公主的赏梅宴脱身,然后去大梁找到顾星言。 两世半命,顾星言不该这么早死的。 十二年,他还有十二年! 她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明天的计划,必须得天衣无缝! 第二天,正月十六,亦竹伺候自家主子洗漱的时候,发现王妃精神不是很好,似乎一夜未曾睡。 她担忧地看着李双晚。 李双晚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她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亦竹给她脸上多施一层粉,遮盖这满脸的憔悴。 梳洗罢,刚用好早膳,出去打听消息的萝曼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王妃,婢子打听到了。今儿一早,钟公子就把何府送去的东西全部退回去了,还敲锣打鼓退的。这下何家公子要再想娶高门贵女就难了。” 第203章 内力掌掴 李双晚目光沉沉,钟何两府顺利退亲,如此何府接下来的遭殃,半点也牵连不到钟府。 长公主宴请三品以上未定下亲事的贵女及一众公子哥去往京郊的梅园参加赏梅宴。 按请贴的时间,晨时三刻,李双晚准时出现在了梅园门口。 下人远远瞧见恒王府的马车,撒腿就跑去禀报。 待到李双晚搭着赵嬷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长公主也满脸堆笑地迎出了门。 她亲热地上前挽住李双晚的手臂:“本宫还当侄媳你忙着呢,不成想,竟真的来了,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又对跟在身后的赵嬷嬷道:“恒王妃随本宫进去便是,你同那些婆子吃茶去吧。” 赵嬷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是。” 大年初二李双晚回了镇国将军府,随后不多会儿,周采瑶就来恒王府找她了。 她还带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说恒王殿下那日本不愿杖刑她,但李双晚咄咄逼人,未免她下重手,故而恒王殿下才命司珀打了她三十大板。 这三十大板看似血肉模糊的,实则就是些皮外伤,并不重。 她自然懂恒王殿下的良苦用心,在镇国将军府十数年,这些事她看得多了。 周采瑶话锋一转,又说恒王殿下不便与她常常见面,往后要做什么都会通过她传达。 她还拿出了殿下常佩戴在腰间的玉佩,她自然是无有不相信的。 周采瑶的心思摆在明面上,她看得清楚。 前天周采瑶便传了任务过来,让她今天务必跟着李双晚来长公主在京郊的梅园,到时殿下有重要事情要做,此事不能透露出去,自然更不能让萝曼和亦竹二人跟着。 而且这也是淑贵妃娘娘和林嫔娘娘的意思。 若是此事办成了,殿下答应让她见见儿子。 赵嬷嬷立马痛快答应了,她已有很长时间没见那个孽障了。 李双晚见赵嬷嬷变了几变的脸色,嘴角微微勾起,长公主凌莹从来都瞧不上自己自奔嫁给了凌恒,什么时候会对她笑脸相迎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都不安好心。 李双晚脸上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长公主殿下有请,阿晚再怎么忙也必是要来参加的。” 长公主欢喜笑道:“不瞒你说,虽然名头上是赏梅宴,实则今儿个是给嘉宁那孩子选郡马的。知道你眼光好,本宫也没先征求你意见,就给你下了贴,还请侄媳替姑姑给把把关,为嘉宁选出一位青年才俊。” 这借口找得倒是极好,李双晚任由长公主挽着她的胳膊:“嘉宁聪慧,又落落大方,身份这般高贵,谁家公子哥见了不心生爱慕,姑姑和嘉宁可要好好挑挑才是。” “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才要你替姑姑掌掌眼。”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梅园里面。 先帝赏给长公主的这处梅园极大,先皇后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又是长女,先帝后二人对其甚是宠爱,及笄前便命工部修建了这座梅园,知道女儿喜欢梅花,还特意辟出诺大的一个园子,命人从全国各地寻来各类品种的梅花。 如今正值冬末春初,一眼望去,浅红的,艳红的,白的,黄的,甚至绿的,各色梅花争先恐后竞相开放,这其间甚至还有极为珍贵的几株龙游梅。 龙游梅,其形状特异,树干自然扭曲,宛如龙在游走,因而得名,花如蝴蝶,美不胜收,整个北晋也没几株。 但梅园却足有六株,可见其盛宠。 众世家姑娘及公子皆已到,分男女宾落坐于梅园两处赏梅的偌大亭子里,中间用几块随风飞扬的薄沙隔开。 李双晚淡看望去,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地扫过,嘴角冷冷勾了勾。 这里面,有多少人做了凌恒的走狗,又有多少人与她李双晚有着深仇大恨。 而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看到她们二人过来,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恒王妃。” 长公主笑抬了抬手:“都免礼,本宫是见这梅园的花开得极好,所以请各位姑娘公子们来坐坐,都随意些,不必拘着。” “是,谢长公主殿下。”众人落坐。 刚坐下,李双晚便听到一两声嘲讽的窃窃私语。 “李双晚怎么来?” “谁知道呢?她都已经自奔嫁给恒王殿下了,丢尽了咱们女人的脸,怎么还好意思出席这样的宴会,不知道这宴会背后目的是什么吗?” “有些人脸皮厚得很,哪还记得自个儿已经嫁作人妇了。说不定就仗着自个儿是镇国将军府嫡长女的出身,也不顾身份想过来多看几眼那些俊俏公子哥呢,当真是好不要脸。” “唉,恒王殿下这般温润如玉的亲王,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为妃。” 这样不算低的声音,几乎在场的姑娘们都听到了,众人表情各异,有看好戏的,有掩嘴笑的。 长公主自然也听到了,但她脸上端着笑,翘着兰花指,一只细白玉手拿着素白玉盏,只当未闻。 李双晚冷冷看过去,忍凌恒是为了蛰伏在他身边报仇,一步步筹谋,但不等于她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欺负的。 何况这二人,不正是礼部原左右侍郎家的女儿吗。 前世,此二人可是风光无限得很呢,成了凌恒的宠妃,在后宫明里暗里讽刺她是一只不能再生蛋的鸡,要不是仗着父兄手握重兵,早该废了她。 她走过去,还未等那两个嚼舌根的姑娘反应过来,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已经甩在了二人脸上。 她如今已有内力在身,虽只有三成,但要打这些个细皮嫩肉的闺阁姑娘还是不在话下的。 又用了巧劲,声音不大,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可那两个姑娘却啊地大叫一声,疼得眼泪水都下来了,紧紧捂着脸:“好疼,好疼啊,李双晚你竟然敢打我们!” 众人惊呼,但看到长公主也未出声,李双晚又双眼含冰,个个如鹌鹑一般不敢说话。 就连亭子对面的一众公子哥也面面相觑之后噤了声。 第204章 自食恶果 二人脸上火辣辣得疼,一双眼如含了毒一般死死盯着李双晚。 其中一人捂住脸,腾地一下站起身:“李双晚,难道你敢说你不是自奔为眷?今天这赏梅宴请的都是未婚的姑娘和公子,你一个嫁作他人妇的女人来参加,安的什么心思,真当别人不知?自个儿不要脸,还不让人说了?” 李双晚声音冷沉而威严:“长公主殿下亲自下帖邀我参加,甚至刚还亲自出府迎接。怎么,你们二位是何身份,你们的父亲兄弟又是几品官位在身,竟然已经到了不把长公主放眼里的地步了?” 二人听闻此言,脸色煞白,哪里知道李双晚出现在这里竟然是长公主亲自请来的,顿时噗通通跪地:“长公主殿下,我们没有,请长公主殿下明鉴。是李双晚,她曲解我们的意思,企图挑拨离间,在您的宴席上对我们大打出手,实在是可恶。” “呵,有没有的,你们心里不清楚吗?刚是谁说的‘怎么还好意思出席这样的宴会’?” 嘉宁郡主是个没长脑子的,又知道是万淑妃特意让自己母亲请李双晚来,虽然她不明白万淑妃要干什么,但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何况万淑妃娘娘一向最疼爱她,定不会害她。 所以,李双晚还不能离开。 此刻听了这话,她怒气冲冲指着地上二人骂道:“什么没有?恒王妃就是我母亲亲自下帖请她来的,是我们长公主府的贵客。怎么,我母亲堂堂长公主要请什么人,还得你们点头同意吗?” 有嘉宁这个蠢货挡在面前,李双晚掸了掸衣摆,款款在一旁坐下,慢慢吃茶看戏。 “还有,诬陷他人之前先看看场合好不好,当我们个个都眼瞎啊,你们的脸连红都没红,恒王妃不过是轻轻拍了一下,哪里对你们大打出手了!”嘉宁狠狠地戳了戳二人的脸。 “啊!”二人痛得叫出了声。 嘉宁双手叉腰:“瞧瞧,瞧瞧,本郡主就用那么一点点力,你们两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怎么,还想污蔑本郡主也对你们大打出手不成?” 二人哪里敢,只得摇头:“没有,我们没有,恒王妃她用的巧劲,虽然看不出来,可伤的是在里面,真的很疼。” “我呸!谁不知道恒王妃半年前受伤,一身武功尽废,如今她还身怀有孕,哪来的巧劲。” 二人哭丧着脸:“郡主,您千万别被她给骗了呀。” 长公主气自己的女儿蠢被人利用了还不知,也气李双晚一进来就闹事,更恼怒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冷声道:“来人,请大夫过来给两位姑娘好好瞧瞧。” 长公府有一位府医翁老先生,一身医术虽比不得太医,但比起一般的坐堂郎中还是要好上许多。 今天来梅园的都是盛京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姑娘,长公主怕有个万一,便将自己的府医带在了身边。 李双晚知道此人的身份,但并不代表这些闺阁女子个个都知道他的身份。 而这两蠢货,已经得罪了长公主。 李双晚悠然自得地喝茶吃点心,她用的是内力,寻常大夫当然瞧不出什么。 果然不多会儿,来的正是那位翁大夫。 嘉宁郡主下令:“翁大夫,本郡主命令你好好给这两个姑娘瞧瞧,有伤治伤,有病治病,别没的讹上长公主府和恒王府。” 翁大夫今年已过六旬,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凑近两位姑娘仔细地左看看,右瞧瞧,临了还这边捏捏,那边捏捏。 两位姑娘眼中含泪,但因有嘉宁郡主的话在前,不敢痛呼。 半晌,翁大夫才检查完:“回长公主殿下,嘉宁郡主,恒王妃,这二位姑娘脸上并无伤。” 一人尖声大叫:“怎么可能,我们受的是内伤!” “老朽行医半辈子,有没有受内伤,还是瞧得出来的。” 二人只当他要么是外面寻常的坐堂大夫,要么是乡野郎中,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个乡野庸医!我们受的明明是内伤,连这么简单的伤都看不出来,你行个什么半辈子的医!” 话落,长公主和嘉宁郡主二人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这不是在打她们长公主府的脸吗! 李双晚轻轻放下手中的点心,用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拭干净了才道:“看来,长公主殿下,两位姑娘是在质疑您府上府医的医术呢。翁老虽不是太医,但我听说嘉宁郡主早年前生过一场病,一度极为凶险,是翁大夫妙手回春,救了嘉宁郡主。” 质疑府医,不就是质疑长公主吗。 更何况还是嘉宁郡主的救命恩人。 她淡淡扫了那二人一眼,声音不高不低继续道:“不成想,在罗姑娘和余姑娘眼中,拥有此等医术的大夫竟成了乡野庸医。也不知两位府上究竟请了何得医术了的府医,怕是连太医们的水平也不及吧。” 她掩唇一笑,恁是谁都听得出来此话的话外之音。 刚还气焰嚣张的二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嗡嗡炸响:“李双晚,你不要血口喷人!” 长公主喝道:“放肆!恒王妃乃堂堂亲王妃,岂容尔等直呼其名!” 翁大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哼了一声,拱手朝长公主一礼:“长公主殿下,老朽虽不才,但伺候在长公府也有半辈子了,如今竟要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毁了我一世名声!恕老朽无能,这便辞去长公主府府医一职。” 说罢,调头就要走。 刚还大呼小叫的那两姑娘,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一片,哪里知道这个长相普普通通,穿着也普普通通的干瘪老头竟然是长公主府的府医。 也顾不得身份了,立即拦住去路,屈膝朝他行礼:“翁大夫,我等无状,还请翁大夫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们无礼了。” 这两也是个蠢的,不向长公主请罪,反向一个府医请罪。 何况她们这一请罪,刚自己说的什么恒王妃对她们大打出手,受的是内伤一事便不攻自破。 不仅得罪了恒王府,更得罪了长公主。 第205章 引去陷井 长公主知道那两个蠢货是被李双晚利用了,可见她们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更气。 这会儿是脸都黑透了:“来人,把罗姑娘,余姑娘请出长公主府,从此以后,我长公主府再不准二人踏入半步,本宫也不想在任何场合再看到此二人!” 此话一出,二人这辈子怕是再无出头之日,而长亭对面便是整个盛京盛的世家公子哥,往后想要再嫁给什么勋贵人家是绝无可能的了。 这两个蠢货今天是自己狠狠地坑了自己一把,若她们的父兄不想得罪长公主,连累到整个家族,便只有舍弃她们。 要么远远地把她们送出盛京,要么随便挑个人嫁了,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上来几人一左一右架起二人。 “慢着!”嘉宁郡主上前。 二人还以为嘉宁是来替她们求情的,大喜:“郡主,我们是无心的,求郡主救救我们,同长公主殿下说说好话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救你们?呵!” 嘉宁郡主手拿竹片,面露狰狞,卯足劲,狠狠几巴掌甩在了二人脸上:“你们不是说大打出手吗?本郡主这就让你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大打开出!” 众世家姑娘被嘉宁郡主这番举动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唯李双晚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完全像与自己无任何干系一般看好戏。 竹笋炒肉丝的声音悦耳极了,只片刻功夫,二人的脸便高高肿起,嘴角淌下血丝。 随后被如同死狗一般拖出去。 长公主深吸一口对气得胡子乱飞的翁大夫道:“翁老,你的医术如何,本宫再清楚不过。你是嘉宁的救命恩人,便是我长公府的救命恩人。本宫已教训了二人,翁老就看在本宫的面子上,留下来吧。” 嘉宁郡主对这位白胡子的翁大夫也极为尊敬,见他被罗、余二人如此羞辱,气得不行,这会儿也上前道:“翁大夫,我母亲已经教训过她们了,别和这两个蠢货过不去。” 翁大夫这才回身行礼:“是,多谢长公主殿下和郡离抬爱。嘉宁郡主福泽深厚,无论是否老朽出面,均会无恙,是老朽受之有愧。老朽回去后,定再更加勤勉钻研医术。” 长公主见翁大夫说得谦虚,刚才罗、余二人给她带来的不快也散了不少。 一场闹剧便这么揭了过去。 再无人敢对李双晚不敬。 这之后,各家姑娘又是才艺表演,各位公子又是舞剑助兴,再加之长公主准备的午膳十分丰盛,众人早将一早的插曲抛之脑后,玩得很是尽兴。 尤其是各世家公子哥,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起长公主和嘉宁郡主的注意,以期能娶郡主为妻。 谁人不知景章帝最是护短,对自己这位同胞长姐以及恭亲王凌仕江很是看中。 按说这个时候,众人也该散场了,至于郡主夫婿人选,自有长公主看中哪位公子,再之后请那家夫人过府一叙,或请媒人上门便是。 然则,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管家急急来报,说是淑贵妃娘娘来了。 长公主一直不明白,淑贵妃让人送话来,叫她下帖子给李双晚来参加她的赏梅宴的用途。 如今一听她竟然亲自来了,心里便有一丝不大好的预感。 但人到跟前了,她的父亲又是吏部尚书,其本人还深受她那个好弟弟的宠爱,如今虽未被正式册封为皇后,但已是手握凤印,位同副后。 若不是正值开年上来,太子又向皇弟敬献了一名能练长生不老药的天师,凌稷的太子之位早被废了,太子一被废,姜皇后的位置就得让出来给这位淑贵妃了。 长公主再权势滔天,却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赶未来可能的国母,只得站起身,亲自去迎接。 万万没想到的是,淑贵妃并非自个儿一个人来的,端妃也跟着来了。 只是看端妃的脸色便知,她怕是被淑贵妃给逼着来的。 如今这个女人仗着新晋了位份,越发猖狂了。 淑贵妃着一身桃红身宫装,随着她走上前,满头珠翠,华丽宝光交错闪烁,不等长公主开口说话,淑贵妃一声清脆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 “皇姐,听说你这梅园的梅花都开了,本宫便奏请了皇上,带端妃妹妹过来瞧瞧。这一瞧啊,果然名不虚传,这儿的梅花比哪儿的都开得好,开得艳。” 长公主微微一笑:“不及淑贵妃娘娘风华之万一。” 淑贵妃爽朗一笑,看向两侧的姑娘公子哥:“呦,大家伙儿都在呢。” “参见淑贵妃娘娘,参见端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齐齐行礼。 “哎呀呀,免礼,都免礼,本宫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到处玩,这嫁了人后就不行了,所以各位姑娘,哦,还有各位公子,趁着年轻好好玩玩。” “是。”淑贵妃极得景章帝宠爱,众人哪有说不的,且心里个个都明镜似的,她生的儿子怕极有可能成为储君。 说话间,淑贵妃看着众人道:“呦,这是已经结束了?” 长公主点头:“我们正要回城呢。” 淑贵妃一甩手中的帕子道:“诶,难得出来一趟,这么急着回去作甚。端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端妃本就是被淑贵妃硬拉着来的,听了此话,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难看的笑:“是,难得出来一趟。” “瞧瞧,连端妃妹妹也这么说。皇姐,听说这附近有处碧水泉庄子,里面风景甚美,还有引自山泉水的温泉池?盛京城中,无人不向往之。本宫难得来一趟,也想去瞧瞧。” 长公主讪讪一笑:“是有这么一处山庄,只是坐落于山峰之巅,今日天色已晚,怕是这一来一去就要耽误不少功夫,玩不了多长时间,不如改日再去。” “这有何难。”淑贵妃一摆手笑道,“今儿晚上就在山庄住一晚不就得了。让姑娘公子们的下人回府都禀报一声,免得他们老子娘担心也就是了,人多好玩嘛。” “这……”长公主直觉淑贵妃此举别有意图,本不想答应。 就听淑贵妃拉了端妃:“端妃妹妹,你说是不是?我还听说皇姐与这碧水泉的东家熟得很,怎么这是有好东西不愿与我等分享?皇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第206章 恶心勾当 不等端妃和长公主说话,嘉宁郡主忙插嘴道:“母亲,我也想去玩,好久没去了,就去吧,去吧。淑贵妃和端妃两位娘娘她们出宫一趟不容易,你就答应了吧。” 长公主狠狠地瞪了嘉宁郡主一眼,心道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知。 嘉宁郡主哪里知道,拉着长公主的手一个劲地撒娇:“母亲,我真的好想去,那处山庄不是八……” 长公主心猛地一跳,怕嘉宁这傻丫头说露,立即打断:“既然淑贵妃和端妃娘娘要去,我哪有不愿意的,我这便参人先去知会一声。” 淑贵妃眼波一转:“今儿我们人多,皇姐,你就让人和他们说一声,下午就不要接待别的客人了,你给包个场吧。” 嘉宁郡主拍手叫好:“对对对,包个场好,每次去都有别的人在,玩得都不尽兴。母亲,你和八……” 见自己母亲又狠狠地瞪过来,忙改口:“母亲你让下人去说一声,淑贵妃和端妃娘娘她们也一同去,若再接待其他腌臜客人,冲撞了二位娘娘可不得了。”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气得额头青筋跳了跳,却也只得让人先去那边知会一声。 淑贵妃得逞般地勾唇笑了笑,对站在原地的众人道:“姑娘们,各位公子,今天你们有福了,这附近的碧水泉不仅风景优美,四季常青,种满了各式花,且里面的温泉水引至山泉水,四季常温,全年不休。长公主与他们的东家熟悉,这不领我们去好好玩玩呢。” 长公主嘴角抽了抽,万淑妃要对付李双晚,全要拉她下水,不会让自己的下人出面吗? 真是又蠢又笨。 淑贵妃见众人都面露向往之色,又笑道:“放心,长公主已经着人去那儿清场了,今儿只接待咱们这些人。” 话一出,顿时有人惊呼出声:“天哪,长公主殿下竟然与碧水泉的东家熟悉唉。这个地方盛名远扬,听说,东家脾气古怪得很,不仅价格极为昂贵,还只允许执他们发的令牌者方可入内。”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据说是除非皇亲国戚,寻常再怎么样的达官贵人,无令牌者都休想入内。” 更有人压低声音小声道:“我还听说碧水泉的东家背景雄厚,得罪他的人,都成了一抔黄土,至于是谁,神秘得很,无人知道。没想到,长公主殿下竟然与他是朋友。我好想去,你想去吗?” 穿水绿色衣裙的姑娘立即点头:“当然想啊,不听淑贵妃娘娘说吗,长公主殿下今天下午将碧水泉包场了。若能让我去尽情地玩一次,就算死了,也值了。” “我也是。只是去碧水泉哪有不泡温泉的,却还有这么多公子在,多不好意思啊。” 水绿色姑娘笑拍了她一下:“刚还说去尽情玩一次,就算死了,也值了,这会儿又顾及起男女大防来了,你可真虚伪。” 与姑娘们不同的是,公子们听到可以去碧水泉山庄玩,立即举手道:“太好了,淑贵妃娘娘,端妃娘娘,长公主殿下,我等都想去。” “对,来了这儿,能去却不去碧水泉玩一趟,岂不辜负淑贵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的一片好意。” 淑贵妃见众人的欲望被激得差不多了,笑盈盈道:“各位姑娘公子们放心,本宫听说这碧水泉山庄虽以温泉出名,但男女温泉池相隔极远,大家可以尽情的玩。” 她又看向长公主:“听说皇姐每年冬天都要去好几次,是不是啊?” 长公主嘴角抽抽地点了点头,她今天算是被淑贵妃和自己的蠢女儿给卖了,有她这句话,她不想带着他们去,也只得带了。 一听要去碧水泉山庄,端妃脸色实在难看得很,低声在淑贵妃耳边道:“贵妃姐姐,我前两天着了风寒,便不与你们一道去了,在这梅园赏赏花便回宫了。您和长公主殿下他们玩得尽兴。” 淑贵妃今天是特意拉端妃来的,哪能这么容易就让她离开的,笑道:“这不正好么,听说这温泉多泡泡对身子好着呢,往常咱们在后宫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出来泡温泉,端妃妹妹莫要辜负了长公主殿下的一番好意才是。” “淑妃姐姐……” 淑贵妃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端妃妹妹,你再这么推辞下去,可就是不把皇姐放眼里了。来都来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再说了,咱们向皇上请旨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明儿你陪本宫一道回去的。你现在就回,岂非欺君?” 长公主淡眼看向端妃,既然淑贵妃要拉她下水,再怎么说她也得再拉上一个垫背的,指不定淑贵妃这个蠢女人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便挽住端妃另一边的胳膊道:“淑贵妃娘娘说得是,来都来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端妃在后宫总被淑贵妃处处压一头,一向也低调懦弱惯了,如今人家更是手执凤印,又有长公主此话一出,被二人这么架着,再不敢说个不字,只轻轻点了点头。 淑贵妃见目的达成,放开了手。 看向众人,似乎才刚看到李双晚:“呦,这不是恒王妃么,本宫还当今天来的都是闺阁姑娘和各位未定下婚事的公子哥呢,不成想,恒王妃也来了。” 她今天其实一点也不想来,让长公主给李双晚下了帖子,她不敢不来。只要长公主将人引去碧水泉,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可,凌仕江这个疯子,却要她一定得亲自过来。 她很清楚这个外表光鲜,内里龌龊的恭亲王极得皇帝的喜爱,在立储废储之事上,皇帝也必然会听听他的意见。 为了宴儿,为了儿子的大业,她只能亲自来。 但得把端妃给拉上,得让她看看她的男人是怎样一副丑陋的嘴脸。 李双晚:“长公主殿下亲自邀约,盛情难却,阿晚怎能不来。” 淑贵妃掩嘴一笑:“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去吧。” 李双晚等的便是这句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在按她布局的走。 她只是没有料到万淑妃这个蠢货竟然亲自来了,不止如此,还把端妃也带来了。 第207章 碧水泉庄 舒文博的人早就打听到凌仕江和周采瑶在碧水泉山庄给她设下的陷阱,而这碧水泉背后的东家正是凌仕江。 之所以寻常人入不了内,是因为里面干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恶心勾当。 这几年,每当盛京城有什么大型活动亦或上元灯节,总有几个世家年轻的貌美女子失踪。 前世,直到凌恒登基,将凌仕江从恭亲王府里放出来了,她才知道那些被掳走的姑娘多半被送进了这肮脏的碧水泉山庄,用锁链锁着,像妓子一样供人玩乐。 也难怪,无令牌者,再怎么样的高贵达人都不得入内,可不就是担心他的这些恶心勾当被人发现吗。 这一次,她不仅要借他们的手从恒王府脱离出去,还要将这些女子一并解救出来。 李双晚正要说好,赵嬷嬷等一众下人奴婢吃好了茶用罢饭,来伺候自家主子了。 淑贵妃不动声色地对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哪有不明白的,当即上前轻轻拉了拉李双晚的衣袖。 在她耳边轻声劝道:“王妃,老奴听说泡了碧水泉的温泉,不仅养颜,对身子也极好的。尤其您现在还身怀有孕,黄太医说您体寒,若能隔三差五的来泡泡这温泉,对您自个儿的身子和腹中小世子都有利,到时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恒王殿下和林嫔娘娘肯定欢喜不已。” 李双晚早将她们二人暗中的勾当尽收眼底,她只是没想到,赵嬷嬷手段如此了得,竟是连淑贵妃也攀上了。 她似有些为难道:“我出来时,殿下交代了,让我早些回去。” 淑贵妃脸色一沉:“恒王妃这是不给本宫面子了?” 赵嬷嬷忙在她耳边小声道:“王妃,去吧。贵妃娘娘如今正得圣宠,得罪她不好。” 李双晚浅浅一笑道:“既然淑贵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盛请,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嬷嬷,到时你就伺候在我身边,可别像刚才那样离开我了。” “唉,是,老奴哪儿也不去,就跟着王妃。” 李双晚沉沉地看着她。 赵嬷嬷被她看着心里直发虚:“王,王妃,您这么看着老奴做什么?” 李双晚突地一笑:“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赵嬷嬷如此能干,竟是连我的主也做得如此顺理成章。” “哎呦,快别聊了,这就出发吧。”淑贵妃笑嘻嘻道。 一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马车上,长公主见自个儿那个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蠢女儿兴奋个不停,气得在她身上打了一掌。 “母亲,您打我干什么?” 长公主压低声音:“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别在那边多待,咱们娘儿俩寻个机会就离开。” 嘉宁郡主揉着被拍疼的胳膊,气鼓鼓道:“为什么?母亲,我好久没来玩了,晚上有篝火晚会,我还想吃烤全羊呢。” 长公主一把捂住嘉宁嘴:“我的好祖宗,你小声点,别被淑贵妃听到了。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也不想想,她为何让我给李双晚下这个帖子?又为何她自个儿亲自过来了?” 嘉宁哪里知道,但也把声音压低了:“母亲不告诉我,我哪里知道。” 长公主气得深吸一口气,只怪自己把女儿养得太单纯,对后宅的那些龌蹉手段是半点不会,可她也不想把这么些恶心人的事给自己还未出嫁的女儿讲。 便道:“行了,总之,你听我的,我们早早离开,就算李双晚会发生点什么,也和我们无关。” 淑贵妃要对付李双晚! 嘉宁顿时眼睛一亮:“我原本还不明白淑贵妃干嘛让母亲给李双晚下帖子呢,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哼,我早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淑贵妃能出手,咱们就看个热闹,干嘛要先走?我不走。” 长公主一根手指直戳她脑门:“你也不想想,她是何身份!” “切,不就是恒王妃吗?凌恒虽是四皇子,还被封了亲王,可是母亲,舅舅压根就不喜欢他。就连他大婚既没下旨赐婚,也没让礼部操办他们的婚事,是李双晚自奔嫁给他的。” “而且,咱北晋早有不成文的规定,但凡被封亲王者,便是向天下召告,此人与皇位无缘了。母亲,您是长公主,有什么好怕的。” 长公主骂了声笨蛋:“凌恒是不咋地,你舅舅也不喜他。可你忘了,李双晚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其父李大将军手握三十万李家军,镇守西北边境十数年,他的宝贝女儿若被人欺负了,李大将军和朱氏能就此罢休?” 嘉宁神色一顿,半晌后似乎才想明白,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那,我们就不阻止吗?淑贵妃要对李双晚做什么呀?碧水泉山庄里安排了什么呀?” 长公主当然不会把碧水泉那些恶心的阴私和女儿说,道:“这谁知道呢?我们就当不知道就行了,阻止什么阻止。反正咱们别掺和进去就行了,我们只管看好戏。” “我明白了,都听母亲的,您说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就什么时候离开。” 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碧水泉山庄。 这处山庄座落于陡峭的山峰之巅,山庄最高的一处楼阁便是整座山庄的主楼,高耸入云,宛如将人间宫殿建于九霄之上,巍峨而庄重。 山庄里面的各式建筑错落有致,亭台楼阁,主院厢房依山而建,层层叠叠。 各类摆件、屏风均价值不菲,甚至还有数幅出自名家的字画。 可见东家财力之雄厚,收藏之广泛。 再往里走,便见各式厢房,庭院和水池,花草树木,清泉潺潺,就算外面依旧天寒地冻,但庄子里面却四季如春,各式品种的花在这个季节仍争相开放,真真是一幅世外桃园的仙境,美不胜收。 而整个山庄分由十余处或阁或坊或院组成。 翠竹院内种满了翠竹,竹叶随风摇曳,清风拂面间就算是炎炎夏季,亦如春季。 鸳鸯庭更是布置得雅致别样,男女处于其中,不由就生出涟漪之心。 紫藤坊里种满了紫藤花,悬垂如瀑布般,高高垂下,下面便是一处温泉池,温泉池水汽氤氲,人在里面犹如处于仙境中。 李双晚知道,今天能带这么多姑娘和公子来,凌仕江早就将那些被掳来的姑娘转关押了起来。 第208章 妖艳红霜 淑贵妃已经擅自吩咐人:“让这些个车夫都回去吧,明儿这个时候来接他们各个的主子。” 无有人敢不从,只周伯担忧地看着李双晚。 赵嬷嬷挥手:“没听贵妃娘娘吩咐吧,去去去,赶紧回吧,明天这个时候莫要忘了来接王妃。” 众人从进山庄的那一刻起,嘴便没有合拢过。 嘉宁郡主仰起头,嘴角带着得意,与长公主二人走在前面,像一只朝别人展示主家富贵的骄傲公鸡。 唯有李双晚知道,在这表面富丽堂皇的碧水泉山庄里,一到晚上便交易着各种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在紫藤坊前面,长公主停了下来,笑着对众人道:“这处便是男客的温泉池了,各位公子请便。” 温泉池边,早有身着薄纱,身姿妙曼的年轻女子,藕臂微露,玉足轻踏在池边,个个眼波流转,嘴角含笑,手持酒盘和各式糕点、水果伺候在一旁。 那些流连于风月场所的公子哥,忍不住喉头上下一滚,齐齐应是。 姑娘们哪见过这等场面,羞得满脸通红,忙用手遮住双眼,走出去一段路又忍不住睁开一条缝去看那些个个艳如桃花的女子。 李双晚心中冷笑,知道的是长公主今天要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挑选夫婿,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哪家春楼的老鸨。 也唯有她大大方方地跟在两位嫔妃和长公主身后,目不斜视地一步步往里走。 淑贵妃笑道:“郎君们,好好玩啊。” 端妃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淑贵妃身后。 “皇姐,那女客的温泉池在哪儿?是否也像这般在露天?” 长公主回道:“自然不是,贵妃随我进去,往里再穿过两处院子,便是女客的温泉池,有一个占地极大的,也有隔成一间一间的。大家是在一起泡温泉也好,三两结对也罢,都可以。” “这好。那姑娘们便在大的温泉池吧,端妃妹妹,你与本宫一道挑一处僻静的好好舒展舒展筋骨。皇姐,你与恒王妃一道吧。” 长公主太阳穴突突一跳,心道不管淑贵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左右她一会儿趁着淑贵妃不注意,拉着嘉宁悄悄离开便是。 便淡淡一笑道:“我与嘉宁一道吧。恒王妃如今身怀有孕,我等还是不要与她挤在一起的好。” 淑贵妃眼珠子一转,抚掌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也对,恒王妃有身子了,这若是不一小心磕着碰着,可就不好了,皇嗣大于天嘛。恒王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都听贵妃娘娘的。”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子,她一身薄纱红裙,只有一根艳红的丝带将满头青丝束起,余下三两搓垂在半露的玉臂。 红裙开叉极高,露出雪肤般匀称的小腿和一双玉足,就这么踩在青石板上朝众人走来。 “今儿一早奴还在诧异这喜鹊怎么一个劲儿的早呢,原来是各位贵客驾到,红霜这厢有礼了。”那女子声音也极好听。 她一双眼睛极好看,眼尾往上稍稍挑起,红色的眼线朝上一勾,端的是妩媚风情万种,不管哪个男人见了,都要生出怜爱之心。 待看到李双晚时双眼就是一亮:“这位就是恒王妃吧?早就听东家说起恒王妃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如今一见,红霜还以为是遇见了天上的仙子下凡了呢。” 话说得极为好听,李双晚也只浅浅一笑:“红霜姑娘过奖了,哪比得上贵妃娘娘之万一。” 淑贵妃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并没有因为这个叫红霜的姑娘无礼而不快。 长公主笑道:“红霜姑娘来的正是时候,恒王妃刚怀了身孕,我等怕碰着,烦请红霜姑娘给恒王妃单独安排一间。” 红霜是她的好弟弟凌仕江的心头好,同时也是这碧水泉山庄明面上的老板,说话做事相当有水平。 凌仕江再怎么凌辱女子,在她们身上用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但对这红霜却相当尊重,也极为信任。 “呀,那奴命人去好好准备准备。”转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好一番吩咐。 那婢女低头认真听着,临走前,甚至微微抬头看了李双晚一眼。 “各位贵客请随奴来。”红霜在前面带路,不多会儿,便到了长公主说的那处偌大的温泉池。 水汽萦绕,四周摆满了粉的,红的,蓝的,各种插花。 与男客的不同,此处温泉池并非曝于外面,而是在四周用各式造价不菲的屏风与外界隔开。 这屏风也是奇特,外面瞧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 姑娘们惊呼的同时,纷纷朝温泉池跑去。 长公主笑着对红霜道:“有劳红霜找人好好招待各位姑娘,让她们今天都玩得尽兴,所有花费都算我的。” “长公主殿下阔气,您来人说了后,奴便立即吩咐人安排好了,长公主殿下放心吧。晚上还安排了篝火晚会,各位姑娘可安心住下。” 姑娘们听到此话,也顾不得平日在后院表现得如何温婉端庄,个个点头应是。 “贵妃娘娘,端妃娘娘,二位娘娘是喜静还是喜闹呢?” 淑贵妃嘴一勾:“本宫喜闹,不知这附近可有房间?” “有呢,有呢。就这儿便有单独辟出来的两间,那奴便做主给二位娘娘安排一间,长公主和嘉宁郡主一间可好?” “红霜姑娘安排,无有不妥。”四人说罢,便进了附近的两间屋子。 “只是就这两间了,得劳烦恒王妃跟奴再往里走走了,那儿安静,无人打扰,与您养胎也有利。” 李双晚:“好啊,贵妃和和长公主都说红霜姑娘安排无有不妥的,我自然也没意见。” 赵嬷嬷听到这话,脸色却起了变化。 到了此处,她就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了。 这处碧水泉山庄,外表看似乎只是一处供达官贵人玩的山庄,但实则里面怕是没那么简单。 她是过来人,不像那些个姑娘们,只看到山庄里面景致怡人,没看到这里头的布局处处透着暧昧。 且越往里走,越是如此,颜色也都以粉色和紫色为主。 这两种颜色最能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而且随处可见的香炉里面燃的香也有问题。 若是换作以前,李双晚就是死了,被千人骑万人踏,她也只觉痛快。 可,现在不一样。 第209章 恐惧不安 王爷告诉过她,李双晚肚子里的孩子极为重要,在她平安生下孩子之前,让她务必小心伺候,若是有半点闪失,她和她的儿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再想起周采瑶和她说的话来,赵嬷嬷突然就察觉了有什么不对。 周采瑶如今并非住在恒王府,而被朱氏接进了镇国将军府,王爷若是安排她做事,何必舍近求远? 王爷身边有个顶级高手司珀,在自己的地盘上什么样的人避不开。 昨天还让她把李双晚今天要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是怎么样的,一一告诉她。 她要干什么? 还有淑贵妃也不对劲,堂堂贵妃娘娘为何要来这种腌臜之地? 而且,她虽地位低贱,可伺候李双晚十多年,跟着朱氏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偌大的温泉池旁不可能只有两间单间。 这个叫红霜的偏偏要将李双晚引去僻静处。 不对,肯定不对,她们一定是在对李双晚密谋什么? 想通这一切,越嬷嬷只觉冷汗涔涔而下。 忙上前一步,恭敬了施了一礼,脸上带笑道:“红霜姑娘,我家王妃不去这么偏远的地方。请红霜姑娘给我们另外安排,或者若是没有,那我们这便下山回城了。” 红霜脸上带着笑,眼里却藏着杀机,她转头看向李双晚:“恒王妃也是这个意思吗?” 李双晚装作很不解地看向红霜:“没有啊?怎么了?” 红霜浅浅一笑:“奴家虽说管着偌大的一个碧水泉山庄,但其实也是给我家主子管的。奴来这儿的第一天便知道,下人就得守好下人的本份,什么时候一个嬷嬷也可以越过主子擅自替主子作主了?我倒不知,恒王府竟有这等规矩。” 赵嬷嬷心中怒极了,但她如何敢得罪此人,赔笑道:“红霜姑娘说笑了,我何时做王妃的主了。只不过是我家王妃如今身怀有孕,我身为王妃的贴身奶嬷嬷,自然要一切替王妃着想。” 这碧水泉山庄幕后的东家究竟是谁,赵嬷嬷虽然不知道,但也清楚,若她敢胡乱说话,就算是恒王殿下,怕也保不住她。 李双晚当然知道赵嬷嬷为何要阻止:“嬷嬷,不是你说多泡泡温泉对腹中孩儿和我的身子有用么?这会儿刚来,怎么就要走?” 赵嬷嬷立即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阿呀王妃,这个叫红霜的姑娘,老奴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怎么把你越带越偏僻呢。这个地方咱们不熟悉,还是多留点心眼得好。” 李双晚睨眼看向她:“嬷嬷以为会发生点什么?” 赵嬷嬷脸色一僵,没有发生的事,她哪里敢说,这里的东家厉害着呢,只得劝道:“老奴是怕如此僻静的地方,万一地上滑了摔着可如何是好。王妃,要么咱和那些姑娘一起到大温泉池去,要么现在就回去吧。” 红霜有武功在身,虽然赵嬷嬷声音极低,但她眼波流转,还是听清了,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的弧度。 冷冷道:“这位嬷嬷,我碧水泉山庄再怎么说也是这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山庄,却原来在嬷嬷的眼里如此上不得台面,会摔着王妃和她腹中的小世子?也不知我家主人知道了,该当何想。” 赵嬷嬷脸色一白,再不敢多说。 李双晚拨开赵嬷嬷:“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体寒,这温泉是多泡泡是极好的,难不成嬷嬷不想我好?” “我……” “而且你不是让周伯回去了,难不成咱们现在下山,走着回去?” 赵嬷嬷简直是有苦说不错,她今天算是被周采瑶这个贱人和淑贵妃给害惨了,菩萨保佑千面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恒王妃,这边请。”红霜个子修长,又是一身轻薄红纱着身,这么轻飘飘地扫了赵嬷嬷一眼。 赵嬷嬷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往里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左右,红霜才停下来:“恒王妃,屋子已经收拾妥当,您安心去泡便是。奴家安排了三个下人就在外面守着,您若是有事让这位嬷嬷喊一声便是。” 李双晚笑道:“有劳红霜姑娘了,让她们去忙别的吧,我沐浴时不喜欢有外人打扰。”说罢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心想这个叫红霜的把她们引到这里,不会存什么好心思,当即道:“对,红霜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王妃打小就有这么个习惯,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伺候,就连我这个奶嬷嬷也不能靠近。” 红霜点头一笑:“是奴家唐突了,既如此,那奴家就让她们先去忙别的了。王妃若有事,让嬷嬷去叫一声便是。” 说完款步离开。 临走前,不咸不淡地看了赵嬷嬷一眼。 赵嬷嬷被这一眼看得心突地一跳。 “王妃……” “好啦,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我们小心些便是了,再说现在也没他们的人在,不会有事的,咱们进去吧。” 院子极大,院子里种满了花,往里走是一间偌大的屋子。 屋子分成里外两间。 温泉在外间,雾气缭绕,温泉旁放着名贵的酒水以及各式点心,往里走上几步,是一间供人休息的屋子。 屋子并不大,这是他们凌氏造房子的特色,供休息的寝屋只放得下一床一桌,和几个放衣服的柜子。 被褥床单、床帘用的都是上等的鲛纱。 因是冬天,床上还铺着厚厚的毛毯,就连地上,也铺着柔软的地毯。 屏风摆件更是样样价值连城,李双晚淡眼看过去,便知道,这正是凌仕江在碧水泉的院子。 她之所以知道此处,还是前世,凌恒将凌仕江从王府里放出来后,凌仕江为答谢凌恒隆恩,特意请他们来碧水泉玩的。 那时凌仕江不知道,凌恒对她的宠爱都是做给世人看的,还真以为帝后情深。 赵嬷嬷一进屋,便里里外外地瞧了个遍,见似乎没什么危险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李双晚:“嬷嬷,你去门口守着吧,我有些乏了,先休息一会儿再泡温泉。” “是,王妃您好生休息,有事就喊老奴。”说罢,赵嬷嬷便要去关窗。 “窗开着吧,这屋里有些闷。” 赵嬷嬷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应了声是,又将屋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见确实没什么危险,这才出屋关门。 到了外面她也不敢松懈,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希望是她想多了,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请菩萨保佑诸类的话。 第210章 大梁暗桩 温泉的热气和里面燃着的香,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一阵阵袭卷而来。 只片刻功夫,赵嬷嬷便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子渐渐撑不住,开始打架。 就在她头一点一点昏昏欲睡之时,突然蹿出一人。 赵嬷嬷顿时吓醒,可脑子还处于模糊之状,正想尖叫喊来人,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了她眼前,一记手刀劈向她的后脖颈。 赵嬷嬷甚至都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隐约看到一身艳红的衣服,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红衣女子轻轻推开门,屋内,李双晚根本没有休息,而是看着窗台处放着的一个精致的琉璃杯,阳光透过窗打在杯壁上,在地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原本是极好看的一幅画面,却偏偏那光被旁边的一个博古架切成了一条一条,反而破碎了,显出些狰狞来。 听到开门声,李双晚站起身,上前一步问:“如何?” 红衣女子点头:“姑娘放心,一切顺利,人已经打晕带来了。” 红衣女子知道,这个姑娘在主子心中的份量极重,故而她说话时微微躬着身,极为尊敬。 话落,身后便有两个婢女架着一个与李双晚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子进了屋,将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装成熟睡的模样。 “把门口那个婆子弄进来,放这里。”红衣女子指着床脚处,吩咐两个婢女。 “是。” 二人将昏死过去的赵嬷嬷搬进了屋,斜靠在床脚,也装成睡着了的样子。 做好这一切,便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李双晚看着躺在床上,那张与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脸,而她的额头赫然已经有了一颗“美人痣”,眼中是浓浓的恨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知道凌仕江手段了得,歪门邪道更是数不胜数,在周采瑶的额头上燎上一颗美人痣于他而言,不过小事。 此处院子一来偏僻,二来没有红衣女子的吩咐无人敢随便靠近,二人说话便放心说话。 “姑娘,她会不会已非完璧之身?”若是如此,姑娘的计划会有些麻烦。 李双晚摇头:“我派人一直盯着的。她有攀龙附凤之心,可惜一般的皇子公子根本瞧不上她,她要失身于人,别人也未必愿意。这段时间除了与凌恒有接触外,便是凌仕江了,除非在进恒王府之前已经失身。” 凌恒在李双苗身上栽了跟头,且他本身非好色之人,所以在取得父兄的绝对信任之前,他是不会对周采瑶起什么心思的。 前世,也是他坐稳了太子之位后,为了羞辱她,才将这个人带进太子府的。 至于凌仕江,这个人虽自己身体残缺,但心高气傲得很,根本就瞧不上像周采瑶这样的女人。 红衣女子上前粗鲁地掀开周采瑶右臂衣袖,喜道:“姑娘,你看,守宫砂果然在。” 李双晚从袖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洛洛给她遮盖守宫砂的药,涂了上去。 片刻后,守宫砂消失,看不出一丝痕迹。 红衣女子一惊:“姑娘身上竟然有如此好药。” “一位朋友所赠,她医术极高,有机会介绍红霜姑娘认识。” 原来此人竟是一个时辰前,还在安排淑贵妃和长公主等人的碧水泉山庄明面上的老板——红霜。 红霜笑着点头,知道她口中的朋友正是前段时间被她所救的永宁侯府苏二姑娘杨洛,不仅将她从乱葬岗救回,还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别庄,二人以姐妹相称。 她更没有用世俗的眼光,瞧不起一个医女,甚至给钱给人鼓励她开医馆,又见她双眼黑亮清澈,做事果决,难怪主子把她放在心尖尖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李双晚脸色一凝:“有人来了,红霜咱们得赶紧走。” 红霜仔细一听:“是凌仕江,他的脚步声我最熟悉。” 李双晚看了眼床帘垂落的地方,那里放着一块白色帕子,以及帕子上的琉璃杯,一个红点在帕子上轻轻跳动,只要红点的热量达到一定的高度,就会自动点燃。 初七那天,洛洛同她恶作剧,用一盏琉璃杯便引燃了一方丝帕,让她大受启发。 那床帘极长,拖曳下来,正好在丝帕的上方,火苗稍微往上一蹿,便能迅速引燃。应该是她告诉红霜计划后,红霜特意换这么长的。 而这床帘,包括这屋子和床上的所有东西,早在几天前,红霜就已经涂了无色无味的助燃物。 火苗一旦蹿起,立即就会蔓延开来,不过眨眼功夫,火就会将整个屋子吞没。 前世,凌仕江在长公主的别庄梅园弄死那个姑娘这段恶心的事,她记得尤为清晰,正月十六是个艳阳天。 今天她看到了那位姑娘果然来了,如此也算是救了她一命,更是替那些被凌仕江惨害的姑娘报了仇。 凌仕江武功极高,烧死他不可能,但有红霜在,他再也不可能从此处离开,更没有人会知道在屋中会发生什么。 烧死周采瑶,而她来个死遁金蝉脱壳,从恒王府里全须全尾脱离出来,不成问题。 红霜极得凌仕江的信任,将整个碧水泉山庄交由她打点。 但他不知道的是,红霜真正的身份是大梁在北晋的暗桩。 这步计划也是顾星言突然离开北晋,而她知道了是他用那般沉重的代价换她重生,迫切想要见他,又知道了除夕宴时凌仕江找周采瑶密谋的恶毒事,她找到舒文博商量如何脱身时,告诉她的。 她本意是想请舒文博帮忙提前派人潜入长公主的别庄,将在别庄休息的屋子引燃,从而脱身。 然舒文博告诉她在别庄安排人怕是有困难,长公主虽然嚣张跋扈,但从不轻易相信他人。 倒是附近的碧水泉山庄,其幕后东家虽是凌仕江,但真正打理这处别庄的是红霜,极得凌仕江信任,而她真正的身份是大梁在北晋的暗桩,绝对值得信任。 知道她身份的,目前只有九哥,欧叔和舒文博三人,如今还多了一个李姑娘。 第211章 美梦破灭 李双晚大喜,当即请舒文博传话给红霜,让她想方设法说服凌仕江,将他们密谋的毒计改在碧水泉山庄。 红霜果然是集智慧和美貌于一身,不过两天功夫就传来消息,一切顺利。 红霜迅速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将桌子上的迷香点燃,二人则掩住口鼻,轻轻一跳,便从窗台跳了出去。 红霜武功极高,再加上如今李双晚身上的武功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二人此番动作迅速而悄无声息。 刚落地,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内,周采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副睡沉了的模样。 凌仕江慢慢走了进来,当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时,冷冷一笑,李双晚,你也有落入本王手中的一天! 然,当他看到靠在边上的赵嬷嬷时,不耐烦地喊了一声:“红霜。” 红霜就站在门外,听到凌仕江叫她,嘴色一勾,扭着腰,风情万种地进了屋:“主子。” 凌仕江踢了一脚赵嬷嬷:“把这婆子拖出去,不要在这里坏了本王的雅兴。” “是。”红霜心里恶心得不行,他做的那些个事,雅得出来吗? 红霜单手就将赵嬷嬷拖了出去,像扔死狗一样将人扔到了温泉池边,姑娘说了,这婆子是个极好的证人,得等着凌恒来收拾,不能死在这儿。 红霜亲自将门关好,关上前看了眼桌上的迷情香,以及床脚的丝帕,那个红点好像比她们刚才离开时更红了。 李姑娘说它能自己烧起来,她虽觉得不可思议,但相信她。 红霜出了屋,立即进了隔壁屋子,见李双晚已经换上了小厮的衣服,道:“姑娘快走,舒公子在后山等您。从后面走,那里的护卫已经被我调开了。” 李双晚点头,握了握红霜的手:“你也要快些离开。” 红霜妩媚一笑:“我晓得,等混乱一起,我便离开,姑娘放心。按姑娘的计划,我在凌仕江的饭菜里放了药,再有半个时辰药就起效了。他虽然能从火里逃出去,但永远也下不了山了。” 李双晚这才闪身离去。 走之前,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红霜。 红霜朝她微微点头,挥手示意她快走。 李双晚再不住犹豫,快速离开。 如今,她身上的武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路避开庄子上的人,纵身一跃,便飞过墙头出了庄子。 红霜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而是听着屋内的动静,也不知一会儿等周采瑶醒来,她是否会后悔。 屋内,凌仕江已经迫不及待。 昏迷中的周采瑶被重物一压,发出一记闷哼声,大有要转醒的迹象。 见床上的人儿痛苦地皱眉,越发地妩媚动人,凌仕江再次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又怕她醒来喊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先将手上的药塞进了她的嘴里。 药入口即化。 这药还是红霜亲自为他准备的,说是万一李双晚大喊大叫,把长公主殿下给引来了,那就不好玩了,主子玩不得尽兴,便是奴家的不是。 凌仕江自然应允。 刺骨的痛,让昏迷中的周采瑶顿时清醒,但看到那个男人时,她瞳孔骤然睁开,拼命推开他,试图阻止。 可凌仕江喂进她嘴里的东西能让她暂时失声,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而身上的疼又是一阵一阵的袭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虽为了学李双晚,在莲花班那几年学了点傍身的武艺,可那些都是花架子,糊弄一些觊觎她的小混混,或是于唱戏上有益还可以,哪里能敌得过身材高大,武功高强的凌仕江。 何况北晋的亲王都有自己的暗卫,周采瑶也怕她就算现在能从凌仕江的眼皮子底下逃掉,也逃不脱那些暗卫的手,心里是一片绝望。 在这一刻,周采瑶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好好的在林水镇生活着,虽然日子清苦,可每晚她都能睡一个安稳觉,村子上的人对她亦十分好,还有许多年轻的小伙总偷偷看她,她知道他们仰慕自己。 可是,她怎么就那么贪心呢,怎么在看到李双晚和自己长得极其相似后,脑子里就时时刻刻想着若是自己成了镇国将军府的女儿该多好。 她看到她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名贵的首饰,想成为她那样的人的念头如一同猛兽一样,日日折磨着她。 爹娘那么疼自己,知道她的心思后劝过无数次,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们是她害死的。 她以为荣华富贵在等着她,可这盛京城哪里是她这般出生的人待的。 哪怕后来进了莲花班,她有能力,凭借自己的唱戏功底也可以活得很好。 有那么多高门大户的贵公子看中了她,哪怕成不了正室,当一个妾也是好的。 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 凌仕江子孙根被废,所以他是拿着东西的。 周采瑶看着凌仕江拿到她面前的东西给她看时,脸上更是惊恐万分,更加拼命地挣扎,喉咙里的呜呜声也越来越苍白无力,眼泪水止不住地流。 然,凌仕江面容扭曲,迷情香让他更加兴奋:“李双晚,本王给过你数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话说完,脸上便闪过一股狠厉之色,甚至一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顿时皮开肉绽。 周采瑶疼得整个人又要昏厥了过去。 一鞭又接着一鞭。 不知是太疼了还是药失了效,周采瑶艰难的发出声音:“王,王爷,我,我是周采瑶。李,李双晚跑了,她跑了……” 凌仕江脸上全是狰狞之色:“李双晚?呵,你当本王瞎吗?” 今天早上在马车里,周采瑶还给他看了手臂上的守宫砂,问他,若是被凌恒发现了怎么办,明摆着要勾引他。 只是,一个戏子,他还真瞧不起。 到了碧水泉山庄,他就把人交给了红霜,哪来的机会见男人破身。 周采瑶知道她说什么,凌仕江也不会相信她了,泪水滚滚而落。 今天一大早,她就跟着恭亲王来了此处。 一到这里,凌仕江就将她交给了一个叫红霜的女子。 那女子风情万种,媚眼如丝,对她极好,还给她梳头发,化妆使得她看起来,越发地像李双晚,甚至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甚至还笑着说就算是李双晚的爹娘见了也分不出谁是谁来。 她大喜,特意穿了和李双晚一模一样的衣服,戴上一样的首饰,只等凌仕江将李双晚凌辱后永远困在这里。 而她则会顶替她的身份,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恒王妃,镇国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李双晚。 她看到了那些被困在地窖,手上脚上带满了镣铐,满脸惊恐的女子,她知道她们有多惨,每天都要伺候不同的男人。 光想想李双晚成了这副样子,她就开心,开心得发狂。 第212章 祸水东引 (前面一章,审核卡麻了,改得面目全非,大家将就着看吧) 至于“周采瑶”,恭亲王也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就会有人从护城河里打捞出来一具毁了容的女尸。 从女尸身上的配饰可以看出,是镇国将军府新收的义女周采瑶。 可惜,这一切的美梦在疼醒的那一刻彻底醒了。 周采瑶因为一直觊觎镇国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为此进了莲花班苦练数年,那几年她虽常常被戏班里的人,或去一些达官贵人府邸唱戏时被调戏。 但她有手腕,有计谋,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依旧是个黄花大闺女,何时受过这般手段的凌辱,几乎痛不欲生。 凌仕江对李双晚既充满了恨,又想得到她,心态极度扭曲。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 也许是哑药失了效,也许是太疼了,周采瑶突然就喊出了声:“我,我是周采瑶,王,王爷……李双晚,跑了,她跑了……” 凌仕江哪里听得进去,面容越发狰狞:“呵,李双晚,你不会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吧?还周采瑶,呵,本王眼没瞎。” 今天早上在马车里的时候,这个女人还企图勾引他,将守宫砂给他看了。 只是,一个戏子而已,他堂堂亲王还真瞧不上。 来了碧水泉山庄,他让红霜一直看着,哪有机会被人破身。 说罢,又是一鞭抽了上去。 而此时,床脚处的琉璃杯下面的丝帕突地一声蹿起一股小火苗。 凌仕江玩得极为兴奋,眼里全是嗜血的光芒,再加上迷情香之毒,只觉整个脑子都开始混沌,根本没有察觉到。 只片刻功夫,火苗猛地蹿起,将床帘点燃,紧接着迅速向整个屋子蔓延。 滚烫的热度袭来,凌仕江才发觉屋子不知何时起火了,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 “火,王爷,救我,救我……”周采瑶脸色发白,眼里滚出热泪哀求。 火蔓延的速度极快,凌仕江自是逃命要紧,再加上脑子浑浑沉沉的,哪里会管床上那个被他折磨得昏死过去的人。 “来人,快来人!红霜,红霜!”凌仕江察觉自己脑子有些迷糊,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定力尤在,用力拍了几下脑门后,迅速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上。 “王爷,救我……”周采瑶用力撑起身子,伸出手向凌仕江求救。 也就是在这一刻,凌仕江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 就见那个向他哀求,刚还在床上被他揉虐的人,此刻脸被汗水打湿后,双眉间的“美人痣”掉落,黑乎乎的一小团斜斜地粘在发丝上,也露出了妆下那张皮肤微黑而显得有些粗糙的真面目。 凌仕江气得不行,愤怒地一把抓起扔在一旁的鞭子,狠狠抽了过去,这人竟然真的是周采瑶! 李双晚这个贱人,贱人! 他还以为自己得逞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贱人狠狠地摆了一道。 周采瑶本就浑身是伤,哪里经得起凌仕江这一鞭子,顿时被抽晕了过去。 凌仕江一把扔下鞭子,火光中看着床上之人,只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越是气怒,红霜下在他身上的毒发作得越发快,衣服才穿罢,竟是眼前一片眩晕,踉踉跄跄,脚下虚浮,哪里能径直走到门边。 红霜就等在外面,她不可能让人看到凌仕江从屋子里出来,所以这处院子只有她一人,外加一个晕死过去的嬷嬷。 听到凌仕江的声音,装作急急赶来的样子,一脚踹开了门:“主子,怎么起火了?” “别废话,快扶本王出去,本王脑子有些发晕!” “红霜得罪了。”说罢,拿起边上的壶,一壶冷水兜头就泼在了他脸上。 凌仕江被冷水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红霜忙将他扶出来。 烟雾已经慢慢升空,一会儿就得有人来:“主子,您快走,去暗室避避,这里交给奴家,奴家去将恒王妃救出来。” 凌仕江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救什么救!里面那个蠢货根本不是李双晚,是周采瑶,烧死她活该!李双晚逃了。” 红霜诧异瞪大眼:“怎么会?奴家明明……” “是李双晚这个贱人手段了得,你如何会是她的对手,我们的计划怕是已经泄露,周采瑶不能留,过会儿你再喊人来救火。” “是。” 红霜扶凌仕江去了隔壁院子,在一处隐蔽的墙角处轻轻一按,暗室门打开。 “主子,您好好休息,红霜待会儿就过来。” 凌仕江脸色发白,挥了挥手,让红霜离开。 看着暗室的门渐渐合拢,红霜脸上勾起一抹冷笑。 转身出来,让人立即去将端妃叫出来。 端妃本就不愿来此处,见淑贵妃早早就入了温泉池,这才进了屋,慢慢开始脱衣服。 此时,山庄上的一位婢女无声地靠近她,低声在她耳旁道:“娘娘,红霜姑娘有请。” 端妃自然认得此人,看了眼身边的嬷嬷。 嬷嬷是她心腹,未出阁前就已经伺候她了,自然知道她许多事,包括和凌仕江之间的恩怨纠葛。 “娘娘,您去吧,老奴一会儿就跟上您。” 端妃看了眼泡在温泉池里,舒服得张开双臂的淑贵妃,悄无声息地离开。 婢女引她往前走出一大段落,忽地看到前方有浓烟,惊呼:“这是,这是哪里?怎么起火了?” 婢女很镇定地看了看,压低声音:“娘娘,这边请,红霜姑娘在等您。” 端妃脑子嗡嗡炸响,那里起火了! 就在一瞬间,她就想通了这里面的一切,那间屋子是仕江的屋子,她很清楚,红霜将恒王妃引去了那里,她也清楚。 他这几年的那些龌龊事,她也懒得管。 可是,李双晚在那间起火的屋中。 凌仕江啊凌仕江,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上恒王妃。 镇国将军府岂会不深究到底,岂会这么让自己的女儿这般惨死! 到那时,这碧水泉山庄的龌龊事定然大白于天下,他这个真正的东家还如何瞒得住。 端妃脸色一白,一把抓住婢女的手:“快喊人去救火!” 婢女微微一笑,指着一个急急远去的背影:“娘娘是否认得此人?” 端妃忙转头去看,这一下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所以,他这是要祸水东引? 第213章 后悔已迟 端妃想明白了这些,微微点头,跟着婢女大步离开。 到了转角处,红霜等在那里,见到端妃,她忙道:“娘娘,请随奴家来。” 端妃跟着红霜一边往外走,一边急问:“他呢?” “回娘娘,主子已经离开,请放心,无人见过主子。” “里面的人是……” “是恒王妃李双晚。” 端妃深深闭了闭眼:“太荒唐了,你该劝着他些,此人身份毕竟不同。” “娘娘放心,什么都会烧光,就算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娘娘您今天不该来此的。主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六皇子殿下。” 端妃长长叹了一声。 此时贴身嬷嬷也跟过来了,小声回:“娘娘本不想来的,可淑贵妃一定要拉着娘娘过来,娘娘也没法子。” 红霜将端妃二人引到院外,指着伺候在外面的一个小厮道:“娘娘,红霜还得回去,您随他从侧门离开,那里已经备好了马车,会送您回宫。娘娘回宫后,无论谁问起来,都说您并不知道起火一事,连温泉也没泡,太累了,就先回宫了。长公主殿下和嘉宁郡主也已经离开了。” 端妃点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好,本宫知道了。你在他身边多年,最得他信任。红霜姑娘,他有时行事太过,还请你多在一旁劝着些。” 红霜莞尔一笑:“娘娘仁慈,红霜记下了。主子说,此事一过,不日六皇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淑贵妃这山没机会风风光光地下了。红霜先恭喜娘娘,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了。” 端妃脸上露出一丝笑。 红霜送走端妃回来时就见火势已经极大,再也不可能扑灭,大喊:“来人,快来人啊,走水了!” 赵嬷嬷便是被这一声声大喊给吵醒的,红霜在叫人把端妃请来的时候,就已经又将人挪到了门前。 当她看清眼前那间屋子,已经被熊熊烈火吞没时,脑子嗡的一声,脸色顿时白如纸。 完了,她和她的儿子全完了,恒王殿下不会放过她的! 下人拿来水桶,一桶一桶往火上扑,可火太大了,根本扑不灭。 而屋内,周采瑶被一阵一阵的热浪给激醒了,发现自己正处于火海之中,凌仕江根本没有救她出去,脸上的恐惧不亚于刚被凌仕江压在身下揉虐之时。 凌仕江这是要烧死她,他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还不够,他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周采瑶,竟然还要烧死她,这个人就是这个疯子,是个魔鬼。 她后悔了,她不该为了荣华富贵和一个疯子合作。 她不该为了爬上凌恒的床,就要把李双晚这个贱人踩到脚底下,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后悔已经迟了。 周采瑶忍着身上的剧痛,用尽全力从床上滚了下来,顾不得穿什么衣服,就算被人看光了,又能如何,她要活,她要活啊。 “救命啊,来人,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我是恒王妃!” 她知道如果她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根本没有人救她,谁会在乎一个戏子的死活,哪怕她现在已是镇国将军府名义上的义女。 “救命啊,我是李双晚,我是恒王妃,我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啊,谁来救我,救我啊!恒王和我爹娘肯定重重有赏,救命啊!” 熊熊火光中,周采瑶的呼喊声歇斯底里,也苍白无力。 红霜嘴角勾起,姑娘说得对,周采瑶为了活命,定然会说自己是李双晚,这个女人,到死都在算计。 赵嬷嬷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王妃真的还在里面! 红霜好像才发现赵嬷嬷似的,白着脸冲过去,一把将她拽起来,怒道:“你不是恒王妃身边的嬷嬷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恒王妃为什么会在里面?是不是你放火烧她?你要杀了恒王妃吗!”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赵嬷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拼命解释,脸上更是涕泪横流:“我,我,我也不知道啊,王妃说要午歇,我就出来了。我明明记得自己在门边的守着的,我不知道啊……” “还不快去救人,恒王妃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当奴婢的,岂有活路!” 红霜把人从地上拖起来,扔到门前,里面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热浪一阵袭来,吓得赵嬷嬷连连后退,里面撕心裂肺的求救声越发清晰地传入耳中。 “救命啊,我是李双晚,我是恒王妃啊,快救我。恒王殿下,咳咳,我爹娘,咳咳,他们,他们都会重重有赏……救我……” 一名管家似的下人急道:“红霜姑娘怎么办,火太大了,根本扑不灭。里面的人是恒王妃,怕是……还是早点报官吧。” 赵嬷嬷痛哭流涕:“红霜姑娘,快报官,报官吧。呜呜,老婆子我要完了,完了呀。” “来人,立即去大理寺报案,要快。”红霜大声下令,当即有下人骑上快马朝盛京城飞奔而去。 红霜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吩咐:“再派人下山,请五城兵马司派人过来,把京城火师队也请来帮忙灭火。” “是。”数人快马急急下山。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等五城兵马司和京城火师队赶来,怕是人都烧成灰了。 由于山庄突然之间就混乱起来,正在泡温泉的淑贵妃及一众公子和姑娘们听到声音,急急穿好衣服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淑贵妃诧异地问,这种事恭亲王不是应该隐蔽着干吗,怎么还搞得乱哄哄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看,那里失火了,天哪,这么浓的烟,火不小啊。” “这是哪里?” “不知道啊,诶,我怎么记得恒王妃好像往那边去了?” 淑贵妃心猛地一沉,喝道:“休得胡说!” 说话间,众人已经赶到了出事点,只觉熊熊火光将一间屋子似要吞没,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赵嬷嬷看到淑贵妃犹如看到了救星,哭着扑到淑贵妃脚边:“贵妃娘娘,救救我家王妃吧,她在屋里午歇没有出来,里面是我家王妃啊,求您救救她啊,救救她吧……” 第214章 被算计了 淑贵妃一脚把人踹翻在地:“里面分明是山庄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恒王妃,你这个婆子休得胡说!” 她是知道凌仕江将周采瑶带了过来,准备来个李代桃僵的,对身边的下人道:“还不快去附近屋子看看,把恒王妃带来。” 只要周采瑶出现,李双晚就是真死了,也没什么。 “不是的,贵妃娘娘,不是的,里面真的是我家王妃,是李双晚啊,求您快救救她啊。”赵嬷嬷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以为只要淑贵妃出面,定然能救出李双晚。 淑贵妃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这个疯婆子,胆敢诅咒亲王妃,来人,给我掌嘴,狠狠得打!” “啪!” “啪!” 重重的巴掌声在这混乱的地方依旧显得十分清晰。 “来人啊,我是李双晚,我是镇国将军府的李双晚啊,救命啊,咳咳,救命,我是恒王妃李双晚,咳咳……” 火虽大,周围全是闹哄哄灭火的人,可屋内的喊声如破了音,惊惧声过大,冲出火光,直击每个人的耳中。 巴掌声停了下来。 赵嬷嬷一张脸被打得血肉模糊。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屋内的人就是李双晚恒王妃,亦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 众人大惊,几个一同前来的公子和姑娘早就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天哪,这怎么办,恒王妃若是出事,恒王殿下和镇国将军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火太大了,根本救不出来的。” “恒王妃还身怀有孕,这是一尸两命啊,太惨了。” “不可能!”淑贵妃厉声道,“里面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李双晚。” 她急急环视四周,周采瑶这个蠢货,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过来,在等什么! 气死她了,戏子就是戏子,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 火光冲天的屋内,四周全是火,周采瑶试图冲出来,但砸下来的横梁挡住了她的去路,而裸露的身体已遍布烧伤,痛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脚下越发无力。 “来人啊,救命啊,我是李双晚,我是恒王妃啊,救命啊……” 屋内的烟越来越浓,她看不清眼前的路,耳边只有噼里啪啦木梁被烧断的声响,呼救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咚”的一声巨响,最终一根硕大的柱子砸下,正好砸在周采瑶的腰上。 她终于感觉到了死神的降临,看到了黑白无常拿着锁链,只等她咽气。 一捅捅的水扑上去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火越烧越旺,不多会儿,屋子被火彻底吞没。 而屋内,已然没有了呼救声。 出去找周采瑶的下人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淑贵妃满怀期许地看向他,那人朝她微微摇头。 淑贵妃身子一个踉跄,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凌仕江这个疯子,他玩够了,就要把人烧死,他怎么这么恶毒,这么蠢啊! 明明说好了,玩够了就像在花灯节上掳来的女子一样,将她们锁在地牢里,逼她伺候男人就是了,干什么要把人烧死! 烧死便烧死吧,不会喂她哑药,不会打晕她吗,不会先杀后烧吗? 这个疯子,这个蠢货! 而那个周采瑶定然是害怕了,所以才临阵逃了。 气死她了! 四周依旧是议论声,更有甚者,有几个公子姑娘已经齐齐后退,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淑贵妃看见了人群里正在指挥灭火的红霜,像见了替罪羊似的:“去,把这个叫红霜的给本宫带来!” 红霜脸上满是污垢,但仍掩不住她苍白的脸色:“贵妃娘娘,恒王妃她……” “啊……” 淑贵妃一向跋扈惯了,根本不看场合,一巴掌就扇在了红霜脸上,尖锐的指甲在她脸上划出数道血痕。 红霜噗通跪地:“贵妃娘娘!” 淑贵妃指着地上的红霜:“红霜,你好大的胆子!恒王妃是你安排到这间屋子的,现在好好的一个人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你做何解释!恒王妃还身怀有孕,我看你们如何向恒王府,向镇国将军府交代!” 红霜茫然地抬头看向淑贵妃:“贵妃娘娘,奴家将恒王妃安排进屋子后,便离开了。恒王妃说她沐浴时不喜有旁人伺候,让奴家把所有的下人全部撤走,这点赵嬷嬷也可以作证啊,奴家真不知道这火为什么突然就起了呀。” “赵嬷嬷进屋前还将屋子里里外外地看了几遍,确认安全后才让王妃进的屋,奴家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贵妃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赵嬷嬷,她是恒王妃的奶嬷嬷,定然不会向着奴家。” 立即有个小太监把赵嬷嬷从地上提溜起来:“说,红霜的话是否属实?” 赵嬷嬷被十几个巴掌扇得脑子还是懵的,迷迷糊糊地点头:“是,是,是真的。王妃沐浴不喜欢有人伺候,红霜把人都撤走了。我是检查了,检查了,没人,什么也没有,很安全,很安全。” 淑贵妃目眦欲裂:“那么长公主呢?长公主和嘉宁去哪里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么大的动静,却不见长公主和嘉宁郡主二人,看来二人早就离开。 见无人应,淑贵妃转头看向狼狈地跪在地上的红霜:“碧水泉山庄你是当家主子,该不会连长公主和嘉宁郡主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也要告诉本宫,说你不知道吧?” 淑贵妃此刻脑子一片混乱,她只知道事情太大,可来此地是她提议的,出了事不能光由她一个人背这个锅。 赏梅宴是长公主举办的,李双晚也是她亲自下帖请的,此事当然可以推到她的头上。 红霜忙道:“这个奴家知道,长公主殿下和嘉宁郡主就只待了半个时辰,便说身子不适离开了,此刻应该已经回了长公主府。” “什么?就待了半个时辰!” 有人窃窃私语:“好奇怪啊,长公主她们怎么会待这么点时间就走了?” “对啊,长公主她们就好像知道会有大事发生,提前离开好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似的。” 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第215章 算计人心 淑贵妃听到这句话,猛地意识到,她被算计了! 凌仕江和长公主是同胞姐弟,她肯定知道六皇子凌显是凌仕江的种! 立即转头去找端妃,哪里还见她的人! 淑贵妃气得一把揪住身边之人:“端妃呢,她去哪儿了?” 那人吓了一跳,她不曾想到堂堂贵妃娘娘,竟然像个疯婆子似的,结结巴巴回:“臣,臣女,臣女没,没看见端妃娘娘。她,她好像没,没跟过来。” “给本宫去找!就是把碧水泉山庄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端妃给本宫找出来!” 她今天逼着端妃来,可不是真的带她来玩的,端妃不是心里有这个男人吗?凌显不是凌仕江的种吗?既然凌仕江逼着她来此,那她就把他的女人带来。 好要让她看看凌仕江这个男人,是何等的龌龊,如何作贱她人,如何恶心她的,所以她才故意没让自己的宫女太监盯牢她。 淑贵妃细细回想,好像泡温泉之时,她就没有瞧见她。 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她怎么这么蠢,这么蠢啊。 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人来报:“贵妃娘娘,有人看到端妃娘娘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坐马车离开了。” 半个时辰前? 她看向熊熊烈火中的屋子,端妃这个贱人必然是刚起火时就已经离开了。 淑贵妃气得脑子轰然炸开,长公主和端妃这两个贱人,凌仕江这个混蛋。 他们是故意的! 故意让自己卷入其中,故意让李双晚在屋内大喊出她的身份,好让所有人都听到。 他们将她和她的儿子全部算计了进去。 李双晚一死,镇国将军府不可能不查,这一查,定然就能查到是她逼长公主写帖子叫李双晚来参加这个只有未成亲的未婚男女才能来参加的赏梅宴,更会查到是她提议来碧水泉山庄! 所以,他们还有何理由不相信是她害死了李双晚! 李淮英手握三十万李家军,镇守西北边境十数年,就连景章帝都要忌惮三分。 没有镇国将军府的支持,还有一个害死亲王妃的母妃,朝中谁还会支持她的儿子。 此一计,她的宴儿再无可能登上那个位置。 凌稷已是一个残废,北晋没有将皇位传给一个废人的先例,废他是迟早的事。 三皇子凌尧已死,二皇子凌云被贬为庶人,四皇子凌恒早早封王,与皇位亦是无缘。 只剩下她的五皇子凌宴,和端妃的六皇子凌显! 他们不借此机会除掉她的儿子,还待何时! 她中计了! 所以,自始至终,周采瑶这个替身就根本不可能出现! 所谓的一个毁了脸的女尸从护城河里打捞出来,根本不会是别人,而是真正的周采瑶。 冷汗从后背和额头涔涔而下,眼睁睁地看着那间起火的房屋里面的木梁一根根砸了下来,而里面已经没有了呼救声。 淑贵妃身子往后踉跄了数步,被身边小太监忙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红霜见淑贵妃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她定然已经想到了那层意思。 李姑娘果然厉害,人心算得分毫不差,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 而此刻,她也听到了远处滚滚的马蹄声,看来,大理寺、五城兵马司以及京城火师火的人都赶来了。 她再一次回头看了眼乱烘烘的现场,已经烧得再没有声息传出的屋子,嘴角勾了勾,大步往外走。 打开暗室的门,进去,就见凌仕江滚落在地,双手捂着肚子,极为痛苦。 墙壁上挂着数盏灯,映在凌仕江的脸上,显得这个人越发的狰狞。 看到红霜,凌仕江如见救星,颤抖着伸出手:“红,红霜,救我,救我。” 红霜理了理裙裾,蹲下身子,从袖中缓缓拿出一个精巧的瓷瓶来:“恭亲王殿下,如何呀,肠穿肚烂的滋味好受吗?” 凌仕江不可思议地扭曲了脸:“是你,你这个贱人,你,你竟然敢对,对本王下毒!” 红霜冷笑:“你无恶不做,丧尽天良,你若不死,何以对得起被你残害的那么多条人命!” “是你,你这个贱人,是你把周采瑶和李双晚换了。本王要杀了你,杀了你……” 凌仕江赤红着眼,朝红霜伸出一双血红的手,那是周采瑶的血,他玩得兴奋,尤其见了血更加兴奋,心早就扭曲了。 “杀我?呵!”红霜拔掉瓷瓶上的塞子,凑到凌仕江面前。 凌仕江瞳孔聚缩,用尽全力后退,这瓷瓶里的东西,他当然认得,疼痛早就让他脸色极为苍白,现下见了这东西,顿时变得青灰,连声音都在颤抖:“红,红霜,你,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红霜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他上半身提起来,怒目道:“现在知道怕了?你做下这么多恶事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吗!凌仕江,你简直畜生不如!” “我是亲王,这个天下是凌氏的天下,他们都是贱民,本王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好哇。”红霜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凌仕江,一点点将瓷瓶倾斜。 “你,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红霜,你这个贱人,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让你亲自尝尝看着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被腐蚀掉的滋味啊。恭亲王殿下,这可是上好的化尸水,还是您送给奴家的呢,说是万一李双晚不从,就用这化尸水杀了她,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步向死亡。” 红霜掩嘴风情万种一笑:“这么好的东西,奴家哪舍得给李姑娘用,自然要孝敬主子您啊。” 凌仕江惊恐万分:“不要,不要,我求你,红霜,我求求你,不要……啊!” 惨叫声从凌仕江的喉咙里疯狂发出,可惜这处暗室密封性极好,再大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冷汗从额头不断滚落,他痛得在地上打滚,腐蚀的速度太快,没一会儿,他的两条小腿已经没了,化尸水已经蔓延到他的大腿处。 巨大的疼痛是没法让人痛晕过去的,凌仕江嘴里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咒骂,眼泪鼻涕横流,哪有昔日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恭亲王殿下半分的风采。 第216章 金蝉脱壳 红霜抱胸站在一旁,看凌仕江痛得满地打滚,看着他喉咙里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哦,对了,忘了和你说了,你带来的贴身侍卫支文已经先你一步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咻的一下,就这么没了。” 凌仕江的龌龊事做得太多,他终归是怕的,所以每每做恶,只带支文一人。 红霜继续将瓷瓶中的化尸水一点不落地全淋在了凌仕江那具令人作呕的躯体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除了一滩水,再不见其他。 凌仕江给的东西,果然是极好的。 红霜拍拍手,潇洒离开。 …… 李双晚从碧水泉山庄离开后,迅速就去了后山,舒文博驾车等在那里。 看到她来,忙上前:“李姑娘,衣服在车上。” 李双晚朝他点点头:“安排接应红霜姑娘的人呢?” “李姑娘放心,红霜对这一段极熟。她会与我们这边的人汇合后一起回大梁。” 话刚落,就看到远处一个信号弹在高空炸响。 舒文博喜道:“李姑娘快看,这是我们的人接到了红霜的信号。” 李双晚这才放下心来,上车迅速将那套碧水泉山庄小厮的衣服换了,就连发髻也换成了未出阁的姑娘发髻,弄掉眉心的那颗粘上去的“美人痣”。 她的速度极快,只片刻钟就探出一颗脑袋:“走!” 舒文博应了一声,跳上马车,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朝前奔去:“李姑娘,事成后,要不要咱们的人散布消息,说淑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要害死六皇子?” 李双晚摇头:“不必,端妃和六皇子,为了截断五皇子所有的退路,他们自己就会这么做。” 而且,淑贵妃从小锦衣玉食,哪里沉得住气,人一旦被激怒,说出的话就不会过脑子。 舒文博应了声好,又道:“我们的人安排好了,等李姑娘处理好盛京城的一切,就会派人杀了凌云。” 李双晚摇头:“不,此人我亲自去杀!” 舒文博微微一怔,点头:“好。朱夫人在沧州,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这就送你过去。” 李双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自今天起,她于火中涅盘重生了。 尤记得初二那天,凌恒一离开,她同母亲一道进屋,立即就让亦竹和萝曼二人守住院子。 她则将怀中那位小太监给她的字条递给了母亲。 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凌仕江和周采瑶二人密谋如何对付她,事后周采瑶又如何顶替她的身份等等。 朱安禾看罢上面的内容时,大怒,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凌仕江,他欺人太甚!晚晚,这件事绝不能忍,趁着还未发生,我这便进宫面见皇上,我倒要看看,皇上他如何处置他这个好弟弟!” 李双晚哭笑不得:“娘,您先冷静点。” 朱安禾气得头顶冒烟:“晚晚,你叫我冷静,我如何能冷静?凌仕江这狗畜生,看老娘不剁了他!” “娘,杀亲王,那是死罪,不仅是死罪,还是谋逆的大罪!” 朱安禾气鼓鼓双手插腰:“娘不能忍!” 李双晚将朱安禾安坐回椅子上:“当然不能忍。但,一来,这件事还没有发生,凌仕江大可以说是那个小太监在诬陷他。二来,那位给我通风报信的小太监肯定性命不保,不管是景章帝也好,凌仕江也罢,岂还会留着他的命?” “不是有周采瑶吗?她可以作证。” 李双晚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朱安禾。 朱安禾也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 “娘您觉得她会替我们作证?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您觉得像周采瑶这样的女人,会愿意得罪亲王帮我们?娘,她这段时间就住在镇国将军府,在您的眼里,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朱安禾拿起桌上的杯子,将杯中冷透的茶一口灌下,这才冷静了下来:“她不是一个好姑娘。” 母亲就是这样,总不愿把人往坏处想,周采瑶何止不是一个好姑娘,据她院子里的婆子告诉她的,周采瑶只在刚住进镇国将军府的那两三天安份些。 两三天后,她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对童姨娘安排伺候她的下人没个好脸色,觉得一个姨娘都能当镇国将军府的家,落了她的面子,很是不屑。 拿来的吃食,用度各种不如意不说,甚至还私下里说童姨娘果然小家子气,她进了府了,竟是几身新衣和头面首饰都没给她准备。 甚至还有几次,见了童姨娘还摆起脸子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童姨娘成了仆。 童姨娘倒是个心实的,以为自己刚接手庶务,有哪里做得不好,还私下里给她道歉,竟是不成想反被她数落了一顿。 要不是有李双汐在,怕是早就骑到童姨娘头上去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晚晚除夕那天就收到消息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如此冷静,等到今天才来和她说,是她太冲动了。 李双晚附在朱安禾耳边,低声轻语,将她的计划和盘托出。 朱安禾睁大了眼:“晚晚,你,你是说……” 李双晚点头,将桌上已经冷了的水壶放到炉子上温着,留些时间给母亲。 她并没有将算计万淑妃的事告诉朱安禾,因为她知道,爹娘哥哥,他们对北晋凌氏皇家的忠心是刻进骨子里的。 光凭这一件事,不可能让他们摒弃自己根深蒂固效忠皇家的信念。 其实母亲回盛京的这段时间,多多少少也看清了凌氏皇家的嘴脸,贺老将军一门忠烈埋骨他乡,景章帝只象征性地贬凌云为庶人,圈禁于府中。 胡首辅只因列数了凌稷的斑斑劣迹,满门男人就被发配。 天灾人祸不断,而在几个皇子眼里,他们只看得见那张方方寸寸的皇位,不思民间疾苦。 然,单以这些事情,要想爹娘兄长他们彻底不效忠凌氏皇家,还不大可能。 朱安禾消化了半天,才将李双晚的话听了进去:“你是个有主见的,是娘太冲动了,就按你说的办。你说得对,这是送上门的好机会。” 她的娘亲便是这般,风风火火,谁要对付她的子女,她能和他们拼命,只是缺乏谋略。 而与皇室打交道,没有谋略,仅凭一腔热血,如何能成。 第217章 谣言破灭 朱安禾轻叹一声:“原本娘和你爹你哥哥就不赞成你嫁给恒王。现在你想通了,是好事,我们一直在担心如何让你完好无损地从恒王府脱身。不能和离,夫死妻殉葬很难啊,如今看来,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李双晚泪水滚滚而落:“娘,是我错了,对不起,让您和爹为我操心了。对不起,娘,对不起。” 前世还害得您和爹爹,哥哥丧命,害得整个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成了孤魂野鬼,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她是李家的罪人,万死也难赎其罪。 朱安禾轻轻擦去李双晚眼角的泪:“傻孩子,哭什么。知错能改就是个好孩子,你是爹娘的女儿,我们还会不原谅自己女儿?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啊。” 李双晚破涕为笑,紧紧抱住朱安禾的腰:“有娘,有爹,还有哥哥,真好。” “真是个傻孩子。不过,有一点,不能毁了你的名声,哪怕在世人眼里,‘恒王妃’已死,名声也半点不能受损。” 李双晚拼命点头:“这个您放心。娘,凌仕江、周采瑶,他们如此欺我,我不会还留着他们性命,更不会让他们有一丝诋毁我的机会。” 若非为了那一天,她早就将此二人剁碎了,如何会留到现在。 朱安禾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李双晚的头。 “晚晚说的没错,我们养了周采瑶这么些日子,竟然还养出一头白眼狼出来了。与凌仕江这个狗畜生设下如此阴毒招数,还妄想代替你的位置。呵,她想屁吃呢!” 李双晚噗嗤笑出了声:“娘,我都不生气,您也别生气了。莫要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朱安禾在她的脑门上用力点了一记:“所以,晚晚明知道她不是你的亲妹妹,还要把她接进府,娘说让她为义女,你私下让我再缓缓,是不是就为了借用她的身份从恒王府脱身?这么一来,以后你便用她的身份成为镇国将军府的二姑娘了。” 李双晚冷冷一笑:“用她的身份,呵,她配吗?” 朱安禾在自己女儿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意:“那你……” 她凝眉思考,片刻后突地眼睛一亮,激动道:“晚晚,娘想到了。周采瑶不是你的亲妹妹,我作主收她为义女这件事反正早就传开了,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就说你的亲妹妹,我找到了。” 李双晚敛起眼中的杀意,笑看着朱安禾:“娘这是……” “凌仕江不是说让我早点回西北吗?那我当然得如他的愿。” 李双晚笑而点头:“娘和我想到一块儿云了。您在去往西北的途中,突然就找到了我真正的亲妹妹,然后带回盛京,立即认祖归宗。” 朱安禾双手一拍掌,接过话:“没错。你从碧水泉山庄离开后,就马上来沧州,与娘汇合。” “明白,就说我就是您在沧州找到的真正的二姑娘。” 沧州是外祖母的娘家,离盛京城两百余里,母亲初六离开,在沧州落脚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女儿,一切都圆得上。 而且大舅就在沧州任知府,许多事情要办起来相当方便,凌恒就算有所怀疑,想查可没那么容易查得清。 朱安禾很激动,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吃不好,睡不香,整天想着怎样才能让晚晚从恒王府全身而退。 可晚晚总让她放宽心,她早有安排,这么多天了,她其实很不放心,没想到,她真的长大了,竟然安排得如此周到。 朱安禾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你放心,我这就给你大舅写信。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个舅舅,其实一直都不希望你嫁给凌恒,让他帮着先造个人出来。” 李双晚噗嗤一笑:“就叫李双琰吧。” “李双琰?” “浴火重生,凤凰涅盘,镇国将军府全新的二姑娘,李双琰。” “好,你从恒王府成功脱身后,就是李双琰了。琰者,璞玉,珍贵而纯洁,那才是我们镇国将军府堂堂正正的姑娘。既然凌仕江说周采瑶溺水而亡了,那不正巧了么,这个人从此以后在这世上可以消失了。” 李双晚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展翅的蝴蝶胎记:“娘可还记得,这个胎记被世人传成了什么?” 朱安禾轻轻摩挲着晚晚细腻的肌肤:“‘得李双晚者,得天下。’这话太诛心,等娘和你爹抱着你回到盛京的时候,这个谣言就已经传开了,你爹气得不行,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李双晚脸色冰冷:“最后是景章帝说了一句话,这才无人敢再提。” “这天下是凌氏的天下,立谁为太子,娶谁为太子妃,是朕说了算,是凌氏之事,北晋的天下姓凌,何时轮到他李家了。” “谣言是压下去了,但是娘,这是扎在景章帝心上一根一直没有拔除的刺。他之所以同意我嫁给凌恒,也正是凌恒已被封亲王,与那个位置绝无可能,所以才会同意。” 而前世,五年后,凌恒被封太子,这个谣言再度在民间被人提起。 可那个时候,景章帝的几个儿子死的死,被圈禁的圈禁,身边只剩一个凌恒。 凌恒呢,对镇国将军府如此痛恨,这谣言同样也是扎在他心上的刺。 朱安禾握紧了李双晚的手:“晚晚你长大了,考虑得很周全。这么一来,‘李双晚’一死,谣言便不攻自破了。只是,你以后再不能用李双晚这个名字,娘替你委屈。” 李双晚轻轻靠在朱安禾的胸口,委屈?不,她不委屈,她只觉得自己太过愚蠢,轻信奸人。 前世的她,不配做镇国将军府的姑娘。 娘,若是您知道,前世因为女儿的愚蠢,给镇国将军府带来了怎样的灭顶之灾,我还何来的脸叫委屈。 “李姑娘,九哥的信!”舒文博惊喜的声音突然传进马车,打断了李双晚的思绪。 李双晚忙钻出马车,就看到一只海冬青稳稳地落在舒文博的肩头,它的右腿上绑着信笺。 第218章 她还不起 舒文博忙解下信,看罢,大喜,把信递给李双晚:“九哥没事,九哥没事!” 李双晚接过舒文博递过来的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数遍,只看得她热泪滚滚而落,她就知道顾星言不会出事,她就知道。 舒文博笑道:“李姑娘,这是好事,你别哭。” 李双晚边哭边笑:“我没哭,我就是高兴,他这一路危险重重,能平安入四九城递出信来,我哪能不高兴。” 舒文博捏了捏拳头,又松开,脸上一会儿是气怒,一会儿又是高兴。 也不能说崔景玉和梁天佑二人这做法不对,他们总归是为九哥着想,故意说九哥心口中箭,生死未卜,想看看李姑娘的反应。 这二人竟是连他也骗了,好在九哥发现,立即写了信来。 李姑娘没有辜负九哥对她的一片深情。 李双晚盯着信,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顾星言不仅来信告诉她,他没事,一切都是崔景玉和梁天佑二人故意为之,他其实并未受多大的伤。 还告诉她,舒文博前几天派来的密信他收到了,知道了他们安排了何身份让她从恒王府全身而退,也知道了朱夫人会在沧州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沧州尼姑庵的一个小尼姑。 这个身份本身没什么问题,但经不起查,一来朱家大舅在沧州任知州,虽行事便利,但若有心人去查,很容易被人发现是伪造的。 要想骗过擅长攻于心计的凌恒,太难。 二来,小尼姑的身份委实低了点,她该拥有更好的。 若是她愿意,他会和舒文博的父亲去说,十八年前正好大梁有使团来北晋,巧的是舒国公便在使团之中,便说他在北晋一处寺庙外捡到一个女婴,带回大梁,认作义女。 舒文博的父亲舒国公,也是舒皇后的兄长,顾星言的大舅。 凌恒再大的能耐也查不到大梁国公爷头上。 舒文博嘿嘿嘿地笑:“小妹,九哥的安排极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舒文博的小妹了。” 李双晚破涕为笑:“好,大哥。” 舒文博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双晚深深地吸了几口山里的空气,闻到了浓浓的自由气息。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还有梁天佑,还有欧叔。”若是没有他们,她这一步步的复仇之路不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更不要说从恒王府如此顺利地脱身。 “只要是九哥吩咐的,我们都会照办。” 顾星言…… 顾星言…… 顾星言!! 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暖意,顾星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配啊。 穷尽她的一生,也还不起,太重了。 “趁朱夫人还没有放出消息说你是被尼姑捡到从小养在尼姑庵的,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好。”只是要怎么和母亲说这事,她还得好好想想。 凌恒用一个替身与她圆房的事,不是不能告诉母亲,而是她想让父亲也在场的时候,最好是凌恒亲口所说。 如此,爹娘对他们凌氏才会失望透顶。 “九哥竟然没事了,小妹不如你先和朱夫人一道回京,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再与我一道回大梁。” 李双晚想了想,第一时间打消凌恒的怀疑极为重要,而且母亲常年在西北,从未经历过盛京城的尔虞我诈,点头:“也好,那你们就在沧州落脚休整几日,我最多三到五天,就来与你们汇合。” “好。” …… 火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淑贵妃神情恍惚,她被算计了,她该怎么办? 心腹嬷嬷上前,正要说什么,被一个小宫女趁乱将她挤开,扶她到隔壁的屋子:“贵妃娘娘,您先坐着缓缓。” 那心腹嬷嬷一把将小宫女拉开,对淑贵妃道:“娘娘,咱们得立即下山。” 淑贵妃脑子依旧是一团乱麻,眼神毫无焦点,茫然空洞地看着心腹嬷嬷。 嬷嬷轻轻推了她两把:“娘娘,您醒醒,咱们得立即下山。这件事可大可小,您得从此事中摘出来。” 淑贵妃浑浑噩噩:“摘不出来了,摘不出来了,帖子是我让长公主下的,来这里是我提议的,摘不出来的。” “娘娘!”嬷嬷急了,“帖子不是您下的,是长公主!来这里也是长公主提议的,她与这里的东家熟悉,您又不知道碧水泉幕后的东家是谁。” 嬷嬷急了,也顾不得尊卑,一巴掌拍在了淑贵妃的后背。 淑贵妃猛地提起一口气,再吐出,眼神开始聚焦,望向嬷嬷。 “我的好娘娘啊,您快清醒点吧,别把事揽自己身上,五皇子殿下还等着您回去呢!” 淑贵妃腾了一下站起身,就朝外走,对,她得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她不能让宴儿有个谋害亲王妃的生母。 然而,就在这时,滚滚马蹄声已近。 大理寺卿朱淇正一听自家外孙女在碧水泉山庄出事了,当即带着大理寺的数百官吏快马飞奔而来。 老远就看到山顶上浓烟滚滚,朱淇正当即下令:“把碧水泉山庄给本官围住,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一时间,整个碧水泉山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旭,及京城火师队带着自己的部下数百人也赶来了。 红霜派去报官的人只说恒王妃被困于火海之中,没有人说淑贵妃在山上。 方旭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正五品,朱淇正乃大理寺卿,正三品,比他高出好几个官阶,一见朱大人已经命人围山庄,立即也下令让火师队进去灭火。 方旭则走到朱淇正面前恭敬道:“朱老大人,外面交给下官,您带着人先进去救王妃娘娘要紧。” 李双晚恒王妃的身份不怎么样,但她却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朱老大人唯一的外孙女,身份贵重,无论今天她有没有出事,这个人情他都得给。 朱淇正自也没跟他客气,拱手一礼:“多谢方将军。” 说罢,一挥手,带着大理寺的数百人冲了进去。 此时天已擦黑,火也已灭,但浓烟依旧滚滚,火师队不断往上面扑水降温。 第219章 软禁贵妃 一众公子和姑娘吓得不轻,缩在一旁,谁也不敢说什么,官兵到了,他们更不敢离开。 大理寺少卿孟玉林,率先冲到废墟前,一眼便看到了被横梁压在下面,已经成了黑炭的“人形”。 王妃身边的赵嬷嬷跪在废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妃啊,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啊,您怎么不把老奴也一起带走啊,王妃……” 孟玉林一把将赵嬷嬷从地上揪起来:“说,里面的人是谁?” “是王妃,是恒王妃李双晚啊……” 孟玉林面色一沉,看来报案之人没有说错,忙折返回来:“大人,被困于屋中的人确实是王妃,她……”轻轻摇了摇头。 朱淇正死死捏紧了拳头,脸上的悲痛之色如排江倒海一般。 来这之前,他还心存侥幸,他希望就算如报案人所说那般,是淑贵妃和长公主逼着她来,她应该在中途就已经离开了。 可是…… 此时两人从废墟里挖出一副尸骸,除了一副骨架,其余的均已伤成了炭。 朱淇正只觉得眼前一黑,孟玉林忙一把扶住:“大人……” 朱淇正握紧了孟玉林的手臂,挥身颤抖,泪从脸上滚滚而落:“我的晚晚,我的晚晚啊,外祖父痛,外祖父痛啊……” 孟玉林赶紧挥手让手下把尸骸抬走:“大人,斯人已逝,您节哀,查出凶手,替王妃报仇才是要紧事啊。” 朱淇正含泪点头,从孟玉林手中接过帕子,擦干泪后大声下令:“来人,给本官查,仔仔细细地查!” “是!” 而此番,嬷嬷和小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的淑贵妃想趁着院子里人来人往,乱成一团,要离开此地。 朱淇正已经从极度的悲伤中缓过神来,一双虎目锐利如锋,顿时就看到了淑贵妃等人:“贵妃娘娘!” 淑贵妃等人听到这大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朱淇正大步走过去,伸手一拦:“贵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啊?” 嬷嬷将淑贵妃挡在自己身后,喝道:“朱老大人,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贵妃娘娘,娘娘现在要回宫,你也敢拦!” 朱淇正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淑贵妃青灰色的脸:“贵妃娘娘,老臣的外孙女乃镇国将军府嫡长女,微臣唯一的外孙女,也是凌氏皇族的亲王妃,如今惨死于此,难道贵妃娘娘就这么走了吗?” 淑贵妃不予理会,脸色极度难看,无论如何,她得赶紧离开。 嬷嬷拦在淑贵妃面前道:“朱老大人此话何意,难不成怀疑恒王妃是贵妃娘娘所害?” 朱淇正冷冷地瞥了嬷嬷一眼:“本官和贵妃娘娘说话,你一个嬷嬷插什么嘴!” 当即有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往朱老大人身后一站,嬷嬷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 淑贵妃也终于回过神来:“朱老大人,本宫乃皇帝嫔妃,你要干什么?” “老臣只想请淑贵妃好生在这里待着。” “朱淇正,你放肆,你敢囚禁本宫,本宫与李双晚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老臣不敢,事关重大,案子未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下山。贵妃娘娘既然没有害恒王妃,那在此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左右恒王殿下已经入宫,求皇上旨意了。” “你!” “来人,将此处给我围好了,一只鸟也不准放出去!” “是!” 数百人立刻便将整座院子团团围住,他的外孙女,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在这个地方。 淑贵妃气得不行,但因今天所行之事本就隐蔽,她出宫也只带了几个太监和宫女,以及十余位护卫,根本没法和大理寺的这帮人对抗。 “好,本宫就在这里等着,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淑贵妃一甩袖进了刚才歇息的屋子。 与此同时,凌恒收到消息后,悲痛欲绝,当即进宫,跪于御书房门前,痛哭流涕:“父皇,儿臣之妻李双晚,她腹中还怀有儿臣骨肉,惨死于碧水泉山庄,请父皇下旨彻查。” 听到动静的张德生立即出来问寻问,待听清楚恒王殿下口中之话,大惊失色,忙白着脸小跑进来。 景章帝正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出了何事,何人在外面喧哗?” 张德生颤抖着声音:“皇上,出大事了,恒王妃被烧死在碧水泉山庄了,恒王殿下跪在外面,请您下旨彻查。有人来报案,大理寺卿朱老大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方将军带着火师队等人也已经赶过去了。” 朱笔咔嚓应声而断。 景章帝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张德生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恒王妃李又晚被烧死在碧水泉山庄了,恒王殿下跪在外面,请您下旨彻查。” “把老四叫进来!” 已开春,西北的积雪开始融化,镇国大将军李淮英正在西北与北齐作战,这两天捷报频传,若此刻他女儿惨死的消息传到西北,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 凌恒三步一跪地进了御书房,见了景章帝咚咚咚重重连磕了三个头,汉白玉的地板上顷刻间便粘了斑斑血迹:“父皇,求父皇替儿臣作主啊!阿晚是儿臣挚爱,腹中还有儿臣的骨肉,她如今惨死,儿臣也活不下去了,求父皇替儿臣作主啊!” 见凌恒这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样子,景章帝极为看不上,皱眉冷声道:“起来,成何体统!” “儿臣不起来,儿臣要阿晚,阿晚死了,父皇,儿臣的阿晚没了……” “你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朕,朕自会替你作主。” 凌恒悲痛欲绝,哪里说得清一句话,嘴里只反复喃喃:“阿晚死了,父皇,儿臣的阿晚没了……儿臣如何向岳父岳母大人交代啊,父皇……” 景章帝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来了,头痛得揉了揉眉心:“张德生,让郑新江派禁军将整个山庄给朕围起来,案子未查清楚之前,连一只鸟也不准飞出去。” 张德生迟疑了片刻:“皇上,淑贵妃娘娘还在碧水泉山庄。” 第220章 下旨围山 景章帝似乎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早淑贵妃和端妃二人来向他求个恩典出宫游玩两天。 说是长公主今天在别庄举办赏梅宴,给嘉宁郡主选夫婿,邀请了盛京城内三品以上官员府邸的未婚公子和姑娘,她也想去凑凑热闹。 淑贵妃嫁给他二十余年,入宫后便再未出过一次宫,自己心一软便同意了。 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端妃呢?” “端妃娘娘一个时辰前已经回宫了,未曾听她说起碧水泉山庄失火一事。” 一个时辰前,看来端妃下山的时候还没起火,此事与她无关了。 西北战事要紧,景章帝看了眼跪在下面,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老四,只觉不堪重用,若非李双晚身份特殊,死一个女人而已,值得他堂堂亲王哭成那样吗。 道:“传朕旨意,命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接管此案,刑部及大理寺从旁协助。郑新江调一千禁卫军,将碧水泉山庄围起来,案子明了之前,任何人不得下山。” 张德生急急应了声是,忙出去传旨了。 相比而言,大理寺卿朱大人虽然已经接了案子,但皇上还是要更相信锦衣卫一些。 且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为了给李大将军一个交代,得牺牲淑贵妃,当然杀贵妃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褫夺封号,再打入冷宫。 就看陆指挥使大人会不会揣摩皇上的心思了。 景章帝皱眉对跪在地上,还哇哇大哭的凌恒道:“行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朕已经下旨了,必会给你,给镇国将军府一个交代。” 凌恒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可许是伤心过度,许是跪了太久,竟然一屁股又跌了回去,手心磕破了血,狼狈不堪,把个地板弄得全是眼泪鼻涕。 看得景章帝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直呼凌恒满脑子就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堪大任,做个礼部侍郎已经是到头了。 小太监忙上前小心扶他起来。 见他摇摇晃晃的,景章帝挥手:“送他出宫。” 走的时候,凌恒还在哭。 黑夜终于沉沉笼罩大地。 碧水泉山庄的淑贵妃满心以为只要再等片刻,就能等到皇上让她回宫的消息,哪曾想,等来的竟是禁军围山,锦衣卫,刑部、大理寺联合彻查。 她无力地瘫倒在地。 …… 就在周采瑶在火里挣扎的同一时刻,盛京城的护城河里,被打捞上来一具女尸,那女尸面目全非,只能从衣着上看得出来应该身份不凡,恐是哪家高门贵女。 自有百姓立即去往京兆府报案。 京兆府很快查明了死者身份,竟然是镇国将军府新收的义女:周采瑶。 虽是义女,还是戏子,但如今人家身份不一样了,京兆府尹如何敢怠慢,立即着人查案。 案子很快水落石出,是一个叫冷月的婢女痛下的杀手,而此人正是周采瑶的贴身丫鬟。 镇国将军府有多个下人可以作证,今天一大早,瑶姑娘因为冷月伺候不周,扇了她几个巴掌,还让她滚,否则就会杀了她。 冷月从瑶姑娘处离开后,满眼都是恨意,说她仗着和恒王妃长得有那么几分像,就真把自己当镇国将军府的女儿了。 甚至扬言总有一天,她会毁了她的脸,好让她知道落毛的鸡永远也成不了凤凰,让她生不如死之类恶毒的话。 冷月大喊冤枉,说那些都是气话,瑶姑娘将她从莲花班赎出来,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要杀她。 但很快查明,赎冷月出来的根本不是周采瑶,而是恒王妃李双晚。 所以,冷月在撒谎,她有杀人动机,周采瑶的脸就是她拿金簪一点点划烂的。 不肯认罪,那就动刑,一顿板子下来,十指再上夹棍,淋上辣椒水,没撑过半个时辰,冷月就认罪了。 奴杀主,罪大恶极,被判了个斩立决,于三日后行刑。 也不知怎么的,此人被关进大牢没几个时辰突然就死了,身上的伤口甚至还被狱里的老鼠啃食得惨不忍睹。 仵作验尸后说是活生生吓死的,既然如此,尸体就被扔去乱葬岗。 然而,这件事刚消停,突然看到近千禁军卫从皇宫出来。 又见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带着上百锦衣卫,刑部尚书张卯正也带着着一队人马,直接就出了城门。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诶,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三皇子才刚死,如今又是大批禁军出动,怕是没什么好事。” “是出大事了,你们没听说吗恒王妃李双晚被烧死在碧水泉山庄了。”有人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那碧水泉山庄后台硬得很,没有他们的牌子,一品大员也休想入内呢。”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那人神秘兮兮,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原来,恒王妃李双晚今天赴长公主殿下在京郊别庄设的赏梅宴,用过午膳后,淑贵妃等人到了,逼着众人去碧水泉山庄泡温泉,也不知怎的休息的屋子失火,恒王妃被烧死在了屋中。 那处院子,地处偏僻,只有一个奶嬷嬷,可惜那奶嬷嬷也是个混的,竟然在屋外睡着了,待到发现,火已经将整间屋子吞没。 直到一个时辰后,火才渐渐被扑灭,可惜,里面的人已经被烧成一堆炭。 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听罢,唏嘘不已,恒王妃几天前才刚确认怀上了龙嗣,如今一尸两命,太过惨烈。 这里面要说没有阴谋谁信呢?毕竟几个皇子,除六皇子外,成亲的均没有生下儿子,清一色的女孩。 亦有人惋惜,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恒王妃李双晚是何等样的绝色美人,竟被烧成了灰烬。 一同去了十数位公子、姑娘,唯有她一人出事,怎一个世事无常啊。 “诶,不对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围观的群众诧异问。 然,环顾四周,刚才那人早就离开了,茫茫人海中,哪还有刚才与他们八卦之人的踪迹。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前方一片吵闹声,众人齐齐看过去,便看到一人从马上直直地栽了下来。 第221章 情深恒王 “王爷!”就听马边上的护卫一声惊呼,堪堪将人扶住。 “天哪,那人好像是恒王殿下。” “诶,恒王殿下与恒王妃伉俪情深,如今突闻此噩耗,哪里受得住啊。” “他是刚从宫里来吧,瞧,额头上,手上怎么还这么多血啊?” “肯定是跪请皇上彻查此事了呀,恒王殿下对恒王妃真是情深意重啊。” “谁说不是呢。” 凌恒被人扶上了马车,他睁开眼,坐起身,用帕子将脸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将额头贴的那块与皮肤颜色极为接近的东西揭下随手扔在了马车角落里,哪有刚才在御书房和摔下马的狼狈样,眼里只有嗜血的阴鸷。 回到恒王府后,凌恒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把全部扫落在地,捏紧了拳头,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李双晚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刚查出她怀有身孕,人就死了。 她竟然死了,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还没有给芝儿陪命,她有什么资格就这么死了! 芝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司珀跪在地上不敢多言,他得到消息后,立即来向凌恒禀报。 他知道王爷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没有这个孩子,夫人肚中的孩子也将不保。 但恒王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第一时间进宫如疯了一样冲进宫求皇上下旨,刚才那一幕也被人瞧见。 待到消息传到西北,镇国大将军不仅不会怪罪王爷没有护好妻子,还会感动于他的情深,更加毫无保留地站到王爷这一边。 苏洛已经正式改名为杨洛,而此刻萝曼和亦等人,正在她的“人民医院”帮忙。 萝曼听到消息后,一开始是不相信,紧接着便是嚎啕大哭,随后就要冲到碧水泉山庄,她不相信王妃就这么没了,被亦竹死死拦了下来。 亦竹知道王妃此时已经安全离开,没几天便会随夫人一道回京,勉强挤出几滴眼泪:“萝曼,碧水泉山庄已经被禁军围起来了,我们进不进去的。” 萝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亦竹,为什么,为什么呀?是谁要害王妃,是谁要害她啊,她才刚怀上小世子啊……” “皇上已经下旨彻查了,我们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王妃担忧。我们先回恒王府去,把王妃的东西整理好,别便宜了侧妃。” 萝曼抹掉脸上的泪:“她敢!” …… 朱府,朱老夫人听到消息后,吐了一口血,当场就昏死了过去,身边的老嬷嬷吓得立即叫人去请郎中。 朱府大房长媳胡氏也吓得不轻,急着吩咐人:“快,快去请大夫!” 府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陈平此时就站在朱府门外不远处的地方,听到下人在大喊:“快去请大夫,老夫人晕倒了。” 陈平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洛姑娘就在附近,有她出面,老夫人的身子就能无恙。 他知道朱老夫人定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但还不到说的时候,此事太凶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姑娘交代过,老夫人年纪大了,乍听到噩耗,身子必然受不住,一定要将洛姑娘带到朱老夫人面前。 洛姑娘的医馆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业了,他让那些乞儿帮着宣传,盛京城里早就传开了,会有一个女大夫在东街开出一家别具一格的叫人民医院的医馆。 医院极大,分上下三层,一楼设有导医台、抓药区、收银区。 二楼设有内科、骨科、儿科、妇产科等好几个科室。 甚至还有个三楼,是住院区,一些不宜挪动或危重的病人,就得有大夫时刻关注,那就得住院。 整个盛京城,没有人听说过这样的医馆,所以医馆还未开张,但慕名而来看病的人已经络绎不绝,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医术高超的大夫。 杨洛根据这些人的擅长之处,将他们分到不同科室。 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女大夫本身医术极为了得,前两天甚至还救了一位已经被郎中宣布死亡的孕妇,不仅起死回生,还母子平安。 几乎是一夜之间,洛大夫神医下凡的名声便传得整个盛京城人人皆知,甚至有人还说,洛大夫的医术估计比神医乔顺还要高上许多。 更难得的是,这位洛大夫相当为年轻不说,还十分美貌,犹如仙子下凡。 陈平看到不过片刻功夫,洛姑娘就拿着药箱匆匆进了朱府,看来洛姑娘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姑娘将所有事都安排周到了。 杨洛给朱老夫人细细把了脉,又翻开她的眼皮和舌苔检查,甚至将全身的骨头都细细摸了一遍。 倒把胡氏和老嬷嬷吓得不轻,以为老夫人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只有杨洛知道,那是晚姐姐和她说过的,请她借这个机会,给朱老夫人全身做个检查,年纪大了,人难免会有各种毛病。 胡氏白着脸道:“洛,洛大夫,我婆母她,她怎么样?” 杨洛这才道:“没事,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吃几贴安神药,我再开个调理的方子喝下就没事了。这两天让老夫人静养,外面的事,能不告诉老夫人的就先别让她知道了。” 胡氏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抹着泪接过方子:“多谢洛大夫,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杨洛微微一笑,将方子递给胡氏:“请夫人帮忙将药抓来,煎好了,给老夫人服下。” 胡氏忙接过,出屋吩咐人去了。 杨洛这才看向老嬷嬷:“老夫人这段时间是否常常头痛欲裂,夜间难于入眠,还多梦盗汗?日间若有轻微咳嗽或是大笑,会有漏尿的现象?” 其实老夫人并没有像她刚才和胡氏说的那般无事,她年轻时候应该有过一次难产,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年纪大了,那时落下的病根就会找上门来。 但这些是隐私,不便与作为媳妇的大夫人说,这才将胡氏支开。 老嬷嬷眼睛瞪大,眼泪从她浑浊的眼角滚落。 “洛大夫果然是神医啊,说的与老夫人的症状分毫不差。诶,这么些年,老夫人是苦不堪言呐,可这些事又没法和人说,更没法找郎中看,如今拖到现在是越发得严重。” 第222章 她怎失信 老嬷嬷抹泪激动道:“洛大夫,您是否有法子救老夫人?” 杨洛点头,重新写了一份方子,递给老嬷嬷:“按我这个方子先吃两个月,两个月以后我再来给老夫人瞧瞧,应该会有好转,到时再换方子慢慢调理。调理上个一年半载的,定会痊愈。” “好好好,谢谢洛大夫,谢谢洛大夫。” “嬷嬷放心吧,这是老夫人年轻时难产落下的病根,调理好了也就没事了,别的,老夫人健康着呢。” 其实除此之外,老夫人还有肝气郁结之症,想来正如晚姐姐告诉她那般,朱老夫人两儿一女都不在身边,思念之故。 “诶,诶,有洛神医这句话,老奴心踏实了。老奴不知如何感激洛大夫,不瞒您说,老夫人哪儿哪儿都顺心,就是您所说,年轻时,难产落下的病根,临老了,都找上门了,唉,很痛苦。” 杨洛收拾好药箱:“嬷嬷不必谢我,这都是晚……是恒王妃于我有大恩……嬷嬷伺候在老夫人身边,让她多宽心。” 说起李双晚,老嬷嬷又哽咽抹泪。 杨洛是知道实情的,也知晚姐姐为何要瞒着朱老夫人,一来是怕她担心,二来也是想借此好让老夫人身上隐藏了许久的病灶通通发出来,她一并给治了。 故而也不好说什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而另一侧,李双晚的大表哥朱清孟,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完全没法接受那个光彩照人,聪慧善良的小表妹就这么没了的事实。 贴身小厮小顺眼中含泪,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后背:“大公子,您伤心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王妃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您这样。” 朱清孟用力抓紧了小顺的胳膊,小顺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发颤:“不,表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她答应过我,要看着我科举中榜,她怎么能,怎么能……” 你怎么能不守信用啊! “老夫人刚听到消息晕过去了,若您再这样,王妃走也走得不安心的。” 朱清孟终于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小顺也跟着抹泪。 镇国将军府后院,殊兰院中,童姨娘脸色发白地抓着自己女儿李双汐的手腕:“汐儿,大姑娘她,她怎么,怎么就这么死了,她怎么会?” 李双汐眼神冰冷,死死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李双晚怎么这么没用,好端端的竟然会被人烧死在碧水泉山庄! 她本意是想让她们二人在恒王府后院斗个你死我活,然后李双晚借她爹娘的手逼恒王将李双苗给处置了。 不管李双苗的下场如何,许氏就废了,她一废,她的生母就可以被扶正。 可是,如今呢! 李双晚竟然就这么死了! 她一死,整个恒王府后院就只剩李双苗一个女人了,恒王一定会立她为正妃。 这么一来,她还如何让父亲把许氏这个贱妇给废了,她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成为镇国将军府的嫡三姑娘,难道要她背着庶出的名头一辈子吗! …… 浮光院里的李双苗消息闭塞,直到第二天清晨起床时,才见府中挂了白帆,忙让自己的婢女易青出去打听,这才知道。 她嘴角含笑,摆弄着手上的玉镯:“易青,你说这是不是天意?这是老天爷要让李双晚给我腾位置呢。她死了,还带走了肚子里的那块肉,哈哈……”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我的儿子再也不是庶子,而是堂堂正正的恒王府世子了。” 易青笑得眉眼也弯起来:“奴婢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这是老天爷也在帮您和小世子呢。这次不用咱们动手,老天爷就把她收走了,而且还死得那般惨,奴婢听说,人都烧成炭了。啧啧,她拼命呼救,大喊自己是李双晚,是恒王妃,可那又如何,火这么大,没人救得了她呀。” “哈哈……谁让她那么不可一世,霸占着殿下不放,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李双苗款款站起身,“走,咱们去见殿下,告诉他,我怀上他的孩子了,让他高兴高兴。” “呃,这……王妃,要不咱再等两天,毕竟李双晚才死,殿下此刻怕是心情不好。” 李双苗脸一沉,一记刀子似的眼光就射了过来:“怕什么!本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比不得一个李双晚了!再说了,你也说殿下心情不好,我不是更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易青只得跟她往前院去。 凌恒的书房任何人是不得入内的,更何况是她李双苗。 满府缟素,李双苗觉得这颜色好看极了。 刚到院门口,便被护卫拦了:“侧妃娘娘,没有王爷的命令,王爷的书房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双苗今天心情好,不和一个小小的护卫计较,她扬着头,高傲道:“那你就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看看殿下,有好消息告诉他。” 护卫皱皱眉,觉得这个侧妃怕不是脑子不好,这种人怎么也会是镇国将军府的李家二房的女儿,半步不动:“王爷在处理正事,侧妃娘娘请回。” 李双苗见他态度如此不屑,脸一沉:“给你脸了是吧?我让你进去通报,没让人爬到我头上来,让我听你的命令!” 凌恒本就心情极差,听到外面喧闹,从屋内出来,见是李双苗,冷冷下令:“给本王轰出去!” 得到命令,护卫唰地拔剑,李双苗吓了一跳,立马护住腹部:“殿下,妾身……” “滚!”凌恒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要进屋。 李双苗急了:“殿下,妾身怀孕了,是我们的孩子。” 凌恒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你说什么?” 李双苗脸上顿时露出娇羞之色,她就知道,李双晚怎么可能比得过她腹中的孩儿:“殿下,妾身怀了您的孩子。郎中已经诊过脉了,快一个月了……” 喜悦慢慢爬上了凌恒的脸,他手捏紧,放松,又捏紧,再放松。 凌恒压下心中的狂喜。 芝儿和他的孩子有救了! 李双苗怀的是他的孩子,但这样的女人不配有他的孩子。 第223章 智谋不足 “来人,去请黄太医。”凌恒脸虽然还沉着,但明显眼中有喜色,还亲自将人扶去了花厅。 半个时辰后,黄太医把完了脉:“恭喜王爷,恭喜侧妃娘娘,侧妃娘娘确已有了身孕,月份还不足一个月,侧妃娘娘这段时间当静心休养。” 凌恒长长松了一口气:“来人,送侧妃回浮光院,好生伺候,未经本王同意,不得离府。” 这是他和芝儿肚中孩子唯一的希望,不能出哪怕丁点的事。 易青忙应是,去扶李双苗。 李双苗眼中满含期盼,看着凌恒欲言又止,易青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李双苗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离开。 李双苗一离开,凌恒便问黄胜:“黄太医,李双苗肚子里的孩子如何?” “月份虽小,但滑珠走脉,脉搏强劲,当是个健康的孩子。” “那用这孩子的心头血,也可以救芝儿肚中的孩子?” 黄胜大惊:“殿下,这可是您的骨肉!” 凌恒冷笑:“呵,李双苗这个贱人,也配生下本王的孩子。若非这个孩子有用,本王又岂会容她好好活着。你只需告诉本王,她肚中的孩子可否救芝儿肚中的孩子?” 黄胜暗暗咽了咽口水,躬着身子,白着脸道:“侧妃与夫人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这两个孩子又都是殿下您的骨血,她肚中孩子的心头血比王妃孩子的心头血只有更有好。” 凌恒一掌拍在桌上:“如此极好!那这段时间该用什么药,养他的心头血,便交给黄太医了。” 黄胜见识了凌恒的狠辣,忙道:“是。” 回到浮光院,李双苗甩开易青的手:“你干什么不让我向殿下提?你没看到殿下脸上的喜色吗?我不趁热打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等我的儿子出生,他还是个庶出吗?” 易青看了眼左右,小声道:“哎呦我的好侧妃娘娘,李双晚才刚死,这个时候您若提此事,不是徒惹殿下不快吗?反正这恒王府如今就只有您一个女人了,还怀上了王爷的子嗣,立您为正妃那是迟早的事,侧妃得沉得住气才是。” 她又道:“再说了,李双晚一死,整个镇国将军府就只有您一个嫡女了,那李双晚带来恒王府的嫁妆,那可不是笔小数目啊。大将军和大夫人,不留给您,留给谁啊?您此时不但不应该提这事,还要表现得极为伤心的样子才对。” 李双苗听了,连连点头:“易青还是你说得对,是我被喜悦冲昏了头,以后你多提点着我。” 说话间,就看到骆管家领着众下人婢女来了,身上虽穿着孝,但脸上却带着笑:“恭喜侧妃娘娘,王爷让老奴再给您拨几个伺候的下人,这是恒王府的所有的下人婢女,侧妃娘娘看中哪个便挑哪个。” 李双苗扫了低头站在那里的一众人一圈,这才看向骆管家,嘴角勾起:“怎么不见乐潇院里的下人?” 骆管家迟疑道:“这……侧妃娘娘见谅,王妃刚出事,乐潇院还一团乱。” 不等骆管家说完,李双苗冷哼一声:“怎么,乐潇院里的下人奴婢就不是恒王府的下人奴婢了?本侧妃只要亦竹、萝曼、陈蓉、喜儿,还有赵嬷嬷和陈平,这几个人伺候。其他的,哪来的回哪儿去。” 骆管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赵嬷嬷还在碧水泉山庄,皇上下了旨,案子查清之前,不得离开。侧妃娘娘要赵嬷嬷来伺候您,恕老奴无能。” 李双苗坐在主位上,小拇指夹着一方丝帕,端起茶慢慢喝了,才掀起眼皮看了骆管家一眼:“呵,你不要拿皇上来压我,你一个小小王府管家,也没资格拿皇上压我。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另外几人带来。” 骆管家:“侧妃娘娘,这些下人婢女都是府中一等一的,定会尽心伺候您,您不如……” “啪!”手中的瓷杯砸在骆管家的脚边,“本侧妃只是想要几个下人,骆管家推三阻四的是何道理?她们都是我姐姐的下人,如今我姐姐死了,我这个当妹妹的只是可怜他们,把他们要到我边来,有何不可!你这副样子,倒让我怀疑,我姐姐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骆管家站在那里,淡淡道:“侧妃娘娘慎言,我虽是区区一个王府小管家,但那也是王爷的人。侧妃娘娘这话难道是说我害死了王妃?或者,是王爷下令让我害死王妃的?不知侧妃此话是何居心。” “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这样说了!” “怎么,这里这么多人你都挑不出几个来,一定要乐潇院里的人?”凌恒大步而来,声音冰冷如刀。 李双苗忙眼中含泪,像是受尽了委屈,小步走到凌恒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做出一副可怜样。 “殿下,妾身只是觉得他们伺候姐姐十分尽心,妾第一次怀孕心中害怕,有他们在身边伺候着,妾也安心。而且她们都是姐姐从镇国将军府来的,我怜惜他们刚死了主子,有心照顾一二,可这个骆管家推三阻四的,好没道理。” 眼角余光却带笑,自从嫁进恒王府,殿下一步都未踏进此地,李双晚这贱人一死,他就来了 易青都没耳听这话,真想告诉她,侧妃娘娘啊,这些话你当着恒王殿下的面说合适吗? 凌恒扫了易青一眼,易青忙过来扶李双苗坐好。 凌恒心中十分不耐这个蠢货。 不要说和芝儿比了,就是和李双晚比,她也蠢得无药可救。 而他此刻心里更烦躁的是,前几天得到消息,朱氏在沧州因病耽搁了行程,没有回到西北。 朱氏痊愈后听到消息,定会立即赶回盛京,发现她的长女不仅殒命,连她的婢女还被送给了李双苗,他所做的一切岂不白废。 脸色一沉道:“你姐姐去了,但这是她的院子,任何人都不准动,包括她的下人,本王也不会给我。骆管家,既然侧妃选不好,你便替她作主。她若不要,就随她去。” “殿下……”李双苗双眼含泪。 第224章 孰轻孰重 易青轻轻碰了碰李双苗,李双苗怒瞪了易青一眼,却也不得已不情不愿道:“好吧,妾都听殿下的。那殿下,你什么时候来我屋中看我?” 凌恒烦躁不已,冷声道:“本王有空,自会去看你,你好好养胎。” 说罢拂袖而去。 骆管家精心挑选了三个婆子,三个婢女,外加两个小厮,姑娘临走前吩咐了,这些人得好好挑。 锦衣卫、刑部、大理寺,三大衙门出面办案,案子很快就查清楚了,第二天傍晚,经三部汇总,最终由陆冬青执笔写就的案子卷宗就呈到了景章帝案头。 陆冬青一身飞鱼服,笔挺地站在下首:“皇上,案子已经查明,起火的屋子被人泼了助燃油,火一起,迅速就蔓延开来。没多久,整间屋子就被火吞没,所以山庄上的人才一直没法将火扑灭。” 景章帝脸色冰冷:“好端端的,就算泼了助燃油,也断不可能起火,查出来没有,是谁纵火?” 陆冬青没有丝毫犹豫:“淑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臣等到的时候,她与淑贵妃等人正要下山,被朱老大人给拦了。” “你是说是万玉枝唆使她纵火?” “从现场勘察的证据来看,确实如此。有人发现此嬷嬷在事前发一刻钟到过案发之地。且,经刑部勘察,在废墟里发现了迷香。” 景章帝气得重重一拳砸在御案上:“万玉枝这个毒妇,毒妇!都查到了什么,说下去!” 陆冬青:“是,嬷嬷已经交代,说万淑贵妃娘娘因忌恨恒王殿下娶镇国将军府嫡长女为妻,怕恒王殿下势力壮大,威胁到五皇子,故而出此计策。” “她先逼长公主殿下写下请帖,邀请恒王妃参加赏梅宴,后又逼着端妃和长公主二人带众人前往碧水泉山庄。恒王妃本也不愿去的,但因贵妃娘娘所逼,且私自让人传令叫恒王府的马车先行离开,恒王妃这才不得已只能跟着去。” “端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事觉不对,怕引祸上身,这才早早离开了碧水泉山庄。” 景章帝当然知道碧水泉山庄是谁的产业,陆冬青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如何不知,万玉枝此举就是要嫁祸给六皇子,勃然大怒:“这个毒妇,心思何其歹毒!” 站在下首的陆冬青,腰背笔挺,万淑贵妃分明是心思歹毒,却智谋不足,算计别人不成,反被累。 陆冬青:“皇上,贵妃娘娘不肯认罪,一直叫嚷着要见您。” 景章帝冷哼:“哼,她还有脸见朕,你告诉她,朕不会见她!” “是。”陆冬青没有离开,而是等着景章帝对万玉枝的处置。 景章帝深吸一口气:“既然证据确凿,下旨万玉枝手段毒辣,自今日起褫夺贵妃封号,废为庶人。余下的就让刑部按律定罪吧。” 陆冬青犹豫了片刻,才拱手:“是,臣遵旨。” 张德生一惊,对淑贵妃的惩罚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原本他还以为最多褫夺封号后打入冷宫,不曾想,皇上竟然将人直接交给了刑部。 由此可见,李大将军拥三十万所向披靡的李家军,皇上轻易不敢得罪。 待陆冬青离开,张德生给景章帝沏了一杯热茶来,小心地放到他身边,才道:“皇上,淑贵妃娘娘毕竟是您的后宫嫔妃,身份尊贵。若按刑部立律,那五皇子殿下他……” 这是他这个当老太监的,明知皇帝不可能想不到,但是他必须要做的本分。 景章帝冷哼一声:“严惩万玉枝,是朕对李淮英的态度。老五是朕的儿子,他就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张德生自然不会多说。 五皇子凌宴跪在殿外,陆冬青从他身边漠然经过。 “陆指挥使。”凌宴叫住他。 陆冬青停下脚步,回头淡淡行了一礼:“五皇子殿下叫微臣可有何吩咐?” “我母妃她……” “殿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罢,转头便走。 凌宴全身脱力,跌倒在地。 张德生忙快走两步,扶凌晏起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五殿下,皇上让老奴带句话给您。” 凌宴茫然地看向张德生。 “老五是朕的儿子,如今西北战事吃紧,他就应该知道孰轻孰重。”说罢,张德生退后两步,再朝他行了一礼,便回殿内伺候景章帝去了。 热泪从凌宴的脸上滚落下来。 就因为李淮英手握三十万李家军,镇守西北边境,牢牢将北齐的铁骑拦在了关外,所以他的父皇为了给李淮英一个交代,就要牺牲他的母妃。 都说皇家无情,原来真的可以无情到这个地步。 为了一个臣子,可以不顾多年夫妻恩情,不顾父子之情。 半晌,身边的小太监低声道:“六殿下,万大人还在等您呢。” 第二天早朝,刑部递上折子:“皇上,前天发生在碧水泉山庄的案子已经查明,请皇上过目。” 景章帝翻了翻,看向诸臣:“众爱卿有何话说?” 大家消息都灵通得很,昨日一出事,便派出自家奴仆四处打听了。 再加上这里有半数朝臣的子女如今还被关押在碧水泉山庄没有下来,哪有不明白的。 淑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让自己身边的嬷嬷放火烧死恒王妃,还企图嫁祸给端妃和六皇子殿下,甚至不够,还把长公主殿下也一并拉上了。 如今他们只盼望着尽快把案子定下来,好将子女接回府,这段时间就关在家里别出门了。 又加上不仅怕得罪万励明这个吏部尚书,也怕得罪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府。 于是,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万尚书,万玉枝是你的女儿,你来说说。” 万励明忙出列:“皇上自登基以来以仁德治理天下,不孝女万玉枝犯下大错,手段残忍,请皇上下旨按律处置。” 景章帝冷眼看着他:“你倒舍得。” “臣教女无方,请皇上按律责罚。”万励明俯首叩头。 大殿内众臣眼观鼻,鼻观心,看来万尚书为了自己的官帽,为了六皇子殿下要牺牲淑贵妃了。 第225章 癫狂疯妇 “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我北晋自建国以来,便以仁德礼义治天下,今万玉枝行事恶毒,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传朕旨意,锦衣卫明天押万玉枝下山,让这天下的百姓好好看看,做恶事的下场。随后移交由刑部,由刑部按律处置,不必来回朕了。” 众大臣齐齐三呼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唯刑部尚书张卯正知道,万玉枝的罪不好定,杀她,那是下皇帝的脸,再怎么样,那是他的女人,何况还有个五皇子。 若是五皇子哪天得势,坐上了那个位置,那他张家的九族就没了。 不杀她,就没法对镇国大将军交代。 张卯正在心里暗自权衡,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万淑贵妃,不,已被褫夺封号的万玉枝被锦衣卫从碧水泉山庄押了下来,关在囚车里,披头散发,从盛京城城门而入,形容狼狈致极,哪还有昔日的半点风姿。 她是万府的掌上明珠,十六岁嫁于当时还是太子的景章帝,两个月后便有了身孕,第二年生下五皇子凌宴。 五皇子聪慧过人,也极有手腕,是皇帝几个儿子中最像景章帝的,为此深得景章帝喜爱。 她本人更是常年得圣宠不衰。 往日,是何等样风光的人物,如今落魄,也不过是被抛弃的可怜虫罢了。 盛京城内,听闻消息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两旁,纷纷来看这只落毛的凤凰。 万玉枝此刻蜷缩在囚车的一角,对于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自从昨天她被人强行脱去贵妃服,穿上一身囚服时,她就知道,父亲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她放弃了。 若是父亲能庇佑她的儿子,她也认了。 囚车的后面是一具偌大的紫檀木棺椁,凌恒一身素服亲自扶灵。 突然,也不知是谁,朝囚车扔来一个臭鸡蛋,啪的一声,熏臭的鸡蛋在万玉枝的脑门上炸开:“杀了毒妇,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 “对,这样的毒妇就该下地狱,千刀万剐。” 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几欲作呕。 与此同时,烂菜叶,破布条,甚至泥巴,小石子纷纷朝她招呼而来。 陆冬青坐在高头大马上,只淡淡地扫了愤怒的人群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缓缓引着车队往前。 众锦衣卫见自家老大都不发话,自然无人阻拦。万玉枝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何时受过此等羞辱,愤怒地抬起眼去看谁人敢对她不敬。 人群义愤填膺:“杀了她,杀了她!” “恒王妃乃镇国大将军嫡女,大将军还在西北与北齐人拼杀,他的女儿却在盛京遭歹人毒杀,万玉枝罪该万死!” “有这样的生母,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不被后人诟病,皇上也不可能立她的儿子为储君。” “对,没错。生母如此恶毒,皇上肯定饶不了她的儿子,不看五皇子今天没来吗?也不给自己的母亲求情。” “还有她的父亲,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陆冬青掀了掀眼皮,扫向人群,这一眼,便看到人群里有个身材纤瘦的姑娘,她个子高挑,一身粗布衣裙,脸上未施粉黛,双眼却通红,显然大哭过。 她开了一家卖各式糕点的铺子,生意极好,据说她还亲自给恒王妃送过几次糕点。 她这是为恒王妃的不幸遭遇哭的吧。 看到这双通红的双眼,陆冬青不知怎的,心情突然就烦闷起来,冷冷地扫了七嘴八舌的人群一眼。 只这一眼,冰冷且压迫感十足。 人群顷刻间安静下来。 可万玉枝找了数圈没有找到万府的人,哪怕一个下人也没有。 她的儿子也没来,现在再听到这些话,彻底崩溃,她被人算计,景章帝了为给李淮英有个交代,为了他们凌氏的江山,要杀她。 她的父亲为了万家放弃她。 她的儿子为了自己,也放弃了她。 万玉枝疯狂地摇着囚车,歇斯底里大喊:“没有,我没有,李双晚不是我烧死的,不是,我是被人算计了!” “证据确凿,少废话,早日伏法,你也少吃点苦头。”啪的甩进来一记鞭子,万玉枝的手背上顿时鲜血淋漓,痛得她眼泪水夺眶而出。 到了刑部大牢门口,刑部尚书张卯正在门口等着。 见陆冬青押着犯人前来,拱手道:“陆指挥使大人辛苦了。” 陆冬青从马上翻身下来,将马缰绳扔给手下,上前淡淡道:“犯人已押到,张大人,先做个交接吧。” “好,指挥使大人先请。” 陆冬青示意手下将人犯从囚车里拉出来,自己则跟着张卯正入内办交接。 锦衣卫毫不客气,打开门,拉住她手上的镣铐一把将她从囚车上拖下来。 万玉枝一个踉跄,可那个锦衣卫不但没有扶她,还从后背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咚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也是这时,一把狗屎啪的一声打在了她的嘴上,正正落进张嘴喊疼的嘴中。 万玉枝被恶心得嗷嗷狂吐,一边吐一边嚎啕大哭,可锦衣卫和刑部的那些衙役们,没有一个人同情她的,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快走!” 受此羞辱,往日处处巴结她和父亲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救她! 她看到了人们对她的不屑和讥讽,这些人里有大臣,有他们的夫人和子女,甚至还有他们的家仆,几天前他们还对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可现在,自己如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任凭他们朝她扔臭鸡蛋,烂菜叶,将她打得头破血流,被塞了一堆的狗屎。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明明是凌仕江和端妃这对狗男女做的恶事,要她背这个锅! 将来,若是他们的儿子登基,就算今天她认下了这个罪,他们也不会让宴儿活着。 忽而,从人群里冲出来一个人,那人冲到万玉枝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万玉枝,你这个毒妇,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围在刑部大牢门口的众百姓仔细一瞧,竟原来是早就离京的镇国将军夫人朱安禾,据说她因身体不适留在沧州养病,前两天刚痊愈,不成想,正要起程回西北,就收到女儿惨死的噩耗。 第226章 捧杀渣男 哪知,会发生这种事。 朱安禾抓着万淑妃的衣领,哭得几欲晕厥。 众人见之,无不哽咽落泪。 万玉枝再顾不得什么了,一把甩开朱安禾的手:“我没有,我没有烧死你女儿。是凌仕江和端妃这两个奸夫淫妇陷害我,是他们杀了李双晚,嫁祸给我。” 朱安禾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瓜可以吃,惊道:“什么奸夫淫妇,你胡说!” 万玉枝疯了一般大笑:“我胡说,哈哈,我为什么要胡说?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死她?朱安禾,你被人骗了!” 她看向四周瞧热闹的人群:“你们都被他们给骗了,哈哈……” 朱安禾目眦欲裂,脸色憔悴无比。 押着万玉枝的锦衣卫当即就要来堵她的嘴。 朱安禾冲上去,用力将那名锦衣卫推开,撕心裂肺大喊:“让她说完,让她说!我的女儿,究竟是谁害死的!” 那位锦衣卫哪敢对朱安禾动手,只得让身边的另一位锦衣卫赶紧进去通知老大。 而万玉枝此刻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之中,她声音尖细,人群又极为安静,几乎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送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凌显根本不是皇帝的儿子,不是!太子的手已残废了,废储是迟早的事。老二成了庶人,老三死了,只剩下老四凌恒和我儿了。他们两人就是拦在凌显面前的绊脚石。借我之手,杀了你的女儿,凌恒没有了镇国将军府的支持,皇上就只剩下凌显这一个假儿子了。” “哈哈哈哈,一箭三雕,好手段啊。这对狗男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段歹毒至极,朱安禾,你却还在这里说我在胡说的?李双晚是他们杀的,就是他们杀的!” “哈哈……景章帝这个蠢货,全天下最蠢的蠢货,替别人养了十九年的儿子,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这么多年,他不但不知知道,还对凌仕江和端妃百般宠爱。” 而此时,陆冬青听得手下禀报,脸色阴沉狂怒,只听了一句,便大喝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处于疯癫之中的人力气是极大的,她一把甩开锦衣卫的手,大喊:“凌仕江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位,就要害了我的儿子,凌仕江和端妃这对狗……唔唔……” 锦衣卫终于堵住了她的嘴。 但万玉枝刚才的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如一记惊雷在人群里轰然炸响。 几乎全盛京城的百姓都聚集在此,乍听得此言,人群顿时就安静了。 这么大的一个瓜,是他们能听的吗? 恭亲王这几年越发嚣张跋扈,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被他残害,可因他十多年前救皇上有功,更是在夺嫡之中立下了大功,所以无论谁向皇上告状,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皇上知道,自己打一开始就被恭亲王给耍了,还替他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不知该是何等的愤怒。 陆冬青额头青筋狂跳,对跪在自己面前请罪的锦衣卫寒声道:“回去,自领三十鞭!” 万玉枝被锦衣卫控制住,押进了刑部大牢。 朱安禾哭得肝肠寸断,身边一个姑娘紧紧地抱着她:“姑母,您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晚姐姐在泉下也难安啊。” “我的晚晚,我的晚晚没了呀,姝儿,姑母没有女儿了,我没有女儿了呀……” 叫做姝儿的姑娘抱着朱安禾痛哭。 唯凌恒见了,心头猛地一颤,她这双眼,和李双晚的几乎一模一样。 世上之人千千万,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譬如周采瑶和李双晚。 但这个叫姝儿的姑娘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知道朱淇正的长子朱受文在沧州任知府,生有一子一女,儿子朱清孟,在国子监上学,女儿朱容姝跟随父亲在沧州。 他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可给他的感觉却仿佛很熟悉。 凌恒面上悲痛万分,哽咽上前,最后咚的一声跪到朱安禾面前:“岳母大人,是我没用,我没用,我没保护好阿晚,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朱安禾心中满是嘲讽,脸上却十分温和,擦了泪扶凌恒起来,声音沙哑道:“恒王殿下,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恶人,都是他们的错。” 被叫姝儿的姑娘听闻他就是恒王殿下,哭着哀求:“恒王殿下,姐姐是您的王妃,她生前爱您入骨。您是她的夫君,她死得太惨了,求您,求您要为她作主啊。” 心道你不是要在人前做足了痴情男人的样子吗,好啊,我这便成全你。 这位叫朱容姝的姑娘正是李双晚所扮,她去了沧州见到自己母亲,但终是不放心,便按表妹的样子做了一张人皮面具。 “是啊,恒王妃死得太惨了,恒王殿下绝不能姑息凶手啊。”人群纷纷附和。 “没听万氏说吗,端妃和恭亲王也有份。唉,可怜了恒王妃,多好的一个人啊。” “你们多虑了,恒王殿下前几天乍闻恒王妃之死,都当街晕倒了,如今知道凶手是谁,肯定不会姑息。” 凌恒被生生被人架到了火上,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这时,陆冬青才淡淡扫了人群一眼,下令:“清场!无关人等,立即离开。” 数百锦衣卫,腰别绣春刀,往那一站,光气势就能把人吓退。 人群呼啦啦散去。 陆冬青看了眼那个高桃纤瘦的姑娘一眼,这才发现胡沐颜正好也朝他看过来。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转,便翻身上马。 听说她的那家糕点铺子生意极好,但也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段时间总有人来找茬。 他倒是挺喜欢吃糕点的,不知口味是否符合他。 陆冬青一夹马腹朝皇宫方向奔去,万玉枝刚才的那番话,很有必要让景章帝知晓。 凌恒只得扶灵回恒王府,临走前,看了黄胜一眼。 黄胜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朱安禾和李双晚回镇国将军府,真正的朱容姝已经避开所有人,在海棠院等她们了。 第227章 凌恒疑心 凌恒扶灵回恒王府。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总觉得李双晚之死透着一丝古怪,她这样的女人,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再加上护城河里捞上来的那具女尸,面容尽毁,他甚至一度以为那具女尸不过是替死鬼,死在碧水泉山庄的才是真正的周采瑶。 而李双晚摇身一变,成了朱家长房的表姑娘朱容姝。 可是就连周采瑶身边的贴身婢女冷月也死了。 他得寻个机会见见这个叫朱容姝的姑娘,既然他能让影戴着他的人皮面具成为他的替身,那么李双晚也可以。 只要让他见到,近距离仔细观察,再怎么好的人皮面具也逃不过他的双眼。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李双晚,恒王府设了恒王妃的灵堂,她就得来祭拜。 可是,他想不明白,若李双晚没有死,又为何要谋划这一切。 李双晚爱他入骨,不惜自毁名节,自奔为眷也要嫁给他。 这个女人,绝不会说不爱就不爱了。 所以,这整件事,极有可能是朱安禾策划的,她和李淮英二人,从来都不愿李双晚嫁给他。 可是,朱安禾此番来盛京,只带了十余个人,那些人在十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难道是朱淇正安排的? 但也不大可能,这个老匹夫自诩清高 ,又岂会去碧水泉山庄这样的地方。 而且最主要的,碧水泉山庄后台极硬,没有他们的牌子,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上山,更不要说一个戏子出身的周采瑶了。 思来想去,凌恒脑中的无数个念头起了又被他否定,再起一个,再否定一个。 整件事透着诡异,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安置好棺椁,吩咐骆管家布置灵堂后,凌恒去了乐潇院。 他站在乐潇院门口,望着里面的一景一物,仿佛那个女子依旧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到他来,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手,走过来:“殿下来了?你用过饭了吗?我胃不好已经先用了,我让管家给你摆饭吧。” 他心中十分恼怒,觉得镇国将军府好没家教,一个女子竟然不等自己的男人,就敢擅自用饭。 可是,如今,这乐潇院很冷清。 她死了! 带走了可以救他孩儿的肚子里的那块肉,也极有可能带走镇国将军府的立场。 凌恒脸上阴云密布,李双晚你死得太不是时候! 几个婢女红肿着眼,走来走去,在收拾她的东西。 见他来,萝曼、亦竹、陈蓉、冬儿四个婢女跪到凌恒面前,哭求:“殿下,求殿下给王妃讨回公道。王妃她,她死得好惨。” 只剩一副被烧黑的骸骨。 凌恒揉了揉眉心:“行了,你们去前院守灵吧。” 几人离开不久,司珀拎着赵嬷嬷的衣领把她提溜过来,一把扔在了地上:“王爷,这个婆子如何处置?” 凌恒冷眼看着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赵婆婆,冷声问:“刚在外面,朱氏身边那个姑娘你可见到了?” 赵婆子是李双晚的奶嬷嬷,要论对她的了解,唯有这个赵婆子。 赵嬷嬷声音发抖:“见,见到了。” “是不是李双晚?” 赵嬷嬷吓得脸色煞白:“王,王爷,王妃,王妃她死了呀。” “看清楚了?当真不是?” 都到这个时候了,赵嬷嬷哪敢说谎:“王爷,老奴亲自送她入屋歇息,也亲耳听到起火的屋里她在大喊她是恒王妃,是李双晚,然后渐渐没了声息的。当时,有许多世家公子和姑娘都在场,他们都听到了。” “王爷啊,她不是王妃,不是呀。王妃已经死了,她死了。” 凌恒的脸顿时变得阴沉可怖。 司珀上前:“王爷,此人如何处置?” 听到此话,赵嬷嬷吓得连连磕头:“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是淑贵妃,是她要害死王妃,和老奴无关啊。” 凌恒哪耐烦听一个婆子在那里絮叨,她伺候李双晚不周,李双晚死了,她还好好地活着。 “千刀万剐!” “是。” 赵嬷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同时从底下蔓延开来。 司珀命人将赵嬷嬷拖出去,问道:“王爷,咱们若这么杀了赵嬷嬷,万一朱氏问起来,如何交代?” 凌恒脸上却是恶毒的阴鸷:“护主不力,死有余辜,朱氏若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就不可能问。” 司珀也觉得是个理,便道:“王爷,刚才在刑部大牢门前,万玉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去查。” “是。王爷,今天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估计用不了两天,整个盛京城将人人都会知道,就算最后查出来,万玉枝的话是假的,六皇子殿下都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凌恒嘴角上扬,这确实是意外之喜,不管此事是否是真的,凌宴和凌显此二人断不可能了。 有个脑子进水的母妃,也是凌宴的不幸。 父皇已经没有多少儿子了。 “凌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司珀:“回王爷,二皇子,不,庶人凌云自众被圈禁于府中后,似乎没有自暴自弃,每日看书习武。” “看书习武?呵,他的日子过得倒是充实。” “四周有禁军把守,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王爷,是否要属下去杀了凌云。” 他是担心,万一哪一天皇上想起了这个儿子,会不会恢复他的身份,这怎么说对殿下也是一种威胁。 凌恒摇头:“不必。”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冒一点险,锦衣卫的眼睛可不是摆设。 “太子呢?” “太子左手已废,这段时间朝中有多位大臣联名提出易储,都被皇上压下来了。” 凌恒嘴角勾了勾,凌稷之所以如今还没被废,是因为他向父皇引荐了一位天师,此天师炼得一手好丹。 据说这段时间,父皇频频出入后宫。 手指慢慢摩挲着,得想个办法除掉这个天师。 “去把黄胜叫来。” “是。”司珀领命而去,他知道王爷此番吩咐的用意,他在怀疑那个叫姝儿的姑娘是王妃假扮。 镇国将军府,许氏自从天听到李双晚横死之后,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 没错,因着李双晚已死,恒王府只有李双苗一个女人了,李淮义立即就将许氏给放出来了,还下令让童姨娘将手头上账目理一理,明天起交给许氏。 第228章 二房嘴脸 童姨娘虽然才掌管中馈没多久,但她待人谦和,出手阔绰,不仅不克扣下人的月例和用度,过年还封了厚厚的红包,深得府中下人的爱戴,甚至有人巴不得童姨娘被扶正。 府中下人知道此事后,人人忧心忡忡,聚在一起,纷纷想对策。 此时就瞧见大夫人带着一个姑娘进府来了,慌忙行礼。 见二人大步朝后院走去,有人拍着大腿急道:“糟了,我刚从二夫人院子出来,听到她和身边的婆子有说有笑的,说什么王妃死得好这些诛心的话。这万一被大夫人听了,可如何是好?要不,我抄小路赶紧去通知二夫人?” 一个婆子翻了个白眼,把手中的瓜子壳往地上一扔:“通知什么通知?王妃死得那么惨,你们是没看到二夫人那高兴的样。大夫人常年不在盛京,不知道自家男人儿子拿命拼来的一切,都养了一群什么样的白眼儿狼,正好让她听听。” “这,不大好吧,到时二夫人怪罪下来,我们可吃罪不起啊。” “呸!什么吃罪不吃罪的,他们读书人有句话说得好,叫法不责重。只要我们谁都当不知道,二夫人能处罚谁啊?总不能把满府的下人都打一顿发卖出去吧?” 嗑瓜子婆子冷哼:“你们别忘了,这这府邸的匾额叫‘镇国将军府’,镇国将军府的中馈谁掌,说到底不是二老爷说了算,是大将军和大夫人!” 众人纷纷点头。 “还有一点。”另一个负责洒扫的下人神秘兮兮,“大夫人不可能傻到,听到她们恶毒的话当即就踹门进去,毕竟大将军没在盛京呢,她光发一通火,解决不了任何事,有什么用?” 李双晚与朱安禾刚踏进后院的门槛,便听到从里面传出许氏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你说李双晚怎么就死得那么巧呢?哎呀,昨天一大早起来,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我是开心得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朱安禾听到此话,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当即就要冲进去撕了许氏的嘴脸,被李双晚拦了,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许氏身边的嬷嬷笑道:“夫人这话说对了,大姑娘一死,侧妃被扶正就指日可待了,到那时您便是亲王妃的丈母娘。这不,老爷立马就解了您的禁足,还要将府中的中馈依旧交由您呢。” “呸,童姨娘这个贱人,看老娘不撕了她。老大和朱氏这两个蠢货,卖命得来这么多赏赐又能怎么样,他们自个儿没空花,他们的女儿没命花。我看啊,他们生的李元乔那个小畜生也是个短命的,早晚有一天死在西北的战场上,到那时……” 嬷嬷接过话:“到那时,整个镇国将军府就都是您和老爷的了。所以,才说大姑娘死得巧呢。” 许氏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李双晚这个小贱人,不害臊,自奔嫁给了恒王殿下,朱氏还给她了一大笔的嫁妆,如今这些可都是我儿的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李淮义就在里屋,刚歇好午觉睡来,听得这话,走出来,冷哼一声:“鼠目寸光,这么点东西就满意了?” 许氏忙上前,将人扶到座位上坐下,还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李淮义面前:“是,是妾身鼠目寸光了,那老爷您说说。” “元明已经弱冠,还要在安抚司同知一位上待多久?他大伯此番若能将北齐大军一举赶回他们的草原,到时班师回朝,让他在皇上面前提上几句,元明的前程不都有了?” 许氏抚掌:“还是老爷有远见。” 李淮义冷哼:“所以,我让你把元明的亲事先放一放,难道是害他?” “是妾身错了,妾身目光短浅。” “行了,把你们开心得意的样子先收收,朱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别让她瞧出来。李双晚死了,如今周采瑶死了,还好没上咱们李家的族谱。” 许氏三角眼一竖,面容狰狞:“我呸!朱氏也是够蠢的,当初周采瑶这小贱人,我就觉得不可能是她的二女儿,住进来才几天,把个府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我看,朱氏的眼睛就是用来出气,瞎的。” 李淮义斜看了她一眼:“既然知道朱氏眼瞎了,你就想想办法把芝儿接回来,就说芝儿是大房的二女儿不成了。一天天的,说别人眼瞎,蠢,自己怎么就想不到?” “这……”许氏为难,“老爷,咱们芝儿毕竟比李双晚大一岁呢。” “一岁两岁的谁看得出来?你这个当娘的就这么忍心看她在外面受苦,做恒王殿下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外室?她身子骨不好,如今又身怀有孕,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一点也不为她考虑考虑!” “行行行,都听老爷的,听老爷的。老爷放心,妾身会做好的。” 李淮义这才不情不愿地轻哼了一声。 朱安禾听到二房如此算计他们,算计她的子女,气得眼圈通红。 李双晚将母亲拉回了海棠院。 刚聚在前院吃瓜子的婆子,听朱安禾被气得浑身发抖,一脸的得意,甩着胳膊,赶紧去了李双汐的院中。 “三姑娘英明,老奴看到大夫人和她的侄女儿果然在二夫人院外听了许久,估摸着里面说的那些话,大夫人全听到了。您是没瞧见,大夫人气的那个样子,啧啧,要不是有表姑娘拦着,她能进去把二夫人的院子给拆喽。” 李双汐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碎银扔到婆子手中:“你做得很好。” 婆子立即双手接过,满脸堆笑:“老奴多谢三姑娘。” 李双汐摆弄着手上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淡淡道:“不过么,还不够。你得想办法和这个表姑娘搭上话,告诉她这是镇国将军府,想要谁当这个家,是大房说了算,而不是我父亲说了算。你可明白?” “这……”婆子犹豫。 李双汐抬起冰冷的眸子看着她:“我娘当家这段时间,你们个个都捞足了油水,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229章 杀人偿命 婆子顿时就怂了,这个三姑娘不好对付。 而且童姨娘是个软性子,她当家那段时间,就算她们偷会儿懒,她也只小声说他们几句,不会打骂他们,更不会克扣他们的银子,是个好拿捏的。 忙道:“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三姑娘您放心,这事老奴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李双汐很满意,将银子随手一扔,婆子没接过,掉到了地上,滚进了矮柜底下。 婆子忙跪下伸手去掏。 李双汐居高临下地看着,只要手上有银子,有权,不管是谁, 都能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 海棠院里,朱安禾气呼呼道:“你拦着我干什么!” 李双晚倒了一杯茶递给朱安禾,在她的对面坐下,道:“娘,冲动做不成任何事。现在爹和哥哥都不在盛京城,你就算听到了这些话,又能如何呢?” “自然是分家!” 李双晚嘴角微微上扬,做了这么多,让母亲终于看清了二房的嘴脸,但是:“爹和哥哥不在盛京,这家目前还没法分。” 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她以一己之力也抵抗不了这个世道,仅凭她和母亲二人,要想把这个家分了,非伤筋动骨,根本不可能。 而且父亲和哥哥多年不在盛京,没有亲眼看到二房那恶毒又贪得无厌的嘴脸,根本不会相信,时间一长,难免爹娘夫妻二人之间会有怨怼。 再加上她们的好祖母,五月份终于要回来了。 他们大房得先保存实力,否则被一些蝇蝇狗狗闻到味儿,她所谋划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不说,甚至有可能背上欺君的罪名。 她今天晚上就要离开盛京,让母亲一个人独自留下来处理分家的事,她也不放心。 论内宅的阴私手段,母亲又岂能是许氏母女的对手。 既然如此,不如先拿点实际的。 朱安禾气得直抹眼泪。 李双晚轻轻抚着母亲的后背:“我的好娘亲,莫要生气。他们这些年拿了多少好处您又不是不知?刚还妄想让李双苗吞下我在恒王妃的嫁妆,娘就算了?” “想什么呢,那些嫁妆我自然要一分不少的全拿回来,一个铜板都休想被李双苗拿走。” “所以,娘,当务之急,不是先分家,咱们的时间有限,不能耗在这上面。等爹和哥哥打了胜杖,班师回朝之后,再谋划这些事不迟。” 她轻轻叹了一声:“而且,父亲极为孝顺,祖母不在,父亲和哥哥也不在盛京,这个家不要说我们分不了。就算咱们愿意付出大代价最后能把家分了,等到祖母一回京,会把所有的气都撒到您头上,指着您的鼻子骂您,父亲也是两头为难。” 祖父的正妻是父亲的生母,可惜生下父亲没多久便过世了,如今的祖母是祖父那位被扶正的妾室,也就是二叔的生母,父亲也算是这位继祖母带大的。 所以,父亲对她格外孝顺。 可谁又知,她是隐藏在最深处的一条毒蛇呢。 前世,哥哥就是死于这个老毒妇之手,母亲没多久也郁郁而终! 今年五月,爹娘和哥哥大败北齐班师回朝之时,这老毒妇也将从淮州回盛京。 从今往后,李家二房,半个子儿,她也绝不允许他们拿走。 朱安禾吸了吸鼻子,明白女儿说的对,点头:“那你说吧,要怎么办,娘都听你的。” 李双晚拿帕子帮朱安禾把眼泪擦干净了。 “娘,您先进宫,向景章帝哭诉严惩万玉枝。至于她刚才说的端妃和恭亲王的事,还有六皇子不是皇帝亲生的,这些事,您一个字也不要说。” 朱安禾点头,这是皇家的丑事,她一个臣妇说了那就是打景章帝的脸。 “诶,不对,万玉枝的那些话传到皇帝耳中,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肯定是容不下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双晚淡淡一笑:“那是两码事。此事一出,景章帝肯定要杀万玉枝,但他不能用这个借口杀了她,否则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如此,娘您进宫,哭诉女儿死得太惨,万玉枝手段毒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正是给景章帝杀万玉枝一个极好的台阶吗?景章帝只会感激您。” 若万玉枝没有说出那番话,母亲进宫,那就是逼皇帝,景章帝定然不喜,但现在不一样。 就算万励明知道了,也会感激母亲,万玉枝当着全盛京城百姓的面说的那些话不仅会要了她自己的命,也会害了凌宴,害了万府。 也许一开始景章帝没想要万玉枝的命,风口浪尖上,当着全百姓的面将人押入刑部大牢,是做给世人看,更是做给爹娘看的。 但万玉枝太蠢,被人下了套不知道,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当着全盛京城百姓的面说出来了,那么她万玉枝就非死不可了。 就如前世,她愚蠢被万玉枝利用,在进宫敬茶的第一天,因萝曼之死,不依不饶,牵扯出端妃和凌仕江的私情。 万玉枝阴阳怪气的一通话下来,景章帝杀了凌显。 因此两次大功,又发生在御花园,知道的人不多,纵然如此,景章帝也只是圈禁凌仕江,没有杀他。 然,没多久,吏部尚书万励明被人举报受贿索贿,卖官鬻爵,整个万府便倾覆,她和五皇子也都被杀,没落个好下场。 朱安禾点头:“我明白了,娘都听你的。” 万玉枝说出那番话之前的情景她看得一清二楚,景章帝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好给镇国将军府一个交代。 想起看到的一切,朱安禾满脸的愤怒,她看得出来,百姓虽然有人向万玉枝扔臭鸡蛋,烂菜叶,但那不过就是做给世人看的。 而且她发现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似乎也是故意让百姓们羞辱她。 锦衣卫自创办那天起就只听命于皇帝一人,陆冬青不阻止,说明景章帝给他下了令,好叫万玉枝的狼狈样被百姓们看去,就像对护国公府一样,表面上有个交代,实则什么也不是。 只因她的夫君在西北战场,与北齐正在决战。 但是战争总有结束的那一天,只要凌宴的五皇子之位没废,万励明的尚书之位没被罢黜,万玉枝最多就是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几年,死不了。 她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这样的女人不死,她不甘心。 第230章 不得不防 李双晚知道母亲想明白了一切:“从宫里出来后,娘您明天就去恒王府,等到丧事一过,您就向凌恒提出,把我的嫁妆拿回来。” 北晋有不成文的规矩,妻子亡故,若有子女可以把嫁妆留给自己的子女,若是没有夫家得归还。 “我走之前就已经交代亦竹了,您找她便是,萝曼心思单纯,别让她瞧出来,等离开盛京了,再把实际告诉他们。” “行,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娘这就一件一件按你说的办。” 李双晚点头:“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那里,先不要让他们知道了。盛京城,天子脚下,外面光鲜,实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得处处小心才是。” 朱安禾本也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二老,她已经去见过母亲了,虽说人还很虚弱,但已经没什么大碍。 不让他们知道,也是为着他们着想。 姝儿懂她,自也不会告诉朱府那边的人。 朱安禾只是很心疼自己的女儿:“这么短的时间,你安排好了这么多事,是娘没用。” 是她安排的吗? 不,是顾星言,这条复仇的道路何等艰难,是他披荆斩棘,给了他一条康庄大道。 “有洛洛顾着外祖母的身子,您放心,会没事的。办好这些事后,娘您便早日回西北去。” “好,我们一起回,咱们一家四口早日团聚。哎呀,快两个月没见老英了,还怪想他的。” 李双晚低了头:“娘,我要出一趟远门,明晚我就要走。” 她欠一个人一条命,得去找他。 这几天对他的思念如洪水猛兽,恨不得立马长了翅膀飞到他的身边。 朱安禾一惊:“晚晚,你要去哪?” “娘,您放心回西北去,我会照顾好自己。陈平和亦竹,还有萝曼、陈蓉、车夫周伯都把他们接回来。哦,对了还有一个冬儿的婢女也要回来,还有她的家人,把他们送到庄子上去,交给陈平的祖父。” “不行,娘不放心,你要去哪里,娘和你一起去,其他事你不用操心,他们我自会接出来安顿好。” “娘,我都多大了,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你一个人,我哪里能放心。”朱安禾又偷偷抹泪,她知道自家女儿要去哪里,那个给她安排新身份的公子,竟是大梁九皇子。 她不知道堂堂大梁九皇子怎么会在北晋,只知道晚晚在嫁给凌恒这几个月里,举步维艰,是他在身后一直默默帮他。 这样的一个男人,无论他是否是北晋人,她都感激。 “晚晚……” “娘,我得去大梁找他,他现在处境危险,他的母后和兄长被软禁,他一人要对付这么多人,我放心不下。” “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去,舒大哥他们在沧州与我会合。” 她只敢告诉母亲,去年冬月她去庄子上的时候遇到刺杀,是顾星言救了她,其余的,她怕母亲受不住打击,不敢多说。 等尘埃落定,总有让母亲知道真相的一天。 朱安禾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去吧。” “那赵嬷嬷呢?她是你的奶嬷嬷,你从小就粘她,娘把她也一并带西北去,若是她愿意把她家人也带去都行。” 李双晚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意:“娘,您猜周采瑶为何会知道我十六那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 朱安禾看到女儿眼底的杀气,吓了一跳,忙问:“你是说她背叛了你?” 李双晚恨不得亲手将赵嬷嬷给剁碎了喂狗。 她何止背叛了她,前世,就是她杀了她的儿子,将淳宁抱给她,让她替杀子仇人养了九年的儿子而不知。 她的孩子那么小,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就被人取了心头血,那小小的人儿,肯定很痛吧。 赵嬷嬷伺候在自己身边十余年,对镇国将军府十分熟悉,三百八十一口被杀,岂会没有她的功劳? 又在后来,与林嫔沆瀣一气,在她被打入冷宫的那半年,受尽了她的欺辱。 “娘,把这个人交给凌恒吧,他会处置。或者,他已经杀了凌恒,你去恒王府不必提提她。” 没了救淳宁的希望,凌恒岂会让赵嬷嬷好死。 朱安禾点头,他们的身边容不得背主之奴。 “那我先去恒王府,把亦竹和陈平二人接出来,你身份换的事得先让他们知道,在恒王府不方便。” 李双晚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点了点头。 “好,那您去了恒王府后,立即就进宫。明天去恒王府祭拜的时候,娘您和殊表妹一道去。今天凌恒看到我,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透着一丝古怪,得让凌恒亲自证明,他所看到的朱容姝,就是朱容姝。” 凌恒太厉害了,不得不防。 这点朱安禾也发现了,若不是陆冬青突然厉喝让众人离开,凌恒根本会想办法弄清此事。 “是谁在说我呢?”朱容姝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姝表妹。”李双晚站起身,将朱容姝拉到跟前坐下,“正在说明天你和娘一道去恒王府呢。” 朱容姝挑眉一笑:“我知道,打消凌恒的把我认成你的念头嘛。”她豪爽地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她们本来就是表姐妹,巧的是李双晚的双眼像母亲朱氏,朱容姝的双眼同样遗传朱家的,大大的杏眼,极为灵动。 三人相视一笑。 正在此时,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 李双晚如今武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压低声道对二人道:“是许氏和童姨娘母女。” 说罢,闪身进了内屋。 果然,许氏、童姨娘和李双汐三人上门了。 朱安禾装作极度伤心的样子,倒在朱容姝的怀里哭。 许氏眼睛在朱容姝身上打了个转,心道果然是朱家出来的姑娘,和朱氏一样,生得一副狐媚样。 眼圈一红,就一把将朱氏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抱住她就哭:“大嫂啊,你说阿晚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可怜的大侄女啊,可把二婶的心都疼碎了呀。” 要不是亲耳听到二房对他们一家的算计,朱安禾肯定感动得泪流满面。 朱容姝一把将像条狗一样趴在母亲身的许氏薅开:“二夫人,我姑母正伤心,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你这么肥,像头猪一样的体型趴在我姑母身上,她如何吃得消啊。” 第231章 许氏完败 被骂成肥猪,许氏气得脸上的肥肉都抖了三抖,听说这个姑娘打小没在自个儿亲娘身边,倒是跟着朱受文一直在任上,当成男儿养。 一个姑娘当成男人养,能有什么好教养,对朱容姝便满满的不屑。 许氏这段时间被关在后院,整天对着个老嬷嬷,性格有点疯癫。 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个小蹄子,好没教养,哪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果然,不在自己亲娘身边长大,跟着父亲在外面,可不就是野孩子吗!” 朱容姝懵懂地看看朱安禾,又瞧瞧被许氏一通话弄得满脸尴尬,脸色通红的童姨娘。 “啊,我说错了吗?姑母,李家二爷娶的这个婆娘怎么这么凶啊?我还没说她长得一脸的刻薄相,一看就是个尖酸刻薄做尽了恶事的样子,嘴里像喷粪似的一股子恶臭呢。” “你,你!”许氏气得嘴都歪了,指着她对朱安禾怒道,“朱氏,你这个侄女就是这么个没规矩的吗!你们朱家自诩书香门第,怎么教导出来的女儿说话这么恶毒,我看以后会有谁愿娶她!” 朱容姝似乎极害怕的样子,扯了扯朱安禾的衣袖:“啊,姑母,她说我没人要。那怎么办呀,要不您进宫,求皇上把太后年初下懿旨赐的婚事给退了吧。要不然,她这么说话,传到景王耳中,景王府世子岂不是要背上一个娶没人要的野丫头为妻的名声?” 许氏浑身颤抖,景王谁人不知,其祖上是和北晋先祖一同打江山的。 北晋建朝后,被先祖帝第一个封为异姓王,爵位世袭罔替,纵然过去近两百年,景王府依旧屹立不倒。 尤其当今景王及其世子,更得世人敬重,是北晋王朝除亲王外,不折不扣的高门贵府。 她刚从后院放出来,哪里知道太后下懿旨赐婚一事。 许氏两眼一翻,要不是朱安禾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差点就晕过去了。 朱安禾嗔了朱容姝一眼:“你这丫头,你和景王世子的婚事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下的懿旨,哪能说退就退的?皇上又岂可背上不孝的骂名?许是二夫人被关在后院久了,脑子不灵光了,所以才说出这番话,莫要和她计较。” 朱容姝极为同情地看向脸都黑透了的许氏:“对不起啊,二夫人,我不知你被二爷关在后院,把人都关傻了,就连说话都不会过脑子了,实在是很抱歉。” 许氏捏紧了拳头。 朱安禾忙把人拉到身后:“二弟妹,姝儿还小,不懂事,只知道实话实说,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许氏差点一口血就喷出来了:“呵,李双晚死了,大夫人不需要我们安慰。既然如此不欢迎我们,嬷嬷我们走!” 她死死地抓着心腹嬷嬷的手腕,免得一头栽下去,指甲深深掐入嬷嬷的手腕,嬷嬷痛得倒抽冷气,却也不敢把许氏甩开。 见二人离开,朱容姝仰起头,冷哼一声,小样儿,和她斗,门都没有,窗户都给你钉死了! 李双汐自进屋的那刻起,一双眸子就在朱容姝的身上打转,她很羡慕她,如同当初羡慕李双晚一般羡慕这些一出身就是世家嫡女的身份的女子。 她们可以活得恣意,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有父母长辈操持她们的婚事,然后再嫁入侯门公爵府,做当家主母,有爵位的自己的儿子可以袭爵,自己的女儿依旧能嫁入侯门公爵府,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不尽。 不像她,为了能让自己和童姨娘过得好一些,哪怕能吃得好点,穿得暖点,也得处处小心翼翼讨好嫡母父亲,步步谋划。 可纵然是做了这么多,结果也不过是父亲的一句话,她和童姨娘谋划的一切就什么都没了。 这世道是何其不公! 见许氏主仆二人被气走,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童姨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连来干什么的都忘了。 朱容姝早就注意到李双汐一双眼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的,只要她不对自己和姑母发难,她也不愿与她起什么冲突。 只在一旁坐了,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了:“和泼妇吵架,确实累人。” 朱安禾用了很大的劲,才没有噗嗤一声笑出来,嗔她一眼:“你啊。” 只得抬袖装作抹泪的样子。 童姨娘见状,这才呜呜呜地哭出声,到后来竟是越哭越伤心。 李双汐也是泪流满面,朝朱安禾屈膝:“大伯母,长姐,长姐她……您节哀。” 朱安禾长长叹一声,二房也就童姨娘是真心在难受,这位三姑娘未必有什么真心:“好孩子,没事,我没事,快扶你姨娘给歇着吧。” 李双汐乖巧道:“是,大伯母,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汐儿和姨娘就在府里。” “好,去吧。” 李双汐扶着童姨娘离开。 童姨娘是真的伤心,可她不会说话,更不懂得如何安慰人,见李双汐把自己扶出来,又很懊恼。 抬眼就看到许氏并没有走得太远,而是一脸阴毒地盯着海棠院,嘴里似乎在诅咒什么。 看到她们出来,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就走。 李双晚从内屋出来。 朱容姝俏皮一笑:“怎么样,我骂得痛快不?” 李双晚噗嗤一笑,朝她竖起大拇指。 朱安禾一边换上一身粗布麻衣一边从李双晚手中接过洛洛给她的催泪药粉藏在袖子里,先去恒王府,再入宫。 恒王府的灵堂已经搭了起来,因着恒王殿下不受景章帝待见,来祭拜的多都盛京城里各世家的管家婆子,或管家。 主人亲自登门祭拜的,唯有朱府的朱老大人以及自己的长媳长孙,胡家大姑娘胡沐颜,钟家夫人和钟家的一对儿女。 钟嘉微很伤心,她刚认的姐姐,就这么没了。 钟夫人在灵前哭得几乎晕过去,要不是恒王妃,她的女儿就入了何家的火坑。 恒王妃是个好人。 可老天不公,好人不长命,好人不长命啊。 凌恒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站在灵堂,轻自烧纸钱,脸上是难掩的悲痛和落寞之色,任是谁见了,也要再道一句恒王殿下对恒王妃一往情深。 第232章 灵堂变故 见朱安禾来,凌恒又给她重重磕了几个头,泪如雨下,直呼自己对不住岳父岳母大人,没有保护好阿晚。 可眼睛却在朱安禾身后穿一身素衣的朱容姝脸上看了数眼。 朱安禾受了,拿袖子抹泪,眼角泪又哗哗落下来,似永远擦不完,灵堂内前来祭奠的众人无不跟着抹泪。 “殿下,晚晚突遭此难,臣妇心里实在难受,实难有精力整理她的东西。可她在镇国将军府还有许多东西,所以臣妇请殿下允许我和姝儿先将亦竹和陈平二人接回去,将东西理出来,先送去西北,也好让她的父亲和哥哥有个念想。萝曼几人丧事结束后,我再来接他们。” 亦竹这孩子心细,她得回去,让她见见晚晚。 还有陈平,一开始说好她的身份是在沧州一家尼姑庵里被人收留的小尼姑,如今换成了大梁国公府的女儿,总得让他们二人知道,也好有个准备,免得后面出什么纰漏。 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灵堂里又那么多人看着,凌恒哪能不同意,哑着声音道:“自是应该,阿晚在时,他们伺候得尽心尽力,小婿这便让帐房多给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亦竹和陈平听了,朝凌恒磕头道谢。 见到大夫人,萝曼和陈蓉, 以及新调过来伺候李双晚的冬儿三人哭得泣不成声,此刻听亦竹和陈平要先去收拾王妃的遗物,哭得更加伤心。 朱安禾眼圈红肿将她们一个个扶起来,又叮嘱她们过几天来接她们回去。 才对凌恒道:“殿下,臣妇这就进宫,万玉枝太狠毒了,晚晚死得那样惨,我这个当娘的就算跪烂了膝盖也定要向皇上讨一个公道。你是晚晚的夫君,你同我一道入宫,我们一起去求皇上。” 灵堂里来的都是各世家府邸的下人,今天他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回去后都要一一向自己的主人汇报。 凌恒环视一周,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凌恒面上难过,心中却恼恨到了极点,李双晚死了就死了,万玉枝已经被打入天牢,朱氏这个蠢妇还想闹事,还要带上他,这不是在逼父皇吗! 万玉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那些话,他一个当儿子的知道老子被人戴了绿帽这么长时间,岂不是更让父皇难堪。 凌恒面露哀戚,哽咽道:“岳母,阿晚生前最喜欢粘着我了,但凡我下值回府,我们总在一起。可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棺椁里,肯定害怕,我又怎么忍心扔下她,就这几天,求岳母让小婿再陪陪她吧。” 说完,泪如雨下。 有人出来打圆场:“唉,恒王殿下用情至深啊。大将军夫人,就让恒王再陪陪恒王妃吧,停灵三天就得入葬,以后想要陪也陪不成了。” “是啊,万玉枝害死恒王妃,将军夫人入宫,皇上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殿下前几天已经求过皇上了。” 灵堂内来来往往前来祭拜的人很多,朱容姝刚祭拜完,眼睛红肿,神情看上去似乎还是恍惚的,人几乎都没法站稳。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重重地推了她一把,朱容姝整个人顿时就往前扑去,手当即就按在了烧冥纸的火盆边沿。 盆咣当一声被打翻,有火星子溅到她的手上,痛得朱容姝大呼甩掉落在身上未烧尽的冥纸:“啊,是谁,谁推我,姑母,有人推我。呜,好痛,好痛……表姐,被火烧真的好痛好痛,呜呜……” 灵堂内哭声更大了。 凌恒脸色猛地一沉:“来人,查,是谁胆敢对表姑娘下手。” 一时间,灵堂内顿时混乱起来。 而凌恒也顺势将倒在地上的朱容姝扶了起来,手似是不经意地从她的鬓间划过。 没有戴人皮面具的痕迹,竟然没有! 朱安禾心痛的不行,立马上前,从凌恒手中接过人,扶到一旁坐下:“姝儿,你怎么样?有没有看清是谁推的你?” 朱容姝泪眼汪汪:“姑母,是恒王府的下人,是他故意撞我的,可我没看清此人的脸。呜呜,好痛。” 朱安禾怒道:“恒王殿下,你们府中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我女儿死得还不够惨,竟有人还要害我的侄女吗!” 凌恒只得道歉。 朱安禾一点也不领情,见太医院的黄胜正好在,朝他颔首一礼:“黄太医,你医术了得,烦请你帮我侄女看看。我兄长不放心我一人回京,便让她跟我来,我不能害得姝儿的手废了呀。” 朱容姝满脸痛苦,火星子溅在手背上,着实很痛,心里更是恨死凌恒了,这个狗蹄子,难怪表姐不喜欢他,他要确认她的身份,不会找个别的借口吗,阴险小人! 黄胜也是惊诧不已,他知道恒王要确认这个姑娘的身份,可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呀,再者年初太后才刚下懿旨,赐婚于她和景王世子,若是这双手废了,或是留下斑斑点点,他也讨不到好啊。 诶…… 黄胜忙蹲下来,将朱容姝的袖子挽起检查,又趁着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暗暗将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司珀将人揪了出来,一把扔到凌恒面前:“王爷,正是此人,故意撞了表姑娘。” 那人跪在地上,阴毒地看着朱容姝:“是你眼瞎在先,刚才踩了我一脚,差点把我的手踩断,你却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怎么伤到自己身上,知道痛了!呵,就你们这些出生高贵的人的命是命,我们当奴才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我什么时候踩你了?”她看向那人的手,虽然粗糙,但根本没有被踩到的痕迹。 凌恒发现了她的视线,脸色阴沉下令:“带出去,杖毙!” 司珀拖起人就走。 那个人还在骂骂咧咧:“你们朱家没一个好东西。李双晚死了活该,她早就该死了,放开我,放开我!” 司珀扯过一旁下人手中的抹布,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他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安排这么一个人做这一出戏。 “慢着。”朱容姝喊道。 司珀自然只听凌恒的话,头也不回地已经将人拖了出去。 第233章 不是王妃 朱容姝挣脱黄胜的手,就要跑出去救人,被凌恒拦下:“表姑娘,你手上的伤很重,需得让太医好生处理,否则若是落下疤痕,本王不好向朱大人和景王府交代。” “姑母!”朱容姝急得跳脚,凌恒太毒了,为了确认身份而已,竟然如此不把人命当命。 朱安禾没动,此人竟然对姝儿下手如此之重,还恶毒地咒骂晚晚,他就该死,没必要同情。 黄胜很快替朱容姝处理了伤,好在火星子飞溅到她手上不多,上了清凉的药,包扎好,过个几天也就没事了。 凌恒向朱容姝致歉:“对不住表姑娘,是我府中管理不善,让你受委屈了。” 朱容姝一脸怒容地瞪着凌恒。 “骆管家,去我屋中,将前两天我新得的玉芙膏拿来给表姑娘。” “是。”骆管家领命去了。 凌恒又向朱安禾致歉:“岳母大人,是小婿的错。这玉芙膏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原本是要拿来送给阿晚的,她去年五月被人刺杀,身上落下了疤痕,如今……” 泪又落了下来,凌恒声音哽咽:“如今她用不上了,给表姑娘也是一样的。” 要不是前两天,晚晚告诉她,凌恒这个畜生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愿意娶她也仅仅是因为看中了老英手上的三十万李家军。 她还真当凌恒对晚晚用情至深。 朱安禾从恒王府出来后,便直奔皇宫,让亦竹和陈平同朱容姝一道回府。 待几人离开,凌恒给黄胜使了一个眼色便去了书房。 过了片刻,黄胜见无人注意自己,小声地退出灵堂,司珀站在前院门口:“黄太医,王爷在书房等您。” 黄胜点头入内。 书房内,凌恒正把玩着手上的血玉镯,这还是李双苗爬床后,芝儿给他,让她来哄李双晚的。 李双晚没要,让他送给李双苗,这种女人岂配。 见黄胜进来,他把东西放回匣子里,问道:“如何?” 黄胜摇头:“殿下,微臣能肯定,那个姑娘不是李双晚,应该就是朱家大姑娘。” 凌恒冷冷地看过来,在刑部大牢外,当时的感觉十分强烈。 可是,她的鬓间没有覆人皮面具的痕迹,这让他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 “当真不是?” “不是。殿下,李双晚去年五月份受过重伤,体内有毒素未清,可微臣刚才趁着给她处理伤口之时,把了脉,她十分健康,根本没有半点中毒的样子。” “或许毒解了呢?” 黄胜依旧摇头:“此毒阻塞经脉,可使其武功尽废,短时间内根本解不了毒。正月十二在皇宫,微臣给她把脉确认喜脉的时候,那毒依旧在,短短八九天功夫,毒根本不可能解,就算是乔顺乔神医也做不到,更不要说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 凌恒拧眉又道:“据说,盛京城里开了一家叫‘人民医院’的医馆,本王得到消息,医馆的东家便是李双晚别庄上那个叫杨洛的姑娘和她的义父所开,而那杨洛医术相当了得。” 黄胜仍是摇头:“微臣也考虑过有这个可能。但就算杨洛会解毒,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解了她身上的毒,还要助她恢复武功,普天之下无人能做到。” “你说她身上有武功?” “有,这也不足为奇。朱大人在沧州给她请武师教她习武也是常理。” 凌恒点了点头。 黄胜又道:“能短期内解她毒者,除非是百珠草,但百珠草其本身就含有剧毒,不说这姑娘身上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就是百株草也只听得其名,无人见过,早已销声匿迹。” “最最重要的是,李双晚身怀有孕,而这位姑娘不仅没有身孕,微臣刚挽起她袖子的时候,看见了她的守宫砂,其脉象显示,她也是完壁之身。” 凌恒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大婚当夜,不仅给影的身上下了媚毒,就连婚房内也吹进了迷情香。 迷情香之毒极为霸道,影再大的能耐也抗不住,更不要说李双晚这小贱人了。 影不扑倒她,她自个儿也会将人生吞了。 “她武功如何?” 黄胜摇头:“这,脉像上是把不出来的。或许,王爷可以找个人试试。” 凌恒摆摆手,黄胜躬身退了出去。 见黄胜离开,司珀上前一步:“王爷,是否要属下安排人试试这位朱姑娘的武功?” 凌恒摇头,既然已经确定此人不是金蝉脱壳的李双晚,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李双晚,终归还是死了。 亦竹回到镇国将军府,一见到李双晚,双眼就红了,把人前前后后检查一遍:“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好着呢,放心。” “婢子都吓死了,您当初只和婢子说是死遁,哪里想竟是用火,姑娘您胆子太大了。” “只有火才能把一切痕迹都烧光,你家姑娘才能彻底从恒王府脱身。好啦,好啦,我没事。” 陈平也是眼圈红红的,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虽说姑娘的安排他都清楚,可要从碧水泉山庄脱身,还要把周采瑶弄进去,半步都不能错,错一点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他又没法跟着去,十六那天,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 “叫你们来,有一事要与你们说。原先安排给我的新身份是沧州尼姑庵里的一个小尼姑,但这个身份经不起查。” 李双晚把顾星言的打算细细与他们二人说了。 二人听罢,可谓是狂喜。 亦竹甚至觉得,姑娘有了这个新身份,若是能嫁给大梁九殿下那就太好了。 …… 陆冬青一路打马进了宫,但他还是来晚了。 才刚踏入御书房的门,镇纸迎面就朝他的脑门砸了过来。 陆冬青不躲一闪,生生受了,额头顿时鲜血如注。 他一句话不说,撩起衣摆直直跪了下去。 景章帝狂怒咆哮:“陆冬青,你是个死人吗!锦衣卫都是一群只知道吃干饭的货色吗!朕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几条狗,起码知道对着朕叫几声。” 第234章 朱氏晕厥 陆冬青没有回话,跪在那里,听景章帝像条被激怒的犬,逮到谁都要咬上几口。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件事给朕查清楚了!都说碧水泉山庄后台硬,连朝中一品大员也不敢得罪,朕今天就告诉你,那是凌仕江的产业,给朕查!从十六到今天过去三天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凌仕江去哪儿了!他以为只要他不在,这件事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吗!” “查,不管查出什么,都直接上报于朕!” “是。”陆冬青起身退出御书房,鲜血几乎将他双眼蒙住,望出去,残阳一片血红。 端妃已被押入了慎行司,她全程紧闭双目,手中捻着一串佛珠,不管是谁与她说话,只字不回。 禁军副统领带人前往六皇子府捉拿凌显,而禁军统领郑新江则带着数百禁卫军前往恭亲王府围府。 陆冬青刚走不久,朱安禾便到了,她没有让人通报,直直跪在御书房外面,一声声戚喊:“皇上,臣妇爱女李双晚被万玉枝设计毒害,求皇上杀了万玉枝,以命抵命!” “求皇上杀了万玉枝,还我镇国将军府一个公道!” “我儿死得太惨,求皇上作主啊!” 张德生见了,忙去向景章帝禀报。 景章帝眼窝深陷,听张德生说完,冷哼一声:“她还说了什么?” 张德生摇头:“没了,只说求皇上杀了万玉枝,给恒王妃报仇。” 朱氏倒是个识大体的:“宣她进来吧。” 朱安禾进了御书房后,跪在那里,一边拿袖子抹泪,一边求皇上杀了万玉枝,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把景章帝头疼得不行。 朱安禾也不想哭成这样的,可是晚晚给她的催泪药着实生猛,泪水根本就停不下来。 景章帝让张德生亲自将朱安禾扶起来:“万玉枝十恶不赦,你放心吧,朕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给恒王妃报仇。” 朱安禾又跪下了:“谢皇上,臣妇谢皇上。” “张德生,让人去把朕私库里那斛南海东珠取来,赐给朱夫人。” 张德生明显愣了一下:“是。朱夫人,皇上极喜欢这斛南海东珠,每一颗的个头都跟鹌鹑蛋似的。” 朱安禾忙又哭着谢恩。 “朱夫人,老奴扶您起来吧。” 朱安禾哭得直打嗝,连句谢恩都说不利素:“谢……呃……谢皇上……” 景章帝被她哭得脑子嗡嗡响,“张德生,你命人用肩辇亲自送朱夫人出宫回镇国将军府。” “是。” 张德生扶朱安禾从御书房出来,知道她今天的这番话极得皇上的心,半句没有提万玉枝在街头说的那些混账话,安慰道:“朱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啊。” 朱安禾坐在肩辇上,手上抱着满满一斛南海东珠,眼泪哗哗流。 张德生不仅将她送出宫,还要亲自送她回镇国将军府。 她坐在肩辇上,路过的百姓无不驻足观望。 朱安禾知道景章帝这么做,就是要做给全盛京城的百姓看。 这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皇帝。 “皇上仁慈啊,这不还让自己的贴身总管大太监亲自送朱夫人回府,皇恩浩荡,难怪李大将军和小将军会拼死杀敌。” “你瞧她手上抱着的,这是皇上赏赐的吧,啧啧,这得价值千两黄金吧。” “诶,万玉枝这样的毒妇真该千刀万剐。” “不是万玉枝,是端妃和恭亲王,他们这对狗男女联合设计的,还骗过了……” “嘘,这种话听听就算了,你还到处说,脑袋不要了!” 可也不知是否是伤心过度,还是在御书房房跪了那么几下,在经过朱雀大街不多会儿,朱安禾竟然直直从肩撵上摔了下来。 就连手中的南海东珠也洒了一地,当真是个个如鹌鹑蛋似的,圆润饱满。 把护在一旁的张德生给压了个结实。 张德生顿时被压得起不了身,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抬肩撵的太监慌忙放下肩撵,两人把朱安禾扶起来,另两人忙去扶张德生。 一人紧张道:“张公公,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张德生扶着腰,一人一巴掌呼在那两个小太监头上:“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连个肩撵也抬不稳吗?” 被打了,小太监也不敢解释,只一个劲地求饶。 张德生站直身,扭了扭腰,还好朱安禾瘦,没把他的老腰给压折了:“还不快去看看朱夫人如何了!” “朱夫人晕过去。”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啊!” 此时,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见是宫里的人,也不敢靠近。 背着医药箱的杨洛正好路过,忙上前:“公公,这位夫人是伤心过度,得施针才能醒。” “你懂医理?” “我懂,不过得把她扶到床上躺好了,总不能在这大街上施针吧?” 张德生上上下下打量了杨洛几眼,见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本能的就不愿相信。 皇上命他送朱夫人出宫,半途人晕过去了,他若是再弄个什么野郎中,把朱夫人给治出个好歹来,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你个女娃娃会识草药就敢给你治病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去去去。” 一位小太监急道:“张公公,这里离镇国将军府不远了,不如先将人送回府,再着人去请大夫吧。” “好。” 几个太监把人扶上肩辇,就朝镇国将军府跑去。 杨洛也跟着往镇国将军府跑去,这位是晚姐姐的娘亲,她可不得跟着去嘛,知道她已经成功脱身,她想见晚姐姐呀。 她的药箱里可藏着不少晚姐姐要的东西呢。 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口,下人一见是张公公,忙迎人进去。 又见晕过去的大夫人,急道:“大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晕过去了呀。” “问什么问,快去请大夫呀。” 张德生瞧见杨洛比他跑得还快,急得尖着嗓子喊:“哎呦喂,你们快把她拦下,这个女娃娃怎么不管不顾地就往里面冲啊。” 下人见了,一喜:“张公公,她就是大夫呀。” 张德生跺脚:“背着个医药箱就是大夫了?你个混账东西,一个小女娃子懂什么呀。” 第235章 耳清目明 诶,这镇国将军府啊,到底不是大房的人掌事,朱夫人常年不在盛京,这些个下人张着一嘴就知道胡扯。 府中的婆子见大夫人晕了,赶紧上来把她往背上一背,就朝海棠院跑去。 杨洛跟着就要去,张德生尖着嗓子喊:“来呀,给我拦住喽。” 那四个太监立即就把杨洛给团团围住。 门房满头大汗,可他又不能去扯那些个太监,只得道:“张公公,她是洛神医,名气大着呢,前段时间还把一个已经进了鬼门关的孕妇给救了回来,母子均安。她可是请都请不来的神医啊。” “瞎说什么,她顶多十三四岁,就是打娘胎里开始学医,十几年哪里就成神医了?你们这是一个个的不想朱夫人好啊。” 高门府邸,哪家后院没个你争我斗的,见长房嫡长女死了,就想些个歪心思吗! 他是领了圣命送朱夫人回府的,哪能在他手上出事。 厉声指着其中一个太监:“你去请大夫。你们几个给我看中喽,别让她进去捣乱。一个丫头片子,这是要来镇国将军府骗银子的吧。” 杨洛双手抱胸:“这位公公,您是猴子派来的吧?” “什么猴子派来的,连个话都说不利索,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若再敢胡来,咱家这就把你锁了,送京兆府衙门去。” “呵。”杨洛气笑了,若是真来个什么大夫,一诊脉,肯定就知道朱夫人是在装晕。 她道:“张公公是吧,您老是不是不能久站?有老寒腿吧?一到阴雨天,这膝盖就如有针扎一般难受,年轻时腿受过伤吧?” 张德生呸了一声:“咱家年轻时有一年跟随皇上去春猎,中途蹿出来一头豹子,咱家为救皇上腿受了重伤,满盛京城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小丫头,要骗人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吧。” 杨洛摸了摸鼻子,好吧,原主苏洛被困在后宅,这些事又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她确实不知道。 她轻咳一声,仔细盯着张德生浑浊的双眼看了看:“那么,张公公您自半年前,是否总觉得眼前有漂浮物?从开始飘动的小点状到最近慢慢出现细丝状漂浮物了?尤其是到了晚上,视力更是模糊,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不多呢?” 张德生明显一怔,看向杨洛的眼神就不对了,这件事,就连他认的几个干儿子都不知道。 毕竟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皇上不要他在身边伺候了,一个老太监出宫养老,晚年是何等的凄凉,那都是有先例在的。 “你胡说什么!咱家耳清目明,好得很!” 杨洛轻笑一声,她能不知道这张德生心里想的是什么吗,道:“你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多久,最多再过半年,若不及时治疗,你这双眼非瞎不可。” 这下张德生急了:“你能治?” 杨洛朝他示意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太监。 张德生挥挥手,他们互看了一眼,退至一旁。 杨洛仔细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点头:“飞蚊症,好治。” 张德生大喜:“请洛大夫给开个方子,若真治好了咱家这眼睛的毛病,钱定少不了你的。” 杨洛指了指里面,示意她能否先进去给朱夫人看病了? 张德生立即让开了路:“洛大夫请。”又对那三个太监道,“对,把人叫回来,不用再找别的大夫了。有洛神医见,还找什么其他大夫,一个个的没眼力见。” 小太监们心里叫苦,可也不敢反驳。 杨洛赶紧让人带她去朱夫人的院子。 张德生也不好跟着进去,只得杵在院子里干着急。 进了屋内,杨洛看到李双晚平安,冲过去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李双晚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张德生他们在呢。 杨洛朝她调皮地眨眨眼。 一炷香后,杨洛打开门,张德生忙问:“怎么样了?” “放心吧,朱夫人已经醒了。” 张德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太监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亦竹朝他行了一礼:“张公公,请随奴婢来。” 朱安禾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到张德生,歉意道:“让公公担心了,我没事。” “哎呦喂,可吓死老奴了。朱夫人,您可节哀啊。” “我没事。”朱安禾说着又落下泪来,晚晚这丫头,怎么就不能赶紧让她把这涂抹了催泪药的衣服给换下来呢,再这么哭下去,她怕自己会瞎。 “洛神医,朱夫人的身子骨可有大碍?”张德生这会儿对杨洛客气多了。 “没事,就是伤心过多。我开个方子,夫人好好休息,别再太伤心,过几天就好了。” “好好好。”张德生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对朱安禾道,“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那老奴就先回宫复命了。” 朱安禾撑起身:“张公公慢走。” 又示意亦竹去送送。 亦竹把一个厚厚的荷包塞到张德生手中:“有劳公公。” 张德生忙推辞:“哪能拿夫人的东西,万万不能的。” 朱安禾脸上扯出一丝苍白的笑:“张公公,收下吧。晚晚在盛京这两个月,您对她多有照顾,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如何感激您,如今她走了,这钱也是我替她谢您的。” 张德生轻叹一声,拭了拭眼角,这才把荷包塞进了袖中。 杨洛把写好的方子递给张德生:“呶,这是治你眼疾的方子,半个月后来人民医院找我复诊。” 张德生怀揣着方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朱安禾让陈平将院子里的人都支开,亦竹守在外面,留屋内几人说话。 朱安禾赶紧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一边脱,一边还瞪了李双晚一眼:“药性太猛了,老娘差点哭瞎。” 杨洛噗嗤就笑了出来:“夫人,您直接往眼睛上抹啊?” “夫人什么夫人,叫姨。”朱安禾今天是第一次见杨洛,但在从沧州回来的这一路,晚晚向她提了数次,知道这姑娘算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 否则,凌恒这狗畜生去年五月找人废晚晚武功,下在她身上的毒哪能这么轻易就解了。 第236章 杨洛备药 朱容姝一把挽住杨洛的胳膊:“叫什么姨,叫婆母,把你嫁给我元乔表哥,你就是我姑母名正言顺的媳妇儿了。元乔表哥今年二十三了吧,还没说亲呢。” 李双晚一惊,洛洛的良缘是大梁睿王。 杨洛断然摇头:“我不要,和晚姐姐成姑嫂我不喜欢。” 朱安禾不无遗憾地摊手,朱容姝便道:“既然如此,那我让我爹娘收你为义女,你就和我一样,叫姑母。” “好,姑母。” 朱安禾被两个姑娘弄得哭笑不得。 李双晚看到了母亲床头放着的那一斛南海东珠,她拿起来,细细看着。 朱安禾道:“景章帝赏的,每一颗都莹润饱满,你若喜欢,拿去吧。” 李双晚摇头:“娘,这不是景章帝的东西,是贺家的。” “贺家,护国公府?这怎么……” 李双晚嘲讽一笑:“当初,燕山关破,八百里加紧军报送抵皇帝面前,他不问缘由,当即让禁军围了贺大将军府,抄了贺府。从里面搜出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这斛南海东珠。” 这斛南海东珠就放在贺老夫人的屋中,她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斛上画了一个俏皮的笑脸,应该是贺老夫人最小的孙女画上去的。 “景章帝竟然,竟然无耻得没有还回去?” 李双晚冷笑:“没还回去的何止这些,娘,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朱安禾忙推过去:“晚晚,这东西我们不能要,赶紧给贺老夫人送去。” 朱容姝接了过来:“姑母,他们回临安了,我去送。” 朱安禾点头:“也好,多带些人在身边,别一个人去。” “那我把哥哥带上。” 朱安禾点头,其实清孟这孩子真不错,可惜晚晚不喜欢。 杨洛把随身带的药箱打开:“晚姐姐,你今晚就要走是吧?” “是。” “你把这些药都拿着。” 李双晚眼中全是感激之情:“好。” 桌上没一会儿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罐,上面都贴了纸:“这个是治外伤的,这是治内伤的,还有这个是蒙汗药,比普通的蒙汗药威力强不止十倍,这一瓶放倒十头牛不止。” 朱容姝比谁都好奇,拿起这个瓶子看看,又拿起哪个瓶子看看,手伸向一个黑色瓶子,杨洛忙将她拉开:“有毒。” “毒?”朱容姝慌忙缩回手。 “嗯,这个有剧毒,见血封喉的那种。这一瓶没事,这一瓶虽有毒,但毒性不大,能使人酸软无力。” 李双晚知道洛洛一向很细心,见她如此用心,心中涌起一股股的暖意。 杨洛向李双晚介绍了其他几种药,各种各样的毒药均有。 “这个,普通的毒,它都能解。” 杨洛又指着另一个粉色的瓶子:“晚姐姐,这个最为珍贵,除非是像顾星言身上那样的毒,其他的都不在话下。这些都是我在庄子上还有这段时间配出来的,你都带上。” 李双晚眼眶有些湿润,这么多的药,这么短的时间,洛洛肯定是夜以继日弄出来的。 反倒没有注意到,杨洛竟然认得顾星言。 杨洛把药又装进她的药箱:“拿着这个,方便。” “好。” 她又把身上的玉牌解下来,递给李双晚:“我取了五万两,三万两用来租房子和装修。另外,我留了两万两现银在身上,用来采买药材,雇一些大夫和护理。这是账册,晚姐姐你过目。” 李双晚只拿了那个玉牌,把账册推了回去:“五万两够了?” “足够。” “好。” 杨洛收拾东西:“我不宜在这里久留,先走了。晚姐姐,一路顺风。”她走到李双晚面前,一把将人抱住,抱得很紧,然后放开,头也不回,离开。 朱安禾轻笑:“这个傻丫头,她是舍不得你呢。” 李双晚静静地看着杨洛离开的背影,因着她的重生,许多事都改变了,她不知道这一世,洛洛是否还会去大梁。 是否还能遇到她的挚爱大梁睿王。 “洛洛是个好姑娘,姝表妹,你在盛京城这段时间帮我好好照顾她。” 朱容姝俏皮一笑:“表姐放心吧,我会的。洛洛是个很有趣的姑娘,我也喜欢她。” 这样的一个姑娘,除了永宁侯这一家子,谁会不喜欢呢。 杨洛走出镇国将军府,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大街上,心里是满满的不舍,若是可以,她也想放下这里的一切,跟晚姐姐去大梁。 李双晚在庄子上养病的那二十余天,杨洛见过一次顾星言,那时她还未跟母亲姓,依旧叫苏洛。 有一天深夜她正在配药,一抬头,透过窗户看到庄子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面向的正是晚姐姐的屋子,他的背影很孤寂,透着浓浓的哀伤。 她打开门出去,男人见到她立马掉头就走。 她没有发出声,怕吵醒庄子里的人,独自追了出去,跑了足有一里地,那个男人才停下来,转过身对她拱手道:“洛姑娘不要再追了,我,我只是来看看她,你别误会。” “你认识晚姐姐?” “是。” 苏洛看着男人眼睛:“你喜欢她!” 男人身形一顿,苦笑一声:“对李姑娘,说喜欢是奢侈,我不配。” 苏洛一步步走近男人,眼中露出杀气:“你对晚姐姐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男人没有回答,深深闭了闭眼,咽下满心的苦涩。 前世他害得她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生下孩子,身子也垮了。 若当初,他的意志力能强一点,能抵抗得了凌恒下在他身上的毒,晚晚不会怀孕,镇国将军府也不会满门覆灭。 她和他们的孩儿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一切都是他的错,哪怕他以两世半命的代价,换她重生,也难赎前世犯下的罪。 “你若敢对晚姐姐不利,我苏洛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顾星言凄然一笑:“好。洛姑娘,我叫顾星言,但凡哪一天,我对不住李姑娘,我的命你尽管来取。” 苏洛冷笑一声,但随即就发现了男人的不对劲:“你中毒了?” “剧毒,无药可解的那种。” 第237章 他能去哪 苏洛嗤笑一声,一把抓住顾星言的手腕就把脉:“没有我苏洛解不了的毒……咦,你这毒怎么这么奇怪?不止一种毒,有两种,目前处于平衡之中,两年内应该不会毒发,但两年后若毒未解,顾星言你会死得很惨。” 顾星言抽回手:“多谢洛姑娘,我无事。” “不行!”苏洛从身上取下银针,又捣鼓出一个瓷瓶,“我取你一瓶血,回去得好好研究研究,我就不信配不出解药。” 若是可以,顾星言很想在晚晚身边多待几年,还有他的兄长,还有母后。 所以,他没有抽回手,虽然他手上有前世苏洛的解毒方子,但他觉得洛姑娘应该更愿意由这一世的她亲自写出来。 “你最好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晚姐姐的事,否则就算我配出了解药,也不会给你。” “多谢。” “看什么看,赶紧走!”有人上前推了她一把。 杨洛顿时回神,这才看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站在了永宁侯府门前,推她的,正是永宁侯的门房小厮。 是原主的潜意识把她带到这里的吧,她还是想回来看看的是吗? 杨洛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人:“滚开!” 永宁侯府,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会回来杀了这些夺走原主命的人。 门房被她眼里的杀气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多说什么,赶忙回到门前站好。 回到人民医院时,装修的工人已经收工,义父在后院和几个下人一道在准备晚饭,见到她来,郭郎中忙问:“洛儿,你脸色怎么不大好,怎么了?” 杨洛微微一笑:“女儿没事,父亲,晚上咱们吃什么?” “烧了你最喜欢的羊肉锅子。” 见义父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杨洛问:“怎么了?这是有事?”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永宁侯夫人今天下午来了一趟,想请你过府医治苏大姑娘脸上的伤。” 杨洛冷笑:“她竟然敢来让我去给她女儿治伤?呵,她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洛儿,我知道你恨永宁侯一家,可他们毕竟是权贵人家,咱们得罪不起。唉,以前有恒王妃在,还好,如今……洛儿,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如……” “父亲,我不会去的。下次她若再敢来,就给我打出去。他们一家子害死了我娘,还险些杀了我,我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与朝廷命官,还有侯爵在身的永宁侯府相抗衡,总有一天,她会亲手灭了宁永侯和那个恶婆娘,以及他们的女儿,为原主和她的母亲报仇。 “这,洛儿,民不与官斗,你开门做生意,得罪了他们,怕是……” “父亲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要找她的麻烦,没那么容易,虽说她的人民医院还没开张,但有陈平手底下那帮乞丐帮着宣传,再加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数人,就前几天救下的那对母子,便是翰林院掌院的儿媳妇,早就名声打响了。 永宁侯这一家要对付她,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得罪得起。 …… 而这天下午,陆冬青一出宫门,他的下属袁子勇见他满脸的血吓了一跳,忙上前递过帕子:“老大,皇上他……” 陆冬青扫了他一眼,袁子勇立刻噤声。 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脸上的血,扔还给了袁子勇:“碧水泉山庄是凌仕的,你带兄弟们把碧水泉山庄围了,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一寸地也不得放过。” 袁子勇先是一怔,随即了然,碧水泉山庄无人敢得罪,原来东家竟是凌仕江啊,这便说得过去了。 “是。” “再派人去和郑新江接头,告诉他此事,无论他在恭亲王府查到了什么,或是你们在碧水泉山庄查到了什么,双方都保持消息互通。。” “是,那老大,你去哪儿?” 陆冬青看了看天边的残阳,他去哪儿?他又能去哪儿? 他是人人喊打的锦衣卫,是景章帝的走狗,天下之大,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能让他安静片刻,最好能好好地睡上一觉。 牵过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一家铺子面前。 近傍晚,店里的糕点已经卖光了,胡沐颜正准备关门,就看到陆冬青失魂落魄般地站在她的铺子面前。 看到他额头上凝固的血,和脸上还未擦干的血迹,也着实吓了一跳,走过去:“陆指挥使,随我进来吧,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能伤他的,只能是皇帝,又想起万玉枝说的那番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冬青茫然看向胡沐颜,这个姑娘似乎比在破庙看到的那次又瘦了许多。 自他带着人去破庙再查胡家之后,这个性格刚强的姑娘,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将胡家女眷护在身后的样子,总出现在脑海里。 尤其是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之时。 可她的眼睛依旧干净,此刻看着他时,竟然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担忧。 是在担忧他吗? 他根本不配,他抄了她的家。 陆冬青自嘲一笑。 胡沐颜见他不动,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跟我进来吧,伤口不好好处理,会化脓。” 他该掉头离开此地,可是鬼使神差的,陆冬青把马拴在一旁的树上,跟她进去了。 胡沐颜将铺子关了,扶陆冬青在桌边坐下,从柜子里拿出药,又打了一盘清水过来。 “你忍着点,会有点痛。” “嗯。” 干净的巾帕轻轻擦在伤口上,陆冬青不觉得痛,反倒有些痒,他闭上眼,任由胡沐颜给他清理伤口,给他上药。 男人的呼吸带着阳刚之气,喷在她的脖颈处,蜿蜒向双耳蔓延,胡沐颜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心一慌,手上便失了力道,顿时伤口再次渗血。 陆冬青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血淌了下来,胡沐颜忙拧了帕子擦拭,脸火烧火燎的:“对,对不起,我,我……” “没事,不痛。”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情绪。 “马,马上就好,你再忍忍。” “嗯。” 第238章 他该离开 “你怎么只会说嗯?” 陆冬青眼不眨地看着那个认真替他处理伤口的女孩:“我没事。” 一炷香之后,胡沐颜终于上好了药,包扎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可是当她退后两步,看到一身飞鱼服,腰别绣春刀的男人,此刻额头上包着一块绣了荷花的帕子,还在一侧打了个蝴蝶结时,突然就觉得十分滑稽,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怎么了?”陆冬青诧异,转头看向一旁的镜子时,太阳穴没忍住突了突。 但随即,胡沐颜就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个男人,不那么严肃一副冰冷的样子的时候,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她突口道:“我饿了,你饿吗?” 陆冬青其实不饿,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忙,未时三刻袁子勇拿了干粮来,他匆匆啃了几个冷馒头,胃里到现在还是鼓鼓的,他只是有些疲惫,很想好好地睡一觉,点头:“是有些饿了。”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煮面。” “好。” 等胡沐颜手上拿着两碗煮好的面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竟然靠在她平时休息的矮榻上睡着了。 将手上的面轻轻放下,拿过一床棉被轻轻盖上。 男人睡得很沉,可见这几天为了晚姐姐的案子累惨了。 坐到一旁,胡沐颜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熟睡中的男人眉目舒展,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如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若他平时不是那副冰冷冷的样子,应该是个极温和的人。 可惜,锦衣卫自先帝创立那天起便被人骂作是皇帝的狗,令人闻风丧胆,而他年纪轻轻已是锦衣卫指挥使。 这一夜,陆冬青睡了一个好觉,连梦也不曾做一个。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铺子的时候,陆冬青睁了开眼,忙坐起来,身上的棉被从胸前滑落,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睡了整整一晚。 陆冬青嘴角微微扬起,又闭了闭眼,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谨慎,再怎么疲惫也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睡着。 而他,在这里,竟然睡得那么沉。 眼前的那个姑娘安静地趴在桌上,脸面向他,枕在手臂上,挤出肉嘟嘟圆脸模样,透着一丝俏皮和可爱。 陆冬青定定地望着睡梦中的女孩,作为首辅家的长孙女,胡沐颜从小应该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长大,是世家姑娘的典范,她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是整个盛京城的才女。 一朝家族突逢大难,换作其他姑娘早就哭得不知所措,可她挑起了整个胡氏的重担,养活了一大家子的女眷,叫那些笑话他们的人生生闭了嘴。 岁月如斯静好,他不忍去开门,怕外面的纷纷扰扰惊醒了睡梦中的姑娘。 站起身,将身上的棉被拿起轻轻盖在女孩身上,一缕墨发垂落于她的脸上,鬼使神差般,陆冬青伸手将那缕头发别到她的耳后。 胡沐颜突然就睁开了眼。 对上女孩那双雾蒙蒙黑耀石的眼睛,陆冬青心砰的一跳,慌忙心虚地转过头,拿起放在一旁的绣春刀:“我,我走了。” “别走。”胡沐颜叫住他。 话一出口,胡沐颜心脏似漏跳了一拍,尴尬地轻咳一声,指着桌上的两碗面:“昨天你太累睡觉了。这面不能吃了,我再重新给你去煮一碗。” 陆冬青诧异转过头,身为锦衣卫,这几年,无论到哪儿,老百姓表面上怕他们,但背后不知在如何唾骂。 从来就没有人请他们留下来,吃一碗面。 他该马上离开的,但:“好,好,有劳胡大姑娘。” 极好地睡了一晚,肚子确实有些空了。 胡沐颜先去后院打了一盆水过来:“陆指挥使,您先洗漱,我去去就来。” 陆冬青点头,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往后院走去。 胡家女眷如今都搬了进来,胡沐颜昨天出去煮面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就已经看到了。 一整个晚上,她都急得没有睡好。 此时,见关了一夜的门终于打开,胡夫人急急走过去,把胡沐颜拉到一旁,低声责备:“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一整个晚上,名声不要了!” 胡沐颜知道陆冬青武功在身,耳力极好,拉着母亲的手就去了灶屋。 进了灶屋,胡夫人把门一关,气道:“颜儿,你难道忘了我们胡家是谁抄的?是他,是这个叫陆冬青的锦衣卫指挥使!” “娘,抄我们胡家的是龙椅上的那位,不是陆指挥使。” “我看你脑子是进水了,锦衣卫你也敢和他单独相处一晚。” “陆指挥使是个正人君子。” 胡夫人冷哼:“是个人人喊打的‘正人君子’吧,你没听到别人都怎么说他们的吗?说陆冬青是阎罗,说他们这些锦衣卫是皇上的走狗。颜儿,你听娘的,离这个陆冬青越远越好。” 胡木颜往锅里添水:“娘,还记得开这家店铺的时候,我和您说过,恒王妃给了我五千两吗?” 说起恒王妃,胡夫人面容顿时有了哀戚之色,眼圈通红,多好的一女子,就这么死在夺嫡之中。 “她是咱们胡家的大恩人,我怎么会不记得。你直到一个月后才与娘说这事,娘也寻不到好机会去谢她,如今……” “颜儿,恒王妃人虽不在了,但答应给她的三成利不能少,每年都要给镇国将军府送去。不对,在说那个阎罗陆冬青呢,你别岔开话题。” 胡沐颜扶母亲在一旁坐了,自己则和面,起锅烧水,动作极为谙熟:“给晚姐姐的分红自是一文都不会少,我会亲自送到朱夫人手中。” “在破庙那会儿,我把晚姐姐给我的钱放在匣子里,藏在了那尊大佛的佛脚处。当时锦衣卫来搜的时候,陆指挥使是看到了的,而且还拿在手上翻了翻,他清楚地知道匣子里有多少钱。” 胡夫人一惊:“你是说,他,他当时看到了那五千两,却当作没有发现,带着人就这么走了?” 第239章 他的心愿 胡沐颜点头,又到灶台间添了一些柴火:“若当时他把钱搜走,娘,不仅我们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晚姐姐也会受到牵连。” 胡夫人点头。 “而且,害死三妹的那些恶人,是陆指挥使命人将他们狠狠打了一顿不说,还让他们拿出了不少银子赔给我们,让我们将三妹体面下葬。” 想起三姑娘,胡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胡家不过刚倒,那些牛鬼蛇神就露出了他们恶毒的嘴脸。 “且,他这么做也是在替晚姐姐给的那五千两打掩护呢。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耳目遍布整个盛京城,哪能不知道我这五千两从哪里来的。不然啊,咱们纵然手上有钱,我也不敢这么短时间就盘下这间铺子,我们至今还住到破庙里呢。” 透过那扇关着的门,胡夫人默默看了眼外间。 “娘现在还觉得他可恶吗?” 胡夫人嗔了她一眼,站起身,往灶台里塞了一根柴火:“你又没和娘说过,娘哪能知道。哎哟,你瞧你,怎么能吃光面的,快,打两个荷包蛋进去。” 两刻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摆到了桌上。 陆冬青早已经洗漱完,他自是听到了胡夫人刚才的话。 只是,他没舍得离开。 此番见她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知道胡夫人应该没再说她,心下便是一松。 接过胡沐颜递过来的筷子,埋头就吃。 面上卧了一个荷包蛋,色泽诱人,不过片刻功夫,一碗面就一扫而光。 胡沐颜尴尬地看看自己的面,又看看对面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的陆冬青面前的碗:“煮少了,我,我再给你去煮一碗。” “不用,我吃饱了。”说罢,陆冬青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绣春刀就离开。 翻身上马,一鞭子抽在马腹上,马扬起四蹄朝前奔去。 冷风在耳旁呼啸,陆冬青只觉得那碗只卧了一个茶包蛋的阳春面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周身暖洋洋的,不觉半分寒冷。 若是他的余生能得这样一间小铺子,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一个可以在他忙完一天的公务后,将水端到他面前让他洗漱,给他煮碗只卧了一个荷包蛋的阳春面的姑娘,该是再无遗憾了吧。 …… 杨洛走后,亦竹和朱安禾立即帮她收拾起东西来。 亦竹想跟着李双晚一同去,然李双晚说什么也没同意。 凌恒此人心机深沉,她不能冒哪怕有一丝可能的险。 收拾好东西后,朱安禾让陈平先将她的东西,以及一匹快马先送去庄子上,请他的祖父陈老汉帮看着些。 天擦黑时,陈平回来了:“姑娘,事情已经办妥,祖父会在子时左右在别庄等您。” 李双晚点头:“一切可顺利?” “嗯,顺利的。守城门的士兵没有说什么,直接就放行了。” 李双晚点点头,如今在世人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谁也不会怀疑她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法。 李双晚看着陈平的眼睛,真诚道:“陈平,你跟在我身边,替我办了这么多事,每一件都办得极为漂亮,辛苦了。” 陈平脸一红,腼腆笑道:“小的不辛苦,比在庄子上学到了更多的东西,一点也不辛苦。” “如今我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大姑娘请说,小的必赴汤蹈火,一定办妥。” 亦竹嗔他一眼:“还叫大姑娘呢,小心被人听了去,给姑娘惹麻烦。” 陈平嘿嘿挠了挠脑袋:“是,姑娘。” 李双晚面色凝重:“我需要你帮我找齐几味药,这些药都极为珍贵,但对我特别特别重要,除了你自己的安危,其余的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帮我拿到手。” 亦竹和陈平二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是知道实情的,姑娘这么紧张,定是要为大梁九殿下找解他身上暗卫之毒的解药。 凌恒的手上只有每月一味暂时压制毒性的解药,要想彻底解毒就就连他也做不到。 他们不知道姑娘是从何处得了方子,但二人皆没有问。 “是,姑娘您说。” “碧海玄参,紫雾魔兰,蓝月灵槐,幽冥鬼葵。” “这是什么药?怎么闻所未闻?”陈平听了药名,惊道。 李双晚看着他:“能否找到?” 陈平慎重一礼:“姑娘放心,不管多难,小的定会竭尽全力。” “好。”李双晚递过去一张银票和下午杨洛送还给她的玉牌,“现银我给你这五千两,你去银号换成小面额的。镇国将军府自祖上起在北晋各地都开了铺子,凭此玉牌可以在任何一家铺子里支取银子。” 陈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是,姑娘放心。” 亦竹忍不住道:“在外要注意安全。” 陈平心中一暖,朝她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亦竹看着陈平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眼圈竟然红了。 李双晚淡淡一笑:“放心吧,陈平做事稳当,他会保护好自己的。等我从大梁回来,就作主给你们二人完婚。” 亦竹脸一红:“姑娘,您说什么呢。” 朱安禾此时也过来了,笑道:“陈平这孩子很不错,亦竹,好男儿得早点握在自己个儿手中。” 亦竹这下连脖子都红了:“夫人,您,您说什么呢。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 夜幕已经降临,李双晚其实心里很是不放心,二房太不要脸,什么阴毒的招都使得出来,而母亲性格耿直,看不怪的,要么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吵一架,打一架。 对二房那些背后的使坏根本毫无办法。 朱安禾催她:“眼见着天快要黑透了,你也收拾收拾,早点出发吧。” 李双晚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她是很想见顾星言,恨不得此刻就长了翅膀飞到他的身边。 可她放心不下母亲。 母亲再怎么也要等“李双晚”下葬了,再从恒王府把她的嫁妆一个不落地要回来才能回西北,而这,至少还要十天。 北晋有停灵七日的规矩,凌恒“情深”,又岂会放弃这等好机会。 第240章 武功恢复 “娘,我,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急,要不等你这边的事完了,我再陪您一道离开。” “这怎么成!不是说顾星言身受重伤吗?我这边没事,你还是按原定计划早点去见她吧。他肯定也挂念着你呢,你去了,他见到你,伤好得也快。” 李双晚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朱容姝亦看出了她的担忧,拍着胸脯道:“表姐,你放心去吧。姑母这里交给我,若是二房敢欺负到她头上来,看我怎么回敬他们。我也不是吃素的,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朱安禾嗔了李双晚一眼:“你啊,还是不相信你老娘,我虽然不会玩他们那些阴招,可我会打架啊。谁再敢在背后来阴的,我定一脚一个踹翻他们,没人能欺负得了你老娘。行了,行了,天已经黑了,你还是早些出发吧。” 已经亥时了,李双晚确实很思念顾星言,见母亲和姝表妹都在催她,便也不再犹豫,换上了一身夜行衣。 朱安禾整了整李双晚的衣服,腰间一条一指宽的黑色腰带裹住她的腰身,更显得她腰肢盈盈不及一握。 朱安禾眼中含泪:“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双晚用力地抱了抱朱安禾:“娘,您放心吧。等这边的事一完,您就带着亦竹他们早点回西北去。” “好。” 她抱了抱朱容姝:“表妹,交给你了。” 朱容姝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一掌:“瞧你,年纪不大,怎么神神叨叨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李双晚噗嗤一笑,终是决定按原计划,现在出发。 她回头再深深回望朝她挥手的几人,然后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便出了镇国将军府后院高高的围墙。 如今,她已彻底恢复了武功,不止如此,因着杨洛给她的药极好,再加上在乐潇院的那段日子,她没有一日不在好好的扎马步,习武。 这几日总感觉小腹处有一股一股的暖流蹿来蹿去,她试过,内力亦提升不少。 夜已深了,天空一颗星子也没有,没有半丝光亮,只听得风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朱雀大街上,原二皇子府四周依旧有禁军把守。 只是,自凌云被圈禁以来,这个地方便成了禁忌之地,谁也不会无事到这里来,夜半更无人会来,故而禁军们的防卫便很是松懈。 此刻夜深人静,他们靠在墙上打着盹,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纤腰的身影慢慢在逼近后院的围墙。 李双晚一身夜行衣,黑色面纱蒙面,轻轻一跃便翻过了墙头。 就算凌云已被贬为庶人,但府邸没有收回,依旧与自己的妻妾们好好地住在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极大,李双晚前世今生都没有来过二皇子府,再加上他有妻妾不下十位,不知道此刻他又歇在了那个女人的床上。 若是一间一间地找,不仅十分费时间,还容易打草惊蛇。 后院总归是有妾室住着的,李双晚选中了其中一间,闪身进去,屋内亮着一盏微弱的灯,是为了方便起夜特意留的。 来到床上,伸手在床上人的穴道上一点,那人立即就醒了过来,立马就看到自己床前站着一个人。 顿时吓得坐真了身,面露惊恐,就要大喊救命,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横在了脖颈上:“说,凌云今晚歇在哪里?你若敢发出一丝声音,我立即就杀了你!” 女子吓得浑身颤抖:“在,在,在前院。今,今天,他,他他没喊人侍寝。姑,姑娘,别,别杀我,别杀我。” 侍寝? 李双晚冷笑一声,寒光一闪,匕首划过,那女子瞳孔顿时放大,双手紧紧握住脖颈,可惜,那血依旧沽沽从指缝间流淌出来,不肖片刻功夫,轰然倒下,已然气绝身亡。 没错,就在李双晚看清楚床上之人时,她便认出了她。 此人正是当天贺老将军他们的棺椁抵达盛京城的那天,和凌云在马车里苟合的红衣女子。 她倒是忘了,当天景章帝连下三道圣旨,没有提到如何处置这个女人,而凌云早早就将她藏在了自己的后院。 李双晚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便到了前院。 凌云的屋子很好找,由于他被贬为庶人,府中只留了十余个下人,没有府兵,景章帝也收回了给他的暗卫。 此刻,他的屋前空无一人。 李双晚极轻易便撬开了门进去。 床上,凌云打着鼾声,李双晚一步一步逼近,幽冷的匕首在黑夜里发出冰冷的寒光。 那匕首的尖头,还残留着红衣女子的鲜血。 似有所感,凌云蹭地一下坐直了身:“谁?” 李双晚一步逼近,扯掉脸上的面纱:“我!” 桌上的烛火跳了跳,同时也让凌云看清了面前之人,他愕然瞪大眼:“你,你是李双晚,你没死!” 他虽然被圈禁,但盛京城里这等大消息,他还是听到了,当时听到时,他不知有多高兴,连喝了三大碗,直呼痛快,痛快! 李双晚冷笑一声:“让二皇子殿下失望了,我好好活着。这不,来取你性命来了。景章帝不杀你,本姑娘却要为贺老将军一众死去的儿郎们讨个公道!” 凌云嗤笑一声,他虽非真正的武将,但他们这些做皇子的,哪个身上没点功夫:“李双晚,若是我没记错,你半年前就已经武功尽废,还想来杀我?呵,不自量力!” 说罢,从枕头底下抽出防身用的剑,对着李双晚便刺了过去。 李双晚身姿极为灵巧,一个身侧避开的同时,匕首已经朝着凌云的胸口刺去。 然,她虽然身子在女子中算高的,但对面站着的凌云起码有九尺长,又皆他手中的剑要比她的匕首更占优势,竟然被他给躲了过去的同时,他人也从床上已经跳到了地上。 凌云已经被李双晚的动作给惊了一惊:“你竟然恢复了武功!” “可不是嘛,又让二皇子殿下失望了!”说罢,李双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的同时,手中的匕首再次挥了过去。 第241章 刺杀凌云 她速度极快,匕首几乎是贴着凌云的脖颈一次次划过,凌云头后仰,被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手中的剑也只能用来招架,没法反击。 李双晚在离开北晋前,是一定要杀了凌云的。 她速度相当快,力道也极大,片刻后便将凌云直接压在了墙上。 他虽有武功,但到底不及武功更上一层的李双晚。 何况,她是在军中长大的,战场上没有那么多花招,要的便是能直取敌人性命的杀招。 凌云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的力道会是如此之大,被压的挣脱不得,怒道:“老四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他也被你给蒙骗过去了?李双晚,你好深的心计!你们镇国将军府手握三十万大军,西北只知你父李大将军,不知朝廷,不知皇上,你又千方百计嫁给凌恒,你们镇国将军府要干什么?想造反吗?难怪这北齐几十年你们都打不下来,你们这是拥兵自重,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双晚冷笑,这就是凌氏皇家对他们镇国将军府,对父兄的猜忌! 景章帝也早就对父兄存了疑心,就算没有凌恒,换作任何一个皇子登基,镇国将军府也定然落不得好。 爹娘兄长却在为这样的主子苦守西北边境几十年,景章帝轻飘飘一句国库空虚,爹娘便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俸禄,和母亲的嫁妆给将士位买粮买衣,何等可笑。 “诛九族?呵,凌云,那我今天先杀了你!”说罢,匕首再逼近两寸,已经压在了他的脖颈上,有血丝流了出来。 入骨的刺痛和求生的本能激起凌云最深的斗志,他猛地一把掀开李双晚,剑朝着李双晚的胸口就挥去。 这里虽是前院,但禁军从来只守在外面,不进他的府门半步。 因为就在前两天,他的一个妾室被关了许久受不了了,在府里大吵大闹要出府,他当时也是怒喊让她住嘴,那些禁军听到了也未进来查看一番。 此刻他就更不指望了,就算他喊破了嗓子,禁军也不会进来救他。 李双晚身形灵巧的躲过。 凌云仗着身高优势,腿长手长,一手挥剑,一手挥拳,想要尽快把李双晚解决了。 李双晚是何等人,她右手持匕首虚晃一招躲过凌云的攻击,左手出击,同时猛地就是抬腿一扫。 几乎是左右手,和脚同时出招,一般的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不要说凌云武功在众皇子里本就平平。 他瞳孔骤然一缩,踉跄着连连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子,心中已是警铃大作,李双晚此招一出,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办? 武功,武功不如她。 力气,力气似乎也不相上下。 如今剩下的唯有身高这点优势了。 她手上的匕首短,他手长,又兼手中剑要比匕首长出许多。 认清了这一点,凌云便不敢随意靠近李双晚,远远地拿剑挥舞。 李双晚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就在凌云发了狠劲,想要再一剑刺来杀了她的同时,她猛地抬起右手,在机关上那么一按,唰唰唰数根银针飞射而出。 不过瞬眼间,几根银针悉数没入他的身体里。 这是顾星言送给她的手镯。 就算银针没能刺中他的要害,但银针上涂的麻药也让他顿时就失去了所有力道。 剑哐当一声落地。 快到子时了,她也该出城了,李双晚勾唇一笑,一把抓住凌云的头发,匕首就抹上了他的脖子。 “等一下!” 凌云声音颤抖:“我,我与你们镇国将军府,与你李双晚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为何要杀你?”李双晚冷笑,“你身为北晋皇子,为一己私利,枉顾万千将士的性命,景章帝不舍得杀你,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那么,那些被你害死的将士们呢?他们也是他们妻子的丈夫,爹娘的儿子,家中儿女的父亲!凭什么,他们要不明不白地被你害死,你却还能好好地活着!” “我又没害死你,他们与你何干?你不能杀我!” “与我何干?呵,因为我李双晚也是一个军人!”说完,李双晚再不给凌云说废话的时间,匕首往他的脖子上狠狠一抹,鲜血喷涌而出。 那个站在万千尸骨上,还能好好活着的凌云,终于死了。 李双晚将匕首在他的身上擦了擦,站起身,打开门,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开。 而二皇子府门口,那些个禁军还缩在墙边打着轻微的鼾声,浑然不知府内已是两条人命被收割。 李双晚一身夜行衣,在黑夜中行走如在大白天,行动极为迅速,不一会儿,便到了顾府门口。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骆管家忙侧身让开一条缝:“李姑娘,您来了,东西已经都准备好了,您这会儿便可以出发。” 李双晚点点头:“多谢。骆管家,这边的事一结束,你也早点从恒王府离开。” 骆管家脸上堆起笑,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是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李姑娘从恒王府成功脱身,他也便没必要留在那里了,笑道:“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让舒公子回大梁了,这北晋的情报网,九殿下让属下接手。姑娘放心,等夫人把您的嫁妆从恒王府清点完带走后,属下便会寻机会离开。” 李双晚点头:“那名真正的骆管家还一直被囚禁着的吧?” “是,每天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呢。姑娘,一路顺风。” 说罢,骆管家打开密道的门,让李双晚进去。 这条密道直通他们在京外的庄子,去年除夕夜,主子他们便是从这里出发回的大梁。 …… 第二天,景章帝下旨召告天下: 褫夺万玉枝贵妃封号贬为庶人,其谋害亲王妃,手段之狠辣,心思之歹毒令人发指,按律判处死刑。因其做案目的恶劣,手段过于残忍,故改判秋后问斩为斩立决,于今日午时在菜市口行刑,由大理寺卿朱淇正监刑。 一代宠妃万玉枝,终在正月二十二这一天,人头落地。 死前,她的舌头已经被人削去,头颅滚在地上之时,还圆睁着一双绝望和不甘的眼。 第242章 凌恒外室 李双晚已经离开,前往沧州与舒文博汇合后,一道去大梁。 朱安禾与朱容姝姑侄二人就站在人群里,看万玉枝被砍了头。 正要离开的时,正好被朱容姝瞥眼看到风卷起一辆寻常的青布马车的车帘,而里坐着的竟是凌恒。 朱容姝诧异,这是下人坐的马车,凌恒虽说不受宠,但怎么也不可能坐这样的马车,而且他去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恒王府,反倒是一些平民百姓居住的民居。 凌恒是礼部侍郎,又不是户部,不存在体察民情,需要微服私房。 她拉了拉朱安禾的手,指了指远去的马车:“姑母,凌恒在这辆马车里。” “凌恒?” “姑母,你说他去哪里干什么?” “走,跟去看看。” 朱容姝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朱安禾虽说在未出阁前不会武功,但自从嫁给李淮英后,也跟着习了些,二人要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不被发现还是容易的。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小院门口,凌恒下车,警惕地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推开一条缝便进去了。 朱安禾与朱容姝二人不敢靠得太近,毕竟凌恒此人深不可测,到底他武功如何也未可知。 自从回到盛京城后,在晚晚和她说了一番话,再加上她这段时间的仔细观察,等等种种迹象,发现凌恒远不是他日常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懦弱无能,更不是对皇位毫无兴趣。 相反,他智谋心计远非常人能比,与他的母妃林嫔一样,可以蛰伏在皇宫二十余年。 朱容姝左右瞧了瞧,正好看到两丈外有一家卖成衣的两层店铺。 朱容姝拉着朱安禾就进了铺子。 见进来两个穿着打扮极为不凡的夫人姑娘,掌柜的还十分诧异,他们这铺子是做平民百姓生意的,这些高门贵人哪看得上? 朱容姝扔给掌柜一个钱袋:“五十件女子的成衣,大小不论,给府中下人准备的。我家夫人有些累了,可有供休息的地方?” 掌柜顿时喜笑颜开,忙将二人往楼上领:“有有有,夫人和姑娘请上二楼。小人把您要的衣服打包好,送府上去。” “不必,一会儿会有人来拿。” 掌柜的哪敢多问,京中贵人行事常出人意料,也不是没有府中主母来给家中下人买衣服的,忙应了声是。 说话间,已经领着她们上了楼进了屋:“二位客官好好歇息,小的这便下去准备您两位要的东西。” 朱容姝淡淡点头:“嗯,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是是是。”掌柜点头哈腰走了。 朱容姝过去把门合上,就见朱安禾已经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窗户正好对着那间小院,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院内,李双芝正坐在廊檐下,阳光沐浴在她的身上,她手中拿着针线,正在缝补着什么,拿剪子剪断线头,将手上的东西抖开,是一件小小的衣服。 看到凌恒进来,李双芝眼眉梢都洋溢着笑,放下东西刚站起身,凌恒已经快步上前,将人紧紧搂进了怀里。 李双芝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凌恒轻轻抚摸她的腹部,女子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他怀中。 二人许是情难自禁,唇紧紧相贴,耳鬓厮磨,深情倦倦。 对面二楼屋内的二人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朱安禾更是如五雷轰顶。 晚晚从未和她提起过,凌恒竟然是养了外室,而且刚才凌恒抚摸她腹部的样子,显然这个外室已经怀孕了。 朱安禾觉得十分恶心,难怪晚晚千方百计地要从恒王妃脱身,难怪迟迟没有和晚晚圆房。 这个男人岂止是智谋心计深远,分明是恶心十足,他们堂堂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还比不上一个外室了? 朱安禾拉着朱容姝就下了楼,急得掌柜以为出了什么事,追了出来:“诶,贵人,您的衣服不要了?” 朱容姝喊了一声:“一会儿自有人来取,不许跟着。” “是是是。” 朱安禾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我倒要好好看看,他养的外室究竟是谁!凌恒在人前做出的那副对晚晚用情至深的样子,转身外面竟然养了别的女人,真是岂有此理!” 朱容姝一把拉住朱安禾:“姑母,你这样冲过去像什么样子。表姐干嘛要死遁,她肯定知道了呀。她这么做,就是为了不把镇国将军府和恒王府绑在一起,您现在冲过去,不是坏了她的谋划吗?凌恒有太多的理由搪塞你。” 朱安禾这才冷静下来,没错,她不能坏了晚晚的谋划:“那怎么办?” 朱容姝淡淡一笑:“要知道她是谁还不容易吗?既然是外室,凌恒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不走,等他离开,咱们再去瞧瞧,总能瞧得出一些端倪出来。” “或者,”朱容姝指了指她们刚出来的那家铺子,“这附近总有认识的人,打听打听也就打听出来了。走,姑母,咱们这便先进去问问。” 朱安禾未动:“会不会被凌恒知道?” 朱容姝摇头:“凌恒是亲王,他岂会屈尊纡贵到这种地方来?这附近一看就是平常百姓居住的地方,且姑母你看,凌恒来时还特意换了辆下人马车,可其谨慎。但他出入此处的次数多了,总有人多多少少见过他。也许猜不出他的身份,但他的穿着和身上的气质,这些做生意的肯定能看得出来。” 朱安禾想了想也是,跟着朱容姝便折回了铺子里。 掌柜见两位贵人去而复返,忙上前招呼:“二位贵人,可是府里有人来取衣服了?” 朱容姝道:“掌柜的,我家夫人想置办一处宅子,看上了对面那处院子,你可知这院子的东家是谁?” 那掌柜神色诧异,仔细打了一番朱安禾:“贵人怎么会想到到此处置办宅子?” “这你别问。” 朱安禾轻叹一声:“唉,家里有一个不成器的,有了个相好还怀上了身子。那相好上不得台面,但总归是怀了我家的种,所以我就寻思着把她弄到这里来,也别让家里的儿媳妇知道了伤心。” 远在西北的李元乔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第243章 异想天开 掌柜一听这便明白了,高门贵宅里这种事多了,也不是没有老母亲给儿子的外室买宅子安顿的事,笑道:“这家是不成了,要不看看我家的,我家在这附近也有一处宅子。” 朱容姝冷哼一声:“怎么就不行了,我家夫人有的是钱,多给几个钱,那家人还不肯把宅子立马卖给我家夫人?” 掌柜嗤笑一声:“不瞒您二位,这里头住着的,估摸也是某位贵人的外室,那姑娘初住进来的时候,还挨家挨户带着婢女上门给邻居送礼呢。那长得,啧啧,怎一个水灵,美着呢。可惜啊,我看她脸色不大好,路走得多了,还要婢女扶着。” “那,你可见过她男人?” “她男人?呵,见是见过,不是也只见了个背影,个子高高的,身形挺拔,一看就是出身显赫。他每次马车都住到院子门口,拉开一条缝就进去了,谨慎得很。” “那姑娘的模样,您还记得吗?” 掌柜想了想:“呃,皮肤很白,是一种病态的白,柳叶眼,笑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圆脸。哦,对了,她递给我礼物的时候,我看到她右手大拇指上有一个淡粉……” “老东西,在那胡说八道什么呢,干活去!”掌柜话才说了一半,出来一位妇人,厉喝一声打断。 朱容姝急问:“掌柜,她右手大拇指上有一个淡粉什么?” “哦,没,没什么,没什么。二位衣服已经打包好了。”‘ 朱安禾点头:“我会命府中下人来取。”说罢,拉着朱容姝便走了。 “姑母,你不问问清楚?” 朱安禾摇头,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不会再说了,等凌恒走了,我们再来探。” 朱容姝见姑母脸色不大好,便也没多问。 待到傍晚,二人果然去了。 然,在看到那女子的那一刻,朱安禾整个人几乎都石化了。 凌恒的这个外室和李元明长得太像了,除了个子娇小些,面色有些苍白外,尤其是那双柳叶眼,一模一样。 且,她清楚地记得,那年李淮义抱着她的女儿求她把腹中的晚晚流掉,以命换命的时候,她看到那小女婴右手大拇指上有一个淡粉的胎记。 原来,李淮义从来就没有杀了这个女儿。 难怪,凌恒不肯碰晚晚。 他这是在以这种形式报复当年他们夫妇不肯将肚中的孩子流掉,换她的命。 朱安禾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就不愤怒了。 何必呢,反正晚晚和凌恒已经再无关系了,也许是晚晚早就发现了李双芝的存在。 且看她的样子,身子骨极弱,凌恒竟然还让她怀上身孕,这不是害她去死吗? 所谓的深情,也不过是虚伪罢了。 …… 也就在这天早上,被废为庶人的凌云,不知何时被人一刀封喉而亡,身上还发现了多个被银针没入身体的小洞。 等到下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出现尸斑了,可见是死了已有数个时辰。 消息传回宫中,景章帝伤心落泪,接连失去两位儿子,竟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命刑部彻查。 可刑部查来查去,除了发现屋中有打斗,还死了凌云的一个小妾外,无任何其他发现。 刑部尚书回宫复命,景章帝勃然大怒,于是立即下达通缉令,全北晋悬赏凶手。 同时一道旨意下达,恢复凌云的二皇子身份,葬入皇陵,同时。 又三天后,丧事结束,“李双晚”入葬皇陵,待恒王殿下百年后夫妻合葬。 第二天,朱安禾再一次来了乐潇院,萝曼等几人已经将李双晚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 凌恒听到门房来报,忙也匆匆往乐潇院去,司珀低声道:“王爷,您真的要将王妃的嫁妆归还给朱夫人吗?” 凌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北晋规矩历来如此。” 司珀见四下无人,又道:“王爷,许志安和他老子没法比,此人不仅好男色,做生意根本不行,您的产业交到他手中,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已有数家店铺出现亏损现象。” 凌恒捏紧了拳头,这两个月诸事不顺,本以为娶了李双晚这个女人,他将平步青云,可哪里知道,先是许建州死了,之后铁矿莫名其妙被人发现,不得不转到老三头上。 紧接着又是许志安这个畜生玩弄男人玩弄到吏部主事儿子的头上,不得不赔进去两家极为赚钱的铺子。 就连青莲和吴管家,以及他豢养的那么多死士也死了。 此刻,李双晚也身殒。 凌恒眉心突突直跳。 “若是有王妃的那些嫁妆填补进去……” 凌恒面色一紧,随即在司珀耳边低语了几句。 司珀听罢,神色一怔,王爷果然好计谋:“是,属下明白。” 李双苗听说朱安禾来了恒王府,忙去乐潇院,想好好在她面前哭一场,表达一下她的姐妹情深。 哪知,朱安禾根本不理她。 凌恒一脚跨进乐潇院的时候,神情已经是说不出的哀伤。 朱安禾见他来了,抹泪道:“按说,这几个下人该留在恒王府的,可她们从小跟在晚晚身边,如今晚晚没了,她们我就带回去了,也是一个念想,还请恒王殿下成全。” “好,这本是应该的,我会和管家说,一样每人赏一百两。” 凌恒说着又拿起书桌上的一卷书,哽咽道:“岳母大人,阿晚嫁给我两个月零五天,每次我下值回府,总会看到她坐在窗前,面前一盏琉璃灯,手中便是拿着这本书。看到我来,就会放下书,朝我飞扑过来。如今她……” “还请岳母大人把这本书留给小婿……”说着,凌恒又是潸然泪下。 朱安禾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个狗东西,死畜生,他娘的也太会演戏了,难怪晚晚着了他的道。 若非她亲眼看到晚晚手上的守宫砂,更是亲眼看到他进了一处别院,与芝儿紧紧抱在一起,她差点就信了。 朱安禾轻轻叹息一声,拭了拭眼角:“你留着吧,殿下也莫要太伤心了。” 李双苗急道:“大伯母,长姐没了,我心里也难受。可是我如今也有身孕了,我想让她们留在我身边侍候我,我想长姐肯定也是乐意的。” 朱安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李双苗被这一眼看得心虚,忙改口:“大伯母,长姐生前最爱殿下了,如今她死了,您就这么把伺候她的下人接回去,长姐肯定是不愿意的。她肯定想亦竹他们代替她留在殿下身边的。大伯母,您不如把亦竹和陈平他们也送回来吧。” 一个脑子进水,还妄想爬到他们长房头上作威作福的二房女儿,朱安禾懒得理会。 第244章 蠢到极致 对凌恒道:“晚晚安嫁进来时间还短,她的的嫁妆我问过亦竹,都留在库房里。你看看这份嫁妆单子,若是没什么问题,我就让人拿走了,也会派人去衙门支会一声。唉,我这么做也是为殿下着想,晚晚已经没了,总不能再让世人在背后唾骂殿下吃亡妻的嫁妆,对殿下名声不好。” 凌恒心中愤怒无比,虽说这几个月以来,他暗中的那些铺子生意大受影响,但李双晚的嫁妆她还真瞧不上。 脸上却是一阵哀伤,声音亦带着哭腔道:“岳母大人说哪里话,阿晚与我夫妻情深,我没有保护好她,哪还能再用她嫁妆的道理。我这便让管家去办,必一分不少归还。” 李双苗听到这话,急了,她嫁进来大半个月了,哪能不知道恒王府就只是个空壳子,就连她这个侧妃屋里的东西,都比不得她在镇国将军府的好。 吃的,用的,样样都比不上。 毕竟镇国将军府,几乎大半的东西都是长房的赏赐,那可都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更不要说朱氏给李双晚的嫁妆。 她知道的,那是极大的一笔,若当初他们大婚时大办婚宴,必是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 朱老夫人乃是北晋皇商,朱老大人和老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对这个幺女极为疼爱,嫁进镇国将军府的时候,给了相当可观的一笔嫁妆。 而这些嫁妆几乎差不多都给了李双晚。 可见是何等大的一笔钱。 否则就恒王府这个空壳子,李双晚嫁进来这两个多月又怎会过得这般逍遥。 可,现在,朱氏竟然要把嫁妆拿走,凭什么! 他们长房都没有女儿了,难不成给李元乔娶媳妇,要用到这么多彩礼吗? 若是李元乔死在西北战场上了呢?他们长房的东西还不都是他们二房的。 李双苗双手一拦,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大伯母,长姐生前最喜欢我了,恒王府的后院就我们两个女人,白天殿下上值后,我们便待在一起。长姐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她的就是我的。如今她……” 不等她把话说完,萝曼红着眼气怒道:“侧妃娘娘,您说话得讲究个证据,别红口白牙的胡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她气得泪水哗哗地掉:“王妃什么时候和您常常待在一起了?又是什么时候说过她的东西就是您的了?奴婢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总有六七个时辰是在一道的,奴婢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句?” 李双苗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我们姐妹之间的私房话,怎么会让你一个奴婢知道?我看你才是红口白牙的胡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呵,是吗?奴婢竟是不知道,王妃和您姐妹如此情深,怎么您的浮光院王妃就给派了一个老婆子一个小丫鬟呢,还是骆管家在您进府的前一天从人牙子那里随便挑的。” “你!”李双苗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汪汪地看向凌恒:“殿下,萝曼不过一个下人,她竟然敢如此羞辱我。我要打她板子,我要杖毙她!” 凌恒冷冷看了她一眼。 朱安禾冷哼一声:“什么时候阿晚的婢女,轮到你一个侧妃发落了!” 李双苗知道求朱安禾是不可能了,她是一顶小轿从小门抬进恒王府的,父亲不过一个五品小官,哥哥的官位更低。 他们二房可以用长房的钱,但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拿来给她当嫁妆,若是没有李双晚的嫁妆,就恒王府这穷样,她的日子怎么能过得下去。 “长姐人已经没了,她肯定愿意将嫁妆留给我的。而且这些东西如今在恒王府,那就是恒王府的了,大伯母,您不能拿走。” 未等朱安禾说话,凌恒脸色一沉,这个蠢货,他当初怎么就着了她的道,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阿晚的东西永远都是她的,本王绝不允许你打她东西的主意!岳母大人,小婿这便让骆管家过来。” 李双苗脸也不要了,一把拽住凌恒的胳膊:“殿下!李双晚已经死了,她死了,她一个死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易青拼命在她身后拉她衣服,也没能拦住她。 “你闭嘴吧!”凌恒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要不是看在她已经怀孕,而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有大用处的份上,他岂会容她。 这种人,怎么会是芝儿的同胞妹妹。 真是蠢到了极致! 李双苗被凌恒这一巴掌给扇懵了,捂着脸,眼泪哗哗地流,委屈地看向凌恒,见他眼里满是怒意,甚至还闪过一丝杀气,可到底是再不敢多说一句。 好在母亲已经解了禁足,拿回了镇国将军府当家主母的大权,还让人传了话来,说让她先沉住气,反正朱氏最多再过几天就得回西北去。 当然了,对于自己的父母,她是不敢相信的,他们的眼里只有哥哥李元明,和那个病得快要死了的李双芝。 所以有孕之事,她没有告诉他们,也不准易青透露。 朱安禾气得浑身颤抖,二房从李淮义到李双苗,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蓉一边收拾李双晚的东西,一边小声在萝曼耳边道:“王妃的灵前也没见侧妃落两滴眼泪,现在夺嫁妆不成,竟然哭成这样,真是脸都不要了。” 嫁妆很快便核对完,朱安禾是带着人来的,当天下午便带着人把所有的东西拉了回去。 李双苗被易青半拉半劝地回了浮光院。 “侧妃娘娘,您怎么能在大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呢?” 李双苗一个巴掌就扇了上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教训我!” 易青捂着脸,低头不敢说话,眼里却闪过一丝阴霾。 两天后,李双晚在去往大梁的路上收到消息,赵嬷嬷被凌恒处于千刀万剐之刑,肉一片一片地被削了下来,整整削了一千零八片,死前未免她发出惨叫,先被割了舌头。 而她那个安插在皇宫,被割了子孙根的赌鬼儿子,改不了嗜赌的毛病,进皇宫没几天,因夜里与别的小太监赌博,第二天伺候主子不利,早早就已经被杖毙了,这会儿,连尸骨都没了。 碧水泉山庄的真面目被锦衣卫揭开,满盛京城的人瞠目结舌,原来那是凌仕江的产业,难怪横行盛京城数年,无人敢得罪。 可笑的是,皇帝不仅宠了他这个弟弟十数年,还替他养了十九年的儿子。 第245章 前往大梁 被捣毁之际,从里面解救出数十名女子,竟然是这几年盛京城以及附近州府失踪的姑娘。 这些女子可怜,家人愿意领回的自然让他们领回去,但大部分家人以她们失贞有辱门楣不愿领回,甚至于将她们从族谱上除名。 结果这些姑娘全被杨洛领了回去,正好她新开的人民医院需要大量的姑娘,可由她经过培训后上岗,让她们自食其力。 也不知杨洛和她们说了什么,总之这些姑娘没一个寻短见的。 恭亲王府被查封,不仅从里面搜出了诸多证据能证明凌仕江这几年一直在替六皇子凌显做事,而且府中还有两个老人能证明,凌显确实不是景章帝的儿子。 在端妃嫁给景章帝的前一个月,二人就已经珠胎暗结。 让人奇怪的是,从里面竟然搜出数封端妃写给凌仕江的信,信中直言凌显是他的儿子。 世人很是诧异,要说这么要紧的东西,凌仕江应该看了就销毁啊,怎么还留着呢。 端妃和凌显被打入天牢。 端妃受不住刑,也终于亲口承认凌显的确是凌仕江的儿子,却独独面对那几封信,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可,信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没几天,端妃及凌显便双双死在了牢中,传出的消息是端妃羞愧难当,自缢而亡。凌显恨自己的生母,也觉无脸活在世上,一头撞死在了牢中。 但知情人都是知道,是景章帝下的密旨,毒死了这对母子。 更令人唏嘘的是,事发后,凌仕江就消失了,连同他的小厮支文,就算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联合出动,将碧水泉山庄翻也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凌仕江半丝踪迹。 最后见他的人还是城门的一个校尉,据他回忆正月十六当天晨时左右,看到他坐在马车里,心情颇好,支文驾车,从北城门离开的。 马车里似乎还坐着一个女子,只是没看到那姑娘的脸。 景章帝下达了重金悬赏的海捕文书,甚至在海捕文书上写了一条,生死不论。 母亲也和亦竹、萝曼等人踏上了前往西北的路。 然而,一个流言却在这两天在整个北晋流传开来,北晋凌氏的遮羞布被人一层一层地揭开,竟是让所有百姓唏嘘。 满北晋各大州府几乎在同一时间,突然流传着一句话,说护国公府的丧事表面上由礼部办,但实际所有的花费全是礼部逼贺老夫人将那四万两抚恤银拿了出来。 用忠臣良将的抚恤银给皇家装点门面,还要护国公府一门感谢皇恩浩荡,真真是好不要脸。 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这四万两银子还是禁军从护国公府抄走的,而当初抄走的又何止四万两。 景章帝勃然大怒,把御书房砸个了精光,命锦衣卫全面彻查,可查来查去,只查到这些话自一开始就是街头行乞的乞丐们传出来的,和护国公府的一众女眷毫无关系。 她们到了临安后就闭门过日子,甚至不知道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 也在这同一天,刑部尚书张卯正在何大公子何幼琨的外室,也就是上元节那天灯市上所有人看到的那位妓子的住处,搜出大量证据,足于证明吏部侍郎何子民一直与三皇子暗中勾结,企图助凌尧起兵夺位。 再进一步查出永州府的铁矿,一直就是在三皇子妃的母家姚府手中,何子民便是这处铁矿的负责人,由他将打造出来的兵器源源不断地运往三皇子养在凉州的那三万私兵手中。 一夕之间,何府,姚府,恭亲王府以及端妃的母家,共计近千余人被砍头,尸体扔去了乱葬岗,刽子手们手上的刀都砍出了口子。 鲜血将整个护城河都染成了红色。 李双晚看着母亲传来的这封信都气笑了,凌恒真是好手段,顾星言给她的清单她记得清清楚楚,永州府的铁矿分明就是他的私矿。 没想到,他顺着顾星言的做法,将铁矿成功转到了三皇妃母家的头上。 此人心计真真是深不可测。 而王府的那位“骆管家”,两天前的夜里,打更人发现,被人一刀封喉。 凌恒气怒,案子报到京兆府衙门,可连查了数天,也了无结果。 收起信,李双晚骑在马上,对舒文博道:“大哥,消息已经传开,这下景章帝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舒文博看向李双晚,她与九哥联手,这天下怕是无人是对手了吧,光想想,他都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景章帝难道不会怀疑到贺家人头上?” 李双晚摇头:“不会,他没有证据。贺家只剩下满府的女眷了,唯一的男丁还在襁褓之中。且贺老夫人离开盛京城的时候,就把满府的护卫全部遣散了,只留了几个从战场上受伤退下来的老弱兵将。” 然,他也忧心别一件事:“只是现如今,景章帝的六个儿子,太子左手残废,二皇子凌云,三皇子凌尧、六皇子凌显都已死,五皇子凌宴有这么一个生母和外家,景章帝估计也不可能废太子改立他。” “除非北晋让一个残废一直做这个储君,否则就只剩下凌恒了。” 李双晚挑眉一笑:“大哥以前是不是怀疑过,我在助凌恒夺嫡?” 舒文博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一开始确实有这么想过。 但后来他也亲眼看到了小妹对凌恒有多痛恨,多么想从恒王府成功脱身:“只是,小妹你就不担心景章帝真的改立他为太子?” 李双晚微微一笑:“大哥,你知道什么样的打击会让一个人发疯吗?” 同样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衣的红霜妩媚一笑:“舒公子怕是不知道?” 舒文博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红霜:“你知道?” 红霜示意他看李姑娘。 李双晚看向远方的朝阳,冬天已彻底远去,春天来了,朝阳跳出水面,红得似火。 “一个人连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他想尽一切办法却怎么也得不到,突然有一天,他就得手了。然而,还没等他捂热,就被人生生夺走不说,还将他彻底踩入泥潭,万劫不复。你说,这样的滋味,他会不会发疯?” 舒文博一抖缰绳,马扬起前蹄,朝前冲去:“小妹,再有几天,我们就能到四九城了。驾!” “驾!”李双晚也扬起了马鞭。 已经一个月没见他了,不知他如何了,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大梁的夺嫡之争,与北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246章 九哥遇刺 二十六天前的深夜,乐潇院李双晚的屋中。 顾星言席地而眠,忽的,屋中衣柜的门板上传来轻轻的两声叩响声。 顾星言立即睁开眼,看了眼床上呼吸均匀的李双晚一眼,立即打开衣柜门进了密道。 二人往里走了数丈,欧江林才停下脚步。 密道里,灯火通明,欧江林脸色发白地递过一封密信:“主子,四九城来的,陛下他,于两天前子时左右在帝寝殿里就寝时被近身太监勒颈身亡。” 顾星言脸色唰地就变了,一把打开信,信是他的太子兄长写的,写得很匆忙,一向冷静的兄长那几个字写得歪七扭八,可以看得出来,写信时手在发抖。 兄长身子极弱,前世自他被找到送回大梁后,这个年长他十岁的兄长对他极尽宠爱。 他尽整个大梁国力,遍寻名医,只求能解了他身上的毒,让他恢复记忆,就连他自己日日遭受病痛折磨也未如此兴师动众过。 临终前,将传位圣旨和玉玺交到他的手上,牢牢地抓着他,涌血的嘴里吐出几个字:“小九,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那年兄长四十岁,比太医的预言多活了五年,是杨洛出手。 可惜兄长久病缠身,纵然杨洛医术冠绝天下,也只能为她续五年命,无法将他从死神手中夺回。 他身中剧毒,缺了最为关键的那味药,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前世他们这位宠妾灭妻,生性凉薄的父皇没有那么早死。 直到三年后,他才驾崩,将一个烂摊子一样的大梁扔给满身病痛的兄长。 当然,上一世的父皇死得也不光彩。 兄长在位五年,轻赋税,与民生息,一揽大梁颓势,几年内就让大梁国力剧增,挤身五国之首。 难不成这一世,因他早早被找到的消息传回大梁,而他又迟迟未归,所以陈贵妃与其母族便坐不住了,提早对父皇下手了! 那兄长和母后,将何等危险。 “那个太监呢?” 欧江林面色灰败:“听到动静的禁军当时就冲进了帝寝殿,可只听到那个洪公公说了一句‘娘娘老奴不负您所托’就挥刀自刎了。” “帝寝殿里哪来的刀?” 欧江林摇头:“听说是一把极细小的薄刃,藏在腰带里,见陛下没了气息,在禁军进来的那一刻立即掏出此薄刃自刎了。而且洪公公伺候陛下已有数十年,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对陛下动手。” 顾星言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关节咯咯作响,谁人不知道,父皇身边的那个姓洪的老太监虽是先帝留下来的,伺候父皇已有多年,但母后对他有救命之恩。 多年前的春天,这老太监随父皇及一众文武大臣春猎,丛林深处突然蹿出来一头豹子,直扑父皇,洪公公以身挡豹,后心被挠了一爪子。 是随在父皇身边的母后拿出珍藏的护心丸,护住了他的命脉,等来了太医,捡回了一条命。 自那以后,他对母后的救命之恩深为感激。 父皇原本因他是先帝安排的人而不喜,此事一出,也深信于他。 欧江林急得噗通跪地:“皇后娘娘如今被众禁军围在了坤宁宫,就连太子殿下也寸步难行。主子,咱们得立即回大梁啊。” 顾星言伸手将欧江林从地上拽起来:“回府。” 大步回到顾府,梁天佑,舒文博等一众亲卫齐齐站在院子里等他,个个面露焦虑之色。 “欧叔,舒文博,梁天佑,你们三人随我进来。” “是。” 进了书房,顾星言环视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下令:“梁天佑,你带上五十人现在就走,每隔三百里留下五人准备三百匹好马匹和粮食。每三百里我们会休整三个时辰,你即刻出发,脚程要快,在通州城等我们。” 通州城是大梁与北晋边境相连,是大梁的第一座城。 “是。”梁天佑领命当即就走。 他清楚九哥这样安排的用意,在北晋,每三百里便有一个欧叔建立的据点,有专门的通信渠道,他先飞鸽传书给第一处接头人,待他接到命令立即安排,同时这人再飞鸽传书给下一个据点的接头人,一层一层通知下去,最是节约时间,也最有效。 而进了大梁,凭通关文牒便可在官驿换马和补给。 顾星言转向欧江林:“欧叔,你即刻从密道出去,出去后立即召回各个据点武功最高的那一半人,凑满三百人,在五十里外的别庄等我,随我一同回大梁。” “主子,属下接到密信后已经命人在召回了,最多再过一刻钟,他们就可抵达那处别庄。” “很好,马蹄上绑上布条,不要惊动他人。” “是,属下明白,密道已经打通了,属下这就走。” 顾星言点头,欧江林领命而去。 顾星言转而看向舒文博。 舒文博上前一步:“九哥,你吩咐。” 顾星言什么也没说,拿起桌上的纸笔,几乎是一气呵成,写下一封信。 他将信看了两遍,拿起,凑到跟前,轻轻地吹干信上的墨汁,折起,装入信封。 递到舒文博面前:“你待在盛京城,无需同我回大梁。” 舒文博急了:“九哥,我……” 顾星言抬手打断:“若是李姑娘来找你,就帮我将这封信给她,告诉她,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都有我。” 舒文博握紧了拳,都什么时候了,九哥为何不清醒一点,为了一个北晋亲王的女人,值得吗! 顾星言见他不接信,将信放到书桌上:“欧叔要随我一道回大梁,北晋不能少了咱们的人。你在北晋一点也不轻松,文博,除了你,我还能把这些事交给谁?” 舒文博缓缓松了握紧的拳头,最终点头:“是,我听九哥的。” 顾星言拍了拍舒文博的肩:“替我保护好她,若是可能,劝她想办法尽快从恒王府脱身。” 舒文博低下头,他知道九哥这段时间为李姑娘做了很多,他也问过九哥为何要这么做。 他只是想不明白。 临走前,顾星言再次深深地看了眼恒王府乐潇院的方向,然后再不回头,钻入密道。 半个时辰后,数百人在城郊别庄上马,前往大梁。 第247章 搏命之杀 陈贵妃的人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将暗杀他的人安排到北晋的地界上,所以一路从盛京城到大梁边际都畅通无阻。 由于有梁天佑带的五十人在前面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近两千里路,他们只用了五天时间,每隔三百里休整三个时辰,换马,吃东西。 东西吃完,倒头就睡。 三个时辰后,再爬起来,上马赶路。 周而复始,身体累到了极致,但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 主子的兄长母亲在大梁,他们的父母亲人又何尝不是。 可,这种狂奔赶路的状态在进入大梁境内后,戛然而止。 顾星言等人连续遭到了数波追杀。 他带的三百人,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好手,也折损过半。 在离四九城还有五十里处的丛林深处,他们遇到了最强的一波刺杀。 顾星言是第一个感觉到危险的,他猛地勒紧缰绳,抬手:“有埋伏!” 话刚落,铺天盖地的箭羽就朝他们飞扑过来。 欧江林等一众护卫个个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但此刻,他们将顾星言团团围在中间,用刀将如蝗的箭矢挡在了外面。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顾星言立喝让他们让开,取下马背上的弓,几乎是不用瞄准,五箭齐发,几息后便能听到丛林里数人倒地。 十余箭后,已有几十人倒地。 顾星言抽出剑:“兄弟们,四九城就在眼前,你们的妻儿父母在家里烧好了热菜热饭等着你们,随我冲出去,杀!” “杀!” 顾星言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马儿受痛,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一声,身体犹如利箭一般,眨眼间便已经冲入了刺客当中。 众人一见自家主子冲出去了,顿时也黑压压地扑上去。 这一路过来,欧江林早就心惊不已,主子的武功太强大了,强大到超出他的想象。 他本以为,主子被凌恒以暗卫身份训练,武功虽高强,但也不可能比他高,但没想到,主子的武功不知比他高出多少倍。 他越发心疼主子,不知在这一天一天的训练中,他们这位本是天潢贵胄的九皇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歇下时,他问梁天佑,就连梁天佑也诧异九哥的身手,难不成九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又偷偷自个儿习武了? 念及此,梁天佑狠狠地吐出嘴里一口血唾沫,双目赤红,大喊道:“他娘的,给老子杀!” 箭雨越发密集,又有一批护卫倒在了顾星言的面前。 他沉着冷静,剑剑不落空,身形一晃,手中的长剑狠厉无比,刚冲到他面前的刺客来不及躲闪,已觉脖子上一凉,下一刻,一颗裹着黑色蒙面布巾的脑袋就已经飞了出去。 滚滚热血喷射到脸上来不及抹一把,顾星言一夹马腹,又朝另一个黑衣人劈了过去,那黑衣人瞳孔骤缩,然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一剑被抹了脖子。 热血能让人兴奋,众护卫个个不甘落后,纷纷举刀劈下去,收割着一条一条的人命。 可是,给人然如此,箭汲旧如过境蝗虫一般,扑天盖地。 黑衣刺客太多了,不仅多,他们的箭上还涂了毒,毒箭带着划破空气的声音,中箭者无不倒地,不消片刻就口吐黑血,丢了性命。 要杀他们的人这回是下了最后的血本。 顾星言脸色阴沉可怖,这些护卫虽跟了他才两个月,但跟着欧叔他们已有十数年,是大梁最英勇的战士,却要这样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对幕后主使之人的恨,达到了顶峰。 忽在这时,胯下马儿身中数箭,痛鸣一声就朝地上倒去,顾星言腾空跃起,长剑一挥,收割了一颗黑衣人脑袋的同时,人已经从马身上离开,稳稳落地。 而那些黑衣人一见这位九皇子如此不要命的厮杀,生了惧意,边放箭,边往后退。 梁天佑脸上也全是血,他杀得痛快极了,这一路过来,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敌人的血,只恨不能将这些人一个个全部斩于马下。 此刻见那些黑衣刺客要跑,他哪里肯依,一夹马腹就冲了出去。 欧江林大喊:“梁天佑,你给我回来!” 他们手上的箭还有很多,而这些箭都是喂了毒的。 梁天佑回头,看到的是地上兄弟们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几人身子抽搐,嘴里不断往外涌着黑血,气得要将那些人全部剁碎。 他眼中布满血丝,张着血嘴大喊:“老子受够了,今天非要把他们一个个全杀光不可!” 说罢,大喊一声又冲了出去。 也正是在梁天佑回头的那一瞬间,数支羽箭见缝插针地直朝他扑了过来。 顾星言失声大喊:“趴下!” 梁天佑立即一个猫身,羽箭纷纷擦着他的头皮钉入身后的地上,有些箭尾甚至还发出嗡嗡的空鸣声。 “他娘的,敢来阴的,老子和你们拼了!”梁天佑后怕的同时恨极了,直逼那些朝他射冷箭的黑衣人而去,手起刀落,数个黑衣人倒地。 他如同一头杀疯了的猛兽,不断收割着那些黑衣刺客的生命。 黑衣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奈何碰到了硬茬,损失惨重,此刻也不得不连连后退。 “主子!”欧江林惊呼,他们带出来的三百人,如今剩下的不足五十人,可黑衣刺客黑压压一片,还足有两百余人。 以五十敌两百,要杀出一条回四九城的血路,难啊,一路杀过来,他们已经精疲力尽。 顾星言冷冷下令:“杀!” 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何来的千日防贼,这一次不把这些人给打趴下,待他进了四九城,他们依旧会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咬他。 这一次他要拔光他们的爪牙! 欧江林听得命令,挥手让余下的护卫冲杀:“兄弟们,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亡!可我们的父母妻儿还在城里等着我们呢!” 护卫们累到了极点,可一听父母妻儿几个字,如同在身体里注入了无穷的力量,操起刀就冲了过去。 黑衣人这一波损失严重,手上的箭也所剩无几,心生惧意,表面上也只能强撑。 第248章 那年往事 黑衣人头领剑指前方,“把手中所有的毒箭全放射出去,杀一个是一个!谁能杀了顾星言,主子说了赏黄金千两!” 突然,他矛头一指,对着梁天佑,一声令下:“放!” 铺天盖地的箭顿时朝梁天佑一个人扑了过去。 纵使梁天佑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躲得了这几百支箭朝他一个人飞来。 顾星言瞳孔猛地一缩,十年暗卫训练的生涯,他与舒文博和梁天佑早已成了生死之交。 他们不仅仅是他的下属。 前世,他不知自己的身份,被欧叔带回了大梁,后来才知他们二人在自己离开后不久就死于凌尧之手。 这一世,他一定要护他们二人平安! 顾星言一个腾跃飞了过去,劈开朝梁天佑飞去的箭的同时,却有一支箭直直朝他射来。 欧江林和梁天佑同时大喊:“小心!” 两人的声音似乎像锣鼓被锤破了,变了音。 顾星言猛地一个后退,拿剑去挡,兵刃相接,火光四溅,箭头被挡开的同时,忽听得噗的一声响。 利箭穿破皮肉,直插顾星言胸口。 原来他挡开那支箭的同时,谁也没有料到,会在他们的右前方,一棵高耸的树上躲着一人,那人一直在寻找时机,若不是顾星言刚才这一挡,这一箭可以直插他的心脏。 顾星言轰然倒地。 梁天佑目眦欲裂,怒喊一声,用尽所有力气将手中的剑飞掷出去,剑如长了翅膀,飞射向树上之人,下一刻,那人咚的从树上栽了下来。 血从他嘴里不断喷出,他躺在地上,看着紧闭着双眼的顾星言,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余下护卫见自家主子倒下,没有人退缩,而是朝着那些黑衣人杀了过去,就算下一刻他们就要死了,也要将这些黑衣人全部杀尽。 其实主子完全可以找一个替身引开一路的刺杀,他则带着欧大人和梁公子二人秘密回四九城的。 但主子没有这么做,他们知道,那是主子将他们当成人,而不是替他搏命的工具。 跟着这样的主子,就算他们真的死了,也心甘情愿。 黑衣人首领一见终于得逞,挥剑大声下令:“顾星言已死,撤!” 呼啦啦,众黑衣不再停留,四处逃蹿。 护门卫眼圈通红,哪敢放他们离开,当即就要去追。 “都给老子回来!”梁天佑林大吼一声,余下几个护卫,这才不再追了。 欧江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那箭插在了心口的位置,而且箭上还有毒。 他扑过去,见顾星言紧闭双眼,想抱起来,又不敢。 究竟有没有伤到心脏,他不知道,他不敢动。 “来人,快来人啊,去找大夫,找大夫!” “梁天佑,你他娘的快点入城进宫,找太医,打晕一个也把老子拎一个太医过来!” 见那几个护卫还一脸悲痛地站在一旁,欧江林气得大喊:“都站着干什么!和梁天佑一起去!” 泪水从欧江林那张沧桑的脸上滚滚落下。 梁天佑飞身上马,朝远处那座百年老城,四九城狂奔而去。 其余几个护卫也急速跟在他的身后。 欧江林不知所措,他是大梁那年春闱的状元郎。 且因他不但学问做得好,还身负一身武艺,是整个大梁难得文武双全之人,深受大梁帝器重, 那时皇后尚在闺阁中,两家是世交,她待他如同亲兄长。 十七岁那年,先帝驾崩,新帝初登基,她嫁给了新皇帝,那时他也才十九岁。 一年后她生下大皇子,可惜孕中被陈贵妃下毒,大皇子在胎中便带了病症,生下来就奄奄一息。 这之后的几年,皇后每日每夜地照顾这个病弱的孩子,大皇子三岁那年,拜他为师。 他不知道在深宫里,这个笑起来连眼睛都弯成一条线,有两个深深梨涡的姑娘究竟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竟能让皇帝在大皇子六岁那年下旨立病弱的他为储君。 又三年后,大皇子终坐稳了太子之位,皇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发现自己又怀上了身孕。 看大皇子每天喝的药比吃得饭还多,病发时,痛得难受,她说,不管这个孩子是男孩,亦或是女孩,无论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保他一世平安。 十月怀胎,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陈贵妃嚣张跋扈,仗着有皇帝的宠爱,她父兄手握二十万大军,明里暗里着不知给皇后下了多少手段。 这个坚强的女子挺过来了,顺利诞下九皇子。 然而,天公总不愿人活得恣意,在九皇子刚满三个月时,太子又病倒了,常常咳血,太医判定太子活不过三十五岁。 皇后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孩,又看看脸色苍白,昏迷中的太子,让身边的嬷嬷将他喊了来。 那是二十一年前,那时,他也才二十八岁。 她很坚强,脸上全是泪,生生咽下,对他道:“江林,我很累,真的很累,每天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可他们二人都是我的孩子,我哪一个都不想他们出事。” 他跪在地上,听她把话说完。 她擦干眼泪,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可如今,为护小九儿平安,我不得不将他送走。” 他大惊,失声叫道:“皇后娘娘……” 她泪流满面,还是将话讲完:“我刚怀上九儿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那时我便着人去往北晋,找到了一家农户。你把九儿带去给他们,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哪怕这一辈子他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也是值得的。” “娘娘,九殿下是皇子啊,身份何等尊贵,怎么能养在他国,还是农户手中呢!” 她看着怀中朝她吐泡泡的孩子,泪又落了下来:“皇子?呵,像太子那样活着的皇子吗?我宁愿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另外还安排了梁将军和我兄长的儿子,两个月前已经将他们送了过去。” “一同送去的还有三个暗卫。江林,北晋有我们大梁的情报网,陛下已经同意任命你为那边的负责人,这是密旨,明面上你是外出游历替太子寻找神医。” “娘娘……” 第249章 生死相护 舒皇后打断欧江林的话:“你听我把话说完。陛下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九儿送往北晋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 这个男人,她信不过,陈贵妃在床上和他一颠鸾倒凤,他就什么都能被套出来,将他们母子出卖个干干净净。 若是能选择,她情愿从不认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他捏紧拳头:“可是,娘娘,您怎么办?太子怎么办?” “这些事,你无需挂心,你只要替我护好他。”她将孩子塞到他手中,后退一步,朝他屈膝行礼,“江林,我请你护他平安!” 他噗通跪下,抱着孩子,朝皇后磕了三个头:“请娘娘放心,微臣定生死护在九殿下身边,护他一世平安!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九殿下出一丁点事。” 然后抱着孩子,再没回头。 后来他才知道,皇后用了一招金蝉脱壳的法子,让他顺利离开了四九城。 在九皇子满百日的那一天,与自己的闺阁好友梁老将军的小儿媳妇以及自己的嫂嫂,三人一道抱着“孩子”去了护国寺上香。 护国寺乃大梁国寺,香火极旺,为免打扰到百姓,她们三人只带了自己的贴身脾女和两个奶嬷嬷,扮作寻常百姓家的夫人。 途中三个孩子睡着了,她们便将孩子交由自己的奶嬷嬷带回禅房休息,便去上香了。 哪知,等三人上好香回到禅房的时候,发现孩子们的嬷嬷被杀,那三个孩子也都不翼而飞。 矛头直指陈贵妃。 虽然陈贵妃抵死不认,可事情闹得很大,最后梁帝没法子,将案子交由锦衣卫去查。 锦衣卫查了半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梁帝一边愧疚心疼幼子丢失,一边继续盛宠陈贵妃。 听到这个消息后,欧江林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他为人谨慎,又是北晋情报网的负责人,所以他不能一直守在九殿下身边。 那三个暗卫临走时,将自己的妻儿也带了过去。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避开所有人,去看看九殿下。 九殿下长得越来越好了,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 三个月就会翻身,五个多月的时候就能独立坐着了,八个月不到就会爬了,爬起来可快了,抡着两条小短腿,嗖嗖的,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若是他能平安长大回到太子身边,定是太子最得力的助手。 刚满周岁,九殿下就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嘴里还会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三岁开始读书识字,五岁作诗,八岁就会写文章,是先生常常挂在嘴边表扬的那个。 年龄相差无几的六个孩子,谁都没有他学得快,特别是梁天佑,天天被先生骂,他不服气,还会找九殿下打架。 舒文博就会站在他们的中间调和,和这个说说好话,和那个说说好话。 他们二人呢,打完一架后,没多会儿就又是好兄弟了。 几个暗卫扮作外来的先生,一个教他们识字,一个教他们习武,还有一个给他们讲战场上的故事。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叫现在的名字,随领养他们的人姓,什么王大狗,陈二蛋,谢三毛。 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北晋外有兵荒马乱。 西北边境,李家军与北齐连战了数月未停。 西南边境,夏国大军屡屡来犯,贺大将军带着贺家儿郎驻守边关,大战也是一触即发。 东南边境,昭国虎视眈眈,几十万大军压境。 北晋如一块肥肉,四面都是环伺的恶虎。 唯有东边,与大梁尚能和平共处。 而北晋国内,天灾人祸不绝,一处是大旱,另一处又处于洪涝之中。 一边是四处在打仗,一边是天灾不断,外加北晋朝廷那几个腐败的官员,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北晋龙椅上的那人,不知民间疾苦,但凡户部向他哭诉国库没银子,他就下旨增赋徭,各种苛捐杂税,压得百姓们透不过气来,苦不堪言。 逼得他们卖儿卖女,饿极了,竟易子而食。 奇怪的,那段时间,十岁以下的孩童特别好卖,尤其是男孩,几乎一有人家说要卖儿,立即就有人上前。 他觉察到不对,立即去了一趟那个村庄,再三交代那三个暗卫,务必保护好九殿下等人。 然而就在他刚刚回到盛京城不久,突然数日之间,大梁在北晋的五六个重要据点被人连根拔起,损失惨重不说,与大梁的形势也剑拔弩张。 若是让北晋朝堂上的那帮人知道,他们的九殿下身在北晋,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那段时间,他与三个暗卫切断了联系。 这些暗桩据点从来都不是为了挑起战争,而是怕有朝一时,北晋会对大梁用兵,所以需得有人暗中盯着北晋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北晋的朝中也没有探子。 而他作为大梁安插在北晋的情报网负责人,忙得焦头烂额,不分昼夜地把其余几个据点收回,保存实力,揪出叛徒,同时还要隐匿自己和其余人的行踪。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两个月后了,他去往那个村庄,看到的是什么! 满目疮痍,浑浊的河里漂满了死尸。 他看到了那三个暗卫,可惜已是三具冰冷的尸体,被人扔在坑里,准备一把火烧了。 他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一把抓住搬运尸体的老乡,指着对面被洪水冲垮的房屋,声音是颤抖的:“老乡,那家的人呢?” 那老乡一双眼没有半点生机,摆摆手,吐出几个字:“死了,都死光了。” “不可能,他们家有个十岁的孩子,还有这家,这家,这些孩子他们人呢?” “都死绝了,哪有什么孩子。大灾之后就是大疫,连大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孩子还活得成吗?” 原来,大疫之后,为防疫病蔓延,北晋的狗皇帝下令,封锁整个村庄,暗卫们消息递不出去,而他又因担心九殿下暴露,与暗卫们早早切断了联系。 整个村庄数百人,死得只剩下不到二十。 等着焚烧的尸体堆积如山。 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他疯狂地在死人堆里扒,整整三天三夜,滴米未进,他扒了三天,那几个孩子,依旧无影无踪。 手下劝他无数次,可他听不见,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人! 或者,找到他们冰冷的尸体。 第250章 不人不鬼 皇后将九殿下交到他的手上,他怎么能把人给弄丢了呢。 每半年他就会托人送一幅九殿下的画像给皇后娘娘,几十幅画挂在皇后的寝宫暗室里。 第一幅画送去的时候,皇后说过,这个暗室她要摆满九殿下从小到大的画像,直到或许有那么一天,他能平安回到她和太子身边。 可是,现在,没了。 当所有的尸体都化成了灰,他仍没有找到。 三个孩子,一具尸体也没找着。 一个月后,他仿若老了十岁,回到大梁,跪在舒皇后面前:“求娘娘留微臣一条贱命,我不惧死,可九殿下还没有找到,他肯定还活着,我定要将九殿下找回来!” 舒皇后泪流满面,指着只有二十幅画的暗室:“欧江林,你答应过本宫什么!你说,你会生死护在他身边,护他一世平安,你说就算你死,他也绝不会出事!你会让我把这间暗室挂满小九儿的画像,你所说的这些话,我每一个字都记得。” “娘娘,微臣有罪,可微臣得把九殿下找回来呀!微臣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们三人肯定还活着,一定活着的!” “欧大人,你让本宫还如何信你!” 他跪在那里久久没有起来,皇后再不可能喊他一声“江林”了。 这一找,他整整找了十一年,踏遍了北晋的每一寸土地。 这三年,他过得不人不鬼。 几乎所有人都劝他放弃,告诉他九殿下和那两个孩子肯定早就死了。 他没有放弃。 直到三个月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酒楼几个打手围在中间的那个人。 九殿下的右手虎口处有一个细小的胎记,那胎记细看之下就能发现,是一条飞腾的龙。 他是天生的天之骄子。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落下泪来的,可是没有,他很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他不会出事,他一直在等着他将他找到。 十一年未见,他长这么大了,和太子长得真像啊,个子很高,身姿挺拔,眉眼更是英俊极了。 而站在他身边的两人,他也认出来了,一个正是总被先生骂学业不好的梁天佑,或者叫他陈二蛋,梁老将军的幼孙。 还有一个正是总在他们二人之间调和的舒文博,或者喊他谢三毛,国公府嫡子,也是舒皇后娘家哥哥的儿子,九殿下的表弟。 六个孩子,活了三个。 与他们相信,他才知道,这十一年他们竟然被北晋四皇子,凌恒那个狗东西抓进了林山,训练成了暗卫。 难怪他找不着他们! 他手上有人,当即就要杀了这凌恒这个狗东西。 可是,主子拦下了他,他说,有个姑娘还没平安出来。 “哎呦呦,崔公子,你车赶慢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你这么造啊,快散架了喂。” “少废话,乔老头,十万两雪花银呢,你要不要?你若不要,早点说,还花了我这么多银子,把你从北晋带过来。”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欧江林猛地抬头,眼露惊诧,他看到了什么。 是北晋的靖安侯府世子崔景玉,他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刻,当他看到马车里坐着那个人时,喜悦如潮水一般袭卷而来。 已经力竭的身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欧江林一跃而起,飞扑过去,伸出双臂一把拦在了马车前面。 崔景玉吓了一跳,忙吁一声紧紧勒住了马,马堪堪在那人面前一寸停下。 面前一个全身是血,蓬头垢面,看不出是人是鬼的东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等他喝问,就见那人噗通一声跪地,声音大得崔景玉几乎听到了膝盖骨断裂的声音。 “求乔神医救我家主子啊!”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得结结实实,额头的血混合着头发丝上的泥灰和汗一道粘在脸上,一张脸除了看得见眼白,全是泥乎黑黑的。 乔顺嘴一抖:“哎呦呦,这是谁家娃啊,怎么像个鬼似的?” 不等回话,崔景玉已经看到了前方几丈之内密密麻麻的尸体,头皮发麻的同时,紧皱双眉,收回视线看向眼前这只鬼。 欧江林嘴上全是血泡:“崔小侯爷,我家主子是大梁九皇子顾星言!我是欧江林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崔景玉忙从车上跳下来,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把他垂在额头的头发撩开,仔细端看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 他刚和胡振方等一干胡家男人,联合齐明远和娄将军他们将凉山一带的匪患清理干净,就收到了顾星言的信,让他帮着务必找到乔神医,带回大梁,救他兄长。 大梁舒皇后用十万两白银悬赏天下名医,乔顺是北晋人,不愿来大梁掺和大梁内斗,是被他押着来的。 欧江林他见过一面,这个年近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双眼极为敏锐,哪是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星言这是回大梁了?他在哪里?” 欧江林此刻哪有空回答崔景玉的问题,见他认出自己了,一把甩开拽在他手臂上的手,望向乔顺:“乔神医,我家九殿下心口中箭,命在旦夕,还请您出手相救啊!” 乔顺一听要救人命,倒也没说什么,当即下了车,招呼自己孙女乔真真拿上他的药箱。 崔景玉先他们一步冲了过去,躺在地上的人无声无息,胸口插着一支箭,他环视一周,身边的尸体都是口吐黑血,可见这些箭都是被喂了毒的。 乔顺见此情景也是脸色大变,急道:“丫头,拿刀来,祖父得检查这箭离心脏的位置,所在此处,很棘手。” 拎着药箱的小姑娘忙飞跑过来,立即将手上的一把小小钢刀递过去。 乔顺接过小钢刀,划开箭头四周的衣服,露出那宽阔又布满伤痕的胸口,面色凝重。 射箭之人是个高手,很有准头。 箭此刻插在心口不拔还好一点,起码止住了血。 可此地,条件有限不说,还在地上,以治伤极为不利。 然,时间哪里会等人,乔顺慢慢检查,不敢擅动。 欧江林急得额头不断冒汗,想问又不敢打扰。 乔顺观察了半晌,搭手号脉,脸色微微一变,又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毒箭检查一遍,拧紧了眉,看向欧江林:“九殿下身上怎会还有另外两种毒?” 第251章 是他错了 不等欧江林回答,乔真真歪着脑袋问:“咦,祖父,地上这些人都是身中剧毒而亡,怎么射向九殿下的箭上没有毒呢?” 乔顺胡子一翘:“不是没毒,是此人身上的毒比这箭上的毒还要厉害数倍,被悉数化解了。” 欧江林一把抓紧了乔顺的手,他的身子在战栗:“你,你说什么?九殿下,他,他身上有两种毒?怎么会,怎么会呢,不是一种吗,一种啊。” 乔顺冷哼一声:“身上两种毒都相当厉害,目前是处于一种平衡状态,看似无碍,可什么时候这种平衡打破了,离死期也就不远喽。” 欧江林咚咚咚三个头磕下去:“你是神医,乔神医,求你了,救救我家殿下,救救他吧,只要我家殿下无事,你让我欧江林立即赴死,我也心甘情愿。” 乔顺一双大眼朝欧江林一瞪:“老夫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快起来,只需告诉我他身上中的是什么毒,来不及慢慢检查了,越快知道越好,这胸口还插着一支箭呢!” “不,不瞒乔神医,我家九殿下幼年被人贩子带走,后被北晋恒王所抓,身上被下了控制暗卫的毒,是,是什么毒,我,我也不知道。” 乔顺两手一瘫:“完了。那另一种呢?呵,罢罢吧,问你也白问,你都不知道他身上有两种毒。” 此时,只听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崔景玉忽道:“是百株草,三个月前,他吃了一粒百株草。” 几人齐齐看向他。 欧江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崔景玉不耐烦道:“哎呀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总之,赶紧的吧。乔老头,你到底会不会拔箭啊?你不会,就放着我来。” 崔景玉撸起袖子就干。 欧江林见崔景玉就要上手,急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崔小侯爷没看这箭正扎在心口吗?你怎可贸然拔箭,总得让乔神医先看看有没有扎在心脏上吧!这万一,后果你没法承担。” 乔顺胡子翘了翘,嘴角勾了勾,心道是个忠心的。 崔景玉切了他一声:“他心脏在右边,这箭在左边,顶多就脏器受了点伤,怎么就万一了。乔老头,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就你快点儿吧。” 几个齐齐看向他。 欧江林先是诧异,见乔顺抿嘴点头,又是狂喜,随后又是疑惑,崔景玉怎么会知道主子心脏在右边? 就连他都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和崔小侯爷这个混世魔王的关系这么好了,竟是把如此隐秘的事都告诉了他。 崔景玉被看得心虚:“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赶紧的呀,血都要流干了。” 三个月前,他刚重生归来,知道那天是李双晚那女人与凌恒大婚的日子,而当天凌恒会用一个暗卫顶替他与她圆房。 这暗卫他前世在盛京城被顾星言攻破之时才知道,竟是大梁九皇子,那时的他已是大梁新帝。 他来不及阻止,唯有将祖传的万金难求的百株草扔进她的喜房,一来可解凌恒这狗东西下在他身上的迷情香之毒,二来也许对他身上的暗卫之毒也会有效。 前世的李双晚看不起自己,不愿嫁他,他也无所谓,反正那个丫头在西北的时候,就像个男人似的,天天在军营里与一帮糙汉子打架,他也没有一定要娶她。 后来他回了趟盛京,听说她竟然看上了凌恒,还嫁给了他。 行吧,凌恒再怎么不受景章帝的宠,那也是皇子,他确实不能与他比。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待到第二年他与镇国将军和夫人一道回京的时候,看到的竟全然不是以前那个在西北草原上骑着一匹快马,会狂奔,会大笑的女子了。 那时的她怀了五个月的身孕,眼里心里全是凌恒,笑也是抿着嘴,不露齿,变成了同盛京城里大多数世家闺阁女子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大家闺秀。 他想,若这是她喜欢的,那也是好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后,凌恒的獠牙露了出来,对镇守西北数十年的镇国将军府举起了屠刀。 一夜之间,镇国将军府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李双晚来求他,跪在他的面前:“崔小侯爷,你知道的,我父亲根本不可能通敌叛国,他对皇上对北晋忠心耿耿,我李家驻守边境数十年,从未生出二心。你们靖安侯一家也在西北,与我们是多年致交好友,最了解我父亲的为人了,求崔小侯爷替我父亲作证,洗清他的冤屈啊。”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的背后也被人抵着一把刀,他的爹娘族人数百人,同样被禁军围在了府里,李双晚入后宫太久,现下又被打入冷宫,没有人告诉她这些而已。 凌恒让他来见李双晚,是存为羞辱他的心思。 他居高临下地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冷冷道:“皇后娘娘,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圣旨已下,微臣哪有那个本事敢质疑圣旨。抱歉,皇后娘娘,微臣无能为力。” 他得先将自己保护好了,才能收集证据,为镇国将军府平反,逼凌恒放他们出来。 也好护住他的爹娘族人。 能拖一时,他们就能多一时的平安。 通敌叛国是大案,审起来没有几个月根本不可能,于是他当天出城,赶往西北,他要带回李大将军被人诬陷的证据和证人。 可他,终究低估了凌恒的无耻,所谓的通敌叛国罪定下没多久,他就让凌仕江带着禁军,抄了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无人生还。 是的,他登基没多久,郑新江的禁军统领之位便被夺去,让凌仕江统领禁军。 反正那件皇家丑事,知道的人都被灭口了,凌仕江只给按了个不痛不痒的罪名被圈禁于府中。 等他从西北拿回证据,一路狂奔回盛京的时候,看到的是冷宫那处熊熊烧起的冲天火光。 他冲进昔日那座巍峨的府邸,入目处是那根“镇国柱石”倒在一旁,断成了数截,“柱石”二字被污黑的血染的看不出一丝原本苍劲的字迹模样。 草丛里,假山旁,池塘边,厢房里,到处都是干涸发黑的血。 第252章 暗中窥探 他跪在地上,一遍遍地说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应该在李双晚来求他之前,就联合朝中大臣给凌恒施压,先将案子拖延一段时间。 哪怕是先将镇国将军府一门先下了大狱也好,流放也罢,起码也保住他们的命啊。 李双晚是对不起他,是瞧不上他,可李大将军和将军夫人待他如半子,他们与自己的父母关系也十分要好,李大将军还指导他武艺,他不该对她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他不该让她死也死得那般无法瞑目。 正要回府,忽看到数千禁卫军围了崔府,不多会儿,爹娘,两个哥哥嫂嫂,还有他年幼的幺妹,叔伯族人一个一个被戴上镣铐押着离开。 莫须有的罪名一叩,数百颗人头落地。 和镇国将军府一模一样。 也对,他们靖安侯府与镇国将军素来交好,凌恒又岂会容下。 他隐姓埋名,开始调查凌恒究竟为何要这么一做,这一查才发现,十年前凌恒娶李双晚就存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双晚被他骗了整整十年。 对她所谓的爱全是假的,圆房用的是替身,就连她的孩子也早就死了。 凌恒娶李双晚,不仅仅为了李大将军手上的那三十万李家军,助他夺嫡上位,还有他心里最深处扭曲的恨。 凌恒之所以那么恨镇国将军府,只是因为他所爱的那个外室女李双芝是李家二房所生的龙凤胎中的女儿。 龙凤胎视为不祥之兆,尤其是那年,钦天监夜观星象,龙凤胎出,北晋亡。 李淮义为了自己的女儿逼长嫂落胎,要将李双芝寄在长房名下,被拒绝。 李淮义恨极之下将李双芝扔进了冰冷的河里,导致最后虽被别人救起,却也从小病弱,最后受不住产子之重而亡。 凌恒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李家长房不肯以命换命,若是朱氏当时肯将只有一个月的身孕落胎,他的芝儿就不会被李淮义扔入河里,更不可能生下他们的孩子就撒手人寰。 凌恒扭曲的得认为是李双晚夺走了他心爱之人的命。 所以,他就要用李双晚的孩子的命换芝儿孩子的命。 以命换命! 既然你李双晚活了二十八年,那就用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的命来还。 崔景玉只觉得好笑,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无耻到要别人用自己的女儿换他女儿的命是理所当然,被人拒绝后还恨之入骨,杀了这北晋的忠臣良将。 这世上的人该有人情味,独独他凌恒母子没有! 镇国将军府覆灭,贺老将军一众儿郎被凌云设计而死,胡首辅一门忠烈亦死得惨烈,凌氏皇家人自断脊梁骨,北晋就离亡国不远了。 而那个替身,他也查到了,是大梁九皇子顾星言。 真相是何等残酷,所以等顾星言想起一切,举大梁全国之力攻到盛京之时,是他杀了守城大将,打开了城门,迎二十万大梁军入城。 他在暗处看到顾星言攻入皇城,将凌恒等人逼至城楼上,将他们凌氏人一个一个箭下城楼。 最后他看到顾星言亲自举箭,将凌恒射杀,看着他从城楼坠落,尸身四分五裂,他只畅快。 最后一把火烧了整个北晋皇宫。 “百株草被称为百毒之王,是毒更是药,能解天下百毒。可惜啊,老头儿我也听说过,并没有见过,看来这百株草是崔小侯爷你的吧?你当初给他此药的时候,是想解他身上的毒吧?”乔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崔景玉收回思绪,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抱剑于胸:“嗯,倒是这么想的,可惜,凌恒那畜生控制暗卫的毒,也不知道找谁配的,里面放了什么狗东西,就连能解百毒的百株草也解不了他身上毒。” 乔顺哼了一声:“百株草能解百毒,这可世上的毒岂止上百种?解不了不足为奇,但也好在他吃了百株草,否则暗卫之毒每个月都要服解药,要不然早就肠穿肚烂而亡了,他哪能来大梁。” 乔顺开始检查顾星言的伤口:“也不是无效,起码将他的毒控制住了,两者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两年内不吃解药可保无恙。不过,还是要尽快把身上的毒给解了,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不知道。” “你们几个人往边上一点,别挡着光线。丫头准备好棉布,针线,准备拔箭。” 还没等乔真真答应,就听得噗的一声,箭已经被拔出来了,血立即就涌了出来,吓得欧江林就要拿手去捂伤口,被乔顺一巴掌打开去。 欧江林吓得脸色都白了:“乔神医,血,血啊,乔姑娘快,快把纱布按胸口!” “快什么快,毒血多放掉点又死不了人。这箭又没扎心口上,瞧把你给吓的。” 崔景玉感觉到有人拉他裤腿,低头去看,地上刚还以为死过去的人已经睁开了眼,顾星言竟然已经醒了。 他正要叫,顾星言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注意侧后方。 这一听,崔景玉就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向他们靠近,可能肯定是那些黑衣刺客不放心,又去而复返了,或者是来确认顾星言死没死。 不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顾星言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让欧江林赶紧回城,然后又闭眼装死。 欧江林白着一张脸,死死得盯着乔神医像缝破麻袋似地缝着顾星言的胸口,反而没注意他家主子已经醒了又装死过去了。 崔景玉顿时就明白顾星言的意思了,他嘴角微微勾了勾,顾星言这只老狐狸,看来他不是拔箭前就已经醒了,而是压根儿没晕过去吧。 于是当即拉欧江林起来:“我只带乔神医来,手头根本没有解毒的草药,不听乔大神医说这箭上有毒吗?还不快进城入宫让太医院准备好药材?特别是采雪蛛,尤为难得,你快去,我们随后就到,救命要紧!” 欧江林猛地抬头看向崔景玉,只见那玩世不恭的崔小侯爷双手抱胸,朝他先眨了眨眼,然后恶狠狠道:“怎么?想你家主子死得不够快吗!” 第253章 九死一生 欧江林心脏似乎露了一拍,又深深看了崔景玉一眼,这时他也发觉远处有一个人影在小心靠近,于是大喊道:“崔公子,我家主子就交给你了,请务必护他周全,我这就去太医院拿药。” 然后拔腿就朝没倒下的那匹马冲去,一个翻身上马,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主子没有危险,当务之急就是铲除陈贵妃一党。 既然主子连自己的心脏异于常人都告诉了他,那么崔景玉就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乔顺气得跺脚:“你给老夫回来!” 崔景玉一把拉住乔顺:“乔大神医啊,快救人吧!他先回去让太医院那帮吃干饭的做好准备,也是节约时间。你不是说彩雪蛛很珍贵很难得吗?万一太医院里没有,也要派人到四九城的各个药铺里去寻啊。” 乔顺老头一想是这么个理,哼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见崔景玉还盯着欧江林远去的背影瞧呢,乔顺眯起了眼,上去毫不客气就是一脚:“这人,你还救不救了?” 崔景玉嗞的痛呼一声:“救救救,乔老头,你轻点,像我这么英俊不凡的帅小伙万一被你踢成瘸腿,你可赔不起。”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赶紧的吧,你和蓉丫头扶起九殿下,我给他包扎,伤得这么重,不死也差不多了。” 崔景玉用眼神示意乔顺,告诉他身后有人,又大声道:“乔老头,你有把握没?这可是大梁九皇子,我看这箭离心脏这么近。” 乔顺是何等样的人,又知道了顾星言的身份,当即哼道:“这小子命大,没一箭射穿心脏,还有半寸距离。不过啊,他身中两种剧毒,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老天给不给命,也看他自个儿的造化。” “九死一生?” “嗯,九死一生。你若是再这么墨迹下去,阎王应该就在来的路上了,他若真的死了,到时大梁太子和皇后告你一个谋杀皇子的罪名,我肯定说不认识你。” 大梁帝被刺身亡之事,一进大梁边境,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你个没良心的,这一路吃的喝的住的,哪个花的不是我的钱。” 乔顺选择性失聪,这边手起针落,不多会儿伤口四处的穴道被封,刚还在往外涌的黑血在渐渐变成鲜红色后就慢慢停了。 崔景玉瞪大眼看着乔顺的动作:“乔大神医,有没有考虑再收个徒弟?” “滚犊子。” “别介,乔大神医。” 乔顺斜他一眼:“你还是叫我乔老头,听着让人安心。” 三丈外的灌木丛中,一个身材矮小的蒙面黑衣人匍匐其中,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知道顾星言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便悄然离开。 崔景玉蹲下来,问:“乔神医,顾星言身上的毒你有办法解吗?” 乔顺一边替顾星言包扎,一边轻叹一声摇头:“我刚瞧了,他身上原来的毒很奇怪,老夫自诩神医,但此种毒却闻所未闻,要解难啊。” “你真没办法?” 乔顺眯起摇头:“不好说。得多取点他的血,让老夫好好研究研究,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三五年,也未必能解。” 包好伤口,两人缓缓将伤员抬到马车上。 “丫头,你去赶车。” 乔真真轻轻跃上马车:“好咧。” 乔顺一钻入车厢,便直直地盯着崔景玉瞧。 崔景玉被他盯得一阵发虚:“乔老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咋地,想把你孙女许配给我?” “我呸,美死你。” 崔景玉挑了挑眉梢。 等马车驶出去一段路,乔顺拍了拍顾星言的肩膀:“九殿下,别装了。” 顾星言睁开眼,崔景玉要扶他坐起来,被乔顺给拦了:“那箭扎在他的胸口,不是手上,也不是脚上,你扶他起来,是真要害死他?先躺着吧。” 顾星言却强撑起来:“多谢乔神医,让崔兄把您老请来,实是无奈之举。我兄长自娘胎里带了毒症,还望您能施于援手。” 乔顺冷哼一声,被崔景玉拽上马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上了贼船了。 “说好了,我若看好了大梁太子,十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顾星言轻笑:“自然。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顾星言又坐直了些,可胸口的伤扯得他生疼,额头有冷汗滋滋冒了出来:“我马上得进一趟宫。” “这不是在进宫吗?” “不是,我需得立即从密道入宫,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不瞒您说,我兄长和母后有危险,我得去救他们。” 乔顺吹胡子瞪眼:“这不可能!你受的伤很重,若不好好休息,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别以为没一箭扎你心脏上,就以为能高枕无忧。” 顾星言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乔顺被他看得一阵心烦意乱:“哎呀,行吧行吧,你们年轻人,一个个的都不惜命,我搞不懂你们。” 说罢,乔顺在自己的药箱里一阵捣鼓,摸出一个瓷瓶扔了过去:“这是虎狼之药,能管你三个时辰,你得自己把握好时间。三个时辰之内,务必来找我,记住喽!” 顾星言忙接过:“多谢乔老。” 乔顺轻哼:“明天你必须要卧床静养,否则你这条命也别要了,也不要对外说我救过你。这药能保你三个时辰无恙,但那是在预支身体的能量,事后会遭很大的罪,也要花大量时间弥补。” “好。”顾星言从瓷瓶里取出药扔进嘴里,不过须臾功夫,就觉一股暖意从丹田处升起,渐渐往四肢百骸蔓延。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就连胸口的伤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痛。 果然是好药,顾星言将瓷瓶贴身收进怀里。 乔顺一把夺过:“不要命了!只能吃一颗。” 崔景玉也点头:“放心去,保护好自己。记得,还有要你守护的人。” 顾星言嘴唇动了动,终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并没有。 又将腰间的一块玉佩取下来递给崔景玉:“崔兄,你和乔老三人继续沿着官道回四九城,去舒国公府,我们在那儿碰面。舒国公认得此玉,他会信你。” 第254章 铲除异已 崔景玉接过玉佩,点头:“交给我,去吧,一切小心。” “嗯。”顾星言又对乔顺道了声多谢,掀开马车帘便跳了下去。 乔顺别过头不理会,一脸的恨病人不听话,见他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漆黑的丛林中,气道:“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不要命了!” 崔景玉抱胸靠在马车壁上,看乔顺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子,眯起眼休息。 …… 大梁帝有皇子九位,早年夭折就有三人,再加上这两年,死的死,病的病,被贬的贬,如今尚在的只余三人。 除了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当今太子外,那位刚出生满三个月便失踪的九皇子顾星言终于在两个半月前找到了,如今已在前往大梁的途中。 陈贵妃之子,三皇子顾星渊则文武双全,生得剑眉星目,其人又善谋略,只是性格多少有些乖张。 倒是太子自娘胎里便有不足之症,太医甚至断言活不过三十五岁,且成婚多年,膝下仍无子嗣。 如今太子已满三十,此等重病缠身之人,只有五年寿命,何必再登大位。 倒陈派有数位朝臣上书梁帝改立太子。 然皇后的母族舒国公府乃世家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待人谦和有礼,支持者不在少数,太子易立难废。 且三皇子手段狠辣,铲除起异己来,毫不手软。 然而,这短短半月以来,四九城这座古老而繁华的皇城,已显萧条景象,寒风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着卷儿又被风飞走,不多会儿便被前方的泥尘卷入污泥之中。 不见往昔的车水马龙,不见人声鼎沸,唯见街两旁紧闭的店门和百姓紧锁的家门,偶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探出脑袋,也被大人拽了进去。 大梁的天变得太突然,谁能想到,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突然夜里趁着龙榻上那人熟睡,一根腰带就将人给勒死了呢。 老太监自杀前那句“娘娘,老奴不负您所托”将皇后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整个大梁,谁不知皇后娘娘对他曾有救命之恩。 他嘴里的“娘娘”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老太监洪迈分明是为报皇后之恩,杀了大梁帝,好助太子早日登基。毕竟太子身子弱,若是干等着,不一定能熬得过皇帝。 若太子死在了皇帝之前,大梁帝位落入陈贵妃母子手中,舒皇后和舒国公必不得善终。 朝中重臣分成两派,一派以皇后及其母族舒国公府为首的嫡派,一派以陈贵妃及其手握二十六卫亲军的大都督陈大将军为首的贵妃派,两派势均力敌,剑拔弩张。 仪政殿内,倒陈派怒目而视,甚至有人指着站于高阶上的舒皇后破口大骂:“毒后买通陛下身边的太监,谋杀皇上,企图让自己儿子早日登上皇位,其心歹毒,罪不容诛!太子和舒国公府也当以同罪,谋逆罪论处!” 拥戴正统的大臣额头青筋暴起,也毫不示弱:“放你娘的屁!案子查清楚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是皇后娘娘指挥洪迈杀帝的!” “哼!你问问冲进来护驾的禁卫军,哪个没有听到洪迈自尽前说了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 “他那是血口喷人!单凭一个死了的太监,就能定堂堂一国之母和储君之罪,尔等实在是狂妄至极!” “毒后救过洪迈一命,这四九城里谁人不知!她挟恩图报,逼他杀帝,除了他,还有谁会让两朝老太监为之卖命,胆大到敢杀伺候了几十年的皇帝!” “皇后娘娘仁慈,这天下谁人不知!当时不要说是洪迈,换作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街边的乞丐,危在旦夕之际,娘娘也会毫不犹豫出手相救!怎么,在你们眼里,救人一命反倒是错了!” “就是,还有皇后娘娘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虽然这几年你们这些人没少向陛下谏言,拿太子殿下的身体说事,鼓动陛下易储。但陛下从未真正动过这个心思,既如此,皇后为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呵,说一千遍道一万遍也没用,本官还是那句话,陛下是死于洪迈这个老太监之手,他死之前那句话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既然如此,那案子不如就交由锦衣卫去彻查!锦衣卫乃先帝一手创办起来的,只效忠于陛下一人,如今陛下身死,他们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拥正派这次没有反驳,而是看向自两派剑拔弩张互骂以来,一直闭着眼沉思的内阁首辅大臣谢长安。 “首辅大人,您说句话呀!” 谢长安已是六十出头,一头花白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子高高束起,他是三代元老。 自事发后,夜半入宫,到今天已过去五天,还未曾回去府,就连一向平整的衣服都起了褶皱。 他缓缓看向对面对站着的两派人,随即视线落在拥正派一众人等身上:“诸位觉得如何?” “这也确实是个办法。锦衣卫只听命于陛下,他们若能公平公正查案,我等自然无异议。” “国公爷意下如何?”谢长安又问舒国公。 舒国公冷冷看了眼对面的人,才转向谢长安,拱手道:“首辅大人乃三朝元老,您说行,下官没有不相信的,案子总不能这样永无休止地拖延下去。” 谢长安这才转向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舒皇后和太子顾星成二人,行礼恭敬道:“不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舒皇后脸上并没有因为被人怀疑成杀人凶手,而露出愤慨之色,相反,她很平静,甚至于两派对骂之时,她也只是与太子静静观看。 见谢长安问过来,道:“本宫自也是相信首辅大人和锦衣卫的。” 顾星成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宋亚峰身上:“那便由锦衣卫主查此案,东厂在旁协助。” 一直隔岸观火的陈贵妃听得东厂在旁协助,便是微微一惊,看向自己的儿子顾星渊。 顾星渊朝她轻轻摇头。 第255章 区区庶子 宋亚峰这才出例:“下官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大人的信任。” 顾星成淡淡道:“希望宋大人对得起这份信任。” “是,微臣定当秉公查案。” 东厂都督蔡俊廷嘴角勾着一抹邪笑,他是一个太监,没了子孙根,也从不与朝中诸臣打交道,听得太子提到他,尖着声音道:“是,奴才定好好协助宋指挥使大人办案。” 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谢长安精神大有不济,他站起身,边上的大臣忙扶了他一把。 他再次躬身行礼:“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老臣斗胆,洪迈死前毕竟说了那句话,冲进去的禁军都听到了。所以,老臣提议,殿下和娘娘可否这段时间暂居于自己宫中?” 舒皇后面无表情:“你要软禁本宫和太子?” 谢之安忙惶恐拱手:“老臣不敢。只是为了避嫌,也是对世人有个交代。皇后娘娘还请先暂居坤宁宫,太子殿下若非有急事,也请暂时居于东宫。” 舒皇后冷声:“若是本宫不同意呢?” 陈大将军手握三十万西北军机大营,虎背熊腰,往那里一站,武将身上的杀气便如山一般压着众人:“皇后娘娘,皇上还尸骨未寒呢!” 舒皇后丝毫不惧:“陈大将军,这是定了本宫的罪了么?” 陈大将军冷哼一声。 舒皇后看着朝中众臣,淡淡一笑:“本宫行得正,坐得端,既然谢大人与众位大臣皆认为此举可行,那本宫这段时间,可以暂居坤宁宫。” 陈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看向自己儿子时,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站在高阶之上的舒皇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清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但太子,乃是我大梁的储君,岂有软禁储君的道理!”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太子是储君,如今皇上被害身故,可不就……”陈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掩唇一笑,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皇帝被他们杀了,做为储君的太子就能登基了。 皇后和太子必须得一并禁足。 皇后不予理会,而是道:“陈贵妃,在案子查清之前,你无事便也不要出你的永春宫了。至于三皇子,就回他的三皇子府去,闭门谢客吧。” 陈贵妃脸色一沉,怒道:“凭什么!你一个杀害陛下的凶手哪来的资格软禁本宫和三皇子!你和你们舒家,还有太子,全部都当诛!” “放肆!陈氏,本宫念你伺候皇上多年,才与你好生说话,你敢以下犯上,忤逆本宫!来人,将陈氏给本宫拿下,扔进她的永春宫。” 立即便有数位禁军腰佩长剑进来一左一右押住陈贵妃。 禁军中也是分为两派的,今日在议政殿外当值的是禁军副统领麾下的人。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皇后,你有什么资格软禁本宫,你这个杀人凶手!” 顾星渊一脚一个,将押着陈贵妃的两位禁军踢飞出去:“我看谁敢动我母妃试试!皇后娘娘,您身上的嫌疑还未洗脱,您和太子大哥禁足理所应当。可您为何要将儿臣和我母妃禁足,这是何道理!” 舒皇后缓缓拾阶而下,不屑地扫了眼陈贵妃和顾星渊,这才走到谢之安面前:“请问首辅大人,洪迈死前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顾星渊冷哼一声:“皇后怎么连交代自己那条狗的事都忘了?” 舒皇后一记耳光扫了过去:“本宫与首辅大人说话,你一个庶子,谁给你的胆子敢插嘴!” 顾星渊捂着被扇疼的脸,眼中露出阴鸷杀气。 谢之安:“回皇后娘娘,洪迈说‘娘娘,老奴不负您所托’,随后便自刎了。” 舒皇后走到陈贵妃面前,嘴角勾起,慢慢吐出几个字:“贵妃娘娘。” 大殿内众人皆是一惊,是啊,后宫嫔妃被封为嫔以上者,皆可称尊称一声娘娘,而满后宫,能被人称一声娘娘的有十数人,可绝非只有皇后一人。 舒皇后:“洪迈可没有指名道姓说是本宫指使的,或者他口中的娘娘是陈贵妃娘娘你呢?” 陈贵妃脸色一变,惊道:“你胡说什么!” 舒皇后又转向谢之安:“谢大人,本宫这话可对?” 这话谢之安没法回,只道:“既然如此,老臣提议,后宫诸位嫔妃在案子查清之前,皆暂不要出门。至于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言之有理,毕竟是储君。” 舒国公淡淡开口:“陛下驾崩,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没有我等臣子软禁皇后娘娘的道理。是皇后娘娘大义,自请禁足于坤宁宫。” 既然是自请禁足,那这禁足何时解除,便是皇后自己个儿说了算。 谢长安忙道:“这是自然。” 他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会是皇后指挥洪迈杀人。 若真是她指挥的,洪迈死前也绝不可能出卖自个儿的主子,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舒皇后微微勾唇,转身走上台阶,一身明黄皇后冕服穿在她的身上,端庄而威仪,发髻上的飞凤黄金步摇竟是纹丝未动。 她缓缓转身,面向众臣:“来人,将陈贵妃和三皇子请回他们的宫中,在案子查清之前,不得出宫。” 被踹翻在地的两位禁军立即上前。 顾星渊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杀意,一脚踹开挡在他面前的禁军:“滚开!” 大殿内,众臣皆在,三皇子此举过分了。 陈贵妃怒道:“既然太子不禁足,凭什么本宫的三皇子就要被禁在三皇子府中?” 舒皇后嘴角冷冷微勾:“凭本宫是皇后,太子是储君。而你,一个妾室而已,你的儿子,区区一个庶子。” “你,舒楠瑜你别太得意!”陈贵妃和三皇子二人被拉走了。 顾星成过来扶舒皇后:“母后,咱们也回去吧。” 舒皇后点头,在经过谢之安身边时,道:“谢家自祖上起便是我大梁的肱骨之臣,还望谢大人莫要辜负了这‘肱骨’二字。” 谢之安后退一步,恭恭敬敬躬身行礼:“谢家承蒙先祖帝和诸位先帝的信任,老臣必不敢做出有辱我谢家门楣之事。” “如此,谢大人,这大梁的重担这段时间便交给你了。” “是,老臣定不负皇后娘娘和诸位同僚的信任。” 第256章 一网打尽 被送回长春宫后,陈贵妃发了很大的脾气,将整个寝宫都砸了一遍,谁也不敢上前相劝。 倒是心腹太监见她气撒得差不多了,拿了热帕子上前,轻轻替她拭帕子,低声宽慰:“娘娘,您莫气,气大伤身呢。” “哼!”陈贵妃满目猩红,“舒楠瑜,本宫要他们母子不得好死!去,你去把宋亚峰给本宫叫来,让他明天就把证据摆到众大臣面前!” 心腹太监挥手让殿中人全部退下,这才道:“娘娘,您稍安勿躁。奴才听说九殿下已经在回四九城的路上了?” 陈贵妃脸上闪过浓浓的杀气:“本宫的父亲安排了数波刺客,我就不信,从通州到四九城,他能躲过一波又一波的暗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的好娘娘唉,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那欧江林是什么人啊,心眼多着呢,万一他们弄了个什么替身,把大将军安排的那些刺客全引过去,自个儿乔装一番偷偷进了四九城了呢?您和大将军岂非白忙一场?” “若您现在就让宋大人把罪证摆上来,定了皇后和太子的罪,他在半途得到消息,又岂会罢休?还打草惊了蛇,藏起来了,咱们抓他反而抓不到了,岂非后患无穷?” 陈贵妃冷静下来,看着半跪在她面前,替她轻轻捶腿的心腹太监,勾起他的下巴:“本宫倒是小瞧了你,竟是没有想到这一茬上去。那你倒是说说看,本宫该如何?” 心腹太监微微一笑,凑近了一些:“娘娘不如让宋大人先装模作样地查个几天,皇宫这么大,每个角落仔仔细细搜一遍耗很时间呢。若是九殿下死在半途,那最好不过,您随即便让宋大人将从坤宁宫搜出来的罪证摆到大臣们面前,定他们的罪也不迟。” “若是他真侥幸活着回来了,娘娘您正好给他来个瓮中捉鳖,等他们母子三人团聚了,再让宋大人把罪证摆出来,不正好一网打尽么?对了,还奉送舒国公满门老小。” 陈贵妃大笑出声,拍着心腹太监的手笑道:“本宫没想到,你这脑袋瓜竟然如此之灵。” 她捏起桌边的一块糕点,塞进心腹太监的嘴里:“赏你了。” 心腹太监舌头一卷,将糕点卷进嘴里:“奴才谢娘娘赏。” 锦衣卫自那天起便在整个皇宫大肆搜查,只是,近半个月过去了,案子始终胶着不前。 宫中,禁军比以前多了一倍不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十二时辰不间断巡逻,气氛是空前的紧张,那些个身处其中的宫女太监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真恨不得连呼吸都省了。 梁帝身死后,禁军将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分散到几处宫殿,每个人都被要求脱光衣服,接受一拨接一拨人的搜查。 如牲口一般,什么耻辱,什么脸面,在面对帝王被谋杀的档口,什么都不是。 同样,住的地方也被搜了一遍,细得连他们的恭桶都没有放过。 这之后,有数十人被拖走,拉进慎刑司,一遍遍酷刑下来之后,又咬出了十余人,甚至还牵扯到后宫嫔妃。 再之后,东厂接手,那些人不管生前地位如何,是否受皇帝宠幸,亦或者其家中父兄在朝中地位如何,如今都已成了乱葬岗里的一堆烂肉。 整个皇宫都是人心惶惶一片。 而就在这座巍峨的宫殿深处,有人蛰伏在暗处已久,只等时机来临。 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无人能撼动的皇后和陈贵妃,谁敢为自家在后宫的女儿说一句话。 然,就算如此,指使老太监杀帝的幕后主使依旧没有查出来,对皇后的猜疑也只停留在猜疑上,没有真凭实据。 既如此,皇后和太子就仍没有洗脱嫌疑,而昔日与皇后走得近的几位嫔妃就这么死了。 谁都知道是陈贵妃借此铲除异己,但没人敢多言。 沉闷的气息压在这座皇宫四角上方已久,若此事不能妥善了结,大梁将岌岌可危。 内有被大梁帝这些年的苛捐杂税压迫得透不气来的百姓极有可能揭竿而起,外有昭国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数天之内便屯兵四十万于大梁和昭国的交汇处。 只等大梁内乱一起,他们便挥师北上。 朝中大臣忧心忡忡,谁都希望此事能早日水落石出,好还大梁太平。 夜幕渐渐降临,又是一天要过去了,凶手是谁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突然,此时,宫门口火把闪烁,同时还传来吵吵闹闹的声响。 正在皇宫里巡查大梁禁军统领叶志绍听到声音满脸怒容。 他此时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凌乱,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身上的衣服也已很长时间未曾换洗,隔着一丈远都还能闻到一股子馊臭味,显然因大梁帝的突然被害,已有数天未好好洗漱休息。 远远地便看到宫门口,有禁卫军将一干人等挡在外面。 见此情形,叶志绍脸色顿时就是一沉,这是有人敢到宫门口滋事啊,见一脸生汉子带着十余护卫在宫门前大闹,喝道:“皇宫禁地,何人敢闹事。来啊,给我就地斩杀!” 呼啦啦数十禁军得到命令,团团将那汉子和他的护卫围困住。 火把照亮了护卫们风尘仆仆的脸,和一身的血污的狼狈模样。 护卫们护主心切,见禁军要杀他们,立即就唰唰唰拔出手中刀,将汉子护在中间,与禁军对峙。 叶志绍目光冰冷地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哼:“你们个个带刀,又是一身的血污,敢闯禁宫,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他后退一步,单手一挥:“给我杀,一个不留!” 汉子让护卫们把刀都收了,拨开护卫,高高举起手中之物:“我看谁敢!我乃梁老将军嫡幼孙梁天佑,令牌在此!” 火光照在那块令牌上,似乎透过它能看到它的主人带着它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将敌人一个个的挡在境外,成为大梁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众禁军谁人没见过梁老将军的令牌?就是这执令牌,又号称是梁老将军嫡幼孙的梁天佑不曾见过。 第257章 密道入宫 梁天佑与叶志绍相隔数步:“我等奉命护九殿下回四九城,然途中遭数波暗杀,是谁的手笔,想来大家心中都有数。九殿下现心口中箭,危在旦夕,我等前来请太医去救命,并非要闯什么禁宫,叶大统领何必发这么大官威。” 叶志绍心中狂喜,果然陈大将军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危在旦夕?危在旦夕好啊,那这道宫门他得守住了,要想请走太医,绝无可能。 叶志绍眯起眼,看向对面之人:“你说你是梁天佑便是梁天佑了?作为大梁人,却长于北晋,本将军从未见过你,又凭何信你?若你是北晋派来我大梁的奸细呢?” 众禁军这才想起来,梁老将军的幼孙与九殿下,以及舒国公家的公子三位男婴于同一天,二十前在寺庙被歹人掳走,直到两个半月前才传回消息,三人在北晋被找到。 众禁军互相对视了一眼,却也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梁天佑冷冷看向叶志绍:“我梁氏一族对大梁忠心耿耿。你不认得我,我不怪你,但此乃我祖父令牌,你也不认得吗?” “一块令牌而已,死物,不足以为证。” “叶大统领难不成是要九殿下死吗!” “呵,本将军可担不起你扣在我身上这么大的罪名。我乃大梁禁军统领,在你身份不明之前,若这么放你进去了,才是致皇后和太子及各宫娘娘安危于不顾!谁又能证明你所谓的九殿下是真还是假?说不定是哪国的细作呢。” “本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是梁老将军的嫡孙,然本将从未在四九城见过你,想来你也不知大梁发生了何等大事。锦衣卫和东厂正在四处抓捕要犯,若不想死,就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等手中刀剑无眼!” 护在梁天佑身边的众护卫说他们主子是敌国细作,个个气得怒目圆瞪。 梁天佑眉心跳了跳,他的目的不是与这些禁军起冲突,而是让九哥顺利入宫,他淡淡一笑,将剑收入了剑鞘之中。 “既是如此,我也不与你废话,就请叶大统领差人请一二位医术高超的太医出来,随我前去救九殿下,我不进这皇宫便是了。” 叶志绍冷冷扫了眼想要杀进宫的那些护卫:“呵,笑话,本将军都不知你是谁,岂会替你请太医。我大梁帝被杀,当日被请进宫的所有太医均被扣押了下来,我又岂会帮你从宫里带出一二太医?说不得此人就是嫌犯呢,你当我大梁皇宫的禁卫军是摆设吗!” 梁天佑本还想好好说话,见叶志绍如此狂妄,难怪欧叔让他小心应对,气得胸口起伏。 “叶志绍,你别太过份,害死了九殿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我都说了,九殿下心口中箭,危在旦夕,我只是带一二太医过去救九殿下性命!皇上是被他身边的老太监所杀,关太医什么事!” “太医进宫之前,陛下尚存有一息,可这些太医来了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陛下便气绝而亡,你说他们有没有嫌疑!” 这他们倒确实不知道,太子传给九哥的信写得十分匆忙,他们一直以为陛下是当场亡故的。 但无论如何,九哥交代的事必须得办好,梁天佑上前一步:“九哥十分凶险,我今天必须要带太医走!叶大统领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两个禁军跟着一起去。” 话落,梁天佑身边的护卫立即上前一步,他们浑身都染着血:“请太医,请太医!” 人数虽只有十数人,但气势丝毫不弱。 那些禁军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也拔刀,但到底没有上过战场,气势上就弱了梁天佑等人一头。 叶志绍大怒,这连日来的紧张气氛没休息过一日,东厂和锦衣卫查案子查了半个月,人杀了一批又一批,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确认真正的凶手而正在气头上,现见这个所谓的梁老将军嫡孙竟然敢擅闯禁宫。 怒火中伤,大喝道:“我看今天谁敢,擅闯禁宫者等同谋反,来呀,给我杀!” 不到逼不得已,梁天佑是不会和叶志绍动手的,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得不动手。 顷刻间,宫门口刀剑相搏,杀声四起。 正在宫内巡逻的禁军听到动静,大惊:“出了何事?” “好像是有人要闯宫!” 留下三五人,那些禁军提起刀也纷纷往宫门口冲去。 谢之安等几位还没下值回府的大臣,此刻正在议政殿内商量政事,听得传来闹哄哄的声音,问道:“出了何事?” 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回首辅大人,宫门口似乎有人在闯宫,人数还不少,叶统领已经过去了。” 谢之安沉沉应了一声:“嗯,宫门口禁卫军不多,传本官令,调三百禁军过去。若真是胆敢闯宫者,格杀勿论!” “是。”谢之安没有明说调哪里的禁军去,想了想,如今能抽出人手的,也唯有东宫这边了。 太子殿下虽这半个月来一直在东宫,他也从未出殿门半步,但到底当初便说过,储君不能禁足,禁军在那边也是日常巡逻,忙跑去传令。 禁卫军听得是谢大人的命令,当即提剑就往宫门口冲去。 风声鹤唳的众太监宫女见状,吓得脸色煞白,顿时加快脚步离开。 帝寝殿里早已空无一人,此刻见东宫那边的禁军整装离开,这边的禁军互看了一眼,留下三五人,跟随而去。 顷刻间,从帝寝殿到东宫那段路上只留下稀稀拉拉的几人。 过了片刻,只见帝寝殿大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并另一位身形瘦弱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二人均身着夜行衣,瘦弱男人猫着腰往后宫而去。 而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迅速闪身从帝寝殿出来,随后猫低身形悄无声息地极速朝皇宫的东北角而去。 此人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功夫,男子已经闪身进了那处紧闭殿门的宫殿。 第258章 长命百岁 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以及太监轻轻拂背低语的声音:“太子殿下,歇息片刻吧,您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么不眠不休地熬下去,身子如何吃得消。皇后娘娘见了,可又要心痛坏了。” “母后还被困于宫中,杀害父皇的幕后主使之人还逍遥法外,今天的案卷还没看完,朝中诸事堆积如山,你叫本宫如何能睡得下。” 本是极好听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含了极度的虚弱和疲惫,紧接着又是几声低咳声。 那太监低低轻叹一声。 只听那男子继续又问:“小九到哪儿了,可有消息传来?” 太监轻轻摇头,每日送到东宫的只有这些案卷,别的消息哪能打听得到。 “罢了,你把药搁那儿,等凉一凉我再喝。”陈贵妃之流又怎么可能让小九顺利回到四九城。 他死不要紧,可小九吃得苦太多太多了。 听得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顾星成微微蹙眉,“你去看看出了何事。” 太监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又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大梁太子顾星成咳得面色由红转白又迅速转青,伸手去够放在矮几上的药,奈何药放得有些远,疲乏的身子此时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咳得脑子几乎缺氧,顾星成扶着桌子站起来,想要去拿那碗,整个人却因极度的疲乏,眼前一黑,人就往后倒去。 突在此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他稳稳托住,另一手拿起桌上的药递到他嘴边。 眩晕过后,顾星成缓缓睁开眼,然当他看见眼前人,连咳也忘了,仿似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他紧紧握住男人的手腕,半晌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小九,小九……” 不用问,眼前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青年男子,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兄弟,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小九儿顾星言。 见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顾星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顾星言眼圈通红:“兄长……” “兄长,对不起,小九来晚了,对不起。” 看着面前消瘦如枯槁的男子,像是再次看到前世那个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的兄长临死前躺在龙榻上,抓着他的手,泪水从他眼角滚落,一遍一遍地说:“小九,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他最终食言了。 当他恢复了那十一年记忆,听到镇国将军府已满门覆灭,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而晚晚也被那个畜生一把火给烧成了灰,他就痛得没法呼吸,毒发得也越加频繁,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母后不在了,兄长也不在了,晚晚也不在了,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举目无亲,没有任何可以支撑自己活着的动力时,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很难活下去的。 可是他死不瞑目啊。 真龙之躯,两世半命,换来的不只是晚晚的重生,还有他的兄长,还有他的母后。 还有这世上千千万万本该好好活着的人。 兄长,如今你还好好活着真好,这一世,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喉咙紧得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浸满了醋的棉花,顾星言生生将泪逼下去,不让自己露出一丝难受来,将人扶好坐下,半跪在顾星成面前,将药碗又往他唇边凑了凑:“兄长,快把药先喝了。” 顾星成哪顾得上喝药,上上下下先将人摸了个遍:“有没有受伤?从北晋的盛京城到四九城,相距不止三千里,小九,你有没有受伤?小九……” 顾星成哽咽。 “我没事,我很好。兄长,先把药喝了。”他就知道兄长会担心他,还好问乔神医要了药,也在密道里让护卫将自己的伤口用绷带绕了数圈。 顾星成见小九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就着他的手将药一点点喝尽,可喝着喝着,泪却一颗颗地砸进了碗里,到最后呜咽出声。 “小九,是兄长对不住你,要不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母后也不会在你出来才三个月大就把你送那么远。二十一年了,你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么多年,你受了太多的苦,都是兄长的错,是兄长对不住你。我的身子若争气一点,母后也不会将你送走,是我的错……”顾星成用拳头狠劲打自己。 顾星言一把将他的手握住,大殿内燃着炭,可兄长的手冰冷:“不要这样,兄长,不是你的错,不是。” 顾星成抱着他的手痛哭出声。 顾星言拿巾子替他拭去脸上的泪,又换了干净的帕子拭去嘴角的药渍,将人扶到榻上躺好:“兄长,你没错,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如今很好,身上的毒可以控制。” 顾星成刚躺下去的身子,又坐起来:“不行,我现在立即就以大梁太子的身份书信一封给北晋的景章帝,让他务必命凌恒交出解药。” 顾星言摇头:“兄长,这个毒凌恒在配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解毒,所以就算你写信去,他们也交不出解药。”前世那张方子,还是杨洛研究了近一年才研制出来的。 “而且,我大梁九皇子的身份却成凌恒的暗卫,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除了太子和舒皇后,所有人都以为九皇子满三个月那天,和另外两位公子被人掳走,这么多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欧江林暗中是大梁派往北晋的情报网首领,表面上是一面负责给太子找神医,一面又身负寻找九殿下的下落。 直到两个半月前,欧江林传回消息,朝中大臣们才得知,九殿下在北晋的一处深山里被找到了,两位公子也一并找到。 “小九啊……” “兄长,我回来了,以后的事,都交由我来,你安心养身子,我让一个朋友将乔神医请来了,人已经入四九城,他定能治好你的病。” 顾星言低低咳嗽一声:“我没事,你平安回来了,我的病就好了大半。倒是你……” 第259章 万丈深渊 七尺男儿每每想起欧江林传回来的消息,说小九身上被下了控制暗卫的毒,那毒每月都要服一次解药,若不能按时服用,便会肠穿肚烂而亡,他的胃就会疼得如翻江倒海一般。 直到将肚中的黄胆水都吐光了,才稍稍好些。 母后抱着欧江林传过来的小九儿的那张画像,哭得泣不成声。 顾星言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把握住长兄的手:“兄长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凌恒虽没有解药,但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位女大夫,她给出了解毒方子,只是其中一味药难寻。” 顾星成眼眸顿亮,激动道:“这不难,我大梁央央大国,兄长定会举全国之力给你找到。若是大梁没有,那就去昭国,去北晋,夏国,或者北齐,既然这位女大夫能给得出解毒方子,那这味药肯定存在。不管他们要什么,兄长和母后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难怕倾尽整个大梁的人力物力,也会给你找来。” 兄长就是这样,从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却永远记挂着他。 前世每每他毒发受不住的时候,兄长就会紧紧抱着他,不让他伤害自己,反将自己的手臂伸到他嘴边让他咬,好几次他控制不住,差点咬下兄长手臂上的一块肉来。 直到他驾崩的那一刻,还在悔恨没有找到最后一味药。 顾星言将眼中泪意逼退,笑道:“好,我听兄长的。不过不必着急,三个月前,我服过一颗百株草,兄长也知道,百株草可解世间百毒,虽然解不了我身上这种毒,但如今两年不吃解药都没问题。两年时间,我们总会找到最后一味药的。” “对对对,太好了,太好了。我一会儿就下令,让人去找,我立刻让人去找,小九,快,快把方子写出来。” 顾星言知道若是自己不写,兄长肯定不依不饶:“好,兄长,我扶你躺好就去写。” 顾星成不用他扶,立马利索得躺好,盯着小九把方子写出来,递给他。 他小心收好:“一会儿我就命人去找,小九,兄长一定会给你找来,一定会。” “嗯。” 顾星成拉着他的手,怎么也看不厌:“母后自从知道了你的事,整天吃不下,睡不着,时时担心你,若是知道你平安回来了,她肯定很高兴。” “是我不孝。” “不是你的错,母后和我都知道小九儿是大人了,你有你的打算。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你和母后都会没事的。”顾星言说,他会用自己十二年的余生,护住兄长和母后。 顾星成眼中噙着泪:“好,好。” “兄长,如今案子查得如何了?” 两兄弟不必明说,都知道他们的母后是被冤枉的。 母后再怎么恨他,也不可能让人杀了自己的丈夫。 顾星成指了指桌上那一堆东西:“我这段时间身子不济,也是为了做给世人看,所以如今朝诸事皆由谢首辅主持。我毕竟是太子,母后是一国之母,虽然母后自请禁足于坤宁宫,无人敢对我和母后不敬,案子的进展也由谢大人作主每日也会呈到我面前。” 他又低低咳了两声:“锦衣卫和东厂抓了一批宫女太监,就连父皇的两位嫔妃也受牵连,这些人不管与案子有无关系,都让东厂杀了。可案子查到现在依旧毫无进展,现已陷入僵局。” 顾星言面色凝重,他这一路走来,越靠近四九城,越能感受到那股紧张的气氛。 “兄长,这件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顾星成点头,每拖一天就是多一天的不确定,何况大梁朝政如今是一个臣子在处理,如果母后不能洗脱嫌疑,江山就要落到陈贵妃母子二人手中。 若陈贵妃母子心术正,这大梁的帝位未必一定要他来坐。 可他们不是,若让顾星渊为帝,大梁江山不仅要亡,大梁的百姓也会遭殃,更不可能给他们母子三人留有半寸之地。 所以,这大梁的帝位,他半步都不能让。 何况,他的小九儿回来了,凭什么要将帝位让给一个外人! “昭国已屯兵四十万,夏国,北齐也要来分一杯羹,还有自诩五国之首的北晋,人人都想咬我大梁一口,大梁如今已是四面楚国。” 顾星成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紧紧抓着顾星言的手,面色涨红:“小九,我是大梁的储君,大梁若亡,我就是第一个罪人。我不能让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毁在我的手上啊!” 顾星言反握住长兄的手:“兄长,大梁不会亡!”小九不会让你成为罪人,更不会让祖宗打下的江山四分五裂落到陈家母子手中。 不止如此,小九还要助兄长一统天下! 哪怕他只有十二年的寿命。 “好,好,好。”顾星成眼眸含泪,望了眼殿门口,那个太监应该要回来了。 顾星言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去看看母后。” 顾星成不舍地拉着小九的手:“你要当心,宫里遍布陈贵妃的眼线,千万要当心。” 顾星言回以一笑:“是。兄长放心吧,我能平安进得宫来,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会将陈氏母子打入万丈深渊。 替兄长掖好被角,顾星言小声退了出去,还有一场大戏正等着他。 舒皇后的坤宁宫,没有任何一个禁军敢守在这里,就连叶志绍的人也只敢借着巡逻的借口,到坤宁宫门口多转几圈。 顾星言对母后的坤宁宫极熟,悄无声息便进去了。 此刻,舒皇后就站在最里间的寝殿内,面前摆着的是小九儿从三个月起每半年一张的画像,直到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这之后,便是三个月前,欧江林送来的那幅画。 画上的男子身材高大,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丹凤眼,剑眉星目,高鼻梁,红润的薄唇,真的很好看。 掌事宁如姑姑站在舒皇后的身边,笑道:“娘娘,您瞧九殿下和太子殿下长得多像啊,眉眼,嘴巴,还有耳垂,额头,两位殿下都像您呢。” 舒皇后满脸温和:“他很好,我的小九儿很好。” “九殿下快回来了吧?” 第260章 都是笑话 舒皇后摇头:“我派去接他的人只在五天前传了消息来,陈雪韵和陈家不好对付,陈大将军握着四九城的二十六营,手上是有重兵的。” 大梁帝刚出事,太子当即飞鹰传书,而舒皇后立即派自己的心腹带人前往通州接小九儿。 只是,她深居后宫,大梁帝又事出突然,能立即派出去的人不多。 宁如姑姑轻叹一声:“娘娘莫担心,国公爷也派了暗卫前往接应,太子殿下也派了自己的亲卫去接,九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回到您和太子殿下身边的。” “嗯,本宫的小九儿会没事的。”他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 突在此时,听得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响,二人吓了一跳,忙转身,竟看到画上那人此刻正直直地跪在地上。 舒皇后几乎忘记了如何思考,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他比画上的越发英俊,身姿笔挺,眉目轮廓硬朗,是他舒家之后。 “娘娘,是九殿下,九殿下回来了,九殿下平安回来了。”宁如姑姑颤抖着声音,“九殿下,快,快起来,快起来……” 宁如姑姑哽咽出声:“这二十一年,娘娘日盼夜盼,终于把您盼来了。” “母后,儿臣不孝……”顾星言膝行到舒皇后面前,想起前世种种,心如尖刺,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舒皇后嘴唇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睁睁地看着小九儿咚咚咚朝她磕头。 宁如姑姑心疼坏了,要去扶他。 顾星言没让,二十一个头磕下,额头已是一片淤青:“宁如姑姑,让我给母后磕满二十一个头吧。我让母后担心了二十一年,是我不孝,我大不孝。” 前世今生加一起,他该磕满三十三个头的。 宁如姑姑扶着舒皇后,也是泣不成声。 舒皇后亲自上前扶顾星言起来,忙用袖子拭泪,问道:“你是从密道进来的?” “是,兄长给了儿臣密道图。” “好,好啊,你们兄弟从未蒙面,能互有此番信任,不愧是本宫的儿子。” 时间紧迫,顾星言直切主题:“母后,陈氏用洪公公来陷害于您,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您的坤宁宫可有好好盘查过?” 舒皇后点头,又摇头:“都查过了,没有。锦衣卫和东厂那些人也来搜过,什么都没有。伺候的太监宫女也全都盘问过,也都没有问题。” “还有你兄长的东宫,当然还包括陈雪韵的永春宫和顾星渊的三皇子府,都彻彻底底地搜过一遍,整个皇宫的角角落落全都搜了,均没有。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案子才会至今没有查清。” 顾星言摇头,因为他是知道的,前世,父皇不是被洪迈所杀,而是死在了一位后宫嫔妃的床上。 洪迈也好好地活到了兄长两个月登基大典后,向兄长请旨,出宫颐养天年了。 兄长还给了他一笔数目不小的安置费,前世的他没有背叛他们。 父皇每回去后宫,都会先吃那种药,那天也是因为过多吃了那种药,半途死在了她的身上。 那个嫔妃自然是被处死了,但她死前竟然供出那种药是母后私下里给她的。 说什么皇后承诺会让她得到父皇的宠幸,她则替皇后拉拢后宫一众嫔妃及她们身后的家族。 陈贵妃不依不饶,联合陈大将军和朝中一众陈氏党派给兄长和母后施压。 最后也是首铺谢长安作主,锦衣卫介入在全后宫搜查,然而竟在母后坤宁宫小厨房那个久不用的灶台底下挖了一个洞,在那里搜到了那种药。 母后当然不肯承认,亦是自请禁足于坤宁宫,要求东厂和锦衣卫一起彻查此事。 而他当然知道,他们的母后端庄正直,不屑于用那种卑鄙手段,与父皇的夫妻之情也早在父皇一日一日对陈贵妃母子的宠幸中磨没了,又怎忍心会让别的女人再重蹈她的覆辙。 兄长是名正言顺的大梁储君,父皇一驾崩,皇位自然而然就是兄长的,他们无需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十分清楚陈贵妃的手段,故而第一时间便控制了母后宫中所有的宫人太监。 最后当然是陈贵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时众人才得知,所谓的只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就是个笑话。 锦衣卫指挥使宋亚峰是陈氏的人。 他买通了坤宁宫负责小厨房烧火的小太监,控制了他的家人,逼他将药偷偷藏在了那个地方。 也是他引导锦衣卫去搜查此处。 彼时她已经给父皇吃了近半年这种药。 兄长一朝登基,便将陈贵妃下了天牢,顾星渊在一个夜黑风高夜企图劫狱,反被擒。 最后母子二人均被处死。 “母后,坤宁宫里所有伺候的下人太监是否依旧全在?” 舒皇后一怔:“你父皇死后,锦衣卫和东厂便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带走了。如今我宫中除了宁如,便只有另外两个太监和随身伺候的两名宫女。” 顾星言心里一个咯噔,他正是担心此事,所以才一定要入这趟宫。 “母后,您的小厨房可有搜查过?” 舒皇后点头:“自然是搜查过的,要有什么也早就查到了。” 宁如姑姑咦了一声:“不对,娘娘,奴婢记得,宋大人虽然派人来搜了,但也只是从那里走了个过场,并不像其地方那样仔仔细细地搜。” 舒皇后也记起来了,问顾星言:“小九儿,你是怀疑有人会将栽赃陷害的证物放到小厨房去?” “母后,锦衣卫所有的地方都查了,还查得万般仔细,为何独独对小厨房就走个过场?” 宁如姑娘疑惑道:“君子远庖厨?” 顾星言冷笑:“宁如姑姑,锦衣卫身负查出凶手之责。” 舒皇后也觉得不对劲了:“小九儿,你,你是说,这才是陈雪韵最后的杀招?” 宁如姑姑脸色煞白:“皇后娘娘,九殿下的猜测极有可能。您还记得,十多天前,刚出事,连夜请谢大人等一众重臣入宫,谢大人提议全皇宫搜查后,坤宁宫涌进来的上百锦衣卫吗?” 舒皇后当然记得。 第261章 半截手指 “那时他们把整个坤宁宫各个角落都翻遍了,待到有人要去搜查小厨房里,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就把人全部撤走了,他一个人过去的,当时您还诧异了一瞬呢。” 顾星言冷冷一笑,锦衣卫指挥使宋亚峰早就上过陈雪韵的床了。 这对母子心思十分歹毒,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陈贵妃将罪证已经藏匿在了小厨房,却一直没有让锦衣卫“搜”出来。 他们是怕自己没有被她派去的刺客杀掉,反过头来对他们进行疯狂的报复。 若他死在外面,兄长和母后,甚至舅舅舒国公府一家便已经会被他们扣上谋害皇帝的罪名,诛杀九族。 若是他侥幸回到四九城,则正好将他们母子三人一网打尽。 好歹毒的心思啊。 只是可惜了,上一世你就没有成功,这一世,本皇子更不可能让你成功。 上一世,还只有你和你的儿子赴了黄泉,这一世,他要将陈氏满门连根拔起! 舒皇后忙带着顾星言和宁如姑姑去了小厨房。 顾星言自是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坤宁宫里的一举一动,故而去的时候格外小心,避开耳目,悄无声息地去了。 自从出事之后,坤宁宫里除了留下五个日常伺候的宫人外,其余人均被带走了,小厨房自然也冷清了下来。 如今,厨房里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食材大都腐烂发霉,散发出一阵一阵的恶臭。 舒皇后一阵恶心,就连宁如姑姑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顾星言似是无所觉,第一个抬步便入内,点燃放在灶台上的小烛台便仔细开始翻找,甚至连那些腐烂的食材也没有放过,细细用手一点点扒开检查。 虽说上一世是放在灶台底下的,但这一世,因为他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情,他亦不能掉以轻心。 舒皇后看着这样的小九儿,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她知道他在北晋被人训练成了暗卫,吃了不少苦。 她眼圈通红,却生生忍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推开宁如姑姑扶着她的手,也进去一道检查。 翻看那些腐烂了的,臭了的东西,似乎也没那么恶心。 顾星言将手伸进那个久不用的灶台底下。 宁如姑姑心疼道:“哎呀,九殿下,这灶台许久不曾用了,里面脏污不堪,东西不可能藏在那里的,您仔细着手啊。” 东西能有什么脏污不堪,能不堪过人心吗? 顾星言缓缓从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舒皇后和宁如姑姑二人面面相觑,俱是脸色白了白。 顾星言吹开上面的灰迹,将油纸包打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竟然是洪氏族谱,洪迈二字赫然在列,而洪氏这一代尚在人世的有三十余人。 这足以证明,是拿洪家三十余人的性命为要挟,逼他杀父皇。 宁如姑姑说话都结巴了:“娘,娘娘,快,快,我们得再找找,再好好找找别的地方,不可能只有一本族谱,不可能的。” 几人又一顿翻找,最后舒皇后在一个吊在房梁上的竹篮里翻到一个小匣子,匣子里装着半截已经腐烂的手指。 从指形上看,是一个孩子的。 若非是冬天,天气寒冷,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了,早就烂成一截白骨了。 倘若这两样东西在三两天后被锦衣卫搜出来,母后百口莫辩。 舒皇后气得浑身颤抖:“陈雪韵,她好歹毒,好歹毒啊!” 顾星言将族谱和那半截已经腐烂的手指依旧用油纸包好,收入怀中,这些好东西自然要给陈雪韵留着,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母后,舒国公府也得细查。” 舒皇后此时哪还敢掉以轻心,重重点头:“好,母后会安排。” 事情已经办成,算算时间,崔景玉和乔神医他们应该已经到舒国公府了,三个时辰也快到了,他得尽快和他们会合:“母后,我需得出宫了。” “好,你跟我来,从另一侧到帝寝殿入密道,那里的人少,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毫无征兆的,突然,顾星言膝盖一弯,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舒皇后和宁如姑姑大惊:“小九儿……” 顾星言强撑起身:“母后,我,我没事。” 三个时辰快到了,他必须得马上出宫,与乔神医他们会合。 “宁如,快,快宣太医。” 顾星言一把抓紧了舒皇后的手腕:“母后,不要,儿臣是从密道进宫的,不能让他人知道。” “可你,可你吐血了,小九儿,你吐血了,你让母后……” 顾星言摇头:“母后,儿臣必须得马上出宫去舒国公府。那儿有一位乔顺乔神医,有他在,儿臣不会有事。” 他只能简单地将一路的谋划与舒皇后说了。 听得舒皇后胆战心惊,难怪她派去接应的人这两天没有消息传来,陈雪韵这个贱人竟然安排了这么多的刺杀。 她派去的人,太子派去的人,还有父亲派去的人,许多都折在了那些人的手上。 好在,她也没讨到好。 既如此,舒皇后也没在多说什么,与宁如姑姑二人一左一右扶住他:“母后带你从另一侧出去,那里离你舅舅家近。” 与此同时,宫门口,梁天佑和一众护卫个个都挂了彩。 叶志绍虽下了狠话,但梁天佑手中的令牌作不得假,他那张脸与年轻时的梁老将军又像极了,更作不得假,自然不敢真的让禁军将人给杀了。 至少明面上不敢。 守好宫门,不让九皇子入宫,也绝不能让梁天佑带走一个太医,是他暗中奉了陈贵妃的密令。 他是最后一道防线,如今只需再拖上一时半刻,等九殿下伤重咽气了,他也算有了交代。 一个自出生不久就失踪了的人,没必要再回大梁。 顾星言他必须得死! 忽在此刻,一匹快马卷起飞尘朝这边疾驰而来。 马上之人嗓子都几乎喊破了:“叶大统领好大的官威啊!” 听到声音,梁天佑大喜,挡开朝他挑来的一剑,后退一步,对自己的护卫大喊:“停!” 听梁天佑喊停,众护卫纷纷后退一步,收回剑势。 搅乱宫门口,将宫中巡逻的禁军吸引过来,这是他们从盛京城刚出发的时候就定下的策略。 但他们不能伤这些禁军的命,否则性质便不一样了。 第262章 掌主动权 他虽先走,带五十人负责一路的马匹和补给,不过进了大梁境内,前方一层一层通知下去便能做他。 也就无需急着赶路了,所以他在大梁边境的通州城与他们汇合。 而九哥所安排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对方。 实则在收到太子送来密信决定回四九城的那一刻,九哥和他,还有欧叔等人都知道这一路必不太平。 太子病重,又无子嗣,若是九哥再出个什么事,陈贵妃生的三皇子便会得到绝大多数朝臣的拥护。 一旦三皇子登基,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活路。 所以,九哥绝不能出事! 当他们所有人集结在离通州城最近的一处宅子时,九哥将他们几人召集到一处,讲出了他的计划。 “明天我们就要进入大梁境内,在北晋地界上陈氏和三皇子还不敢对我们做什么。然一旦入大梁,这一路到四九城,各种明枪暗箭不可避免。你们这几年远离家人,若诸位谁不愿跟随我的,可自行离开,陈氏必不会为难你们,本皇子也绝无二话。” “我等誓死守护九殿下!” “我等誓死守护九殿下!” 三百余护卫齐齐跪下,无人愿意离开。 顾星言请大家起来,道:“离四九城越近,陈氏对我们的暗杀就越凶猛。诸位可想好了?” “是。” 梁天佑急道:“九哥,我和你的身形相似,你和欧叔乔装回大梁。我扮成你,将他们引开。”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而梁天佑、欧江林和舒文博三人更是知道,太子在知道九殿下找到了后,第一封送来的信里就夹了从京郊入宫的密道图。 此密道大梁先祖帝在时便挖了,宫里的出口在帝寝殿,每一代只有皇帝和储君二人手中握着图纸。 先祖帝也是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当时他们攻入前朝皇宫的时候,宫中一个人都没有逃脱。 大梁王朝一建立,先祖帝便命人秘密修了些密道,只有在位的皇帝和储君知道,代代相传。 太子殿下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密道图给了九殿下,可见太子对自己这位未曾蒙面的九弟是何等的信任。 只要顺利到了四九城郊外,九殿下他们就能顺利入宫。 能入宫,就意味着掌握了主动权。 顾星言眸光只在他的脸上扫了一记:“我顾星言,不可能为了自己活命,就不把兄弟们的命当命。你们能舍身不顾自身安危,我又岂会以你们为饵引开追杀。若我是这么做了,和陈氏这些草菅人命之辈又有何区别?我兄长又岂会认我这样的兄弟?我母后又会认我这种贪生怕死的儿子!” 无人再敢说什么,对九殿下的崇敬之心越发得重。 军人,最重战场上的兄弟情谊。 顾星言挥手让众人各自去准备,留下梁天佑和欧江林等几位头领商量细节。 他拿出大梁的舆图,指着几处道:“这是我们回大梁的必经之路,陈氏要设伏,就会在这几处。” 几人围在舆图前面,面色十分凝重,纷纷点头,那几处或两边是山崖,或是密林,均是最易设伏之处。 “但陈氏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养太多的杀手。更不可能让陈将军的军士来截杀我等。所以,她最有可能把最顶尖的杀手,和最毒辣的手段放在最后这一拨刺杀上。” 顾星言又在四九城的某处点了点:“离四九城最近,且最容易设伏的便是此处。此地众林密布,天色将黑之时,是伏杀的最好时机。” 欧江林诧异地看向顾星言,主子怎么对大梁的地形如此熟悉,这一路过来,他也在想哪些地方陈贵妃有可能设下埋伏,他想来想去,和主子刚指出的几乎一模一样。 顾星言指出的那几处,正是前世他重伤被欧江林带回大梁时遇到的追杀之处。 他过目不忘,尽管已经过去十年,依旧历历在目。 那次,他重伤,欧叔几乎把安在北晋的所有人都带上了。 然,纵是如此,等他们回到四九城的时候,已不足十人。 欧叔也是身受重伤,撑着将他送到兄长手中后,便不治身亡。 “所以,我们要麻痹陈氏等人,就在这处,来个请君入瓮。” 梁天佑挠挠脑袋:“九哥,既然如此,那不如咱们早早麻痹他们,后面的路也好走一点,这一路杀过去,太难了。” 欧江林摇头:“不行!” “为什么?”梁天佑想不明白。 顾星言赞赏地看了眼欧江林:“确实不行,欧叔带出来的人,护我入大梁,才没几天,我们就出事了,换成你若是陈氏或顾星渊,你会信吗?” 梁天佑懂了,嘿嘿一笑:“确实哦,欧叔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咱大梁谁人不知。陈贵妃和三皇子对欧叔的了解估计比欧叔自个儿还要透彻,您带出来的人确实不该这么弱鸡,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欧江林欣慰地拍拍梁天佑的肩膀:“你立马能想明白这一点,也相当不错了。” 既然定下了,第二日便整装出发。 一入通州,他们就遇到了第一拨刺杀。 人数之多,触目惊心,足有他们的三倍有余,几乎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贵妃不可能养这么多死士,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这些刺客中必有陈家军的人。 军队乃国之重器,以国之重器暗杀堂堂皇子,陈氏何等可耻。 正当他们厮杀激烈之时,突然从后方杀出数百人。 是太子殿下的亲卫,以及皇后娘娘的心腹,不家舒国公的暗卫。 前后夹击,终将那些刺客歼灭。 此一路从通州回到四九城,遇到了数波这样的刺杀,正如九哥当初预料的那样,在那几个点设伏。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顺利抵达四九城的郊外。 此刻见到欧江林策马而来,梁天佑知道九哥已经自密道顺利入宫了。 不过眨眼功夫,一人一马已至宫门口,欧江林单手勒住缰绳,长长地“吁”了一声。 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朝天长鸣一声之后,马蹄落地。 第263章 百般阻拦 欧江林一个飞身落到叶志绍跟前,那十一年他虽寻找顾星言比同龄人苍老许多,但那股迫人的气势尤在,一双眼睛尤为锐利。 他是大梁太子之师,又身怀绝顶武功,是放眼整个天下,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且因出身名门,深得文臣武将推崇和百姓敬重。 叶志绍心里对他是既嫉妒,又羡慕,可此人不识好歹,陈贵妃多次想要收为己用,被拒绝。 既然不得陈贵妃所用,那么,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迟早,会和皇后母子三人一样,被陈贵妃杀了。 叶志绍被逼得后退了两步,脸色是相当的难看,无奈只得抬手制止禁军对梁天佑等人的围攻。 欧江林冷哼一声,又逼近一步:“叶大统领不认得梁天佑,不认他手中梁老将军的令牌,那么,本官这张脸你可认得?” 叶志绍自诩是陈贵妃和三皇子一派的人,嘴角微微挑起,态度虽恭敬,眼中却藏着阴毒:“原来是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劳苦功高,找到了九殿下。听说您又受皇后之托在外替太子殿下广寻神医,怎么回四九城了?这是找到神医了?” 欧江林不答反问:“梁天佑是不是与你说九殿下胸口中箭,危在旦夕,急需带太医去救九殿下性命?你百般阻挠是何居心?” 叶志绍轻哼一声:“太傅大人说笑了,此人虽号称自己是梁天佑,但他毕竟从未在四九城出现过,本将又岂会认得?承蒙皇上信任,命本将为禁军统领,我自不敢懈怠。既然身负皇城安危,岂会任由身份不明之人闯宫?我若如此轻易就相信他的话,本将这个禁军统领才是个笑话。太傅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梁天佑气得大喊:“放屁,老子只要太医,什么时候说过一定要入宫了?是你在这里拖延时间。” 他环视刚才还在围攻他的禁军,见他们个个后退了几步,不想惹祸上身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看来,叶志绍这个所谓的禁军统领也未必所有人都服他。 “你不认得我没关系,难不成我祖父堂堂梁老将军的令牌你也不认得吗?呵,别以为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岂会不知道,你就是存心想要拖死九殿下!叶志绍你,好大的胆子啊!” 众禁军听得此话,便有几人放下剑,后退了数步。 能入禁卫军的,身后都有一定的关系,谁人敢背上害死皇子的罪名。 见心中的打算被揭穿,叶志绍脸色一变,勉强堆起一丝笑:“瞧梁公子这话说的,我不是说了吗,令牌是死物,岂能做为身份的证明。既然现在有欧大人作证,我自然不会再怀疑。都是误会,还请梁公子见谅。” “我见谅你姥姥!”梁天佑破口大骂。 叶志绍毕竟是禁军大统领,岂能被人如此羞辱,冷哼道:“梁公子如此在乎九殿下的安危,为何不先找民间大夫,反而到宫门口来闹。你明知本将不可能轻易放人进去,却还要在此胡搅蛮缠。你如此做,我倒怀疑你是别有用心?” “你大爷的,叶志绍你个龟孙子,血口喷人。九殿下是胸口中箭,民间有哪个大夫有太医他们的医术?就算有,药呢,民间有什么好药。” 梁天佑哪擅长和人吵架,气得一脚就要踹上叶志绍的脸,被欧江林拉开了。 他将太傅令牌举到叶志绍面前:“本官现在要进宫请太医前去救九殿下,叶大统领拦吗?或者,叶大统领是否也不认本官这太子太傅之令?” 叶志绍怒瞪了梁天佑一眼,却也只得让出一条路:“太傅大人请。” 欧江林冷哼一声,带着梁天佑便往里走。 梁天佑带来的众护卫见能进宫了, 自觉退到离宫门口数丈远的地方,十几个人蹲成一排,蹲等梁公子和欧大人将太医带出宫。 忽在此时,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往后看去,就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马车的车辕上,朝他们挥手:“等一下,你们的九殿下来了,快带他入宫解毒治伤!” 声音之大,所有在场的禁卫军们都听到了。 叶志绍脸色猛地一变,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顾星言心口中箭,危在旦夕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给身后自己的心腹属下递了个脸色。 那人趁众人注意力不在他这边,自己隐于火把之下,悄然退出人群,然后大步朝内宫跑去。 梁天佑朝欧江林挑了挑眉。 欧江林嘴角微微一勾,表示他看到了,不用理会,坐等看好戏就成。 二人几步就到了马车跟前。 乔真真勒住马缰绳,利索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马车里此时钻出来一老一少两张脸。 那老的笑得一脸的褶子:“欧大人啊,你年纪轻轻的咋就不行了嘞,怎么这帮小娃子到现在还没搞定?我要的药呢?” 众人闻言,嘴角抽抽。 欧江林急问:“乔神医,九殿下如何了?” 梁天佑几乎是高兴得跳起来:“乔神医,您就是乔顺乔神医?你怎么来了?” 崔景玉从马车里伸出一张脸。 乔顺胡子一翘:“小娃娃,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呦,老头儿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又对欧江林嘿嘿一笑:“放心吧,箭拔出来了,离心脏还有半寸,算是有惊无险。就是那箭上有毒,一个时辰内必须吃下解药,否则我老头儿白费半天功夫。” 叶志绍面色也是一变,此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乔神医,据说他能肉白骨,活死人。难怪被喂了剧毒的箭都没有毒死他,离心脏还有半寸,那岂非能让顾星言起死回生! 可不是说这位乔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活在传说中的吗? 怎么会被欧江林找到? 有他给九殿下治伤,那…… 不,再厉害的神医,没有药也是白搭。 不行,他决不能让乔顺入宫。 欧江林和梁天佑二人忙道:“乔神医,请立即随我入宫给九殿下治伤。” 第264章 剑拔弩张 崔景玉把脑袋往前伸了伸:“别听他说得吓人,这老头儿本事大着呢,在马车上这一会儿功夫已经确定那毒与他初断的一样。欧大人,乔老头让你准备的那几样药到位就行,半个时辰这老头儿就能配出来。” 欧江林自然知道乔神医根本没有告诉他要什么药,只崔景玉说了一个彩雪蛛,但他心里明镜似的:“好,我这便吩咐人去办。” 欧江林跳上马车,亲自赶车。 叶志绍拿着剑伸手一拦:“太傅大人,这三人听口音就知非我大梁人。他国之人岂可轻易入我大梁皇宫?太傅大人身为太子太傅,不会连这点都不懂吧?” 梁天佑跳起来斥道:“这是乔神医和他的孙女乔真真,这位是九殿下在北晋的朋友崔景玉。你他娘的,是不是又要拦?叶志绍,你个龟儿子,害死了九殿下,你有几条命可以赔的?” 一众护卫齐齐上前一步,若他敢害死他们的主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叶志绍半步不让:“抱歉,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欧大人也知道,现下不比之前,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有圣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末将绝不可能放他们三人过去。” 梁帝已死,哪来的圣旨,气得梁天佑嘴都要歪了。 “何况。”叶志绍眼神冰冷地在乔顺和乔真真脸上划过,“乔神医只活在传说中,无人见过真身,本将哪里知道他究竟是谁。” “哎呦呦,老头儿我什么时候这么玄乎了,还活在传说中。我就一个乡野大夫,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老头儿罢了。” 梁天佑死死地盯着叶志绍:“我若非要带他们进去呢?” 叶志绍眸子里全是杀气:“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本公子这就杀了你!”梁天佑噌地上前一步就拔出了剑。 “梁天佑,让开!”欧江林喝道,杀禁军,还是个禁军统领,那是谋逆大罪。 乔顺着急啊:“罢了罢了,我也不是非要进这个宫不可。别打打杀杀的嘛,老头儿见不得血。” 他将手上的药笺递给欧江林:“你拿上此药方,马上带九殿下入宫,记住了一定要在一个时辰内给他喝下,否则神仙难救。” 欧江林伸手去拿,叶志绍手却比他快,已经从乔顺手上夺过了药笺。 “叶大统领,这是干什么?”欧江林喝问。 梁天佑气得又要拔剑杀人,虽说马车里没有人,且九哥心脏异于常人,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他到底胸口被人射了一箭。 唯有将乔神医请进宫,才好名正言顺地给九哥治伤。 这宫里的太医,谁知道哪个就是陈贵妃的人呢。 叶志绍只扫了一眼,便记下了药笺上的那几味药,除了彩雪蛛,其余均为寻常药。 彩雪蛛,含有剧毒,唯有太医院有。 他冷哼一声,视线在几人脸上扫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乃大梁禁军统领,任何要入宫的东西全部要通过本将军的检查。” 梁天佑一把夺过,怒道:“现在检查好了?满意了吗?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叶志绍不理会梁天佑的怒气:“其余倒也罢了,只是这彩雪蛛本将军闻所未闻,很难不让人联想是否是一味毒药。我怎能判断此药是否夹带在马车里混进宫去?” “叶志绍,你这是要害死九殿下吗!” “梁公子慎言,太子和皇后,以及各宫娘娘皆在宫里。” 话虽没挑明,但意思很明显,死一个九皇子,总比死了太子和皇后,以及一堆后宫嫔妃要强。 蹲成一排的护卫齐齐冲上前,又拔出剑与禁军对峙。 “欧叔,你带九哥进去,我等誓死护你和九殿下入宫,谁要敢拦,我就杀谁!”梁天佑举剑大声喊。 “我等誓死护欧大人和九殿下入宫!”十余护卫人数比禁军少了几十倍,但气势却个个不弱。 而这些人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身上一股子杀气,生生将那些禁军给逼退了数步。 “呦,本宫当是谁有那么大的威风,连禁军大统领都不放在眼里呢,原来是久不露面的欧太傅啊。” 声音响起的同时,禁军自觉让开一条道。 此刻,天已经黑透了,但宫门口点了数十支火把,还是能将来的那位女子看得一清二楚。 欧江林举目望去,便见一宫装华服着身的女子坐在四人抬的肩辇上,身后簇拥数十太监宫女,朝这边而来。 那女子容貌极为美艳,就这么懒洋洋地斜靠在肩撵上,脖颈如白玉般莹白而细长,灼若芙蕖出渌波,柳眉婉转,朱唇点红,眼尾微微往上挑着,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和雍容。 尽管已是逾四十年华,却依旧肤如凝脂,白皙如玉,保养得极好。 “参见贵妃娘娘。” 原来这便是陈贵妃,有如此容貌,难怪深得大梁帝宠爱。 她刚收到消息,从通州到四九城,一路都没能杀了顾星言,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好在,四九城埋伏的最后一波刺客终于将他重伤。 此刻竟然还妄想入宫医治,笑话。 同时她也十分庆幸,听了那个心腹太监的提议,没有立即让宋亚峰把东西找出来。 陈贵妃拂了拂鬓边的碎发,将手轻轻搭在年轻太监的手臂上缓缓下了肩辇,走到欧江林面前:“欧太傅这是刚从他国回四九城,还不知这四九城的天要塌了吧?” 欧江林不卑不亢行礼:“有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在,这四九城的天便塌不了。” “呵。”陈贵妃轻笑一声,“原来欧太傅知道陛下被奸人所害啊?本宫还当你一心只扑在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子身上,连自己是谁的臣子都忘了呢。” 此话欧江林不敢回,只道:“九殿下回京途中被奸人所害,如今命悬一线,还请贵妃娘娘准我等带殿下入宫救治。” 陈贵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走到马车前,立即有小太监上前一步掀开车帘。 第265章 如假包换 陈贵妃掩住口鼻往里浅浅地瞧了一眼,嗤笑道:“你说他是九皇子顾星言?这么一个臭气熏天的人是大梁的九皇子?” “如假包换。”乔顺说了一句。 梁天佑瞪大了眼,不是,九哥不是进宫了吗?怎么会在马车里?什么情况? 他有些晕。 看向欧江林,见欧江林好像也是一片茫然的样子。 倒是崔景玉,朝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梁天佑没明白崔景玉的意思,难不成在他和欧叔走后,崔景玉和九哥他们又谋划了什么? “呵。”陈贵妃又轻笑一声,“欧太傅,你是大梁的臣子,忠的该是君,什么时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就能是我大梁的正统嫡子了?” “微臣亲自护送九殿下回四九城,微臣能以项上人头担保,马车里之人便是我大梁的九皇子。” “呵。”陈贵妃又是一声冷笑,围着欧江林转了一圈,一双美眸又在他的脸上扫了几眼。 “这天下之大,长得相似之人何止千千万万,失踪了二十余年的人,你说他是便是了?欧太傅,莫要将他国之人误认作我大梁人,引狼入室,陷我大梁于危险之地,那你,你们欧家可就成了我大梁的千古罪人了。” 说到最后,陈贵妃声音陡然有尖锐之势。 “欧太傅不能证明他是九皇子,那么本宫呢!陈贵妃,是不是本宫也不能证明马车里的人是本宫的儿子?” 陈贵妃听得此声音,脸色猛地一变。 她收起脸上的讥笑,缓缓转身:“原来是皇后娘娘啊,我还以为皇后娘娘在坤宁宫里,为自己犯下的罪孽祈祷呢。” 舒皇后淡淡一笑:“陈贵妃娘娘都能出得了永春宫,本宫怎么就出不得坤宁宫了?” 舒皇后特意在“娘娘”两字上咬了重音。 陈贵妃哪能听不出来,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所谓的禁军将她困在长春宫里,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这大梁的天下是谁的还不知道呢。 欧江林脑子轰然一片空白,寻找九殿下这十一年,他不是没有回过四九城,可除了远远地看她一眼,或是驻足在那四四方方的坤宁宫外面许久外,他不敢去见她。 整整十一年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端庄典雅,两鬓簪着两朵素净的珠花,身着织金锈凤的暗纹月白宫装,只在外面罩了一件素白的大氅。 她比以前清瘦了许多 见舒皇后朝他看过来,欧江林慌忙低下了头。 此时更是因为发现马车里的人竟真的是九殿下之时,心里已经大乱,他不知道九殿下有没有进宫见过太子殿下和皇后了。 会不会身上的伤势极为严重,严重得他没办法进宫。 当时崔景玉对他一吼,再加上九殿下的确胸口中箭,他极度害怕和慌乱,没有多做思考,立马骑上马就朝皇宫奔来。 可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虽然九殿下确实与他们说过,他会装作身受重伤,然后从密道入宫,由梁天佑和他引开宫里的禁军。 可是,崔景玉也根本不知道他们与九殿下之间的计划。 而且,那支来自树上的箭,太厉害了,且根本不是他们原先安排的那个人射出的箭,箭上甚至还有毒! 他的心很乱,脸色发白,不敢直视面前的端庄的女子,低头急道:“皇后娘娘,九殿下身受重伤,必须得马上入宫医治。” 舒皇后哪能不知道,小九儿刚才在她的坤宁宫小厨房已经吐了血。 “入宫!”舒皇后瞥了一眼陈贵妃,冷声道,“去太子的东宫!” 陈贵妃淡淡一笑:“皇后娘娘竟是这般不顾我等安危,要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带回宫呢?也对,如今,陛下驾崩了,这满大梁不就是你们母子二人说了算么。” “呵!”舒皇后冷笑道,“是啊,本宫乃皇后,本宫的长子是大梁储君,我们可不是这大梁最大的主子么。怎么,本宫和太子都不怕,陈贵妃在怕什么?” “呵,好,皇后娘娘可以不在乎我等性命,那么大梁的安危呢?这些可都是他国之人,你这是引狼入室,皇后娘娘这是要亡我大梁啊,你担得起吗!” 舒皇后冰冷的眸子转向陈贵妃:“本宫是皇后,亡不亡大梁,还轮不到你一个妾在这里说三道四!欧大人,带小九儿和这位乔神医先入宫!” 陈贵妃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舒楠瑜这个女人霸占了大梁皇后之位数十年,她再怎么得宠,他们母子都生生被压一头,更痛恨她一口一个妾室,一个庶子,气得咬牙切齿。 “是!” 欧江林当即就跳上马车,乔真真扶着乔神医也入了马车。 “驾!”欧江林一抖马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撒腿就冲进了宫门。 两旁的禁军呼啦啦立即朝两边避让。 舒皇后带着梁天佑、崔景玉等人跟在马车后面也入了宫。 舒皇后的身后,陈贵妃的眸子如同淬了这间世最烈的毒,恶狠狠地盯着,恨不能盯出两个血窟窿出来:“舒楠瑜,你给本宫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母子三人给千刀万剐了!” 在经过叶志绍面前时,低声道:“去通知的本宫父亲,告诉他顾星言回宫了,让他务必做好准备。” 叶志绍:“是。贵妃娘娘,彩雪蛛不能让皇后拿去。顾星成活不了几天了,只要这个顾星言死了,那大梁还是您和三殿下的。” “嗯。”整个太医院只有一颗彩雪蛛,已经在她的手上了,乔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没有药,也是枉然。 陈贵妃看着天边的一抹朝阳,天终究还是亮了,她道:“去把三皇子叫来。” 叶志绍犹豫了片刻:“贵妃娘娘,三皇子能进宫吗?” 他是想说,三皇子不是在府里禁足吗?但禁足二字,他不敢说出口。 陈贵妃冷哼:“舒家母子能出得了坤宁宫和东宫,本宫的三皇子怎么就出不了他的三皇子府了?去,把他给本宫叫来,若是谁敢拦,你就问问他,是不是那对母子的同谋!” 叶志绍拱手:“是。” “想办法杀了乔顺和他的孙女。”陈贵妃咬着牙冷声下令。 第266章 给老子滚 叶志绍脸色一变,乔顺虽是北晋人,但他医术绝顶,被整个天下的人都称之为神医,德高望重。 而且,在东宫刺杀,分明是要他和他的那帮兄弟去送死。 “怎么?”陈贵妃见他不答应,冷冷看过来。 叶志绍只得道:“微臣是怕太子和皇后娘娘派高手保护他们二人,不好下手。” “呵。”陈贵妃冷笑,脸上露出一丝狠厉来。 “不好下手么?叶志绍,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叶志绍脸上闪过沉痛之色:“是,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无论是杀乔顺祖孙也好,杀皇后母子三人也罢,成不成功,事后他都没有活路。 今天没办好贵妃娘娘交代他的事,这是他该落得的下场。 待到了长春宫,心腹嬷嬷递过去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才小心开口:“娘娘,为何要叶大统领去刺杀乔神医?” 陈贵妃用茶盖慢慢将面上的茶叶拂开,喝了一口,放下,才轻叹一声道:“今天早上,我那好侄儿来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瞧见。他呀,想当这个禁军大统领想入魔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左右事情也就这两天结束了,父亲年纪大了,我和渊儿往后还要依仗他。况且待到渊儿登基,这皇城的禁军统领本也就该由最信得过人去做,给他便给他了吧。” 嬷嬷涩声道:“将军,太心急了。” 陈贵妃淡笑一声,心不心急的倒也是无所谓,总之现在是除掉叶志绍的最好时机。 否则,等到大事已成,再要杀他就难了,那时渊儿初登大宝,若立即就对功臣下手,难免会被人诟病。 …… 马车直抵东宫门前,车一停,欧江林抱起顾星言就要往里冲。 殿门前,左右两位禁军两把剑唰地就碰在了一起:“欧大人,您不能进去!太子殿下如今自请禁足于殿内,在案子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欧江林冷冷扫过去,那两位禁足脖子就是一缩,这位太傅大人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一见,他的身上不仅有文人的儒雅之气,竟还有武将的潇杀之气。 “滚开!”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腿发虚,可到底没敢真的放他进去。 “没见欧大人抱的是谁吗,害死了九殿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都给老子滚开,让他进去!” 欧江林感激地朝禁军副统领杨振广点了点头,冲了进去,九殿下的伤势耽误不得了。 这皇宫的禁军,总不至于全部落入陈贵妃和叶志绍等人手中。 乔真真拿着药箱下来,与乔顺一道也急急跟着往里走。 顾星成喝了药后感觉好多了,小太监正要伺候他歇下,便听到东宫门口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他忙让小太监扶自己起来,也顾不得穿衣服,只在外面胡乱地披了一件大氅。 殿门一打开,就看到欧江林抱着一身是血的小九儿,冲进来。 顾星成脸色大就,他分明记得小九儿来东宫见他的时候身上是没有伤的,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怎么,怎么会。 难不成是陈贵妃? 不,不可能,若是陈贵妃敢对小九儿下手,他早就知道了。 一股腥甜顿时就涌到了喉头,他生生咽下,大声道:“先生,快把小九儿抱进来。” 欧江林急道:“太子殿下,九殿下受伤了。” “抱去我的寝宫。” “是。”欧江林这会儿也没法朝顾星成行君臣之礼,只得应声是,抱着顾星言冲进寝殿,又介绍道,“这位是乔神医,北晋靖安侯世子崔小侯爷请来的。” 顾星成朝他点点头。 正要跟着进去的顾星成,喉头顿时又是一甜,再控制不住,一口血猛地就吐了出来,小太监大惊,正在喊人,被顾星成一把钳制住他的手,给制止了:“别,别声张。” 他怕小九儿担心他,会越发加重身上的伤势。 他缓缓靠坐下来,连连深呼吸,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只有他也没事,小九儿也就会没事。 小太监抹着泪,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伺候顾星成吃了,又一遍一遍拂着他的后背,顾星成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殿内,欧江林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顾星言此刻人已经很虚弱了,他轻轻握了握欧江林的手,朝他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欧叔,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不要和我兄长多说。” “九殿下,您……” “计划很圆满,比我们预先设下的还要好,不是吗?别的,说多了,只会让他担心。” 可还没等欧江林说话,乔顺就已经过来赶人了:“出去出去,赶紧出去。” “乔神医,九殿下他……” 乔顺一脸嫌弃地冷哼:“闻闻你身上那味儿,都馊了,别在这里碍老头儿的事。” 也不瞧瞧自个儿那狼狈样,身上血呼啦子的,还不赶紧去处理伤口。 欧江林只得先行离开。 顾星成此刻也调整好了,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进来了。 顾星言看到兄长脸色极差,忙道:“兄长,我没事,你先出去吧,乔老头儿脾气不好。” 他知道,乔神医一会儿准发脾气。 乔顺胡子一翘冷哼一声,还知道他脾气不好。 顾星成嘴唇嗫嚅了两下,轻轻叹了一声,此刻也不是责备他的时候,朝乔顺恭敬拱手:“务必请乔神医尽全力医治小九,要什么,您尽管开口。”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也赶紧出去吧。” 顾星成走出寝殿,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了会儿。 乔顺将人全部赶了出去,看着榻上之人奄奄一息的样子,气得恨不能拿银针戳他几下。 “不要命了,一个个的都是疯子,当真是不要命了!老头儿在马车上和你怎么说的,让你务必在三个时辰内来找我,可你呢,整整晚了半个时辰,吐血了吧!你要是再晚半个时辰,可以让你的太子大哥替你收尸了,也省得浪费老头儿的精气神。” 顾星言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让乔神医费心了,是我的不是。” 第267章 皆是为她 “哼!”乔顺毫不怜惜,三两下就扒光了顾星言的上衣,也不顾他绑在身上的绷带已经染满了鲜血,拿剪刀咔咔一通剪,直接就把绑带给扯了下来。 痛得顾星言忍不住就皱了皱眉,但他生生忍住了,没敢吭声。 乔顺也不理会,就该让他吃点苦头,否则不长记性,以后仍会不把自己个儿的身子当身子。 他们这些当大夫的,最忌讳病人不听话。 手起针落,不过须臾功夫,胸口便扎满了银针。 汩汩往外冒的血便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缓缓止住。 乔真真拿巾帕上前替他擦拭身上的血迹,顾星言竟然抗拒得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此刻的样子实在是狼狈,十数天不分昼夜的赶路,又一路厮杀,身上的味道着实难闻。 乔顺冷哼一声,从孙女儿手中接过帕子:“别管他,让他脏死去,臭男人就是矫情。” 乔真真哪能没看到他嫌弃自己的样子,气呼呼对乔顺道:“祖父,您把他身上的针拔了,让我扎几针,我保证不扎痛他。” “诶,那可不行。” 乔真真扁扁嘴:“北晋太子您都让我扎,大梁九殿下您干嘛不让我扎?我偏要扎,扎晕他。” “那个不是人,这个好歹还是个人。” 欧江林在殿外听得此话,都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天终于大亮了,此番正好看到舒皇后等人匆匆来了。 欧江林不敢正眼看她,这个年近半百的女子,依旧光彩照人,他躬身往边上让了让。 舒皇后却直接走到他的面前。 欧江林忙退后两步,低眉跪下:“娘娘,微臣将九殿下带来了。微臣对不住您,没能让九殿下……” 舒皇后轻轻叹了一声,上前不顾他身上的血污将人亲自扶了起来:“江林,起来吧,他会好的。” 听得这句“江林”,欧江林眼圈顿时又红了,十一年了,皇后终于再次叫了他一声“江林”。 他哽咽落下泪来:“娘娘,是江林没有保护好九殿下。” “你已尽力,是我错怪你了,一开始就不该将他送那么远。我也有错,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舒皇后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水,伺候欧大人沐浴更衣。” 欧江林局促地往后退了两步,他们这一路风尘仆仆不说,进了大梁连番遇到刺杀,已经十数天没有好好沐浴,连他自己都能闻到身上散发出来的馊臭味。 “不用,皇后娘娘,等微臣问过了乔神医九殿下的情况后便回府……” “来人,送太傅去沐浴更衣,取一身本宫的家常衣服给太傅大人。”太子顾星成此刻也出来了。 欧江林撩袍跪下:“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一并随着舒皇后进来的梁天佑、崔景玉等人忙也跟着跪下行礼。 顾星成拂开小太监扶着他的手,快走两步,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太傅大人何需如此大礼。” 又看向其余人:“都起来吧。” 欧江林哪敢让他扶,忙自个儿站起身。 顾星成见他站好,恭敬躬身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先生。” 欧江林慌得去托他的手,又见自己满身的脏污,手乌黑黑的,也没个地儿能擦,尴尬地收回手:“太子殿下。” 顾星成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欧江林的手:“先生一路辛苦了,您先去沐浴更衣。” 梁天佑急道:“太子殿下,欧叔身上还有伤,得马上处理。” 顾星成点头,他刚才握他手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手在发抖,不是痛的,便是刚才抱小九儿的时候伤着了:“传本宫令,请太医来东宫给先生治伤。” 他又微笑看向梁天佑:“梁五,首次见面。” 梁天佑在家里行五,是梁老将军最小的嫡孙。 听着太子喊自己梁五,梁天佑咧开一口白牙,嘿嘿傻笑:“太子殿下,首次见面,请多关照。嘿嘿,您和九哥长得真像。” 欧江林没好气地嗔他一眼,他受了点内伤,刚才又一抱着九殿下入殿,若不是忍着,早就一口血喷出来了。 梁天佑被盯得脸都红了。 “你也随先生一道去沐浴,让太医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梁天佑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没事,我年轻,扛打。我得在这里等乔老头儿出来,问过没事了,我才能安心。” 顾星成见他确实没多大事,便也随他去。 崔景玉站在人情最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顾星成还是注意到了他。 “这位便是北晋靖安侯府世子,崔景玉崔小侯爷吧?是你请来了乔神医,又护送小九回来,顾星成多谢崔小侯爷救我九弟。” 崔景玉忙回礼:“太子殿下客气了,外臣与九殿下在北晋便是朋友。朋友之间,举手之劳,当不得太子殿下这一声谢。” 北晋太子凌稷与这位大梁太子顾星成,同样身为太子,却根本没法比。 凌稷恶毒,狠绝,不拿人命当命,逼良为娼,害人性命。 而这位大梁太子,不仅有帝王的胸襟和谋略手段,还谦卑有礼。 也难怪,前世,在他坐上了大梁皇帝的位置后,短短四五年时间,便让大梁挤身于五国之首。 只可惜,身子太差了,到底没有看到大梁一统天下的一天。 “母后,小九怎么样了?”顾星成问舒皇后。 四周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舒皇后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他会好的。” 是的,他的小九儿才三个月大便离开了他,十岁遭遇洪水瘟疫,又后被人贩子掳走,成了北晋四皇子的暗卫。 每日每夜像头野兽一般被训练了十年,身上甚至还被下了暗卫之毒。 这二十一年来,他受了太多的苦,苦到她光想想都是锥心之痛。 现在他回到她的身边了,他会好的,上天不可能对一个人如此不公平,不可能刚把她的小九儿找回来,就又要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 欧江林随着皇后的视线也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殿门:“他会好的。” 说完,不敢多看一眼,随宫人去沐浴更衣。 舒皇后转头看向男人远去的背影,这个男人风尘仆仆,皆是为了她。 第268章 鱼儿上钩 他已不再年轻,甚至连脊背也没那么挺拔。 整二十一年,他今年也不过四十九岁,一直未娶妻不说,还一身风霜。 他曾是名满大梁的天才少年儿郎,文武全才,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他。 只因她那句:“江林,我请你护他平安!” 他便义无反顾地去了北晋,此一去,便是二十一年,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她低声吩咐身边的宁如姑姑。 宁如姑姑点了点头,去了舒皇后的库房,那里有一支皇后珍藏了数年的千年人参。 梁天佑便把这一路上的事,以及他们的计划安排详细说了。 崔景玉也将马车上,顾星言逼迫乔顺拿出那种预支人身体的药给说了。 舒皇后和顾星成等人听得心惊肉跳,陈氏母子太恶毒,太过分了,此仇不报,枉为人! 而在听到小九儿为了进宫救他们,吃了那种对身体伤害极大的药后,越发心疼。 殿内,顾星言胸口扎满了针,乔顺下手是毫不客气,对待不听话的病人,他向来不手软。 顾星言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半个时辰后,两遍针运过之后,乔顺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包扎好伤口,便让太监给他擦拭身体,换身干净的衣裳,自己则出了殿。 门一打开,众人便齐齐看向他。 顾星成已经是一步上前,想问,又不敢问。 舒皇后虽然端庄地站在那里,可绞在一起的手指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害怕。 乔顺被这么一排人盯着,胡子一翘:“放心吧,死不了。” 众人面露喜色。 “但接下来的那几天,他必须卧床好好休息,就连撒尿也得在床上。不听老头儿言,吃了那种虎狼之药,竟然还敢超过半个时辰才来找我。哼,我没一针扎死他,已经便宜他了。” 舒皇后和顾星成二人齐齐朝他行礼:“多谢乔神医,让您老费心了。” 乔顺哼哼两声。 顾星成忙道:“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酒菜和休息的地方,乔神医请先用过膳,便去休息吧。您放心,小九儿这边,我亲自盯着,断不会让他下床。” 乔顺看向顾星成:“你就是大梁太子顾星成?” “是,我是顾星成。” 乔顺瞥了一眼自他出来后就一直闭着眼靠在廊柱上假寐的崔景玉:“崔纨绔说你身子骨弱,我是被他打晕了骗到大梁来的,来都来了,好歹先给你看看病。” 顾星成忙道:“乔神医一路辛苦,您先去休息,我的病再过两天无妨。” “也罢。”乔顺伸伸腰和胳膊腿,这一天天的,他一个白胡子老人家,确实累得够呛,看顾星成也不是马上要死的样子,便带着自己的孙女儿随宫人下去休息去了。 又低声吩咐身边的下人:“派人保护好乔神医和他的孙女。” 顾星成和舒皇后二人入殿,看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小九,心疼得无以复加。 见他们进来,顾星言强撑起身子要坐起来,顾星成快走两步,一把将人按回了床上,怒道:“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两个时辰前,在这里,你和我怎么说的?说你根本没有受伤,现在这是什么!连兄长都要骗吗?”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顾星言不敢回话,眼巴巴地看着自个儿母后,请求母后好歹在兄长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舒皇后别过脸,不想替他说话。 “兄长,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原先和我说的就是没事!现在呢,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连这种虎狼之药也敢吃,吃了还不听乔神医的话。若非有他在,你让我,让母后……” 顾星成说不下去了,这二十多年,他没有一刻不在想这个生出来小小一团就被送走的弟弟。 那时他也才九岁,每天跟着太傅学了文,习了武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坤宁宫见小九儿。 这是一天中他最开心盼望的时刻。 小九儿白白嫩嫩的一团,长得真好看,他趴在摇篮边看他,他黑黑的瞳仁也会看着他,还朝他吐泡泡。 可是,有一天,小九儿不见了。 母后说,他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让他养好身子,等他有能力保护他们娘儿仨了,母后就会让先生把小九儿接回来。 可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二十一年。 顾星言拉着长兄的手:“兄长,我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瞒你了。” “哼,你还想以后!在你伤彻底养好前,哪儿也不准去,我会亲自在这里守着你,半步也不会离开” “母后……”顾星言看向舒皇后。 舒皇后冷哼一声:“这事,母后也听你兄长的。” 顾星成深吸了一口气:“对了,我刚才听先生说起什么彩雪蛛?这是什么?” “一味药。” 顾星成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要紧的药吗?太医院里应该有,我立即让苏朝全去拿来。” 苏朝全是他东宫的总管太监。 顾星言握住兄长的手,将他拉着坐下来:“是要紧的药,极为珍贵,欧叔说咱们太医院里也唯有一颗。但不是对我身上的毒有用,是为了麻痹陈贵妃母子的。这会儿,估摸着陈贵妃早就将药拿走或是被她销毁了。” 顾星成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即大声吩咐:“来人,去太医院,将一味叫彩雪蛛的药取来,立即,马上!” 当即有人急急跑去取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宫人已经满头大汗地跑来了:“回,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太医院里没有这味药了。说,说是半年前,被,被陛下用了。” 几人相视一眼,果然。 只是,没了皇帝的庇佑,陈贵妃的手段依旧那般上不得台面。 有人进来,低声在顾星成耳边禀报:“太子殿下,三皇子入宫了,去了陈贵妃的长春宫。” 鱼儿要上钩了,顾星言冷冷一声:“派人盯紧了。” “是。” 舒皇后很着急,还未出东宫大门,已经下令:“来人,传本宫懿旨,全四九城搜寻彩雪蛛,但凡哪家店铺或是谁手上有此药者,除药价照付外,再赏黄金万两!” 第269章 留着无用 长春宫内,顾星渊刚向陈贵妃见礼,便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贵妃娘娘,太医院传来消息,东宫果然去了人取那味彩雪蛛,听得半年前便已经被皇上用了,急得团团转呢。说是九殿下若在五天之内不服下此药,性命堪忧。此刻,东宫已经乱了一团,怕是九殿下不大好了。” 陈贵妃脸色一沉:“不是说一个时辰吗?” 那小太监尖声回话:“回贵妃娘娘的话,欧江林带进宫的那位乔顺是个神医,会使一手九转回魂针,有起死回生之效,刚运了两遍针,说是毒暂时压下了,保九殿下五天的性命。皇后已经下懿旨,全四九城找寻此药,但凡愿意提供者,除药价外,再赏黄金万两。” 五天时间,也只能在四九城找找了。 陈贵妃冷笑,赏黄金万两,他舒氏可真是有钱啊。 可再有钱又能如何,她能想到将太医院的这味药拿到手,难不成会蠢到会让四九城里的药铺还留着此药? “母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顾星渊挥手让小太监出去后,问陈贵妃。 陈贵妃脸上闪过阴毒之色,慢慢地拨弄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既然没能在外面杀了顾星言,那就别怪本宫将他们母子三人一锅端了。” 说着,一把扯下宫人一早才采摘过来插在瓶子里的腊梅,狠狠地碾碎,红色的汁液如血一般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 “他们母子三人都到齐了,也到了本宫取他们性命的时候了。都快近二十天了呢,他们杵在本宫眼面前,实在是碍眼得很!” 顾星渊淡淡地看了一眼落在地上,又被母妃狠狠碾了几脚的碎花瓣,轻笑一声。 “母妃,既然那个叫什么乔顺的神医给了顾星言五天时间,那不如这五天先让他们遍寻四九城的各大药铺,好好地耍耍他们。等咱们玩够了,再让锦衣卫指挥使宋亚峰去坤宁宫的小厨房,将那罪证取出来,打他们一个永世不得翻身,如何?” 陈贵妃眼眸含笑,斜眼朝顾星渊看去:“还是我儿懂得如何玩。也对,看着他们急赤白脸地到处找药,咱们在一边看热闹,确实好玩。和舒氏母子斗了几十年,如今突然就要结束了,也着实无趣。既然我儿心善,那便再留他们几天性命。” 说到这里,陈贵妃脸上又露出嗜血的恶毒:“都是彭洋那个畜生不遵本宫之命!当年本宫命他给舒楠瑜下毒,他竟然敢背着我将本宫给他的毒偷偷换成了寒毒,寒毒还被腹中胎儿给全部吸收了。” 她眼中溢满了弑杀之气:“本宫当时就在站坤宁宫外,舒楠瑜叫得可惨了,我要她一尸两命,我要皇上好好地看着他的第一个孩子和他的女人死在他的面前。可是,竟然没有,没有!她不仅自个儿半点事也没有,孩子还好好地生出来了!” 顾星渊脸上也露出愤怒之色:“儿臣记得母妃与我说过,当年彭洋是太医院的院首,母妃您拿他全族性命威胁他,要他务必做得天衣无缝,在舒氏生产的时候来个一尸两命。没成想彭洋这个狗东西,竟然敢阳奉阴违。否则,我何至于到现在还被舒家母子踩在头上。” “要不是他,本宫早就是皇后了,我儿也早就是这大梁的太子了!每每想到此事,本宫就恨不得把彭洋的尸体再挖出来鞭尸八百回!” 顾星渊淡然一笑:“好在,母妃您留了一手,把与之相关的一切摘得干干净净,将所有的事全部推到了彭洋的头上,送了他一个谋害国母和皇嗣的诛九族大罪。” 陈贵妃脸上落下不甘的泪水:“看到产婆抱出来一个男婴,那男婴还有气息,我当时就恨不得冲进去把舒楠瑜和这个小畜生给撕烂了!太医说孩子身上中了寒毒,要细心养着或许还能养到成年。” “父皇应该当即就命人查了吧?” 陈贵妃拿指腹抹去眼泪:“查?呵,这事有什么好查的,自从舒楠瑜怀孕,陛下就宝贝得不行,还下旨让太医院院首彭洋全程负责照顾此胎。当时,可是我心疼他们母子二人,跪下来求皇上彻查的。” 陈贵妃收起脸上的杀气,掩唇笑:“渊儿,那时你还没出生,你是没看到,啧啧,彭府上到他八十岁的老母,下到他刚满月的孙子,九族一百二十多口人呢,人头全落了地。整个彭府都被鲜血染红了,可美了。” 顾星渊转动着手上的茶杯,想起刚进宫看到一事来:“母妃,儿臣刚进宫的时候,看到叶志绍似乎在暗中调集人手,这是您安排的?您这是要?” 陈贵妃轻描淡写地冷哼一声,话说得有些多,拿起桌上的杯子慢慢喝了:“本宫和他说,让他去杀了乔顺祖孙,或者杀了皇后母子三人。” 顾星渊摇头:“不可能,他做不到。顾星成手里除了东宫亲卫,还有不少暗卫,究竟有多少高手还未可知。母妃,您这是让叶志绍去送死。” 陈贵妃斜睨了他一眼:“叶志绍这个蠢货,不过几千禁卫军他都不能全然收服,留着有何用。” “那母妃这么做是……” “借刀杀人。既然宋亚峰那儿是十拿九稳,那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还留着做什么。” “母妃,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不如等到将舒家母子杀了之后?” 陈贵妃轻笑一声,摇头:“不,本宫必须要在杀舒家母子三人之前,先解决了叶志绍。此人优柔寡断,能力不足,连个梁天佑都不敢杀,留着有何用!又知道了我们太多事,不可久留。” 顾星渊有些担忧:“可,若是他临阵倒戈,把我们的事供出来怎么办?” “呵。”陈贵妃冷笑一声,“你以为叶志绍会不知道,本宫为何要下那样的命令?他做错了事,这是他应得的惩罚。至于供出我们的事,他不敢,他的家人还在本宫的手上捏着呢。” 顾星渊隐隐觉得母妃这么做有些不妥,但他向来不敢忤逆。 第270章 酒囊饭袋 说话间,便听到宋亚峰的声音在外面响声:“微臣参见贵妃娘娘,参见三皇子殿下。” 顾星渊多少知道点他的母妃和这个宋亚峰的关系,此刻听得他的声音,便站起身:“母妃,那儿臣先回去了。您放心,舒国公府这边,交给儿臣,只等您这儿传出好消息后,舒国公府满门,儿臣随即送上。” 陈贵妃媚眼如丝地看着朝她走来的宋亚峰:“嗯,你去吧。” 经过宋亚峰的跟前,顾星渊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刚出殿门,便听得里面传来母妃与宋亚峰说话的声音。 顾星渊握了握拳,冷声问边上的太监:“今天有何人来见过母妃?” 那太监不敢瞒三殿下,忙道:“回三殿下,是陈将军。” 顾星渊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太监口中的陈将军,便是他那位好表哥,外祖父的长孙陈守业,一个酒囊饭袋。 殿内,宋亚峰离陈贵妃有两步远,拱手:“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陈贵妃懒懒地斜靠在引枕上,一双眼妩媚到了极点,朝宋亚峰勾勾手指,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慵懒:“过来。” 宋亚峰不过三十有余的年纪,因常年习武,身子强健而挺拔,腰腹更是有力道,看得陈贵妃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 宋亚峰淡笑一声,两步上前,张开双臂,正要将美人儿抱入怀,陈贵妃身子往边上一侧,宋亚峰便扑了个空。 宋亚峰抱胸看着美人:“娘娘,这是目的达成,就不要微臣服侍了?” 陈贵妃呸了他一声:“呸,瞧你那急色样。本宫一夜未睡好,此刻乏得很,给我先捏捏。”说着还嗔他一眼,拍了拍肩膀。 宋亚峰绕到她身后,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捏上陈贵妃的双肩。 陈贵妃今年虽已是四十三岁,但这几年很得大梁帝的宠幸,保养得极好,脸上半丝皱纹也未见不说,身上的肌肤亦是肤如凝脂,白皙诱人。 宋亚峰轻轻捏着,陈贵妃舒服得闭着眼,轻轻发出呢喃的声音,那声音妩媚动听,听得宋亚峰浑身燥热,捏着捏着手便不老实起来,伸进衣领,在她的身上不断游走揉捏。 陈贵妃浑身无力地靠到他身上。 宋亚峰一把将人抱起来,扔到了床上,随即便压了上去。 大梁帝毕竟已是五十多岁了,因操劳国事,比同龄人还要老上许多。 虽然力不从心之后吃了那种药,但到底面对满面褶子,又睡过那么多女人的男人,陈贵妃是半丝兴趣也提不起来。 但为了拢住皇帝的心,每次老皇帝来的时候,她都尽量表现得十分享受的样子,事后还十分餍足的模样,搞得大梁帝还以为自己老当益壮,很是满意。 但陈贵妃自有一套,在后宫笼络了许多为她所用的嫔妃,让这些女人受老皇帝宠爱。 而老皇帝见她如此大度,对她也是越发得宠爱。 哪像宋亚峰,不过刚满四十一岁,最是强壮有力气的时候,总让她着迷。 半个时辰后,宋亚峰把人圈在怀里,把玩她的头发。 陈贵妃问道:“坤宁宫里你收买的那个小太监那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声音依旧留着事后的勾人摄魄。 听得宋亚峰腰腹便又是一紧:“放心,昨天微臣还特意去看过,东西好好地在呢。现在他们母子三人都到齐了,娘娘要微臣什么时候把东西搜出来,微臣便什么时候搜什么来,微臣什么都听娘娘的。” 陈贵妃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拉下来,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热气喷在他的脖颈处:“连你这个人都是本宫的,你还能不听我的?” 宋亚峰轻轻一笑,手探入被子之中。 陈贵妃身子微微一颤,微闭上眼,似乎极为难受的样子,却也不忘叮嘱一句:“既然如此,那个小太监,你派人盯牢了,等到事情一结束立马就处理了,也免得留下什么祸端。你,你轻点。” 宋亚峰再次一个翻身将人压下:“放心吧,事情一结束,连同他的家人,微臣都会送他们下去伺候先皇去。族谱再加上一小截手指,是个人就能想到舒皇后拿洪氏全族威胁他,她百口莫辩。娘娘,微臣侍候得如何?” “好,好……等等。” 宋亚峰最是听陈贵妃的话:“好,娘娘让微臣做什么,微臣定然照做。微臣说了,我永远都听娘娘的,无有不从。” 陈贵妃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没有她的命令,他不敢随便来。 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里面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站在外面伺候的宫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皇上如今已经不在了,他们便再无什么好顾忌得了。 这几天,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来长春宫越发得频繁了。 可这些人又哪有不怕的, 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 辰时,舒国公府,梁老将军府以及欧府都来人了,在宫门口接自己家的孩子回府。 昨天虽然九殿下能进宫,但案子还没有查清,不等于宫外的人可以随便入宫。 欧府只剩下欧江林的老母亲,六十多岁的老夫人,跟着车夫亲自来接自己的儿子回府。 当她看到自己满脸沧桑的儿子时,眼含热泪,将跪在地上朝她磕头说着孩儿不孝的欧江林拉起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娘,您身子可好?” 欧老夫人抹掉泪:“好,我很好,你别担心。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很照顾我,还特意派了嬷嬷到府里,我没有不好的。走,娘接你回家。” “是,娘,孩儿扶您上马车。” 舒国公和梁老将军等人轻轻叹息一声,目送欧江林扶着自个儿老母上车离去。 他们从未怪过欧太傅,其实这二十多年来,责任最重的是他,最苦的也是他。 三个孩子失踪,他顶着冲天的压力,找了整整十一年,就连他们这些当父母的都放弃了,可他依旧坚持着。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整整十一年。 他最终将他们找回来了。 舒国公和夫人眼巴巴地看着被梁老将军拽着的梁天佑,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梁天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低声和梁老将军说了一句,梁老将军朝他们看过来,微微点头。 第271章 爱得卑微 梁天佑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先行了个晚辈礼:“国公爷,夫人,放心吧,文博过几天也要回来了。” “他怎么样,还,还好吗?” 梁天佑拍拍自己的胸脯:“你们看我好不好?” 二人轻轻笑了,眼中有泪,看来,他们身上的毒没多大事,也对北晋一个皇子再怎么厉害,总比不过他们大梁的太子和皇后娘娘,总有能解毒的法子。 宫里住着总有不便,崔景玉便跟着梁天佑一道上了梁府的马车,去了梁老将军府。 到了梁老将军府,梁老夫人和梁夫人抱着他一顿哭,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够,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啊。二十一年了,祖母和你母亲没有一天不想你的。” “平安回来了,平安回来就好啊。” 梁天佑跪在二人面前,随她们怎么抱,怎么哭,只一个劲地说自己不孝。 他刚出生没多久便被送去了北晋,从小他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到三个月前。 梁老将军七十多了,胡子一翘,铜铃般的眼睛朝自己的夫人和小儿媳一瞪:“男儿保家卫国,护主平安,是他们该做的事,莫要在这里哭哭唧唧的,让他先好生去歇息两天。这四九城还没太平呢!” 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梁天佑却分明在他转头的那一刻看到祖父眼中有泪。 其实二十一年前,皇后来求他的时候,他夫人和小儿媳,甚至连他的幼子也是不同意的。 襁褓中的婴孩,就要远离父母,去往他国,谁会舍得呢。 可他们是臣,臣生来的使命就该护主,护大梁平安,护大梁的皇子们平安。 就像他的几个儿子驻守边疆,守护着大梁的门户一个道理。 可惜,这孩子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了。 他和他父亲长得真像啊,性子看来也像。 他没敢告诉家里人,这孩子身上还中了暗卫之毒。 这府里,苦的人已经太多了,何必再多两个。 梁天佑把崔景玉拉过来:“祖母,这是九哥在北晋的朋友,也是孙儿的兄弟,叫崔景玉,北晋靖安侯府世子,人称崔小侯爷。他将名满天下的乔神医带来了,要不是乔神医,这次九殿下就危险了。” 崔景玉朝二人行礼:“晚辈崔景玉,见过老夫人和夫人了,晚辈叨扰了。” 梁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崔景玉,既然是九殿下的朋友,还找来了神医,那可是梁府的贵客,更是大梁的大恩人:“崔小侯爷有礼了,安心住着。” “对,崔小侯爷把梁府当自个儿的家。” “是,晚辈多谢老夫人和夫人,你们喊我一声景玉便可。” 梁夫人笑道:“昨晚宫里传了话后,我已经命下人已经收拾了一处干净的院子出来了,有什么缺的,你尽管提。几天奔波还未曾好好休息过吧,用过早膳便去休息吧。” 梁天佑一勾崔景玉的肩膀:“祖母,母亲,景玉兄和我住一个院子。” 看着这个儿子,仿如看到了自己的夫君,梁夫人眼圈又红了:“好好好,随你。” 刚入了院子,下人便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二人一同风卷残云,昨晚在宫里,虽然皇后和太子也准备了丰盛的晚膳,但到底是忧心九哥的伤,没心思好好吃一顿。 此刻知道九哥没什么事了,二人心下一松的同时,也是真的饿了。 崔景玉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道:“我得送封信回盛京城,你帮我问问梁老将军可有信鸽什么的没?” 他一个北晋人在大梁的四九城往盛京城送信,就算他有自己的信鸽也不能随便送,而让梁天佑通过梁老将军帮忙再合适不过。 梁天佑知道他不可能有什么坏心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食物,含糊问:“你要干嘛?给谁送信?你的小媳妇?” 崔景玉冷哼:“别打岔,谁愿意嫁给我这种纨绔子弟。” 定的娃娃亲,还被人嫌弃。 虽说前一世镇国将军府的满门覆灭,不能全部怪到她的头上,景章帝和凌恒自始至终都有要灭了镇国将军府的念头。 他们立下的功劳太大了,功高已经盖主,纵然他们自己没有半分这样的心思,可帝王不是这样的想的。 且也正是因为她李双晚,让凌恒能如此顺利登上皇位。 可以说,她是给凌恒递了一把刀,一把将镇国将军府满门屠戮的利刃。 比其他皇子更快,可狠的杀镇国将军府满门的屠刀。 见梁天佑这么问他,他拿过边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冷哼一声才道:“你们九皇子为李双晚做了那么多,怎么,就不能让我写封信去吓吓她?这个女人有没有心,就看她见到了信,知道顾星言伤重后是个什么反应。也好让顾星言心里有个数知道,这女人是否值得他这么做。” 真龙之躯,两世半命,代价何其之大。 上一世,顾星言竟然把镇国将军府的覆灭,李双晚的死,这一切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说什么如果没有他,李双晚就不会怀孕,她不怀孕,凌恒就不可能利用她,最后导致李大将军带着满门功勋也站在了凌恒这一边,助他登基,让他拥有了将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全部屠杀的能力。 他可真的是太傻了。 分明,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他心里一直对李双晚是有意见的。 就算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只是为了顾星言,而不是她李双晚。 梁天佑往嘴里又塞了一个水晶虾包,他饿坏了,也没怎么想,点头:“嗯嗯,有道理,李姑娘不可能不知道九哥对她的心思,就看她会不会为了九哥早点从恒王府这个魔窟里脱身,来大梁看看九哥。” “唉,九哥这次受的伤确实是很严重。” 那支来自树上的箭,也许九哥是知道的,可他们不知道,着实是厉害的。 崔景玉没有说话,顾星言是爱李双晚,可他爱得很卑微,很隐忍,就算重生以来,替她做了这么多,他也不敢对李双晚说一个爱字。 这个男人啊,唉。 而那个女人呢,只怕前一世被伤透了心,这一世,也不会轻易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罢了罢了,谁让他心肠好呢。 第272章 寒毒之殇 梁天佑随意抹了一把嘴,站起身就去找自己祖父。 当然了,他虽粗枝大叶,但也不可能说是崔景玉要往北晋送信,而是说他要给舒文博送信,说说这边的情况,让他若是可以,早日回大梁来。 欧叔本来是想让舒文博接手他在北晋的情报网,但皇后和太子均没有同意,说是另择人选。 最后九哥选了装成骆管家的林木森。 也是,舒文博是该回到自个儿亲爹娘身边了,不能像他似的,这一生都没法见到自己的父亲了。 梁老将军有专门送信的鹰隼,听了小孙子的话,点头,也确实该给舒家那孩子送封信了。 当天下午,新年的正月十二,两封信绑在了鹰隼的腿上,一路往北晋盛京城而去,最多两三天时间,他们就能收到信。 这几天,皇宫里,舒皇后和太子殿下急得团团转,只因那味名叫“彩雪蛛”的药,找遍了整个四九城所有的药铺医馆,均没有。 陈贵妃每每听到下人来报说九殿下怕是要不行了,便心情大好,果然渊儿说得对,看敌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比直接弄死他们,好玩多了。 而东宫,虽然这是蒙蔽陈氏母子的,但顾星言这几天也着实不好受。 乔神医给他吃的那颗药虽能保三个时辰如无事人一般,但这之后,他身上的旧伤,新伤,旧毒新毒齐齐发出来,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短短几天,人便瘦了一大圈。 白色的寝衣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若非有百株草压制,恐难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 皇后和太子的着急也绝非做出来给陈氏母子看的。 他的身子在北晋被当成暗卫训练时就亏损严重,再加上两种毒在体内的冲击,又是一路厮杀过来,身上可谓是伤痕累累。 顾星成一直在责备自己粗心,小九是服了虎狼之药,透支身体强撑着来看他的。 故而,乔顺要给他号脉诊病,他拒绝了,请乔神医务必先好好照料小九儿。 倒是东宫总管太监苏朝全,偷偷去找了乔神医,把顾星成的情况和他仔仔细细地说了说。 顾星成是在母胎里的时候,中了寒毒,所以无论是严寒的冬天,还是酷热的夏季,手脚永远都是冰凉的。 若他不是男儿身,当初舒皇后腹中怀的是个女孩儿,怕是早就死了。 陈贵妃当年对舒皇后用毒,本意是想要让她在生产之时一尸两命的,她知道作为太医院院首的彭洋能做到。 但彭洋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下了经他特意调制过的寒毒。 这种特殊的寒毒容易被腹中胎儿吸收,若怀的是个姑娘,就算能生下来,也活不过周岁。 姑娘于皇室而言,死便死了,没什么损失,总归要比死一个皇子强,陛下顶多伤心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倘若是怀的是个男婴,生下来后虽然身子骨弱,但只要细心照料,不出万一可以让他活到成年。 自从被陈贵妃威胁到,他就存了必死之心。 这是他当年能想到的,既不违背陈贵妃的命令,对舒皇后母子下毒,又能保全家族的唯一办法了。 只可惜,彭洋到死都不知道,陈贵妃之恶毒,他没有按她的命令办事,又岂会饶他九族性命。 顾星言躺在床上,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这三天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处于前世还是今生。 兄长顾星成握着他的手,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甚至连胡子都没空修一下。 就连太子妃翟氏来劝他休息,他也没听。 反倒是舒皇后,表面上看上去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甚至还命人将闲置了半个月的后宫诸事搬到殿中,开始处理。 没日没夜得忙,忙得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谢长安等朝中大臣得知九殿下安然回到四九城,身受重伤,谁也不敢提出让舒皇后再次禁足之类的话。 就连陈大将军和陈贵妃提出抗议,也被拥正派给驳了回去。 如此,陈贵妃和三皇子也自然不愿再待在自己宫中。 唯有宁如姑姑知道,皇后有多害怕,多恐慌。 看着九殿下满身的伤,一层伤疤叠着一层伤疤。 她的心有多疼,指甲早已深深掐入肉皮之中却不觉痛。 那种忙碌也不过是自己不敢去想,小九儿刚回到她身边,就有可能离开的哪怕一点点的可能。 这日,舒皇后处理完手头上的杂物,对宁如姑姑道:“宁如,去把那件我绣了一半的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拿来。” 宁如姑姑劝道:“娘娘,您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了,您坐在这里处理这些事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奴婢扶您到外面走走。” 舒皇后将厚厚的一摞账册理好,头也不回地道:“本宫不累,快将衣服拿来,一会儿小九儿醒了,本宫要拿去给他穿上。” 宁如姑姑喉头发紧:“娘娘,自从欧太傅传回九殿下的消息,送来了画像后,您便做了数十套衣衫鞋袜了。全都是您亲手一针一线缝的,九殿下够穿了。” “我瞧着原先的衣服可能做得大了些,还得改改。” “娘娘……” “快去,你快去啊,宁如!本宫让你快去取来……”说到后面,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哽咽。 宁如轻轻叹了一声,抹了泪,进寝殿,将柜子打开,把那件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小心地取了出来。 舒皇后这一坐下来忙碌,便又是两个时辰,宁如姑姑让人将饭菜热了两遍,端上来给她吃,她都说不饿。 两个时辰后,舒皇后终于将衣服改好了,她抖开衣服,站起身,本想让宁如姑姑看一下的,却一阵眩晕袭来。 人直直就朝后倒去,吓得宁如姑姑扔了手中的碗,忙上前托住:“快去请太医,快!” 舒皇后紧紧抱着手中的衣服,人虚弱地靠在宁如姑姑的身上:“宁如,把衣服,衣服收起来,别,别弄脏了。” “娘娘,您身子要紧啊。” “本宫没事,随我去一趟东宫,小九儿这会子肯定已经睡醒了,我得把衣服拿给他试试,若是不合适,我还得拿回来再改改。” 第273章 奇特伤疤 宁如红着眼圈,知道拗不过皇后,命人抬来肩辇,母亲做的衣服,哪有不合适的。 东宫,顾星言依旧处于昏迷中,乔顺将他身上衣服脱了,正在运针。 顾星成陪在一侧,紧张得看着乔顺手起针落,在他的胸口插满了银针。 半晌,乔顺将银针一根一根取下。 顾星成赤红着眼,问乔顺:“乔神医,我弟弟他的伤?” 乔顺看了一眼他憔悴的样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他没事,只要醒来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倒是你,再不好好去休息,依老头儿看,躺在这里的就要换成你了!” 顾星成一点也不恼,听了乔神医的话,反而是笑道:“只要小九没事,我就没事,劳神医挂心了。” “哼!老头儿上辈子肯定欠了你们兄弟一大笔银子,否则这辈子也不会被你们这么折腾。” 顾星成陪着笑:“您老受累。” “皇后娘娘到。”听得小太监禀报。 顾星成忙上前,要将顾星言的衣服穿起来。 乔顺自顾自理着药箱,见他如此,低低地摇了摇头。 然,纵然顾星成的速度够快,舒皇后还是看到了,她脸色一白,大步上前,一把掀开顾星言的衣服。 “母后……” 舒皇后双目通红,指着顾星言满是伤痕的上身问顾星成:“这就是每次乔神医要给小九儿运针,你把母后支走的原因?” “母后,儿臣,儿臣……”是怕您受不住啊。 “他在北晋被当成暗卫训练,母后不傻,岂会不知道他身上会有伤。成儿,你,何必瞒着我。” 宁如姑姑猛地捂紧了嘴,这些伤,每一处都触目惊心,每一处是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顾星成跪在舒皇后面前:“母后,小九会好的。” 舒皇后将他扶起来:“不是你的错,你好好去休息,他会好的。” 她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在四九城外,他是左胸口中箭,可看到右边胸口的伤疤时,心骤然就是一痛。 那伤疤的形状很是奇特,蜿蜒在整个心口伤口。 舒皇后忙上前,坐到床边,轻轻抚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疤,蜿蜒在整个心口。 她冷静地问乔顺:“请问乔神医,这是何利器所伤?本宫瞧着怎么像是一个特殊的符号?” 第一天给顾星言疗伤的时候,乔顺也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情况急紧,他没太多的精神去关注此处。 此刻拧眉道:“应该是匕首之类的利器,这种形状老朽也未曾见过。看样子倒像是自伤。” 舒皇后和顾星成二人齐齐惊呼:“自伤?” 会不会,会不会在北晋当成暗卫训练时,太苦了,所以他…… 二人不敢想,却又觉得小九儿不至于如此脆弱。 乔顺点头:“可奇怪的是,按伤口受伤的这种程度,必是刺中了心脏的。哦,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是否知道九殿下心脏长在右边?” 二人点头,这点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就连欧江林,舒皇后一开始也没有告诉他。 乔顺见他们二人都清楚,才又道:“且还不止刺中一次,就如皇后娘娘所说,他是在心口刻一个特殊的符号。按道理,九殿下断无生还的可能。可,怎么……” 他指着伤口的外沿:“你们看这个伤口。从这个角度看,受伤的时间应该最少在两年左右。但你们再看这个正中的地方,又似乎才受伤不过两三个月。” 乔真真亦盯着伤口:“会不会是伤了两次?” “不是。”乔顺摇头。 “两次的伤口契合度不会这么好。” 几人齐齐盯着那伤口看,不知在北晋的那十年,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乔顺见二人如此担忧,道:“放心吧,此处伤口已经痊愈,九殿下如今的伤最重要的还是左边胸口那一箭,别的没多大事。” 他没说的是,今天已是第三天,若明天清晨顾星言能醒过来,则此次凶险才算是真正地过去了。 若是不能,才是最大的凶险。 宁如姑姑见众人已松了一口气,屈膝朝乔顺行礼:“乔神医,奴婢请您给我家娘娘瞧瞧,她刚来的时候……” “宁如!”舒皇后打断了宁如姑姑后面的话。 顾星成忙问:“宁如姑姑,刚才母后怎么了?” 宁如不敢回,只低头站在那里。 舒皇后拉顾星成在一旁坐了:“宁如就是小题大做,我不过就是中午没胃口,吃得少,她就担心上了。” 顾星成不理会母后,视线盯在宁如的脸上:“姑姑,你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母后的身体一直由你照看着,本宫最信你。说吧,刚才来的时候,母后她怎么了?” “呃,这,太子殿下……” “成儿,你何必为难宁如?” 顾星成依旧不理会,脸色一沉,喝道:“宁如姑姑,这是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吗!既然如此,那本宫这就送你出口养老!” 宁如噗通跪下,不敢看舒皇后,一口气道:“娘娘她这几天就没好好休息过,没日没夜地处理后宫庶物,今儿一早起来到现在,一口也没吃不说,先处理了两个时辰后宫诸事,接着又给九殿下改制衣服,整整四个时辰,一口气都没歇。刚才来之前,娘娘差点晕过去。奴婢有罪,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请太子殿下责罚!” 说罢,双手贴于额头,跪倒在地。 顾星成怔怔地转过头,看向舒皇后:“母后……” 宁如依旧跪在地上:“娘娘她揪心九殿下的伤,也揪心您的身子,夜不能寐,这样下去迟早要把自个儿身子给累垮的。太子殿下,您劝劝娘娘吧。” 舒皇后淡淡一笑:“我没事,不就两三天没好好休息吗,又不是一点没睡。你忘了,你小时候生病,母后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没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乔顺胡子一翘:“哼哼,还年轻的时候,皇后娘娘也知道是年轻的时候,您如今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顾星成站起身,朝乔顺拱手行礼:“还请乔神医替我母后把把脉。” 乔顺哼哼两声,拿出脉枕,让舒皇后把手伸出来。 舒皇后知道拗不过大儿子,只得伸出手。 第274章 忧思成疾 顾星成则亲自将宁如扶起来:“姑姑照顾母后有功,本宫又岂会怪罪于您,快快起来。” 小的时候,他每次病发,都是这位宁姑姑姑和母亲轮流守着自己,在他心中,宁如姑姑不是下人,而是长辈。 宁如哪敢让太子殿下扶,忙自己站了起来。 乔顺诊了片刻,道:“娘娘身子骨还算不错,年轻时也习过武吧?” 舒皇后轻笑一声:“小时候跟着兄长玩闹过一段时间,府里请了武师傅,便跟着学了几年。” 其实她是跟在欧江林身后学的,那时她喜欢叫他江林哥哥,看他蹲马步,看他打拳。 她便也跟着蹲马步,打拳,他总过来纠正她,要么说她出拳的姿势不对,要么说她力道不够,蹲马步的时候还把她的肩膀往下压,说什么这样练还不如不练,挑剔得很。 她一怒,就不练了,生起气来的时候,就不理他。 江林一见她生气就会慌,买来各种小零嘴,或是亲自做一些小玩具来讨好她。 她很不争气,一点点小东西就可以把她哄好了。 可是,十五岁及笄礼一过,她便被指婚给了太子。 其实自打她懂事起,她便知道,她这一生,只能做皇家媳。 江林哥哥也是知道的。 他们彼此,从未袒露过心声。 圣旨下了没多久,父亲突染恶疾去世了,她执意要在府中守孝三年。 孝道大于天,再加上太子许诺在她入东宫之前绝不会先纳妾,定等她三年,先帝便也默许了。 情深眷眷,京中多少女子羡慕。 从那以后,她便再没和江林哥哥一起习武了,哪怕单独见面,也再没有了。 十七岁那年,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三年守孝在那一刻只能停止,登基典礼和册封大典一同举行。 她入宫成了皇后,“江林哥哥”也只能是“江林”了。 他成了她的臣子,说话时再不敢与她对视,甚至常常跪在她的面前。 她的心很痛,可是没办法,这便是皇权。 而当初那个情深眷眷的太子,登基成帝后没多久,便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嫔妃后宫,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公主。 “娘娘优思过重,几十年的优思已积劳成沉疴。又加上这段时间疲劳过度,才会一时气血不畅,出现晕厥之症。老朽给您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您的头痛之症需得您先将身子调理好了,老朽才好再开方子。皇后娘娘,听老头儿一言,放下一切,劳逸结合,方是长久之道。” 舒皇后点点头:“有劳乔神医。” 顾星成手紧紧握紧,又缓缓松开。 母后这几十年忧思之事何其多,担心他的身子,前十年挂心远在北晋的十年,又十后又因小九失踪,日夜难安,还有个陈贵妃时不时就来刺激母后。 乔顺看了他一眼,在一边坐了,也不管对面那人身份何等尊贵,拉过他的手便把脉,其实从大太监苏朝全那里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 顾星成知道他私下向苏朝全打听了不少他身子的事,此刻见他脸色黑透,轻笑一声,任由他把脉。 舒皇后知道这位乔神医是小九儿特意请北晋的崔小侯爷找来,给成儿看病的,这几天她忧心小九的伤,也很想请他给成儿看看。 可都被成儿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此刻见成儿终于肯让乔神医诊脉了,心不由得剧烈跳动,大梁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断言,成儿活不过三十五岁。 她找过无数民间有威望的大夫,清一色也是此话。 今年,他已年满三十。 东宫只有一个太子妃,成亲十余载,一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乔顺的脸色越发凝重,看得舒皇后脸色发白。 顾星成笑着轻轻拍了拍舒皇后的手:“母后,您别再忧心了,刚乔神医已经让您别再忧思过重了。儿臣打小便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不是还有五年时间吗,您大可放宽心,这五年让儿臣和小九儿好好陪着您。” 舒皇后眼圈通红,别过脸用帕子拭泪,含糊地嗯了一声。 一盏茶后,乔顺放开了诊脉的手,不等他说话,顾星成笑道:“我的病很棘手,乔神医不必费神,还是给小九治伤吧。” 乔顺低叹一声:“太子殿下这寒毒是娘胎里带来的吧?” 舒皇后忙道:“是,怀着他时,被人下了寒毒,本想要我们母子二人一尸两命,却因我小时候习过武,底子好,寒毒没能侵蚀到我,反被腹中胎儿全部吸收。” 乔顺摆手:“和娘娘习不习武无关,下毒之人医术应该十分高超,这寒毒是他特制的,目的本就是用来对付腹中孩儿,而非母体。” 舒皇后一怔,太医院的太医,以及她找来的那么多江湖名医,所有人从未说过当初的太医院院首彭洋对她下的寒毒,只是为了对付腹中胎儿。 她脸上慢慢浮出一丝喜色,忙问:“乔神医可有解毒之法?” 乔顺长长叹了一口气:“很难,老朽只能说尽力而为。” 顾星成道:“以前曾有一位民间大夫,说是可以以毒攻毒,说是有赤红蛇的蛇胆再加上它的三滴血,或许可行。” 乔顺摆手:“不可,虽然赤红蛇的蛇胆和血有奇效,但此寒毒极为特殊,以毒攻毒十分凶险,弄得不好,很有可能当场毙命。” 舒皇后吓了一跳,急道:“那绝对不能试。” 乔顺点头:“而且赤红蛇极难抓,就算抓到,被它咬上一口,就会当场毙命,它的毒性之烈一次性可放倒数百人。” 顾星成不想赤红蛇竟然毒性如此剧烈,也道:“那便万万不行。” 以命换命,这世上不该有这种救人之法。 “娘娘也无需担心,总归还有时间,待老朽取点殿下的血,好好研究研究,就算不能彻底解毒,也总能想到法子减轻殿下毒发的频率和毒发之时的痛苦。现下,先吃几副药,先调理着。” 顾星成拱手致谢:“有乔神医这句话,我便知足了。” 回去的时候,宁如姑姑扶着舒皇后的手臂,忧心忡忡。 就连乔神医也没法救太子殿下,她只怕娘娘又要伤心难受。 第275章 东宫惊变 回到坤宁宫,坐下了,舒皇后才嗔了她一眼:“什么都和成儿说了,你还在忧心什么?” 宁如姑姑哽咽,退后两步跪下:“娘娘,奴婢说话不好听,可娘娘……” “有什么话你说吧,本宫不怪你。” “娘娘啊,太子殿下身子骨弱,太医们又有那种预言。如今九殿下虽回来了,可他身中奇毒,还受了重伤,您是他们二人的主心骨,您得把自个儿的身子养硬实了呀。” 宁如姑姑泪如雨下:“自从九殿下十那年失踪后,您便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这些年来又操心太子殿下,头发大把大把地断,头疼也越发严重,您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 她说不出话来,只得哽咽道:“陈贵妃和三皇子殿下,他们母子二人……娘娘,您,您……” 舒皇后素然一怔,是啊,若是她出点什么事,岂不是如了陈氏母子二人! 她的成儿身子还没好,他的小九儿如今又是这副样子,她怎么能倒下呢。 舒皇后站起身,亲自扶宁如姑姑起来:“是我糊涂了,你说的对。本宫饿了,饭菜可还热着?” 宁如姑姑赶忙擦干眼泪:“娘娘,您,您先喝一盅燕窝垫垫肚子,那些饭菜都热过好几遍了,没法吃了,奴婢让人重新去做。” 舒皇后笑着道:“好,听你的,去吧。” …… 东宫,夜渐渐深了。 昏迷中的顾星言,紧皱着眉,似乎在做噩梦,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为了照顾小九方便,顾星成让人在床边上支了一个软榻,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床上的人在说话,顾星成忙坐起来,拿起边上的火折子,点燃了琉璃灯,轻轻凑到跟前:“小九,你说什么?” “不,不要,晚晚,别嫁他。晚晚,快跑,起火了,火。对不起,晚晚,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对不起……” “小九,小九,你醒醒,醒醒。”顾星成轻轻去拍他。 “火,晚晚快跑!”顾星言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梦中,他清晰地看到凌恒将李双晚关在冷宫半年,饿了她五天五夜。 她虚弱地趴在地上。 凌恒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火折子一点一点将帷幔点燃。 “李双晚,看在你李家曾对朕有过一丝助力的份上,朕今来亲自送你上路。你们李家人啊,命可真贱。” “成婚当晚你以为与你圆房的人是朕?一个叫影的低等暗卫罢了。李双晚,你让朕觉得恶心,朕又岂会碰你的身子。” “那个孽种,朕允他出生,只是因为朕的淳宁身子骨太虚弱,黄太医说需得新生儿的心头血为药引方可续命。那孽种流着你的血,果然是一副极好的药引,渟宁的身子果真一点点好起来了。” 顾星成担忧地看着他,拿过帕子替他拭去满额头的冷汗:“小九,你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晚晚是谁?” 顾星言茫然地看向面前人,半晌才回过神来:“兄,兄长?” “是我,来,喝口水。怎么好好地做噩梦了?” 顾星言深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接过水,慢慢喝了:“我怎么了?” 顾星成脸一沉:“你还有脸说,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母后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实际上不知有多慌,就连宁如姑姑都担心得不得了。” “对不起,兄长,让你和母后为我担心了。” 顾星成嗔他:“好好把身子养好了,比说一百句对不起都用。” 顾星言笑了:“是,以后都听兄长和母后的。” “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没事了。乔神医一早便和我说过,我需得在床上躺三天,三天后能醒来便什么事都没有。” 他动了动胳膊:“你瞧,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顾星成冷哼一声,却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此次还好有乔神医在。 “兄长可有让乔神医给你看过?” 顾星成接过小九递过来的口杯子,转头放到矮几上:“我能有什么事?” “兄长……” “好了,我知道了,睡吧。” “不行,自明天开始你必须要听乔神医的话,你身上的寒毒不是小事。” “行行行,管起你兄长来了。” 就在此时,顾星言突然就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逼近,他脸色猛地一敛:“兄长,当心!” 几乎是话落的同时,殿中的灯火一下就灭了。 数支飞镖在黑暗中急速朝二人飞来。 顾星言一把推开兄长,卷起床上的被褥飞甩,顷刻间将所有飞镖裹入其中,速度之快,连顾星成都未能看清楚。 虽然才重伤昏迷初醒,但他反应迅猛,可见其原本的武功之高绝。 “有刺客!”殿外数个火把游动,片刻间便听得外间传来刀剑相搏的声音。 兄弟二人开门出去,便看到数十个蒙面黑衣人与东宫护卫打了起来。 这么多人能自由出入皇宫,身上还佩戴着武器,除了禁卫军,不做他想。 穿着夜行衣的叶志绍在看到顾星言好好地站在太子跟前时,瞳孔骤然一缩,顿时就明白了一切,他被陈贵妃给舍弃了的同时陈氏母子也被他们骗了! 什么采雪蛛,什么以万两黄金全四九城寻找,全是假的,根本就是糊弄他们的。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杀了这兄弟二人,否则,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叶志绍大喊一声:“兄弟们,要想活命,就杀了顾星言、顾星成!”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余具尸体。 那些黑衣人如何不知,今天怕是出不去这皇宫了,故而出手再不犹豫,一刀接着一刀,刀刀皆是杀招。 片刻间,又有数名东宫护卫倒下。 但,黑衣人再厉害,也压不住源源不断朝他们袭来的护卫,以及东宫暗卫,光人数便是他们的数倍。 禁军副统领杨振广此刻也带着数百禁军,手执弓箭将他们团团围住。 杨振广喝道:“叶志绍,别以为你穿个夜行衣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太子殿下早就命我暗中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逃不出去的,束手就擒吧!” 第276章 杀叶志绍 叶志绍冷笑:“呸,老子今天敢杀进来,就没想过要逃出去!” 杨振广大怒:“你的妻儿,父母,也不管了吗?” 叶志绍脸上闪过一丝沉痛,深深闭了闭眼后,发狠道:“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那便别怪我等不客气了,杀!”顿时,东宫的场地上,打成了一片。 叶志绍虽存了必死之心,与一众黑衣人出手狠毒,但到底人数悬殊太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黑衣人已经压倒式地被逼至了绝境。 此刻他们只剩下不足十人。 顾星成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冷声开口:“叶志绍,你若在公堂之上供出幕后主使之人,本宫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叶志绍哐当一声扔掉手中的剑,扯下脸上的黑面纱,扔到地上,吐出一口血唾沫:“太子殿下宽仁,微臣却愧不敢受。当初若非陈贵妃替我在皇上面前求情,我叶志绍如今的坟头草都比我高了,这条命在上了陈贵妃那条船之后,就已经别在裤腰带上了,今天不过是奉还罢了。” 他展开双手,闭上眼:“太子殿下要杀便杀吧,千刀万剐也好,剁成肉泥也罢,微臣都受着。” 顾星成挥手让杨振广将他带来的众禁军撤走,只留下东宫护卫将剩余的连同叶志绍在一起共九个黑衣人围住:“你倒是不怕死!” 叶志绍睁开眼,自嘲一笑:“死谁都怕,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就看如何取舍了。太子殿下别废话,要杀便杀吧。” 乔顺祖孙二人听得动静,也过来了。 然,就在他们刚走过拐角,叶志绍余光瞧见了,突然从腰间抽出鞭子,凌空甩过去,顿时就将乔真真给卷到了他面前。 他的速度极快,快得那些护卫几乎都来不及反应,乔真真便已经被他给挟持了。 东宫护卫们大惊,一把将顾星成护在了身后。 叶志绍的手如一把钳子死死地掐住了乔真真的脖子,发狠道:“退后,都给老子退后!” 东宫护卫们不敢擅动,举着刀一步步跟着,既不敢后退,也不敢逼近。 叶志绍怒视着顾星成:“顾星成,放了我们,否则,我就杀了她!” 另九个黑衣人眼见着还有活的希望,顿时围成一圈形成一个屏障,将叶志绍围在了中间,这不仅仅是叶统领的护身符,同时也是他们的。 乔真真吓得脸色煞白:“祖,祖父,救我,快救我。” 乔顺气得直跺脚:“你抓我孙女干什么,你抓老头儿,老头儿过来和她换,别为难我孙女。” “呵。”叶志绍冷笑,指甲深深地陷入乔真真柔嫩的脖颈之中:“乔神医,您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救人无数,杀您,我叶志绍还背不起这么大的罪孽。我怕就算了是死,到了阴曹地府,阎王也会让我下油锅。” 他手中的鞭子指着顾星言和顾星成二人:“可若是他们为了要杀我,不顾您孙女的安危,那您也不可能救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我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切就看太子殿下如何取舍了。” 火把照在他那张溅满了血,阴恻恻的脸上,一半是明,一半是暗,更显得他狰狞如九天恶魔:“太子殿下,九殿下,你们说微臣说得可对?” 苏朝全急得团团转,尖着他的公鸭嗓劝道:“哎呦喂,叶大统领啊,您挟持乔姑娘有什么用啊,不要说您出不了这四九城,就是出去了,您满府家眷怎么办?您还是把乔姑娘放了吧。” 叶志绍冷笑:“我叶志绍不孝,自从上了陈贵妃的船后,全家老小就别在裤腰带上了。如今,我是老母老父也顾不得了,太子殿下要牵连他们,杀便杀吧。” 他看向顾星成,冷冷一笑:“太子殿下,我叶府上到老父亲老母亲,下到妻儿妾室,再加上满府奴仆,一共八十六口人,您要是去抄家,可别忘了数人头啊。” 叶志绍的脸上似有泪水淌下来,他也不抹,任由那些泪将脸上的血冲出一条条沟壑,指了指围在自己身边的黑衣人。 “这些人,他们都是受我连累,是我逼着他们的,把微臣的家人杀了,就行了,八十六口人给您出口气。可他们的家人,都不知情,您就放了吧。” 顾星成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下令:“听本宫命令,所有人后退,放他们出去。” 护卫们齐齐往后退。 叶志绍钳制着乔真真和众黑衣人一步步往后退。 “给我们每人准备一匹好马,还有银子,不用多,每人一千两就够了,我就不要了,他们一共九人,九千两。这点钱,对太子殿下您,不过九牛一毛,还望殿下成全。明天早上辰时,请太子殿下派人去郊外城隍庙接人,我在那边等着,到时将乔姑娘完璧归赵。” “苏明雪,立即去准备。”顾星成冷声吩咐。 “是。”苏明雪迈着小碎步,急急跑去准备。 叶志绍长长松了一口气,在乔真真耳边低声笑道:“小妹妹,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需要你配合着我,让本将军将他们都安全送出去,我自会在城隍庙,等着你祖父将你接回去。” “你,你不逃走吗?” 叶志绍凄然一笑:“不逃了,家人都死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起来是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他们也得跟着我死,何必……”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叶志绍瞳孔骤然放大,因为此刻,他的脖子已是鲜血如注,而在他的数步之外,顾星言一身白色寝衣,一手负于后背,另一只手上的剑往下缓缓滴着血。 谁也没有看到,九殿下是如何出手的,似乎是眼前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剑便已经抹上了叶志绍的脖子。 “你,顾星言,你……”叶志绍到死都不知道,一个从小被人贩子拐走,卖进深山里,两个半月前才找回来的皇子,是如何拥有如此高绝的武功的。 他们一直以为顾星言就算有点武功,也不过一些微弱的防身术罢了,哪里能想到。 他再一次被陈贵妃给戏弄了。 是的,陈大将军派出那么多高手暗杀顾星言,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武功绝顶。 可惜,从一开始,他便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第277章 睿王世子 东宫护卫们反应极为迅速,立即上前,将余下的九个黑衣人围住,不过片刻功夫,便全数被控制住。 乔真真脸上仍挂着泪,还茫然地站在人群中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成了人质?又是怎么一下子得救了? 暗卫首领请示:“太子殿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杀!”顾星成冷冷吐出一个字,他是仁慈,大梁确实是以仁孝治天下,但那绝不是对敌人仁慈,他从小便学习帝王之术,一个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对敌人仁慈。 顾星言把剑扔给边上的护卫,看向顾星成:“兄长,我杀了叶志绍。” 顾星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他知道陈贵妃的事情不多,留着也无用。陈贵妃此番本就是让他来送死的。” “那他们的家人呢?” “交由刑部,知情的一列杀了,确实不知情的,便都流放宁古塔吧。” 东宫很快便被打扫干净,无数桶水扑上去,宫人趴在地上擦拭过后,再看不出来,似乎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陈贵妃的耳中,她气得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翻在地,叶志绍这个废物,竟然连顾星成、顾星言二兄弟的衣袖都未能割掉一片,这十几年的禁军大统领做到狗身上去了! 心腹太监半跪在她的脚边,轻轻替她捶打着腿,问道:“娘娘,那叶志绍的家人,还留吗?” 陈贵妃一记要杀人的眼刀子射过来:“留什么留!当时本宫和他怎么说的,但凡他能杀了顾星成或顾星言,再或者舒楠瑜那个贱人,三人中的任何一人,本宫就会保下他的家人,善待他们。可如今,他既然什么都没办成,那就让他的家人全部下去陪他。通知本宫的父亲,让他即刻下手,叶府八十六口人,一个不留!” 心腹太监站起来:“是。” 等到心腹太监走出去两步了,陈贵妃又道:“让父亲务必小心些,别留下什么破绽。” “是,奴才明白,奴才会和大将军说,让他把此事伪装成一次意外。” 陈贵妃淡淡嗯了一声,手支着额头,头痛得摆了摆手,让心腹太监赶紧去通知她父亲。 第二日一大早,现任京兆府尹,睿亲王顾兴宇进宫来报,叶府昨日半夜遭贼,全府八十六口人,无一生还,不仅全是一刀毙命,还一把火将整个叶府烧了个精光。 睿王世子顾星晟跟着自己的父亲,进了叶府,发现不仅里面的金银细软一点未动,就连墙上还被泼上了桐油,这才导致大火一起,迅速蔓延开来。 由此可见,什么进了贼都是假的,杀人才是真。 睿王世子顾星晟今年不过二十有二,有着他们顾家特有的挺拔身姿,面如冠玉,眸子明亮,鼻梁高挺,薄唇轻抿,身空月白蜀锦暗花长袍,腰系暗银嵌玉厚腰带,端的是风姿卓越,气质超然。 见了顾星成,嘴角带笑,拱手一礼:“太子殿下。” 顾星成嗔了他一眼:“连兄长都不叫了。” 顾星晟嘿嘿一笑:“兄长。” 见到顾星成身后的顾星言,眸子越发得亮了,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抱了个满怀:“九弟,初次见面,你小子命大必有后福。” 顾星言对这位二堂兄甚是喜欢,他个性直爽开朗,为人正派,前世他成了苏洛,如今已改名为杨洛的夫婿。 在与陈贵妃母子的对抗中,这位二堂兄可谓功不可没。 只可惜,二叔睿王是死于陈贵妃父亲陈大将军手中的。 后来他便继承了睿王府的爵位,后又迎娶了杨洛为睿王妃,待到兄长登基之后,他便与杨洛二人开了数家医馆,到前世他死前,仍是与杨洛一世一生一双人。 等到后来,他记忆恢复,每每看到他们夫妻恩爱,他就会想起那个远在数千里之外叫晚晚的女子。 “二哥。”顾星言也紧紧回抱于他。 前世,当他等知晚晚被凌恒一把火烧死于冷宫之中后,刚登基不过半年的他,毅然决然地带兵攻入北晋的盛京城,一把火烧了北晋皇宫。 等到他回到大梁的时候,大梁已被陈贵妃父亲的余部占领,后来他被万箭穿心而死。 死前,他看到二堂兄和杨洛夫妇朝他奔来,嘴里说着的似乎是什么他们有了火药,将陈大将军的余部已全部打败,就等着他回去。 听到这话,他是含笑着闭上了眼的。 大梁最后若是他这位二堂兄当了皇帝,再好不过。 “怎么样,身上的伤没事吧?我听说,你心口中箭,受了重伤,现在瞧着倒还行。”顾星晟上上下下将顾星言给摸了一遍。 顾星言笑道:“无事,我心脏长在右边,所以左胸虽然中箭,并没有伤到心脉。有乔神医在,已是大好了,多谢二哥关心。” 顾星晟自个儿反倒是一怔,这位九殿下才刚回到大梁,也是第一次见他,怎么就把如此隐蔽的事告诉他了。 要知道,心脏长在右边的,一万人之中也未必会出现一个,可以说这是他们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们最紧要的保命符。 将如此重要的秘密告诉他,他就不怕…… 顾星晟大笑,双手拍在他的双肩上:“好兄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二哥说,但凡二哥有的,全都给你。” 顾星成笑道:“就你那点家底,留着娶媳妇用吧。小九要什么,你能给的,我也有。” “那不一样,兄长是兄长的,我的是我的。至于娶媳妇,呵,这四九城的大家闺秀都差不多,像一个娘教出来似的,忒没意思得很。” “别忘了,本王的睿亲王府就你一个嫡子,你不成亲绵延子嗣,想干什么呀?”睿亲王顾兴宇瞪了他一眼,“回头我就让你母妃给你物色人选,最多明年,你就给我娶个媳妇回来。” 顾星晟头痛:“哎呀好了,父王,你不是还有两个庶子吗?让他们赶紧娶媳妇,多给您生几个大胖孙子。” “哼,那能一样吗?我睿王府的爵位只有你能继承,明年你若再不成亲,看本王不打断你的腿!”说罢,气呼呼地背着手走了。 第278章 统领人选 顾星言想起前世的那段时间,二堂兄因为不肯成亲这事,没少被睿王叔追在屁股后面拿藤条打。 他是直到五年后才遇到来四九城的杨洛,二人的相遇也可谓充满了戏剧性,真真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又一年后二堂兄才正式迎娶她过门。 娶她之时便放言,他顾星晟这一生只爱杨洛一人,若有违背,愿遭天打五雷轰。 老睿王妃反倒是打了他一拳,嗤笑他,让他别嘴上说得好听,一切要以实际行动来证明。 更是对这位神医儿媳妇宝贝得不行。 也不知这一世,杨洛是否还会来大梁。 他与晚晚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如今的杨洛在北晋的盛京城开起了医馆,名声也已打响,已是完全没必要为躲永宁侯来大梁。 若是因为他,二堂兄打一辈子光棍,那他可真是太对不起二哥和睿王叔了。 想到这,顾星言决定,等这里的事情一了结,他便提议兄长,带着二哥出使北晋。 殿内只剩下兄弟三人。 顾星成看着远去的睿亲王北影,收回视线,轻笑:“小晟,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想成亲了?有一次你母妃进宫和母后聊天,才知道,她给你安排的通房你都不要,全给赶了出去。” 想起这事,顾星晟眉心都没忍住突突连跳了几下:“这还是小事,兄长,九弟,你们知道我母妃后来还做了什么吗?”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问:“什么?” 顾星晟不自然地拿起边上的茶喝了:“她,她见我不喜欢女子,于是乎我那端庄高贵的母妃给弄了两个玉面小馆到我屋中。我晚上一推门进去,灯光下,两个白花花的男人就这么躺在我床上,我的娘啊,吓得我差点真让睿王府绝了后。” 几人大笑,还真是难以想象睿王婶是怎么忍着心绞痛,给自个儿子屋中送男人的。 “都这样了,你还不收个通房?” 顾星晟摆手:“我把那两根白条一把扔了出去,然后走到躲在墙角偷听的母妃面前,义正言辞地告诉她,我喜欢女子,我不是断袖,不好这一口。我后院没有通房,不成亲,不是我不喜欢女子,只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那个让我心动的人。” 顾星言心想也难怪,前世,五年后二堂兄以二十七岁高龄遇到杨洛,对她一见倾心之后,睿王婶根本不计较她的身份和出身,欣然同意娶为正妃。 想来,那时的睿王婶已经被儿子不肯成亲给逼疯了,但凡是个母的,都会同意。 顾星成被勾起好奇心:“就这?睿王婶就放过你了?” “放没放过我不知道,总之母妃被我父王也给好一通数落。到今天已经消停了一百三十二天了,就看她能再坚持多久。” 顾星成也是无奈道:“回头,我让母后准备一场春日宴,到时把这四九城所有未出阁的名门女子都请来,任由你挑。” 顾星晟告饶似地摆手:“可别,兄长,千万别。四九城里的那些个女子,我哪个没见过?太端着了,一个个的无趣得很。” “总不能真一辈子不成亲吧?” 顾星言打断道:“缘份到了,那个人自然会出现。兄长,也莫要太操心了。” 顾星成哼他一声:“别说他,我请母后摆这一场春日宴,也是为了你。你如今已二十一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顾星言心怦然一动,突然就想起那个有着一双黑瞳仁的李双晚来。 也不知,如今的她如何了,是否已经从恒王府顺利脱身。 顾星晟赶忙岔开话题:“兄长,九弟,如今叶志绍已死,这禁军大统领的人选得牢牢抓在手中,万不可再被陈贵妃的人给夺去了,我看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顾星成、顾星言二人对视一眼,均是会心一笑。 顾星晟看着二人:“你们笑什么,我是说认真的,禁军守卫皇城安危,有多重要,不用我说,兄长你也知道。若非皇伯父在位那些年,恩宠陈贵妃,冷落皇婶,就连禁军大统领的人选也任由她说了算,这禁军早该由你这边的人担着了。” 二人均未说话,只听着他把话说完。 顾星晟望向面前的兄弟二人:“诶,我听说舒国公的嫡子再过一段时间也要回来了?” 顾星言点头:“对。” “瞧,这不是就是现成的人选吗?没有比舒国公府上的人更让人放心的了。九弟,你赶紧书信一封,让舒文博早点回四九城,这重任让等着他挑起来呢。” 顾星成淡笑道:“他来了,有他的事做。倒是小晟你,这几年一直跟在睿王叔身边历练,也该出来独挡一面了。” 顾星晟拿起边上的茶喝了,轻笑一声:“我父王哪是把我带在身边历练啊,他这是盯着我呢。一会儿怕我学成了纨绔,一会儿又怕太正经,不找着媳妇。他呀,被我母妃天天洗脑,脑子都洗坏了。” 顾星成笑着瞪他一眼:“胆子倒大,敢编排起自个儿父王来了。” 顾星晟嘿嘿:“别和我父王说啊,他那藤条打人可疼了。” “那你自个儿说,想不想单干?” “想啊,哪个不想啊?我有好几次和父王说,让我去梁老将军的军中,上阵杀敌,可他们就是舍不得,搞得我现在纨绔不像纨绔,正儿八经的事又没有。在他的京兆府下面做着个七品城门校尉,像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顾星成也不免失笑,也只有他才会把城门校尉当成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了。 顾星言这才想起来,前世他这位二堂兄正是在城门职守的时候,认识的杨洛。 “你想从军?” “嗯。” 顾星成拍了拍顾星晟的肩:“从军就算了,睿王叔就你一个嫡子,我若把你弄到战场上去,你母妃非得整天对着我哭不可。” 顾星晟仰天长叹,可不,他那个哭包娘啊,算了算了,七品城门校尉,就七品城门校尉吧,总之也还勉强算得上是个正经事。 拿起茶端到嘴边,准备把心里的无奈和茶水一起咽下。 第279章 春秋大梦 顾星成慢条斯理道:“我打算把禁卫军交到你手上。” 顾星晟刚进嘴的茶一口就喷了出来:“兄,咳咳,兄长,你没和我开玩笑吧?就我,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顾星成嗔他一眼:“什么三脚猫的功夫,你师出名门,睿王叔对你管教又严。同龄的公子哥,哪个是你的对手,我看没有比你最合适的人选了。行了,别谦虚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顾星成站起身赶人。 顾星晟也跟着站起来:“不是,兄长,这事咱再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等案子一结束,我会立即下令让你接手禁军,别想着偷懒。” “案子有把握了?” 顾星言看了眼外面的艳阳,冬天已是彻底过去了,点头道:“就这两天吧。” “你们说,陈贵妃是怎么想的?为何要让叶志绍来送死?” 顾星成冷哼一声:“叶志绍若能侥幸杀了我们,那她的儿子便是继帝的不二人选。若没能杀得了我们,她也有的是办法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再借用父皇之死,将我们母子三人一网打尽。” 顾星言也冷声道:“二堂兄,有些人啊,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便着急把没用了的棋子舍弃,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顾星晟亦跟着冷笑:“陈贵妃这是胸有成足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将无用之人铲除了。” “只可惜,她太心急了。” ……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近十天来,李双晚与舒文博和红霜等人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赶路,原本以为这一路并不会太平,不成想,只在一开始的时候遇到了两泼刺杀,耽误了几天,后来竟是一路畅通。 这一天,天气格外的晴朗。 李双晚正在看母亲刚送来的飞鸽传书,她与亦竹等人也已经平安抵达西北,让她放心,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等她到了大梁的四九城,便捎个信去,也好让他们安心。 而就在昨天她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在外替她寻找暗卫之毒那四味解药的陈平传来信,他已经找到了其中一味名叫碧海玄参的药。 且另一味叫蓝月灵槐的药也打探到了消息,他已经动身前往,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味药也能到手。 李双晚嘴角带出几丝笑,太好了,四味药找到了两味。 顾星言,我一定会把你身上的毒解掉! 众人在河边休整,随行护卫搭起炉灶开始准备今天的午膳。 红霜依旧是一身红衣,只是与在碧水泉山庄不同的是,不是红色沙衣,而是一身红色的束腰劲装,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从马背上取下水囊,走过来,扔到李双晚手上:“李姑娘,在看什么?” 李双晚笑着转头,扬扬手中的纸:“我母亲的信,他们已经平安到西北了。以后别李姑娘李姑娘的叫我啦,我比你小两岁,我唤你红霜姐,你叫我琰琰。” “琰琰?” “嗯,舒琰琰,李双琰。” 红霜看向面前这个姑娘,自从从恒王府脱身之后,她的眼眸里已经少了许多的恨,多了几分率真,譬如现在,朝她笑时,眼里含着光。 这样的一个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红霜琢磨了几句,抬眉:“舒琰琰,李双琰,好名字,浴火重生,如璞玉,光明、珍贵、纯洁。不过琰琰这两个字就让给主子叫吧,我叫你阿琰如何?” 她有一次偶尔听得主子说了句“晚晚”。 李双晚面色一窘:“哦,啊,好,好。” 舒文博走过来,递给二人一人一张饼:“还有五百里路,吃好东西后咱们抓紧时间赶路,最多还有两三天时间应该就能到四九城了。” 他转头看向李双晚:“一个多月没见九哥了,挺想他的。小妹,你也很想他了吧?我已经让人送消息回去了,指不定九哥两天后就在城门口等着咱们呢。见到你,他肯定很高兴。” 他都忍不住想看九哥笑起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在他的印象中,九哥很少笑,在村里那十年,他们还很小,许多事在被抓进林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搏命般的厮杀中淡忘了。 林山的那十年,他们每天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早就忘了脸上的肌肉除了吃饭说话,还可以用来笑。 李双晚原本扬起的笑脸渐渐收起,脸色慢慢就僵了:“大哥,这几天赶路太累了,要不今天我们就在此休整一天,明天再上路吧。” 舒文博疑惑地和红霜对视一眼:“不是你天天催着快点再快点吗?三千里路,咱们只走了十天,这一路,我和红霜可都是玩命似的陪着你,吃冷馒头,睡郊外,一天睡不了三个时辰,骨头都要散架了。现在最多还有两天天我们就要到了,不抓紧时间赶路,这怎么就突然要停下来了?” 红霜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舒文博:“行,那我们今天休整一天。” 舒文博还要再说什么,被红霜拉了一把:“舒公子,麻烦你去和护卫们说一声,把帐篷拾起来,下午到晚上都好好休息休息,大家这一路都很累了,让他们好好煮点饭,再弄点肉来。” “我……”舒文博实在闹不明白,没日没夜拽着他们赶路的是她,如今就相差那么几百里了,眼看着不过就这两天的事,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结果突然她就不走了。 女人的心思啊,真他娘的难猜。 “去吧去吧。”红霜笑着把人推开,舒文博嘀嘀咕咕地走了。 红霜来到李双晚身边,二人靠着一棵大树,席地而坐,默默陪她一起吃饼。 李双晚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手上的饼,半晌才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红霜轻笑一声,往嘴里灌了一口水,水迹从嘴角慢慢淌下:“如果你想说不用我问,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所以,阿琰,来先把肚子填饱了,下午再好好睡一觉。” 睡醒了,应该也就想明白了,大不了,再陪她回北晋就是了。 第280章 心生胆怯 李双晚接过红霜递过来的水囊,像她一样往嘴里倒了满满一口:“给我点时间。” 说完又低笑一声:“红霜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急着要来见他的是我,到了跟前,退缩不敢再往前一步的也是我。”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没有。无论是谁,总有想不明白的时候,这又算什么。这世上的事,又岂是一句对错就能说明白的。阿琰,跟着自己的心走。十天前,你跟着自己的心,要来大梁见他。如今,又不敢见他了,也是跟着自己的心。所以,无所谓对错,更无所谓矫情不矫情的。” 李双晚看着她:“谢谢你。” 帐篷很快便搭了起来,李双晚只吃了几口,便钻进去睡了。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成想,竟是一躺下便睡着了,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直到戌时过才醒来。 醒来后的她并没有急着走出去,而是弓起腿坐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不管不顾的来大梁找他会不会太冲动了,顾星言会原谅她那晚对他说的话吗? 想了许久,依旧不明白。 正是人间春暖花开时,但晚风依旧有些凉,李双晚最终站起身,走到河边,屈腿坐下。 初春的夜黑得很快,不过戌时一刻,天色已经大黑,帐篷旁边燃起了数堆篝火,三五成群的护卫围在一起,喝酒吃肉,大家说说笑笑,都在憧憬着回到四九城与爹娘妻儿团聚的日子。 听他们笑闹的说话声,想起了以前。 曾经在西北,她也与将士们这样围在火堆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会因为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同胞黯然神伤,每当这时,兄长会拿出木片,将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在兄长的帐篷里这样的木片有好几箱。 而他们则会齐齐为死去的将士祭奠一杯酒,希望他们来生再为人时,已是太平盛世,海清河晏,这世间再无战火,再无妻离子散。 没有战事时,他们有时围在一起讲一些趣事,谁家老母给他在老家定了一门亲事,只等着他战胜归去便成亲,谁家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那样的日子很辛苦,但也很充实。 可是,这样的日子,在她前世嫁给凌恒后,便再也没有了。 见多了战场上的野汉子,乍一回到盛京城,看到那个温润如玉,谦卑有礼的恒王时,她竟一时恍了眼,被那个人吸引住,不顾爹娘兄长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 她本以为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会是件极幸福的事,所以就算后来她在一次刺杀中失去了武功,却也在一个月后从床上挣扎起来,请来教养嬷嬷教自己礼仪。 她学着做一个盛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学着如何做好一个王妃,从小在战场上要i学得如盛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那般很难,每每累到瘫倒在地时,亦竹和萝曼二人心疼得不行,劝她休息,可一想起那个满目温柔,嘴角含笑看着他的男子时,她便又咬牙坚持下来了。 如今再想想,那丝嘴角的笑应该是他在嘲笑自己。 五个月后,她顺利嫁于他为妻。 她以为所有美好的日子都将在这一天开始,谁曾想,一切的一切都是算计。 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次次的与自己“邂逅”都是他算计来的。 顾星言和她说过,在成婚前半年,凌恒去林山物色人选,司珀当初一眼就挑中了他。 可笑的是,父亲和母亲也被他骗了,以为对自己极好,甚至有时还自责当初怎么会反对晚晚嫁给恒王呢,多好的一个男人啊。 父兄倾尽全力,终于助他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也终于凌恒露出了他肮脏恶毒的獠牙,朝镇国将军府举起了屠刀。 她本以为连苍天也看不过去她竟如此蠢,所以才会让她重来一次。 然而根本不是,苍天的有眼无珠又不是一天两天,是这个男人,是他以两世半命这样沉重的代价换她重生。 而在她重生回来赎罪的生命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会有一个叫顾星言的男人替她负重前行,替她披荆斩棘,斩出一条康庄大道。 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条命,何止是这个男人的两世半命。 是整个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人的性命。 是爹娘兄长能好好活着,看清凌氏皇族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脸,看清二叔他们一家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的命。 更是她李双晚的命。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红霜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也打断了她的回忆。 李双晚忙往边上挪了挪,让红霜在她身边坐了。 “我大哥呢?” “他呀,见你中午就吃了几口饼,背上箭就打猎去了,说是给你弄只野兔回来。别看他因为你突然不走了有些生气,实则很在乎你这个妹妹呢。” 李双晚轻笑一声:“我没事。” 红霜将手上的一壶酒并一只鸡腿递到李双晚面前:“饿了吧?先垫垫,等一会儿舒公子回来给你吃烤兔子。” 李双晚接过,她没什么胃口:“多谢。” 红霜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李双晚:“若你后悔了,想回北晋,我陪你回去。三千里路咱们也就走了两千五百里,大不了再回头。” “不。” 李双晚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碎石,低低道:“我以前做错了许多事,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见到我。他离开前,我,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红霜姐,你说,他会不会被我伤了心,从此以后不想理我了?” 红霜喝了一口酒:“阿琰,我认识主子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个多月吧,也只见过他寥寥几回。我不知道你和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看得出来,主子心里有你。若没有你,他不会写那样一封信来,还让舒国公认你为干女儿。” 李双晚看向红霜。 红霜笑道:“你不信?” 李双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知道顾星言心里应该是有她的,但因为她的话,因为她的某些行为,让他对她不敢表露出半分。 是她错把珍珠当鱼目,又把鱼目当珍珠,眼盲心瞎。 第281章 我来见你 红霜喝了一口酒,慢慢道:“主子贴身藏着一幅小像,有一回不小掉了出来,宝贝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又贴身放了回去。我好奇,便多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红霜看向李双晚:“阿琰,那是你的小像。那幅画仿佛活的一般,就好似,你这个人可以从画上走下来。走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如今在我面前,活生生的你。梁公子和舒公子说,这幅画主子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李双晚心脏重重一跳,顾星言身上有她的画像?他来过乐潇院的那几次,她竟是毫无察觉。 “我见你的第一面就觉得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主子。” 李双晚苦笑一声:“可我配不上他。” “不是的,阿琰,是你太妄自菲薄了,你很好,真的。看得出来,主子他,很爱你,你心里也极为在乎他。” 红霜慢慢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入口辛辣:“我想,若是你不能嫁给他,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娶妻,哪怕皇上和太后逼他,他也不会。阿琰,听我一句劝,不是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学会放下,然后试着接纳其他人。” 她笑着转头看向李双晚,眼里充斥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比如主子。” 李双晚苦涩一笑,她有什么资格质疑他的真心,是她一次又一次的伤了他的真心,她真是个混蛋。 “红霜,谢谢你。我想明白了,明天卯时我们就出发,我要见他!”李双晚蓦地扬眉。 “来,碰一个。”红霜把酒壶递过去。 李双晚也递过去,发出咚的一声清脆响声,仰脖,将满满的一壶酒灌入腹中。 酒入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 顾星言,你等我,我来见你了。 舒文博手中提着一只兔子回来了,将兔子扔给护卫:“剥皮,烤了。”说罢,还看了李双晚一眼。 李双晚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坐,笑着对那护卫道:“兄弟,多放些孜然。” 护卫忙应声:“是。” 舒文博心下便是一松:“怎么,想明白了?” “是啊,我迫不及待地要去看义父义母。” “切。”舒文博白了她一眼。 …… (宝子们,昨天迷糊了,改文的时候把后文复制过来放在279章了,下午才发现。10月25日13:50改回来了,若您是在这之前看的下面可以直接略过,若是后面的那就要看一下哈。呜呜,对不起宝子们,这两天忙晕了,我错了) 陈贵妃的长春宫,三皇子顾星渊急匆匆地进来了,不等宫人通报,一脚就跨了进去。 “殿,殿下,您不能这么闯进去殿下……”宫人急忙要去阻拦,里面的事他们虽然都知道,可谁敢光明正大地进去。 “滚!”顾星渊冷喝了一声,一把将挡在面前的人推开。 当看到坐在宋亚峰腿上的陈贵妃时,顾星渊眉心不由自主地狠狠跳了几跳,自从父皇死后,母妃是越发得肆无忌惮了,他们就不能再等等吗! 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狂怒之色。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娘娘饶命,奴婢拦不住三殿下。” 陈贵妃款款从宋亚峰的腿上站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对随之跟进来的心腹太监淡淡道:“既然她该死,那便让她去死吧。石荣,这人,本宫就交给你了。” 宫女吓得脸色一片惨白。 叫石荣的心腹太监扯着公鸭嗓应道:“是。” 说罢,拖起瘫倒在地的小宫女便往殿外走。 陈贵妃淡眼看了自个儿子一眼,坐到一边的贵妃椅上,端起茶慢慢喝了:“风风火火的,在恼什么?本宫是不是经常教导你,让你凡事都要沉住气?” 宋亚峰站起身朝顾星渊行礼:“微臣参见三皇子殿下。” 顾星渊未予理会:“母妃,那顾星言跟个没事人似的,什么采雪蛛,根本就是他们用来糊弄咱们的,我们被耍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 他冷冷看了宋亚峰一眼,后面难听的话没说出口。 陈贵妃冷笑一声:“就为这事?呵,本宫早就知道了。你急什么,左右,咱们的杀招在后头呢,怕什么呀,他们母子三人断然翻不了身了。不是母妃说你,你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那般沉不住气,以后如何压制得住朝堂上的那帮老东西?” 顾星渊一屁股坐下,知道那杀招一出来,舒家母子三人连同舒国公满门一个都逃不掉,这才深呼吸了一口,还淡淡看了眼宋亚峰:“叶志绍已死,这禁军统领的人选,母妃可有想过让谁接手?” “你大表哥这两年都跟着你外祖父在二十六卫亲军营里历练,正好让他接手,你也放心。” 顾星渊嗤笑一声:“就那废物?禁军中随便拎出一个人来都能一拳将他撂倒,他做个什么禁军大统领,成天只知道沉迷于酒色。母妃,您看到他的脸色没,一副被掏空了身子的德行,谁人会服他?” “不服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服,再不济杀了便是,哪里就让你这么瞧不上他了。这禁军守护皇城安全,非同小可,当然要握在自个儿人手中了,要不然母妃让叶志绍去送死干什么?行了,你也别太气,回头我让你外祖父好好敲到敲打他一番也就是了。” 顾星渊算是默认了,又看了眼杵在一边的宋亚峰:“母妃,已经二十天了,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舒氏母子三人弄死?” 父皇已经死了,顾星成还担着大梁储君的封号,他真的是一天也不愿看他们的嘴脸了。 陈贵妃嗔了宋亚峰一眼:“站着干什么,坐下。” 宋亚峰撩袍便大喇喇地坐了。 陈贵妃这才轻笑一声,转头对儿子道:“说要好好玩玩他们的是你,如今知道舒氏母子三人拿采雪蛛来恶心咱们,火急火燎要弄死他们的也是你。你呀,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儿子呢。这不,你也瞧见了,母妃把宋大人请进宫,就是来说此事的,断没有被他们这般戏弄的。” 顾星渊烦躁地又拿起桌边的茶喝了,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母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腿上。 宋亚峰站起身,拱手行礼:“微臣但凭娘娘和三皇子殿下差遣。娘娘让微臣什么时候动,微臣便什么时候动。” 第282章 好久不见 陈贵妃想起几天前二人的颠鸾倒凤时,宋亚峰也说了这话,不免脸微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宋亚峰朝她轻轻挑了挑眉。 顾星渊只当没看见他们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就听陈贵妃道:“你外祖父刚让人送来消息,舒家那个儿子两天后就要到四九城了。斩草要除根,就两天后吧。” 宋亚峰轻笑一声:“娘娘,这不巧了吗?两天后的下午正好轮到三品以上大臣到舒国公府议事。” 陈贵妃也跟着轻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早就在舒国公府埋入了钉子,那封信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掉出来,本宫看他还如何抵赖!正好,老的,小的,少的,一网打尽。” 见儿子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陈贵妃站起身,走到顾星渊面前,替他将衣服正了正:“宫里的事,便交给本宫和宋大人。渊儿,你安心在你的三皇子府里待着,等着做你的大梁皇帝。” 大梁自开朝以来,每十天一次大朝会。平时若非要紧大事,则三品以上官员到内阁首辅大臣府中议事。 但自这位大梁史上唯一一个死在太监手上的皇帝将陈雪韵纳入后宫后,越来越宠陈氏,直至其生下三皇子,册封其为陈贵妃,对她的恩宠达到顶盛。 也不知是枕头风吹的,还是这位大梁帝自己的主意,总之,将这个到首辅大臣府中议事的规矩改成了隔一日到内阁首辅谢长安府中,另一日到陈大将军府中议事。 此事自然遭到以舒国公为首的朝中正派官员的一致反对,以祖宗规矩力荐大梁帝,可大梁帝已经被美色迷昏了头,哪里听得进去。 此事闹到后来,大梁帝退让一步,将舒国公府也纳入了其中。 故而,自二十九年前开始,非大朝会的那三天,便由首辅大人、陈大将军、舒国公府,三府一日一轮。 自大梁帝驾崩,因着案子迟迟没有查清,舒皇后并后宫所有嫔妃皆没有洗清嫌疑,再加上太子殿下这几日旧疾复发,便将朝中诸事全部交由谢长安并内阁大臣一同打理。 所以,这几天的议事,非要紧大事,谢长安便没有参加,而是与其他内阁大臣们一直待在内阁衙门。 顾星渊想想,最迟也就这两天,他便是板上钉钉的大梁名正言顺的皇帝了,这才心情好了许多,站起身,朝陈贵妃行了一礼:“是,母妃那儿臣这便走了。” “嗯,去吧。记住了,要沉得住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三天功夫?” “是。” 等顾星渊离开,陈贵妃媚眼如丝地看着朝他一脸坏笑的宋亚峰:“你这死鬼,刚才的话可吓死本宫了。” 宋亚峰将人一把压在贵妃榻上,便去剥她衣裳:“微臣这便好好伺候娘娘,给娘娘赔罪。” “你小点声。”陈贵妃佯怒道。 宋亚峰上面去捉陈贵妃的嘴,下面也没老实:“娘娘,您说微臣现在能动吗?” …… 两天后,李双晚、舒文博和红霜等一行人出现在了四九城的城门口。 因着大梁帝突然身亡,整个四九城管控极严,城门口的两旁站着十数位带刀士兵,对进出人员的排查极为严格。 顾星言一早便等在了这里,他收到消息,晚晚和舒文博二人最迟今天下午就能到了。 从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顾星言便心绪不宁,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又向前张望两眼。 顾星成给顾星言安排了两个随身伺候的属从,均是原东宫暗卫,个子高些的叫莫林,稍矮一些的唤作贾成。 莫林将披风给顾星言披上:“主子,您就进马车歇会儿吧。虽说已经开春了,可就这么站在外面,还是凉的,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可不能再着风寒了。” 顾星言拢了拢披风,淡淡地瞥他一眼:“聒噪!” 莫林哀怨地看了护在另一侧的贾成,贾成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再去探。” 莫林默默领命,他有点想念以前在东宫的日子了,那个时候,他们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出东宫一步。 现在,光一早上,他估摸着自己来来回回跑的路都要顶以前一年的了。 他的腿啊,膝盖啊,要废了呀。 半个时辰后,莫林慢吞吞地走了回来:“还不见踪影。主子,不是说了要到下午吗?您卯时就等了,现在也不过才巳时,还早着呢。” 顾星言掀起眼皮看他。 莫林吓得往后连退了两步:“主子,属下立马再去探,再去探……” 说罢,拔腿就跑。 然,莫林才跑出两步,但听得远处,数十骑朝这边滚滚而来。 莫林忙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喊:“主,主子,您看,您快看,那是不是您要等的人?” 顾星言心突突一跳,晚晚来了! 这次他倒是回应了莫林,点了点头。 莫林心想,他那两条腿终于有救了,嘻嘻一笑:“咦,那个穿月白色衣服的女子咋还裹着个面纱啊,穿红衣服的那姑娘也好看。主子,哪个才是您要等的人啊?” 见主子没理他,又碰了碰贾成的肩膀:“喂,你说,哪个才是?” 贾成也注意着马上二人:“穿月白色衣服的姑娘裹着面纱,看不出容貌来,不过腰挺细的,一掐就能断。穿红衣服的那姑娘笑容明媚,长得也好看。嗯,我也不大清楚。” 顾星言目光冷飕飕地朝二人射来:“眼力不错。” 莫林嘿嘿一笑:“那是,属下二人以前可是东宫暗卫,眼力杠杠滴。” 贾成额头突突跳了一下,完了,被莫林带弯了,他要挨罚了。只是,这么说来,肯定是那个穿月白色衣服姑娘了。 “鞭笞二十。” 贾成低头认错:“是。” 莫林莫名其妙:“啊?为什么呀,主子,属下二人没做错事啊,您为何要罚我们呀?我都跑了一上午了,腿都要没了,您不赏我们还要罚我们。” 贾成瞪了莫林一眼:“别说话!” 再说下去,就不是鞭笞二十的事了。 十余骑马在城门口停下,顾星言却脚步僵硬,往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只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姑娘手中提着马缰绳就这么笑看着他。 莫林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作死的举动,他从后背猛地推了顾星言一把:“主子,别怂!” 贾成在心里默默给莫林点了根蜡烛。 顾星言往前踉跄了两步,来不及斥责莫林,就听李双晚道:“顾星言,好久不见。” “你,你吃了吗?”顾星言半晌才问出这么一句。 第283章 失而复得 见主子见了貌美的姑娘,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莫林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主子啊,山下的女人是妖精,专吸男人阳气啊,您那身子骨,如今不行啊。 “没呢,还真有些饿了。”李双晚眼中只有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男人。 “那,没,没怎么办?那不如……” 见主子语无伦次的,贾成忙道:“主子,马车上有点心,可以让姑娘先垫垫,咱们这便去舒国公府,国公爷和夫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菜,就等着给公子和姑娘接风洗尘呢。” “哦,对对,去国公府。晚,不是,李姑娘,请。” 李双晚笑着先上了马车。 顾星言站着没动。 莫林凑过来一个脑袋:“主子,您傻了?” 顾星言冷冷瞥他一眼,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了,抬步上了马车。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直到上了马车,九哥也没朝他们看一眼。 舒文博没好气得指着已经动了的马车:“唉,我,我们两个大活人,后面还有一帮十余个兄弟,合着九哥没看见?就看到小妹了?” 红霜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可还从来没见主子这么紧张过,翻身上马,对舒文博道:“舒公子,你就知足吧,主子没让人把咱们拦在城门外就已经不错了。” 马车上,空间逼仄,二人似乎都有些窘迫,谁也不敢看谁。 李双晚掀开马车帘朝外面望去,早就听说过四九城比起盛京来要繁荣许多,但今天大街上的人却极少,羽毛军持戟来来回回的巡逻。 应该是大梁帝突然被杀驾崩,凶手至今没有找到的缘故。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 “你先说。” “你先说。” 李双晚笑看着对面那个男人,还是你先说吧:“你先说。” 顾星言轻轻嗯了一声:“不是说先去牟山,和三清大师一道下山吗?” 昨天他收到舒文博飞鸽传回来的消息时,还有些懵。 李双晚低下头,脸色微红:“你,你受伤了,我有些不大放心。我和大哥,还有红霜已经说好了,在舒国公府休整两天后便出发去牟山。” 牟山在四九城的另一侧,离四九城约有五百多里路。 毕竟离开亲生父母身边二十余年了。 顾星言点头,李双晚的新身份必须尽早上舒家族谱,否则一个异国之人,且还是北晋的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于她很不利。 他道:“我没事,乔顺乔神医来了,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双晚这才放下心来,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收到消息,崔景玉受顾星言之托,将乔大神医祖孙请来了四九城。 如今正在皇宫里替大梁太子调理身子。 只是,崔景玉这么一个纨绔何时和顾星言关系这么好了。 一个是北晋的靖安侯府世子,一个是大梁九皇子,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有交集啊。 但看顾星言没有要说的意思,李双晚便也不好多说。 两刻钟后,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舒国公府门口。 舒国公和夫人吴氏早就等在门口,见马车到了,二人忙走过来。 来不及与顾星言见礼,就看到后面两匹马也停了一下,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从马上飞身而下,朝他们飞扑过来。 吴氏颤颤巍巍上前。 舒文博噗通一通便跪了下去,声音发颤:“母亲,孩儿不孝。” 吴氏哽咽落泪,一把将舒文博紧紧拥入怀中,二十一年啊,二十一年她终于盼来了她的儿子。 这个儿子出生不过两个月,便离开了他们夫妻。 皇后深知为母的不易,当年,她先是宣了她和梁夫人入宫,说了此事,还说让她们回去考虑考虑,三天后给答复便成,若她们舍不得,便当她没有说过此事。 可回家和家里的男人一商量,都觉得暂时将九殿下送离四九城最为稳妥。 皇子身边不能没有伙伴,就这样她们的儿子,梁大将军府的幼孙便都被送走了。 那时,舒家虽是国公府,但因着公爹过世多年,她的丈夫在朝中的地位远不及公爹在时。 而反观陈贵妃母家,陈大将军手握二十六卫营亲卫军,十五万的大军,说是守着四九城的安全,但反过来,也是威胁着四九城的安危。 太子已然身中剧毒,唯有将小九他们送离,才能保得他一世平安。 她与梁夫人虽然极度不舍,最后在一番权衡后,也是赞同的。 丈夫和梁老将军随后一道入宫,表示甘愿随九殿下一起离开大梁。 不曾想,这一走便是二十一年。 十岁那年突传噩耗。 他们夫妻二人原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文博了。 舒国公眼圈也红了,他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这时,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顾星言上前扶起吴氏:“舅母,我们先回府。” “唉,好,好,回府,回府。”又去拉舒文博,“起来,快起来。” 直起身看到笑盈盈朝他们夫妇二人看过来的姑娘,就听那姑娘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舒琰琰见过义父,见过义母。” 吴氏眼露惊喜,就连舒国公眼中也满是赞赏之色。 大半个月前,当顾星言知道梁天佑和崔景玉二人瞒着他送信去了北晋后,他当即就来找舅舅和舅母。 将他在北晋与李双晚的事说了,隐去了李双晚自奔嫁于凌恒的事,只说是景章帝下旨赐的婚。 同时也说了她已经借用死遁成功从恒王府脱身。 最后道:“小九此来,是想请舅舅和舅母能否收她为义女。十八年前舅舅正好大梁有使团去北晋,我听母后说起舅舅当年便在使团之中。您在北晋捡到了一个病弱的女婴,怕自己照顾不好便让人立即送去了牟山,这几年,她一直待在牟山,拜清三清大师为师习武。” 二人当时还看了他一直贴身藏在怀中的小像,喜欢得不得了,自然应允。 吴氏有些忧心问:“这件事,你母后知道吗?” 第284章 围坤宁宫 顾星言摇头:“没同母后和兄长说过这件事,除了欧叔,便只有文博和梁天佑三人知道。” “既如此,便不要让你母后知道了。” 舒国公也道:“对,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事情一定下,他立即就写信给了舒文博。 本以为晚晚会有所顾忌,不想她欣然应允,还将“舒琰琰”这个名字送了过来。 吴氏越看李双晚越喜欢,握住她的手:“孩子,随义母回家。” “是。”李双晚和舒文博二人一边一个扶着吴氏进了府。 虽说是第一次见舒国公父女,但李双晚却觉得分外熟悉,就好似早就认识了一般。 顾星言在他们身后,眉心突了突,就听舒国公打趣道:“走,小九,进去,你的姑娘逃不了。” 顾星言面色一囧,见前面的姑娘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松,却也一窒:“是。” 花厅里已经准备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只留下两个心腹,将其余下人都遣了出去。 几人也确实饿了。 李双晚这才解下了一直裹在脸上的纱巾,吴氏一见喜道:“小九给我们看画像的时候,我和你义父都觉得已是人间仙子了,今天这一见,哪是人间仙子,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比不过你的三分容貌。” 李双晚大大方方的笑了,亲昵地挽着吴氏的胳膊:“义母,您这么说,我可是要骄傲的。” “有骄傲的资本就得骄傲。”吴氏拍了拍李双晚的手,又看向顾星言,真真是一对璧人。 红霜笑着开口道:“夫人,阿琰原本眉心还有颗朱砂痣,是北晋整个盛京城第一大美人。现在这颗朱砂痣没了,本还以为留有遗憾,没想到竟是比之前还要美上三分。” 李双晚嗔了红霜一眼。 红霜俏皮地朝她眨眨眼。 顾星言竟也是一直痴痴地看着她,没了那颗朱砂痣的她,比之前越发美丽动人,这样的姑娘…… 就听吴氏对顾星言道:“小九,一早你舅舅就吩咐厨房准备了,不如请人将梁家那小公子,还有崔小侯爷一道请来。” 舒文博也点头:“对啊,好久没见他们二人了。九哥,差人去梁大将军府喊一声吧。” 也不知这小子回到四九城后,有没有被喂胖。 顾星言淡声道:“不必。” 这二人前段时间犯错,私自往北晋送信,将他的伤描述得只差一口气吊着了,被他请梁大将军将二人禁足在梁府了。 正在梁大将军府后院闭门思过的梁天佑和崔景玉二人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二人哀怨地互看对方一眼,唉,不就是夸大了九哥的伤势,送了封急信回北晋吗?害得二人已经被禁足十多天了。 梁天佑则是更加头痛,不为别的,这几天几乎每天母亲和祖母都要对着他哭上一个时辰,心肝宝贝的叫他,说他被人贩子拐进深山里当农夫受苦了。 不是叫人给他裁新衣,就是做各种各样好吃的,恨不得把前二十一年他没吃到她们做的东西全塞他肚子里,这些天每时每刻他的肚子都是撑着的。 连同崔景玉也一样有份。 害得他们二人常常对着互打饱嗝,此起彼伏的。 舒国公是知道二人被顾星言给罚禁足这件事的,笑道:“那咱们吃,琰琰,文博,来坐下,好好吃饭。” 李双晚从顾星言的脸色也看出来了,这二人惹事了,便也不多言。 吴氏让儿子和女儿坐在她的左右,顾星言被舒国公推着挨着李双晚也坐了下来。 吴氏一会儿给舒文博夹菜,一会给李双晚夹菜,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多会儿,二人面前就满满一大碗。 几人才将将用好膳,漱好口,舒国公管家急急来了:“九殿下,国公爷,不好了,出事了。” 顾星言只掀了掀眼皮,都过去这么久了,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舒国公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管家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坤宁宫被锦衣卫和东厂围了,说是在坤宁宫里搜出了罪证。” 李双晚脸色一变,这件事胶着到现在,大梁所有大小事物全部交给谢首铺在处理,这怎么兜兜转转又转到了舒皇后身上来了,她忙看向顾星言。 只见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放下,才慢慢起身,对舒国公和吴氏道:“舅舅,舅母,我先回趟宫。” 他看向李双晚:“劳烦舅母替我照顾……” 不等顾星言说完,李双晚忙也跟着起身:“我随你一道去。” 又转向吴氏:“义母,麻烦您给我准备一套国公府婢女的衣裙。” 顾星言看向面前的姑娘,见她也望向他,眼里是十分的坚定,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便也不再说话。 舒文博:“母亲,让小妹去吧。” 吴氏哪有不愿意的,忙对身边的心腹嬷嬷道:“快去准备一套咱们府里婢女的衣裙来,要新的没穿过的。” 自从小九上次来国公府找了他们,说起请他们收李姑娘为义女这件事,她与丈夫都明白了小九的心思。 本以为小九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今天看了,见那姑娘看小九的眼神也是有心的。 那嬷嬷笑道:“是,正好府里的春衫刚做好,今日天气也暖和,奴婢瞧着姑娘这身段和小翠差不多,就把小翠的那套新衣拿来吧。” 李双晚朝她点点头:“好,有劳嬷嬷了。” “唉,不劳不劳,姑娘客气了,姑娘稍等。” 就听管家忙打断几人的对话:“九殿下,宫里来人手上拿着一套宫女的衣裙,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准备的,若有姑娘要随九殿下进宫,便请她先暂时委屈扮成坤宁宫的宫女。” 顾星言本也觉得穿国公府婢女的衣服不妥,听了管家此言心中大暖,没想到一早和母后提了一嘴说要出宫去接一位北晋的姑娘,母后竟上心了。 他看向李双晚:“你先委屈一下。” 李双晚心中早就大喜了,笑道:“我谢皇后谢谢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委屈。” 说罢忙随嬷嬷去换衣服。 顾星言对舒国公道:“舅舅,一会儿大臣们要来议事,您留意些。” 陈氏一族很有可能宫里宫外一起发难。 舒国公点头:“此事你不必担心,你命人传来消息后,我就已经将那人盯上了,放心吧。” 不多会,李双晚便换好了衣裙,与顾星言一道上了回宫的马车。 第285章 扬眉吐气 一上马车,顾星言就眼睁睁地看着李双晚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大堆的东西,然后拿出铜镜,将自己个儿的脸画成了另一副模样。 “你,你这是……” 李双晚朝他俏皮一笑:“为了日后方便嘛,进宫不能戴面纱,只好如此了。” 她晃晃手上的东西,“瞧,这些宝贝都是杨洛给我的。哦,对了,我给你的信上说了,苏洛把姓改了,现在她随她母亲的姓,叫杨洛。” 顾星言点点头:“嗯,前世她是到了大梁才改的。” “知道。”李双晚看着对面这个男人,见他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忙转向铜镜。 原本白皙的皮肤因为日夜赶路红了点,也粗糙了一些,但经过她拿着药水一涂,立即就成了黑碳,眉毛也被她画得粗了些。 紧接着看她从又用杨洛给她的笔将鼻梁两侧画了画,显得她小巧挺拔的鼻梁微微塌了点,但饶是如此,容貌依旧是出众的。 顾星言眉心突突跳了几跳。 而在宫门口下马车时,贾成和莫林二人见了,二人咚地撞在了一起。 …… 今天的陈贵妃心情格外得好,今日一大早便起了,昨天又得了宋亚峰给的滋润,气色越发绝佳,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将自大梁帝驾崩后还未着身的贵妃冕服穿在了身上,头上亦戴满了珠钗。 怎一个贵气逼人的盛宠宫妃。 她轻轻压了压鬓角的发丝,问身边的嬷嬷:“坤宁宫有动静传来了吗?” 嬷嬷压了压她高高的发髻,似觉得这头上还缺点什么,一边道:“娘娘放心,宋大人办事稳妥,应该快了。” 嬷嬷话刚落,就听得心腹太监石荣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石荣一脸喜色的进来:“娘娘,宋大人带着锦衣卫在坤宁宫里搜出了罪证。东厂和锦衣卫如今已将坤宁宫给团团包围了。娘娘,您去瞧瞧热闹去不?” 嬷嬷手微顿,陈贵妃看着镜中的自己,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但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满意,脸上露出得意之笑:“急什么,本宫头发还未梳好呢。” “是,那奴才在一旁伺候着。” 嬷嬷挑了一根八宝玲珑海棠花赤金步摇给她戴上,陈贵妃从镜中见了,挥开她的手:“去把昨天内务府送来的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给本宫戴上。” 这步摇是他们内务府向她投诚的见面礼,她很满意,岂有不收的道理。 嬷嬷微怔,小心翼翼道:“娘娘,这,这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上有凤凰,不如等今儿事了了,明天您再戴?” 凤凰只有正宫娘娘才有资格佩戴。 陈贵妃颇好的心情在听到此话后,脸色当即一沉,啪地一声把手上的簪子拍在梳妆台上,价值不菲的碧玉簪子顿时就碎成两截:“嬷嬷是在诅咒本宫今天不能将舒氏母子三人给踩在脚底下吗!” 嬷嬷吓得脸色一白,跪地请罪:“娘娘,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皇后那边……” 陈贵妃挥手打断:“行了,念在你跟了本宫几十年的份上,这次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嬷嬷,也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去取来吧,少废话,本宫今天就是要让舒楠瑜这个贱人好好看看,本宫是怎么把他们一步步踩死踩烂,踩得他们永世不得超生的。” 嬷嬷不敢再多言,应了声是后便站起身,刚走到柜子边要拿那步摇,就看到石荣已经狗腿地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捧在了手上,朝嬷嬷冷瞪一眼,转头对陈贵妃笑道:“娘娘,有些人不懂事,您别太在意,仔细气坏了身子。” 陈贵妃从石荣手上取过步摇,在他白嫩的手上摸了一把:“还是你懂事。” 石荣嘿嘿笑。 陈贵妃看着手上的步摇,金镶玉,凤凰展翅,凤凰的头高高昂起,她有多么向往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把这些象征着国母、正室的珠钗戴在头上,让所有人向她臣服。 快三十年了,今天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看到杵在一旁脸色发白发嬷嬷,到底是自己的心腹嬷嬷,陈贵妃软了声音:“过来吧,替本宫戴上。” “是。”嬷嬷从陈贵妃手上取过簪子,小心地将那高仰着头颅的凤凰步瑶给陈贵妃戴上。 但她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别在了陈贵妃高高的发髻后面,从前面看,只露出由红宝石打造而成的凤凰火红的尖喙。 又用另一根簪子将凤凰的身子给挡去了大半,不盯着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石荣眼里的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陈贵妃这才满意地从梳妆台前站起身,问向一旁哈着腰的石荣:“坤宁宫被围,舒楠瑜是何反应?” 见娘娘问自己,石荣忙谄媚道:“皇后她,不,舒氏她矢口否认,说那东西根本不是她放的。宋大人和东厂都督蔡俊廷已经命人去将谢首辅等一干内阁大臣请来了。” 陈贵妃伸出手:“随本宫瞧瞧热闹去。” 石荣忙将手臂递了过去:“好咧,奴才伺候太后娘娘。” 陈贵妃轻笑一声,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就你机灵。” …… 顾星言和李双晚到的时候,数百锦衣卫已经将坤宁宫围了个密不透风。 皇后身姿笔挺,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宋亚峰:“宋亚峰,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乃大梁皇后,坤宁宫你也敢围!” 宋亚峰嗤笑一声,半步不让:“皇后娘娘,微臣多有得罪。只是,今天一早东厂在审问坤宁宫一名叫吴茂的小太监时,他招供,一个半月前亲眼看到皇后娘娘以洪迈全族人的性命要挟他杀了陛下。”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道:“皇后娘娘您也知道,咱们锦衣卫自先帝创办之日起,便只效忠于陛下,如今陛下死于非命,微臣等不敢不秉公办理。” 舒皇后冷冷一笑:“好一个只效忠于陛下,好一个秉公办理。陛下出事之后,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便被你们锦衣卫和东厂悉数审问了一遍。既然本宫在一个半月前便已经威胁了洪迈,那这位叫吴茂的小太监又为何直到今天早上才招供?” 第286章 黑煤姑娘 宋亚峰从鼻孔里呵出声:“这就要问皇后娘娘您了。您能拿洪迈全族人的性命逼他杀帝,又怎么会不拿着吴茂的家人逼他不得说出真相呢?皇后娘娘可真是好手段啊,害得我们锦衣卫和蔡都督的东厂几百号人,被您甩得团团转。” “笑话,若此事真是本宫做的,本宫将吴茂杀了便是,何必这么麻烦。怎么,留着给你们查吗?” 宋亚峰又是冷笑一声:“娘娘,您虽然贵为皇后,但大梁自先祖帝建国之初起,便定下法令,无罪不得随意打杀下人。吴茂虽只是坤宁宫一名负责添柴烧火的小太监,但到底也是一条人命。您不敢冒险,自然不会轻易杀人,拿捏住他的家人,是最好的办法。” 李双晚被这么颠倒黑白的说词给气到了,虽说锦衣卫是从北晋开创的,但北晋现任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却是一个正经的人。 这个宋亚峰与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事情的大致情况在马车上顾星言已经同她讲了。 她正要上前一步理论,就被顾星言拉住了手,朝她轻轻摇头,示意这件事他早谋划好了,不必担心。 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是坤宁宫的宫女,确实不便出面。 宋亚峰说罢也不看舒皇后愤怒到极点的脸,挥手下令:“来人,给本官进去搜!” 顾星言将李双晚往后拉了拉,任由宋亚峰他们进去。 他今天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阻止宋亚峰,要的就是让他把东西搜出来。 李双晚看向顾星言,见他自来了之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看来他今天是要借力反力,准备收尾了。 确实,一个多月了,大梁经不起这样的消耗,这件事确实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自出事后,坤宁宫里便只留下五位下人,禁军都在外面护着坤宁宫的安全,且当时谢首辅与一众大臣已经明确,在案子查清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阻拦锦衣卫和东厂办案。 当时舒皇后在场,也是认可此决定的。 东厂都督蔡俊廷是一位太监,今天早上那个叫吴茂的小太监的口供便是他先审出来,然后再叫来宋亚峰的。 他拱手朝舒皇后一礼:“皇后娘娘,得罪了。” 舒皇后没说什么,让开道,让蔡俊廷带着东厂的人也进去了。 李双晚站在顾星言的身后,微低着头。 舒皇后早就看到这位标致的姑娘了,朝宁如姑姑眨眨眼。 宁如姑姑抿嘴笑,不敢多笑,怕被锦衣卫的人看了去,压低声在舒皇后耳边道:“娘娘,这位姑娘应该就是九殿下今儿早上出宫去接的那位姑娘了,您瞧九殿下紧张的。” 宁如姑姑又仔细看了看李双晚,皱了皱眉:“长得也还算周正,只是,肤色黑了些,不过没关系,女儿家养养也就养回来了。” 这姑娘咋跟个黑煤球似的,这是打哪儿来的呀,怎么晒着这副样子? 九殿下口味独特呀。 舒皇后又朝李双晚看过来,轻轻点头,长得也还算不错,但也只比一般的姑娘稍微出挑一些。 就是正如宁如姑姑说的,确实够黑。 罢了,只要他喜欢,是个姑娘就成。 李双晚知道总有两道视线时不时地在望向她,她脸火烧似的,头越发得低了。 顾星言也发现了母后和宁如姑姑的视线,将身子往李双晚这边侧了侧,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舒皇后和宁如姑姑见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眉眼间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半个时辰后,一名锦衣卫在小厨房久不用的灶台底下搜出了一个油纸包,同时东厂的人在一个吊在房梁上的竹篮里翻到一个小匣子。 二人将这两样东西呈到了宋亚峰和蔡俊廷面前。 宋亚峰将油纸包拿来的同时,率先从东厂太监手上的小匣子也一并拿在了自己手上。 蔡俊廷也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没说什么,毕竟此案,宋亚峰才是主审。 宋亚峰嘴角慢慢勾起,人证物证俱看,今天看舒家母子如何抵赖。 但转身看向舒皇后之时,那股得意之色已经收敛:“皇后娘娘,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在您的小厨房里搜到的,藏得可真好啊。” 舒皇后一怔:“这东西不是本宫藏的。不是坤宁宫的东西,本宫从未见过。” 顾星成一直在处理手头的事务,听是苏朝全来报,匆匆过来,就看到陆亚峰高高举起手上的东西,脸色便是一变。 宋亚峰自然看到了太子脸色大变的模样,双瞥了一眼自到了后便一声不响的顾星言,正好,母子三人都齐了,也省得他到时费时费力去抓。 挥手对身边个下令:“既然皇后娘娘不肯承认,去将那个叫吴茂的小太监提来。” “再来个人,把谢首辅大人并一干在内阁衙门议事的大人们一并请来,也好请各位大人们亲眼瞧瞧。” “是。” 不多会儿,坤宁宫负责给灶台添柴的名叫吴茂的小太监便被提了来,扔到了地上。 他浑身是血,被打得皮开肉绽,眼瞧着便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像破布条似的,东一块西一块地挂在身上。 顾星言神色秃然变得冰冷,用身子将李双晚的视线整个给挡了去。 舒皇后怒喝道:“锦衣卫和东厂可真是好手段,把人打成这副样子,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宋亚峰轻笑道:“娘娘说这话可是折煞我等了,我们锦衣卫办案向来如此。再说了,打成这样才招,不正是应验了娘娘您拿捏住了他的家人,他轻易不敢说真话吗?” “你……”舒皇后气得声音发颤。 “呵。”顾星言冷笑一声,“什么时候重罚之下不得不画押的词可作为证据了?宋大人,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太监了,就是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被打成这副样子,让你承认谋逆,你也承认了吧。” 宋亚峰脸色一沉:“九殿下,说话是要讲证据的!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微臣可不敢担此重罪。” 顾星言只淡淡地掀了掀眼皮。 第287章 搜出罪证 宋亚峰手中托着那两件东西,不再理会顾星言,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他犯不着和他多耍嘴皮子。 油纸包和那个紫檀木匣子,数天前他又亲自来确认过一遍,丝毫未动,就连那个小匣子左下角缺了一点点漆依旧看得清晰。 这段时间,诺大的坤宁宫里除了皇后,连宁如姑姑统共也只有五个下人,这五个下人他都命人盯着呢,没有人来过这里。 所以,这两样东西,自他确认过后,便无人再碰过。 更何况,藏得那般深,谁又能翻得到。 见谢长安带着一帮内阁大臣们此刻过来了,宋亚峰微微拱了拱手:“首辅大人,诸位大人,下官把诸位大人请来,是案子有了最新进展。” 顾星成正要上前,被顾星言拦住,低声在他耳边道:“兄长,莫急,听听这位锦衣卫指使指大人是如何办案的。” 顾星成看着自己这位兄弟,他知道小九留了对付陈贵妃母子的招,但至于是什么招他不清楚,问过他,说是让他到时看好戏,若是什么都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谢长安淡淡道:“既然案子有了新的进展,那不如去刑部审吧。宋大人,此处乃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不合适。” 宋亚峰摇头:“不,首辅大人,此案关乎皇后娘娘,更关乎我大梁的江山社稷,以下官之见,在这坤宁宫最好不过。” 谢长安为难地看向舒皇后。 舒皇后淡淡一笑:“宋大人认为在本宫的坤宁宫最好不过,那便在坤宁宫吧。今日天气甚好,本宫这坤宁宫正殿前也算宽敞,就在这儿吧。来人,给各位大人看坐。” 谢长安有些替皇后委屈,但见她自己也没说什么,包括太子和九皇子殿下也朝他微微点头,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宫人们搬来了椅子,众人按序入座。 李双晚站在了顾星言身后。 宋亚峰见众人都坐下了,问向谢长安:“首辅大人,下官查到了实证,如今人证物证已俱全,不如这案子便由首辅大人您来亲审?” 谢长安道:“既然案子早就交由你们锦衣卫主审,东厂从旁协助,本官就不便插手。宋大人无需推脱,诸位大人都在此,开始吧。” 宋亚峰微微颔首,走到中间,高举手中之物,向众大臣展示了一圈:“首辅大人,各位大人,这些东西都是从皇后娘娘的小厨房里搜出来的,藏得委实隐蔽,也难怪下官和蔡都督二人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 众人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宋亚峰手上的东西,只见就一个深褐色油纸包和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罢了,怎么就成物证了。 再看地上跪着的一个血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倒也没人说什么。 就听宋亚峰继续道:“诸位大人应该都知道,皇后娘娘脾胃娇弱,只吃坤宁宫小厨房里烧出来的东西,从不碰御膳房里的东西,里面的人也全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宁如姑姑亲自挑选。就算里面要再补充人进去,也是宁如姑姑亲自挑选。” 众大人纷纷点头,此事在皇宫并非什么秘密。 自从皇后生下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后,便说自己脾胃娇弱,难消化御膳房的吃食,从那以后,便只吃小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 就算这之后皇宫各类需要皇后出席的宴席,或是以皇后名义举办的各类大小宴会,皇后也只让小厨房准备一模一样的菜肴,从不碰其他地方端来的东西。 宋亚峰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茂对众人道:“此人名叫吴茂,正是皇后娘娘这坤宁宫小厨房里日常负责添柴烧火的小太监,也同样是宁如姑姑亲自挑选的。” 他看向立于舒皇后身后的宁如:“宁如姑姑,可认?” 宁如屈膝,抬头朝地上的血人仔细看了看,道:“是,此人确实叫吴茂,确实也是老奴亲自挑选的。” “哦?没想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对一个最低等的小太监记得如此清楚。”宋亚峰淡淡道。 宁如姑姑虽是下人,头也低着,但她并不卑躬屈膝,不卑不亢道:“宋大人说笑了,坤宁宫虽大,但上上下下的奴才下人加一起统共也就三十二人,这些人老奴自然是每一个都记得清楚。何况是娘娘的小厨房此等重要的地方,每一个进小厨房的下人都是要老奴精挑细选的。” 宋亚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对吴茂道:“吴茂,抬起头来,瞧瞧这两样东西,本官问你,你可认得?” 吴茂疼得浑身发抖,只迅速看了一眼,忙低下头:“认,认得。” “如此,你就把你当天听到的,看到的,当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首辅大人,以及诸位大人的面,仔仔细细地说清楚喽,一个字都不准隐瞒,一个字也不准漏,如实禀报,否则本官手中的绣春刀可不吃素。” 说着,宋亚峰轻轻拍了拍腰间别着的刀。 那清脆的叮当声吓向吴茂浑身一颤:“是,是,奴才不,不敢。” 吴茂擦了擦额头血水混合着的冷汗,结结巴巴开口:“一,一个半前的夜晚,大概戌时三刻左右,奴才出门小解,远远地看到皇后娘娘站在小厨房外面。” “当时,天,天有些黑,奴才还以为皇后娘娘半夜是不是肚子饿了,不想惊扰了宫中下人,这才一个人过来了。便,便有心讨好一番,万一得脸,奴才在这坤宁宫也算是熬出头了,便要上前询问。可才刚走近几步,突然看到在皇后娘娘面前的地上,还跪着一人。” 宋亚峰打断:“还跪着一人,可看清了,是谁?” 吴茂点头又摇头:“看,看不大清楚,天太黑了。不过,不过奴才认出了那人的声音。” “哦,你认出了他的声音?认出是谁来了?” “是,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洪迈洪公公。” 宋亚峰扫了众大臣一眼,替那些心存疑虑地人问道:“你一个在厨房负责添柴烧火的小太监,根本没有机会和洪迈说话,又岂会认得出是他的声音?” 第288章 证据确凿 吴茂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认得的,奴才认得的。奴才刚净身进宫那会儿,洪公公来训话,奴才打那时起便牢牢记住了洪公公的话和他的声音。暗暗发誓,奴才有朝一日也要成为像洪公公一道的人物。” 宋亚峰嗤笑一声。 “奴才认出是他的声音后,便不敢上前了。躲到了墙角跟,想听听皇后娘娘半夜三更和洪公公在这里见面是有什么事。” 宋亚峰掀起眼皮,扫了眼在场之人,淡问道:“既然你认出了他的声音,那么他说什么了?” 吴茂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任何人:“离得有,有些远,奴才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着洪公公在求饶,说什么‘老奴伺候了皇上几十年,实在下不了手,皇后娘娘要杀便杀了老奴吧。’诸类的话。” 舒皇后端坐在殿前的正中,慢慢地拿起边上的一杯温度正好的茶喝了。 李双晚不竟对她又多佩服了三分,这种场合之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有些慌乱,然舒皇后依旧仪态端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多余的神色。 也难怪会生下顾星言这样的男子。 宋亚峰见她还稳如泰山,心中暗自冷笑,现在知道慌了,表面强撑,拿喝茶来掩盖内心的恐慌。 呵,晚了,谁让她不知足,与贵妃娘娘作对的。 她早早地到陛下面前自请让出皇后之位,再请陛下册封三皇子为太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说不得,三皇子殿下登基,她还能落得个皇太妃的尊荣,她的两个儿子也能做个富贵王爷。 现在倒好,三条人命都要为她的野心陪葬。 宋亚峰嘴角带了一丝笑:“继续。” 吴茂偷偷看了眼端坐在上首的皇后和太子,见二人神色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吓得浑身又开始发颤,急道:“皇,皇后见洪公公不答应,便,便将油纸包着的一本册子和一个匣子递到了洪公公面前。” “哦?你可有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吴茂拼命摇头:“太,太黑了,太远了,奴才,奴才看不清,只看到洪公公打开看了东西后,吓得瘫倒在地,半晌才跪直身连磕了好几个头,说什么娘娘吩咐老奴要杀人,老奴不得不从,可事成之后,老奴也断没有活路可言了,只请皇后娘娘今后善待老奴的家人。” “奴才大着胆子伸出头再仔细去看,就看到皇后娘娘从宁如姑姑手上取出一根腰带递给了洪公公,还说洪迈你放心去,你的家人本宫定会好好待他们。这里有一把薄刃,事成之后,你可以拿来抹脖子,去得很快,不会有什么痛苦。” “然后呢?”宋亚峰问话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愠怒,什么腰带,什么薄刃,这些话他根本就没有交代过吴茂,吴茂你这是在找死! “然,然后?没,没有然后了,洪公公接了腰带后就走了。片刻后,皇后娘娘带着宁如姑姑进了小厨房,将这两件东西藏了起来。奴,奴才害怕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查到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头上,便偷偷窝在窗户底下偷看了。” “等到她们走后,奴才就立即进了小厨房,把藏着的东西翻了出来,正是宋大人手上的这两样。” 众人看向皇后的脸色便有些不同了。 谢长安一拍椅子扶手,喝道:“既然你在一个半月前便已经发现了,为何锦衣卫和东厂查了这么久的案子,迟迟不报?” 吴茂吓了一个哆嗦,脸色一片惨白,更显得他额头凝固的血越发狰狞:“皇后娘娘抓了奴才的爹娘,威胁奴才若是敢把此事说出去,就,就要杀了奴才的爹和娘。” “可是,东厂审人的手段太厉害了,十八般酷刑上身,奴才实在熬不住了呀。不得已,只能,只能不顾爹娘的安危了。” 说到这,吴茂仰天大哭,“爹啊,娘啊,儿不孝啊,我死可以,但受不了东厂这般折磨啊,不得已只能招供。皇后娘娘若要杀了你们,儿也只能在九泉之下给你们磕头谢罪了。” 一边哭还一边拼命磕头,不多会儿,地上便是一片血红。 酷刑之下不得不招供,这供词似乎很可信。 只是,可惜了,他前言不搭后语。 顾星言不免在心中冷笑,陈家母子这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昏了头了吧,找个“证人”,连句话也说不清。 宋亚峰眉心不由突突跳了几下,立喝道:“你不是说皇后她们走之后,你才进的小厨房吗?皇后又如何得知你知晓了此事,哪来的拿你家人威胁于你!” 吴茂额头冷汗直冒,知道自己太紧张,结结巴巴犯下了大错,把重要的事给忘说了:“不是的,不是的。奴才正在翻东西的时候,皇后和宁如姑姑突然又,又折回来了,奴才被她们堵了个正着。” 顾星言轻笑一声,理了理身上的直辍,慢条斯理道:“既然皇后已经发现了你,又为何依旧把东西藏在小厨房?这不是等着你告密吗?” 吴茂抹着额头冷汗:“是,是因为,因为皇后拿,拿奴才的爹娘相要挟。而且,而且她一开始藏的地方并不在那个废弃的灶台底下。在,在,在房梁上,对就是藏在房梁上。” 顾星言嘴角微微一勾,要知道小厨房的房梁是一根成人手臂粗的圆木,不要说根本就放不住一个油纸包,就算能放得住,一进小厨房抬头就能发现。 何况,皇后和宁如姑姑两个女子,如何爬这么高? 顾星言淡淡看了宋亚峰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吴茂话中的漏洞,只是他紧握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果如顾星言所料,宋亚峰心里清楚得很,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到了任何一个地方,观察入微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又岂会不知道小厨房的房梁是放不住东西。 不过,不要紧,这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 第289章 怒杀人证 宋亚峰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看了眼上首坐着的三人,面向谢长安,拱手道:“首辅大人,下官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想必首辅大人,诸位在座的大人心中都有判断。” 他的意思很明显,证据确凿,皇后抵赖不得,她就是主使洪迈杀帝的幕后之人,好让自己的儿子早日登位。 吴茂哭着跪行上前,一双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血手紧紧抓住宋亚峰的腿:“大人,求大人救救奴才的爹娘吧,求求您了,他们是无辜的呀,求求您救救他们吧。” 顾星言听到这话,不咸不淡地轻笑一声。 众人对这位刚寻回来的九殿下是个什么性子,谁也没个底,虽然都听到了这声轻笑,但没人敢问一句。 可宋亚峰清楚啊,这位九殿下武功绝顶,陈大将军派了这么多刺客都没能杀得了他,最后入宫了,还被他摆了一道,害得叶志绍也死了。 此人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刚才他也是这么轻笑一声,一出口,就已经让吴茂破绽连连,所谓说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 吴茂也听到了这一句轻笑,吓得浑身发颤:“大人,九殿下会杀了奴才的爹娘的,他会杀了他们的。求您,求求您。” 脏水都泼到顾星言头上了,李双晚实在是没法忍,她上前一步,屈膝:“不知奴婢可否说句话?” 顾星言没想到李双晚会冷不丁出来,心脏微微抽了抽,想要去拉她,却也知已来不及了。 坤宁宫多了一个黑煤炭,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宫女胆子竟然如此大,敢出来说话,宋亚峰正要呵斥,便听谢长安点头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是,多谢首辅大人。” 李双晚又朝谢长安行了一礼,转身面向众人:“奴婢倒觉得这位叫吴茂的公公说的话漏洞百出,他的话不可信。一来他刚才说天色很黑,又离得远,既如此他是怎么看到娘娘给洪迈东西的?且说得那般清楚,一个小匣子,一本册子。” 她五纸并拢,手心摊开指着宋亚峰手上的东西,声音清亮,不紧不慢:“各位大人请看,这个匣子是紫檀木的,这个油纸包也是深色的,在夜里这两样东西可不大看得清。”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宋亚峰手中的那两件东西上。 宋亚峰只觉得自己的手心似要烧起来一般。 “那,那是,那是因为,因为小厨房里点着灯,对,没错,小厨房里的灯光照出来,我,我当然看得清了。”吴茂急着争辩,可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总还是出卖了他。 “而且,”她微微一笑,“既然离得远,又是如何听得那般清楚的?虽然你刚才说听不大清楚,但各位大人却听明白了,吴茂,你说的可是一字不落呢。” “我,我又走近了一些,把耳朵贴过去,自然,自然就听清了。” 陈大将军的长孙陈守业一直跟着陈大将军在二十六卫亲军里,今天想着梦寐以求的禁军大统领这个位置终于要轮到他了,迫不及待地进了宫。 此刻乍一看到李双晚,眼眸便是一亮,除了黑点,好标致的一个姑娘。 而且她条理清楚,说话时声音如黄莺般动听,舒氏这个贱人的坤宁宫里何时多了这么一位有趣的宫女。 若是把她弄到手,啧啧,够辣。 他喜欢。 陈守业死死地盯着李双晚,手玩味似地摩挲着下巴,就看到顾星言眼如刀锋,朝他冷冷扫了过来。 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的陈守业怕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但她仗着自己姑母是皇帝宠妃,祖父手握二十六卫亲军营,父亲亦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文臣,就连舒皇后和太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畏惧顾星言杀人般的眼神了。 李双晚并没有注意到自她站出来后,便有一道猥琐地视线一直眼着她,继续道:“既然如此,刚才为何要说听不大清呢?又是一个前言不搭后语。” “我,我,你,你胡说,你胡说!”吴茂越说越多,越多越错。 宋亚峰额头青筋直冒,唰一下拔出腰间的绣春刀,刀尖直指李双晚:“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星言站起身,往李双晚面前一挡:“宋大人,把你的刀放下!” 宋亚峰死死地瞪着顾星言。 顾星成冷声道:“这位姑娘出口之前已经得到谢首辅的认可,宋大人这是做什么?” 宋亚峰只得收回了刀。 顾星言转头看向李双晚,轻声道:“你继续,我在呢。” 李双晚朝他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再次转向众人:“二来,他刚才说看到娘娘只有一人,可紧接着,没一会儿又说宁如姑姑也在。” 她转头看向地上的吴茂:“吴公公这是还没想好说词?现场胡编的?” 此刻吴茂脑子已经一片混乱,脑子嗡嗡炸响,额头的冷汗涔涔往下掉。 宋亚峰死死按着绣春刀,不能再让他开口说话了。 瞬那间,宋亚峰面上闪过一丝阴鸷之色,唰地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在众人惊悍来不及阻拦的目光下,一把捅进吴茂的心口,紧接着嗤的一声拔了出来,恶狠狠道:“知情不报,该死!” 鲜血飞溅。 在场的众人大悍,都说锦衣卫杀人如麻,如今一看简直不把人命当命。 吴茂瞳孔骤然放大,紧紧地捂住心口,嘴里的血不断涌出,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轰然倒地。 鲜血在坤宁宫大殿前的空地上蔓延开来,不过一会儿便流了一地。 顾星言立即将李双晚拉到自己身后,免得血飞到她的身上,竟是连眉头也未皱一下,似乎早料到,到最后他会杀了这个所谓的“人证”。 顾星成和舒皇后亦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连脸色都不曾变一下,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地方的尸体。 谢长安却是脸色猛地一沉,骤然站起身:“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宋亚峰从怀里抖出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第290章 过于狂妄 阴恻恻道:“首辅大人,下官这是替陛下报仇呢。他早知真相,却拖到如今,他就该死。我大梁突遭此大难,人心惶惶,昭国亦屯兵数十万于我大梁边境,致使江山岌岌可危。若非他贪生怕死,局势何至于发展到如今地步。” “若非他贪生怕死,发现事情之后立即上报,陛下岂还会遭此大难!首辅大人,这样的不忠不义之人,您说下官杀得杀不得!” 谢长安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宋亚峰将擦拭干净的绣春刀哐当声插回刀鞘,又慢慢将飞溅到脸上的血擦干净了,将染血的帕子扔到尸首身上。 这才拱手对谢长安道:“首辅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再加上洪迈死前那句‘娘娘,老奴不负您所托’,已足够能证明。” 他猛地转过身,指着依旧稳如泰山坐在上首的舒皇后:“此人,就是杀害陛下的真正凶手!” 舒皇后淡淡一笑:“哦?那么请问宋大人,本宫为何要这么做呢?本宫的儿子乃是名正言顺的大梁储君,陛下百年后,太子可顺理成章登基为帝,本宫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胁迫洪迈杀人呢?” “若是他私下里,将本宫威胁他的事情告诉了陛下,那本宫和我的两个儿子岂不是自寻死路?” 舒皇后冷笑一声:“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真是本宫做的,本宫又岂会蠢到给洪迈在死前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机会?” “既然本宫是拿洪迈的家人胁迫他杀人,那他死前多此一举说这么一句话,就不怕本宫一怒之下将他的家人全杀了?” 听到这话,陈守业冷冷一笑道:“哼,皇后莫不是忘了,你的儿子是个病秧子!今年他已年满三十,若非你逼洪迈那阉狗杀了陛下,他能不能活到陛下百年之后还是个未知数呢!” 李双晚听到这话,心猛地一跳,急急去看顾星言,就见他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李双晚怕他一怒之下做出冲动的举动,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顾星言转眼看向她,面前的姑娘担忧地朝他微微点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拳头,若非此刻在母后的坤宁宫,他早就拔刀一刀解决了这个畜生。 舒皇后一直端正地坐在那里,但听到这话,脸色一沉,怒喝道:“陈守业,你好大的胆子,敢诅咒我大梁储君!” “不需要本将军诅咒,太子生下来的时候,太医们就有断言,他活不过三十五岁。今年他已年满三十,你是看自己的儿子按正常途径走登基无望,又皆陛下宠爱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朝中还有数位大臣上书陛下易储,你害怕了,所以便对皇上伸出了毒手。” “陈守业,你放肆!” 陈守业看都不看舒皇后一眼,继续道:“只因陛下厌弃你年老色衰,你与陛下再无什么夫妻情份,陛下就连初一、十五也不愿来你的坤宁宫坐坐。所以你就拿着这两件东西,以洪迈全族人的性命逼他杀了皇上,毕竟洪迈伺候陛下几十年,对他再信任不过,也从未对他设防。” “而你与他有过救命之恩,拿着这两样威胁于他,他岂有不从的道理?” 李双晚明白这个时候不是她说的时候,便小步退到了顾星言身后。 听了陈守业此等颠倒黑白的污蔑之词,顾星言淡淡道:“若是本皇子没记错的话,刚才宋大人,以及吴茂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这两件证物能证明我母后是以洪迈全族人的性命胁迫他对我父皇下手,一直说的是拿他的家人相威胁。陈将军,洪迈的全族可不止他的家人。” 陈守业就是个酒囊饭袋,成天趴在女人肚皮上,早将他那脑子掏空了,哪里能考虑得那么周全。 他嚣张地呸了一声:“呸,你算哪门子皇子,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也敢来冒充我大梁皇子。来人,给本将军将此人叉出去!” “放肆!”顾星成怒喝一声,“欧太傅找到小九后,便立即上报了父皇,父皇当即便派人前往北晋核实。小九顾星言的名字也是父皇亲赐,已交由宗人府上了我皇家族谱,陈守业,你此话未免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过于狂妄了!” 谢长安也道:“陈将军,九殿下的身份早在数月前便已得到证实,你此话太过了。” 陈守业悻悻拱了拱手,敷衍道歉:“是末将失言了,请太子殿下,九殿下恕罪。” 谢长安看向宋亚峰:“宋大人手上拿的究竟是何物证,还请展示给诸位大人看看吧。” 宋亚峰直怪自己没有在众人落座后立即将东西取出来给他们看,也恼怒陈守业耐不住性子,差一点就坏了贵妃娘娘的一番筹谋,忙应了声是。 余光瞥到高坐于最上首的三人,将紫檀木小匣子先让身边的锦衣卫拿了,自己低头去打开手上的东西时,嘴角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 深褐色的油纸四四方方折得很工整,但因为被埋在土里许久,所以上面带了不少泥土,宋亚峰从怀里取出帕子,小心地将上面的泥给擦拭干净了。 陈守业是个火爆的急脾气,上前一把夺过宋亚峰手上的东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一个破油纸有必要擦这么干净吗,早点把东西拿出来,也好早点让……皇……”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一张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脸迅速变了脸色,他把油纸包塞到宋亚峰手上,急惶惶去拿一旁锦衣卫手中的匣子,粗暴打开,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踉跄地倒退了数步。 此时便听得外面响起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声音:“呦,诸位大人们都在啊,看来陛下的案子是有大进展了呀。” 她看着端坐在上首的母子三人,拿帕子掩了掩口鼻。 “皇后娘娘,民间杀夫就已经在大罪了,何况你杀的还是一国之君,那可是谋逆的大罪啊,是要被处于凌迟之刑,还会诛连九族的哦。人证、物证俱在,皇后还不承认吗?怎么,也想如这个小太监似的,吃吃锦衣卫和东厂审人的手段么?” 第291章 姑姑威武 舒皇后看了眼她头上戴的那根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虽然步摇被她高高的发髻遮去了大半,但那是皇后才有姿格配戴的东西,只露出凤凰火红的尖喙,她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本宫竟不知原来贵妃娘娘已是如此的迫不及待了,这是笃定本宫今天会输么?” 陈贵妃涩然一笑,伸手扶了扶发髻:“什么叫笃定你会输?本就是你做的事,何来输不输的,只是藏得太好,这才让你蹦跶了这么久。皇后娘娘,您啊,就别再做那垂死的挣扎了,还是早点承认了吧。” 早承认早超生啊,放心,本宫会让我儿子赐你们三人一具全尸的。 什么白绫,匕首,毒药,死亡三件套,一套都不落,本宫大方着呢。 陈贵妃就差大笑出声了。 “承认什么?” 陈贵妃又轻笑:“皇后娘娘是久居高位,想得太多,这么容易健忘了?自然是承认你拿洪迈全族人的性命胁迫他不得不听从于你,然后在半夜杀了陛下呀。人证物证都在呢,还不认吗?” “人证?他吗?” 舒皇后指着地上的尸体:“一会儿说本宫是一个人去的小厨房,一会儿又说本宫和宁如一起去的。一会儿说他是等本宫与宁如二人将东西藏好后走了,他才把东西翻出来的,一会儿又说他被本宫拿他爹娘的性命威胁他不得将此事说出去。前言不搭后语,这样的人证作数?” “再说,此人已经被宋大人给一刀结果了性命,死人还如何作证?” 陈贵妃不想宋亚峰如此不靠谱,找来的人连句话也说不清,还莫名其妙将人给杀了,面色变了变。 指着呆呆站在那里的宋亚峰和陈守业手上的东西:“那这些呢,这些东西总是在你的小厨房搜出来的吧?你还敢抵赖不成?” 宋亚峰脸色一片发白,手中的东西如滚烫的山芋一般,几乎要拿不住,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里面的东西错了。 他明明几天前还亲自特意来确认过,甚至也打开来看了,好端端地在里面,这怎么,怎么就…… 顾星言掸了掸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淡声道:“宋大人,东西可要拿稳了。掉到了地方,可就说不清了。” 舒皇后粲然一笑:“宋大人,陈将军,不如将你们手上的东西,展示给诸位大人和陈贵妃娘娘好好瞧瞧。” 宋亚峰脸色十分难看,看向陈贵妃时,眼中带着无奈和慌乱。 陈贵妃早就胸有成竹,知道今天是她和她儿子的大日子,不耐烦上前,一把夺过宋亚峰手上的东西,将东西抖了出来。 里面一张方方正正的饼便这么被抖在了地上。 陈贵妃心头猛地一跳,立即去拿侄儿陈守业手上的匣子,赫然看到里面躺着的哪是什么半截小手指,而是一指大小的一根干瘪了的萝卜。 那萝卜干瘪的褶皱形成一个怪异的形状,仿佛在嘲笑她高兴得太早,不自量力。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里面的东西呢,里面的东西去哪里了?”陈贵妃失声尖叫,连连后退了数步,脸色一片惨白。 李双晚看向顾星言时,那个男人正好也朝她望了过来,只见他眼眉梢微微一挑,仿佛在向她邀功似的。 而她心里也明镜似的,顾星言准备的绝不只是这些。 怕是好戏还在后头呢。 舒皇后一步步慢慢走上前,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纹丝不动:“贵妃以为,这里面该是些什么东西?” “是你,皇后,是你把里面的东西给掉包了,是不是!” “呵。”舒皇后轻笑,“你有何凭据?陈贵妃,你还没有回答本宫,里面应该是些什么东西?” “舒楠瑜,你个贱人!”陈贵妃心中的恐慌达到了鼎盛,今天若是不能将舒氏母子三人扳倒,她和她的儿子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出头。 宁如姑姑两步上前,扬起手啪啪两个极其脆亮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在陈贵妃愕然诧异的眼神中,宁如姑姑后退两步,屈膝微微一礼:“贵妃娘娘,您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奴婢替皇后娘娘教训您的这两巴掌,还请贵妃娘娘谨记了。望您今后说话做事之前,先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李双晚抿嘴笑,宁如姑姑威武,她真想给她举大旗啊。 若是亦竹和萝曼二人也有此等魄力,那可就大赞了。 陈贵妃一只手捂着自己红肿的脸,火辣辣得痛,另一手怒指着宁如姑姑:“你,你一个下贱的狗东西,竟然敢打本宫。来人,来人,给本宫将这个贱婢拉下去,杖毙!杖毙!” 舒皇后冷声道:“宁如是本宫坤宁宫里的人,陈氏,你有什么资格杀她!” 陈贵妃气得浑身颤抖。 此时,突听得外面大步进来一人,竟然是东厂都督蔡俊廷,他上前一步跪倒:“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九殿下,诸位大人,奴才等人在长春宫搜到重要物证,还请诸位移步长春宫。” 宋亚峰脸色一变,蔡俊廷一直与他一同在坤宁宫搜查东西,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会去了长春宫,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忙看向陈贵妃,见陈贵妃和站在她身边的陈守业俱是疑惑地看向他。 尤其是陈贵妃,两边脸高高肿起,眼中是喷火的愤怒,听到这句话时,愤怒还没隐去,就已经露出愕然之色。 这个时候,长春宫里能搜到的重要物证,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可是,这,怎么可能? 顾星成缓缓站起身:“既然如此,母后和诸位大人便随我走一趟长春宫吧。” 众人起身。 陈贵妃展开双臂阻拦:“你们不能去!本宫乃皇上亲封的贵妃,皇上尸骨未寒,蔡俊廷,你敢搜我长春宫,谁给你的胆子!” 舒皇后眸色冰冷:“本宫的坤宁宫都搜得,你一个妾室的宫殿有何搜不得!谢大人,诸位大人,请随本宫和太子一道去看个究竟吧。” 陈贵妃和陈守业的阻拦显得苍白而无力。 第292章 杀宋亚峰 长春宫本就离坤宁宫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众人已经站在了长春宫那四四方方的宫殿门口。 东厂的人将整个长春宫给团团围住了,里面伺候的宫人也全被人看管着,齐齐跪在了一侧。 陈贵妃看到这个架势,脚下发软,她刚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有东厂的人过来。 还是石荣紧紧地托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娘娘,您稳住喽,有奴才在呢。” 陈贵妃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看向宋来峰时眼中已经淬满了厌毒之色,都是这个男人办事不力,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让他给办砸了! 谢长安扫了一眼满长春宫的太监,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问向蔡俊廷:“蔡都督都搜到了什么?” 蔡俊廷手一挥,立即便有两个太监捧着东西,一前一后过来了,与刚才在坤宁宫里搜出来的东西几乎一般无二,一个深褐色的油纸包,外加一个紫檀木匣子。 众大臣窃窃私语:“怎么瞧着和皇后的小厨房里搜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啊?” “对啊,该不会也是一张发霉了的饼和一截干瘪了的萝卜吧?” “咱们今天就是来做个见证的,话就别多说了,等着瞧便是。” 几人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谢长安蹙眉道:“蔡都督就不要卖什么关子了,把东西打开给诸位都看看吧。” 蔡俊廷点头,上前,先拿起那个油纸包,向众人展示了一圈,随后一层层打开。 “洪氏族谱”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翻到最后一页,“洪迈”两字清晰可见,除此之外,洪氏目前仍在世的,还有三十七口人。 蔡俊廷将族谱让在场众人都看了一遍后,又从东厂番子手上将匣子取了,打开,半截腐烂的小手指便静静地躺在里头,看形状似乎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孩子的。 而族谱上,十岁左右的孩子只有一个名叫洪安生的男孩,亦是洪迈同胞弟弟最小的孙子。 陈贵妃脸色大变,这,这些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在她的长春宫? 她猛地看向宋亚峰,只见他的脸色一片死灰,眼睛更是悍然地瞪大。 宋亚峰眼神发怔,若非他的意志力够坚定,必会大声质问这些东西不是应该在坤宁宫的小厨房吗,怎么会在长春宫? 谢长安问:“蔡都督是在何处搜查到的这些东西?” “回首辅大人的话,下官是在贵妃娘娘寝宫的暗格里发现的。” 洪氏族谱,外加明显是一个孩童的一截手指,不是威胁洪迈杀了大梁帝,还能是什么,而这些东西却出现在了陈贵妃的长春宫里。 众人心下了然,原来洪迈死前嘴里那个娘娘是陈贵妃啊。 那前段时间不是在贼喊捉贼吗? 也对,毕竟就算太子等不到陛下百年,可还有个刚寻回来的九皇子,乃是正统嫡出。 “不可能!本宫昨天才刚刚将父亲送来给我的银票放入暗格,根本没有这些东西!是有人栽赃陷害。舒楠瑜,是你,是不是你把东西放到本宫的寝殿中的!” 要说人怎么到了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容易犯蠢呢。 陈大将军昨天有没有进宫来见她,一查便知。 巧的是,昨天来长春宫的,只有一个宋亚峰。 总不至于宋亚峰是来替陈大将军送银子的吧? 舒皇后懒得理会,而是对蔡俊廷道:“搜查到这些东西之时,还有何人在?” “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的贴身嬷嬷张承芬便在一旁看着。除此之外,长春宫里负责打扫的宫女翠屏正好也在场,二人均可以证明,奴才确实是在暗格里发现的这两样东西。” 石荣会讨巧卖乖,又皆张承芬嬷嬷因步摇一事惹得陈贵妃不快,故而去坤宁宫的时候便没有带上她。 此番,她正好成了蔡俊廷的证人。 张承芬是陈贵妃的贴身嬷嬷,伺候在她身边已有几十年,可以说是辩无可辩。 果然,谢长安等人看向张承芬时,她一张脸白如纸,跪在地上,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 陈贵妃怒而上前一巴掌挥在张承芬的脸上:“张承芬,你这个恶毒的贱妇,本宫今天早上不过斥责了你两句,你竟然联合外人来害本宫!你是何居心?这几十年来,本宫自认为对你,对你的家人不薄,你今天何至于如此加害本宫!” 张承芬面如死灰,额头贴地,跪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娘娘糊涂啊,蔡都督刚已经说了,搜出东西的时候,寝宫里不止她一人,还是翠屏在。娘娘又何必拿她的家人,胁迫她担下罪名呢。 若真是她做的,她大可以在东厂番子进来之前就离开寝宫。 果然,就听蔡俊廷道:“贵妃娘娘,证人还有宫女翠屏呢。张承芬嬷嬷伺候您这么多年,可不蠢。” “你!你们一个个,栽赃陷害本宫,好大的胆子,你们都好大的胆子!” 此刻的陈贵妃如同疯妇一般,哪还有半个时辰前,趾高气扬让舒皇后承认时的气势。 心腹太监石荣眼珠子一转,咚的一声脆响跪地,大哭道:“娘娘,您误会张嬷嬷了,她对您忠心耿耿,断不会出卖于您的。” 他豁然跪直了身,手直直指向呆立在场的宋亚峰:“是他,是他宋亚峰,奴才亲眼看到昨天他借着锦衣卫办案之便,来您寝宫搜查之时,打开了暗格!这些东西定然是宋大人放进去的!” “娘娘您忘了吗?昨天为了避嫌,您还特意站在寝殿外面,让宋亚峰独自一个人进去搜的。” 宋亚峰猛地瞪大了眼,他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被陈雪韵舍弃了,就像前段时间她舍弃叶志绍一样,弃如敝履。 这个女人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昨天还和他颠鸾倒凤,今天就任由一个太监诬陷他,要置他于死地。 可是,他们之间有几十年的情份啊。 他冷冷地笑了,那笑越来越大声,直到狂笑:“娘娘,昨天您还与微臣……” “噗”的一声,半个时辰前刚结果了吴茂的那把锈春刀,此刻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宋亚峰的心口。 第293章 案子了结 刚进长春宫的时候,石荣像以往他来的任何一次一样,拿走了他的绣春刀。 而如今这把绣春刀刀刃的那一头插在他的心脏上,另一头拿在昨天还与他欢好的女人手中。 他其实想说,娘娘昨天您还与微臣说,三殿下的武功还差了些,让他有空多指点指点他,他怎么会害她。 陈贵妃面容狰狞:“宋亚峰,你竟然敢诬陷本宫,去死吧!” 她用力抽出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里涌出了泪,嘴里喷出了血,最后跪倒在她面前,而后无力地朝前扑去。 气绝之时,宋亚峰眼睛还睁着滚圆,仿佛到死的那一刻他都没法相信,这个与他在床上时,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竟然会亲手将刀捅进他的心口。 这个年少时就与她认识,彼此在心里都有了对方的女人会杀他。 这个与他憧憬未来,说等一切事情结束后,他就辞去官职,陪着她一起看遍大梁的山川美景,尝遍天下的美食美酒的女人,会杀他。 李双晚极为平静,从看到陈贵妃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但凡有谁威胁到她的切身利益,不要说一个情人了,就是自己的老子娘,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 顾星言眉心狠狠一跳,数天前,他与属下何桐二人从密道入宫,他去了东宫见兄长,之后又去坤宁宫和母后二人将宋亚峰藏匿在小厨房的东西找了出来,何桐则在坤宁宫外接应他。 随后他便在母后的掩护下与崔景玉和乔神医在宫外汇合。 何桐拿到这两样东西后,便借着陈贵妃去宫门口阻挠他入宫时潜进了长春宫,将这两样东西放了进去。 何桐身材较小,而陈贵妃又自以为有叶志绍这个禁军统领在,所以她的长春宫只有几个太监宫人,避开他们将东西藏进她的寝殿轻而易举。 何桐和他说过,陈贵妃的这个暗格做得十分隐蔽,里面放着一些金银细软,且看得出来,许久不曾动过,可见她是不怎么打开这个暗格的。 也对,陈贵妃受宠,陈大将军也经常给她银子,她是一向不缺银子的,根本没必要经常动暗格。 就在几天前,他得知陈贵妃与宋亚峰联合定在了今天行动,他知道按着宋亚峰的谨慎定会亲自来查看,为此他还特意伪造了这两样东西。 当时天黑,又加上宋亚峰不敢在坤宁宫的小厨房待太久,只匆匆确认过无误便急着离开了。 待到他离开,顾星言从暗处出来,将安排好的那两样东西换了回去。 陈贵妃狠辣果决,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豁得出去,竟舍得将宋亚峰推出来当她的替死鬼。 毕竟锦衣卫指挥使上了她的床,一切任由她摆布,于她和顾星渊的大业有极大的益处。 前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并没有被陈贵妃所杀,他是直到东窗事发,陈氏一族入狱,东厂和刑部调查之下,才发现宋亚峰和她之间的奸情。 最后是兄长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也不知父皇在地底下知道,他的这位宠妃给他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是何心情。 上一世,这件事压都压不住,陈氏九族虽被灭,却也沦为百姓们的笑柄。 毕竟是皇家丑闻,如今宋亚峰已死,今生这件事顾星言不想再让皇家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陈贵妃心思向来缜密,断不可能留下任何逼洪迈杀人的把柄。 可惜这么一来,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了宋亚峰身上,此次便没法扳倒陈贵妃母子和陈大将军府了。 陈贵妃把刀扔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看着不可思议看向她的众人时,嗤然一笑。 抹掉飞溅到脸上的血,露出狰狞之色:“宋亚峰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应当全心全意效忠于皇上,可他竟然胁迫洪迈杀人,事后栽赃陷害于本宫,实在是死不足惜!” “诸位大人也听到了,是石荣亲眼所见,他把东西藏于本宫的寝宫之中,企图嫁祸于我,更让本宫和皇后娘娘之间生了嫌隙,他好歹毒的心思。” 陈贵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转向舒皇后时,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视的陈贵妃。 她屈膝向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姐姐,妹妹也是被奸人迷惑,误会您了。好在石荣警觉,这才查出了杀陛下的幕后真凶。姐姐大人有大量,定不会怪妹妹的,是不是?” 舒皇后淡淡一笑:“陈贵妃好手段。” “不及姐姐一分。” 谢长安看向舒皇后和顾星成:“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案件已经十分清楚了,您二位看……” 舒皇后深吸一口气,看向顾星成:“太子,你说呢?” 李双晚抿了抿唇,这一路从通州入大梁,她与舒文博和红霜等一众人都亲眼目睹。 案子胶着了一月有余,整个大梁都陷于停滞状态,短短时日,各处已陷入萧条,大梁经不起再这么耗下去了。 不用多,再这样一个月,周边四国定会有所行动了。 她看向顾星言。 只见顾星言朝兄长微微点了点头。 顾星成也有此意,点头道:“接下来的事就有劳首辅大人费心了,案子尽快了结吧。” “是。” 谢长安当即命禁军副统领杨振广率禁军将宋府围住,刑部及大理寺随同前往宋府搜查罪证。 吩咐完这一切,谢长安请示顾星成和舒皇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舒皇后疲惫地摆摆手:“这段时间大家都累了,天色已晚,今天先回去好好歇息。明天大朝会上再由太子与诸位大臣商量接下来的诸事。” 顾星成也赞成:“宋亚峰虽被指控为幕后真凶,但证据还不全,等刑部和大理寺查完了再定夺。若宋亚峰真是真凶,宋府必留着人证物证。另还需派人去往洪家调查,也需要时间。” 谢长安应了声是,吩咐人去办事。 回到坤宁宫,正殿前空地上吴茂的尸首已经被拖走,就连地上的血迹也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母子三人进了内殿。 第294章 他轻敌了 李双晚不便入内,便随宁如姑姑一道站在殿外。 宁如姑姑一直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把她看得脸越发红了。 殿内,顾星言跪在舒皇后面前:“母后,是儿臣考虑不周,被陈氏逃过一劫,请母后责罚。今天,白忙一场。” 舒皇后亲自扶顾星言起来:“这件事怎么能怪得了你?本宫和她斗了几十年,都没能撼动她分毫。快起来,你身子还没好全。” 顾星成也拍了拍弟弟的肩:“小九,莫要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兄长和母后二人一直没能斗倒她。你才回四九城,不知道她有多心狠手辣,我们又岂会怪你。若不是你,今天母后和我才是万劫不复。” 他又笑道:“今天杀了宋亚峰,也算是断了她的左膀右臂,哪里是白忙一场。” 舒皇后也跟着笑:“叶志绍和宋亚峰都死了,瞧,咱们大胜呢。” 顾星言轻轻嗯了一声,他哪里是刚回四九城,前世他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年。 那时的陈氏用一个宫嫔的命害了父皇,嫁祸于母后。 是他发现了端倪,抽丝剥茧,最后锁定了长春宫里的一个宫婢,然后将整件事串联,打了陈氏一个措手不及,最后也将陈贵妃母子打入天牢。 前世他是昏迷着被送回四九城,一路虽遭到追杀,但陈贵妃他们不了解他的武功和谋略,所以对他没有设防。 不像这一世,他是领着众人一路从通州打回四九城,在层层布防之下,还能顺利入宫,早就引起了陈氏等人的警觉。 而且前世在北晋做暗卫十载,他的武功也远不及现在。 是他轻敌了。 舒皇后忧心问道:“你外祖父那里,不会出事吧?” 话刚落,便听得宫人来报,欧太傅和舒公子求见。 在殿门口,当二人看到像个黑煤球似的李双晚时,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但因殿外还有来来回回的宫人,便也不好多问。 顾星成忙让人将他们二人请了进来。 不等二人行礼,舒皇后已经急急走到舒文博身边,眼圈顿时就红了:“文博,你受苦了,让姑母好好看看你。” 舒文博规规矩矩跪下给舒皇后磕了几个头:“姑母。” “唉,起来,快起来。” 他又要朝顾星成磕头,被顾星成一把从地上捞了起来。 “太子表哥。” 顾星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欧江林一身墨色锦袍,鬓边已经有了白发,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精神看上去不错,看来他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九皇子。” 舒皇后笑道:“江林来了,不必多礼,坐吧。坐,都一起坐下说话。” 说着把舒文博拉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了,这孩子和兄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顾星言问:“欧叔,事情如何了?” “九殿下放心,人一早我们便控制住了。也从他住的地方搜出了数封信,皆是模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笔迹。” 说着将手上的匣子打开,递到顾星言面前。 顾星言从欧江林手上接过信,一数竟是多达十余封。 顾星成抽了其中两封,看了,面色便是一变:“母后,模仿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不仅笔迹与儿臣的一模一样,而且说话的口吻也与儿臣的一样,可以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舒皇后也取了几封信看,脸色也微微起了变化:“确实手段了得,此人对我们相当熟悉。” 顾星言随意翻了翻手上的信:“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不是自己,而是你的对手。看来,此人绝对是陈贵妃那边的人。” 三人齐齐看向顾星言。 顾星言被他们看得一怔:“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话了?” 舒皇后轻笑:“不是你说错话了,而是这次多亏了你让母后留心舒国公府。怎么你似乎对陈雪韵很了解?连她要出什么招都知道。” 顾星言凄然一笑:“母后,儿臣哪是对她很了解,只是儿臣和文博,还有梁天佑几人,因她才自小不得已被送离母后身边,对这样一个敌人,儿臣自然要多留心一些,在北晋那段日子,一有空便研究她的行事风格。” 舒文博道:“姑母,表哥,你们是不知道,九哥他但凡有空,便躲在书房里不出来。” 起初他还以为九哥在看什么要紧的东西,直到有一次他没敲门就闯了进去,看到他竟然在画小像。 画的还是…… 舒文博瞥了殿门口一眼。 欧江林点头,这倒确实是的,在北晋顾府,九殿下常常让他把关于陈贵妃和陈大将军,还有三殿下的资料送到他书房。 不去恒王府的时候,九殿下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肯定都在研究这三人了。 也得亏了殿下,否则今天宫里宫外一起发难,皇后娘娘和太子,还有九殿下,以及他们这些拥正派的臣子,都会被陈氏母子杀了。 见众人话说得差不多了,舒文博道:“九哥,三清大师来了。” 顾星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拉起舒文博便朝外走:“走。” 几人狐疑地互看了几眼。 到了外面,顾星言问道:“三清大师来是有何事?” “他算到小妹已经到了,说是领她回牟山。” 顾星言微皱了皱眉,三清大师的能力他是清楚的,若非他,也没法换他和晚晚重生。 “他还说了什么?” 舒文博摇头:“没了,只是让我进宫把小妹带回去,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说什么现在还不是你们二人见面,把事情说开的时候。” 顾星言想了想道:“我随你一道回去。” 舒文博扯住了他:“三清大师说你不能再和小妹见面了,否则会前功尽弃。还说什么早了一个月,九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星言望向远处和宁如姑姑一起说说笑笑的女子,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不舍,心疼,却也不得不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法与她说。 才刚见面,不过几个时辰,又要分开一个月。 第295章 把她带走 深吸一口气,顾星言转过头,不再看那姑娘,对舒文博道:“你把她带走吧。” “啊?你真不和她说一声?” “不了,她会理解的。” “九哥,三清大师有些话也未必都能信。你是不知道,小妹这一路过来,吃了多少苦,你瞧她,如今瘦得跟什么似的。在通州有几次遭人追杀,大大小小也受了点伤,可她什么也顾不得,就想第一时间来见你。可你们才见面就……” “快带她走!”顾星言断喝一声,再不走,不仅仅是前功尽弃的事。 李双晚听到声音,狐疑看过来,却只看到男人的一片衣角。 “大哥,他怎么了?”李双晚走过来,印象中从未见顾星言发过这么大火。 舒文博摇摇头:“小妹,我来接你出宫。” 李双晚点头:“好,那我去和他打声招呼。” “不行!” “嗯?” “三清大师就在宫外等你,他是来接你上山的。” “一两句话的事。” 按原本的计划,她应该也上山,拜见过三清大师,随他一起下山到舒国公府,将“舒琰琰”这个名字上到舒氏族谱上了,她才能来见他。 可当时的她片刻也等不及了。 “那也不行。” 李双晚看看舒文博,又看看紧闭的大门,这两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舒文博也不明白,但三清大师说得极为严重,又看九哥也是这样,扯了她便往外走。 李双晚只得被他拖着走。 到了宫门外,就看到一位仙风道骨的白须僧人慈眉善目地站在那里。 “阿弥陀佛,李姑娘。” 三清大师闻名天下,虽是大梁人,却受五国爱戴,李双晚忙也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一礼:“见过大师。” 三清大师笑道:“唉,琰儿该唤老衲一句什么?” “是,师父。” 三清大师满意点头:“咱们这便走吧。” “可是……” “不可心急。” 李双晚转过身,茫然地望向那巍峨的宫殿,他知不知道她又要走了呢? 城楼上,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从墙后面走了出来,望着下面已经走远的两人,久久未曾离开。 莫林耸耸贾成的肩:“喂,你说主子是咋想的?眼巴巴地守在城门口,吃了几个时辰的冷风等人的是他。如今不过才半天功夫,就把人送走了,甚至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贾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会不会是主子见她脸上抹着那样,忒丑了,突然就不喜欢了?嘶……也不对啊,如果是这样,干嘛爬这么高还如此恋恋不舍地望着人家的背影嘛。” “闭嘴吧你。”贾成看了眼前面站成一个雕像一般的主子,忍无可忍打断了莫林的话。 …… 当众人都撤出长春宫之后,陈贵妃发了疯似地把殿内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精光。 一切都完了,她谋划了这么久,什么都完了。 她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吃皇后母子三人的肉,喝他们的血,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的都千刀万剐了。 张承芬一声不敢吭,静静地陪在一侧,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吓得躲到一旁,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来触霉头,包括石荣。 是他亲手将从宋亚峰手上接过的绣春刀递到了娘娘手中。 他是在众人来长春宫的路上,得了陈贵妃的命令,若是事态发展到没法控制的地步,就把宋亚峰推出去。 要他去做这个证人。 他何尝不知,宋亚峰往日极得陈贵妃的宠,他们这些心腹在长春宫寝殿外听了多少二人床上之事。 可在利益权势面前,什么男人,什么情谊,统统可以舍弃。 陈贵妃砸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突然嚎啕大哭。 张承芬嬷嬷心疼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娘娘,走过去,轻轻将人抱在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娘娘心里也是有宋大人的吧。 宋大人比娘娘小两岁。 入宫前夕,娘娘与夫人一道去福泽寺上香祈福,在那里娘娘第一次见到了霁月光风般的宋大人。 那个时候的宋大人,还是一名小小的禁卫军,十四岁的少年已是英姿勃发,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身如松,面如冠玉,身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 娘娘那时也才十六岁,一见到宋大人便怦然心动。 只可惜,她三天后就得入宫为妃。 她看得出来,宋大人第一次见娘娘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的。 娘娘天姿国色,放眼整个大梁,其姿容也是无人能及的。 又皆出身大将军府,这样的女子,又岂是一个小小禁卫军可以肖想的。 那之后的数年,就算宋大人在宫中做禁军,也从未与娘娘见过一面,更没有来过长春宫。 就算在宫中巡逻,远远地看到了,彼此也是避开。 娘娘入宫后,便凭着绝色容貌和一颗七窍玲珑心俘获了圣心,第二年就生下了三皇子殿下。 此后娘娘越发得宠,皇上甚至恨不能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娘娘,不仅将二十六卫营亲卫交由大将军,还为此不惜与满朝文武大臣作对,背逆祖宗规矩,将陈大将军府与首辅大人府平起平坐,每隔一日也要让三品以上大臣到大将军府议事。 可纵然娘娘极得圣宠,这后宫的女人太多了,那些父兄在朝中有权势,皇上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将他们的女儿纳进宫的人也太多了。 多得皇上每个月只能匀得出三五日到长春宫来,别的时候,总宿在其他女人的床上。 皇上不断宠幸新人,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公主。 就连一向与她对着干的舒皇后也再次怀上了孩子。 娘娘怎么能不恨,皇后的儿子已经成了太子,他竟然还要让她再生下嫡子。 贵妃又能怎样,盛宠又能如何,还不是妾,永远无法越过正妻皇后,更无法把身为太子的顾星成拉下储君之位。 独守空房的滋味是很难熬的,娘娘半夜总能想起那个霁月光风般的少年,夜夜不能寐。 睡不着时,她便陪着。 娘娘一次次地依偎在她怀里,和她说若她不是出身大将军府,若她没有这样的姿色,若她能在接到要她进宫的旨意前就遇到了宋亚峰。 该多好啊。 第296章 孤枕难眠 可人生,哪来那么多“若是”。 长久的寂寞,孤夜难熬,娘娘最后还是将宋大人叫进了她的长春宫。 年轻的身子是会让人着迷的。 张承芬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可她又心疼娘娘心里无人可道的苦。 这样一个男人,在孤寂的夜里给了娘娘太多的温存。 而今天,她亲手杀了心目中那个霁月光风的男人,她的心该有多疼啊。 陈贵妃抱紧了张承芬,唔唔哭出声:“嬷嬷,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嬷嬷……” 张承芬陪着落泪:“娘娘,宋大人不会怨您的,他不会怨您的。” 而这时,殿门被砰的一声砸开,陈大将军陈廷华怒气冲冲地进来了:“贵妃娘娘,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有人会将那些舒楠瑜、顾星成伙同舒坤权密谋造反的信摆在众臣面前的吗,怎么人都散了,也不见?” 舒坤权是舒国公的名字。 陈贵妃从张承芬怀里离开,站起身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坐了,抽出袖中的帕子一点点将脸上的泪迹擦干,恢复了她贵妃高高在上的姿态。 “父亲怒气冲冲进宫,是来质问我的吗?这件事,我不是让渊儿和您去说了,让您务必看紧了送密信之人,如今事情败了,您却反过来怪本宫?” 当得知从坤宁宫里搜出的那两件东西是假的后,她就知道,父亲那边也必不会成功了。 那个叫顾星言的九皇子,绝对是个厉害角色,比太子和舒楠瑜更加难对付。 陈廷华一噎,一屁股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这才发现满地的狼藉:“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摔什么东西,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陈贵妃又涌出泪,她狠狠拭去:“父亲这会儿知道心疼女儿的身子了?” 陈廷华冷哼一声:“不就死个宋亚峰吗?值得你为他哭成那样?他死了也好,如此你们的事也再无人会发现,更没有人会说出去。” 陈贵妃别过脸拭泪。 见殿内只有张承芬一个心腹嬷嬷,陈廷华压低声音:“要不是他,陛下怎么会对你起疑?还好你机灵,给他的茶水里下了迷药,为父也立即拿捏住了洪迈的家人,逼他勒死了老皇帝。否则,你和他的事一旦被陛下发现,这个时候,我们陈家满门都成了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了。” 唉,只可惜,叶志绍杀得太早了呀还是。 本以为他们此次绝不会败,要不是他的儿子陈士辉这段时间身子又不行了,处于半醒半昏迷状态。 有他在,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陈贵脸不理他,继续拿手帕子抹眼泪。 陈廷华坐近了一些:“哎呀,好了好了,我的乖女儿,宋亚峰既然已死,那你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一两个极得信任的心腹,其他的都杀了吧,免得留着留着留出祸事来。父亲一早就教导过你,让你别太心软,有些人该杀就杀。这不,在宋亚峰一事上,你就做得很好嘛。” 陈贵妃冷冷地转过头:“父亲进宫就是要和我说这件事吗?现在说完了,您可以走了。” 陈廷华长长叹了一声:“现在扳倒舒氏母子已是不可能了,顾星成登基是迟早的事,你和三殿下的事还是得早做打算,千万不要被他们送去什么鸟不拉屎的封地。” 陈贵妃淡淡地嗯了一声:“父亲先回吧,我要休息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他们想把我和渊儿送去苦寒之地,绝无可能。” 陈廷华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手段,便也不再多问:“那孩子我已经让咱们的人送进宋府暗室了,扬振广这会儿应该快找到了。” 陈贵妃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廷华让张承芬去殿门口守着,道:“你放心,今天这口恶气,父亲和你兄长会替你出的。” 陈贵妃凉凉地看过来:“父亲还要做什么?叶志绍死了,宋亚峰也死了,如今效忠于我和渊儿了只剩下那些歪瓜裂枣。” 陈廷华压低声音,凑到陈贵妃耳边:“你以为昭国屯兵四十万在随州是巧合?” 陈贵妃脸色猛地一沉:“父亲,你要干什么?你这是……你怎么能这么做!” 陈廷华冷哼:“这江山如今又没有落到三殿下手中,还是你兄长有眼见啊。行了,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父亲和你兄长会替你做。张嬷嬷,好生伺候着。” 陈贵妃缓缓松了下来,也对,这江山若不是渊儿的,让它四分裂又如何! “是。”张承芬忙躬身送人。 待到张承芬送人回来,就见到自家娘娘满脸的阴鸷。 果然,就听陈贵妃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恶狠狠道:“舒氏母子三人,本宫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顾星成当了这个皇帝又能如何,二十六营亲卫军还握在父亲手中,他想要从父亲手上夺走兵权,呵,休想!” …… 杨振广带着数百人将整个宋府团团围住,宋亚峰的妻妾以及一众子女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被禁军给锁拿了。 刑部和大理寺的效率极高,案子很快就查清了,不过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宋亚峰因忌恨梁帝不把他们锦衣卫当人,数次责骂于他,便动了杀机。 而洪迈手上的刀也是宋亚峰带给他的。 其实那天帝寝殿外的禁军早就听到了动静,但都因收了宋亚峰的好处,当成没有听到,直到一盏茶之后,才进去,亲耳听见了洪迈的那句话。 其目的也是为了害陈贵妃,好让谢首辅大人他们认定是陈贵妃娘娘为了三皇子殿下,设计陷害皇后。 整件事都天衣无缝,不仅有人证,在宋府还搜出了物证,就连洪迈胞弟最小的孙子也在宋府的暗室里被找到。 寻问之下,得知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果然叫洪安生,今年十一岁,他的左手小拇指被人一刀削去,因未曾好好处理过伤口,过过近一个半月了,依旧在流脓化水。 那孩子估计是被吓傻了,除了知道自己叫洪安生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提供不出来,甚至连他何时被关进这里的也说不清。 请了郎中,说是惊吓过度,短期内恐难于恢复。 反正这个人证是在宋府发现的,有没有他的供词无关紧要。 而洪迈死前的那句话也是受宋亚峰逼迫,欲嫁祸于皇后和陈贵妃二人。 案子便这么定了下来。 第297章 顺应天命 消息传到顾星言耳中,他双手紧握成拳,怒气在脸上显而易见。 前世,他只知宋亚峰和陈贵妃有奸情,至于二人之间究竟有些什么纠葛,他不大清楚。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后宫嫔妃偷人,着实不堪,皇兄登基后,便将宋亚峰杀了,然后平息百姓之间的舆论才是那时最要紧的事。 如今想来,她在进宫之前,估计就与宋亚峰之间便有情意在,只不过因她的出身决定了她只能入宫为妃。 呵,顾星言冷冷一笑,二人都是自私自利之人,陈贵妃此人心思是何等的缜密,表面上你浓我浓,背地里早在宋府就埋下了暗桩,万一事情不成,则暗桩出动,把所有的事全部推到宋亚峰头。 难怪他死不瞑目。 这两夜,整个四九城没几人能好好睡一觉的。 有些大臣的夫人不安,小心问自家男人:“老爷,不是说洪迈死前说是受某位娘娘所托吗?这怎么会是锦衣卫的宋大人呢?” 那大臣呵斥道:“这件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少打听。总之陛下被害的真正凶手已经找到,当下最重要的是太子登基,先皇下葬。” 那夫人吓得连忙拍自己嘴。 …… 第二日,大朝会。 顾星成虽已是板上钉钉的大梁帝,但因还未行登基大典,他命人在龙椅的一旁放了一张椅子坐了。 议政殿内,所有人一边倒地痛斥宋亚峰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却狼子野心,胁迫太监杀帝,实乃诛九族的大罪。 就连倒陈派此次也站了出来,怒斥宋亚峰,而对于那天他们自个儿提出的由锦衣卫彻查此事,是只字不提。 最后定下的自然是宋亚峰逼洪迈杀帝,此乃谋逆之大罪,宋府被判满门抄宰,诛连九族。 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看来是个狠角色,绝非他平日那般的温文尔雅。 这不,宋府九族满门那可是数百口人的性命。 数百人的鲜血为他的登基之路铺路,也算是大梁开国以来的头一回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先帝被害身亡一案已经查明,太子乃天命所归,臣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欧江林是第一个站出来,请顾星成登基的。 “臣等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随后是舒国公。 紧接着,拥正派跪了一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倒陈派知道推三殿下上位起码短时间内再无可呢,便也不情不愿地跟着跪下:“臣等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顾星渊眼中淬满了怨毒,陈廷华、陈守业祖孙二人心中也是充满了恨意,可没办法,一朝事败,输了便是输了。 他是君,他们是臣。 三人随之也缓缓跪下:“臣等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顾星成站起身,俯看着这满殿跪拜的众臣子,视线亦只在顾星渊身上一扫而过,缓缓道:“众卿平身。诸卿有心,本宫既顺应天命,就请钦天监择个吉日吧。” 钦天监忙出列:“回陛下,七天后便是吉日。” 七天时间确实急是急了点,但诸事都等着大梁帝拿主意,顾星成点头道:“那便七日后,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起举行,一切从简。” “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呼万岁,顾星成自此刻起,便是大梁新帝。 因着宋亚峰是锦衣卫指挥使,他出事,则整个锦衣卫,近千人全部被禁军围在了衙署。 谢长安:“皇上,先帝已停灵已有三十九天,帝陵在今天早上完工,臣奏请,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是十天后,先帝出殡。” “准奏。” 大梁的帝陵一般都会在皇帝登基的第二年便开始建,修建帝陵多则几十年,少则也要数年。 待到完工之前,会特意将摆放棺椁的主墓室留下几道工序,一旦皇帝驾崩,一个月左右便可将主墓室修缮完工,棺椁入墓后封墓。 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乃是帝驾崩的规格。 一直到辰时过,大朝会才结束。 因大梁帝的突然驾崩,宫中嫔妃又涉及谋害皇帝,朝政停了近一个月,各衙门堆积在一起的政务都快堆成小山了。 若再停数日,只怕整个局面都要乱套了。 由谢长安这位首辅大臣提议,其余朝中诸大臣附议,顾星成便下令先帝灵前由宫中近侍以及先帝的后宫嫔妃,再从六部派出一些人手来守着便可,不必各位大臣日夜守着了。 顾星成特意叫了欧江林,让他一道回东宫。 欧江林知道,陛下初登大宝,有许多事要忙,叫他去东宫应该也是有要事相商。 舒皇后,不,自今日起,她便是舒太后了,特意亲自下厨做了早膳,只等顾星成他们回来。 远远地,顾星成便闻到了香味,笑道:“朕还真饿了,先生陪朕吃点。” 皇帝赐膳乃是大恩,欧江林自不敢推辞。 然在进门的那一刻,身子猛地怔住,他没有想到太后会一大早在东宫,局促道:“陛下,微臣,微臣还有公务要忙,先出宫了。” 顾星成拉了一把:“急什么,太傅陪我用一顿早膳的时间总该有的。母后就是怕你不愿意,所以特意嘱咐了我,让我把你带到东宫来。” 顾星言也道:“欧叔,大朝会开到这个时辰,应该早就饿了,先用早膳吧。” 舒太后眸光一如既往,笑道:“江林,坐吧。” 桌上有他最爱吃的水晶虾包,南瓜糯米糕,以及紫米粥,欧江林心微微一颤,知道该是太后特意叮嘱了陛下,让他来东宫用早膳。 几人落座动筷。 “皇上……” 欧江林话才刚出口,便被舒太后打断:“先用膳。” 几人默默用膳,其间欧江林一直低着头,只扒拉着碗里的紫米粥,倒是顾星言给他夹了水晶虾包和南瓜糯米糕。 膳后,宫人将碗筷撤下,又漱了口,殿内只留下宁如姑姑一人伺候,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舒太后先开口:“江林,这二十一年,辛苦你了,如今大局已定,一顿简陋的早膳,算是我对你的感谢,也算是道歉。” 第298章 那场瘟疫 欧江林忙站起身,诚惶诚恐请罪:“太后言重了,是微臣办事不力,让九殿下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被人下了暗卫之毒。微臣,微臣万死难辞其罪。” 说罢竟是跪了下去,深深拜倒。 顾星言要去扶,顾星成拉了一把,朝他微微摇头。 舒太后轻叹一声,走过去,亲自将人扶起来:“你还在怪我当年对你那番狠心的斥责。” “不,微臣没有。确实是微臣之错,若当年微臣……” “当年北晋内忧外患,大梁在北晋的暗桩出了叛徒,一夕之间数个暗桩出事,若非你应付得当,小九早就没命了。如今虽然他遭受了诸多磨难,但到底在我有生之年见到了小九儿,让我们母子三人在这四九城团聚。” “欧叔,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母后又岂会怪你。” “九殿下……” 顾星成压了压手:“母后,先生,你们都坐下吧。” 顾星言站起身,亲自扶欧江林坐下道:“欧叔,是你心理负担太重了,总把我的事归咎到自己头上,其实和你没有关系。你找到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当年,负责保护我们的暗卫也染上了瘟疫,村子被封了,有消息也递不进去。我和梁天佑、舒文博几人在瘟疫彻底爆发前夕就被人带走了。” 顾星成一怔:“按理说,大灾之后才会有大瘟。可当年北晋的那场洪灾并不大,持续的时间也不长,那个村庄怎么就突发瘟疫了呢?” 顾星言点头:“是有人特意为之。” “你是说有人特意制造了这场瘟疫?”欧江林愕然道,他从未听九殿下说过此事。 顾星言也是前世恢复记忆后,命人去北晋查的,虽然时隔十年,费了一番周折,但最终还是查清了。 “与我们一道被卖进林山的孩童有三十八人,皆是出自那个村庄,我怀疑人贩子是看上了我们这些孩童,所以才借着洪灾引来瘟疫。他们手上有治疗瘟疫的方子,大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孩童带走后治疗训练成暗卫。” 每当想起此事顾星成就气得不行,此刻亦怒得一掌拍在桌上:“北晋凌氏真是丧心病狂!这件事那位景章帝可知道?” 欧江林摇头:“微臣在北晋二十一年,确实知道他们北晋皇室有专门训练暗卫的基地。也是从小训练,约莫从五六岁的男童开始。但那些孩童都不是从人贩子手上买的,一般都是穷苦人家自愿送去的,十两银子一个孩子,之后与家里断绝一切关系,包括他们的姓氏、姓名也全部换成代号。” 说到这欧江林心里闪过一丝沉痛,看了眼顾星言,继续道:“皇室训练的方法也不算太残忍,起码不是人与人之间你死我活的搏杀,更不会用一些猛兽来训练。” 再次听到这些,舒太后依旧难掩心疼,轻轻握了握顾星言的手,顾星言朝她浅浅一笑,示意她宽心,一切都过去了。 欧江林也知道自己这话勾起太后的心痛了,心有愧疚,但有些话也不得不说,只得挑简单的。 “皇家暗卫一般每半年会举行一次比试,最强的几人会被送到各位皇子亲王府上,淘汰下来的那些人,若是到十八岁那年还不能被选中,就会送去军中。这些人武功高强,基本都成了各大军营里的先锋。” 顾星言微微点头,接过欧江林的话:“林山只是凌恒秘密训练暗卫的地方,景章帝并不知晓,所以引入瘟疫,应该是凌恒手底下替他管着所有产业的许建州。” “此人该千刀万剐!”顾星成怒道。 顾星言安抚地拍了拍顾星成的手:“兄长莫要生气,小九已经让梁天佑把他杀了。全身的骨头被他一节一节地敲断了,而且人不是当场死的,梁天佑还喂了他笑药,全身痛不欲生,却也不得不笑,最后是笑着疼死的。” 顾星成脸上青筋蹦起,一拳砸在了桌上:“真是便宜他了!” 舒太后脸色亦是冰冷一片:“本宫若是知道,定会让江林把这人弄来我大梁,由本宫来收拾他。” “好啦,母后,兄长,你们二人莫生气。”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凌恒,成儿,你即刻修书一封给景章帝,把凌恒私自训练暗卫的事情告知于他。” 顾星言忙阻止:“母后,万万不可。凌恒此人心机十分深沉,他手底下一个叫司珀的人能力也极强,做事滴水不漏。” 他看着眼前无比担忧望向他的几人:“而且,凌恒的母亲林嫔出身富贵之家,却在凌恒出生后,在景章帝的眼皮之下,能做到瞒天过海,将所有产业转移而不被满北晋的锦衣卫所知。” 欧江林亦点头,若非这点,找到九殿下没多久,他便会立即请皇上与北晋皇室交涉了。 “在北晋,说起凌恒,几乎所有皇子都会嗤之以鼻,认为他懦弱无能,胸无成府,不堪大任。实则,他不仅有训练暗卫的基地,还豢养私兵,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太后娘娘,此事我们等慎重。” 舒太后也冷静了下来,她从小将小九儿送去北晋,若是被景章帝知道了,定会对大梁在北晋有暗桩一事有所察觉,全面搜查之下难免会对其他暗桩不利。 那是几百条人命,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子,让那些远离故土的大梁勇士蒙难。 况且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家,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 她不能那么自私。 情报结构如今五国在其他国家其实都有,包括大梁,也有北晋和其三个国家暗桩。否则,此次梁帝被害身亡,舒太后和顾星成被困于宫中,不可能这么快传到昭国耳中,立即屯兵四十万于边境。 若是和平年代,这些暗桩顶多也就做些互通的买卖,但若是放在战争年代,暗桩的作用至关重要。 顾星言见母后和兄长义愤填膺的样子,道:“凌恒的仇,儿臣要亲自报,但不是现在。” 第299章 她的来信 他要等那个姑娘从牟山归来以一个新的身份,也要等李大将军和朱夫人他们意识到北晋朝堂的腐败,不再替那个吃人的王朝卖命。 景章帝对手握三十万李家军的镇国将军府已经十分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若李大将军想明白这一点,该主动交出兵权,然后带着妻儿老小,远离权势的旋涡。 等到那一刻,他便请命,挥师南下,灭了那肮脏不堪的北晋王朝。 前世北晋是四国之中最后被灭的,这一世,他会第一个将北晋灭了。 见几人都心思重重的样子,顾星言问向兄长:“皇兄,关于锦衣卫,你打算如何处置?” 顾星成眉目舒展,看向自家胞弟:“小九有什么想法?” 他看了看舒太后,又看向欧江林,见二人都等着他,沉凝片刻道:“皇兄,我建议裁撤锦衣卫。” 欧江林先是一惊:“裁撤锦衣卫?锦衣卫乃是先皇所创,这二十多年来,监察百官,掌刑狱,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舒太后和顾星成却是对视一眼:“小九,你说说看。” 顾星言道:“锦衣卫是父皇引用了北晋的做法,初创之期,在第一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带领之下,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可在宋亚峰手上,越来越腐朽不堪,鱼肉百姓,冤假错案,已是弊大于利了。” “重新任命一位能力强,品行端正之人为指挥使不就好了吗?裁撤锦衣卫,皇上,微臣以为需得慎重。先帝尸骨未寒,朝中陈氏一党还未尽除,若这么做了,很难不被人钻空子,为人诟病,还需三思啊。” 顾星成没有说话,而是依旧看着小九。 顾星言却笑了笑:“欧叔,你说的这些,东厂就可以做。” “这……” “皇兄,其实依我所见,东厂也不可久留,不过此次东厂立了大功,可以先放一放。借此次宋亚峰案,彻查锦衣卫,将他们这些年犯下的恶事一一摆出来,再下令裁撤,无人敢反对。” 顾星成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小九与兄长不谋而合。” 顾星言诧异,要知道,前世锦衣卫直到他登基为帝,才下令裁撤的,反倒是东厂,兄长一登基就裁撤了。 顾星成笑道:“明天早朝,我会下旨任小晟为禁军统领,全面彻查锦衣卫这些年的所做所为。若真有外界传言那般不堪,就算有万般阻挠,我也定会将其裁撤。” 顾星言笑而点头,兄长比前世更像一个帝王,看来东厂的裁撤也不需要他提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欧江林知道他再说什么也确实不妥当了。 而且这些年他虽不在四九城,可多多少少每次回来的时候也听到过,因先皇宠信,锦衣卫那帮他嚣张跋扈,所到之处犯下累累恶事。 顾星成从宁如姑姑手中接过茶壶,亲自给几人拿倒茶,道:“母后,儿臣有意想让先生出任首辅大臣一职,您看如何?” 舒太后点头:“谢长安年纪大了,谢家这一代也没有才能出众之辈。我看江林很好,只是此事,你是否与谢大人商量过了?别让谢大人有什么误会才是。” “是,谢长安在大朝会之前便向儿臣上了辞呈,这几年他身子越发的差,儿臣请乔神医给他把过脉,也如他所说那般。他与儿臣的想法不谋而合,也推举先生。” 此番大梁先帝突然身故,要说谢长安对陈氏一族一点怀疑也没有不可能,但他任由此事这么发展下去,最后甚至与一众朝臣一致同意让锦衣卫来办案。 顾星成便知道,谢长安不能再待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了。 欧江林忙道:“皇上,微臣何德何能,内阁首辅一职至关重要,微臣这些年都不在大梁,实难担此大任。且,微臣虽担了太傅之名,却没有好好教过陛下,微臣有愧。” 他抬起头:“最重要的是,微臣也想这两年云游天下遍寻名医,定要为九殿下身上的暗卫之毒找到解药,哪怕穷尽微臣一生。” 顾星成笑道:“母后,您看儿臣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这件事,小九和我早有安排。” 顾星言点头:“欧叔,我身上的毒在北晋的时候便已经得到了解毒方子,只是里面的几味药难寻了一点。不过放心,皇兄几天前便已经派出东宫暗卫四散去寻药了,您这些年一直在北晋,该好好陪陪老夫人才是。” 想起年迈的母亲,欧江林也是一阵心痛,他对不住爹娘,至今也未成个家。 讪然一笑,不去想这件事:“殿下您在北晋就已经有解毒方子了?” “那位杨洛姑娘你可还记得?” “记得,是恒,咳,是李姑娘在乱葬岗救下的,怎么杨姑娘她?” “她医术绝顶,甚至比乔神医还要略胜一筹。她只看了我一眼,便知道我身上有毒,取了我一点血,几天后给了我一张解毒方子。” 欧江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李姑娘是福星,她很好。” 顾星言神情怔怔地,喃喃道:“是,她很好。” 只是,他们二人才刚见面,就又不得不分开。 顾星言端起茶来喝了,想起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小九做梦都在喊“晚晚”,估摸着应该就是这位李姑娘诉闺名。 此刻就见宫人来报,舒公子来了。 顾星成忙让人将舒文博请进来。 舒文博一进来便递了一封信给顾星言:“九哥,她留给你的信。” 顾星言茫然地接了,展开,信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第一句话:碧海玄参和紫雾魔兰已经找到。 第二句话:顾星言,等我回来。 原来,她竟一直记得,甚至还早就替他找到了那两味药。 他应该早点告诉她,除了幽冥鬼葵,其余三味药的下落的。 竟害得她为他担心。 见自家儿子看到信的那一刻,周身的气场也变得柔和起来,舒太后和宁如姑姑二人了然地对视一眼。 看来给小九儿写信的应该就是两天前那个黑煤炭似的姑娘了,只是不知为何傍晚时分突然就走了。 顾星言立即站起身,到桌边拿起笔在纸上亦写了两句话。 第300章 他不喜欢 第一句话:蓝月灵槐我知道在哪里,那个地方很危险,等我去取。 第二句话:好,我等你回来。 写罢,吹干,小心折好,放入信封,递给舒文博:“送到她手上。” 舒文博眉心突突跳了跳,小妹就这么被三清那个老和尚给带走了,临走前还说什么历经磨难方能化茧成蝶,才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他实在不放心,也不知道这老和尚会如何折磨她,轻叹一声拍了拍手中的信道:“罢了,九哥,我亲自跑一趟。” 顾星言点头:“也好,你把红霜也带上。” “行,那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 等到顾星言回到桌边,就看到兄长和母后二人笑咪咪地盯着他看。 “你们笑什么?” 舒太后笑看着他:“你们口中的李姑娘,是谁?小九儿,她是否是你在北晋的意中人?应该就是前两天的那位姑娘吧?和母后说说是一个怎样的姑娘,能引得哀家的小九儿动心。” 本来还想着找她聊聊的,哪晓得转头发现被文博叫出宫了。 她又看向顾星成:“若你们彼此属意,让你皇兄书信一封给北晋的景章帝,再和她的父母商量商量,可以让她来我大梁和亲嘛。对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走了,又让文博给你送信?” 顾星言脸色一红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忙低头,掩饰眼中的神色:“没,没是谁。母后,儿臣,儿臣吃饱了。” 舒太后哼哼:“一说起这事,你就顾左右而言他。但,此事,拖不得,等到先帝出殡,你皇兄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之后,母后就得张罗你的婚事了。” 顾星成见小九面容发窘,强忍了笑,前两天,在坤宁宫他自然也看到了小九极其紧张护着的一位黑乎乎姑娘。 故意道:“母后,既然小九没有中意的姑娘,那等一切事了,您举办一个春日宴,把四九城的贵女都请进宫,让小九儿和小晟,还有梁五、文博他们都好好挑挑。尤其是睿王叔和睿王婶,为着小晟的婚事,都要愁白头了。” “嗯,这主意不错。小晟这孩子比小九他们还大上一岁呢,都二十二了,也没成个家。正好,他们几人一道相看姑娘,若是都看对了眼,那便热孝内完婚,成儿到时你下旨给他们一个个都赐婚。” 顾星成笑看着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小九道:“是,儿臣听母后的,都给他们赐婚。” 热孝,说的是家中长辈过世百日内。 梁帝是去年腊月二十五出的事,到今天已过了三十九天了,时间虽然仓促了一些,但礼部和宗人府一起,也来得及。 小九的府邸也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在修缮了,最多再有两个月,也能完工了。 梁五和文博这两孩子,自从传回消息说人找到了后,他们家中都已经着人在修缮府邸了。 欧江林见九殿下怔怔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笑道:“九殿下,自从微臣把找到您的消息传回四九城,皇上就向先皇请旨让工部给您在青祁路修了一座九王府,一会儿微臣陪您去瞧瞧?” 顾星言一怔,回过神来便也知道了欧叔说此话的用意,忙道:“好,那欧叔我们这便走吧。” 顾星成笑道:“也不是新的府邸,是原先的裕亲王府,我看里面的景致不错,地段也好,便想着你应该喜欢,就奏请了父皇将它赐于你,父皇允了,我这才让工部的人去修了。才三个月,还有许多没有修缮好的地方,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东宫,等那边完工了,便给你做新房,大婚后你再搬进去不迟,好好陪陪我和母后。” 裕亲王高寿,顾星言和顾星成兄弟二人应该叫他一声曾王叔公,他直到近百岁才寿终正寝,一生只娶了一位王妃,可惜王妃年轻时伤了身子,一直迟迟不能生下孩子。 就算这样裕亲王也没有纳妾,夫妻二人白头偕老,等到裕亲王妃和裕亲王相继离世,这裕亲王府也就空下来了。 顾星言明白兄长的用意,他一直在担心他身上的毒。 这座府邸,前世便成了他的九王府。 舒皇后道:“不急,让工部的人慢慢修,七天后你皇兄登基大典,之后他搬去帝寝殿,你皇嫂搬去坤宁宫,我呢住慈宁宫去。你就安心在东宫住着,没人敢乱嚼舌根。” “对,安心住着。谁敢乱说话,朕打他板子。”顾星成笑道。 “那微臣这便带九殿下出宫了。”欧江林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顾星言知道这是欧叔在帮他,忙站起身。 “是。母后,兄长,在九王府修成前,儿臣便住东宫,不怕别人乱说。我如今身子也大好了,出去走走也好。” 舒太后点头,知道这是不愿与她多说那位李姑娘的事了,他不提,她便不问。 “欧叔,我们走吧。” 顾星成也站起来:“城中还不太平,你要格外留心。” 欧江林拱手:“皇上放心,微臣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九殿下。而且,”他笑道,“九殿下武功高绝,比微臣要高出好几个层级,没人能伤得了九殿下。” 顾星成点了点头,又派了两个暗卫在暗中跟着,这才放心。 朝中政务繁忙,顾星成随后也去了御书房。 宁如姑姑陪舒太后回坤宁宫,慈宁宫还在修缮,封后大典前一天,她才会搬去那边。 “太后,要不要给在北晋的林木森大人去封信,问问那个李姑娘的事?” 林木森便是原先顾星言安排在恒王府的“骆管家”,他们三人并李双晚从恒王府全身而退后,他便将真正的骆管家杀了,抛尸于大街上,然后自己来了个死遁,将人皮面具一揭,便成了大梁在北晋情报网的负责人。 舒太后摆手;“不用,小九儿会不喜欢的。他不提,我便当什么都不知道。” 宁如姑姑眉眼含笑:“老奴看得出来,九殿下对这位李姑娘有心。两天前,您瞧见九殿下护她的样子了吗?” 第301章 千难万阻 舒太后眉眼里全是喜色:“哪能没瞧见,不仅有心,而且我看得出来,是极为上心。所以啊,宁如,这事才要随他自己,哀家不便横插一手。左右那姑娘只要是清白人家,什么样的家室出身,我都无所谓。只要与小九二人彼此心意相通,这便够了。” “这……九殿下身份贵重,若那李姑娘是位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九殿下?” 舒太后笑着拍了拍宁如姑姑的手:“小九儿已经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身份了,何需再找一个身份贵重的女子为妻,一切全安他自个儿的心意就成。你啊,别太操心这件事。” “哎呦,老奴哪是操心啊,老奴是心痛九殿下。” “他很好,宁如,小九不在我身边,我以为……他很好,如今成儿已是皇帝,我这一生,知足了。” 宁如姑姑知道太后心中的苦,但苦有先后。 太子登基,九殿下回到她的身边,太后便知足了。 如此,也挺好的。 顾星言出宫便去了舒国公府找舒文博,刚才在宫里,有些事不方便多问。 然,到了才得知,文博回来后和爹娘一说,吴氏再难安心,让他也不要明天了,赶紧现在就出发。 故而在一个时辰前,他和红霜,只带了十来个护卫轻装简便就出发了,此刻应该已经出城门了。 而且为了方便起见,让府里的一个婢女穿上李双晚放在舒国公府的那身月白衣服,面纱裹脸,装扮成李双晚的样子,也一道出发了。 “九殿下,不如微臣陪您去九王府瞧瞧吧。”欧江林问道。 顾星言顿时便没了那个心情,他来是想问问文博看,她走的时候,可还说了什么。 摇头道:“不了,我先回宫了。” 见顾星言要走,吴氏忙追了出来,担忧道:“小九,你告诉舅母,琰琰她不会有事吧?” 顾星言扶吴氏进府:“舅母放心,有三清大师在,不会有事。” “唉,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怪怪的。这三清大师好像就是特意来堵琰琰似的,一进府听到她跟着你进宫了,立即就让文博去把她叫出来。说什么要出大事,他喝多了,睡过去,什么什么的,神神叨叨的。” 吴氏一把握紧了顾星言的手:“小九,三清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舅母怎么听不懂呢?” “舅母,您就宽心吧,来,小心台阶。” 吴氏忧心忡忡地回了府。 顾星言最后也是哪儿也没去,直接回宫了。 …… 李双晚从皇宫出来后,便不被允许回舒国公府给义父义母道别,直接就被三清大师给拉着走了。 “阿琰啊,要想逢灾化难,就得诚心。” “是,师父您说,我做。” 三清大师笑而点头:“大灾大难有人替你挡在面前了,要想真正破茧成蝶,浴火重生,接下来的路你就得自己走。” “好。” 从四九城到牟山的五百里路,他们得靠双脚走着回去。 于是李双晚进了一家给四九城专门给家中有点小钱,但并非高门贵府人家做下人衣服的铺子。 脱下了脚上的绣花鞋,买了一双厚底鞋换上,又将身上的那身宫女衣服脱了,换了一身粗布麻衣。 便跟着三清大师上路了。 明明有康庄大道可走,三清大师却偏偏选了一条又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因为底子好,又早早就解了身上的毒,李双晚前十几年在西北军营也是历练出来的,所以第一天下来并没有觉得什么,一口气走了四十里路。 可接下来的路却是越来越难走。 从第一天的四十里,到第二天的三十五里越到后面走得越慢。 不知走坏了多少双鞋,磨破了多少次脚,划伤了多少次腿和手臂。 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跟在三清大师身后一步一步朝牟山走去。 仅仅十天左右的功夫,李双晚整个人便瘦得脱了形,脸上手上的肌肤再不似从前那般莹白如玉,相反被北方的风一吹,干得几乎要蜕掉一层皮。 好几个地方裂开了口子,血丝从口子里渗出,她用巾帕紧紧缠了几圈便继续赶路。 他们必须要在二十天之内到达牟山,然因为走的都是荆棘山路,一天最多只能走二十里。 十天下来,加上第一天的四十里,也才勉强两百六七十里,还有两百多里路要走,半点给他们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知道师父嘴里的大灾大难有人挡在她面前,说的是顾星言,两世半命,万箭穿心,她没有一刻敢忘记。 这天,天已黑透,二人走了一整天的路,近亥时了,三清大师才说了句:“今天就先这样,找个地方歇息吧。” 李双晚喉咙里如着了火一般,一停下来两条腿都在发颤。 可三清大师依旧是第一天见他的那副样子,一身灰色僧袍不染半分尘土,精神矍铄,白须飘飘,端的是仙风道骨。 她手撑在膝盖上看向三清:“师,师父,您是神仙吗?为何您一点都没变啊。您,您不累吗?” 三清大师捋了捋白须,哈哈笑道:“神仙谈不上,在为师眼中,那些荆棘也是生命,我走过,他们自然也就让开了。” 李双晚弯着腰侧转过头去看被她踩得东倒西歪的荆棘:“啊?会自动让开?师父,我怎么觉得您在糊弄我呢。” 三清大师微笑看她:“这一路,可觉得苦?” 想死前世母亲郁郁而终,躺在床上看着她,泪水从眼有滚落,呼吸渐渐消失。 想起哥哥饮剑自刎,血飞到刚飞奔进来要阻止哥哥做傻事的她的脸上。 想起她被禁军押着站在镇国将军府门口,看着满府的尸体,父亲的头颅滚落在一旁,鲜血“镇国柱石”四个字染红,头颅滚落在影壁墙角跟,双眼圆睁的样子。 她心疼得仿佛被万千只蚂蚁啃噬,却无能为力。 她有何资格说苦。 李双晚站起身,摇头:“我只觉得自己太弱小,什么也做不了。不像他,他为了我……” 李双晚话未说完,便被三清大师打断:“好好休息,只剩下十天了,走完接下来的路,没那么容易。” “是。”李双晚默默去拾柴火,准备将干粮用水煮开果腹。 第302章 拿她命换 每当她提起此事,师父便会打断,这一路她试探着问过几次,均没有成功。 其实她想问的是那个替顾星言完成重生涅盘的人,是不是他?有没有办法能解了下在他身上“半命”的咒语。 哪怕用她的命来换。 只要让她报仇,颠覆北晋那个肮脏不堪的江山,她死不足惜。 可一次又一次被师父打断。 三清大师看着她,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可他答应了顾九,不能说。 ……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只比李双晚他们晚走了两天,且二人又是一路骑马,走的是官道。 红霜抹了一把额头汗水,一夹马腹,快走两步到舒文博旁边:“舒公子,这都追赶五天了,怎么还没见到阿琰他们的身影?三清大师该不会没带阿琰去牟山吧?” 因为一路快马加鞭,舒文博来不及喝一口水,嘴唇干裂,嗓子似要冒烟,手搭凉棚举目望去,一条极为宽大的官道,除了三三两两路过的山民,一眼就能望到头。 红霜扔过来一个水囊:“你先喝口水。” 舒文博接过喝了,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应该不会,三清大师临走前说了,此去要带小妹先上牟山拜了祖师爷,才能下山。” 他将水囊扔还给红霜,一夹马腹:“走!” …… 七天后,大梁太子顾星成行登基大典,同时册封太子妃翟淑华为皇后,尊生母舒楠瑜为皇太后。 又是三天后,大梁史上唯一一个死于宦官之手的皇帝入葬皇陵。 第二日早朝,早朝开始前,顾星成便让苏朝全宣旨,下达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 准谢长安辞去内阁首辅大臣一职,任欧太傅欧江林兼任内阁首辅大臣,尊称“阁老”,其内阁人事调动由欧阁老草拟,呈皇帝批奏。 封二皇子顾星渊为辰王,二皇子府改为辰王府。 准陈太贵妃所请,允其出宫住到辰王府。 任睿亲王世子顾星晟为禁军大统领,宋亚峰杀帝一事背后必还有其他锦衣卫牵连其中,由禁卫军全权负责调查。 禁军副统领杨振广在此次事情中立下大功,擢升一品侯爵,爵位世袭罔替。 众人听得这一道道的旨意下来,均吃惊不小。 禁军统领换成顾星晟不足为奇,可谢家世代为相,此番竟然辞官了,而欧江林已是贵为一品太傅,竟然由他兼任内阁首辅大臣,且不似以往习惯那般称之为“首辅大人”,而改为“阁老”,这是何等的荣耀。 最令人奇怪的是,下达的这一道道圣旨里竟然没有提及锦衣卫指挥使由谁出任一事。 甚至连新寻回来的九殿下都没有封王。 早朝结束后,三五成群的大臣们在走回值房时,聚集在一起。 “这锦衣卫乃是先帝所创,今儿早上下官还以为皇上会任命新的锦衣卫指挥使,由新任指挥使和禁军或是刑部一道彻查呢,这怎么没有呢?锦衣卫总要有人接的吧?各位大人,你们说皇上是怎么想的?”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按说从六部中抽调一人进去,可以将这几年宋亚峰在锦衣卫干的那些事查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可怎么就没提起呢?” 另一人手指点点这个,点点那个:“你们这些人啊,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啊。” 众人围过来:“怎么说?沈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 沈大人神秘道:“九殿下,顾星言回来了,这事大家都知道吧?” “切,这又不是新鲜事,他不是回来都一个多月了?” “就是,这事也值得你拿出来说。不是早三个月前人就已经在北晋盛京城的一处小酒馆里找到了吗?听说找到的时候,和梁老将军府最小的嫡孙,还有舒国公的儿子因为吃了饭没钱付,差点被打死呢。后来才得知,这三人是第一次进京,以前都在田里干农活呢。” 几人哈哈大笑:“农夫皇子,还是他国的农夫,我国的皇子,亘古未闻啊,哈哈哈哈。” “你们别笑,不觉得他过于低调了吗?除了陛下登基和先帝下葬那两次,就没几个人见过他。而全程,他也没说几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道。哦,对了,宋亚峰被杀那天,倒是有人见他说过几句话,听说是个厉害角色,三两拨千斤,一下子就激怒了宋亚峰,将那个叫吴茂的小太监给杀了。” 众人疑惑:“沈大人,你究竟要说什么呀,快别卖关子了。” 沈大人凑近众人,神秘兮兮道:“你们说咱们这位陛下会不会打着要把锦衣卫交给这位农夫皇子的主意啊?” “啊,不是吧?执掌锦衣卫怎么也得有一身好武功吧?一个泥腿子能有什么功夫?” 另一人压低声音:“没听说他一路回四九城时,遭到了那人一路的追杀吗?应当有武功傍身的,否则哪能这么顺利回得来?” “切,一个农夫就算有点武功在身,也是为了应付几个小毛贼,有些个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而已。肯定是因为有欧江林一路护着他呀。” 几人点头,也对,毕竟欧江林文武双全,如今不仅贵为太傅,还执掌内阁,由他一路护送这位九殿下,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保他回到四九城还是可以的。 几人心中算是有数了,看来这位新上位的皇帝要将锦衣卫清理干净了,才让自己个儿的胞弟接手呢。 只是众人又有些疑惑,按说就算要把锦衣卫交到他手上,也该先封他为王才是啊。 毕竟有亲王这层身份在,许多事做起来就要方便许多。 有人压低声音:“难不成,陛下不仅打着要把锦衣卫拿给他历练,还要把大梁的江山交到他手中?” 众人恍然点头:“对对对,极有可能。陛下身子不好,按太医的说法,顶多也就五年时间。又没有子嗣,百年后,不传位于自己这位胞弟,难不成还传给辰王吗?” “那咱们以后……” “嘘,再看看,这个节骨眼上,要万分小心谨慎,否则,咱这颗脑袋能在脖子上待多就难说哦。” “沈大人说得在理。” “看来六部还是太清闲了,诸位大人竟还有这等闲功夫在这里嚼舌根。”一道冷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第303章 裁锦衣卫 几人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见过欧阁老。” 欧江林在几人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虽说不在四九城二十余年,但这些染了岁月风霜的脸他还是认得的。 “沈主事,王书吏,许侍郎,方郎中,既然诸位如此清闲,那不如去军中好好历练一番。昭国都屯兵到大梁的眼皮子底下了,正好有此机会让诸位尽点忠心!” 四人吓得不敢直起身,连连道不敢。 顾星言远远地瞧了,目光沉了沉。 …… 顾星晟率领一众禁卫军,很快将整个锦衣卫查了个底朝天。 从中搜出了不少骇人的刑具不说,但凡在里面担任着一官半职的,多多少少都有搜刮民脂民膏,横行霸道的恶劣行迹。 而锦衣卫自交到宋亚峰的手上起,有超三成的案子为冤假错案,许多罪犯都是屈打成招的。 这天大朝会,几乎所有大臣都一心以为皇帝会任命九殿下为锦衣卫指挥使时,顾星成突然宣布:“自即日起,撤销锦衣卫。” 众人面面相觑,更有甚者立即出列,涕泪相劝:“陛下啊,锦衣卫乃是先帝所创,誓在萧清朝政,监督百官。陛下刚登基,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岂可轻易裁撤锦衣卫此等重要衙署啊!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呼啦啦,下面跪下了数十大臣。 顾星成环视文武百官:“萧清朝政?监督百官?众卿是没有看到宋亚峰做下的斑斑恶事,还是没有看到现下锦衣卫是何等的腐朽不堪?他们简直是烂透了,是我大梁的蛀虫,朕还要留着这样的锦衣卫,蛀空我大梁吗!” 议政殿内一片安静,就连跪在下面的数十大臣也如坐针毡,是啊,锦衣卫虽是先帝创办,可也是他亲自创办,一手提拔上来的指挥使买凶杀了他。 顾星成将手中的卷宗扔了下去:“诸位不妨好好看看,这些年,他们贪墨了多少钱两,留下了多少冤假错案,错杀了多少无辜百姓!” 无人敢上前去捡飞飞扬扬从龙椅上飘下来,白纸黑字写满了锦衣卫这几年是如何腐败,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累累罪行的卷宗。 顾星成脸色冰冷,目光犀利地看着下面的一众朝臣:“朕初登大宝,以往你们如何与宋亚峰勾当,朕可以既往不咎。但自今日起,若胆敢还有无视我大梁律法,顶风作案者,朕定严惩不饶。” 众臣们一早便知道,这位自小以储君要求培养的皇帝,别看面上温文尔雅,待人谦卑,但要狠起来,也是个厉害角色。 否则,在这皇宫,但凭太后一介女流,绝没有可能稳坐太子之位二十余年。 果然,就听龙椅上的新帝冷声下旨:“贪墨银两超三千两者,斩!屈打成招,无视我大梁律法,故意判下冤家错案者,斩!收刮民脂民膏,犯下人命者,斩!” 三斩一下,大殿内一片寂静。 顾星渊和陈廷华虽低着头,二人却悄悄朝对方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 他顾星成以为这大梁的皇帝这么好当,这龙椅这么好坐呢,别忘了,在这四九城,能守得了他平安的,也就那五千六百人的禁卫军。 十五万的二十六营亲卫军除掉一个禁卫军,就算再裁撤掉一千五百人的锦衣卫,还有二十四卫共计十四万人马还在他们手上呢,要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高坐于龙椅上的顾星成将二人的神色一览于眼底,他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但不着急,慢慢来,陈氏一党,他会一个一个全部收拾掉。 可纵然如此,还是有诸多大臣反对裁撤锦衣卫,拿袖子抹眼泪,泣泪相劝这是先帝所创,如今先帝还尸骨未寒,新帝就要推翻他的政令,实是不孝,不孝啊。 欧江林出列:“皇上,锦衣卫虽由先帝创办,但这几年,四九城里但凡提到锦衣卫,皆是唾骂,可见不得人心已久。裁撤锦衣卫势在必行,吾皇英明。” 顾星渊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马屁精。” 有这位新任内阁首辅大臣在先,紧接着便有数位大臣出列:“裁撤锦衣卫势在必行,吾皇英明,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顾星成淡淡道:“很好,既然诸卿无异议,那此事便就此定下,余下诸事交由刑部全权负责,望刑部秉公办案。” 刑部尚书忙领命,上朝之前便得知今天大朝会上,陛下会下旨裁撤锦衣卫。 已与欧阁老商量好了,一千五百名锦衣卫,罪有轻重,且也不是人人都伸了那肮脏的手。 故而余下之人,可充入禁军,可充入二十四营亲卫军中,亦可直接充入军中。 此事欧阁老也觉得甚可。 兵部尚书高亚荣忽然站出来,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顾星成抬了抬手。 “陛下,昭国屯兵四十万于随州城,至今没有撤离的意思,此事不得不防啊。” 内忧既已定,就应该着手对付外患了。 这件事也一直是压在顾星成头上的,高亚荣就是不说,他等下也会提及派兵一事。 随州城是昭国与大梁的接壤城池,隶属于昭国,以往昭国只在那边驻军十万,大梁帝被刺身亡的消息刚传出不过五六天,昭国立即增兵三十万,共计四十万,于半个月后抵达了随州,屯兵于此,与大梁的大万边关军遥遥相望。 据在昭国的探子来报,昭国君主这半个多月来频繁召集军中大将和大臣们入宫,恐在备战。 然而,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在三天前,他们的大将军王阿瓦已经出发前往随州城,极有可能要以他为统帅。 阿瓦大将军王有战神之称,这几年与夏国、北齐等国都有交战,大小近百余战中无有败绩,其往往出奇不胜,用兵招数独到,数次以少胜多,早年便被封为昭国的大将军王。 大梁需得做好充分的应战准备。 顾星成下令:“赵卿,你们户部务必在十天内筹集到三十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及一切军用物资。” 第304章 领军统帅 大梁采用卫所制,立军卫法,在全国建立卫所,控扼要害,在四九城设大都督府,而陈贵妃的父亲陈廷华便是这大都督,众人都称其为陈大将军,共府邸亦称之为陈大将军府。 而征讨、镇戍、训练等则听命于兵部,遇有战事,兵部奉皇帝旨意调兵,皇帝派虎符,调用大将,战事结束,归还虎符。 除了宿卫四九城的二十六卫营亲卫军有十五万军外,地方各卫所的军队加一起共计六十五万大军,目前大梁共有在编军八十万。 军队采用的是屯田制,边地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 而内地军丁二分守城,八分屯种。 其中镇守在与昭国、北齐、北晋的边境的各有十万人共计三十万,与夏国并无接壤,其余各处还剩下三十五万大军。 按皇帝的意思,应该是从这三十五万大军中抽调出二十四万,再从二十四卫亲军营抽出六万,合镇守壤城的十万,共计四十万大军。 户部尚书赵一清领命,可也发愁,先帝在位时,奢靡之风盛行,去年底还给陈贵太妃刚修了一座摘星楼,耗银达数百万两。 如今国库实不充盈,要想在十天内筹集到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和军用物资,实在很困难。 但国难当头,这些困难他这个户部尚书义不容辞。 顾星渊与陈大将军陈廷华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国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他们岂能不知道,十万大军的粮草物资都有困难,不要说三十万了。 他们就坐看赵一清如何在短短时间内筹集到一个月三十万兵马的用度。 顾星成再次下令,从真州、北州、梧州各抽调八万大军,再从二十四卫营里抽六万大军,合并三十万大军前往与随州城相连的壤城。 壤城本也有驻军十万,如此便是四十万大军,可与昭国大军一抗。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打他个落花流水。 军令由兵部下发至各州,各州军闻军令而动。 顾星成明白,那些地方军卫所许多都听命于陈廷华这个大都督,抽调的这三十万大军没那么容易,故而统帅的人员尤为重要。 他环视大殿内的文武大臣,父皇在位近三十年,重文轻武,朝中良将青黄不接,如今这一圈看下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统帅人选。 也才让陈廷华横行数十年。 顾星成缓缓从上面下来,走到诸位大臣中间,问道:“至于领军统帅,诸位爱卿可有人选?” 梁老将军当即出列,行军礼单膝盖跪地:“陛下,老臣愿领兵前往,请陛下允准。” 顾星成看着满头白发的梁老将军,亲自走过去将人扶起:“梁老将军戎马一生,如今年事已高,该在四九城颐养天年才是,朕又岂能忍心让爱卿在古来稀之年再领兵打仗。” 梁老将军如今已年近七十,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声音亦雄厚有力。 “皇上,昭国人狼子野心,老臣与那个阿瓦大将军王虽然未正面有过交锋,但老臣一直在研究他的用兵路数,熟悉他的作战方略。若昭国敢来犯我大梁,老臣定将他们驱逐出境,还请陛下允准。” 顾星成没有应允,却也没有像刚才那般当即回绝,他背着手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半晌才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了。 朝中武将紧缺,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那些武将个个都是肥头大耳的样子,若让他们领兵出征,结局可想而知。 而他初登帝位,若昭国真打过来,他则急需要一场大胜仗,不仅可以用来稳固帝位,让陈氏等人不敢轻易来犯,也是为了震慑周边虎视眈眈的北齐、北晋、夏国等邻国。 梁老将军有两子,小儿子也就是梁天佑的父亲,两年前在与北齐的一次作战中战死沙场。 如今他的长子驻守在与北齐接壤的边境,不能抽调回来。 其实陈廷华是极为合适的人选,虽也已近花甲,但其身子硬朗,这些年也一直在二十六卫营里宿卫四九城的安危,不似梁老将军早年在战场上受过多次伤。 何况陈廷华年轻时也曾与昭国的阿瓦大将军王有过交战,虽未能取胜过一次,但也有平战的经验,熟悉他的用兵之道。 再加之其无论是个人的武功谋略,还是用兵布防,都位列诸武将之首。 陈大将军府能屹立百余年不倒,除了出了陈贵妃这个宠妃,陈廷华个人的能力不容小觑。 若是老三做了这个皇帝,他定会全心全意辅助。 可如今,是他在这个帝位上,陈廷华不借此机会从背后横插一刀就不错了。 “皇上!”梁老将军急道,“此战事关重大,老臣虽已近七十,但饭一顿能吃三大碗,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仍可扛刀上阵杀敌!” 顾星成只得应了:“朕……梁老将军,壤城,朕便拜托你了。” “是,老臣定不辱使命。” 顾星成望向兵部尚书高亚荣:“兵部负责兵器、箭羽、弓弩等辎重,同样于十天内完成,交到梁老将军手上。” 高亚荣正要应是,便看到了顾星渊朝他使来的眼色。 高亚荣心中当即明白了,难怪前段时间辰王殿下会有此吩咐。 面向龙椅上的顾星成时面露哀戚,就连声音也带了丝哽咽,完全没有刚才启奏时的那股气势:“皇上,粮草物资好筹集,可兵器辎重老臣实难在短短十天内备集啊?” 顾星成沉沉地看着他。 “大梁本就铁矿稀少,这几年,国泰民安,少有战事,故而开采出来的大部分铁就都用来打造农具了。若是皇上能给老臣半年时间,老臣就是走断了自己个儿的这双腿,散尽家财,老臣也会挨家挨户拿银子跟百姓们换来农具,熔了打造成兵器。” 说到这,他涕泪横流:“可是,短短十天功夫,皇上,您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做不到啊。” “是么?”一个低沉带着男人特有的阳刚磁性之声从大殿外传了进来。 “九殿下到!”随着小太监的高唱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现在了议政殿门口。 第305章 阴阳账簿 顾星成心疼他这个弟弟身子还未好全,便暂时让他无需起早参加早朝,且还未曾有正式的事派给他做,就让他先歇着。 他们兄弟之间无需那些虚伪的解释,彼此都懂。 殿中除欧江林和陈廷华等寥寥几人,没有几个人正式见过这位一个月前刚被欧阁老找回的九殿下。 就连几天前先皇出殡和皇上的登基大典,他也如一个隐形人那般立在最前一排,不与任何人交谈。 那时不是没有人想要上前攀谈,但一来这两次仪式都十分庄重,二来这位九殿下全程连个眼神都没给欲要攀谈之人。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刚满三个月便被人贩子拐走,养在深山里的这位皇子,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模样。 所以,他不是不想和别人攀谈,而是不敢,怕露怯,怕给皇上和太后丢人吧? 甚至有人偷偷给他取了个绰号:“农夫皇子”。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屑和玩味。 带着这样的想法,众人齐齐转头朝大殿门口望了过去。 今日依旧是个艳阳天,阳光从大殿外辅洒进来,给那个挺拔的身姿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人笼在光晕下,金沙银粉下漫山遍野都是那个朝他们一步步踏着时光而来的男子,如梦幻一般,看得并不真切。 走得近了,才看见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阔袖蟒袍,腰背笔挺如青松,身姿颀长,轮廓深邃而立体。 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有着刀削斧劈般的硬朗之色,他目不斜视,仿佛那些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随着他走到跟前而转动脑袋的众人不存在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怎么可能?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气质? 顾星言阔步而来,到了跟前,跪地行叩拜大礼:“臣弟顾星言参见皇上。” “小九,快起来。不好好在屋内养身子,你怎么过来了?”顾星成连忙从龙椅上起身。 苏朝全赶忙上前去扶,被顾星成轻轻推开,他不能让小九觉得自己如今的身子很差。 他走到下面,双手一托,将小九从地上扶起来:“你怎么来了?” “臣弟无事。”顾星言哪能让兄长扶他,见兄长脸色苍白,身子羸弱,自登基后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 国事繁重,如今又是昭国虎视眈眈。 他站直身转向高亚荣,见他双手放于腰腹之间,神色淡然地看着他。 冷声道:“我大梁虽铁矿不多,但并不缺乏,开采的几个铁矿山亦不贫瘠,怎么到了高大人的嘴里,竟是我大梁已经穷困到了农具和兵器只能取其一的地步了?” 高亚荣脸色微微一沉:“九殿下这话说得未免太过想当然。这几年兵器打造本就极少,这点皇上和在场诸位大人都清楚。” “是么?怎么据本殿所知,一个月前兵部的兵器库里还有生铁数千斤,闲置的兵器剑戟有几十万呢?” 高亚荣鼻间哼出一口冷气:“兵器库里有多少东西,微臣作为兵部尚书岂会不知?呵,倒是九殿下,您才回大梁几日?对如今大梁的国库、兵器库不了解,微臣不敢说您什么。可您也不能当着满朝同僚的面,当着皇上的面就信口雌黄啊?” “是么?哼,本殿信口雌黄了吗?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顾星言一声令下,便有两位禁军,每人手中捧着数本帐册入内。 当见到禁军手上的东西时,高亚荣脑子嗡的一声,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这些东西顾星言是怎么拿到的? 他不是才回来一个月都不到吗? 前段时间因为身受得伤,一直在东宫养伤,他是怎么做到的? 顾星言不紧不慢地走到禁军面前,翻开一本,随手翻了几页,又翻开另一本:“本殿倒不知,我大梁何时做账允许做阴阳两套了!” 说罢,猛地转过身,将手中的账册重重地砸在了高亚荣的脸上。 “皇上,臣弟从兵部查到阴阳两套账簿,这套是兵器这几年兵器出入库明细,而这一套,上面的墨迹还是新的,甚至连墨香都没有散去,可见不超过月余。” 顾星成看着高亚荣,喝问道:“高亚荣,你还有何话说!” 高亚荣噗通一声跪地:“皇,皇上,老臣,老臣冤,冤枉啊。” 他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半个月前,趁着先帝被害,皇后和太子禁于宫中,朝中内乱之际,他奉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辰王之命,让人把一些陈旧的兵器从兵器库里转移到了四九城郊外他的私宅里。 当时辰王拍着他的肩膀怎么说的,说是若他能登基,这批陈旧的铁换成银子,可以充盈国库,抵御外敌,他便是大梁的大功臣。 可,辰王没有说,若是他没有登基呢? 他不敢想,却也不得不做。 脑子嗡嗡之际就看到盔甲着身的顾星晟进来了,手中拖着一个双腿发软的中年男子,到了近前,他把人往地上一扔。 高亚荣看清那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顾星晟拱手道:“皇上,臣不辱使命,在四九城东郊的一处私宅里发现了大量陈旧兵器,据查正是半个月前兵器库失踪的那批。” 高亚荣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半,半,半个月,月前,那,那时,那时先帝,先帝……皇上,臣不知,臣失查,臣真的不知道,请陛下恕罪啊……” 顾星晟嗤笑一声:“不知?呵,此人乃是你高亚荣府上的一名管事,本将查到时,他还正在清点。” 那管事吓得跪都跪不住,爬到高亚荣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老,老爷,完了,完了,全完了,禁军,禁军……” 高亚荣一把推开此人,唾沫横飞,怒骂道:“我不认识你,你究竟是谁,受谁指使,你为何无端攀诬本官!” “姐,姐夫,是我,是我呀……”那中年男人连“老爷”也不叫了,直接喊上“姐夫。” “什么姐夫,我不认识你,陛下面前,休要胡乱攀扯!皇上,皇上,老臣是冤枉的,老臣是冤枉的呀,我根本不认识此人啊。” 第306章 蠢猪队友 “呵,不认识么?”顾星言凉凉开口,“高大人莫不是忘了,所有府邸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除了正本留在你们自己手上外,还会在府衙登记入册?此人名叫张传刚,是你爱妾张氏的堂兄。早年间因好赌输了大把银子,不得已才将自己卖入了你高府。这么多年来,他替你做了不少丧尽良心的恶事吧?” 大殿中其余几人心下顿时一凛,顾星言不是才回大梁吗,一个“农夫皇子”他哪来的本事将十几年前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不对,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他查的,他哪来此等本事。 所以,几人偷偷看了眼新帝,定是皇上为了让他这个胞弟在朝中立足,故意将别人查到的事交给他,用他的嘴说出来,功劳便是他的了。 没错,肯定如此。 所以,刚才进大殿时的那副高高在上,贵气逼人的模子,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私底下指不定对着镜子练习了多少次了。 还差点被他给吼住了,愚蠢啊。 张传刚急道:“对啊,对啊,姐夫,我的卖身契还在你这儿保管着呢,你还说做好这一单就会把它还给我。姐,姐夫,你不能说不认识我了呀,姐夫……” 高亚荣想当场一刀结果了这个蠢货的心都有了。 “姐夫,姐夫……”张传刚还死死地扒着他的衣服不放。 “高大人还不认吗?”顾星言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的高亚荣。 高亚荣一屁股跌倒在地,完了,彻底完了。 他半是绝望半是祈求地慢慢抬头去看辰王,期望于这个时候辰王能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就见顾星渊怒声道:“高亚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兵器库里的兵器转移到自己的私宅,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在做之前你就不为自己的老母,妻儿考虑吗,你这是想干什么!” 张传刚茫然道:“姐夫他肯定得先考虑我堂……” “闭嘴吧,你!”高亚荣一声怒喝,把张传刚后面的话给吓进去了。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两行浊泪缓缓落下,俯首叩拜:“皇上,罪臣一时糊涂,犯下了杀头之罪,罪臣愿以死谢罪。只是此事乃是罪臣和张传刚二人所为,家中妻儿老母一概不知,还请皇上别连累无辜啊。” 不等顾星成发话,高亚荣突然站起身,一头朝边上的柱子狠狠撞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 高亚荣的脑袋瞬间撞出一个大窟窿,鲜血流了一地。 顾星言并没有拦高亚荣寻死,刚才顾星渊是在拿他高府全族人的性命要挟于他。就算他不死,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顾星渊和陈氏一族没那么容易扳倒。 一股难闻的尿骚味从张传刚的屁股底下传出。 竟是被吓尿了:“又,又没卖,可,可以还回来,还回来的呀,怎么,怎么就要诛九族,诛九族……” 随后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顾星言手一挥,几个禁军将高亚荣的尸体,以及如死狗一样的张传刚拖了出去。 兵部暂由左侍郎费旭良统管,十日之内将所有兵器辎重准备到位。 费旭良哪还敢说半个不字。 众人还未从刚才的变故里缓过神来,就听顾星言又道:“皇兄,臣弟刚得知,昭国屯兵四十万,以阿瓦大将军王为帅,企图对我大梁用兵,臣弟自请领兵,讨伐昭国大军。” “请皇兄给臣弟三十万人马,若他们敢踏进我大梁地界半步,臣弟必夺他一城!杀我大梁子民一人,臣弟必杀他十人百人千人!犯我大梁者,虽远必诛。” 倒陈派的几位大臣听得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嗤笑弧度,呦,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皇上把别人查到的功劳让你领了,你当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 一个长在深山老林的农夫,不是穿上一身锦衣蟒袍就真能成什么亲王,大统帅的,还妄想带兵将阿瓦这位昭国的大将军王打个落花流水。 呵,大言不惭,痴人说梦! 若皇上真听信了他,不要到时候,他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连累我大梁的将士也跟着白白送死。 顾星渊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今天的这一幕让他再次意识到,顾星言此人只怕比舒楠瑜和顾星成更加难对付。 叶志绍在东宫被杀虽然瞒得极严,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以及这一路,母妃和外祖派出去那么多人,结果呢,他们这边死了过半,依旧没能杀得了他。 顾星言失踪的这二十一年究竟去了哪里,他不是没有怀疑,自欧江林传回消息说找到他们之后,母妃和外祖父当即就派人前往北晋调查,可传回的消息确实是他们三人在盛京的一处小酒馆被找到,因为没有钱付饭资,差点被酒楼打手打死。 而那天是第一天进城,以前一直住在深山里。 可这事根本解释不通,他那一身好武功从何而来? 为何欧江林整整找了二十一年,最后却突然出现在了盛京城,前二十年他去哪里了? 听得小九这话,顾星成脸色一沉,摆手道:“此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决,封梁老将军为帅,两日后出发。苏朝全,再宣旨。” 说罢,径直朝龙椅走去。 “是。” 还有旨意要宣?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跪下。 苏朝全轻了轻嗓子,展开明黄圣旨,尖声唱道:“朕初登大宝,自知任重而道远,然国库空虚,国力不济,百废亦待兴,朕夜不能寐,日夜所思所想皆为如何强国。今观古察今,方知人才乃兴国之本,故朕亦在各地开设女子学堂,为我大梁培养后继英才。再,今年八月增加秋闱恩科,许女子参加科考,品德才能优秀者与男子一样,亦可入朝、入仕、入军营,朕不论其性别,不论其年龄,只论其才能品德。相关事宜交由礼部主持操办,钦此。” 听得此旨意,众人猛地抬起头。 就连顾星言也诧异地看向龙椅上的兄长,前两天他向兄长提起此事的时候,兄长还是有所保留的,他以为要让兄长接受此事,估计会和前世一样,得再等上几年。 这一世怎么? 圣旨苏朝全才刚读完,大殿内就是一片哗然。 第307章 女子为官 众臣几乎吵翻了天,呼啦啦跪了一地,更有几个老臣老泪纵横:“陛下,三思,三思啊!” “陛下,不可啊,祖宗规矩不可破啊!”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陛下,女子岂可与男子一样入朝为官,岂非阴阳颠倒,朝纳混乱,天地混沌!” “陛下,您此举乃是挑衅世俗礼法,挑衅伦理纲朝,会使我大梁天下大乱啊!” 这位新帝也太大胆了,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女子可以在朝堂上与男子平起平坐的,还可入军营,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男女不分,难不成以后让男人来操持后宅之事,相妻教子不成! 除了欧江林和顾星言,大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就连舒国公和梁老将军也觉得不可思议,陛下才初登大宝,就要挑衅世俗礼,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氏母子虎视眈眈,昭国大军似要来犯,这个节骨眼上,稳定朝堂才是重中之重,怎能行如此悖逆之事,大梁再怎么缺人,也不该让女子同男子一样做官,当将军啊。 且在这之前,陛下竟是半丝风声也未露,他是从何时起这个心思的? 舒国公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陛下此举,也不知太皇娘娘她知不知晓。 顾星渊眼眸深处露出一丝冷笑和得意,顾星成你这是在自个儿作死啊,不知道自己才登基,最该要做的事是什么吗? 呵,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子又如何,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天选之子了,愚昧! 陈廷华与顾星渊,二人虽也跟着众臣跪着,但彼此交流了一个眼色。 这圣旨下得好啊,他们可以拿此好好做做文章,不是要让女子入朝为官吗? 呵,那到时他们倒要看看,朝中混乱,百姓反对之声日益高涨之时,顾星成,你这皇位还能不能坐得稳! “此事,朕不是与诸卿商量,而是圣旨!”顾星成眸光朝下面一众跪着的众臣一扫,沉声道。 老御史丁华云猛地站起身,直视着龙椅上的顾星成:“陛下,女子入朝为官,入军营,她们能做干什么?难不成她们还妄想做做这内阁首辅,当个什么大将军不成!” 不等顾星成回答,顾星言转向丁华云:“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丁老大人。男人能做什么官,女子就能做得了什么官。男人能上阵杀敌立功当什么将军,女子亦可!” 丁老御史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农夫皇子就是农夫皇子,没有见识,上不得台面! “古有秦良玉官拜大明柱国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到一路封侯。沈云英官拜昭武将军,游击将军。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丁老大人通晓古今,想来比顾星言知道更多女子为官为将的例子。” 丁老御史袖子一甩,冷哼一声:“哼,荒唐!” “如何荒唐?” “女子怀孕生子动辄一两年,这一两年难不成就让官位空着,政务堆积着,等她一两年后再接上吗?还是九殿下您有三头六臂,可以替她们把这些事全给做了?我大梁泱泱大国,每天不知有多少女子怀孕产子!” “相夫教子,管理好内宅诸事,孝敬公婆才是女子的本份!” 顾星言也不恼,淡淡道:“六部,各大衙门,大梁各地府衙,难不成所有人,从一开始坐在哪个位置便一直在哪个位置上了?” 丁老御史别过脸,不去看顾星言。 “所有人,既能升迁,也能贬黜。女子怀孕生子这一两年,大可以让其他人顶上,待着该女子归来,可再另行安排他事。诚如陛下所言,大梁如今人才紧缺,岂会无事给她做?” 丁老御史粗嘎的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气声,犀利地目光猛地转过来,布满褶子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那么请问九殿下,开办女子学堂呢?就算五岁启蒙可入学堂,但女子十五及笄后便要嫁人,给一份丰富的嫁妆已是对女儿极大的宠爱了。短短十年,她们又能学到什么?纯属浪费!” “谁说十年学不到东西了?有才能者,用不了十年,三年五年,亦可胜却无数人。” 丁老大人胡子都翘起来了:“百姓家谁又愿意花大笔银子把女儿培养好了,结果却嫁去了夫家,为官也好,入军营也罢,争的所有功劳都成了夫家的,那女子的娘家可愿意?” 顾星言浅浅一笑:“那么,请问,老大人,您府上的女儿是半字不识吗?” 丁老御史冷哼一声:“自然不是,从小识字,女红,琴棋书画自有她母亲替她操持,我女儿乃是整个四九城顶顶有名气的才女。” “所以,老大人,您为何要把您的女儿培养成才女?嫁去夫家,不也是在替他人做嫁衣吗?” 丁老御史被这话一噎,涨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话:“那,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总之就是不一样,我丁华云虽然两袖清风,没有多少银子,但比起百姓家还是宽裕的,要培养一个女儿自不在话下,不像百姓家,连顿饱饭都没有。” “所以,陛下才要广纳良才,女子若有才,争得功名,得了俸禄,不也是改善家里的生活?” “你,你那是强词夺理!” “好了,此事不必再议。这件事,朕意已决,开办学堂一事,可先挑选几个富庶州府试行,之后再慢慢向整个大梁各地铺开。女子入朝、入仕、入军营,自即日起生效,由礼部拟出章程,内阁把关,最后由朕批奏。” 顾星成一锤定音。 还有朝臣要反对。 然,顾星成的话刚落,便听得殿外急急来报,一个身穿军服,满身灰尘的男子几乎是跪着扑倒进大殿,他嘴唇干裂,说话时喉咙里几乎要冒山火来,一张嘴便是一口血沫子。 见得是军报信使,顾星成立即命人取来水。 那人接过,一口气灌进去,顾不得嘴角边淌下来的水迹,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报,皇,皇上,八百里加紧,昭国于两日前深夜突对我大梁边境发起进攻,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现壤城已失守。阿瓦大军占领壤城后,立即烧杀抢掠,数万百姓被屠。镇守壤城的大将军唐石……” 第308章 昭国来袭 顾星成急得从龙椅上蹭一下站起来:“唐石老将军如何?” 那军报信使一阵悲痛,哽咽道:“唐石老将军,阵亡了……” 众人大惊,刚还在商量,由户部筹集粮草,梁老将军为大帅,十天后,三十万大军开拔前往壤城。 余音犹在,壤城竟然已经失守,就连戍守边关数十年的唐石老将军也阵亡了。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啊! 数万百姓被屠,那壤城岂不是成一座堆满尸体的鬼城了! 众人听得此军报,哽咽落泪。 昭国欺人太甚,欺人而甚啊! 顾星成只觉眼前一黑,重重跌回龙椅,眼前是一阵阵的眩晕,只觉喉咙里一股腥甜就要冲出来,开始剧烈咳嗽。 大殿内的众大臣见此情形,又是大惊,陛下才刚刚登基,不会就,就…… 无人敢往下深想,只觉得腿脚发虚,两股颤颤。 反倒是顾星言依旧笔直如松地站在那里,见皇兄身有异样,当即有条不紊地吩咐殿内太监们做事。 先是命人将军报信使扶下去,好生照顾,又命人取来茶水给苏朝全,让他将前几天乔神医配出来的药丸伺候皇兄服下。 苏朝全也已经吓坏了,自从九殿下回来了后,皇上这一个多月来就没有犯过病了,有乔神医在,他还以为皇上的病在慢慢好转。 哪里知道…… 也顾不得谢九殿下,忙接过茶水给顾星成润喉,又从随身带的匣子里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伺候顾星成吃了。 顾星成脑子一阵一阵发沉,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他是大梁的皇帝,这个时刻,他不能晕! 就着苏朝全的手将药吃了,连连深呼吸几口,又闭了闭眼,这才觉得眼前不再一阵阵眩晕,将强涌到喉间的血腥生生压了下去。 “让众卿担心了,朕无事。” 顾星言隐于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兄长的病拖不得,更经不起打击。 众大臣见陛下确实没什么大碍了,这才稍稍宽心。 内阁大学士沈仲:“皇上,需得立即派兵前往将壤城收复,将昭国大军赶出大梁,唐老将军不能白死,我大梁的百姓不能白白就成了他阿瓦大军的刀下亡魂啊,皇上!” 兵部右侍郎接收到陈守业的眼神,冷哼一声:“哼,唐石守城不力,依微臣看,皇上应该立即将他的家人拿下问罪才是!” 顾星渊心脏猛地一沉,朝陈守业望过去,就见他得意地朝自己扬了扬眉,那模样仿佛在邀功。 顾星渊气得七窍生烟,陈守业这个蠢货,蠢货! 今天他们已经损失了一个兵部尚书,现在把兵部右侍郎也要拾进去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谁让他自作主张的! 沈仲听得此话,当即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他的鼻子就痛骂:“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唐老将军驻守壤城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这几年我大梁与昭国大小战事不断,是他带着边境众将士将敌人挡在了壤城之外。” “如今,他才刚为国捐躯,你竟然要连他的家人都要拿下问罪,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竖子可恶,可恶!”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显然被兵部右侍郎刚才的话气得不轻。 “我大梁的将军若一旦战败,连家人也保不住,试问,谁还愿意戍边,谁还愿意上阵杀敌!” 无论是那个被骂的兵部右侍郎,还是大殿上其余诸人,均插不上半句话。 “你既然是兵部右侍郎,就别待在四九城当你的缩头乌龟,缩在武将的羽翼下,现在就可向皇上请旨领兵将阿瓦大军赶出大梁。老夫就在这四九城里看着,看你能否保证百战无一败绩,能否将阿瓦这个战无不胜的昭国大将军王赶出大梁!” 不等其余人说话,沈仲又骂道:“你若能做到,待到凯旋归来那一日,老夫三叩九拜迎出五十里,亲自给你牵马,就看你敢不敢!别逞嘴皮子功夫,要不是有唐石老将军他们在前方抵挡敌人,你安能在这里如此诋毁他们!” 那兵部侍郎被骂得如被人照着脑袋闷了一棍,脸色更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红,半晌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得低下头懦懦退下。 沈仲尤不解恨,朝顾星成拱手,然后一手指着这位兵部侍郎:“皇上,老臣要参兵部右侍郎付三全!” 付三全吓得噗通跪地:“皇上,微臣,微臣……” 他们的尚书高亚荣才刚碰死在这大殿上,他不想死啊。 未等沈仲说出要参他何罪,更没有等付三全说出什么辩解之词,顾星成当即道:“准!” 又再次下令:“来人,摘去付三全的官帽,扒去他身上的这身官服,给朕逐出皇宫,大梁永不录用此等卑劣小人!刑部给朕彻查付三全,若有违法乱纪现象,从重从严处罚!” 刑部尚书立即应是,付三全啊付三全,你是脑子进了水了,还是被驴踢了,这种话也敢说。 付三全吓得身子一歪便晕了过去,立即进来两位带刀侍卫,将他身上的官帽官服扒去后,像拖死狗一样将人拖了出去。 有付三全这个前车之鉴,其余倒陈派默默收回了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说一个字,就连刚才提出的什么女子为官一事,也再无人敢提。 顾星言拱手:“皇兄,沈老大人说得极是,当务之急是派兵收复壤城,为死去的将士和百姓报仇。臣弟愿带兵三十万,誓将昭国阿瓦大军赶出我大梁!” 梁老将军急道:“九殿下,您这是在跟老臣抢啊。” 顾星言淡淡一笑:“老将军戎马一生,顾星言佩服来不及。” 陈廷华之孙,陈守业满以为姑母陈贵妃一举能将舒氏母子拿下,那他的禁军大统领一职便是囊中之物了,谁曾想,半路出了岔子。 都怪顾星言这个狗东西。 冷笑一声:“九殿下,你以为带兵打仗是过家家呢?拿把锄头铲上几铲子,阿瓦这位大将军王就乖乖任由你宰割了?你怕不是连骑马也才刚刚跟着欧江林学会吧,啊?哈哈哈哈,简直可笑。连身经百战的唐石老将军都死在阿瓦的手下,你算个什么?” 第309章 虽远必诛 顾星言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酒囊饭袋罢了,前世此人三年后被皇兄五马分尸而亡,这一世,他不可能让他活那么久。 欧江林冷冷一笑:“陈将军口气不小,对九殿下也敢出言不逊。此刻是早朝,壤城失守,唐石老将军、十万大军,数万百姓被屠,你竟还有心嘲笑!陛下与众臣商量统帅人选,岂容你在此放肆!你自个儿贪生怕死,九殿下主动请缨,还在这里阴阳怪气,你又算什么!” 陈守业指着欧江林的鼻子:“欧江林,你!” 顾星成冷冷道:“陈守业,你好大的官威,这是连朕这个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了!小九乃是朕的胞弟,欧阁老乃是朕的先生,兼内阁首辅大臣,谁给你的胆子敢诋毁他们二人!” 陈守业愤愤然闭嘴。 陈廷华斜睨了陈守业一眼:“退下!” 陈守业这才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 陈廷华拱手对顾星成道:“皇上,犬子无状,老臣回府后必严加管教。” “既如此,那这一个月,陈将军就好好待在府里反思,不必上朝了。” 陈守业猛地抬起头,顾星成他怎么敢!二十四卫亲军营还握在他祖父的手中,他就不怕吗?! 陈廷华喝道:“跪下,谢恩!” 陈守业不情不愿下跪,嘴里像含了块糖似地嘀咕一声:“微臣谢主隆恩。” 顾星成看向顾星言,他亦是有些担心的,虽说小九并非如世人所知那般在深山里被找到。 但这二十年来,他前十年确实在村子里,虽有母后派人在教导,但到底是比不得的,后十年也只被当成暗卫训练,从未涉及过打仗,更不懂兵法谋略。 毕竟武功高不等于能带兵打仗。 让他与阿瓦这位昭国的大将军王对上,无异于让他去送死。 他又怎么能这么做。 “小九,你身子还未痊愈,先好好歇着。等你身子好全了,皇兄再派正事给你。” “皇兄!”顾星言急得上前一步。 顾星成摆手阻止。 梁老将军急道:“皇上,您快下旨吧!唐石老将军镇守壤城数十年,遇到过大小战事不下百起,如今连他也战死了,只怕阿瓦的大军不日又将向前推进,淮阳、永州的守城将军未必能守得住啊,我大梁的百姓耗不起啊!” 顾星成双手死死地拽紧了龙椅的扶手,他何尝不想立即下旨讨伐昭国大军,可朝中无将可用啊。 视线扫向下面排成两列的众臣,那些人眼观鼻,鼻观心,可知国难当头? 又见顾星渊和陈廷华祖孙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顾星成心中的寒意如冰潮一般一阵阵袭来。 顾星言却抬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兄长,他知道皇兄很希望陈廷华能主动站出来挑起重担,国难当头,再大的私怨也应当暂时放到一旁。 可惜,在陈氏母子以及陈廷华眼中,只有自己眼前的利益,哪怕亡国,也要让皇兄来做这个亡国君主,不会愿挺身而出担下此重任,即使到了地底下,也是要皇兄对不起大梁顾氏的列祖列宗。 在他们眼中,当个亡国奴也要好过让皇兄稳坐帝位。 殊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何等可笑,这样的人竟然是大梁顾氏的子孙,父皇竟然还想把江山交到这种人手中。 顾星言捏紧了拳头,梁天佑的父亲已经战死,他不能让梁老将军老年丧子之后,还要在古来稀之年再披甲上阵,最后战死沙场。 梁老将军不是阿瓦的对手。 前世,三年后,父皇也是突然驾崩,昭国如这一世一样派出四十万大军,不过那时并非是阿瓦领兵,也并没有如这一世一样屯兵月余不动,而是立即起兵,由随州城的守城将军带着这四十万大军企图一举攻下壤城。 不成想,被早有准备的唐石带着十万人反打了个结结实实,以十万兵力直揍得昭国四十万大军抱头鼠窜,扔下近三万具尸体后落荒而逃。 直到一年后,缓过来的昭国才命阿瓦为统帅,率三十万大军突袭壤城,用了不到一个月便一举攻下壤城、淮阳、永州等十三城,所到之处皆是屠城,如人间炼狱,烧杀抢掠无恶不做。 最后梁老将军挂帅出征,与阿瓦斡旋了两三个月,虽没有从阿瓦手中夺回一城,可也未能让他再往大梁内腹推进一城。 可梁老将军毕竟已经年迈,数月后在登州与之苦战数日,最后手撑着一杆红缨枪,立地而亡。 那一战,梁老将军身上插了足有上百支昭国的羽箭。 那时的他虽没了缺失的那二十一年的记忆,但其武功仍在,后来除了身中暗卫之毒外,其余都无恙,且回到大梁后他每日苦读兵书,又有欧叔这位文武全才在一旁指点于他。 不仅武功得到精进,后来连欧江林也不再是他的对手,就连兵法也因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得以参透。 梁老将军战死,陈廷华不肯领兵,朝中再派不出武将,若不能把阿瓦大军赶出去,大梁要亡国。 是他请命,亲率领三十万大军,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不仅收复了永州十三城,还将阿瓦大军困在一处山坳里,一举摧毁,生擒阿瓦这位昭国的大将军王。 随后又向昭国以势如破竹之势,三天连推进两城,逼得昭国不得不投降,最后割地求和。 几番谈判,历经一个多月,最后昭国割让十城,换回昭国数万俘虏和阿瓦。 可惜,阿瓦回到昭国后并没有被善待。 不仅被大臣们嗤笑,还被自家国君羞辱,其妻妾更是在其被他抓走后不久,满族六十余口就被国君以战败的罪名处死。 可以说,阿瓦人虽回到了昭国,但他痛不欲生,最终在一个夜黑风高夜,扮作守帐兵士杀进了昭国君主的大帐,将抱着美人睡得正香的昭国君主在梦中乱刀砍死,随后他自己个儿也饮刀自刎了。 昭国君主一死,昭国顿时大乱,各位皇亲国戚纷纷看中了地至高无上的位置,无人顾及大梁军已在步步逼近。 甚至有人为了能得到那皇位,单方面撕毁了盟约,不断派兵来壤城滋扰,以企图以此来博得百姓的拥戴。 可惜,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 他说过,敢犯大梁者,虽远必诛。 第310章 立军令状 于是,他再次带领三十万大军朝昭国全面反击,一城接着一城地朝昭国的国都推进,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便将整个昭国纳入大梁版图。 这之后,夏国和北齐不自量力,达成同盟,举兵六十万,从与大梁接壤的数城同时来犯,他与欧叔、二堂兄顾星晟一起趁机反击,又用了四年左右的时间将夏国和北齐也纳入了大梁版图。 有人给皇兄上奏,趁胜将北晋拿下,皇兄问过他的意思,他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遗漏在了北晋,让他下不了那个决心。 就在他班师回朝回到四九城后半年,杨洛配出了解药,吃下后,他恢复了缺失的那二十一年记忆,也终于想起了在北晋有一个叫晚晚的姑娘。 也难怪,他冥冥之中始终不愿对北晋用兵。 然而,半个月后,他派出的信使送来消息,北晋皇后李双晚早已被北晋皇帝凌恒焚死于冷宫,镇国将军府因“通敌叛国”也被满门抄宰了。 而那时,皇兄毒发身亡,他已登基为帝。 他大怒,当即点兵六十万,举全国之力,御驾亲征,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半北晋给灭了。 然而,他等不到天下太平的那一日了,陈氏余党见他从北晋搬师回来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便暗中举兵,向他举起了屠刀。 两世半命,是他在北晋为晚晚求的,回到大梁后,他的生命便已经处于倒计时。 顾星成面露沉痛之色,深深闭了闭眼后,正要点头答应梁老将军所求,便听得顾星渊淡淡一笑道:“皇上,既然九弟这么想当这个统帅,你不如就给他一次机会,说不得九弟天生就是将帅之才呢。” “不过,我大梁将士的命金贵着呢。既然九弟如此迫不及待,也不能白白让他们去送死,皇兄。” 顾星渊看向那个高坐于龙椅之上之人,眼里带着玩味的挑衅,“臣弟建议九弟不防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将阿瓦大军赶出我大梁,他便以死谢罪。” 说罢又转向顾星言:“九弟,你可敢啊?” 顾星言淡笑一声:“原来在三哥的眼中,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是可以用来作赌资的。” “呵,原来是三哥误会你了。也对,九弟毕竟没有在大梁长大,更不曾在四九城生活过,不敢立下军令状也情有可原,看来刚才的自请为帅也不过是……” 不等顾星渊说完,顾星言已道:“皇兄,臣弟有把握能将阿瓦大军赶出去,但我大梁几十万的将士性命不是儿戏,不可用作赌资。臣弟只能说,若大梁战败,臣弟无脸回四九城,还请皇兄允准。” 他眼锋如刀地扫了顾星渊一眼。 顾星渊被一眼看得后脑勺直冒冷汗。 顾星成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他知道,若他再不答应,便是逼着小九当堂立下军令状,那就真的如了顾星渊的意了。 他初登大宝,朝中倒陈派还未肃清,护卫四九城的二十四卫营依旧握在陈廷华的手中。 但也诚如小九所说,大梁几十万的将士性命不是儿戏,不能用来当成赌资,更不能拿小九的性命去赌。 他一时竟有些难以抉择。 此刻,欧江林道:“皇上,臣认为,九殿下可以。” 他虽不知九殿下为何有这般信心,但与其相处了两个多月,对他亦是有所了解,九殿下此人智谋手段在万万人之上,无一不是走一步看百步,他今天会站在这里向皇上求这个统帅,那他便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舒国公也点头道:“皇上,臣也认为,九殿下可以。” 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大臣出来表示,九殿下可堪此大任。 顾星成缓缓站起身,朗声下令:“拟旨,着真州、北州、梧州三地各抽调八万人马、二十四卫营抽调六万人马合并三十万,组成苍狼军,由顾星言担任苍狼军统帅。” “真州、北州、梧州的各八万人马收到旨意后立即从原地出发前往壤城,二十四卫营六万人马交由顾星言,明日一早大军开拔,收复壤城,将昭国的阿瓦大军逐出我大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廷华急道:“皇上,二十四卫亲军营只剩下十四万了, 现再抽去六万,若夏国、北齐、北晋来犯,八万人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这四九城的。” 顾星成冷冷道:“这是圣旨,陈大将军难不成要抗旨不成!” “老臣,不敢。” 八百里加急的三道一模一样的圣旨未等早朝结束已经火速送往真州、北州、梧州三地。 同时另一道圣旨送到陈廷华手上,那六万人马便由他在一天时间内点齐,交到顾星言手中。 而这个时候,李双晚跟着三清大师终于在这天的亥时三刻抵达了牟山。 爬到山顶的那一刻,李双晚整个人仰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她是半点也没法走了。 三清大师捊着白须,蹲在她的面前,嘿嘿笑道:“这就不行了?” “师,师父,现在,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顾星言他是怎么……” “诶。”三清大师再次打断她的话,“老衲答应过九殿下,这件事不能说,不能说呀。” 终于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了,她骨碌一下爬起来,双腿一屈坐好:“那师父,我不问您这件事,您只要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找到解他身上暗卫之毒的余下两味药。” “哦,这么说,四味花找到两味了?” “嗯,您不是能掐会算吗?碧海玄参,紫雾魔兰已经找到了,可蓝月灵槐,幽冥鬼葵还没有头绪。” 三清大师微微一笑,指向朝他们二人飞奔过来的舒文博和红霜两人:“瞧,有人给你送消息来了。” 舒文博冲到李双晚面前,当看到面前这个不人不鬼的姑娘时,堂堂七尺男儿眼圈都红了:“小妹,你怎么样?” “大哥,红霜姐,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有点累……”话还没有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舒文博一把抱起李双晚就朝禅房走去,走到半路,又顿时转过身来:“老和尚,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三清大师抚着长须笑道:“年轻人,这是她该历的劫。” “狗屁劫!” 第311章 蓝月灵槐 红霜把额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若是被主子看到阿琰这副样子,不知要多心疼了:“大师,您为何要如此为难她呢?” 又不是真的拜他为师,有必要吗。 “你啊,和那臭小子一样,你们都不懂。” 若不这么做,顾星言这一世就只剩下两年的命了。 什么真龙之躯,两世半命,真要各取两世的一半性命,那加一起不还是一整世吗? 逆天而行,换他人重生,哪有那么容易。 李双晚直到三天后才醒,这期间红霜和舒文博二人轮流一直守着她。 见她醒了,红霜忙上前扶她起来:“阿琰,你觉得怎么样?” 李双晚拍了拍有些迷糊的脑子:“红,红霜姐?” “对,是我,你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把我和你大哥都快要吓死了。舒公子就差去和三清大师打一架了。” 李双晚揉揉脑袋:“我没事,就是累的,太累了。” “你们是从哪里走的?我和舒公子在你们出发的第三天就出发了,一路骑马就是不见你们的人影。后来,我们又反反复复找了许久,几乎每一条能走的路都找了,始终不见你们。” “是师父带的路,他说从四九城到牟山的这五百里路,我得一步一步走着来。翻了约莫有十座山,不知淌了几条河,记不清了,这么些天,睁开眼就是赶路,闭上眼立马就能睡着。” “为什么不走官道?五百里是走官道的里程,若按你说的,怕是有七八百里了。大师说什么这是你该历的劫,什么意思?” 李双晚握住红霜的手:“红霜姐,你别问了,总之,我如今好端端地在这里就够了。我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有。”红霜起身,去将放在一旁一直温着的粥拿来,“你刚睡醒,先喝点粥,等肠胃适应了,再吃别的东西。” “好。”李双晚捧起碗,不过片刻就将一碗粥喝了个底朝天,这二十天来,她一直只能吃干粮,吃得喉咙都快要冒烟了,不成想一碗粥也能如此好喝。 刚放下碗,舒文博便推门进来,一见李双晚醒了,眼睛一亮,三两步走到床前:“小妹,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双晚朝他摇头:“我没事,让大哥和红霜姐替我担心了。” 舒文博捏紧拳头:“哼,三清这个老和尚,还好你现在醒了,否则我非把他那几个白须拔光不可,看他还成天装神弄鬼得挦须。” “大哥,我的信你送去给他了吗?” “哦,对对,九哥有回信给你。”说着,舒文博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了过去,“呶,给你的。” 李双晚忙接过,打开,这一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把纸递到舒文博面前:“大哥……” “嗯?”舒文博低头去看,好嘛,那纸已经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了,写了啥是一个字也看不清。 他挠了挠脑袋,尴尬笑道:“这,这不是放在怀里,然后和红霜他们一直在找你们吗?身上出了很多汗,把字给糊掉了。嘿嘿,小妹,你别急啊,我立马派人回四九城,请九哥再写一封来。” 李双晚有些无奈,她真的很想知道顾星言给她写了什么:“大哥,师父在哪里?” “这老神棍,一大早说你今天肯定会醒,然后就消失了,大半天了,也没见回来。我看啊,他是怕被我揍。” 到得傍晚,李双晚才看到三清大师在院子里喝酒。 她走过去,在对面坐了,伸手就将他手上的酒壶给夺了过来:“师父,您还没回答我那天的话呢。” 三清大师咂吧了一下嘴,好似在回味刚才的酒味似的:“娃娃啊,太心急喽。你快把酒壶还我。” 李双晚手往后一侧:“除非师父告诉我,另两味药能在哪里找到,要不然,我把你这酒壶扔山下去。” “呦呦呦,胆子变大了,敢威胁起你师父来了。” 李双晚站起身,把手伸出栏杆外面,故意道:“那你说不说?” “唉,说说说,快,快把酒还给为师。” “这还差不多。”李双晚俏皮一笑,坐回去,把酒壶放到三清大师手上,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花生,“呶,徒和孝敬您的。” “不就是为了套我的话吗,行了,告诉你也无妨,蓝月灵槐就在这牟山附近。” 他指着数百米外的山峰,“瞧见没,就在这个山崖之巅。有数于百计的毒蛇守护,被它们咬上一口,当场就能毙命,不要说根本没有解药,就是有,喂下去的功夫都来不及,你可敢去取?” 李双晚立即站起身:“敢!师父,我现在就去。” “你这娃娃,说你心急你还不承认,坐下,为师的话还没说完。” “是,师父您说,只要能让我顺利拿到它,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些毒蛇里面,其中有一条叫赤烈焰蛇,是那数百条蛇的蛇王,你得先把它给收拾了,才能顺利拿到。否则,就算你把蓝月灵槐弄到手,一旦被蛇王发现,我们整个牟山都将毁于一旦。” 李双晚不成想后果竟是如此严重,忙问:“师父,那我要如何做?” “这蛇王啊,它有灵性,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你得让它心甘情愿地把东西给你才行。要怎么才能让它心甘情愿,此事,只能你去做,没人能帮得了你。总之,数百年来,想要得到这蓝月灵槐之人不计其数,但结果无一列外都把尸体留在了那边。” 除了顾星言那小子前世拿到过,但那是前世的事,和这一世无关。 如何让一条冷血的蛇心甘情愿地把它守护了数百年的东西交给她,李双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既然知道了它在那里,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天黑了,夜深不好走,今天先好好休息,想明白了要怎么做,明天再去也不迟。” 三清大师站起身,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含含糊糊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世上痴情男女什么之类的话,李双晚没心思细听。 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把蓝月灵槐拿到手。 第312章 恶毒计谋 而此刻的四九城,下朝后,陈廷华和陈守业父子上了顾星渊回辰王府的马车。 马车上,陈守业恼怒地一掌拍在车壁上,正要怒声发牢骚,被顾星渊抬手阻止,冷冷道:“表兄,这是在大街上!” 陈守业愤愤别过脸,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陈廷华看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沉不住气!刚才在早朝上,要不是我保你,你看顾星成会不会饶你!” “他敢!他才登基几天啊,就敢对我陈家下手。” “敢不敢的,他也是皇帝!我手上的二十六卫营,短短几天就只剩下二十四卫了,这位皇帝的手段,你难道还没有领教?” “还有,谁让你擅做主张让付三全说那番话的?你长不长脑子啊?” “祖父,我,我那也是为了三殿下好。” “好什么好,祖父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昭国杀了我大梁这么多人,这个时候明面上,我们就得一致对敌,你倒好,你让他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顾星渊冷声道:“付三全自己也是个没脑子的。” 陈守业这才悻悻闭了嘴。 可人刚进辰王府大门,陈守业便气得一脚就踹在了廊柱上,那柱子乃是石头垒起来的,痛得陈守业倒抽凉气,抱着腿原地直打转。 “来人,来人,把这破廊柱给本将军砸了,砸了!” “你要砸谁府上的廊柱?陈守业,你给我消停点。”陈廷华气得上前一耳光便扇在了陈守业脑门上。 陈守业被扇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捂着腿,像个唱戏的丑角。 顾星渊眉心狠狠跳了跳,心中已然是恼怒到了极点,若非外祖父有这么一个酒囊饭袋的长孙,他顾星渊岂会到现在还屈居于舒氏母子之下的境地。 一个个的蠢笨如猪,只会拖他后腿。 陈廷华也很不想管他这个孙子,可自己的长子从小身子便弱,动不动就晕个两三天是常有的事,只能做个文官。 可要想有实权,让人忌惮,手中就得有兵。 好在,长子的脑子好使,出个谋划个策还是可以的。 陈家的将来就只能交给这个不成器的长孙手上。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将陈守业扶去书房。 到了书房,顾星渊把下人全部打发出去,陈守业的脚也没那么痛了,捂着半边被陈廷华打肿的脸:“祖父,您手上的六万人马绝不能这么便家就交给顾星言。” 陈廷华脸色一沉:“那是圣旨,不给就是抗旨!” “我呸,一个绝了后的病秧子,我看他能在这龙椅上坐多久!” “表哥,慎言!”顾星渊瞥了一眼书房外,府中的下人没有他的命令无人敢靠近他的书房,但谁又能保证他的辰王府没有混进顾星成的人。 陈守业一屁股坐下来:“辰王殿下,你别和我说什么慎言不慎言的,这件事本就是姑母安排得不合理,哪有把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宋亚峰一个人头上的,她宫里那么多太监宫女,一点别的防备都不做。要不然,这个时候,哪还有他们舒氏母子什么事,今天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就是你!” 顾星渊重重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怒喝道:“陈守业,你放肆!本王的母妃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陈廷华冷冷看了陈守来一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到现在还不知道。若非有贵太妃娘娘,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 “祖……” “行了,说正经事。顾星成既然下了圣旨,这六万人马我们就必须给。” 陈守业还要说什么,被顾星渊一个眼刀子给塞了回去。 “但这六万人怎么给,给哪些人,有窍门,殿下,老臣是这么想的……” 一番恶毒的密谋在辰王府的书房里展开。 陈守业听罢抚掌:“妙啊,好好好。这么一来,就算他顾星言是二郎神下凡,也只能有去无回!” 陈廷华气道:“特别是你,此事绝不准说出去,这两天你好好在府里给我待着。” 陈守业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好在府里待着是不可能的,怡红院新来的小桃姑娘,明天可等着他去开苞呢。 而同样,顾星成回到御书房后,便将小九留了下来。 顾星言又忙让人去把乔太医请来。 顾星成摆摆手,表示无碍:“小九,兄长依旧不放心,这样吧,我把梁老将军派给你,你拜他为军师,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多问问他。梁老将军身经百战,虽不是百战百胜,但也是我大梁响当当的名将。” 顾星言知道皇兄担心什么,点头:“好。” “陈廷华的六万人就算他会给到你,也没那么服管,你可有想好要怎么做?刚才有人来报,陈廷华祖孙随老三去辰王府了。” “皇兄放心,我心中有数。我不仅会让这六万人乖乖听我的,还要让他们在班师回朝之后,渗透进二十四卫营的另外八万人马中。” 顾星成见自己这个兄弟胸有成竹点头,既然已经下旨命小九为统帅,他便不再多问。 对小九,他总归是信任的。 见兄长又低低咳嗽了两声,顾星言拿过茶递过去:“昨天听苏公公说你又过了子时才歇下?兄长,你身子本就不好,万不可再这么操劳下去了。国事是重要,但没你的身子重要。” 顾星成嗔了苏朝全一眼,苏朝全像个老鹌鹑似地缩着脑袋,往墙角跟小步地退了两步。 “这病自我出身便跟着了,我心里有数,你在外打仗,莫要操心我的事。你啊,怎么会想到要做这个统帅的?阿瓦被封国昭国的大将军王,平身作战无数,无一败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兄长,我和你你讲讲昨夜我做的梦吧。等你听了我这个梦之后,你再做决断。” 顾星成一怔,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说起他做的梦来了,梦能做什么决断。 可他既然说了,便笑了笑道:“行,你说,我听着。” 关于前世,顾星言只能借梦来说,他要离开四九城许久,有些事兄长必须得提前做好防范,万不能被陈氏母子和陈家人钻了空子。 第313章 前世之梦 可还未等他说话,便听得小太监来禀报:“皇上,乔神医到了。” 顾星言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见他朝自己无奈一笑,道:“请乔神医进来。” 乔顺进了御书房,看到兄弟二人都在,胡子翘了翘。 顾星成知道拗不过小九,也就乖乖伸出手来请他把脉。 乔顺脾气不大好,一通脉把下来,胡子差点就翘飞:“皇上,若是您不愿听老朽的话,那老朽和孙女儿这便收拾收拾回深山去。” 顾星成赶忙道歉:“对不住乔神医,是朕没听你的嘱咐。” 乔顺见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心里很是受用,鼻子虽冒了冷气,嘴里也没饶人,但语气终是软了下来。 “哼,皇上乃是这大梁之主,操心的国事多,老朽都知道。可老朽也和您说过,您的身子是万万不可动怒的,寒毒早就伤了您的五脏六腑,动怒更伤肝,再好的灵丹妙药也不及您生一次气的。” 顾星言打圆场:“是我不对,惹怒了皇兄。乔神医,您赶紧给看看,往后我让皇嫂盯着,绝不让他动怒。” 乔顺朝他瞥了一眼:“你也一样,身上的毒还没解呢,就要领兵打仗,我看你们兄弟二人都是不把自己个儿的命当命,百瞎老头儿在这瞎担心。不如就和小孙女儿收拾收拾早点走路,还能多活几年,要不然迟早有一天被你们兄弟二人给活活气死。” “是是是,我们的错,我们的错,您老受累。”兄弟二人都是连连道歉。 乔顺也不理会,唰唰几笔写好方子,扔给杵在一旁当鹌鹑的苏朝全,然后拎着药箱像只斗赢了的公鸡似的,仰首阔步地走了。 “兄长,往后可要听乔神医的,莫要再惹他生气了,否则他屁股一撅,真不干了。” 这小老头脾气大着呢。 有外人在时,顾星言便称顾星成为皇兄,自称臣弟,私下里二人还是兄长和小九互称,用顾星成的话说,这样才像一家人,才更亲切。 顾星成笑道:“成,我听你的,也听他的,好好养病,吃药。我的身子好了,你也安心,这下可放心了?” “嗯。” “那现在就说说你的梦吧。”听个梦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他还有一堆的政事等着处理。 顾星言让苏朝全把御书房里伺候的下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他一人在一旁伺候。 顾星成见小九把一个梦弄得如此慎重,不免轻笑。 苏朝全觉得,既然听故事,那就得配点东西,于是端来了瓜果。 顾星言端端正正坐了,慢慢将前世他回到四九城之后的一些事,捡能说的说了,把与李双晚相关的都隐了去。 他的语气很平缓,仿佛梦里所发生的一切,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兄长,梦中陈氏一族虽然最后都被你杀了,可那些漏网之鱼在最后还是给了大梁重重一击,不得不防。此番臣弟要带兵出征不能护在你的左右,你与母后在皇城,千万千万要多加留意,禁军中务必让二哥抓紧时间整顿,还有二十四卫亲军营,我带走六万,可还有近八万人留在四九城。” “且留下的这八万人马必都是精兵强将,五千六百余的禁军是不足以与之相抗衡的。” “陈守业虽不足为惧,就连陈廷华也不过如此,但兄长,一定要留意陈廷华之子陈士辉,此人虽是文官,还动不动就卧床起,却是个厉害角色。有时文官的一支笔一张嘴顶得过千军万马。在梦里,最后正是他带着陈氏余孽反扑,给了小九重重一击,我便是死在他的手上的。” 说罢,顾星言满脸凝重地看着自己的皇兄,这才看到皇兄不知何时,从一开始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到此刻已经是脸色煞白。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 许久,都未曾有人出声。 苏朝全一直都在,听九殿下说完,整张脸都惨白惨白,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这哪是梦啊,哪里能将梦说得这般清楚,这分明就是九殿下的亲身经历啊。 可这经历也太苦了,太残忍了,陈氏余孽更是穷凶极恶,实在可恶可恨至极啊。 良久,顾星成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九,你告诉我,这些事是你昨夜做的梦?” 顾星言苦笑一声,端起茶润润早有些干哑的嗓子:“梦,亦或是现实发生过,有时,兄长,是分不清的。” “哎呦,九殿下,您,您这梦可是吓死老奴了。皇上,这许是上天的警示呢,好在只是一个梦,还来及得。” 是啊,还来得及。 顾星言缓缓笑了,真龙之躯,两世半命,牺牲他一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梦里,我没有找到可解你身上毒的那四味药?最后战场上,毒发作了,被陈氏余孽乱箭射死的?” 顾星成一把抓紧了顾星言的手,他的手冷如冰,刺入顾星言的骨头缝里。 “小九,你告诉我,这只是梦,只是梦!兄长怎么会连四味药都找不到,举整个大梁之力,怎么还会让你,让你每回毒发都受尽折磨。” 顾星成泪滚滚而落,心脏在猛烈抽痛,若真是真的,他太无用了。 万箭穿心而亡,会很疼的。 如果那不是梦,而是他的亲身经历,他和母后已死,这世上只留下一个小九,他怎么受得了啊。 死前,还只有贾成一个人陪在他的身旁,梁天佑和舒文博二人竟然早早就死在了北晋。 小九一统了天下,完成了大梁祖先一直想要做,却一直没能做到的事。 可是,小九也死了,那一统了天下,于他,于他们而言,又有何意义。 顾星言见自己兄长的手竟然如此冰寒,定是被自己刚才说的话给吓着了,忙让苏朝全取来手炉给他捂上。 “兄长,重要的不是我在梦里是怎么死的,而是得尽快从陈廷华手中拿回二十四卫亲军营,四九城的安危不能落在陈氏之流手中,一定要找机会把陈士辉给杀了。” 顾星成忙用袖子擦干眼泪:“这件事我知道。小九,此次攻打阿瓦大军,我让先生也随你一道去。” 第314章 兄长嫂嫂 “兄长!”顾星言一把反握住顾星成的手,“如今你才初登基,父皇在时宠幸佞臣,外戚手握重兵把持朝政多年,朝堂内外腐朽不堪,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欧叔若跟我走了,朝中怎么办?谁来制衡陈氏一党?你身子又这般不好,若是让欧叔随我出征,我才是真的不放心。” “小九!” “何况你在早朝上下的那道准女子科考入官的旨意,陈氏不可能没有一点动作。” 顾星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无用,他没用啊。 顾星言给顾星成送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所以,兄长,这件事,你就算说破天了去,我也不会同意的。欧叔是一定要留在你身边的,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去找母后,看母后会站在谁那边。” 顾星成眉头深深皱起,便听得外面有小太监来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顾星言握了握兄长的手:“这件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 苏朝全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呦,老奴年纪大了,动不动就打盹儿,也不知这一个时辰,陛下和九殿下都说了什么。” 顾星言笑起来,这个老狐狸。 顾星成深深闭了闭眼,端过小九递到唇边的热茶喝了,压下心里涌上来的难受,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请皇后进来吧。” 皇后翟淑华是个和婉温善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的织锦长裙,腰间用同色系的织锦束了起来,头发挽成了高髻,发间插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双耳上挂着一对珍珠耳环。 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碧荷色的宫女,那宫女手里提着两个食盒。 她嘴角含笑,近得跟前:“臣妾参见皇上。” 顾星言忙也起身朝她行礼:“皇嫂。” “小九,快坐吧。”翟淑华笑道。 “淑华,你怎么来了?”自从这个女子进来,顾星成望着她时,眼眸里全是温柔缱绻。 站起身,走过去,执起女子的手,“说过多少次了,你我是夫妻,以后在自家人面前不准再向我行礼。” 翟淑华脸色微红,轻轻拍了他的手一下:“是,我记住了。小九还在呢。” 顾星言笑着站起身:“兄长,皇嫂,我有事先走了。” “知道你们兄弟二人商量政事顾不得用膳,我是特意给你们送饭来了。我一来,小九你就要走,下次皇嫂可不敢再来了。” 宫女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顾星成见了笑道:“坐下吧,全是你皇嫂亲手做的,尝尝看,可喜欢吃。” 苏朝全拿出银针来试毒,被顾星成一个眼刀子给憋了回去。 苏朝全只好又把自己当个鹌鹑缩到墙角里。 “小九喜欢吃什么?皇嫂给你去做。” “这就很好。” 顾星成慢慢地放下了筷子,翟淑华奇怪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小九什么都吃,可见在北晋这么些年,受了太多的苦。” “兄长,这件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不是我不挑食,而是皇嫂烧得确实好吃。皇嫂,你说是吧?” 翟淑华笑道:“是,皇上,都过去了,别再去想。小九如今在你身边,在母后身边,这便够了。” 顾星成拉了翟淑华也坐下:“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你快去吃吧,莫要把胃再给饿坏了。” 二人才拿起筷子,顾星晟来了,刚要行礼就被顾星成拉着坐了下来:“吃了没?” “嘿嘿,每次来皇兄这儿都能吃到好吃的,还是皇嫂疼我。” 翟淑华让人取了副碗筷递过去:“快些吃吧,就知道你要来,有你的份。” 顾星晟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到顾星言对面,拿起筷子就吃:“嗯嗯,好吃好吃,饿死我了。” 顾星成嗔他一眼:“让你盯着的事,有眉目了?” 顾星晟往嘴里咕咚咕咚倒了一碗汤,边喝边点头:“皇兄,你料得没错,陈守业那狗东西,从辰王府出来后,就直奔二十四卫营了。你放心,我让人盯着呢,今儿晚上已经找了几个兄弟就把他约春花楼去,辰王和陈廷华密谋了什么,等到喝得差不离了,往那女人的肚皮上一躺,保准倒豆子似地全给倒个干净。” 顾星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顾星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皇嫂,我说话粗了点。” 翟淑华笑骂道:“我哪里不知你就是这泼皮。” “找的人靠谱吗?” “靠谱,放心吧。” 等到几人吃饱了,顾星晟用袖子把嘴一抹,拉着顾星言便起身:“走,一起瞧瞧去?” “春花楼?” “嘿,小九你可以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知道要去哪儿了?” “不去。” “小晟,不准带他去那种地方。”顾星成脸一沉。 翟淑华笑骂道:“当心睿王叔和睿王婶知道了,扒你的皮。” “哪能呢,我母亲给我找的通房和小馆我都不要,我岂会去那种地方。” 顾星言瞥了顾星晟一眼:“让你的人弄两身勇卫营普通士兵的军服来,咱们今夜去探个虚实。” 顾星晟大笑,指着顾星言对顾星成道:“皇兄,你瞧,小九和我想一块儿去了。”说罢拍了拍手,便有两位禁军手捧两身勇卫营士兵的衣服进来了。 仰着头一脸得意道:“瞧瞧,这是什么?” 顾星成笑扔了他一筷子:“快去,夜里风寒,多穿些。” “好咧。”说罢,拉了顾星言便走。 “兄长,母后那边……” 顾星成朝他挥手:“这会儿知道怕了,早上在大殿上的气势呢?去吧,母后那边我自会去说。” 翟淑华看着兄弟二人走远了,才道:“我刚从母后那过来,母后一早便知道了。” “母后她……” “母后与一般的妇人不一样,她会理解的。” 顾星成站起身:“我去给母后请安。” 翟淑华从苏朝全手中接过大氅给他披上,顾星成个子只比顾星言稍矮一些,翟淑华给他系带子的时候,要微微踮起脚尖。 这件品月色金绣八团暗云纹大氅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按说他已登基为帝,所有的衣服均该有龙纹,由织造局制作才是,但他却爱极了这件大氅。 顾星成微微屈了屈身,眉眼里全是眼前这个女子。 第315章 好好活着 小九告诉他,梦里他在四十岁那年身故,比太医们预料的活不过三十五岁多了五年。 可他死后,这个女子却躺在他的身侧,与他十字相扣,陪他赴了黄泉。 顾星成执起她的手,带她一同走出御书房。 “皇上,母后的慈宁宫在东边,往那条路走才是。” 顾星成扯了扯翟淑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我先送你回坤宁宫。” “嗯?我自己回去便好,母后这会儿应该在等你呢。” 翟淑华不明白皇上这么忙,今儿个怎么非要送自己回宫。 身后的宫女太监却抿嘴笑了,皇上和皇后的感情真好啊。 “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顾星成柔声道。 翟淑华脸色微红,见跟在他们身后的宫女太监都在偷偷笑,轻轻拍了拍顾星成的手臂:“后面还跟着人呢。” 一刻钟后,方进了坤宁宫的寝殿,顾星成便放开了翟淑华,直奔梳妆台。 翟淑华神色一慌,忙快走两步拦在顾星成面前:“皇,皇上,这是臣妾的梳妆台,里面就是些首饰、胭脂、眉黛之类的东西。没,没什么好看的。” “让开。” “皇上……” “朕叫你让开!”顾星成一双丹凤眼盯着翟淑华,眼里已有了怒容。 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女面面相觑,皇上与皇后二人成婚已有十余载,从未见他们红过脸,像今天这般皇上对皇后发怒的,更是不曾有过。 而且刚才二人都是牵着手过来的,这怎么就…… 有几个下人望向随他们二人一道回来的宫女,那宫女也是一片茫然,微微朝他们摇头。 “皇上非要如此吗?”翟淑华声音哽咽,却依旧站在梳妆台前不肯退让。 “是,非要如此!朕叫你让开。” “皇上!” “呵!”顾星成冷笑一声,竟是用了些力道,将翟淑华一把从梳妆台前推了开去。 翟淑华一个趔趄,险些栽地上去。 顾星成生生忍住没有去扶她,抬手已经打开了梳妆台,手伸进去,往最里面一按,一个小小的暗格吧嗒一声弹开,一个精致的瓷瓶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翟淑华泪流满面,他还是知道了。 顾星成死死地捏紧了手中的瓷瓶,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怒视着翟淑华:“皇后,你告诉朕,这是什么!” 顾星成从未在翟淑华面前自称过“朕”,就连当太子时也未曾在她面前自称过“本宫”,他们二人一直伉俪情深。 更不要说,此刻不仅称她为“皇后”,语气还如此生冷。 可见,是真真的发了怒。 翟淑华推开扶着她的宫女,缓缓朝顾星成跪了下去:“皇上,您别问了。” “你不说?” “是,臣妾不会说的。” “好!”顾星成猛地拔掉瓷瓶上的塞子,“皇后若不说,那朕便喝了它!” 翟淑华脸色大变,吓得人直接就扑了过去,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似被人捶破了的锣鼓:“不要!” 可她毕竟只是个女子,虽然顾星成自娘胎里带了寒毒,却也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能从他手中夺走东西的。 “皇上,不要,臣妾求你,不要……”翟淑华跪在地上,喉咙发苦,泪跟着滚滚而落。 顾星成把瓷瓶凑到自己嘴边,逼问她:“淑华,你告诉我,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是毒,是鸩毒。皇上,这是臣妾给自己准备的。”翟淑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宫里的太监宫女大惊,皇后什么时候把如此剧毒藏在梳妆台里的? “什么时候的事?”顾星成声音发颤,慢慢上前把地上的女子扶起来。 “我们定下亲事的那一天。”那时,她就躲在屏风后面,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而心早在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太子的那一刻就已然怦然心动。 泪从眼角缓缓滚落,滴在翟淑华的手背上,灼得她心跟着抽疼。 “所以,若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喝了它,随我一起去,是吗?” “皇上,没有你,我活不了的,淑华活不下去的。” 寝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默默退了出去,无声将殿门关了。 顾星成用尽了全力,把瓷瓶从窗户扔了出去,随后抱紧怀中女子:“淑华,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不管我是明天就死了,还是能活到三十五岁那一天,你都要活下去!” “阿成……” 顾星成放开了她,直直地看着面前那女子:“你若不答应,朕便效仿民间,给你一纸休书,从此以后,你翟淑华不再是我顾星成的妻子。” 翟淑华脸色唰地就白了,死死抓紧顾星成的衣服:“阿成,你,你要休了我?” “是,若你做不到,我这便写休书,从此以后,你我生死不复往来,更不可能葬在一起。” 翟淑华心中大恸,她如何不知这个男人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要让她活下去,可没有他的日子,活着就只剩下活着了。 “阿成……” “来人,准备笔墨!” “我答应你,阿成,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顾星成笑了,将人再次揽入怀中。 到慈宁宫时,已是两个时辰后了。 舒太后一人坐在窗前,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顾星成正要朝舒太后行礼,宁如姑姑朝他微微摇了摇头,见太后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宁如姑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姑姑,母后她……”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太后她,”宁如姑姑低低叹了一声,“自从得知九殿下主动请缨之后,太后便一直这么坐着,已有两个时辰了。” “一句话也不曾说?” “倒也不是,九殿下出宫前同睿亲王世子过来了一趟。唉,九殿下什么都没说,来了便朝太后跪下磕了几个头。太后这才转过身,将九殿下扶起来,说了一句‘你去吧,母后明白’,便又这么坐着了。” 顾星成望向坐在窗台面的母亲,她十八年华嫁于父皇为后,可父皇后宫嫔妃众多,在陈贵妃进宫后更是任由她对母后下手,处处打压。 他这个儿子从生下来那一刻,便耗尽了母亲的心血。 所以,她才不得不将小九儿送走。 二十余年,不见自己的儿子。 近三十年,她不曾好好过过一天属于自己的日子。 是他对不住娘。 第316章 细腰姑娘 “皇上,奴婢是个下人,也是个妇道人家,见识短,实不该说这话的。可老奴看太后这样心里也难受,九殿下才回到太后娘娘身边不过几天,他又不曾领兵打仗,应该先在太后身边尽孝才是啊。” “姑姑,朕便不进去了,你好生伺候母后。” “是。”宁如姑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奴婢,忙跪下请罪:“皇上,奴婢失言,请皇上责罚。” 顾星成转身走了。 “你起来吧,他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怪他,也不怪小九儿,他们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担当,有男人的事要做,这大梁的天下,还得靠他们兄弟二人。”太后虽还望着窗外,却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太后,您知道皇上来看您了?” “与其让他向我这个母亲请罪,倒不如不见。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哪能总待在我这个老婆子身边。成儿才刚登基,朝中无人可用,小九儿要去便让他去吧。” …… 顾星言同顾星晟二人换上勇卫营的衣服,又把脸涂黑了一些,趁着天色将黑,去了勇卫营。 勇卫营在先皇时期由四卫营整编,虽目前还称为二十四营,实则只剩下二十一卫营。 勇卫营在下午时分便得到了陈守业的指示,此刻,统领付盛正在营帐内与一帮副将小声嘀咕。 二人潜进去,听了个大概,不敢听太久,大致了解了后便出来了。 到了外头,顾星晟拍拍顾星言的肩膀:“小九,这六万人不好带啊。” 顾星言冷冷一笑:“好不好带的,明天这六万人他都必须交给我,否则便是抗旨。” 从勇卫营出来后,顾星言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又去了舒国公府,在那里写了一封信,交给舒国公,请他帮忙派人送去给舒文博。 二十天过去了,她应该早就在牟山了吧。 若是等她回到四九城,发现自己离开,不知会不会生气。 顾星言想起那个有着两个如黑耀一般晶亮眼眸的姑娘,生起气来不知有多可爱,嘴角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地微微勾起。 莫林碰碰贾成的胳膊:“喂,咱跟着主子有一个月了吧?你见他笑过吗?” 贾成朝他翻了个白眼。 “唉,你这是什么表情。啧啧,主子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呢,这若是被四九城的那些姑娘看到了,不知要迷倒多少。贾成,你说,他在想谁啊?会不会是那天那个细腰姑娘?奇怪,那细腰姑娘也不知去哪儿了。” 听到“细腰姑娘”几字,贾成两腿顿时一个哆嗦,就因为他说了句那姑娘的腰很细,一掐就能断似的,被主子罚蹲马步两个时辰。 “想死别拉上我。”贾成默默地拉开了与莫林的距离。 …… 此刻,牟山,天才刚蒙蒙亮,李双晚便轻装简行出发了,那处种着“蓝月灵槐”的草药离此并不远,翻过两个山头就能到了。 她本不想让大哥和红霜二人知道的,但才走到山脚下,就看到二人一左一右斜靠在树上等着她。 李双晚快走两步:“大哥,红霜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哼,舒文博冷哼:“怎么,这么快就要把你大哥我甩下,嫌我们麻烦?” “就是,阿琰,你也太不讲义气了,你要去采药,怎么能把我们撇下呢,看来是不想把我当你姐妹了。” “不是你们想的这样,那地儿有数百条毒蛇,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们冒险。你和红霜姐回去吧,师父说了这一株蓝月灵槐,再加上另外三味药,做出来的解药可解十人身上的毒。” “所以呢,你就要独自一个人前去?为了解我们三个大男人身上的毒,你就要自个儿去冒险?舒琰琰,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大哥你说什么呢,都叫我舒琰琰了,我还能不是你小妹?我只是……” 舒文博大手一挥:“行了,既然认,那就走。” 说罢,也不等李双晚说话,舒文博和红霜二人转身便往前走。 李双晚知道拗不过他们,只得跟上。 翻两座山,对于爬了二十天荆棘山路的李双晚来说,不足为惧。 舒文博还好一些,毕竟那十年被当成暗卫训练,身子底子在那儿。 红霜累得不行,等到了地方,累得整个人都快爬不起来了。 然,在离山巅还有百余米左右,成了一个直立的陡峭。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那株蓝月灵槐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不足百米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吐着红色舌信的毒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嗞嗞声。 最上首,一条碗口大的巨蛇身子盘旋,头枕在蛇身上,闭着眼,正懒懒地晒着太阳。 看来这就是师父说的那条名叫赤烈焰蛇的蛇王了,只有搞定了它,才能将蓝月灵槐拿到手。 其余蛇面向它,似乎在朝拜。 舒文博不自觉脚就后退了两步,若要他去取这株蓝月灵槐,他觉得,他宁愿暗卫之毒发作,肠穿肚烂而亡。 红霜吓得脸一白,身子都忍不住一个颤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阿,阿琰,琰,你,你确定要,要去摘,摘那株草?” 李双晚双手插腰,看着蓝月灵槐,坚定点头:“确定。” 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那蛇王懒懒得睁开眼,朝李双晚冷冷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转了转脑袋继续晒太阳,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嘿,它竟然瞧不起我!”李双晚把身上的包裹紧了紧,就要去爬那陡峭山峰。 被舒文博和红霜二人一左一右扯住了双腿,将她整个人拉了下来:“小妹,再,再考虑考虑。” “对,这,这太恐怖了,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李双晚没好趣地看着他们二人:“再考虑考虑?从长计议?呵,大哥,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毒!虽然杨洛给你们配了药,能保证你们每半年不发作一次,可若是身上的毒不解,依旧活不过四十。” “活不过四十就活不过四十呗,我觉得与其被蛇咬死,不如毒发身亡。” “呵,每半年发作一次,大哥,你是没见过恒王府那个暗卫因为不听话,被凌恒断了药毒发时的模样?” 第317章 蛇口夺药 舒文博想起那个场景,忍不住一个哆嗦,那人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不说,还拼命要拿头撞墙,若不是凌恒让人看着,不准他轻易死了。 舒文博觉得他大概率宁愿选择自杀,也不愿受那等折磨。 最后那个被惩罚的暗卫七窍流血,眼泪鼻涕横流,甚至连身下的污秽都流得满地都是,凌恒这才命司珀给了他解药。 那次凌恒是故意让恒王府所有暗卫来观看的,目的就是为了敲打所有人,别背叛他,否则他会让他们一个个死都不能。 可看看这些吐着毒信的蛇,舒文博觉得他也许能忍忍:“那,那总好过被群蛇围咬来得强。” “那么,顾星言呢?梁天佑呢?义父和义母呢?你让他们怎么办?大哥,今天无论你说什么,这株蓝月灵槐我拿定了!” 她转过身,抬头看向阳光下傲然挺立的草药。 那蛇王似乎是又听懂了李双晚的话,这次它不只是微微睁开眼,而是直起了上半身,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下面那个姑娘。 舒文博被小妹眼中的坚定和因为刚才他的话气得发怒的样子给吓回去了。 更被她的话给震惊到了。 在北晋那段日子,他一直替九哥不值,这样一个已经嫁为他人妇的女人,还处处对他恶语相向的女人,凭什么九哥要不遗余力地帮她。 甚至有几次,九哥帮她在默默做了这么多,她还不领情。 说什么,他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她现在人手不够,他的人她要用,他的势她要用,但她可以付钱! 这是说的人话吗? 可是,如今的小妹,全然不一样了。 他觉得这样的她是足够配得上九哥的。 “那,那你一定要的话,就……唉,小妹,你当心,蛇,有蛇,左边,对,还有右边,右边也有,头顶也有蛇飞来了,我天,这么多蛇。完了,要死定了,九哥啊,你在哪里啊。” 不等舒文博把话说完,李双晚已经双脚左右一点飞了上去。 顿时,那些蛇如长了翅膀一般朝李双晚飞扑过来,它们露出尖细的獠牙,直接朝着李双晚的脖颈扑去。 若被它们咬上一口,哪怕只是被毒牙擦破一点皮,她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但,无论如何,这株蓝月灵槐她今天必拿到! 李双晚抽出一上山便折断插在腰间的树枝打了过去,她的速度极快,舒文博和红霜二人只能看到她手中树枝翻飞的残影。 那些朝她飞扑过来的蛇,仿如下雨一般,唰唰被她打落在地。 每朝那株蓝月灵槐进一步,蛇的数量就多出来数倍。 李双晚此刻整个人都处于被蛇群的包围之中,腥臭味熏得她眼泪都要涌出来。 可是,不能,这个时候,不能有一丝分心。 李双晚手起枝落,数十条蛇又被她打落在地。 那些落到地上的蛇,嗞嗞吐着信子,又朝李双晚爬了过去。 红霜也学李双晚的样子,从边上拿了一根树枝,双足一点,朝山巅飞了上去。 舒文博亦是如此。 李双晚大喊道:“别伤它们性命!” 舒文博急道:“不杀光它们,到明天我们也拿不到蓝月灵槐。” “不行,绝对不能伤它们性命。”李双晚的态度十分坚决。 师父昨晚和她说过,要蛇王心甘情愿地把蓝月灵槐给她,否则,就是杀光了这里所有的蛇,她也拿不到。 而且还会连累师父,连累整个牟山。 何况,师父说了,万物皆有灵性。 她本能的觉得不能杀它们! 舒文博虽然气恼,但此刻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只得大大地应了声好,亦拿起树枝将那些朝他们飞扑过来的蛇打落在地。 然而,这颗蓝月灵槐边上守着的何止数百条毒蛇。 整个过程,那条蛇王就这么懒洋洋地盘旋着身子,直起上半身,看着三人与蛇群大战。 甚至在看向李双晚时,眼睛眯了眯。 蛇群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是数十条同时朝李双晚扑了过来。 头顶飞过来一条,李双晚脚尖稳稳勾住一棵长于石头缝里的小树枝,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朝后仰去,手起树枝落,啪的一声,蛇掉落在地。 那条蛇估计是被这一抽,给抽得发怒了,直起身迅速爬回来,飞速朝李双晚勾在树枝上的脚爬去。 “小心!”舒文博大喊一声,可他距离李双晚有数步距离,就算是飞跃过来,也绝无可能将那条蛇打落。 更不要说红霜人在别一侧。 李双晚这才惊觉,自己的脚边已经徘徊了数条蛇,其中一条已经贴上了她那双厚底皂靴。 她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从悬崖边飞开,下一刻,手牢牢抓住了另一棵树,再借力一个飞身,距离那颗蓝月灵槐就只有两三步距离了。 但,越靠近,蛇越多,个头越大,毒性也越强。 李双晚不敢松懈片刻,手中拿的那根树枝已经断了数截,如今留在手上的不过寸余,而她的力气也快耗完了。 许是那些蛇知道李双晚没有力气了,同时数十条朝她发起进攻。 李双晚立即飞身,脚尖一点离远了一点,但因为力度快没了,此刻也不过稍稍远些,而且那颗草药就在眼前,无论如何她今天是要拿到的,所以也不能离得远。 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东西! 蛇再次发动攻击,它们不再攻击舒文博和红霜,从四面八方,就连头顶和脚下也全是,齐齐朝李双晚扑过来。 而在这些数以百计的蛇里在,其中就有一条明显个头要比其他大的红信蛇,露出尖锐的毒牙,对着李双晚的脖子就咬了过来。 李双晚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她此刻已经被蛇群包围了,退无可退。 难不成老天爷真要她今天死在这里吗? 两世半世,真龙之躯,顾星言若是知道了,他该怎么办? 但就在这一刻,那条蛇王的尾巴突然甩过来,直接把这条蛇给拍飞了出去。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蛇的意料,它们几乎是齐齐停下了攻击。 就连李双晚等三人也懵了。 蛇王缓缓朝李双晚游近,所有蛇朝两边退开。 第318章 万丈悬崖 舒文博和红霜就站在离李双晚不足一米的地方,看着那条蛇王一寸寸逼近李双晚,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李双晚一动也不敢动,手心里全是汗。 蛇王突然朝李双晚张开大嘴,朝李双晚嘶吼了一声,腥臭味直冲脑门,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凌乱的头发被蛇王嘴里喷出的气息吹得乱飞。 几欲作呕。 李双晚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蛇王。 蛇王也死死盯着她。 那颗蓝月灵槐就在眼前,她今天一定要得到它! 李双晚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就不那么怕了。 师父说了,万物皆有灵性,若它要杀她,刚才就不可能把那条进攻她的蛇拍飞。 红霜绝望地闭上了眼,她想完了,今天他们三人要交代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主子会不会气他们没拦住阿琰。 红霜的手不由主动地就伸到了旁边的舒文博,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舒文博仿若察觉不到痛一样,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就看到自家小妹在蛇王的注视下一点点蹲下身子,手慢慢朝那株蓝月灵槐伸了过去。 蛇王那双阴毒的眼,依旧死死盯着李双晚。 数百条退至几米外的蛇同时见此情形,突然齐齐直起了身子。 有几条按捺不住地还往前游了游,被蛇王一个回旋,直接再次拍飞。 她朝蛇王露出一个笑。 再无一丝害怕,此刻她已经十分笃定,蛇王允许了,允许她将蓝月灵槐拿走。 只轻轻一用力,草药便落到了她的手上。 红霜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摇晃舒文博的胳膊::“这,这,这是同,同意了?” 怎么可能? 三清大师不是说蛇王数百年来守护这颗灵药,不知多少人葬送于它的蛇口之下吗? 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让阿琰把药拿走了? 舒文博这才发觉,一只柔软的小手紧紧攀着他的胳膊,他也没抽回,只觉一股温热慢慢地溢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点头:“嗯,看上去似乎是那么回事。” 李双晚将蓝月灵槐放入随身带的小包里,然后在大哥和红霜姐猛然瞪大的双眼下,伸出手在蛇王的头上摸了摸:“谢谢你。” 蛇王扭过身,走了,留给三人一个高冷的背影。 刹那间,数百条蛇全部退去。 李双晚重重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飞扬的笑,朝二人扬了扬手上的东西:“瞧,我拿到了。” 她看向四九城的方向:顾星言,我拿到蓝月灵槐了。 还差最后一味药,你和大哥,还有梁天佑,你们三人的暗卫之毒就能解了。 幽冥鬼葵,她也能找到的! 红霜这才惊觉自己一直紧紧抓着舒公子的手臂,脸腾的就红了,赶忙放开:“对,对不起。” “嗯。” “大哥,红霜姐,我们回去。”李双晚心情极好,压根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 舒文博看了眼身边的红霜,对李双晚道:“我先下去,崖壁太陡,你们小心些,我们下面接应你们。” 上来都没问题,下去又没有群蛇攻攻,自然没问题了,两位姑娘朝他点头:“大哥,你注意安全。” “放心。” 边上有一棵藤蔓,拉了拉很结实,应该是那些一直想要得到蓝月灵槐,却最后把命留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 舒文博一手抓住藤蔓,足尖一点,再往悬崖上数个借力,顺着藤蔓而下,人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好了,你们一个个下来吧。” 李双晚对红霜道:“红霜姐,你先下。” “好。”红霜知道越早离开此处越好,他们还要翻两座山才能回到牟山,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抓着藤蔓便顺势下去了,舒文博用力一托,将红霜抱了下来,轻轻放到地上。 红霜此刻的脸如天边的云霞,红透了:“舒,舒公子,阿琰,接阿琰下来吧。” “好。”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头顶的石头连连滚落,只听到一声尖叫,李双晚直直从另一侧摔下了悬崖。 原来竟是一早被蛇王拍飞的那条稍大的蛇,不甘愿把它们守护了数百年的灵草,蓝月灵槐就这么给了她,趁着蛇王游开,突然朝李双晚飞了过来。 李双晚躲避不及,人就朝另一侧摔了下去。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吓得脸唰一下就白了,另一侧可是万丈深渊,人掉下去,粉身碎骨,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掉下去的那一瞬,李双晚绝望地闭上了眼。 对不起,顾星言。 对不起,爹爹,娘亲。 对不起,哥哥。 她摊开双臂,让自己如燕子一般直朝崖下飞坠而下。 …… 四九城。 翌日一早,顾星言拜别母亲,在慈宁宫外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天气依旧出奇得好,阳光如金沙一般铺洒人间万物。 文武百官皆在城门口送别。 顾星言一身银白铠甲着身,在阳光下泛着烁烁金光,一头乌发一丝不乱地高束于头顶藏在红色羽翎的头盔中。 他背悬长刀,坐于高大的彪悍黑马之上,面容肃穆,脊背笔直。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想不明白这位九殿下明明是从深山农村里寻来的,可今天再这么一看,怎么仿如淌过了尸山血海的修罗场,只一个抿唇,一个眼神,便已是凌厉的杀气罩过了他那俊美的眉眼。 顾星成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小九掉转马头,一夹马腹,一声洪亮的“驾”出口,跨下之马便如箭一般飞射而出。 梁老将军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梁天佑一道随护左右,见主帅已走,立即打马跟上,在他们之后,是原东宫数百护卫。 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崔景玉装扮成了东宫护卫,也跟在他们身后,朝远去的那个背影看去,嘴角微微上扬。 可惜,他是北晋靖安侯府世子。 六万人马集中于京郊大营中,顾星言到的时候,那些人才三三两两慢吞吞从营帐里出来。 昨夜,二堂兄顾星晟传来消息,陈守业被灌醉,从他嘴里套出了一些话,他们会安排几个伙头兵,给他做的饭里下慢性的毒药。 他们要他死在战场上。 第319章 散漫大军 顾星言眸色冰冷,若此事是真的,顾星渊母子,陈廷华祖孙胆子可真不小啊。 这不仅仅是谋害皇子,更是要将整支苍狼军三十万大军葬送在永州城。 除此之外,还说此番他们选出的那六万人是二十四卫营里,尤其是勇卫营里的一些刺头,平时懒散,谁也不服,也疏于训练,常常打架,受罚也最多。 且这帮人一直在四九城待着,从未打过仗,真到了战场,说不得还会拖他后腿,让他务必当心。 顾星言静静听着,他觉得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其父陈士辉的阴毒在前世他是领教过的,若只是消极怠工倒好了,怕是怕到了战场上这些人不仅拖累整支大军,还从中作梗。 更有甚者,卖国! 他可以确定,这些话是陈士辉故意让陈守业透露的。 陈士辉此人心计之深,不可能蠢到把要毒死他的话,告诉陈守业这个蠢货。 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做好戒备吗? 只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就算此事是真的,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崔景玉扔进乐潇院的那颗百草株可解世间百毒,寻常毒药根本奈何不了他。 顾星言眸色平静地扫过去。 只见那些人三三两两一边提裤子一边嘻嘻哈哈踢踏着个鞋子而来,完全没把他这一军统帅放在眼里。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黑瘦男人,用力将腰带系紧的同时,抬眉斜斜地看了立于高台上的顾星言一眼,嘴角轻勾,露出一丝轻蔑之色,在他的身后,同样也跟着几人,均是一色表情。 梁老将军见了,摇头,不禁低低叹息一声:“九殿下,这些人若上了战场,那是去送死啊。若拖累了大军,适得其反。” 梁天佑气得拔刀就要剁了那几个刺头,被顾星言一把拦住了,让他注意看前面。 只见在这些三五成群朝这边走来的人之前,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普通士兵甲衣,戴着头盔,早已笔直如松地站在那里了。 几个刺头走了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其中一人嘻嘻笑道:“呦,牛蛋儿,表现这么好想干什么呀?升官发财娶老婆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到了战场上,不被敌人的刀吓得尿裤子,估计也活不过三天。小子,老子劝你识相点,跟着我们,说不定还能让你留着脖子上那家伙什儿多吃几天饭。升官发财娶老婆你就别想了,你没那个命。” “就是就是,哈哈,牛蛋儿,跟着哥哥们,保管让你死前吃几顿饱饭。” 那被叫做牛蛋的少年冷冷朝他们看了一眼:“不需要,我凭自己的本事。若是战死沙场,那也是我当这个兵的骄傲,死得其所。不像你们,活着和死了没二样。何四,你少管我。” 何四怒道:“小子,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看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牛蛋轻哼一声:“你有那个闲功夫找人打架,还不如上了战场多杀几个昭国兵,也是替我大梁死去的子民报仇了。” “我呸!杀敌那是他们那些当官的,高高在上人做的事,关我们几个鸟事。” “呵,那你上战场就去送死!” “老子再怎么送死,也比你死得晚!有本事和老子打一架,你一个泥腿子,当了两天兵,屁本事还没学会,就要上战场杀敌,我看你还不如死在老子手中畅快!” “打就打,谁怕谁!” “好!只要你打赢了老子,老子叫你一声牛哥。” “何四,这话可是你说的?” “老子说的。” 人群呼啦啦起哄。 牛蛋朝高台上的顾星言一拱手:“大将军,牛蛋要与何四打一架,还请您允准。” 梁天佑眉心狠狠跳了几跳,大军开拔前,打架? 顾星言淡淡点头:“准,打赢了本帅点你为十夫长。” 牛蛋大喜:“是!” 牛蛋瘦小,应该是长期吃不饱饭的原因,而那个何四却长得五大三粗,一掌拍在他的胸口,肉都能抖三抖。 几人围成一个圈,把那两人围在中间,只可惜,不过两招,牛蛋便被那人撂倒在地,吃了一嘴泥不说,还磕掉了一颗门牙。 牛蛋气呼呼地爬起来,作戒备状:“再来!” “呵,来一百次,你也只有输的份!” “牛蛋,让输吧,还十夫长,大将军耍你玩呢。” 说话那人朝高台上斜看了一眼,狗屁大将军,一个深山里爬出来的泥腿子,呸! 牛蛋顿时就有了怒气,虽不服输,可也知道,他半个月前才刚入的伍,要想打赢这些已经入伍几年的人根本不可能。 按说他们这些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非紧急情况是不能上战场的,要不然和送人头没什么区别。 可是,昨天傍晚,他和数百新兵接到命令,要随九殿下出征壤城与阿瓦大军对战。 顾星言走了过来。 众人见大将军来了,虽然不屑,但也给他让出了道。 有几人互看了一眼,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看你如何收场。 “想不想赢?”顾星言比牛蛋高一个头,站在他的面前,淡淡问。 “想。” “大声点!” “想!”牛蛋这声响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嘶吼出来的。 “好,本帅教你一招。只用此一招,你必能将何四打败。” 众人哄堂大笑,这位“农夫皇子”怕是还在梦游,没睡醒吧。 何四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朝顾星言拱了拱手:“大将军,您这是在说梦话吗?” “怎么,不敢吗?” “呵,大将军莫要激将我,我不吃这一套。” 顾星言淡然一笑:“哦,既如此,那你怕什么?” 何四嗤笑:“大将军,再不出发天都要黑了。” “是啊,天都要黑了,那么六万人马呢?有到了一半了吗?” “切,那是你的事,我就一个小兵蛋子,关我什么事。你今天不能把六万人带走,那是你没本事。” “所以,既然不关你的事,那便与牛蛋打好这一架。你若赢了,本帅封你个百夫长当当。” 何四冷笑一声:“大将军这是要我何四杀了牛蛋?” 第320章 一招致胜 “就看你杀不杀得了他。”顾星言语气一直淡淡的,仿佛牛蛋赢何四,是轻而易举的事。 “呵,大将军,话我说在前头,我参军已有三年,每天除了睡觉吃饭拉屎就是操练,我还打不过一个只跟你学一招才进来不过半个月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既如此,你可敢应战?” “百夫长?” “百夫长,本帅一言九鼎。” “好!打死了别赖我头上。” “自然。” 顾星言转向牛蛋,只见他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少年的额头青筋突起,一副气急了的模样。 这半个月来,他和一群新入伍的新兵几乎天天被欺负,尤其是这个叫何四的,处处针对他们。 不是把他们的饭菜抢走,就是把一堆脏的,臭的衣服扔给他们,让他们拿去洗,不洗干净了,就揍。 他们向上面反映过很多次,那些当官的根本就不管,还嫌他们聒噪,是他们自己没本事。 说什么有本事,就欺负别人去。 按理说像二十六卫亲军营这样的地方,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是没有资格进来的。 但也不知为何,二十天前,突然就招兵了,而且只要肯来还给五两银子给家里。 他和附近村的几人听到消息立马赶来了。 可哪里知道,这半个月,那位付统领只教他们跑操,什么练兵,什么练箭,耍刀,一概不教。 农夫皇子要教新兵一招,将何四撂倒在军前,此消息如洪水一般迅速传开,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六万人马已全部到齐。 牛蛋抿紧了唇,站在顾星言面前,他若死,也得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和自己人的斗殴上,他想不明白大将军为何要这么做。 “没信心?”顾星言足足比他高一个头。 “大,大将军……” “刚才想赢的那股气势呢?” “我,我……大将军他是老兵,在这一众人中,就数他的武功最高,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想死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昭国兵,替唐石老将军和死去的战友们,还有壤城百姓报仇。” 顾星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份心,此战,我们定能赢。” “所以,大将军,我,我不能和何四打,我打不过他的。” 顾星言轻笑一声:“你不会死,不但不会死,还会赢了他,你不想当这个十夫长了?” “当然想。” “既如此,还浪费时间干什么!”顾星言摆开架势。 梁天佑和梁老将军站在一旁,尤其是梁老将军见到这新兵蛋子一个个一副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头痛,这些人到了战场就是给敌人送人头的。 他们没见识过阿瓦大军的厉害,等到刀架在自己个儿脑门上了,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要他说,那个叫什么何四的,九殿下应该把人拎出来,胖揍一顿,揍老实了,也就不会再闹事了。 梁天佑皱着眉。 崔景玉此次也跟着来了,按说他一个北晋人不该来的,但他问顾星言要了一张人皮面具,扮作东宫护卫也过来了。 他双手抱胸,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远处二人。 梁天佑挪过去:“大战在际,九哥这是闹哪样?崔兄,你看得懂吗?” 崔景玉轻笑一声:“这帮人不收拾服帖了,只会更加耽误行程,还不如花半个时辰先把人给收拾了。” “半个时辰?你讲笑话呢?这里可是有六万人,这些人只听陈廷华那老东西的。” “所以啊,明知如此,顾星言为何还要花费这半个时辰?” “不懂。” “不懂就看着吧。” 说话间,擂台已经摆好,顾星言也已经指点好了叫牛蛋的那个少年。 何四飞身一跃,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擂台上,大声道:“大将军,你是皇家人,说话可要算话,我若打死了牛蛋,不但不能治我的罪,还要封为我百夫长。” 顾星言手背在身后:“这是本帅的原话,本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来吧,牛蛋,快点,上个擂台你咋还手脚并用,像只乌龟似的爬上来的?” 擂台很高,牛蛋个子不高,他没何四那样的好身手,要想上擂台,只能手脚一起上,爬上来。 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惋惜牛蛋不过十几岁,今天就要活活被何四打死在出征之前。 有人心中痛骂顾星言连如何带兵都不会,竟会耍些小手段,拿小兵的命给自己铺路。 难不成牛蛋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样的将军,谁愿意跟他! 而那个黑瘦男人更是轻蔑一笑,陈大将军和辰王殿下是不是太看得起顾星言了,就这么个人,带兵打仗跟过家家似的,也值得他们如临大敌似的那样慎重? 打仗又不是光靠长相,长得俊就能迷惑住昭国大军了? 又不是个个是断袖。 于是双手抱胸,看好戏似地看着台上。 擂台上,何四笑道:“牛蛋,怪只能怪你信错了人,今天你死在我手上,往后每年的忌日,老子都会到你坟前上炷香的。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要不早点说,家中可有老母?成亲了没?” “废话什么,早点打,早点结束,昭国大军可不等人。” “呵,瞎操心,来吧,让老子送送你!”话出口,何四猛地朝牛蛋冲了过去。 他力大如牛,拳头如铁沙,若换作两炷香之前的牛蛋,就这一拳,便能被打得内脏俱裂,吐血而亡。 可经过顾星言指点之后,牛蛋下盘稳住,身子灵巧的往旁边一侧,便避开了他这一拳。 何四一惊,竟然没打着,于是再次出拳,这次他瞄准了牛蛋的腹部,他再怎么侧身,也躲不过去这一拳。 哪知,就在何四冲过来的那一刻,牛蛋单脚站定,另一个脚划出一个弧度,几乎是一瞬间便移到了何四的身后,伸出一掌朝他后腰痛击而去。 随即刚站的那脚已经一个扫荡腿朝他的下盘扫去。 何四后腰被重重击了一拳,只觉得半边身子顿时就麻了,哪知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横扫腿,咚的一声巨响整个人便重重砸在了擂台上,痛得他用尽力气也爬不起来。 刚还在起哄的人群声音如潮水般褪去。 第321章 人比鬼恶 众人面面相觑,这,这怎么可能?何四入伍三年,其功夫虽不是最顶尖的,但也绝对是相当不错的,在这一众老兵中,就数何四他们几个的功夫最好。 打牛蛋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这怎么可能,只两招就被揍趴下了。 何四还是他们这一帮人的小头头,他打赢了牛蛋,让他做这个百夫长,他们是服的。 可是…… 牛蛋也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和扫出去的那一腿,自己竟然真的把人给打败了,大将军太厉害了,他只指点了一招,就一招。 何四不服,缓过了气一拳砸在擂台上,只将那寸厚的擂台砸出一个窟窿来,人腾空而起:“老子不服,再来!” “何四,你这是输不起吗?”看何四又要冲过来的架势,牛蛋后退一步。 “我呸,刚才是老子大意了,你这小毛孩,老子怎么可能会输在你手上,再来!” “你若再输了呢?难不成永无止境地再打下去吗?”顾星言冷声道。 “我若再输了,必跪下朝牛蛋磕头,认他当我何四的大哥!” “好,牛蛋,将他撂倒!” 顾星言话刚落,何四捏紧双拳又冲了过来。 就这么短的时间,大将军只来得及指点牛蛋一招,而这一招,他已经知道要如何破解了。 然而,下一刻,牛蛋却双手出拳的同时,后退数步,随后一个旋身转到他身后,接连朝他后腰两拳击去。 不等他扫出一腿,何四全身发麻,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他输了,输得相当彻底。 六万人的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何四这下服了,倒也爽快,既然已经跪下了,就直接朝牛蛋磕了三个头,三声大哥喊出口,便带着他手底下的一帮人乖乖排队。 “都杵在那里干什么,一个个的跟个混子似的,赶紧把衣服穿好,帽子带正喽,给老子像个兵样!” “是!”数百人齐齐应声。 其余人再无人再敢说什么,这位刚被陛下封为苍狼军主帅的九殿下,只指点了一个新兵一招,就将三年老兵打趴在地上。 若他自己出手,不知该是何等样的功夫。 只怕两个陈大将军加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什么农夫皇子,他们都被骗了。 大军开拔,比皇兄原先意料的早了一个时辰。 崔景玉和梁天佑二人驱马一左一右随在他的一侧。 “九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知道牛蛋这一招就能将何四给撂倒?” 顾星言轻笑一声:“牛蛋人虽然瘦,但他下盘极稳,应该是常年在田里农作的原因,这样的人以力量取胜不可能,要想在短时间内打败他,就只能用巧劲。而那个何四长得肥头大耳,身体强壮,却也吃亏在不够灵活上。所以,用此招必胜。” “驾!”顾星言马鞭一挥,带着大军出发。 那个三十余岁的黑瘦男子阴毒地看了顾星言的后背一眼,随即朝另几个使了一个眼色,那些人立即便四处分散到了人群里。 而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勇卫营统领付盛,眼睛眯了眯,转头上马,朝四九城飞奔而去。 …… 牟山的山巅,李双晚直直从悬崖边摔了下去。 她想,这次她真的要死了。 辜负了顾星言以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她重生。 不知等她死的消息传到四九城,顾星言会不会伤心。 应该会的吧。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吓得脸都白了,立即冲到悬崖边。 舒文博甚至要紧跟着跳下去,被红霜死死拉住:“公子,不要, 公子……” “小妹,小妹她……” “大哥,红霜姐,我在这儿。” 二人以为出现了幻听,对视一眼。 “大哥,红霜姐,我在这儿。” 确实是李双晚的声音,不是幻听。 忙探出脑袋去瞧。 李双晚想,原来师父和她说的万物皆有灵性竟是真的。 她没有摔下悬崖,身子反被一个滑腻的身躯卷起。 冰冷入骨之时,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到自己竟然被蛇王卷了起来,然后将她稳稳放在了舒文博和红霜二人身边。 就在三人脑子一团浆糊的那一刻,就看到那条攻击李双晚的蛇被蛇王拍飞坠入了悬崖。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想料蛇王竟然会救李双晚。 三人朝蛇王深深一鞠躬,然后下山。 原来,蛇,纵是冷血动物,也是有灵性,长了颗心的。 不像人,有些人比蛇,比鬼可怕多了。 李双晚想起了凌恒,这个狗男人,还好端端地活着,做着他深情的恒王! 凌恒,你给我等着,待我李双晚重回盛京城那一天,便是你的死期! 李双晚等人回到牟山时,已近子时。 三清大师看着三人,捋着白须,嘿嘿一笑:“拿到了?” 李双晚不觉半分疲惫,朝三清大师扬了扬手中的包,满脸的笑容:“嗯,师父,蓝月灵槐我拿到手了。” “好,好啊。” “大师,您是不知道,这次阿琰差点丢了性命。” 红霜哀怨地看着三清大师,如果有大师出面,也许不会那么惊险。 三清大师笑道:“万物皆有灵性,徒儿没舍得杀那些蛇,它们的王自然也不会让你有危险。” 李双晚朝大哥和红霜眨眨眼,示意他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睡觉吧。 二人见他们师徒有话说,便先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李双晚问道:“师父,还剩下最后一株叫幽冥鬼葵的草药,您知道在哪里吗?” “就这么着急?” “嗯,自然是越快拿到手越好。” 虽然顾星言吃了百株草,两年之内不会发作,但大哥和梁天佑只吃了能暂时压制毒性的药,最多管半年,每半年会发作一次。 而那次,凌恒为了教训不听话的暗卫,断了那人的解药,让所有暗卫观摩,那时她站在暗处也看到了的。 李双晚知道凌恒知道她在暗处看,他是特意让他瞧见的,也是在警告她,让她别妄想背叛他。 而他也笃定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第322章 什么结论 她是自奔嫁给他的,在嫁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将恒王府和镇国将军府绑在了一起。 她知道这种折磨,前世顾星言受了不知几次。 可这一世,她不想让他再承受一次。 三清大师捋着白须,避而不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塞给李双晚。 “既然喊老衲一声师父,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这本书里是为师毕生的积累,你拿去吧。” 李双晚疑惑接过,翻开,大喜之后,便是一惊。 师父被天下五国尊称一声“大师”,绝非浪得虚名,如今,他竟毫无保留,全部给了她。 李双晚眼圈微红,朝三清大师行大礼:“师父,徒儿必不负您所期。” \"可是,您还没有告诉我最后一味药的下落,师父,您就告诉我吧。“ 哪怕上刀山, 下火海,她也一定要拿到。 就听三清大师轻轻一笑道:“此药可遇不可求,不可求啊。” 说罢也不等李双晚是不是听懂了,转身离开:“休整五日后,便回去吧。” 李双晚回到屋,无暇顾及休息,立即写信给陈平,告诉他蓝月灵槐她已到手,让他务必打听到幽冥鬼葵的下落。 一旦得知此药下落,让他不可私自行动,定要通知她。 此药如此奇怪,光凭陈平恐难拿到。 她得亲自去取。 信写好,绑到飞鸽上,等李双晚收拾妥当,已是黎明时分了。 再有两天,他们需得出发回四九城,将“舒琰琰”这个名字写到舒氏族谱上,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大梁舒家人。 这么想着,李双晚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这五天,三清大师一直未出现。 李双晚也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不可强求。 …… 而此刻,远在五百里外的四九城,顾星言带着大军刚出发不过半个时辰,勇卫营统领付盛就出现在了辰王府书房。 陈廷华之子,那位文臣陈士辉此刻也在,都在等着付盛传来消息。 此刻听得管家来报,付将军到了,立即将人请了过来。 付盛进了书房,见三人都在,伸出一根手指:“顾星言只用了一招,更是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收复了六万人马,此刻大军已经朝永州开拔。” 此话一出,惊得几人都齐齐站了起来。 顾星渊愕然道:“你确定, 顾星言只用了一招?” 付盛面色十分凝重,在顾星言教那个牛蛋招式的时候,他就站在上面的哨楼上,将全程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何四输定了。 “是,末将看得清清楚楚,确实只用了一招。殿下,大将军,陈大人,顾星言此人不容小觑,他消失的这二十一年究竟去了哪里,真得好好查清楚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若一直被蒙在鼓里,最后他们这些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死都不知道,顾星言太厉害了。 顾星渊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重重一拳砸在书桌上:“付盛,本王命令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就是掘地三尺,也给本王查清楚顾星言这二十一年究竟去了何处,师从何人!” 不管那个地方是一个什么门派组织也好,还是什么世外高人也罢,敢坏他好事,他定要将他们全部剿灭! “是!”付盛领命离开。 “你们说,会不会是欧江林把他们一直藏在了哪里,先帝突然驾崩,顾星成和舒氏被困,就秘密将人接回来了?”陈廷华瞧瞧顾星渊,又瞧瞧自己个儿那个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儿子。 陈士辉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他因在娘胎里未足月,生下来时便身子羸弱,脸色也比异常人要更苍白一些,前几天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直到昨天下午才醒。 他低低咳了一声,摇头道:“不会。殿下、父亲,你们可还记得十年前,欧江林从外地回四九城时的那副样子?” 他因为觉得极为奇怪,便暗中命人查了。 陈廷华想了想,点头:“我记得很清楚,那个点正好是下朝时分,我出宫门时,正好看见他从马上栽下来。当时的欧江林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可看上去仿佛像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满脸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要不是梁老将军认出了他,我们几个同僚还当是哪个乞丐呢。” 顾星渊也道:“对,我也记得。因为刚下早朝,所以出宫的大臣很多,听得梁老将军喊了一声是欧太傅,许多人便冲了过去。梁老将军将他抱起,给他灌了水,他慢慢就转醒了,醒了后什么话也没说,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就进了宫。” 顾星渊看向陈士辉,十多年前的事了,舅舅怎么又提起此事:“舅舅的意思是?” 陈士辉轻轻摩挲着杯沿,望着眼前二人:“殿下是否知道,欧江林进宫后是先去见了先帝,还是先去坤宁宫见了舒皇后?” 顾星渊一怔:“这,我倒没留意。” 欧江林一直在外替那个半死鬼顾星成寻药,寻天下名医,他哪里关心他进宫先去见了谁。 陈士辉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微臣知道。” 顾星渊和陈廷华对视一眼:“舅舅请说。” “当时的情况我觉得很奇怪,第二天我便问了在宫中当值的宋亚峰。” “他说,他是亲眼看到欧江林先去见了舒皇后,从坤宁宫出来后才去见了先帝,而他在坤宁宫待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他虽然依旧是那副衣衫褴褛的模样,但半扶着膝盖,且眼眶通红。” 顾星渊一惊:“舅舅的意思是,欧江林在坤宁宫的这一个时辰,不仅哭过,还很有可能一直是跪着的?” 陈士辉点头:“殿下,父亲,是什么样的事,会让欧江林这位太子太傅跪了一个时辰,还哭成那样?” “要知道,欧江林深得咱们现在这位舒太后的信任,顾星成三岁那年,便拜他为师,六岁顾星成被册封为太子,当年不过二十余岁的欧江林,年纪轻轻官拜一品太子太傅。更不要说,欧家与舒家乃是致交。” 陈士辉说话不疾不徐。 第323章 文臣心思 陈廷华是个大老粗,没有自个儿子那颗七窍玲珑心,听得云里雾里。 急道:“士辉,你到底要说什么?讲明白点,为父弄不懂你们这些文臣的弯弯绕绕。一句话能说清的事,非要绕这么大的弯子,我半天也没听明白。” 顾星渊没有说话,轻轻摩挲着手指,他似乎有些懂了,但又不怎么懂,要说欧江林和舒氏有奸情,应该不至于。 欧江林这么些年一直在外,要么寻找顾星言,要么在给顾星成遍寻名医。 他亦看向陈士辉。 陈士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笑一声:“听宋亚峰说了这些后,我便特意留意了舒氏母子,我发现那段时间舒皇后整个人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憔悴了,若仔细看,还能在她的鬓角发现几根白发。” “那年的她才三十多岁,若非受到沉重打击,一夜之间岂会生出白发?而顾星成在这之前已经有两个月没发病了,太医也说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可欧江林走后的当天下午他就发病了。” 陈廷华忙道:“对对对,我还记得一度很凶险,先帝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赶去了东宫,昏迷了足有三天才醒。” 他一拍大腿:“唉,可惜舒氏盯得太紧,没能借此机会弄死顾星成。” 否则,哪有今天他登上帝位,还要削他手上的兵权。 顾星渊似乎这才有了一些印象:“我想起来了,当时舒氏鬓角生白发,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担忧顾星成。” 陈士辉笑道:“可不,欧江林一直打着替太子广寻名医的旗号,每两三年才回一次四九城。可此番他回来却如此狼狈,换作谁都会以为欧江林找不到名医,心灰意冷之下才会变成那副样子,太子受不住打击病倒。舒皇后因为忧心自己个儿子也在一夜憔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清楚。” “对啊,也不是不可能啊,士辉,那你的意思是……” 陈士辉掀起眼皮看向陈廷华:“父亲,欧江林为太子广寻天下名医而不得,又不是这两天才知道的事。这十几年不都这样过来了?为何偏偏在那天,突然就这么伤心了?” “舒皇后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心性这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及?当年顾星成生下来之时,太医断言他身中寒毒,活不过三十五岁时,也未曾像那天那般失态,更不要说找不找得到名医不名医了。” 他看着眼前这二人,沉声道:“回到府后,我寻思了许久,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顾星渊和陈廷华二人齐齐看着陈士辉,他们都快急死了,他还那么不紧不慢的。 唉,他如此沉稳的性格怎么就半分没遗传给陈守业这个混蛋呢。 要有他老子的半分,他也不至于每天急得头顶冒烟。 “前十年,顾星言和舒国公府的嫡子,梁老将军的幼孙三人,我猜确实是被欧江林奉舒氏之命送去了哪个地方藏起来了。而那一天,这三人突然死了,欧江林入宫是来请罪的!” “啊!”两人听懵了。 “当时我之所以会猜到这一点,是因为我还打听到,欧江林从皇宫出来后,直接就去了舒国公府和梁老将军府。他从两府出来里,舒国公和他的夫人吴氏,梁老将军、梁老夫人和少夫人,他们三人当时悲痛欲绝。” 陈士辉冷笑一声:“欧江林不是在向他们请罪,又是什么?下人来向我禀报了此事后,我就特意观察,果然在这之后,舒国公和梁老将军也是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 说到这,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可惜啊,谁能想到,十年后,三人竟然都活着回来了。如今再一想,那次欧江林回来应该是向舒皇后禀报顾星言三人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故而这之后的十年,欧江林再未踏进坤宁宫半步,只因心中有愧,一直在各地寻找他们。” 陈廷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因动作太大而带倒了椅子:“所以,你才说欧江林在坤宁宫的那一个时辰是跪着的?他是在向舒氏请罪?哭也是因为弄丢了顾星言?” 陈士辉沉沉点头,他到底还是疏忽了一些事,若当初做得再完美一点,应该派人跟着欧江林,确定他们三人究竟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这十年,这三人又究竟被何人掳走。 陈廷华急道:“士辉,你既然早就有这方面的怀疑,为何不与为父和殿下说?怎么事到如今,你才说出来?” 陈士辉无奈苦笑道:“父亲,前十年您和殿下的人也一直在找他们三个,都没有找到。而那次,连我都以为他们三人都死了,在当时那种环境下他们三人死了,不是最好不过吗?” 顾星渊面色阴沉,一拳又砸在了桌上:“好什么!他们现在不是都好好地活着回来了?顾星言这一身武功也必定就是那十年习来的。只是这十年,他们三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陈廷华冷哼:“我看啊,说是深山里找回来的极有可能。说不定,是哪个高手见他们三个是习武的好苗子,就把他们给掳走了,一直关在深山谁也找不到。什么早练八百,晚练一千,中午再加五百,直到学有所成,才把他们放出来。” 陈士辉点头:“殿下可有发现,梁天佑和九殿下的武功路数极像?” 顾星渊想了想,他没亲眼见二人与别人打架,但母妃派出去的人传回的消息中确实有提到这一句,说他们二个人杀人时连一丝多余的招式都没有,干净利落,刀刀要人命。 “可恶,是哪个混蛋多管闲事!若让本将军知道了,非将他抽筋扒皮不可!” “父亲,现在不是恼怒的时候。”他捡起边上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可能觉得太甜腻了,随手又扔回了盘子里。 虽早早就已入春,但他极畏寒,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毛毯。 陈廷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深谋远虑,心思深沉,也没打搅,看他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又喝了口茶。 才问:“所以,昨天你让守业故意说那番话,是为了麻痹顾星言?” 第324章 真扶不起 陈士辉点头:“睿王世子既然找人要从守业嘴里套话,那我便通过守业的嘴传到顾星言耳中。” 他轻笑一声:“我不过是预判了他的预判而已。” 顾星言,但看我们二人最终谁赢谁输! 陈廷华和顾星渊二人对视一眼:“舅舅是说,昨天和守业表哥说的全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殿下放心,对付顾星言,我另有安排。” “是,阿渊信得过舅舅。对了,昨天顾星成提出女子入朝为官一事,舅舅您怎么看?” 陈士辉眼眸深深:“这件事,我们得好好利用。只是我如今还没什么思路,还得让我好好想想。” 顾星渊和陈廷华二人对视一眼,也知道此事急不来,目前礼部还在草拟章程中,只有看到章程了,才好对症下药。 “殿下莫急,女子要入朝为官,或是入军营为将,都绝非小事,也没那么容易办成。这件事,可以先找几个品阶不高,但资历较深的老臣去做。” 他冷冷一笑:“御史台的那帮老家伙就很好。” 陈廷华见自己这个儿子身子这么弱,还要操心这些事,忙道:“好,这件事为父让人去交代几声。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有些事,能教给守业的,就让他去做,他也快三十的人了,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 陈士辉轻笑一声,看向陈廷华,“父亲,守业这孩子不堪大用,您还是尽早从二弟的几个孩子中挑选一人放在身边好好教导。咱们就不要费那个心思了,没用。这么多年了,你也看出来了。若我陈大将军府的基业往后交到守业手中,他守不住。” 可惜了他给他取名“陈守业”的用义。 陈士辉因身体不好的原因,虽有一妻三妾,还有两个通房,却也只生了陈守业这么一个儿子,连庶子庶女也没一个。 倒是陈廷华的次子膝下有两男三女,长子好武,次子与他这个伯伯有些像,是块读书的好料。 陈廷华双手成拳放在膝盖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陈守业是他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可惜啊,快三十了,一事无成,真真是扶不起啊。 是该好好考虑换个人了。 他老了,能守得住陈家荣耀几年呀。 如今皇位上的又是顾星成,陈守业连他们兄弟二人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还怎么守住陈氏一大家子。 陈廷华脸上满满都是后悔:“当年要不是你一定要娶袁家这个商户女,何至于生出守业这么一个儿子来,小门小户,她养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毕竟见识短,把好好一个孩子养废了,诶!” 陈士辉脸色微沉,他最听不得父亲总瞧不上他的夫人。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说这些干什么。若非袁氏,那些人……”他瞥了一眼顾星渊,“几十年都过去了,父亲还在计较此事毫无意义,不如想想在二房挑哪个出来。” 陈廷华知道他这个长子很是维护袁氏,每次只要一提就和他翻脸。 顾星渊淡淡道:“商户也有商户的好处,外祖父,此事便莫要再提了。” 当年陈士辉求娶袁氏商户女的时候,还不是看中了人家手上有钱。 又要用人家的钱,又瞧不上人家身上的那股子铜臭味,也只有外祖父了。 “殿下,你母妃那里,这几天你多费点心。亲手杀了宋亚峰,他心中总归是不好受的。”陈廷华只得撇开话题。 顾星渊淡淡点了点头,一个姘头,杀了就杀了,也值得外祖父如此看重。 陈守业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到了书房,才看到自己父亲也在,脸色当即就变了。 陈守业一直怵他这位身子孱弱的文臣父亲,忙收住脚,端端正正朝几人行了礼,才道:“我刚收到消息,原来前段时间舒文博急急离开,是去牟山接人了。好像说什么舒国公十八年前收的一个义女,如今学艺回归,准备入舒氏族谱。” “十八年前?”陈士辉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可十八年前发生什么事了,他毫无印象。 当即朝外叫了一声。 下一刻,一个黑影单膝跪在陈士辉面前:“主子。” “去查一下舒国公十八年前收的那个义女。” “是。”黑影一闪便不见。 陈守业探出脑袋去找:“乖乖,父亲,您这个暗卫要不送给我吧?” 陈士辉冷冷瞥他一眼:“你来还有什么事?” 陈守业搓了搓手:“要我说一个姑娘有什么好查的,倒是舒文博留不得,要不要安排人把他给杀了?祖父,您给我三五十人,我保证把舒文博的人头给您提来。” 陈士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自量力。” “我哪里不自量力了?父亲,您为何总这么瞧不起我。”陈守业气呼呼地往门槛上一蹲。 “你可知,光从通州到四九城,这一路,与他一道随行的都有哪些人?”陈廷华问。 “不就二三十个护卫,还带了两个女人吗?那两个女人,一个穿红衣服的一脸的妖娆,一看就是个风尘女子。另一个一直裹着面纱,可其身段妩媚,脸蛋必是绝色,不用想,肯定是舒文博在北晋的相好。” 陈守业脸上露出一丝淫笑:“啧啧,舒国公家的公子可真是风流啊,在外还不忘带两个红颜知己在身边。听说去牟山他也把这两个女人带在身边。嘿嘿,等我带人杀到,先把她们抓了,看舒家情圣是要美人还是要命。” “酒囊饭袋,满脑子酒色!”陈士辉冷冷骂了一句。 “呵。”顾星渊冷笑一声,“表兄,莫不是忘了从通州到四九城这一路我们派出的刺客回来怎么说的?你以为那两个女人就只是普通的女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此二人武功不比你差。尤其是那个身穿月白色衣服,脸上永远裹着一块面纱的女子,我们的人传回消息,她武功极高,连她的身都近不了,更不用说揭下她脸上的面纱了。这样的女子,你能将她们生擒?” 陈廷华斜睨了陈守业一眼:“那个牟山的姑娘也要当心,不要忘了谁在牟山上。” 几人想起那个白胡子老僧,就本能的发怵。 第325章 侯府窝囊 据说曾有几十人去牟山刺杀三清大师,竟是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反倒那几十名刺客全部被一掌毙命。 后有人偷了几具尸体回来,尸体上发现不了任何受伤的痕迹,但其腹内五脏全部震碎。 陈守业想起见到的那些尸体,两腿就发颤:“呃,呃,这,这怕是不行。好好的一个女子,学什么武啊,把身子都学硬了。” 陈士辉看着自己这个扶不起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天你好好给我在府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马尿一灌到肚子里,东南西北也找不着了,你可知昨天那帮把你叫去春花楼喝酒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一帮兄弟啊,我们常在一起喝酒。” “哼,我看哪天你被人卖了,还喜滋滋地替别人数钱。立马给我滚回家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子半步!” “父亲!” “什么!”陈士辉一记眼刀子扫过来,陈守业乖乖低下头,又偷偷去看陈廷华。 陈廷华冷哼一声:“你别偷眼看我,这次听你父亲的。” 陈守业低头应是。 顾星渊问道:“外祖父,舅舅,真州三地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支会一声?” 陈士辉阻止:“不可,过犹不及。” 陈廷华也点头:“这个时候,我们还是谨慎点好。” 顾星渊嗯了一声:“真州军的田道宽,北州军的刘文荣都是咱们的人,不用知会他们应该也会知道怎么做。” 麻烦就麻烦在梧州领兵将军马景伟,此人油盐不进,光棍一条,连个老母亲都没有。 入军营几十年,吃住全在那四四方方的小营地,既不喝酒,也不好赌,此人就像块硬石头,找不出任何突破口。 这么些年了,使出无数手段也未能拿下。 陈守业不屑地瘪扁嘴。 陈士辉看着这个儿子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与袁氏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袁氏手中又是有的是钱,从小就被娇惯坏了,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几天你就给我待在屋子里,好好读几天书。我会吩咐余氏,把你院子里那些妾室通房全部打发出去,除了你的正妻余氏,其余女人一个都不准留。院子里的丫鬟我也会换成小厮。” 那还了得,陈守业当时就急了:“这,这怎么能行!父亲,她们跟了儿子许多年了,都有感情了,您怎么能把她们全部打发出去?离开儿子,她们还如何活?” “你那满脑子除了酒,就是女人。自己都快要没小命了,还管得了几个女人的死活!你以为如今还是先皇在的时候?别忘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舒氏的儿子!你再不收收心,哪天脑袋被人摘了都不知道。” 陈守业被骂得狗血淋头,可也不敢反驳父亲,只好回府去了。 一回到府,便把妻子余氏一顿劈头盖脑的骂。 肯定是这个长舌妇在父亲和祖父跟前嚼舌根了,这个黄脸婆,就是个妒妇,毒妇。 当年是他无知,着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当。 这些年他也没给过她好脸色,除了留给她一个儿子,啥也不是。 余氏被骂得满脸委屈,可有公爹的命令在,她也不敢忤逆。 就连婆母袁氏,虽然心肝宝贝地心疼儿子,可同样也不敢忤逆丈夫。 只半天功夫,就将院子里陈守业的那帮小妾通房,一共二十余人,全给打发走了。 余氏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 到了院中,见丈夫余怒未消。 余氏低声宽慰:“夫君,这段时间,你,你还是听公爹的吧。等公爹气消了,妾再给你寻几个可心的人来。” 陈守业看见这黄脸皮就倒胃口。 要不是她的娘家还有点用,他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但转念一想,转头看向她:“你当真什么也愿意为我做?” “是,夫君是妾的丈夫,夫为天,妾自然是愿意的。” “好。”陈守业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父亲心里根本没把他这个儿子。 以前时常骂他,动不动就对他动家法也就算了。 可今天,他从辰王府出来的时候,管家竟然偷偷告诉他,说刚才去书房送茶水,听到陈大人对陈将军说了一嘴,让他另择继承家业的人选! 他是长房长孙,十八岁起就跟着祖父在二十六卫营里。 要不是贵太妃娘娘自己不中用,着了别人的道,这个时候他早就应该是禁军大统领了! 结果呢,他们竟然把自己的失误全部推到他一个人头上。 还剥夺了他继承陈大将军府的资格! 既如此,他就要让父亲和祖父好好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陈守业在余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说罢看着余氏问:“能否办到?” 余氏脸都吓白了:“夫,夫君,这,这万一被公爹和祖父知道了,如何是好?妾身,妾身何敢啊?” 陈守业一把揪住余氏的衣襟:“不敢!那你刚才与我说什么都愿意算什么,算放屁吗!你他娘的,也好歹是侯府嫡女,就这点能耐!” “我,我,夫君,这,这万万不行啊。” 陈守业用力一推,便将余氏推倒在地:“既然不敢,那就给我滚!收拾好你的东西,立马给我滚出大将军府!” 余氏越发吓坏了:“夫,夫君,你要,要休了我?” “要不然呢?一个没用的女人,我留着你有何用?养肥了过年杀肉吗!” 陈守业满脸的戾气。 余氏整个人瘫倒在地,不,她不能被休出将军府。 侯府这十几年来已经有些没落了,若非兄长使了些手段,让她先失身于陈守业,然后用了巧计让他娶了自己。 无论如何,她也是嫁不了陈大将军府这位长房长孙的。 也正因为她嫁给了陈守业,侯府才渐渐有了起色。 爹和兄长在朝中也慢慢的有了立足之地。 余氏擦干眼泪,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夫君,我这便去和兄长说。” 陈守业嘴角冷冷一勾,他知道如何拿捏这个女人。 “记住了,别让祖父和父亲知道。” “是。” 若事情败露,侯府得承担起一切。 第326章 遭遇刺杀 李双晚等人在牟山休整了五日。 而这五天,除了晚上睡觉,她一直在看师父送给她的那本册子。 她本就悟性极高,先整个册子粗看了一遍,了解到其中精髓,然后再从头开始慢慢细看。 虽只有短短五天,但李双晚已觉丹田处有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再加上杨洛给她的那些药。 只觉周身舒畅。 第六日一大早,三清大师告知他们,可以出发回四九城了。 李双晚其实早就想回去了,她想顾星言了。 上次匆匆一见面,不过短短几个时辰。 不知,他想她了没。 此次回四九城的目的是将她的名字写到舒氏族谱上,正式拜舒国公和国公夫人为义父义母。 时节已经进入三月初,五月份的时候,爹娘和哥哥大败北齐,五月底左右回到盛京城。 想起前世,他们回到盛京城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李双晚便待不住。 等四九城的事一完,她得立即赶回北晋。 凌恒还没有死,她如何甘心他还好好活着,向世人演示他的深情。 三清大师让他们先走,他要晚两天出发。 他有其他重要事去办。 顾星言上一世以真龙之躯,两世半命来找他换李双晚重生。 这是逆天而行,不可为,他断然拒绝。 但顾星言跪在他的禅房外整整五天,差点跪死在他的门口。 他那时已一统天下,是整个天下的天子,他的真龙之躯,再加上两世半命数十年的寿数,只要再加上他的法力,可扭转时空,能让李双晚重生。 最后他实在拗不过顾星言,只得答应他。 原本都好好的,可昨夜梦中他猛地惊醒,这才惊觉此事出了岔子。 至于是什么岔子,他还没弄明白,需得立即赶过去处理。 而且,梦中之境告诉他,这件事出了已经有几个月了。 他糊涂得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直到昨夜。 怕是有人利用他的法阵,改变了一些人的命数。 只是不知他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唉,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啊。 “师父,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李双晚见他脸色十分不好,关切问道。 三清大师回过神,忙笑捋了捋白须。 “无事,无事,为师在你师叔那我忘了两坛好酒。若不去拿来,等我从四九城回来,可就全进他的肚子喽。” 李双晚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嗜酒如命:“师父,等您什么时候去盛京城,我埋在我母亲海棠院里的酒给挖出来,全送给您。” “嘿嘿,好好,还是我徒儿孝顺。你们先出发吧,不过五百里,我两天就到了。” 几人点头,也对,就算他们骑马,晚两天,大师也赶得上。 于是,几人告别三清大师,出发了。 这次与来时不同,李双晚无需靠着双腿走到四九城,与舒文博和红霜一样,骑马便可。 五百里,最多六七天就能抵达四九城。 走之前,师父给了李双晚一张弓,号称可射日,故名:“射日弓”! 然而,才刚走两天,众人正在一处河边休整时,突然,听得滚滚马蹄声朝这边急驰而来。 所有人以及众护卫立即作戒备状,唰唰唰把别在腰间的刀剑抽了出来。 李双晚拨开人群,走到前面,眺远望去,只见滚滚马蹄声有不下于五十人。 她看了眼身边的舒文博。 舒文博摇了摇头,他只派了一人去四九城送信,告诉爹娘他们已经回来了。 可哪来这么多人,当下心里也是一紧。 且还个个黑巾蒙面。 绝不可能是他派出去的人。 李双晚目光坚定,沉声下令:“所有人,听我命令,弓箭准备,若他们再敢往前一丈,便放箭!” 她是担心,那次在皇宫露面,还说了那番话,虽然乔装了一番,但也怕引起陈氏一党人的注意。 陈廷华手握重兵,顾星言的兄长虽已登基为帝,却因朝中过半是顾星渊一党的人,处处受掣肘。 不过,那又能如何! 他们此番出来,也带了几十名护卫。 多杀一人,便多砍掉顾星渊的一条臂膀。 “放!” 李双晚断然下令。 箭如雨般朝对面之人扑杀过去。 而与此同时,对面黑衣人手中的箭也齐齐朝这边射来。 一时间,自己这边也有数人中箭倒地。 李双晚脑子嗡嗡作响,从通州到四九城的一路,也只遇到一波刺杀。 这怎么从牟山回四九城,还有人要对他们下手。 难不成又是顾星渊一党! 实在是可恶,看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不行了。 这批人的命,便留在这里吧! “杀!”李双晚断喝一声,自己率先冲了出去,足尖一点,人已经飞到了那群黑衣人跟前。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操起剑也冲了过去。 黑衣人显然身手极高,立时便与他们打在了一起。 不过片刻,舒文博带来的随从便死伤过半。 两名黑衣人缠上了李双晚。 他们出发前,主子交代了,这群人中的两位女子均是绝色,上头的人看中了。 最好是废了她们的武功,将她们带回来。 主子会有重赏。 尤其是那名个子高挑的女子,虽然她常常纱巾蒙面,但一双眼睛就已经十分勾人。 不知这纱巾之下的容颜是何等绝色之姿。 当然了,若是不能活捉,那便杀,她武功最好,先杀她! 再杀舒国公府的公子,最后再杀另一名女子。 总之,不能让他们完好无损地回到四九城。 李双晚的眸子冰冷而坚硬。 看得出来,这些人对护卫和大哥都下了杀招,对她和红霜却留有一丝余地。 既然如此,那就杀! 李双晚的速度极快,她本就武功不弱,再加上这五天一直研读师父给她的册子,又比原先精进了许多。 若再给她一点时间,她的武功必比现在还要高。 身形灵巧如蛇,近身搏斗时,手持一把腰间的软剑。 那软剑如同长了眼睛,直朝黑衣人的咽喉而去。 所到之处,留下一地尸体。 黑衣人惊着了。 主子只说,这女子的武功厉害,可没想到如此厉害。 就连他们这些被主子豢养了十数年的影卫,竟也不是她的对手! 十数位黑衣人对视一眼,一刀劈开护卫们,手中的武器同时对准了李双晚。 第327章 剧毒药丸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瞳孔骤缩,可他们同样也被黑衣人缠上了,根本腾不出手救她! 李双晚却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讽刺之笑,师父册子上的武功她还没好好用过呢。 此番正好拿这些人开刀。 只见她身形极快,腰身软而有力,身子下压,避开了黑衣人朝她刺来的同时,锋利的软剑如游蛇,顷刻间就沾上了他们的血。 那些刚还围攻李双晚的黑衣人,个个哀嚎倒地。 原来,李双晚下压身体之时,软剑已经割断了他们的膝腕上的筋脉。 趁着其余人或被大哥和红霜缠着,或与护卫们打斗在一起的空档,她迅速出手,不过几息便卸了这十余人的下巴。 想要吞毒自杀,呵,怎么可能!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对视一眼。 小妹既然这么厉害,他们岂能落后。 半个时辰后,除了被李双晚割断膝腕上的筋脉的十余名黑衣人,其余均成了尸体。 带来的几十名护卫,也只剩下十来人,刀架在了这些黑衣人的脖子上,嘴里的毒丸掏了出来,被卸的下巴也咔咔两声按了回去。 几人身上都有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舒文博呸呸数声吐掉嘴里的血水,走到一人面前:“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要杀便杀,想要从我们嘴里问出什么,绝无可能!” “想死,呵,可没那么容易。” 护卫一拳击在那人的腹部,顿时痛得他满地打滚。 “公子,不如让我来?”红霜一身红衣,娉娉婷婷地走过去。 在碧水泉山庄那些年,她亲眼看过几次凌仕江如何对付那些掳来,却不听话的姑娘。 再怎么样的贞洁烈女,他的手段一出,无有不从。 舒文博皱了皱眉,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琰,借一个洛洛姑娘给你的好东西。” 李双晚从马背上取下包裹,朝红霜手上一抛。 红霜稳稳接住,她知道阿琰走之前,洛洛姑娘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其中就有几味毒药,而最厉害的便是黑色瓷瓶中的毒药。 红霜取出闻了闻,是她要的东西。 葱白的手指染上了点点血迹,两种极端的颜色极具视觉冲击力。 她捏住黑衣人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敲敲瓶身,一颗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黑色药丸滚入黑衣人嘴里。 不过片刻,黑衣人已经痛得浑身打滚,四经八脉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折断,接上,再折断,再接上。 反反复复,痛不欲生。 那人痛得神志不清,嘴里断断续续发出求饶之声:“杀,快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 其余几名被押的黑衣人面露惊恐,这究竟是什么毒? 红霜潋滟的眸子朝地上其余几人一扫,扬了扬手上的瓷瓶:“还有谁愿一试?” 黑衣人脸色煞白,想要后退,被护卫们死死按住,被迫抬头看向满地打滚的那人。 整整痛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人才渐渐没了声息。 然则,更令人惊恐的还在后面。 只见他的尸体开始迅速腐烂,不过片刻,就连骨头也化成了一滩水。 不止红霜,就连舒文博和李双晚也吓了一跳。 李双晚记得走之前,表妹朱容姝想看看的,被洛洛拍开,说此乃见血封喉的剧毒之药。 却原来,厉害如此! “我,我说,我说。” 红霜朝二人一挑眉。 “我,我们是永安侯府余大公子豢养的影卫,此番正是奉他之命来取几位性命。” 永安侯府? 来之前,李双晚自然是了解过大梁几位勋贵府邸之间各种关系的。 她记性很好,永安侯的嫡长女余氏嫁给了陈守业。 “辰王要你们杀了我们?” 黑衣人摇头:“不,不是。是,是陈将军,是他,是他让他的夫人找到我们主子。” 李双晚微微蹙眉,看来陈守业此举是瞒着顾星渊和陈廷华的。 呵,当真是蠢货一个。 “放他们回去。”李双晚下令。 舒文博诧异道:“小妹,为何要放他们回去?” 李双晚勾唇一笑:“既然他们是擅自行动,不如就就将这份大礼送还给顾星渊。” 几人懂了:“好。” 李双晚废了他们的武功。 那几人明知回去是死路,却也不得不回去。 不要说他们身上这被下了控制他们这些影卫的毒,就是他们的家人,也在主子手上。 回去了,起码家人能活。 正要出发,突的,前方又有十数骑马朝这边滚滚而来。 李双晚正欲命人放箭,便听得。 “不要放箭,自己人,不要放箭!”马上之人挥舞着手大喊。 舒文博仔细一听,喊话之人的声音确实有些耳熟。 “先不要放箭,等他们再近一点看看。” 随着那十数人往前逼近,众护卫虽没有放箭,但已然拉了满弦。 喊话之人是一个身穿灰色衣袍的护卫,李双晚亦认得此人。 在离他们还有两丈远时,灰衣护卫下马,他身后的十数人也跟着下马。 舒文博这样看清了,还真是他派往四九城的那名护卫。 未等灰衣护卫说什么,那十数人已经齐齐单膝跪下,朝舒文博行礼:“属下等,奉国公爷之命前来接应公子,参见公子。” 又朝李双晚行礼:“参见姑娘。” 声音洪亮,都是好儿郎。 舒文博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在家里只待了两天,府里没认得几人:“都起来吧。” 又挥手让身边的护卫将箭收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送好信给我爹娘后,就不用再回来了吗?这是……”舒文博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一众人。 那灰衣护卫来不及抹去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水,便立即噗通单膝跪地,声音急切。 “舒公子,昭国大军突然来袭,壤城失守,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唐石老将军战死。陛下下旨从真州、北州、梧州各抽调八万大军,并四九城二十四卫营里再抽六万人组成三十万苍狼大军,命九殿下为苍狼军主帅,已于十天前开拔永州城。” 众人听得此言大惊。 舒文博忙让他起身。 灰衣护卫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舒公子,这是九殿下临走前让舒国公转交给您的信,他让您务必按信上的要求办。” 舒文博接过信。 第328章 天生将才 李双晚的心思完全没在那封信上,而是急问那名护卫:“顾星言身上的伤不是还没好吗?他怎么还能领兵打仗?” 那天时间太过仓促,就连走,师父也不允许她向他道别,他的伤究竟如何了,都没来得及问。 灰衣护卫见姑娘神情似乎很沉重,忙道:“姑娘放心,有乔神医在,九殿下伤势已经无碍了。” 李双晚面色却是没有半分轻松,紧紧捏着的拳头,手心里已全是汗,又问道:“昭国大军谁为主帅?” 前世,她一心在恒王府后院相夫教子,但并非消息闭塞,凌恒有时回到府里,偶尔也会讲讲外面的事,可这段时间并没有听到昭国对大梁用兵啊。 反倒是三年后大梁帝驾崩,昭国的随州城守城将军奉昭国君主之命,对壤城用兵,但她记得大梁的唐石老将军是把随州军打得落花流水。 直到一年后,昭国缓过了气,昭国君主为报仇,突命阿瓦大将军王率三十万大军来犯,一路攻下数城,壤城十万大军也是全军覆没,唐石老将军战死。 壤城、淮州、永州等十三城被阿瓦这位昭国的大将军王打了下来。 可那应该也要四年之后啊,这一世,怎么会? 但那之后没多久,凌恒就被景章帝下旨封为太子,她也随凌恒一起搬进了东宫。 东宫处于皇宫的东边,消息闭塞,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也越发严苛,外面所发生的事她就知道得越来越少了。 做了太子的凌恒越来越忙,东宫的女人也越来越多,难得来看她和渟宁,也不会与她说起外面的事情。 且那时,渟宁的身子时好时坏,对于非本国的事,她也没那个心思多关心了,后面昭国与大梁的战事究竟如何,她不大清楚。 只知道个大概,大梁出了一位天生的将才,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将阿瓦赶出了大梁不说,还生擒了他,逼得昭国送来投降书,割十数城换回阿瓦和俘虏。 至于他们大梁的大将军是谁,她无心关心。 那灰衣护卫一路随着李双晚和舒文博等人从北晋而来,虽不知这位总裹着面纱的姑娘是何身份,但听得舒公子喊她小妹,便恭敬道:“回姑娘,此番领兵的是昭国的阿瓦大军王。” 李双晚闻言脸色猛地一白,果然是他,因为她和顾星言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 大梁帝提前三年驾崩,这一次昭国的君主没有派随州军守城将士偷袭壤城,而是直接就派出了他们的大将军王。 太多与前世不一样了。 舒文博和红霜二人见她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神情也变得十分凝重。 忙问:“怎么了,这位阿瓦大将军王很厉害?” 他们常年在北晋,对昭国了解得不多。 李双晚重重点头:“是,很厉害。若我没记错,他今年应该是四十刚出头左右,此人十二岁从军,二十三岁被封为大将军王,是昭国建国百年来第一位被封为大将军王的异姓人,以往再怎么厉害的将军最多也是封为大将军,他是先例。” 李双晚沉沉地看着面前几人:“而且,他至今参与的大小战役不下百次,但,无一败绩。” “无一败绩!”红霜也惊呼出声,“那是天生的将才啊!” 李双晚嗯了一声:“他是不折不扣的战神。若非昭国建国时间尚短,国力薄弱,单凭这位大将军王就可以横扫其他几国了。” 几人闻言脸色大变。 李双晚想不明白,为何大梁新帝顾星成没有派前世那位将军去。 不知是此人如今还未展露头角,还是未曾入伍。 见到顾星言后,她得好好问问,无论如何,她得劝他重用此人。 李双晚神情十分凝重:“我父亲与我兄长二人在没有战事时,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分析各国大将的作战方略,他们分析得最多的就是这位阿瓦大将军王。父亲和兄长也总在沙盘上演练,可无论是父亲用阿瓦的战术,还是我兄长用阿瓦的战术,都必败!” 可见其用兵谋略之厉害。 “那可如何是好,九哥他……”舒文博压低声音,“九哥从未上过战场,更不要说领兵打仗了。陛下怎么会任九哥为主帅呢,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红霜神情凝重,了解陛下的人还好,若是不了解的,还以为欧阁老刚将主子找回来,陛下便迫不及待地就要手足相残了。 红霜同时也有一丝无奈,苦笑道:“朝中无将可用啊。” 舒文博一时语塞,他们三人一直在北晋,对大梁的形势根本不了解,只这几个月听欧叔说了一些。 知道先帝重文轻武,朝中除了一个陈大将军陈廷华,和年过七旬的梁老将军,再无得力的大将可用。 让毫无作战经验的九哥带兵对上战无不胜的阿瓦大将军王,陛下此举不是草率,而是无奈吧。 灰衣护卫道:“是九殿下跪在大殿上,求来这个主帅之位的。原本陛下属意梁老将军,但梁老将军年事已高。” 确实。 舒文博脚步沉重,来回踱了数步。 “不要说九哥手里现在只有三十万人马,他们有四十万,而且昭国的四十万在阿瓦手上能当五十万六十万人用。但九哥手上的这三十万,里面有六万是陈廷华手上的人马,这些人不拖累大军就不错了,说是说三十万,实则能用的不过二十万多点。” “以二十万抵抗五十、六十万,还是阿瓦这样的厉害角色,主子这次难有胜算。”红霜忧心忡忡道。 李双晚内心一片慌乱,那个梦里,顾星言最后就是在战场上,他是被万箭穿心而亡的。 她不知道在这个战场上,与顾星言对战的是不是这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阿瓦。 可,那时的昭国不是已经灭亡了吗? 难不成是又卷土重来了? 顾星言武功绝顶,却因换她重生,失去了七成武功。 他回到大梁到他死之前,这十年,她对大梁这位九皇子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 甚至可以说,她根本不知道大梁还有位九皇子。 李双晚又想扇自己两个巴掌,前世为何对这些事一点都不关心,如今是半丝有用的也想不起来。 她到底眼盲心瞎到了何种地步。 第329章 我去助他 李双晚深深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最后睁开眼时,眼里已然是一片坚定:“大哥,我要去永州城,我得去助他!” 两世半命,所有的事都在提前,她不知道顾星言剩下的十二年寿命会不会也会提前。 她很怕,她怕上次在大梁皇宫与他来不及道别的那面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 她怕这一生背负对他太多的愧疚,老天却不留给她任何可以弥补的机会。 舒文博断然摇头,把刚才护卫交给他的信递到李双晚面前。 “你先看看这封信,这是九哥走之前留下的,他让我们先回舒国公府,将舒琰琰这个名字写入我舒氏族谱,这样你的身份才能先定下来。” “小妹,信中九哥也说了,大梁必定也有北晋的情报网,上次我们冒然先回四九城已经是不妥,若是被他们发现,那你……小妹,这次还是听九哥的吧。” 李双晚心中大恸,都这个时间了,顾星言还处处在为她着想。 她没有去接那封信。 她知道,顾星言会在信里说什么,她不能给自己任何可以犹豫的机会。 摇头道:“不。大哥,替我谢谢义父义母,若我能平安归来,必到府上向他们二老磕头请罪,可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大哥,你也知道顾星言从未上过战场,他没有领过兵打过仗,更不了解阿瓦这位大将军王,而我在父亲和兄长沙盘模拟时,每一次都从头站到尾,在一旁看着,我对他已是相当了解。所以,我必须得去。” 就算是最后死在战场上,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红霜急道:“阿琰,这怎么行,其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咱们快马加鞭,最迟后天就能到四九城了,开祠堂入族谱,这一通做下来,再去追主子也来得及,最多就耽误三五天时间。而且这样一来,你的身份也就过了明路。你毕竟是北晋人,若被用心人利用,主子也是百口莫辩,毕竟他在北晋找到,已经有许多人在质疑了。” 李双晚轻轻摇头,反看向红霜:“所以,红霜姐,有件事我得麻烦你。” 红霜是何等聪明的姑娘,不用想便明白了,就连舒文博也想明白了。 二人对视一眼,红霜便道:“你是要让我先代你在舒国公府,以你的名义请舒国公开祠堂,入族谱?” 李双晚眼神坚定地看着红霜:“是,红霜姐,此事我只能拜托你。” “这不是儿戏!” “所以,这件事得和我师父,还有义父义母说清楚。若是不行……” 李双晚苦笑一声:“永州城我是必须要去的,若实在不行,我只能自毁容貌,让人再也认不出我是北晋镇国将军府的女儿。” 师父说晚两天,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从牟山出发了。 红霜和舒文博二人心脏狠狠地一撞,他们知道李双晚性子很倔,却没有想到能为九哥做到这一步。 红霜气得跺脚道:“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亏你连毁容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容貌对一个女子何等重要。” 舒文博也点头:“既然小妹执意要去追九哥,那就这么办!三清大师和我父亲母亲那里有我,你放心去。” 李双晚嘴角勾笑:“那我即刻出发。大哥,红霜姐,辛苦你们了。” 此刻灰衣护卫见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事情,忙又走了过来,道:“陛下将梁老将军也派去了,拜他为苍狼军军师。” 舒文博心一沉:“梁老将军快七十了吧?” 他也不过才见到自己的小孙儿。 “是,梁老将军今年六十有九,因常年驻守边关,已是满头白发。哦,对了,梁小公子也跟着九殿下一道去了永州。” 梁天佑也去了,那就是崔景玉也跟着去了。 李双晚道:“如此,我更要去了。” 红霜轻轻握了握李双晚的手:“阿琰,别太担心,梁老将军一生参战无数,虽没有像阿瓦大将军王一样百战无一败绩,却也是个常胜将军。有他在,主子会没事的。” “嗯,谢谢你,红霜姐。” 她视线定在二人脸上,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咱们后会有期。” 舒文博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我给你派几个人。” 不等李双晚回绝,立即打断:“此事没得商量,这些人你必须带着,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单独一个人去。” 他都担心到时自己会被九哥打死。 李双晚只好点头。 “等四九城的事情一了,我就立即去永州找你和九哥。” 红霜笑道:“还有我。” “好,我等着你们。” 舒文博当即下令让众人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 好在所有人刚都休息够了,东西收拾得也极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全部拾掇妥当。 舒文博仍是放心不下,走到李双晚面前,看她利索地把贴身的东西卷进包裹捆到马背上。 李双晚一边扎紧绳子,一边回过头来问:“大哥,还有事?” 舒文博轻嗯了一声,将自己的干粮塞到她的包裹里,沉默了片刻才道:“小妹,你和九哥,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死了,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红霜脸上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喂,阿琰,说好了,我只代你当三天的舒琰琰,后面我可不管了。” “放心吧。”李双晚朝二人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随后翻身上马。 一鞭抽在马背上,马扬起前蹄,然后冲了出去,李双晚回转身,大声道:“我和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十余护卫也打马随她而去。 马蹄滚滚,卷起漫天沙尘,舒文博和红霜二人看到那个女子如风一般急驰远去,片刻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从离开盛京城的那一刻,到现在,小妹不曾休息过一日。 人都已经瘦脱了形,九哥见了,肯定很心疼。 红霜浅浅一笑:“阿琰是个极好的姑娘。公子,你太紧张了,她没你想象的那般弱,这一路过来,不是早就看到了?她的武功都在你我之上。她,值得主子真心以待。” 舒文博自嘲一笑,在北晋,当他知道凌恒让九哥代他与李双晚圆房,九哥自那以后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女子,而她却处处不给九哥好脸色看时,他就替九哥不值。 欧叔不是没给他们找过女人,他们三人同龄,他和梁天佑二人都开荤了。 唯独九哥,不管欧叔或是下面的人送来怎样的女人,他连瞧都不曾瞧她们一眼。 那时,他是恨这个女人的。 第330章 军令如山 因为她,九哥整整在北晋耽搁了两个半月,害得太后和陛下日日为他操心,直到陛下驾崩,他也未能见一面。 虽然这个父亲不咋地。 舒文博飞身上马:“出发!” …… 顾星言带着六万大军于半个月后抵达了永州城。 真州、北州、梧州三地收到圣旨后当即抽出八万人,比他们早一天,抵达了永州城外。 此刻三军已经安营扎寨,只等主帅到来。 而在这之前,随着壤城失守,阿瓦大军休整了十天后又朝淮阳推进。 淮阳守城将军是位三十余岁的虎将,他们吸取了壤城的教训,做好了充分的防守准备,与阿瓦大军斡旋了三天。 可最终仍是不敌,淮阳失守于两天前。 两城失守。 阿瓦大军每攻下一城,便屠一城。 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他们屠杀百姓如同过境之蝗虫,留下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仿如人间炼狱一般。 阿瓦大军此刻正在休整中。 顾星言一到,立马召集所有副将以上将军一炷香后来帅帐开会。 并命梁天佑在一旁的香案上点上了一炷香。 真州军领兵来的是副将田道宽,年约四十有余。 北州领兵副将刘文荣,年约三十七八。 梧州领兵将军马景伟,年约四十五六。 三人在去帅帐的路上碰面。 田道宽一脸的络腮胡,虎背熊腰,身高八尺,背一把大刀。 听得大统帅一到就要召集他们开会,到了军帐外,一边从地上扯下一根晒枯的草剔牙,一边将背上的大刀扔给随身后的属下,便过来了。 刘文荣留一小撮山羊胡,瘦小个,刚整顿好大军,便把其他两军的情况给摸了个遍。 其余两地都只派出了副将,唯有梧州军,马景伟这位将军亲自领着八万人马来了,到了地点后,立即便巡营。 顾星言命人去通知他时,他还在巡营未回来。 三人在离主帐还有数丈远时碰面,一见面,刘文荣便上前笑着打招呼:“见过田将军,马将军。” 田道宽双手放在腰带上,整了整,大笑道:“好小子,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田将军,贵人事忙。” “哈哈哈哈,一会儿去我帐里喝酒。” “成。”刘文荣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位九殿下刚被欧江林从山村里找到,人送外号农夫皇子?” 说完还低低轻笑一声。 田道宽呵了一声:“是不是顾家子嗣还不知道呢,什么九殿下不九殿下的。抱在怀里,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被人给掳走了,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欧江林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了个人来冒充。依我看,他是没法向皇上和太后交代,随便胡弄个人来了。” 刘文荣双手放于腹前:“随便胡弄个人来,皇上就敢把二十九万大军交到他手上?何将军,这话可不敢这么说啊。” 田道宽冷哼一声:“呵,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呢!阿瓦是什么人,那可是百战无一败绩的战神,是昭国的大将军王。” 他将一直放在嘴里剔牙的稻草呸的一声吐掉:“顾星成刚坐上皇位就迫不及待地要除掉自个儿这个来路不明的兄弟,这新皇帝也不是个好东西。” 刘文荣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太了解田道宽了。 此人就是个粗鄙不堪的糙汉,说话做事根本不经过大脑,能当上这真州军的副将军。 一是靠几年前剿匪侥幸大胜,二是靠着裙带关系。 刘文荣看马景伟一直不吭声,问道:“马将军就不好奇?” 马景伟只淡淡地看他一眼:“军令如山,二位还是快些吧,大帅给的时间是一炷香。” 说罢,大踏步先走了。 田道宽朝地上呸了一口:“什么东西。” 刘文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拉了一把田道宽:“田将军莫要生气,马将军就是这么个脾气。” “老刘,一会儿那个劳什子顾星言若是下令让你的人当先锋去送死,你可得顶住压力啊,咱们手头上就这么点人,打完了,可就没了。” 刘文荣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军令如山。” “打不过,跑总可以吧。总不能全折在这里吧?” 他看了看四周:“那位虽没有指示过来,但眼睛长着呢。” 刘文荣轻轻笑了一声:“走吧,走吧,一炷香快到了。” 田道宽冷哼一声:“这么急干什么,老子就看他敢不敢对老子怎么样!” 硕大的沙盘已经摆好。 沙盘的边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 舆图极尽详细,各处的标识均是顾星言这一路上亲自标上去的。 何四等人一开始还极为诧异,大帅怎么对永州十三城这么了解。 但随着他标得越来越清晰,也就不足为奇了。 帅帐内,顾星言正盯着沙盘看。 永州城的守城将军吴培坤也在侧。 顾星言问:“吴将军,永州城一共有多少兵力?” 吴培坤沉沉叹了一口气:“回大帅,守城将士一共是一万二,但顶得上用的,最多也就一万。” 顾星言微微点头,这一万二里面,其余两千人,因着父皇重文轻武之故,或老或弱或残,上了战场就是送人头。 梁老将军道:“既如此,那就一万,正好组成三十万大军。其余的两千人,九殿下,依老臣看,不如和百姓们一道先撤离。” 顾星言点头:“吴将军,立即命令下去,让那两千人,带着城中百姓务必在天黑前,全部撤离。” 吴培坤没有动:“大帅,不是末将不愿听您命令。而是这几天,末将早就命人去挨家挨户通知了,可年轻一辈的将家中父母以及娃娃们送走后又回来了,都不愿离开。” “怎么回事?” “都世代生活在永州,他们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永州,不肯背井离乡。可末将知道,这些话是在宽末将的心,他们想留下来,尽点自己的力气。” “有多少人?” “约莫两万余人。” 顾星言点点头:“既如此,就让他们做些事。把城墙再筑厚实一些,收集粮食衣物和药,阿瓦大军不会给我们太长时间,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就要打进来了。” 他的用兵就在于出其不意,往往以为他会休战,却突然大举进攻。 而所有人都做好了防范,他又停下来了。 可有时也不一定。 所以阿瓦常常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是。”吴培坤走出去,立即吩咐人去办。 第331章 敢不敢杀 梁老将军站在一旁,和顾星言一起在商量着要将主力军安排在何处。 手头上的三十万大军如何排兵布阵方有胜算,等另三位将军到了要如何安排等诸事,二人先做了个交流。 梁天佑和崔景玉也站在一旁,听梁老将军分析。 梁天佑听得格外认真,对自家祖父的崇拜之心达到顶峰。 马景伟一进来便行了个军礼:“末将参见大帅,参见梁老将军。” 顾星言并没有抬头,双目依旧盯着沙盘:“马将军免礼。” 这位马将军,顾星言十分了解,前世他后来成了自己副将,与他一路拿下昭国、夏国、北齐,可惜最后死在了北晋战场上。 马景伟诧异地看了梁老将军一眼,无人介绍他是谁,大帅连头都没抬,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哦,对了,想必早有人向他通报,他会是第一个进来的人,刚就看到吴培坤出去了。 再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幅无比详细的舆图,心中大叫一声:好! 梁老将军指了指沙盘:“马将军快过来,我与大帅正在商量阿瓦大军接下来可能的动作。” 吴培坤进来了,瞧了瞧问道:“马将军,田将军、何将军二人呢?不是说你们三人一道过来的吗?” 马景伟顿了顿:“应该快到了。” 顾星言似乎没听见此话,见那炷香最后一丝烟吧嗒落下,直起身,走到舆图前:“我们开始。” 马景伟瞥了一眼帐外,看到刘、田二人还在慢吞吞有说有笑地走着,也不敢多说一句。 顾星言一个眼色,梁天佑当即走过去,啪一声将帅帐的门帘拉了下去。 刘、田二人正好走到帐外,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厚重的门帘将二人隔绝在了外面,田道宽甚至还吃了一鼻子灰。 田道宽见此,唰一下扯开门帘,大声道:“大帅好大的官威啊,怎么,这是要给我等一个下马威吗!大战在际,大帅还不忘摆自己的威风呢!” 田道宽的后背还背着他那把大刀,按规矩进帅帐前是要解下配刀的,但此刻他一把推开朝他伸出手拿佩刀的护卫,直接就闯了进来。 刘文荣低低一笑:“田将军,你少说两句。” “怎么,就兴他顾星言摆得了谱,不准本将军说得?” “来人!”顾星言一声令下,“给本帅将此二人丢出去!” 何四与牛蛋二人这半个月来,对顾星言早就佩服得一塌糊涂,听得命令,当即就要来拿田道宽。 田道宽长得虎背熊腰,不要说牛蛋了,就是比何四也要足足高出一个头,他冷眼扫过来。 “本将军看你们谁敢!我乃真州军副将,顾星言,你听好了,今天你要是把老子丢出去,真州的八万大军你就甭想要了!” 顾星言将视线慢慢从舆图那转过来,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就对上了田道宽的眼睛。 田道宽心猛地一跳,脚下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两步,此人怎么会是山村里出来的? 这样的气势,若非在尸山血海里浸溺过,怎么可能有。 刘文荣双腿蓦地也是一阵发虚,他身形瘦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被田道宽的体格一挡,全然看不到了。 梁老将军喝道:“田道宽,你好大的胆子!九殿下的老子是谁,你敢在九殿下面前自称老子,你太放肆了!” 田道宽也自知这话冲动了,但话已出口,想收回已经不可能了,于是强撑道:“呵,梁老将军,本将念在你年纪大不和你计较,但他。” 田道宽手指顾星言,“不过一个从他国山村里寻回来的野小子,谁能证明,他是九皇子?尔等可不要引狼入室了!” “你放肆!”梁老将军听到这话,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你们二人不顾军令,姗姗来迟,九殿下念在大战在即,已经网开一面只把你们丢出去。可你竟然敢口出狂言,以下犯上,简直无法无天!” 梁天佑怒道:“祖父,少跟他废话,九哥让把他们二人丢出去,那就丢出去。何四,牛蛋,你们让开,让我来。” 顾星言冷冷道:“军法处置。何四,既然田将军,刘将军不熟悉我大梁军法,你来告诉他。” 何四挺直腰杆:“是!大梁军法第三条,不服从军令者,斩!” “大梁军法第二十二条,不尊主帅,以下犯上,口出狂言者,斩!” “大梁军法第五十八条,故意延误时间者,斩!” “大帅,数罪并罚,当判斩立决!” “拖出去,斩!”顾星言当即下令。 马景伟犹豫了一下,劝道:“大帅,大战在即,不如让二位将军将功赎罪?” 战前斩大将可是大忌,若得不好,那十六万人不听调遣,大帅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 “拖出去,斩!”顾星言没有半丝让步。 田道宽哪能不知大梁军法的,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这三斩半点不虚。 当即脸色都白了,声音发颤:“顾,顾星言,我是真州军副将军,你,你不能杀我。” 刘文荣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九,九殿下,不,大,大帅,末将知道错了,末将绝非有意拖延时间。都是他!” 刘文荣咬牙切齿地指着田道宽:“是田道宽故意拉着末将,不让末将立马过来的,他还说法不责众,大战之前,你绝不会对我们二人动军法。大帅,末将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求大帅饶命啊。” 田道宽一听这话气疯了:“刘文荣,你他娘的放屁,明明是你拉着本将军说东说西,故意拖延时间,你个狗东西现在竟然倒打一耙!” 刘文荣见他发狂的样子,吓得整个人往后缩:“田道宽,是不是你说的说大帅是不是顾家子嗣还不知道呢,什么九殿下不九殿下的。” 刘文荣见顾星言脸色已经极为难看,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你,你还说是欧江林随便弄了个人来,糊弄皇上和太后的。更说陛下迫不及待地要让自己的兄弟来送死,也不是个好东西。田道宽,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看到马景伟站在一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对了,马将军,当时你也在场,你说句公道话,此话是不是田道宽说的?” 第332章 其心可诛 马景伟沉沉叹了一口气,敌人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这二人还在这里内斗。 若今天大帅不严惩此二人,这所谓的苍狼军在面对昭国大军时,也只有送死的份。 田道宽听到这话脸都绿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狗东西竟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他钻,害得他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那便一起死! 田道宽唰地一把就拔出背在后背的大刀,立时就朝刘文荣砍了过去。 刘文荣此刻正跪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看着那大刀就要将他劈成两段,吓得整个人都瘫倒在地,绝望得闭上了眼。 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他今天要死在这厮手上了。 就在此时,只见眼前一道白色身影一晃。 下一刻便听到哐当一声,田道宽手里的刀已然应声落地。 刘文荣猛地睁开眼,看清是顾星言帮他将田道宽手上的刀劈下时,愕然瞪大了眼。 田道宽更是不可思议地瞳孔骤然放大,顾星言武功怎如此厉害? “来人,将此二人拖出去,按军法处置!把全军所有人全部集中到教场观刑。”顾星言冷声下令。 按军法处置的意思,便是要当着众将士的面,杀了他们二人。 立即自帐外进来数人,拿绳子绑了,嘴里塞上破布就将二人拖了出去。 被绑时,田道宽还在哇哇大叫。 一盏茶后,全军三十万人集结于教场。 真州军和北州军十六万人此刻也站在教场之上。 有人捏紧了拳头,有人脸上愤愤不平,而更多的人则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二人五花大绑,被摘了头盔,扒了军服,一身中衣以寒风中被压跪在大军前。 此时二人头发散乱,脸色发白,哪有昔日趾高气扬的模样。 田、刘二人哪里料到,顾星言竟然真的敢杀他们。 他们入军几十年,剿匪,抗敌参战数次,也是立下了战功的。 何况这几十年来日夜练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敢说杀就杀。 没有他们,两军十六万大军他不要了吗? 就凭永州的一万多老弱病残加梧州的八万大军? 还是顾星言以为,他从二十四卫亲军营里带出来的这六万人会听他的调遣? 二十四卫亲军营早被陈大将军给收服了。 顾星言难不成要以九万人马对战阿瓦三十万所向披靡的大军,不是去送死又是什么! 所以,顾星言这是在恐吓他们! 他绝对不敢真的杀他们!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便听到立于高台之上的顾星言沉声道。 “真州军领兵副将田道宽,北州军领兵副将刘文荣,二人不服从军令,不尊主帅,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战前滋事,延误时间,按我大梁军法,斩!” 他用内力将此话一字一句地传到了每一位将士耳中。 一直隐在大军中,随着顾星言的六万大军一起来的那个三十余岁的黑瘦男子朝身边几人打了个眼色。 那几人微微点头,猫着身四散开去。 不多会儿,真州军里数百人,以及北州军里亦有近千人,突然就大闹起来。 而刚过来的几人则已经悄无声息地隐了去。 “凭什么杀田将军,兄弟们,我们与田将军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田将军待我们不薄,待兄弟们如手足。现在从四九城来了个什么大帅就要把我们的将军杀了,你们服不服!” “不服!” “不服!” “对,不服!我们北州军也不服,若要杀刘将军,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没错,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两军被这些人一挑动,愤怒的情绪顿时蔓延开来,校场上顷刻间便沸沸扬扬,更有甚者,几乎要打到高台上来。 马景伟和吴培坤二人心情十分沉重,一是田、刘二人实在过份,违抗军令在先,互殴在后。 二是大战之前,大帅却要在阵前斩两位大将军,军心不稳,这仗还没开始打,就已经败了。 三是若因此二人之死,挑起十几万人马的内乱,还没等昭国大军打进来,他们自己就已经打起来了。 马景伟心中一痛,唉,到底是没有领过兵,打过仗啊。 马景伟欲言又止,想上前再劝劝,可看到顾星言冰冷的神情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看向吴培坤时,吴培坤也是无奈地朝他露出一个苦笑。 刚才在帅帐里已经劝过,大帅不听,此刻再劝,那大帅的威严尽失,这仗就更没法打了。 田道宽与刘文荣二人嘴里虽被用破布堵着,但眉眼梢在听得这些话的时候闪过得意之色。 二人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完全将刚才的鸡眼对白眼忘在了后面。 他们就不信,顾星言会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他们! 刘文荣冷哼一声,试图站起来,被梁天佑对着膝窝一脚踹过去,直接趴地上了。 他愤怒地转过头,死死瞪着梁天佑。 梁天佑挥了挥拳头:“再瞪本公子,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田道宽看到下面的真州军有数百人在吵吵闹闹着替他喊冤,刚还慌乱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但他这次学乖了,没像刘文荣似的反抗,而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挺直腰身跪好了。 大有一副,顾星言,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杀我的架势。 顾星言视线淡淡地从真州军那帮喊得起劲的人面上扫过。 尸山血海里浸蚀过的冰冷眼神,仿佛带着千万根针芒,只将那些叫嚣之人扎得无处遁形。 刚还带头大喊之人碰上这个眼神,立即便萎靡了,不由自主地就后退了两步,缩了缩脖子退到人群后面。 真州军大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马景伟刚还在忧心,此刻一见,竟是诧异地往高台看去。 却只见地个人男人身形如松,一身银白铠甲威风凛凛,火红的披风在寒风中发出飒飒声响。 而他自始至终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可真州军闹事之人的气焰就这么渐渐小了下去。 田道宽一见这种情形,顿时就慌了。 嘴里被塞了破布,唔唔叫着还要让真州军替他出头,被梁天佑一手肘劈过,差点被打失声。 第333章 收服全军 北州军带头之人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此人叫得最勤,不仅大喊着“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还以他为中心的数百人甚至朝高台逼近。 刀疤脸到了跟前,指着顾星言骂道:“刘将军做错了什么,你就要杀他?大战当前,不先对付昭国大军,为立自己的官威就要杀两军大将,你这样的大帅我们不认!” “对,我们不认!刘将军平时待兄弟们如手足,谁家有点困难都毫无保留地帮忙,不就迟到一小会儿吗?你就要杀了他,天底下就没有你这样当大帅的!” “顾星言,你会不会带兵?大战之前杀大将,动摇军心,居心叵测!” “其心可诛!” “没错,其心可诛!” 面对这么多人讨要说法,何四心内也是有些发怵的,但大帅的威严不可失,说出的话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一跃上了高台,见顾星言朝他看来,便立即有了主心骨,大声喊道:“战前,不服从军令者斩!不尊主帅,以下犯上者斩,延误时间者斩!军中滋事者斩!数罪并罚,斩立决!” 顾星言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眼中喷火似要杀到跟前的刀疤脸,吐出两个字:“服吗?” 刀疤脸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刘将军一向稳重,今天肯定是被田道宽这个莽夫给拖累了,道:“不尊主帅,以下犯上的是田将军,与我们刘将军何干?” 何四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干架,一接受到顾星言扫过来的视线,顿时把伸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你小子是听不懂人话吗?除了不尊主帅这一条罪名,还有不服军令者斩,延误时间者斩,军中滋事者斩,三斩就足以把刘文荣给咔嚓了!” 刘文荣急得要站起来,嘴里呜呜个不停,被梁天佑又一脚踹了回去:“安静点!” 何四指了指刘、田二人身后的侩子手。 “你是否也要跟着他们二人一起被咔嚓?可以啊,来啊,只要你不去顾及自个儿家里的老子娘,热炕头上的媳妇,你尽管来。一百三十六条军规军令,总有一条让你和他黄泉路上相伴,重新投胎做人。” 刀疤脸的脚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他媳妇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算算日子,明天孩子正好满月了。 刘文荣见刀疤脸心生退意,急得朝他猛挤眼睛,又被梁天佑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你他娘的给本公子老实点。” 刀疤脸此刻却再不敢往前一步。 何四膀大腰粗,拍了拍胸脯,指着下面闹事之人大喊:“瞧见老子这身板没?老子半个月前也和你们这帮龟孙子一样,不把大帅放眼里,结果呢?” 他把牛蛋这么个瘦小个往自己个儿儿跟前一提溜。 “瞧见没,就我大哥这小身板,入伍不过一个月,连刀都拿不稳呢。大帅用了一刻钟时间,只教了他一招,在大军前,就把老子这个三年老兵给干趴下了。” “你们一个个的跟个瓜娃子似的,昭国兵没见着,自己人先打起来了,算他娘的那门子好汉!” “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是怂蛋,还不如回家抱娘们睡觉,参哪门子军,打哪门子仗!只会窝里横,算他娘个屁,有本事,就多杀几个昭国兵,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 下面无人说话。 何四朝他们招手:“来来来,你们有谁不服,先跟老子打,打赢了我,再跟我大哥打。若连我大哥都打赢了,还有梁小将军呢。我瞧你们这帮瓜娃子,连大帅的衣角都碰不到,已经趴那儿起不来了。” 牛蛋挺了挺腰板:“都长点心吧,别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呢。他们犯下大罪,今天必斩。” 何四把粗壮的手臂向牛蛋肩膀上一搭:“别忘了家里的爹娘妻儿,咱们出来当兵干嘛来着?保家卫国?那是大道理,可还不是为了两斗米,三两肉,能让爹娘不至于饿死,娇妻不被人给抢走吗?” “行了行了,都好好归队,别被人当枪使。” 刀疤脸被何四一口粗话暴口全给堵进了喉咙,看向顾星言时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 再去看刘文荣时,就见到了他眼中的阴毒、不甘和愤怒。 刘文荣马上就要死了,他握着自己的那些把柄也会随着他的死而埋入土中。 更何况,此刻他嘴里还被塞了破布,这岂不是最顶好的机会。 他懦懦往前移了一步,见何四犀利的视线扫过来,忙又后退两步,但嘴却咧出一口白牙。 “老,老子也要杀昭国兵!” 刘文荣不可思议地瞪向他,恨不得把他给撕了,可因为被梁天佑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刀疤脸只当没看见,转过身,对自己的小弟们道:“兄弟们,杀昭国兵,立军功,把他们赶回姥姥家去!” 那些小弟前一刻还跟着刀疤脸向大帅讨说法,这一刻就调了个? 什么情况? 不管了,跟着喊就是了:“杀昭国兵,立军功,把他们赶回姥姥家去!” 牛蛋快被何四那粗手臂给压死了,猫了腰从他手底下钻出来。 大声喊:“战前,不服从军令者斩!不尊主帅,以下犯上者斩,延误时间者斩!军中滋事者斩!” 刀疤脸立马也跟着喊:“战前,不服从军令者斩!不尊主帅,以下犯上者斩,延误时间者斩!军中滋事者斩!” 紧接着,数百人也大喊起来。 顾星言带来的六万人,见那么多人喊了,也不知道高台上又发生了什么,反正跟着大伙儿一起喊就对了。 马景伟带着八万梧州军在他的鼓动下,也开始大喊起来。 不明就里真州和北州军渐渐地也有人小声喊了出来,紧接着这股气势如浪潮一般迅速蔓延。 不过几息功夫,喊斩声已经响彻全军,铺天盖地一般,只震得地上跪着的刘、田二人脑壳嗡嗡炸响。 刘文荣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完了,跪都跪不住,裤裆里的尿哗哗顺着大腿就流了下来。 “斩!”顾星言一声令下。 刘、田二人瞳孔骤然放大。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人头咕噜噜从高台上滚了下来。 田道宽死之前依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第334章 丑姑娘晚 顾星言冰冷的眼眸扫向下面:“若再有违抗军令者,本帅定严惩不贷!” 三十万的大军鸦雀无声。 待到傍晚,新的任命很快下达。 四军并永州守城将士选出来的一万人合并成三十万苍狼军,其中以何四为首选出武功上乘的千余人为先锋。 梁老将军为军师,原真州军都司金海江、原北州军参将程远思、永州守城将军吴培坤,梧州领兵将军马景伟,以及梁天佑五人为副将。 新任将军及军师在主帅营里议事,直到天将明,才将作战方案及各项排兵布阵落实。 “好,今天就到止。大军休整两日,两日后的卯时按刚才的作战计划准备。” “是。”众将齐齐应下后便退出大帅帐。 而此刻,外面突然传来士兵们齐齐拔刀的声音。 “怎么回事?军营重地,擅闯者死,不知道吗?”马景伟喝道。 守营士兵立即过来一人:“将军,是一位女子,带了十余护卫。不过人在外面没有进来,指名要见大帅。” “一个女人,带着护卫敢来闯军营?不知死活,轰出去,若他们敢再闯进来,不必回复,立马就地正法。” 这个大战在即的节骨眼上,来军营的,除了想要以色迷惑大帅的昭国女人外,还能有谁。 阿瓦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是。”那士兵领命而去。 马景伟侧身对梁老将军道:“老将军,请。” “马将军请。” 几人朝各自的营帐走去。 梁天佑跟在他们身后,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 一个女人? 找九哥? 不会是四九城有哪个大胆的姑娘看上了九哥,追到军营来了吧? 啧啧,九哥那模样确实容易招女子惦记。 据说,九哥回四九城那几天,但凡他出门,总有姑娘偷偷摸摸含羞带怯地瞧他,有胆大的,还给他扔过荷包。 只可惜,九哥对女人不感兴趣。 他转头看向外面。 随梁天佑一起的崔景玉却是不动声色地嘴角勾了勾,将手臂往梁天佑肩膀上一搭。 “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一晚上没睡了,走回去睡觉去。” 梁天佑被他搭着肩膀,扭不过头来,只好跟着往营帐走。 崔景玉却转过头朝外看去,便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以及十余个护卫。 那女子让护卫们离自己约莫有七八丈远,她自己则在与守卫兵说着什么。 守卫兵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见她不走,唰地抽出了刀。 女子后退了两步,但没一会儿又上前去求。 此时,就见刚向马景伟汇报的小兵,带了十数人涌出军营,大声喝道:“军营重地,不得擅闯,擅闯者死!” 女子急道:“我不闯进去,你们看,我的人也在后面,我身上也没武器,我只想见你们主帅顾星言,请他来见一面。” “大帅也是你想见就见的,滚滚滚,再不滚,就地正法。”士兵唰一声抽出刀。 “要杀我可以,但让我先见了你们主帅,若他要杀我,我绝不反抗。” 士兵冷笑一声:“别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就自以为是,快滚!” 瘦得只剩下个皮包骨,浑身上下加一起没几两肉,被我们大帅一压能压成骨泥。 女子半步不让。 士兵见那女人油盐不进,手一挥,立马几十人朝他们团团围了过来。 女子的护卫,当即抽出刀将她护在中间。 女子喝道:“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过来。” “姑娘!” “退下!” “将军有令,擅闯军营者死。来啊,把他们都给我绑了,祭旗!” 护卫们上来绑人。 “把刀都给我收回去。”见护卫们要拔刀抵抗,女子沉声下令。 崔景玉轻笑一声。 梁天佑好奇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走,睡觉去。” …… 莫林端来了水:“主子,您洗把脸,用过早饭,就休息几个时辰吧,从昨天到现在您还未合过眼。” 顾星言淡淡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走到水盆边:“我睡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叫醒我。” “是。” 贾成此时进来了:“主子,军营外来了一名女子,口口声声喊着要见您。可她面巾蒙脸,形迹十分可疑。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十余个护卫,鬼鬼祟祟的。马将军说,擅闯军营者死,可那女子一没反抗,二也没让自己的护卫出手,而是全部乖乖就擒了。” 他想过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一个月前在四九城,主子去城门口接的那位。 不过立即被他否认了。 毕竟那女子实在太好看了,长得跟个天仙似的。 要不是他说那姑娘腰细,也不至于被主子罚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再说了,那姑娘上牟山了。 而且那个姑娘虽然不胖,但也没像今天那个一样,像个干瘪的竹竿似的,没遮住的额头皮肤还极为粗糙,手背上还有数道口子。 丑死了。 两人完全是一个天仙,一个乞丐嘛。 除了个头差不多高,其他一概不像。 “当然杀啊,这种事你还要来问主子?这些人我不用看,就知道是昭国奸细,还搞个女人来,呵,这是要对主子行美人计?阿瓦就这么点能耐啊。”莫林不屑说道。 美人计? 贾成摇头,要实施美人计也该弄个美人来呀,弄个乞丐来算怎么回事。 顾星言擦完脸把巾帕啪地一声扔进盆里,冷声道:“学会替我作主了?” 莫林顿时身姿站得笔直,就连被溅了一脸的水也不敢眨眼:“主子,属下错了。” “自去领罚。” 莫林垂头丧气地把水盆往贾成手里一塞,哀怨应声:“是。” “什么样一个女子?”顾星言坐回桌边,拿起早膳边吃边问。 贾成摇头:“她裹着面纱,脸看不大清楚,穿着一身月白色劲装,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左右,个子在女子中应该算高的。人很瘦,像是没吃饱过饭似的。” 顾星言掀起眼皮,看贾成一眼,淡淡道:“你倒看得仔细,去把人带来。” 贾成只觉头皮一麻:“是。” 不行,得立即和马将军说,这些人先不能杀! 走到门口的莫林没忍住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好嘛,这位新主子竟是个好色的,不去见那些男人,一听贾成说她个高,立马就让人把她带到屋中。 第335章 见色忘义 贾成从他身边走过:“你还不去领罚,杵在这里干什么?” 莫林把他往边上一推:“你别管我。” 贾成轻笑一声,朝刑场飞奔而去,再晚去半步,人姑娘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莫林磨磨蹭蹭地进来,顾星言头也没抬,继续用早膳。 “主,主子。” “说。” 莫林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劝道:“主子,阿瓦大将军王被称为战神绝非浪得虚名。大战在即,您,您还是洁身自好得好。军营里怎么能进个女人呢?” 顾星言眼皮都没掀。 莫林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头站在那里. “属,属下只是想劝您,爱惜自个儿身子。陛下虽然已经下旨女子亦可从军,但昭国大军什么时候打进来都不知道,此刻军营里进来一个女人,容易影响将士们的情绪。” 主子昨天才刚杀了两个违抗军规军法的大将。 顾星言揉了揉眉心:“鞭笞二十,先记着,等战事一结束,让贾成行刑。” 贾成刚领着人掀帘进来,就听得这话,眉心就是一突突。 “主子,人带到了。” 顾星言漫不经心掀起眼皮,下一刻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几乎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这个瘦得脱了形的姑娘站在了眼面前。 李双晚摘下面纱,笑看着像个傻子似的男人:“顾星言,我又来见你了。” 莫林猛地瞪大眼:“你是那天主子在城门口接的那位姑娘?” 李双晚朝他点头:“莫林大人,你好。” 莫林被叫大人,脸都红了,可看看面前这位变得不人不鬼的女子,也心疼上了。 “我天爷啊,姑娘您是不是遇到劫匪了,怎么一个月不见,你咋成这副样子了?” 贾成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不可能是她,没想到竟还真的是,也不知这一个月发生了何事,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但想想此刻主子应该比他们更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忙拽了莫林一把:“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快走啊。” 帅帐内,李双晚静静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男人,这男人怎么一个月不见,一见到她还是这副样子。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牟山吗?” “牟山的事办完了,回四九城的半路听到昭国打了过来,又知道你带兵来了永州,我便转道过来了。” “我不是让文博带你先回舒国公府吗?” “红霜替我去了。”她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抿了抿唇,才道:“星言,阿瓦此人相当厉害,我们半分不可轻敌。” 顾星言只听她叫了自己一声“星言”,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怔怔地望着她:“哦,好。” 一个月前在四九城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比在盛京城时瘦了太多。 可今天一看,整个人完全瘦得脱了形不说,脸上,额头上,全因经常的风吹日晒裂了数道口子。 再去看她的手,手背上竟然有数道狰狞的伤疤,心脏一阵揪痛:“你,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李双晚扬了扬背上的包裹:“我找到蓝月灵槐了,加上陈平手上的碧海玄参和紫雾魔兰。星言,四味药,我找齐了三味,只差最后一味幽冥鬼葵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的。” 再不会让你受前世那暗卫之毒,毒发之苦。 “我写给你的信,你没看到?” “什么信?” “让文博带给你的那封。” “被汗水打湿了,字全糊掉了,你写了什么?” 顾星言额头突突跳了几下:“所以你身上的伤是因为摘这株蓝月灵槐?蛇王不好对付。” 何况还有一群的毒蛇,被咬一口便致命。 前世他是一个人上的牟山的山巅。 她手上的伤就已经如此了,身上必然也有许多,顾星言心疼得不行,忙取来药,要替李双晚上药。 李双晚摇头:“我没事,师父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就一些皮外伤,很快就能好。” 要不是她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早痊愈了。 而且现在她满身都是灰,上了药也白上,不如过会儿洗过再上药。 “星言,把所有将士召集来开会吧,阿瓦此人,我有些了解,我给他们讲讲。” “不急,开了一整夜的会,也才刚散。你饿了没?要不吃点?” “嗯。” 可看到桌上被自己吃了一半的馒头和喝了半碗的粥,脸色一窘:“算了,你还是别吃了吧。” 李双晚噗嗤笑出声:“我还真饿了。” “那,那我马上让人准备。” “还有我带来的那些护卫,都是从北晋随我们一起来的,他们都被绑了。” 李双晚看着那个团团转,不知该干什么的男人笑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让人放了他们。” 顾星言走到外面,又懊恼自己怎么那么怂,不是一直在想她吗,不是因为那天的匆匆一见,这几天常常梦到她吗? 甚至有几次做梦都梦到她来永州城找她了,自己隐隐之中也是盼着她能来的吗? 怎么天天盼着想要见的人,如今人到眼前了,他又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又不是第一次以顾星言的身份面对她。 顾星言闭了闭眼,一巴掌拍脑门上了。 莫林杵在门口,看着自家主子那副小新郎官第一天上花轿不知所措的样子,头疼。 他凑到顾星言面前,盯着他的脑门看,据说恋爱中的男人会变成傻子。 他就是想看看,自欧大人将人寻回来后,一直都是运筹在握,走一步能看百步,武功绝顶的主子是不是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时,会不会真成了傻子。 要命了,阿瓦大军要打到家门口了,结果苍狼军主帅成傻子了。 完了! 顾星言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怼在他眼面前。 他脸一沉:“想死吗!” 莫林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主,主子,属下就是想,想看看您有没有变傻。” “滚。” “好咧!”莫林见主子竟然没罚他,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可,才走出两步。 “回来。” 莫林低着头,撅起小嘴,慢慢挪近,见顾星言伸出手,立马抱住脑袋,哇哇大叫:“主,主子,能不能别打头?” 第336章 你才抽筯 顾星言眉心突突直跳,这货前世就是这副德性,今生依旧如此,可惜前世的他死得太惨。 “把刚才被抓的护卫带一人去伙房,我有话要问,其余人交给梁天佑。” “嗯?唉,好咧,属下遵命。”莫林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人去了伙房。 顾星言将她离开四九城之后,到今天诸事全部细细地问了一遍。 半个时辰后,顾星言拿着食盒出现在帅帐外,深呼吸两口气,再呼吸一口,掀开帘子入内。 屋内,女子头枕在手臂上,已是沉沉睡去,眉目间依旧是没有化开的疲惫,两道触目惊心的伤横亘在他的眼前。 她的脸本该是白瓷无瑕的,可为了他,从四九城走到牟山,光从官道走,就是五百里路。 更不要说三清大师带着她,走的全是布满荆棘的路。 上山与蛇王和群蛇大战。 知道他来了永州城,一日也没休息日夜赶路,风吹日晒,也不知受了多少伤。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鼻尖上甚至还粘上了灰尘,就连她的满头墨发也干枯了不少。 她该是累极了吧。 顾星言走过去,拿起边上自己的大氅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见她睡得极沉,便拿起军情记录看起来,陪在一旁。 忽而,在这时帅帐门帘掀开,梁天佑满脸喜色,风风火火地进来:“九哥……” “出去!”顾星言压低声音,看了眼边上的女子,她依旧睡得很沉。 梁天佑哼哼两声扁扁嘴,退了出去。 顾星言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又把刚拿过来的食盒拎在了手上,轻手轻脚走到外面,将梁天佑拉远一些,确保不会吵到里面的人,才问:“何事?” “九哥,刚收到消息,文博和红霜姑娘也快要到了。” 原来刚才在军营外面的女子是李双晚啊,早知道他就去看看了,崔景玉那家伙肯定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拉自己离开。 崔景玉也不知咋回事,和李姑娘有仇似的,他分明是看到了,还把自己拉走,差点就让马大哈把人给咔嚓了。 “你是说他们没跟晚,咳,没跟李姑娘一起来?” “没有啊,在距离四九城还有二百余里地的时候,文博先派去四九城的人送来消息,知道你带着大军到这里,李姑娘立马调转头就来找你了,他们几人则回了四九城。” 顾星言微微皱眉:“既然她来了这里,文博和红霜为何不跟着一起来,他们回四九城有何事?” 梁天佑耸耸肩:“这我哪知道啊。唉,不是,九哥,合着你才知道他们没和李姑娘一起来啊?这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你是一点也没问啊。” 顾星言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梁天佑立马闭嘴了。 但看到九哥手上拿着个食盒,里面装着不少点心时,双眼顿时放光,伸手就去抓。 “九哥,你咋知道我还没吃早膳。” 顾星言身子往别上一侧,食盒丝滑地从梁天佑的手边滑过。 “不是给你吃的,你要吃伙房那边包子馒头粥多得是。” “我,九哥,咱们出生入死二十一年,结果你连块点心都不给我吃。哼,见色忘义的家伙。” “哪来那么多废话。” 杵在一旁当人肉竹杆的莫林听到这话,朝梁天佑挤了挤眼睛。 梁公子啊,原来你也这样认为的呀。 你是没看到,主子见到那位姑娘之后的表情。 哦,对了,还有一个月前,知道这位姑娘来了,巴巴地等在城门口,冷风里硬是站了好几个时辰啊,把他的腿都快跑断了。 梁天佑斜睨看向他:“莫林,你眼睛抽筋了?” 莫林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才抽筋了,你全家都抽筋了。 顾星言把食盒往莫林手上慎重一放:“拿去温着,你亲自给我盯着,不准冷了,也不准糊了。否则,鞭笞四十。” 莫林用极其哀怨的眼神看向那个食盒,默默接过。 反正他一个顶顶好的暗卫,如今九殿下的随从还比不上一盒点心。 说话间,便听到滚滚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九哥,他们来了。” 梁天佑扯着顾星言就往军营大门而去,被顾星言一巴掌拍开。 梁老将军听得舒国公家小子也来了,忙也跟着过来了。 军营中门大开,不过片刻,十余骑到了跟前。 舒文博及红霜等人齐齐从马上飞身而下,单膝跪地:“参见主子!” 为了装扮成李双晚的模样,红霜也特意穿了一件月白束腰劲装,面纱裹脸。 顾星言抬手:“都起来。” 梁老将军把舒文博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好小子,和你爹长得太像了,是个结实的孩子。” 不等梁天佑介绍,舒文博已经朝他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舒文博见过梁爷爷。” “唉,好,好。来,让梁爷爷试试你的身手。” 梁天佑忙道:“祖父,文博他们才日夜赶路过来,您好歹让他歇歇,要不然,您也是胜之不武啊。” 梁老将军嗔他一眼:“小畜生。行了行了,先去洗洗,让伙头兵给你们弄点吃的,今天先好好休息休息。” 舒文博笑应:“是。等把阿瓦大军赶回昭国,晚辈一定和您好好切磋。” “行!就冲你这话,梁爷爷一定和你好好打。” 几人笑着往前走。 “大哥,红霜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听到李双晚的声音,顾星言忙抬头去看,便见她此刻已经站在了帅帐门口朝他们挥手。 快走了两步到跟前,轻柔道:“对不起,我们声音太大了,把你吵醒了。” 他看了一眼天边:“才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路她肯定相当疲惫。 李双晚双眼如淬了星光,自从她正月十六在碧水泉山庄借火死遁,到现在快两个月了。 如今已是人间三月芳菲天,她没能好好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更没有能好好休息过。 但见到他,突然就踏实了,虽才睡了一个时辰,她却睡得很沉。 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着摇头:“不是,我就是连续赶路,有些累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337章 管得太宽 “咱们就这么站在门口说话?”梁天佑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看清了李双晚如今这副样子,他也不免一惊。 几人进了帅帐。 李双晚好奇问道:“大哥,红霜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舒文博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没有随我们一起回四九城,爹娘,尤其是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连我这个从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都没有你这个才见了一面的义女来得重要。” 红霜笑道:“还真是这样。不过舒国公一早便猜测阿琰得知消息后,肯定会先来追主子了。而且我们到的时候,三清大师已经在舒国公府了。” “啊?我师父不是比我们晚两天才出发吗?” 舒文博冷哼:“这神棍,谁知道他在搞些什么明堂。总之,我们到的时候,不仅三清大师到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位姑娘,个头身形和你像极了,且已经将‘舒琰琰’这个名字写到我舒家族谱了。” 李双晚心中一暖,原来义父早就想到了,虽然仍把顾星言的信给了她,希望她能先回一趟四九城,但依旧还是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原本她还在担忧,毕竟她让红霜代替她,她来这边找顾星言,在时间上总会存在冲突,而且她的个子要比红霜高一些。 现在一点也无需担心了。 红霜见舒文博佯装气恼的样子,接过话:“舒公子一见既然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不如当即就出发。这不,我们是片刻也没耽搁,换了马,吃了顿饱饭,第二天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公子啊,没见到人的时候,恨不得长了对翅膀飞过来。现在见到人了,还埋怨起来了,有你这么做大哥的吗?” 舒文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李双晚看向舒文博,眼里满是戏谑之色:“对不起啊,大哥,你失宠了。” 几人大笑。 就连顾星言也一扫自知道壤城失守后,一直没有舒开的眉梢间也染上了喜色。 红霜又道:“我们在国公府前后待了不超过十个时辰,把国公夫人给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边骂他为什么不把阿琰带回去,一边又舍不得他才刚回到四九城就又要来打仗。” 舒文博神情低低的。 李双晚轻轻给了舒文博一拳:“大哥,放心,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赢。到时,我和你,我们一起回家。” 舒文博这才浅浅一笑:“我没事。” 顾星言微微皱了皱眉,听她说和舒文博一起回家,他就本能的不舒服。 红霜奇怪问道:“阿琰,不会你们也才到吧?” 李双晚点头:“嗯,比你们早到两个半时辰。我们一路打听消息,而且这军营重地也不容易进,光在门口想让卫兵来通知顾星言一声就说了半个时辰,还差点被他们当成奸细给杀了。” “原来如此,我们是有舒国公的手书和令牌,还给我们安排了两个领路人。” 一路畅通,自然要比阿琰快许多。 顾星言见他们一见面就说个没完,道:“行了,都先去休息,诸事明天再议。” 舒文博翻了个白眼,这就赶他们走了,不就是想要和小妹多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么。 才这么想,就听顾星言对李双晚道:“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洗漱一番也先休息几个时辰。” 李双晚知道顾星言的意思,应该是要等自己休息足了再召集副将们开会,他一早的任务才布置下去,也没那么快。 而且她这一路过来也打听了一些消息。 阿瓦大军两天前刚打下淮阳,壤城与淮阳相隔五十里,他们连续奔波后又急急投入战斗。 还受到淮阳军民的抵死反抗,原本一天能打下来的城池,足足打了三天,已经十分疲惫。 且,淮阳在失守前,已经将大批粮草和物资转移走了。 不能带走的,都被淮阳守将一把火给烧了。 留给阿瓦大军的只有百姓家里寥寥无几的一点粮食。 这根本不足以支撑三十万大军,所以阿瓦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让三十万人跟着他饿肚子打仗。 最起码这一两天,绝不可能。 阿瓦也要等昭国的粮草运到。 而这,最少也要五天,也就是说还有三天。 他们起码还有三天的时间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且,苍狼军也才刚到永州,都是急行军,也迫切需要休息。 没有休息好的脑子容易混沌,若是做了错误的决策将会是毁灭性的。 李双晚看顾星言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个男人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亦是一路行军,又是连夜召集将士开会,没有得到过片刻的休息。 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染了不尖灰尘,下巴青色的胡茬扎了出来,与一个月前在四九城看到的那个翩翩公子相差甚远。 她点头:“好,我听你的。但你也得好好休息休息。” “嗯。” 李双晚瞧着面前几人,顾星言,梁天佑,舒文博,红霜,还有一个人,却是面生得很。 许是苍狼军的某位将领。 只是那人嘴角不自然地上扬着,双手抱胸,一双眼讥诮地看着她。 李双晚盯了他片刻,总觉得此人这副神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顾星言不动声色地往她面前一拦,便挡住了她看那位男子的视线。 梁天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在崔景玉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把人推到李双晚面前。 他才不管九哥有没有故意挡她视线呢。 “瞧瞧他是谁?” 崔景玉没好气地拍开梁天佑的手。 李双晚却是脸色噌地一下就变了:“崔小侯爷,怎么是你?你怎么入了苍狼军,靖安侯和夫人知道你来大梁了吗?” 崔景玉从鼻孔里冒出一丝冷气:“哼,你能来大梁,我就来不得了?李双晚,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李双晚知道因为她拒绝了婚事,自奔为眷嫁给凌恒一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所以对于他这般恶劣的态度也没有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抱歉,是我唐突了。” 第338章 她对不起 崔景玉淡淡一笑:“呵,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学会给人道歉了,可真是稀罕。” 顾星言眼眸朝崔景玉冷冷扫过去:“少说两句。” 崔景玉别过脸去。 顾星言转向李双晚时,声音已低缓了许多:“他是受我所托,把乔顺乔神医请来大梁为我皇兄治病的,昭国大军攻下壤城,我向皇兄请命领兵出征,他便也跟着来了。” 李双晚只知道崔景玉将乔神医送来了大梁,可没有想到他一个他国之人竟然入了大梁的苍狼军,这性质说起来可大可小。 梁天佑迫不及待得指着自己:“跟着我,跟着我,崔兄是跟着我来的。李姑娘,你别生气啊,瞧见没,他带着人皮面具的,除了我们几人,没人知道他是北晋人。” “我没生气。我只是一时诧异而已,我还以为崔小侯爷送胡大人他们离开后,就回西北了。” “走了。”崔景玉看都没看李双晚一眼,率先往外走去。 她能来找顾星言,助他,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没有白费。 也算这个女人有点良心。 梁天佑往舒文博的肩膀一勾:“走,到我那里去,我那帐篷可大了。” 红霜跺脚:“那我呢?梁公子,我住哪儿啊?” “你啊……”梁天佑故意拉长了声音,呶了呶嘴:“呶,九哥这地儿大,你们三人挤一挤。” 说罢,拉着舒文博就跑,没看到他家九哥那能杀人的眼刀子已经甩过来了。 红霜扯下腰间的鞭子就甩了出去,企图把梁天佑卷回来。 结果被走在梁天佑身边的舒文博一挡,直接将舒文博卷到了她的怀里。 她腾一下脸就红了,立马放开他:“对,对不起,对不起舒公子。” 舒文博眉心突突了两下,轻咳一声:“没,没事。” 又不是第一次,在牟山之巅蛇口夺药那次,抱过。 “诶,崔兄,你的帐篷不是很空吗,这么着,你把帐篷让给他们,你和我挤挤。舒兄,红霜姑娘就交给你了。” 梁天佑说完,拉着崔景玉就跑,走之前还不忘朝舒文博挤眉弄眼一番。 “那什么,我去找人安排帐篷就行,舒公子请自便。” 舒文博在她脸上一扫:“我去吧,你先到崔景玉屋中休息片刻,马上就好。” “多谢。” 莫林拿来了食盒,这半个多时辰,他把两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就怕一个不留神,点心要么冷了,要么糊了,回到四九城后他得挨那四十鞭笞。 此刻把东西放到姑娘面前,见自家主子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如释重负。 莫林觉得比在东宫值一夜的班都累。 李双晚诧异地盯着那几样精致的小点心,以及一小碗的南瓜粥。 “这,这是你做的?” “尝尝看,味道如何。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几样点心,在四九城恢复记忆后便学着做了几回,可总做不出那个味道。军营条件也有限,怕是不合你口味。” 刚那半个多时辰,他和面,烧水,下锅没让其他人沾半分,只因他知道她的口味。 李双晚捏起一块点心放入嘴里,食物的清香溢满口舌间,是她喜欢的味道。 顾星言竟一直记得,她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吃进肚中。 顾星言没注意到李双晚的神情,从食盒里将粥拿出来,手贴在碗壁上感觉了一下温度,见正好才推到她面前。 “别光顾着吃点心,容易噎着,喝点粥暖暖身子。这里不比四九城,要到四月底五月初积雪才会全部融化。尤其到了夜里,还是很冷。” 李双晚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不敢抬头,端起粥一口口往嘴里送。 可吃着吃着,眼泪却依旧是没忍住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清脆地滴入面前的粥里。 顾星言慌了,急道:“晚,不,不是,李姑娘,你,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做得太难吃了?” “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亦竹的手艺,以前都是她做给你吃的。快,快吐出来,别吃了。” 顾星言要去拿她手上的碗。 李双晚没让,抢过去,大口大口喝完,泪水却比刚才越发汹涌,一颗颗砸进这碗南瓜粥里,然后又被她吃进了肚中。 顾星言看她突然哭成这样,十分懊恼:“我以后再好好学,等仗结束了,我指定好好学,一定能做出亦竹的味道。” 李双晚猛地放下碗,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顾星言:“顾星言,对不起,对不起顾星言,对不起。” 顾星言双手张开,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推开她,他舍不得,不推开她,可她那天夜里,清楚地告诉过他,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是他让她为难了。 他刚才应该直接从伙头兵那里拿些包子馒头来的,干什么要自己动手做。 让她知道了这些事。 就算知道了,也可以说是伙头兵做的呀,为什么要告诉她是他做的。 顾星言真想给自己一锤子。 可渐渐地,又有一丝喜悦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 她不远千里来找他。 她为自己寻找草药,不顾丢命的危险,伤痕累累,也要拿到那株蓝月灵槐。 短短两个月已经找到了三味药。 而前世,兄长和他花了近半年时间,东宫派出许多暗卫,花费了不少人力、财力才找到。 她听到自己要与阿瓦大军对上,不顾危险就来助他。 她一到就顾不得疲惫,立即要召集将士们开会,只是因为担心他有危险。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剩下十二年的时间了。 百株草虽能让他身上的暗卫之毒两年不发作,可两年后呢? 前世,每每毒发,他就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甚至好几次不仅伤了九王府的下人,还伤了兄长。 他不想让她看到如此不堪的自己。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将她留在身边。 她是北晋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出身尊贵,父兄手握兵权,她的人生还很长。 若她要嫁人,这天下哪个好儿郎不任由她挑? 何必在他这个只有十二年活头的短命鬼身上浪费时间。 第339章 让她离开 顾星言鼓足勇气,终于还是将怀里的姑娘推开了,淡淡道:“李姑娘想多了,这些点心我只是加了一瓢水,还说不上是我做的。” 顾星言语气变得十分冰冷:“刚才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呵,没想到李姑娘如此好骗,竟然当真了。若是让李姑娘有了什么误会,那我道歉。” 眼泪依旧挂在脸上,李双晚望着面前这个男人:“顾星言,你看着我的眼睛。” 顾星言转过身:“李姑娘若是吃好了,我命人给你准备一顶帐篷,休息好了后,明天就回北晋吧,这里是大梁,不是你一个北晋人该待的地方。” 李双晚走到顾星言的面前,抬起头看他:“顾星言,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顾星言别过脸:“说一百次也是这句话,李姑娘是北晋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我是大梁皇子,更是这苍狼军的主帅,你一个他国之人不该待在这里。” “你现在已经有了大梁舒国公府义女的身份,回北晋也无人敢怎么样你。李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顾星言语气冰冷,可话里的意思依旧在替李双晚考虑。 说说完,大步往外走,不给李双晚任何说话的机会。 然,刚走到门口,就与正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莫林碰了个严严实实。 顾星言个子颀长,莫林的鼻子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顾星言烦躁地冷冷瞥了莫林一眼。 莫林捂着自己被撞出血的鼻子,后退两步:“主子,您干嘛去?” 顾星言敛下冰冷的眉梢:“去准备一个帐篷带舒姑娘去休息,再命人准备两匹上好的马,喂好饲料,明天让红霜送李姑娘离开。” “啊?”莫林诧异放开手,结果鼻血哗啦就淌进了嘴里,忙又捂上,“不是,主子,她不是才刚来吗?人家大老远地特意来找您,您咋好意思立即就把人赶走?” “办不好这件事,我身边你也无需待了。”顾星言冷声道。 莫林很郁闷,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是,属下这就去做。”看主子好像很生气的模样,莫林觉得此事他务必要办得妥当当的,否则,自己个儿的饭碗真要保不住了。 李双晚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顾星言吩咐完后,却没有再出去。 相反,刚才的那股气势突然就没了底气,既不出去,也不转身,就这么站在帐篷门帘处,背对着李双晚。 许久,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只剩下帐篷外面呼呼的风声。 良久,久得李双晚双足冰冷,她才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声音里透出的压不住的战栗:“两世半命。” “真龙之躯。” “心头之血。” “万箭穿心。” 顾星言身子猛地一怔,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压着自己迫使自己不去转身,看那个姑娘。 “李姑娘在说什么?本殿听不懂。我劝你还是莫要浪费时间了,早些休息好了,也好早些出发。大战在即,本殿没空和姑娘在这里浪费时间。” “听不懂吗?顾星言,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这些话你听不懂!”李双晚冲到顾星言面前,直视着他。 泪水不断滚落,她就这么固执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次一次否认的男人,任由泪水顺着她风尘仆仆的脸滑入脖颈,引得她的身子一阵一阵发寒。 原来大梁的北方这么冷,比北晋的西北冷多了。 顾星言捏紧了拳头,不敢看李双晚的眼睛,转过身再次背对李双晚。 “‘我欠晚晚良多,如今所为难赎万罪之一’” 李双晚一个字一个字将梦中听到的顾星言临死前说的话说出口:“顾星言,前世,万箭穿心之际,在你身边的那名属从是叫贾成吧?两个时辰前把我带到你面前的就是他,所以,你还要否认吗?” 顾星言没有说话,一切都瞒不住了。 李双晚大步转到他面前,突然用力一把猛地扯开他的衣服。 顾星言不由后退两步,他没想到李双晚竟然会来扯他衣服,根本没有防备。 衣服扯开,露出他结实而宽厚的胸膛。 右胸处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蜿蜒在整个心口,就这么暴露于二人眼前。 她指着这道伤疤问他:“这是什么?顾星言,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顾星言后退两步,从李双晚手中扯过衣服,转过身整理好,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在北晋做暗卫十年,与人搏杀,与猛兽搏杀,搏的都是命,哪有不受伤的。” 李双晚再次转到他面前:“好!既是如此,那么,顾星言你敢不敢同我一起去见舒文博和梁天佑,让他们看看你心口的这道伤疤?” 她压下滚滚泪意:“只要他们说这刀疤是你在林山的时候受的伤,我立马现在就走,不需要你赶。” 李双晚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就要将他往门外扯。 顾星言低头不再说话,也未能让李双晚拉动半分。 李双晚嗤笑一声:“原来顾九殿下也有不敢的时候。” 顾星言眼里是道不清的情绪,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 二人就这么拉着手,对望着,谁也没说话。 直到眼睛酸了,淌下泪来,李双晚才放低了声音:“不就是还剩下十二年的时间吗?不就是每次毒发痛不欲生,会失去控制吗?” “怎么,堂堂大梁九皇子,苍狼军三十万大军的主帅,连这点困难也不敢面对吗?” 顾星言猛地抬起头:“李姑娘……” 半晌,他才深深闭了闭眼,喃喃问出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三清大师告诉你的?” 李双晚摇头:“无需师父告诉我。顾星言,其实很多时候,隐瞒未必能解决问题,有什么,还不如说出来更好。” “那你……” “重生回来的第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你一把火将北晋皇宫付之一炬。你站在我的墓前,将自己站成一个石像,最后万箭穿心而亡。” “可那一次梦里的你,脸很模糊,我怎么也看不清。直到除夕那晚,我终于看清了,你却已不在我身边,回了大梁。” 第340章 琰言同音 甚至可笑的是,她还一度以为那个以如此巨大代价换她重生之人是凌恒。 她是有多蠢,竟然会认为是凌恒,这种从骨子里就透出恶毒的人,岂会承认自己错了。 顾星言被她眼中的光芒直射得无处藏身,只能步步后退。 李双晚步步紧逼。 “顾星言,自从除夕那天知道了是你后,我恨不得长了翅膀立马飞到你的身边。可是,我不能。” 她脸上的泪刺痛了顾星言,让他无处遁形。 “我的顾虑太多。你以如此沉重的代价换我重生,我不能糟蹋了你的心血,着了别人给我设下的陷阱,我必须得不留任何痕迹地从恒王府这个魔窟里脱身出来,再不负你。” 顾星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何况,凌仕江、万玉枝、赵嬷嬷、周采瑶、凌云、凌尧、凌显,还有朝中那些佞臣。” “他们一个个的,前世害得我那么惨,害得我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血流成河,凭什么他们还能好好地活着!” “让他们有机会再一次算计我李双晚,算计镇国将军府吗?” “尤其是凌恒,他用暗卫之毒控制你,逼得你们为他卖命,替他去死!” “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又岂会让他再将恒王府和镇国将军府绑在一起,这一世我又岂会让他再坐上北晋帝王的宝座!” “所以,我不得不等,等正月十六那天,长公主凌莹和凌仕江对我设下的毒计,我必须得借此机会反杀他们,再让自己全身而退。” 每说出一个名字,犹如有人用尖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划上一口,痛得她浑身发颤。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试图把泪水死死逼回肚子里,哪怕倒流,苦的是自己,可是,它们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我做到了,顾星言,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却退缩了?为什么?” 顾星言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十二年又如何!刀山火海又怎样,我陪你!上天入地,哪怕是尸山血海,顾星言,这一世,我李双晚都陪着你,一起闯!” “我……” “顾星言,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李双晚见她尤不松口,嚎啕大哭,似乎已经力竭,人重重跌倒在地。 她就这么坐在了地上,将脑袋深深埋入双腿之间。 顾星言一直紧紧捏着的拳头缓缓松开,看着这样的李双晚,他心疼得仿如心脏被人用刀一片一片地剜下来。 慢慢蹲下去,将她的脸轻轻抬起来,扶她起来:“别哭了,你别再哭了。” 再哭,他的心都要碎成渣了。 见她满目都是仇恨,眼里噙着滔天恨意的泪水,身子依旧在止不住发抖,顾星言终是没忍住用指腹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 若是可以,他或许会轻轻抱抱她。 李双晚缓缓抬起头,心中汹涌的恨随着他的动作慢慢褪去,直至消失。 顾星言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别哭了,这一世,李大将军和朱夫人,还有你兄长,亦竹和萝曼,还有镇国将军府所有的人,他们都好好活着。” 李双晚哽咽落泪:“顾星言,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我有多么努力地想要弄清楚梦中那个男人是谁?” “你那时还只是恒王府的一个低等暗卫,身边的属从叫你皇上,你让我如何会想到你的身上去?” “我每次在梦中都试图要看清你,可怎么也看不清。” “每一天我都在试图找到那个人,可我找了整整一个半月。” “顾星言,你一走了之,我却在那天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这一个多月来,我每每想起自己对你的伤害,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李双晚竟真的举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极其清脆,脸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 顾星言心脏剧烈抽痛了一下,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别伤害自己,别伤害自己。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早点告诉你真相。对不起,李姑娘,对不起。” 三清大师那个老神棍,不是说会尽量保守秘密的吗?为什么重生来的第一天,就以梦的形式告诉了她。 远在四九城舒国公府的三清大师,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舒国公忙问:“哎呦,大师,您这是着了风寒了?” “哈哈哈哈,无事无事,被一头猛兽给咬了一口而已。”三清大师捋捋长长的胡子笑道。 猛兽?他这大国公府,堂堂四九城哪来的猛兽? 舒国公脑门痛,这老和尚总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 笑渐渐在脸上蜿蜒开来,李双晚眉眼弯弯:“顾星言,你承认了。” 顾星言这才惊觉自己上了李双晚的当,对她,他总是会失了理智,无奈苦笑一声:“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李双晚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眸,在那双黑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顾星言,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重来一次弥补自己愚蠢犯下大错的遗憾。 谢谢你救了镇国将军府满门。 谢谢你救了我李双晚。 顾星言怕她负担太重,笑了笑道:“两世半命换重生,其实也不只是为了你,还有我自己。” “我皇兄,我母后,在前世被奸人所害,重生一次,也给了我救他们的机会,这一世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他们的机会。” 李双晚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嗯,我也一样。前世害我们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更不会给他们再害我们家人的机会。” 李双晚再次看向眼前的男人:“所以,让我留下来,和你一道将昭国大军赶出大梁,可好?” 顾星言怔怔地看着她:“李姑娘……” “叫我琰琰。琰,火中求存,我李双晚浴火涅盘了!” 顾星言喃喃:“浴火涅盘,琰琰。” 琰,与言,同音。 李双晚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让我留下来,同你一起。”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可阿瓦被世人称之为战神,十二岁入伍,参加的大小战事不下百余起,无一败绩,这样的敌人太强大了。” “顾星言,你身上还有伤,你让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第341章 你留下来 顾星言依旧没有说话,他知道阿瓦的厉害,前世他也受伤过多次. 甚至几次生死关头,才在阿瓦大军粮草不济的情况下侥幸赢了他。 这一世,他不敢保证。 他不能让琰琰同他冒险。 哪怕万一的可能。 她前世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不能让她在这里涉险。 李双晚见他执意要将她赶走,后退一步,苦笑道:“原来我在你这里,还是累赘。既如此,那好,我离开,我这便走。” 李双晚走到桌边将刚解下来的软剑,并一条她自决定嫁给凌恒后,便让亦竹收到箱底的软鞭拿在手上,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顾星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既然大梁九皇子殿下不欢迎我,我自有我的去处,告辞。” 李双晚挣脱开男人的手,敛起眉目里的所有情绪。 顾星言心揪起来的疼,仿佛这一刻若真的放她离开,以后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更不可能再见到她。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一同啃噬他的心脏。 比前世暗卫之毒发作时还让他痛不欲生。 顾星言慌了,不顾一切,忙大步上前,挡在她的面前。 “你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或者,我让红霜跟着你。” “不必。昭国我虽不熟,但多问一些人总能问到。” 她看向这个男人:“你做你的苍狼军大帅,我却也有我的办法。” “你疯了吗!这个时候,你敢去昭国,你要去送死吗?” 顾星言明知道李双晚是在故意激他,可仍旧控制不了自己。 他不敢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李双晚转过身,瞪着眼前的男人:“我这条命是你换来了,既然你不要,那么,大不了我现在就舍掉它!” 李双晚大步朝前走。 顾星言见她真就这么走了,越发得慌,从身后一把将人给抱住:“琰琰,你,你留下来,我不赶你走了,你留下来好不好。” 李双晚嘴角勾起浅浅笑意,努力压下,后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故意倔强得不说话。 “琰琰,别走了,我错了。” 李双晚轻轻抿唇笑,也不回头,只问:“真不赶我走?” “嗯,不赶了,再也不赶你走了。” 李双晚慢慢转身,嘴角的笑意早就压下去,想到昭国大军就在不远处,神情顿时凝重。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抓紧时间休息,下午召集所有将士开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大家。” 既然已经抱了,顾星言没舍得放开,一手放在她细软的腰间,让她贴向自己,另一手轻轻抬起,将李双晚紧皱的双眉捋平,只是她太瘦了,瘦得他心疼,这两个月苦了她了。 柔声问道:“琰琰,你可还记得前世昭国是什么时候被灭的?” “我记得应该是四年后,大梁有位大将军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便生擒阿瓦大将军王,不仅将阿瓦大军赶出了大梁,还在两年后一举灭了昭国。” “星言,你可知道这位大梁的大将军是谁吗?” “这次你兄长怎么没有派他来?我,我前世这段时间一直在恒王府后院,后来凌恒被封为太子后,就搬去了东宫。” “我一直以为淳宁是我的孩子,而他身子一直不好,我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的事,所以……” 她苦笑一声:“自凌恒被封为太子后,景章帝身子越来越差,后来就将朝中诸事全部交由他了。只知道那个时候凌恒每天都忧心忡忡,还处置了不少朝中重臣。” 她苦笑一声:“我便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说这位大将军用兵如神,灭了昭国后,一路又灭了夏国和北齐,除了北晋,原来的五分天下,四分被大梁收入囊中。” 那时凌恒已经登基。 可笑的是,随着北齐被大梁所灭,凌恒迫不及待地召回了父兄。 因为父兄不止一次向凌恒谏言,当今大梁帝心胸宽广,治国谋略亘古不变,他从大梁先帝接过来不过四五年时间,便让整个大梁屹立于五国之首,如今还灭了其余三国,不容小觑。皇上应当派出使者,前往大梁与之修好,他的许多治国之道,我们北晋也可借鉴。 这样的话只说一次便已经让凌恒厌烦,更何况父亲不止说了一次,最后连兄长也说过两次。 而且他当初娶自己,本就藏了那恶心恶毒的心思。 为了牢牢将三十万李家军握在手中,为了不再听父兄在他耳边唠叨,待到凌恒坐稳了皇立,见大梁没有进犯北晋之心。 便卑劣地把“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扣在了父亲头上,将整个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杀了。 如今再次想起她被禁军押着,看到整个镇国将军府满府的尸首,以及父亲头颅滚落在一旁的情景,李双晚胸中都是满满的恨意滔天。 他凌恒最后成了亡国之君,这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星言,你知道这位厉害的大将军是谁吗?”李双晚抬起头,任由顾星言抱着自己,好奇地问。 顾星言轻笑,听她不再叫自己九公子,更不是大梁九皇子殿下,眸间已经不见刚才的隐忍。 双手怀在她的腰间,大大方方地将人抱在怀中,宽厚的手掌将丝丝暖意一点点渗进她的肌肤,这是这几个月来。 他唯一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你口中的这位大梁大将军,是我。” 李双晚不可思议地微张开嘴,望着眼前这个眸中已染上丝丝笑意的男人。 “是你?可是,你不是身上有暗卫之毒吗?如何打仗?” 腰上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这在军营不合规矩,但她实在没舍得。 她想,自从除夕那夜知道是他换她重生之后,这一辈子她都舍不得推开这个男人了。 主要是前世,她消息闭塞,未听说过大梁有位被从民间寻回的九皇子,一心在恒王府后院,后来又在皇宫努力当好她的恒王妃,北晋皇后。 看着眼前朝自己微张开的小嘴,嘴唇因为长时间赶路,有些起皮了,但小巧丰润,淡粉色。 顾星言喉结滚了滚,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只好将视线移向她的额头。 呃,那里有两缕散露出来的碎发,额头还沾了些灰尘,皮肤有些粗糙,还有两道血痕,可以将心中汹涌起来的某种冲动压下。 第342章 这事不对 “你忘了,有杨洛?她配出了缓解毒性的解药,每半年才会发作一次。而且前世回到大梁之后的那段日子,我熟读兵法,对阿瓦深有研究,那三四年间我早就将阿瓦所有的作战方略演练过无数遍。” “所以,虽说那一年,我们之间彼此有有输有赢,但最后我还是生擒了阿瓦,逼得昭国君主割城赎人。故而,琰琰,你无需担心,昨夜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不能将实情告诉于她,免得她太过担心。 “而且,他们连续作战,大军已经十分疲惫,又缺少粮草兵器物资。但,我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我准备两天后动手。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得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 李双晚这才沉沉地点头,原来如此,顾星言胸有成竹,那她也就放心了。 “主子,帐篷已经搭好了,马也找好了,属下已经和红霜姑娘说过了,红霜姑娘说明天卯时出发。哦,对了,姑娘要用的热水属下也已经吩咐人抬到帐篷里去了,姑娘现在就可以过去洗。”莫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莫林语气里透着一丝得意,一副必定得主子夸奖的模样,这次这活他办得可利索了。 然而下一刻,夸奖没等来,等来了一个茶杯从里面飞了出来,差点就砸他脑门上:“谁让你准备得这么快的,还连红霜都已经通知到了,不知所谓,滚一边去思过,想不明白晚膳不用吃了。” 莫林吓得立马跳开下去,哀怨地小声嘟囔:“什么跟什么嘛,明明是主子您让人家快点去准备的,现在嫌人家准备得太快了,事情做得太周到了,还是您。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男人的心思怎么就那么难猜呢,一会晴一会儿雨。 尤其是恋爱中的男人,简直缺根筋。 贾成正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见莫林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疑惑道:“怎么了这事?又挨罚了?” 莫林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指着地上破碎的茶杯:“瞧见没,主子扔出来的,差点毁了我这英俊不凡的脸。” 贾成轻笑。 “贾成,你说句公道话看,半个时辰之前是主子让我准备好帐篷,再准备两匹好马,说是要红霜姑娘送里面那位姑娘离开。” “可结果呢,我好不容易把所有事都做得妥妥贴贴,还贴心地烧了热水让姑娘洗洗,正等着主子夸我呢,结果反被主子骂了一通,扔了一个茶杯出来。” “你说我冤不冤?” 贾成看了眼紧闭门帘的帐篷,里面传出一男一女低低说话的声音,眼里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贾成,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称主子的心意?太难伺候了。” “我不按他的意思办,他要罚我,现在我按他的意思了,他又不高兴了。” “诶,为啥你做什么主子都满意,从不骂你呢。” 莫林委屈。 主子好是好,就是自从这个姑娘来了之后,变得有些难伺候了。 “哦,对了,还有红霜,我去和她说的时候,她还朝我翻白眼,说我缺心眼,然后又让我来向主子禀报明天卯时出发,莫名其妙。” 才来主子身边两个月,他都快被骂成木头了。 贾成翻他一个白眼:“笨蛋。” “诶,我怎么就笨了?那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做,你说。连你也骂我,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贾成本着教书育人的良好品德,朝他伸出手。 “干什么?” “拜师费啊。你不是想知道主子为什么骂你,以后你要怎么做吗?先交学费。” 莫林捂紧了口袋:“没有,那可是我娶媳妇的老婆本。” “得,既然没,那你就继续挨主子的骂吧。”贾成背着手晃着脑袋走了。 “诶,诶,你这个人,别走啊,喂,等等我。”莫林抡起两条腿就去追。 贾成得赶紧溜啊,既然主子已经有了决断,他还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没等二人走出一丈远,顾星言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贾成,蹲马步两个时辰。” 莫林脚步一顿,主子要罚贾成? 啧啧,这可是新鲜事啊。 “诶,不对啊,贾成,主子为何要罚你啊?你刚都没进去,也没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呀。” 这世间咋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呢? 贾成用力拍自己的嘴,都怪他嘴快,这不是自找着挨罚吗? 果然和莫林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容易变笨。 “去把热水抬这里来。”莫林刚要去追贾成,便得了这么一个吩咐。 他迷茫,彷徨,不知道这话该不该听。 李双晚却是知道顾星言的心思,这是主帅营帐,条件总归要比临时搭起来的要好。 但她也没戳穿,一直在赶路,这段时间就没有好好洗过澡,身上都要臭了。 想起刚才顾星言还这么抱着自己,脸顿时就红了。 “你慢慢洗,我在外面替你守着。” 李双晚眉眼带笑,看着他:“好。” 泡在温热的水里,李双晚只觉全身毛孔都舒服得张开。 待到洗干净,足足有了五大桶水,从浴桶里出来,好似感觉身上都轻了两斤。 她也实在是困极了,来不及绞干头发,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待到顾星言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那个姑娘依旧一头青丝散落还在往下滴着水,脸枕在手臂,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他轻笑一声,拿过一旁的巾帕,轻轻为她一点点绞干头发,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盖上被褥。 许是真的太累,许是身心得到彻底放松,李双晚竟是全程都没醒。 只在顾星言将她抱起的时候,喃喃说了一句:“星言,你真好。” 顾星言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压不下去的笑意。 盯着床上的人看了许才出去,小声吩咐莫林晚上要准备哪些饭菜,之后便靠坐在了床边的矮榻上。 他也是一路急行军,又加上一夜未眠,极度疲惫,不一会儿便也睡着了。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李双晚猛地惊醒,蹭一下坐直了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 顾星言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怎么了,琰琰,做噩梦了吗?” 李双晚脸色发白:“不对,星言,这事不对。” 第343章 昭国君主 “什么不对?”顾星言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因为刚睡醒,帐中他又命人添了暖炉,脸红扑扑的。 李双晚大口大口地呼吸,定定地望着眼前担忧看着她的男人,脑中却已是一片清明。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坐到床边,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见她未曾发热,心里一松:“琰琰,你做噩梦了?” 李双晚摇头,把他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很暖和。 随后便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硕大的舆图前,手指在昭国与大梁接壤的随州城与壤城等处划过。 “星言,你可还记得,前世你父皇大梁先帝是在三年后驾崩的,那时昭国也是屯兵四十万于随州城,但并没有派出阿瓦这位昭国的大将军王。” “而是随州守将与唐石老将军对战,最后被唐石老将军重创。直到一年后,昭国缓过来了,才突然派阿瓦领兵三十万一举拿下大梁数城。” 顾星言点头:“是,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琰琰,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李双晚面色凝重地看着顾星言:“为何前世昭国君主派的是随州守将,而这一世,他却直接就派了阿瓦大将军王?” 顾星言脸色猛地一变:“你是说?” 李双晚沉沉点头:“若你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位昭国的君主很有可能也是重生者。或者,阿瓦是否也是?既然你我能重生,他们就也有可能。” 顾星言眉目沉沉,其实她不知道的,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崔景玉,他们三人都是带着前世记忆的重生者。 顾星言立即也走到舆图前面,与李双晚一起看了起来,若果真如此,那他昨夜所有的布局全得推翻重来。 “星言,你看到了什么?” 顾星言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舆图。 良久才道:“壤城失守,唐石老将军战死,军报八百里加紧送到四九城后,我便立即命人将当时的所有战报收集细细研究过。” “你发现了什么?” “现在再一想,昭国君主此番应该没有随阿瓦大军过来,阿瓦也并非重生者,重生的很有可能只是那位昭国君主。” 李双晚刚才对阿瓦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被顾星言这么一点,也觉得是,望向眼前的男人。 顾星言指着已经失守的壤城和淮州城。 “若他也是重生者,在出发之前必然已经定下全部战略,且会一鼓作气打到永州,甚至直接往大梁内腹挺进。永州十三城他会一口气打下来。” 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壤城打下后,歇了十来天,还给了淮州城以喘息之机。 导致淮州守将和郡守将所有物资全部转移。 更不会此刻他还待在淮州等着昭国国君给他送来粮草辎重。 李双晚点头:“应该是昭国君主给他下了命令,让他千万千万要当心你。” 顾星言没有说话。 “所以,现在可以确定,重生的只有那位昭国君主。” “昭国君主应该是没有料到淮州城会那么难打,他还以为会同前世一样,阿瓦大军会势如破竹,短短十余天便可拿下壤城、淮州、永州等数城。” 顾星言望向眼前这个眉眼里全是眼前这片广阔天地的女子。 她的眼睛很亮,思路清晰,葱白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时,说出的话是绝大部分将军都想不到的。 “昭国君主应该是没有想到,因为你我的重生改变了前世的许多事。” “更不会想到大梁先帝会早前世三年驾崩,他摸不透里面的原因,所以才导致他们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在春天才将将来临之际,他们的马还没有养膘,粮草还没有足够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就立即对大梁用兵。” 她抬起闪着星光的眼睛,看向眼前这个男人:“所以,咱们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时机。” 顾星言在舆图前慢慢踱步:“如此说来,昭国君主应该是才重生没多久,对了。” 他转过身望向李双晚。 “在军报送抵四九城的前两天,我们在昭国的密探送来线报上还说,昭国君主那半个多月频繁召集军中大将和大臣们入宫,恐是在备战。” 李双晚惊呼道:“你是说大概二十天前左右,昭国君主还在与朝中大臣在商量?” 今天是三月初二。 顾星言点头。 李双晚抿紧了唇,又转头去看沙盘,看了片刻后又走到舆图前面去看。 顾星言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女子的身形,就怕漏了片刻。 “星言,从昭国国都到随州城,如果一个人快马加鞭多久能到?” 李双晚每叫他一次星言,顾星言的心都会微微一颤,但此刻已经无暇顾及。 “最多三天。昭国是草原上的民族,最不缺的就是好马。虽说他们的汗血宝马号称能日行千里,但抵多一天也就跑八百里,而且这么跑人也吃不消,所以我估计一天行六百里左右。” 顾星言继续道:“两地相距两千里,阿瓦日夜兼程,三天能到随州城。” “壤城是何时失守的?” “二月十八。” “所以,昭国君主是二月十五重生的。” “所以,昭国君主是二月十五重生的。” 二人异口同声。 各自听到自己和从对方口中说出这话时,便是会心一笑。 “正因为他重生得太晚,所以来不及充分准备粮草辎重,便立即派阿瓦即刻出发!” “没错,且在这之前,很有可能他已经给随州城守将下了命令,让他领兵攻打壤城。重生回来后,为了挽回损失,才当即派了阿瓦。” 一切都说得通了。 二人在舆图和沙盘前待了许久,就连莫林端进午膳二人也没有察觉,一直在商量着对策。 直到李双晚肚子反抗得发出咕咕声,顾星言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说了数个时辰。 他歉意地看向李双晚:“对不起,一时竟忘了时间。” 李双晚轻轻摇头:“这是头等大事。” “先吃饭吧。” “好。” 莫林已经将饭菜热了数遍,一直竖起耳朵听里面二人的对话。 此刻听到主子说先吃饭,忙将门帘扯开一条缝,钻进来一个脑袋:“主子,饭否?” 第344章 这才是爱 顾星言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知道这么晚了,为何不早点提醒我?要你这个属下有何用。” 莫林委屈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进来:“主子,这您可冤枉属下了,我都提醒您好几遍了,是您把属下赶出去的,还让属下滚,别在边上聒噪。” 顾星言茫然看向李双晚,他有吗? 李双晚朝他笑着点头:“是你一直太投入了。” 莫林一见有人替他说公道话了,咧开一口白牙:“瞧,姑娘都记得。嘿嘿,谢谢姑娘。” “行了,这次就不罚你了,去把饭菜端来吧。”顾星言瞥了他一眼。 “是。” 哼,说得好像他真犯了错,主子大肚原谅了他似的。 明明是主子他自己有错好不好。 呵,男人! 呸,恋爱中的男人! 不多会儿,撅起嘴的莫林就把饭菜端了进来。 一边用哀怨的眼神看顾星言,一边把东西往桌上摆,故意弄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顾星言也不理他。 临了,莫林气呼呼道:“主子,姑娘,你们慢用。” 顾星言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双晚见莫林跺了跺脚,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气呼呼地出了帅帐,笑道:“你这位小随从倒是可爱。” 顾星言突然便冷飕飕瞥了她一眼:“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嗯?”片刻后,李双晚这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道,“你想什么呢,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孩子。” 莫林看上去也不是个恋爱中男人的模样,若有心上人,他才不会那副表情。 顾星言这个男人啊,还是个大醋缸,连自己个儿属下的醋都吃。 “他十八了,还孩子,只比你小一岁。”男人的声线有些冷,明显透着不悦。 好吧,李双晚不说话了。 顾星言亲自给她盛了饭,又舀了一碗汤吹了吹,将手放放在碗的壁感觉了一下,见温度正好,这才端到她面前。 “吃吧,无关紧要的人不必想。” 李双晚双手撑着下巴,便这么一直盯着这个男人为她做这一切。 原来这才是爱啊。 会为她做一切事,会因为她替其他男人说一句好话而不高兴。 以前在恒王府,凌恒口口声声说有多爱她,却从未替她做过任何事。 只动一张嘴皮子。 她前世是有多瞎,才会信了那么一个男人的鬼话。 顾星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脸有些发僵。 道:“快吃吧,快两个月了,你也没好好吃过一顿。这些饭菜特意让伙头兵做的,与陈蓉和亦竹做的没法比,军营中条件有限,你先将就着吃。” 瘦得膈手。 “若是不喜欢呢?”李双晚眨巴着一双黑眸看他。 顾星言眸色缱绻地看着她,二人既然坦白的心声,他自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关心。 “今天怕是没时间了,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做。等忙完了,你要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 李双晚拿起筷子,眼里似闪着星星:“这可是你说的哦?回到四九城后,我要你好好做一顿给我吃。” 顾星言无奈地笑着点头:“成,你要吃什么我便做什么。”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见李双晚嘴角边沾着一粒米饭,顾星言自然而然的拈过,放自己嘴里吃了。 此时,帅帐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就见贾成急匆匆进来。 一看到主子竟然从姑娘嘴里抠饭往自己个儿嘴里塞,额头猛地一跳,顿时转过了身。 下次记得敲门。 顾星言轻咳一声:“什么事?” 贾成这才转过身:“主子,收到消息,昭国粮草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从昭国出发了,最迟明天巳时,阿瓦大军的粮草就能跟上。” 顾星言神情虽是一变,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昭国君主既然是重生者,那么在阿瓦出发的那一刻,他应该就已经吩咐下去,全国紧急筹集粮草给大军运来。 明天巳时才到已经晚了。 “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们派在四处的探子送来的。” 顾星言拧眉沉思,大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李双晚发现他竟是一直有这个习惯。 上一世在恒王府的时候也发现了,但她那时还以为对面的人是凌恒,有一次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没有这么做,还诧异地问凌恒了。 但也是从那之后,再没见过了。 如今想来,应该是凌恒警告了他。 “将我的海东青放出去,让它去勘察,一有消息速速来报。” “是。” “另外,通知所有副将以上将领一刻钟后来此开会。” “是。” 李双晚问道:“你是怀疑那条运粮路线是假的?” 顾星言点头:“运送粮草何等重要,路线岂会如此轻易被我们探知。我们有探子,阿瓦照样也有探子。海东青是空中之王,让它替我们去一探虚实。” 李双晚点头:“星言,那我们快些吃,正好把我们刚才定的布置再重新安排下去,明日凌晨便主动进攻。” 顾星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件事我做便好,我让人给你安排好了营帐,你先去休息。” 李双晚小心地去捏顾星言的衣袖:“事关重大,哪还睡得着,我就在边上听着吧。” 若在听的过程中,有什么想到的,还可以补充一些。 因为红霜和舒文博的到来,她此刻已经是舒国公府的义女,也是三清大师的徒弟。 有这一层身份在,将领们不会说什么。 而且她上午时虽被他们五花大绑得抓了,但脸上的纱布没有被摘下。 红霜刚来的时候,也与她的穿着打扮一样。 两人身份变化,没几个人知道。 顾星言扯回衣袖:“不行,这两个月你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四九城到牟山,三清大师特意带着你,一步步走去的,挑的还尽是些极其难走的路。” “你这身伤也瞒不过我,你必须得好好睡会儿了,听话。” “我不累,真的一点也不累,就让我在边上听着吧。而且我看过许多次我父亲和兄长在沙盘的推演,多一个人在一旁,就能少一分遗漏重要信息的可能。” 主要是心里想着要做一件事,便也没觉得有什么累。 顾星言自顾自吃饭不理她。 第345章 凌晨攻城 李双晚放下筷子:“你若不答应,我便自个儿带上随我来的那十余护卫去打头阵。” 顾星言抬眸看她。 李双晚突然福至心灵,虽然不是时候,但或许可以换其他办法,比如撒撒娇? 也是节约时间的一种方法,一会儿那些将军们可都要来了。 她想起母亲有时候对父亲就会使那一招,不管多忙,父亲一开始多坚持,只要母亲一撒娇,父亲立即败下阵来。 于是,她轻轻的,小心翼翼地双手去扯顾星言的袖子:“星言,星言,星言……” “诶,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谁能受得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他面前这般撒娇呢。 李双晚眸子里全是星光:“你答应了?” “能不答应吗?不过说好了,等会一结束,他们去忙他们的,你必须得去休息。” “是,九皇子殿下!” 原来这一招果然有用啊。 顾星言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时间紧迫,李双晚拿起碗筷就朝嘴里扒拉,对于刚才的撒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果然她不擅长啊。 往碗里扒拉了一些菜,李双晚端起碗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饭的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一碗饭,一碗汤下肚。 前世,为了迎合凌恒,又因做了五年的皇后,李双晚吃饭早已养成了端庄细嚼慢咽的习惯。 但从恒王府脱身的那一刻,浴火涅盘的那一刻起,她便将所有大家闺秀的作派全部摒弃了。 她是李双晚,镇国将军府独一无二的嫡女。 李双晚抬起头朝顾星言灿然一笑,没错,她应该是想笑便放声笑,想哭便放声哭,打马翱翔的真性情姑娘。 顾星言亦回看她,见姑娘笑容明媚,竟觉得伙头兵今天做的菜格外好吃。 他吃饭的速度亦是极快,却未发出一丝声音,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和优雅。 这个男人,天潢贵胄,高贵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等二人刚漱好口,一众将士也已经到了。 此刻乃下午未时两刻。 红霜刚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屏风后面那张明显有人睡过的床,朝李双晚俏皮地眨了眨眼。 李双晚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因为刚才起来的急,床有些凌乱,而顾星言原本搭在自己身上的薄毯也正好放在床上。 知道她肯定想歪了,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急急用口型无声对她道:“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红霜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她都懂,她在北晋这么多年,一直在碧水泉山庄,男人和女人那点子事,她再清楚不过。 李双晚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顾星言也发现了,朝红霜淡淡扫去一眼,吓得红霜立马低头。 众将士都从梁天佑的嘴里知道了这位名叫“舒琰琰”姑娘的身份,既然是舒国公府的义女,自从和舒公子来了后又一直待在大帅帐内未离开,想来关系不一般,便也无人敢说什么。 如今的大梁,新帝召告天下,无论男女,有能者可入仕,可入军营。 正好,这两个姑娘第一次入军营,便是新帝新政的试水。 永州城外大军驻扎的军营帅帐内,顾星言高大的身躯站在硕大的沙盘边沿上,指着壤城、淮州、永州等地。 眸色亮如黑夜最闪的那颗星子,细说着这三大城以及周边地势情况。 众将士听得很认真,虽说昨天夜里已经听过一些,但此次听来,却怎么觉得推翻了昨天的布局呢。 马景伟忍不住问道:“大帅将我等召起来的意思是……” “明天凌晨行动!” 众将士诧异,吴培坤急问道:“大帅,不是说大军连续急行军,要先休整两日吗?” 他都将选出来的那一万将士派去修城墙去了。 顾星言总不能将他和李双晚怀疑昭国君主是重生者,他们二人亦是重生者这件事告诉众人,就算说了,也无人会相信。 便道:“本帅收到消息,昭国的粮草已经在路上了,最迟明天巳时前就能到,我们必须要在粮草抵达之前将淮州城拿下。” 几人大惊,怎会如此快! 顾星言指向淮州,又指向壤城与昭国随州要接壤的地方。 “没了壤城这里这个峡谷的屏障,壤城才会如此轻松被攻下来。而淮州城地处壤城和永州两大要塞中间,地势独特,易守难攻。所以,淮州守将才能借此守了三天三夜才被阿瓦攻下来,但是。” 他话锋一转:“永州城地势平坦,若是阿瓦大军手中粮草辎重充分,对永州发进总攻,就我们目前的兵力,永州守不住几天。” 众将士听得此话忧心忡忡。 李双晚接过顾星言的话题:“我在牟山时,经常看我师父和师叔下棋,而他们用的路数最喜欢的便是阿瓦的用兵策略。偶尔,他们也会沙盘演绎一番。” 马景伟诧异问:“下棋也能用到兵法策略?舒姑娘莫不是在诓我们?” 李双晚笑笑:“棋路亦是兵路。” 吴培坤道:“舒姑娘说得没错,请继续。” 李双晚点点头,正要说话,便听马景伟打断道:“不知舒姑娘的师父是哪位?” “我师父乃是牟山的三清大师。” 马景伟一听肃然起敬,三清大师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去年便听说了三清大师早年前收了一个女徒弟,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位姑娘。 “原来舒姑娘竟是三清大师的高徒,是末将失言了,抱歉。” 李双晚只淡淡笑笑:“阿瓦用兵神速,往往出其不意,他用兵的战略从来不固守,大胆,敢闯,敢起用新人,治兵极严,稍有不服从军令者,重则直接杀了,轻者也会打个半死。” 众人听得十分仔细,而顾星言的眸光一直盯在李双晚的脸上。 李双晚指着壤城地貌:“而他最擅长的是打正面攻击战,全部兵力集中于一点,全力出击。壤城虽是大梁要塞,看似易守难攻,实则只要此处峡谷被攻破,后面便势如破竹。” 她环视众人一圈:“这也是为何壤城在一夜之间便失守,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唐石老将军也战死的原因。” 第346章 自请出战 “所以,我们要……” 李双晚一会儿指着舆图,一会儿又指向沙盘,将她所知道的阿瓦用兵之策,以及他可能对永州如何用兵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帅帐内,不止众将士,就连顾星言也在用心倾听。 其实今天下午他们已经细细分析了一遍,但现在再听李双晚说来,又是另一番见解,果然这姑娘的见识和谋略,绝非一般闺阁姑娘可比。 红霜越听脸上越是露出崇拜之色,同为女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原先,她在北晋当暗桩时,在男人堆里游刃有余,还以为自己能力出众,如今和阿琰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舒文博傲娇得挺了挺腰板,大有向众人炫耀,瞧瞧,她是我舒文博小妹的意思。 就连人群后的崔景玉也面露欣赏地看了眼李双晚,她有这样的才能,前世到底哪只眼瞎了会看中凌恒这个伪君子的? 再看看顾星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一刻钟后,顾星言接过话只简单了加了两句话。 随后他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下令:“传本帅命令,明日卯时大举进攻淮州,天黑之前务必拿下淮州城,将阿瓦大军赶出去。” 赶出了淮州,下一个目标便是壤城,他会让阿瓦带着他的兵,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说,也要让昭国国君像前世一样,为他的野心付出代价! “是!” 北方天亮得晚,要大亮最起码要到辰时两刻。 顾星言沉声下达军令:“何四。” “到!” “你从先锋营里挑选五十人,从此处潜入淮州城,想方设法烧了他们现有的粮草,得手后立即放出信号。” “是!” “能不能做到?” 何四挺直腰身:“保证完成任务!” 此时,贾成突然掀帘进来:“主子,海东青回来了,您果然料得没错,原先的运粮路线是假的,真正的粮草已经抵达秋月里。” 果然如此! 顾星言立即走到舆图前面,秋月里是壤城与淮州城之间的一个小镇,运粮车极重,速度走不快,但最迟子时之前也能抵达淮州了。 看来,攻城时间还得提前。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一旦昭国大军拿到了粮草,士气必将大涨。 他们只有刚拼凑起来的三十万大军,而阿瓦手上的三十万势如破竹。 两军人数虽相当,却不可同日而语。 “攻城时间改成子时!” 众将齐齐应是。 “梁天佑。” “到!” “你率三千人,本帅要你在今晚戌时昭国粮草抵达淮州之前截了他们的粮草,若是运不走,烧之!” “是!” “三千人够不够?” “足矣!” “很好。金海江、程远思、吴培坤、马景伟。” “到!”四人齐齐应声。 “你们四人各带六万人马从淮州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在收到何四的信号后,同时发起总攻。注意隐蔽。” “是!” “余下六万人,随本帅从正门直接攻过去。” “是,遵大帅令。”众将士齐齐应声。 李双晚上前一步:“大帅,舒琰琰自请领兵五百人,上城楼,为何四开路。” “不行!”顾星言断然否认。 然,不等他说出原由,李双晚已经打断:“大帅,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顾星言微微皱了皱眉,此战最为关键,却也最为凶险,前世的他与阿瓦打了一年交道,期间二人皆是有输有赢。 要不是最后一场战正值隆冬,昭国本就物资匮乏,再加上三十万大军远赴大梁,战线拉得实在太长,粮草供应不足,军心不稳。 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发动全军大举进攻,最后将士气低落的阿瓦大军困于壤城山坳里,他没那么容易生擒阿瓦。 李双晚目光沉沉地看着神色明显十分不悦的顾星言。 “据我所知,淮州的城楼上有十八座强弓弩,每架弓弩可同时发射二十支利箭,十八座便是三百六十支利箭齐发。” “他们若是居高临下同时朝城楼下发射,对我们的将士就是极大的隐患。” 李双晚又朝顾星言露出一丝安慰的浅笑:“所以,我自请带人将这十八座强弓弩摧毁!强弓弩摧毁之后,我会立即下城楼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请大帅允准!” 李双晚朝他行了一个军礼。 众将士又齐齐看向顾星言,这位姑娘师出三清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顾星言紧抿着薄唇,一直盯着李双晚看,没有说话。 众将士互看了一眼,但谁也不敢出声。 李双晚见他一直不作声,直起身,声音变柔了许多,眼眸盯着那个眼底各种情绪翻涌的男人:“我有把握,请你相信我。” 顾星言轻叹一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给你一千人。” “不用,人数太多了,不见得是好事,一会儿我亲自去挑人,五百人足够。” “不,你必须先休息两个时辰,我会命人把军中轻功最好的一千人集中在一起,等你休息足了两个时辰再由你挑,一刻钟就能挑完。” 李双晚知道若连这也不答应,顾星言肯定要生气了:“是。” 顾星言转向舒文博与红霜二人,二人都是有一把好功夫在身上的,而且不让他们去也不可能。 下令:“舒文博,红霜。” “到。” “你们二人跟着舒琰琰姑娘,助她摧毁城楼上的那十八座弓弩。” 二人还以为主子不会给他们安排任务,闻言,立即大声道:“是!” “切记,注意安全。” 舒文博笑道:“九哥放心,阿琰是我小妹,定会护她周全。” 红霜也道:“主子请放心,阿琰姑娘的命便是红霜的命,红霜绝不允许敌人伤她分毫。” 舒文博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顾星言点头,视线这才扫向众人:“众将听命行事!” “是!” 梁天佑率先冲出营帐,他的任务最重,若能把昭国粮草抢了,或是一把火烧了,就算阿瓦这位大将军王有通天的本事,也压不住大军没有粮草饿肚子的恐慌。 而那种慌乱只要有几人知道,便会如瘟疫一般迅速在整个大军中蔓延开来。 心一旦乱了,这战要不败都难。 第347章 昭国军营 何四紧随其后出了营帐,他要立即去挑出身手最敏捷,武功最好的五十个人,且最重要的是要轻功好的,能借力飞上淮州城的城楼。 待到众人离开,崔景玉摸摸鼻子,瞥了一眼站在顾星言身侧的李双晚,淡淡开口:“攻打淮州城,顾九殿下,算上我一个。” 顾星言有些为难,崔景玉毕竟是北晋靖安侯府世子,此番让他入军营已是不妥。 故而命人做了一张人皮面具,扮成原东宫暗卫护随在他的一旁。 若是出点什么事,他不要说没法解释,也担待不起。 崔景玉知道他要说什么,淡笑一声。 “这个时候就别分什么北晋人,还是大梁人了。若是你们大梁没能抵住阿瓦大军,接下来便轮到我们北晋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转而看向李双晚,嘴角勾着一抹不拘的笑:“李大姑娘,你说呢?” 而且他此次是隐姓埋名来的大梁,就算真死在大梁,也没有人知道,反正这条命也没几年好活的,死在哪儿都一样。 李双晚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道:“崔小侯爷,这里确实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虽说唇亡齿寒,但到底你的身份摆在这里。” “呵。”崔景玉冷笑,“你这位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都待得,怎么,我崔景玉就不行了?” “我现在的身份是大梁舒国公府的义女舒琰琰。” 崔景玉从鼻子里哼哼出声,没有回答李双晚的话。 顾星言却是知道一些的,便道:“既然崔兄愿意留下来,那不如替我守着这军营重地,防止阿瓦大军反扑,可行?” 崔景玉想了想,点头:“成。” 他的身份确实尴尬,不好让顾星言太为难。 现在离子时还有不足四个时辰,她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 顾星言亲自送李双晚到莫林替她准备好的帐篷。 还别说,莫林这属下虽然总是爱闹些小脾气,但准备的东西是确实周到全面。 因为地处北方,虽说已是三月里,但依旧还是很冷。 屋内不仅放了一个暖炉,床上还铺了两层被褥,虽不能像在家里那般舒适,但在外行军打仗,能做到这,已是极好了。 到了后,李双晚把顾星言往外推:“你是大帅,此次大战尤为重要,你快回去吧。” 顾星言知道李双晚说得有道理,点头,脚却没动。 李双晚又去推他:“你放心,这两个时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睡觉。睡饱了,我就去找你挑人。” “好。” 此战身为大帅的顾星言要亲自出马,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无论是阿瓦这位大将军王,还是其余昭国兵,必会集中攻击他。 毕竟,拿下一军主帅,是何等的大功一件。 “好了,去睡吧。”顾星言上前轻轻抱了抱她,才不舍地放开。 李双晚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看着姑娘上了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了,这才退了出来。 伙头兵开始准备晚饭,为了麻痹敌军,大军只能吃馒头就牛肉干和冷水,但管饱。 无人注意的是,其中一个负责倒夜香三十余岁留着一把山羊胡的瘦小个男子,借着倒夜香的机会,悄悄出了军营。 …… 与此同时,阿瓦攻下淮州城后,便将郡守府改成了大帅指挥营。 此刻他一手抓着一条羊腿,一手端起一碗烈酒往嘴里送,吃得满嘴流油。 “众将,今天这顿吃好喝好,半个时辰后咱们商量军策,明天凌晨与本将军率军出发,咱们一举将永州城拿下!” “是!”众人心情极好,刚得到消息,粮草最迟今夜子时就能到。 原来国君早有谋划,半个月前便已经筹集了粮草往这边运了。 昭国乃是草牧民族,当年的十月到来年的四月都应该蛰伏才对。 可大梁帝突然驾崩,大梁皇后和太子是最大的嫌疑人,大梁内乱四起。 大梁若大乱,周边四国必蠢蠢欲动,北晋乃是五国之首,若是他们不提前来抢,到最后很有可能连口汤都不不上。 大梁丰饶富足,昭国早就垂涎已久。 于是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国君当即下令,屯兵四十万于随州,紧接着旨意下达,全国筹集的粮草到位后,立即由随州守将攻城。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兵防布置完毕,准备于三天后的夜里攻城时,突然不知怎的,当天深夜,国君连夜将阿瓦大将军王召进宫,命他即刻出发来随州。 临时换将,由他顶替随州守将攻打壤城。 阵前换将乃是大忌,第二天知道消息后,满朝大臣均反对,但国君态度十分强硬,不容任何人反对,而且那个时候,阿瓦已经带着国君的命令出发了。 好在阿瓦一身作战百余起无一败绩,众人虽忧心忡忡,但结果是好的,一天一夜而已,就拿下了壤城。 随后,只休整了几天,便又向淮州进攻。 可惜,淮州守将太狡猾,让他们吃了个暗亏。 大将军王也不得不将立即攻打永州城的计划搁置几天。 倒是没想到,今天一早收到消息,粮草已经在路上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士气自然要一鼓作气才行,于是当即定下明天凌晨攻下永州城的计划,具体作战方案等用过完膳商定。 而且大梁的三支大军才刚会合,不要说彼此融合需要时间,就是急行军两千余里,早已是人困马乏,这两天他们定要先休整。 明天凌晨正是熟睡之际,此番一举进攻,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下首副将笑道:“大将军王,末将得知,此次是那位大梁的九皇子领兵三十万,已经以昨天下午抵达了永州城。您有听说过此人吗?怎么末将从未听到过大梁还有个九皇子的?” “对啊,只听说大梁有八位皇子,死得只剩下现在的大梁帝和三皇子了,这怎么又冒出个九皇子来?” 阿瓦摇头:“此前倒是听说他从小流落民间,是现在大梁帝的同胞兄弟,才刚寻回来几个月。”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大梁新君莫不是要让他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弟弟来送死的?” 第348章 大梁奸细 阿瓦不像众人那般大笑,摆手道:“众将莫要轻敌,本将军出发之前,国君深夜将我召进宫,再三强调,若大梁此次派出他们的九皇子顾星言,让我务必当心。说此人用兵如神,不在本将军之下,不容小觑。” 有人大笑:“这天底下能与大将军王您一较高下的,怕是还没有生出来吧?哈哈哈哈,一个刚从乡野民间寻回来的皇子,顶天了能有什么本事?不要到了战场上,吓得尿裤子吧。” 其余人跟着大笑。 笑罢,几人则面面相觑:“既是刚寻回来的,国君是从何得知的?” 阿瓦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国君未明说,但他那夜十分奇怪,好似极为忌惮此人。反复强调了数遍,只说无论大梁派谁来都不必担心,唯独顾星言。” “诸位,能得国君如此评价,此人应该不是泛泛之辈,所谓的刚寻回来的,怕也是麻痹我等的说词,我等还是小心为上得好。” 众将士便不再说话,既然连国君和大将军王也这么说了,他们自是要引起重视的。 “报!”外面有士兵的高喊声。 “进来。” “报告将军,探子来报,大梁军营中,今天下午进去一队人马,其中有两个女子,十数个护卫打扮的人。” 阿瓦眉头一皱,他出发前,国君没和他说起过大梁女子的事情,只在这几天知道了大梁新帝要启用女子入仕、为将的政令。 难不成这两个女子是选出来的第一批? “身手如何?” 士兵摇头:“探子们不敢靠得太近,只隐约看到大梁主帅似乎与他们极熟,不过看得出来,她们身手应该不错。” 阿瓦挥手让人退下:“继续打探。” “是。” 其余人闻言笑道:“大梁的女子只会待在后宅生孩子,能顶什么用?不像咱们昭国的姑娘,马背上长大,打架,杀敌不在话下,不过是那位大梁九皇子的相好罢了,大将军王不用太放在心上。” 阿瓦只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半个时辰后,食案撤下,阿瓦命人将舆图挂起。 “淮州城地势险要,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如今我们得淮州,对我昭国大军是一大助力。” “但明天要打的永州地势平坦,咱们四十万人马出动极易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本将军决定明天凌晨,趁着天还未亮,将所有人马全部压上,从正面硬打。” 有人提出怀疑:“大将军王,他们大梁每座城都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咱们把所有人都从正面的南大门攻进去,那若是他们分出一小部分兵力从另外几个门出来,绕到咱们后方怎么办?” 阿瓦吃饭喝酒时是个好脾气,但一旦说起战事布局,绝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眼眸往那将军脸上一扫。 “本将军定下的战略不容反对!他们虽也有三十万人马,但与我们的四十万岂可相提并论,我们四十万从正面攻进去,他如何还分得出多余兵力,绕到我们的背后?” 那将军不敢再说话。 “本将和你们说过,大战中最忌讳将兵力分散,也最忌讳轻敌!莫要以为拿下了壤城和淮州,我们就能把整个大梁吞入腹中!” “是!” “明天凌晨开战,务必将这两天打造出来的十架大弓弩用上。” “是。” 这种大弓弩能二十箭齐发,大梁人果然厉害,竟能做出此等好武器。 他也是攻下壤城和淮州后好好研究了一番,才发现其中原理,当即抓了几个大梁工匠,让昭国人跟着学习。 几人互看了一眼,不敢说什么。 阿瓦冷声问:“有何问题?”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大将军王,此次打造这些弓弩用的都是大梁人,咱们的人都在一旁先学习着,这些弓弩如何还不曾试过,若是万一出个什么岔子……” 这次阿瓦倒是没有反驳:“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你先带上几人去试弩。” “是!” “若大梁人敢偷奸耍滑,杀!” “是。”那人得了命令后立即便出门带上自己十几个兵往造弓弩的地方去了。 后面便是阿瓦一个人将命令一件件下达。 等到所有事情说完,已将近戌时。 阿瓦揉了揉酸涨的眉心:“行了,就这么办,你们先好好回去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大军集合,随本将军一举拿下永州城,活捉顾星言!” “是,拿下永州城,活捉顾星言!” “报!”一个破碎的声音由外冲了进来。 众人心猛地一沉,不会是粮草出什么事了吧。 阿瓦大声道:“进来,何事?” “回将军,我们抓到一个大梁兵,那人说大梁大军有异动。” 阿瓦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喝问:“我们的探子呢,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那士兵单膝跪在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没有传回消息,估计被杀了。” “把人带进来。” 士兵领命后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带了进来,那人穿着大梁的士兵服,年约三十左右,留着一把山羊胡。 士兵对着他的膝盖用力一踢,山羊胡便重重地跪了下去。 阿瓦一脚抬过去,就将那士兵踹飞了出去,那士兵被这重重一脚踹得吐了口血。 对那山羊胡反而极为尊重,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你是大梁的兵?” “是。” “为何要来此?” 山羊胡冷哼一声:“没有为什么。你就是昭国的阿瓦大将军王?” 阿瓦点头:“正是本将军。” 山羊胡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找的就是你。” 阿瓦大笑:“本将军竟是不知道,何时还遭你这个大梁小兵惦记了。” 山羊胡声音平淡:“今天下午顾星言召集所有副将以上将军开会,定下明日凌晨攻打淮州城的计划。” 他是负责倒夜香的,众大将从帅帐里出来的时候,他听了一嘴。 几人大惊,现在已经接近戌时,离凌晨已经不足五个时辰。 好啊,原本打算凌晨去攻打永州城的,结果他们竟然敢先来攻打淮州城了,这个顾星言可真是没上过战场,敢胡来啊。 阿瓦并未完全相信:“你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我?这可是卖国,本将军如何信你?” 第349章 军机泄露 山羊胡嗤笑一声,别过脸:“大梁现在的狗皇帝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家人,连我三岁的小儿子都没有放过,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们的探子已经被顾星言全部杀了,信不信由你。” 阿瓦:“上午进军营那位公子,以及那两个姑娘是谁?” “那男的是舒国公的儿子,两个姑娘一个是他妹妹。另一个我不知道,看他们关系亲密,应该是相好。他的那个妹妹,和顾星言的关系也不一般。” 阿瓦嘴角勾了勾,若真如他所言,顾星言行军打仗还不忘带上女人寻欢作乐,就不值得国君如此重视了。 他眼眸冰冷地盯着山羊胡,冷哼道:“你在撒谎!谁不知你们的大梁新帝下达了新政令,女子可入军营。” “呵。”山羊胡冷笑,挺了挺身板,“撒不撒谎的,不是还有五个时辰就知道了吗?大将军王既然不相信我,那就把我杀了吧。” “好,本将军成全你。来人,把这个大梁兵给我拖下去,杀了。” 被踹飞出去的士兵一瘸一拐地进来,扯住他的衣领往外拖。 山羊胡也不反抗,跟着他出了指挥营,他说的都是事实,除了顾星成杀他全家这件事是杜撰的。 没办法,一家老小的命被辰王殿下拿捏着,他们要顾星言死在这里,他只能这么做,哪怕赔上他的一条命。 已经出了营帐,瘸子兵举起了手中的刀。 山羊胡跪在地上,闭上了眼,他在赌,拿自己的命赌。 赌阿瓦会信他,赌他可以将顾星言杀死在这永州城。 瘸子兵用力一挥,刀直直对着山羊胡的脖子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哐当一声响,瘸子兵手中的刀应声落地,而山羊胡则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额头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但他赌赢了。 “带他进来。”阿瓦见他果真不怕死,看来所言非虚。 瘸子兵只得又把人拖回来。 山羊胡大口大口喘息,差一点他就见了阎王。 阿瓦看着他:“你果真不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人生来只有一条命。但我说的句句属实,就算大将军王真要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 阿瓦将手中的另一颗石子随意扔在了地上,侧眼看他:“具体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山羊胡摇头:“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将军,副将军之类的人物,作战计划我怎么可能知道。” 阿瓦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直直看着他。 “我就一个倒屎倒尿的,他们从帅帐出来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人说什么原本定好要过两天的,突然又改到明天凌晨之类的话。” 阿瓦上前,拍了拍他的脸:“若此事属实,本将军给你在昭国军中弄个将军当当。若你敢撒谎……” 山羊胡淡淡一笑, 把脖子往他面前一送:“您就继续把我剁碎了喂狗。你们要小心那个舒国公的女儿,听他们说她师从三清大师。” 三清大师,阿瓦自然知道。 阿瓦挥手让人将山羊胡带了下去,命人看好了。 下属问他:“大将军王,此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阿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命人再去打探。 才道:“就算只有一分可信,也得做好十分的准备。来人。” 阿瓦扬声一喊,便进来一人:“命城楼兵加强警备,一有消息,立即发信号。” “是。” “把本将军的海东青派出去。” “是。” 他在舆图前来回踱步,想起临走前,国君紧握着他的手,让他千万千万不要轻敌,别以为顾星言才刚被寻回,就不当回事。 大梁派出任何大将都不可惧,唯独这个顾星言。 他不在大梁四九城的那些年肯定拜了什么高师学习,甚至极有可能一直隐瞒身份在某位大将的军中历练。 大梁的这位新君肯定存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今再一想,不管这个山羊胡说的话是真是假,起码顾星言此人绝对不好对付。 反其道而为之,他是捏准了他没粮,不敢贸然作战,所以要一举拿下他。 “众将听令,做好迎战准备!” “是!” 几人从主帐屋内退出去后,便当即准备去了,他们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一个大梁兵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出了军营? 大梁的三十万大军才刚到永州城没多久,此刻人马均是极度疲乏,现在作战,岂不是送死? 可大将军王的命令不能不听。 不多会儿,那个试弓弩的副将回来了:“大将军王,那十架弓弩没有问题,末将等每架均试了不下十遍,二十箭齐发,力道,准头都没问题。” 阿瓦点头:“让他们抓紧时间,再造五架出来。” “是。” 天黑沉沉的,一颗星星也没有,冷风嗖嗖如刀子一般刮在众人的脸上,只余城楼的几处还燃着星星火把,照亮面前不太大的地方。 大梁人实在太厉害,城池失守之前,把能烧的全给烧了。 守城的卫兵冷得直跺脚,有人抬头看了看天,北方就是白天太短了,估计最少还有六个时辰天才会渐渐亮,哈了哈手后忙裹紧了身上的夹袄。 “紧急戒备,子时大梁兵来犯!” “紧急戒备,子时大梁兵来犯!” 正在犯困的卫兵被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声激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立即挺直了身朝前看去。 守城楼的将军披着衣服从值房匆匆出来,就看到阿瓦身边的随从对他道:“大将军王有令,城楼全线戒备,大梁军很有可能将在子时来犯!” “是!”那将军立即命人将所有正在休息的士兵全部叫醒,弓弩上箭,弓箭手准备,当即开始全面布防。 那十架新造的弓弩也已准装待发。 而此刻李双晚比原定计划早了一个时辰出发,先带着轻功最好的十余人,策马狂奔,他们顺路摘了不少昭国探子。 在离淮州城还有数百米的时候,她一挥手,众人便下了马,猫腰迅速朝淮州城门挺近。 然而,远远地,便看见淮州城的城楼上火把闪动。 她出发之前听永州守将吴培坤说过,淮州城在失守之前,能烧的全被烧了,就连能助燃的桐油也没留下。 第350章 计划泄露 见此情形李双晚心脏猛地一沉,借着夜色隐身,举目望去。 她的视力极好,纵然是黑夜里,也看清了。 城楼上昭国兵搬弓弩箭的弓弩箭,搬滚木的搬滚木,且不断有士兵背着弓箭上了城楼。 人数之多密密麻麻。 很显然,在做着应战准备。 她看向身边几人。 红霜和舒文博二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众人心中大致都有了猜想,怕是他们下午才定下的作战计划泄露了! 大梁军里出现了奸细。 但那些在帅帐里开会的,都是副将以上的将军。 除了一个马景伟,其余人均有家人。 他们怎么敢? 难道真的会是那个马景伟? 可,此人软硬不吃,治兵极严,在整个大梁的军中,都是出了名的。 李双晚却并不觉得问题会出在开会的那些将军上,顾星言又岂会不知这里面哪些人是忠,哪些人是奸。 李双晚立即下令后撤。 她必须得赶在大军出发前将此事告知于顾星言。 淮州城与永州城相隔五十里,将跟随而来的十人留下八人观察后,她则与舒文博、红霜三人一路朝永州城狂奔而去。 两刻钟后,李双晚就已经出现在了军营门口,她是摒着一口气,一路几乎是飞过来了,舒文博和红霜二人早就不知被她甩到哪里去了。 此刻她用力一勒马缰绳,马嘶鸣一声,马蹄高高扬起,下一刻力竭之下轰然倒地。 李双晚也随之从马背上摔下来。 早有人听到声音后立即报告给了顾星言。 顾星言大步奔过来,眼见着那姑娘要滚落在地,军营都是驻扎在郊外的,地面上全是石子,这若是摔下来,非摔一身伤不可。 他脚尖用力一点,人已经腾空而起,就在李双晚快要落地的那一刻,将人稳稳接住了。 不等李双晚说话,顾星言忙紧张要检查:“琰琰,你怎么了?可有受伤?是不是遇到伏兵了?” 李双晚大口大口喘气,一边摇头,一边道:“不,不是。有,有奸细,我,我们的作,作战计划被,被泄露了。” 莫林扔了一个水囊过来。 顾星言一把接过:“先别说话,先喝口水再说,别急,慢慢说。” “贾成,去查!” “是!”贾成飞奔而去,只要查查大军中少了哪个人就能知道。 一路狂奔,速度太快了,李双晚此刻全身都在发颤,脚根本站不住。 顾星言便单手抱着她,将水囊口送到她嘴边。 五十里路,吃了一嘴的冷风,嗓子如裂开来一般得痛,李双晚喝了两小口,这才堪堪让自己稳定下来。 顾星言将水囊递还给莫林,另一只手轻轻在她的后背一遍一遍抚着:“慢慢说。” 李双晚点头:“星言,还好我,我们提前了一个时辰,刚到便发现淮州城的城楼上,有异动。观察发现他们在做应战准备,弓弩已经到位,滚木也在搬运中,我粗略看过去就有不止万余的弓箭手。” 若是万余弓箭手再加上十八座强弓弩齐发,后面有再多的兵都能被射成筛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刚才是说我们中有奸细,作战计划泄露了?” 李双晚重重点头:“我想,阿瓦不知如何,很有可能还会沿路设下埋伏,我留下了几个人,让他们注意昭国大军的动作。” 几位下午在军营里开会的将军,听到消息也立即赶了过来,他们正在集结大军,一刻钟后就要出发。 五十里路,急行军,四个时辰可以到。 几人听得此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茫然和怀疑。 更有几人,对李双晚的身份顿时就产生了怀疑。 以前他们从未听说过舒国公有什么义女,她一来就参与了作战计划会议不说,还比原定时间早一个时辰,会不会是她在作中挑拨? 大战前让几大将军之间互相猜忌…… 有人不敢想,但在彼此的眼中已经看到了怀疑。 有人冷声道:“舒姑娘这话属实有些奇怪,只有我们几人参与了战前会议,你却说我们中出了奸细?呵,我倒觉得你的话才不可信。” 说话的是原真州军都司金海江,现任苍狼军副将之一。 “没错,我们几人可以对天起誓,绝对不会泄露军机半分!” “舒姑娘说话要讲究证据,你这是在怀疑我们通敌卖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岂能容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来污蔑我等!” 几人忿忿不平,就连马景伟和梁老将军也微微蹙了蹙眉。 大战之前离间几大副将军,对整个战争局势是不可逆的重创。 他们的话说得十分难听,李双晚却没有恼,这些人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不会信她,主要还因她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除了顾星言和梁天佑等人,无人认得他。 顾星言也没发怒,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挑出来的这些将军十分忠心,前世他们都是跟着自己忠心耿耿打天下的。 无论是金海江也好,程远思也罢,前世在那场与陈氏余孽的大战中,他们与他都战到了最后一刻。 崔景玉做壁上观,双手抱胸,淡淡地看了一眼被顾星言护在身后的李双晚。 放开一直扶着李双晚的手,顾星言目光平静地扫向在场诸人。 “本帅从未怀疑过我们中间出了奸细,作战计划泄露出去,定是无意中被人听了去,但他们绝不可能知道咱们的详细计划。” 此时滚滚马蹄声飞奔而来。 众人抬眼望去,就见一男一女已经冲了进来。 舒文博从马背上跳下,急道:“九哥,作战计划泄露,我们中出了奸细!” 他目光冰冷地扫向在场诸人的脸,仿似想要洞穿人心,将他们一个个扒开来看看,究竟是谁叛国,黑了心肠! 红霜也点头:“他们已经全线戒备,淮州城又地势独特,我们明天不可能打得下来。” 三十万疲惫之师如何对抗勇猛如虎的三十五万大军,那会是怎样的一场惨烈之战。 而且他们的三十万不见得齐心。 “别的还有何异动?”顾星言沉声问道。 第351章 防守上策 “暂时还未发现,但从永州到淮州要经过两个山坳,一处丛林,阿瓦极有可能在那里设下埋伏。” 等着将他们瓮中捉鳖。 顾星言微皱着眉,他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军机泄露,这淮州城是铁定不能再打了。 但难不成就守在永州城里? 等着昭国的粮草一到,来攻打他们吗?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顾星言将要下达命令之际,贾成来了:“主子,查到了,负责倒夜香的刘大失踪了。” 金海江脸色一变,噗通就跪下了:“大帅,末将想起来了,下午我们从您营帐里出来的时候,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当时就看到一个倒夜香的鬼鬼祟祟地在那儿经过。” 金海江唰抽出刀,往自己个儿脖子上一架:“末将有罪,愿以死谢罪。” 他眼一闭,刀一横就要抹脖子自刎,被顾星言一掌弹开:“你犯下的错,战争结束之后本帅自会追究。” “大帅,那现在怎么办?”马景伟急道,一想这位大帅也才刚入军营,又转头去看梁老将军。 梁老将军等众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是为将的大忌。 此战若胜还好,若是败…… 金海江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又是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将军,缺少历练。 梁老将军转向顾星言:“大帅,昭国的这四十万大军其中有十万是骑兵,他们本就以勇猛着称,在阿瓦这位大将军王的指挥下,其作战能力是翻倍的。” 他停了一瞬,又道:“所以,我建议,此刻不如守好永州城,防止阿瓦大军朝我们扑来。加固城墙,把城里所有的弓弩手全部召集起来,集中于城楼上。再派出探子去打探阿瓦大军的动静。” 金海江跪在地上,后悔得要死,重重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刚自己竟然还在质疑舒姑娘,他真不是个东西。 其余几人也朝李双晚投去愧疚之色,若非李姑娘警觉,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敢想。 李双晚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不必放心上。 其余等人也点头。 吴培坤沉沉叹了一口气:“大帅,末将去送百姓们出城。这次若他们再不走,绑,末将也会将他们绑走!” 说罢,转身便要走。 “回来!”顾星言喝道。 吴培坤顿住了脚步。 马景伟扫了他一眼:“大帅,末将安排人去加固城墙,多准备些石头和滚木,若阿瓦大军要打进来,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再伤我们大梁的百姓分毫。” “没错,他们若敢打进来,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顾星言犀利的目光扫向众人:“众将这是还未开打,就已经认输了吗!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你们还都是大将军,岂有大战前就注定自己方会输,而畏惧的道理!” 无人敢说话。 李双晚看着这个男人,她知道他有他的想法,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就听顾星言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既然阿瓦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作战计划,那么……” 顾星言视线扫向远处已经集结的大军,手指在莫林举在他面前的舆图上一划。 “士气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军令已经下达,就没有再回去躺被窝里的道理。传本帅令,从此处绕道拿下壤城!” 顾星言在舆图上点了点。 众人愕然:“攻打壤城?” 李双晚在心里为顾星言大叫了一声好。 这也算是声东击西的一种打法。 而且,阿瓦等了几个时辰后,若不见他们打过去,必会率军来攻打永州。 永州则正好给他唱一出空城计! 这也为打入壤城争取了时间。 真真的好计谋! “没错,壤城亦是我大梁的土地,我大梁的疆土寸土不让!壤城百姓亦是我大梁的亲人。” “亲人被杀,十万将士埋骨,唐石老将军的尸体还被挂在城门之上,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虽远必诛!” 顾星言深沉地眸子扫向在场所有众人,只见他们脸上个个都义愤填膺。 没错,十万将士埋骨,唐石老将军的尸体还在寒风中摇曳,他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 他们要报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顾星言大声道:“众将,有没有信心!” “有!” “大声点!” “有!!!”声音直冲云霄。 已经集结的大军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几人被说得热血沸腾。 虽说壤城和淮州与永州城形成一个三角形状,但也足有近六十余里地,就算是急行军,也要三个时辰才能到。 但,拿下壤城,势在必得! 三十万大军出动,极易引起别人注意,一定要留意拔掉沿途可能的昭国所有探子。 “很好,作战计划不变,地点改成壤城。传本帅军令,所有人带上一天的干粮,一刻钟后,大军开拔!” “是!” “吴将军先留下。” 吴培坤虽疑惑,但军令如山,应了声是。 众人离开后,顾星言问身边的贾成:“梁天佑出发多久了?” “回主子,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顾星言点点头,若是不出意外,梁天佑应该已经和昭国的运粮队对上了。 运粮草的士兵虽算不得是精兵,但武功也绝不会弱。 四十万大军,最起码要准备一个月的口粮。 顾星言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运粮军应该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而且昭国国君此次也是破釜沉舟,四十万人马应该是昭国能拿得出的所有战力了。 除了他们的国都,其余地方应该没有多少兵力了。 他派给梁天佑三千人,足矣。 粮草一旦被烧,阿瓦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到消息。 再加上他们此刻全线准备,最后却迟迟没有等到大梁军攻打淮州。 到明天清晨,等到大军知道粮草无望要饿肚子的时候。 全军有可能恐慌,但大概率是愤怒。 除了留守壤城的五万人,阿瓦会利用剩下的三十五万人马的愤怒情绪,举全力来攻打永州。 但就算他攻打了永州,也只会得到一座空城,他总不可能再带着四十万人往下一个城池去。 下一个城不仅没有像壤城、淮州那般富饶,且相隔数百里,大军士气也支撑不了他们抵达那里。 “吴将军,子时之前务必确保把永州城所有百姓撤离。不管你用何办法,本帅要求留下一座空城给阿瓦!” 第352章 简单粗暴 吴培坤脑子嗡的一声,大帅下达此命令,便是要舍弃永州城了,这怎么可以! 百姓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让他们把城池拱手让给敌军糟蹋,这不是要他们命吗? 急道:“大帅!” 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吴将军,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 吴培坤心突突直跳,可还是道:“大帅,您不能弃永州城于不顾,不能捡了这个丢了那个,那样对永州城的百姓不公平!” 他身为这永州城的守将,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被阿瓦大军一个个屠杀。 顾星言眼神冷凛:“本帅说过,大梁的疆土寸土不让,大梁的任何一个百姓都是我顾氏皇族的亲人。本帅何时说过,要将永州城拱手让人!更不允许他们再杀我大梁子民一人!” 吴培坤抿紧了唇,没有回话。 顾星言转向崔景玉:“崔兄。” 崔景玉上前一步:“九殿下,有何吩咐?” “我手头人手不够,只有麻烦崔兄了,请你帮忙留下来协助吴将军撤离永州城的百姓,让他们把能带的东西全部带上,就算阿瓦打了进来,也只能留给他们一座空城。” 吴培坤痛心地深深闭了闭眼,这还不是要将永州城拱手让人吗? 大帅怎能厚此薄彼! 崔景玉习惯性地摸摸鼻子,看了眼吴培坤那副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从命的样子。 道:“不用,按原作战计划,吴将军跟着你去攻打壤城。请吴将军派个助手给我就行,你放心,在子时前,我会将让永州城百姓全部撤走。” 吴培坤诧异地看向崔景玉,此人在军中的地位很奇怪,说是大帅的随从,大帅却与他兄弟相称。 说是拜把子兄弟,却又不让他与他一道去攻城,好似特意为了保护他的安危似的。 顾星言点点头:“好,那永州城的百姓我便拜托给你了。” 又转向吴培坤:“吴将军可听清楚了?” 吴培坤极度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服从命令,时间紧急:“是。” 安排好一切,众人各就各位。 崔景玉跟着吴培坤引给他的副手,立即便将留下来的五千老弱伤残军士按三人一组分开。 让他们不管用嘴皮子也好,上手也罢,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让所有百姓从北城门出。 若有人不愿意离开的,让他们想想壤城和淮州城的惨状。 问问他们是愿意被昭国大军剁成肉泥,还是愿意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婆娘被昭国大军给糟蹋了。 若连这他们也愿意,那就打晕了扛走! 他会在城门口等着众人。 崔景玉的方法简单粗暴,但很适合在如此紧急,时间完全不够用的情况下撤走所有人。 李双晚嘴咬着布的一边,另一边左手将右手的护腕再绑结实一些,她要比大军早半个时辰抵达壤城。 因为壤城的城楼上同样也有强弓弩,且因为是与昭国接壤的第一座城,那里的弓弩只会更坚固,更大,数量也更多。 也有更多守城的士兵。 壤城被昭国大军占领后,不是一座空城,阿瓦留了五万人马在那里。 顾星言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布,帮她将护腕一圈圈缠紧,什么也没说。 李双晚知道不管她说多少次,他依旧还是担心她的,低下头歪过脑袋去看他的眼睛。 “放心,我会当心的,必不让自己受一点点伤。” 顾星言轻轻哼一声。 李双晚笑道:“你可别小瞧了我哦,我也是上过战场的。别忘了,我从小在西北边境长大,父兄与北齐作战无数次,我十二岁就跟着他们上战场了。” “十五岁那年,曾有一次,我带着百余人闯进北齐军营,直取他们将军的首级,一来一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顾星言深深吸口气:“知道,不让你去是不可能的,去吧。” 护腕理好,李双晚手一挥,便带着舒文博和红霜二人,外加挑出来的五百轻功极佳的精兵走了。 窝在淮州城,城外数百里草众中的八人也已经悄悄撤了回来,换了探子在那边蹲守。 果如舒姑娘所言,阿瓦已经悄悄派兵在各处险要关卡设下了埋伏。 时间一寸寸往前推移,阿瓦站在淮州城的城楼上举目望去。 天黑沉沉的,除了风声,听不见半丝声音。 城楼上已经堆满了滚木和大小石头,近万弓箭手严阵以待,只要顾星言的大军敢打过来,他定要让他们永远也回不去。 可是,他站在此处已经一个时辰了,另外东、西、北三个城楼上也有副将在把守,却半丝动静也没有。 “来人!”阿瓦扬声叫道。 一个小兵小跑上前:“大将军王。” “探子回来了没有?” 那小兵朝城楼下一望,道:“没有。” “派人再去打探!”早已过了子时,可远远望去不见半丝大军来袭。 三十万大军出动,从永州到淮州城五十里,应该早几个时辰就收到消息了,不可能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他派出去数波哨兵,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这说明,这些人被顾星言给杀了。 而且他的海东青送来了消息,大梁的苍狼军果然在集结。 他此举肯定是要攻打淮州的。 可既然这样,为何到现在也不见动静。 阿瓦脑子飞快转动,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粮草到哪儿了?”此刻心绪也有些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另一个小兵匆匆过来,禀报道:“回将军,两个时辰前来报,还有二十里。说是前段时间积雪,昨天雪才化,遇到山体滑坡,所以耽搁了。” 阿瓦挥了挥手,二十里路走了两个时辰都没到! 说是最迟子时也该到了,可将近丑时了还没有到,就是蜗牛爬也爬到了。 “立即派人去接。” 手中有粮,才不慌,军心才稳。 他们出兵匆忙,只在壤城时得到了一点补给, 但已经不够了。 这段时间,士兵们只能吃个半饱。 虽然军粮不足的消息没有传出,但若是粮草还不到,迟早动摇军心。 “是。”那士兵蹬蹬蹬下了城楼,拔腿就去传令。 第353章 军粮被劫 阿瓦转身也下了城楼,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兵:“让所有副将以上将军一刻钟后来指挥营。” 小兵立马飞奔去传命。 用不了一刻钟,十余将军已经齐聚。 阿瓦不容任何反驳下令:“一营二营十万人留下,守住淮州城,三营到七营,二十五万人马计划不变,即刻出发,随本将军攻打永州!” 众人哪敢多言,领命后立即回营地点兵。 片刻后,二十五万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阿瓦从指挥营里出来,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头盔刚戴上,便瞥眼看到被绑在一旁的山羊胡。 山羊胡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阿瓦在几个时辰前虽然没有杀了他,却也并没有全然相信他,让人将他绑在了这里。 北方的夜里太冷了,就算已是三月,可天一黑透,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将他冻僵。 若是大梁军真在凌晨对淮州城发起进攻,那么,他便是昭国的座上宾。 若没有,他这颗人头也就不保了。 而现在,离凌晨已经不远了。 若是大梁兵真朝这边来了,再怎么小的动静也该收到消息。 可显然,看现在的这副样子,并没有。 难道那个金海东是故意说这话的? 难不成他早就暴露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突听哨兵急急来报:“报,大将军王,我们的粮草刚离开秋月里没多久就被劫了!” 阿瓦听得此言,目眦欲裂,一把揪住那哨兵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那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回,回大将军王,我,我们的粮草,被,被大梁军给,给劫走了!” “那么,半个时辰前,你回本将军的是什么!你说还有二十里?!” 探子兵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犯了探子兵最致命的错误,没有与押送粮草的人对暗号,想当然的以为是他们昭国人,便急急来报。 哪知,当时粮草已经被劫,押送粮草的不过是换了昭国士兵衣服的大梁人。 大梁人太狡猾了。 阿瓦一把将哨兵扔飞了出去。 那哨兵后背重重地砸在用石头垒砌起的火堆上,哇的吐出一口血,竟是内脏俱裂,震碎而亡。 山羊胡吓得双腿直打颤,要说几个时辰前,他还在赌,可此刻,他知道自己完了,一股热流顺着两腿淌下。 果然,下一刻,阿瓦抽出身边小兵的弯刀,只见银光一闪,山羊胡的脑袋便飞了出去。 滚滚大军朝永州城飞扑而去。 他要用顾星言的人头祭旗! 他要让大梁的三十万大军有去无回! 他要让永州城所有人的血肉之躯给他们昭国大军充当口粮! …… 而此刻,李双晚带着数百人已经抵达了壤城城郊。 同在淮州城时一样,她与舒文博、红霜等人在距离城楼还有百米之时便弃马猫腰,急速朝城楼逼近。 壤城的城楼守兵巡逻极严,二十人一队,来来回回,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而城楼的哨楼内,至少在东、南、西北每一个角有一个哨兵严密地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若要不被他们发现,必须要在转瞬间将这四个哨兵一起解决。 能做到这一点的,他们几人中,唯有李双晚可以。 而经过刚才的观察,已经得出一个规律,两队巡逻兵之间交替走到哨楼边,约莫有半盏茶的空档期。 夜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众人均穿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城墙上。 几人抬头望去,顿时红了眼圈,手死死握成了拳。 唐石老将军的尸体被吊在城楼上,如风中残叶,孤零零地被他守护了几十年的壤城的风吹打着。 老将军六十多岁,就算战死,尸体也不该被敌军如此折辱。 阿瓦欺人太甚! 这样的血海深仇,是个人就得报! 此时,正有一队巡逻兵朝这边走来。 众人猫低了身子。 李双晚在心中默默数着数。 一息。 两息。 …… 李双晚朝几人打了个手势。 意思是她先上去,先解决掉哨楼里的几个哨兵,他们随后压上。 算过时间了。 她可以! 这个时候,不是争谁先上谁后上的时候。 李双晚武功最好,是他们的领头,自然全部听命于她。 她又指了指舒文博的肩膀,舒文博会意,微微蹲下身。 李双晚身姿十分敏捷,只见她才站起身,便借力在舒文博的肩膀上一蹬,飞身而起。 左右脚再往城墙上那么轻轻一点,不过两三个来回,十余丈的城墙她已经轻松跃了上去。 人转眼间便已经轻轻落在了哨楼外。 竟是连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 舒文博和红霜在心中暗道一句:好功夫! 然而,突然就在此时,朝前走了数米远的一队巡逻兵,其中一人猛地转过身,朝李双晚隐身的地方看了过来。 李双晚身材纤瘦,但个子在女子中一向是算高的,就算将整个人猫起来,不仔细看,依旧是一大坨。 她的速度极快,上了哨楼后当即一个闪身,靠着背光隐进黑暗里。 只要她往前走两步,打开那扇哨楼的门,在他们发出呼叫之前立即解决掉他们,这次任务便算完成了大半。 而李双晚有这个信心,自杀了凌云后,她的武功迅速恢复,竟是比之前还要精进许多。 这还要多亏了杨洛给她的那些药。 再加上师父给她的那本册子,不仅易学,提升快,而且武功路数与她原来的也不一样。 师父是担心她回到北晋后,被凌恒发现吧。 然,就在此时,巡逻队中有人似乎发现了她。 李双晚心突地一沉,眼睛紧紧盯着那人,不敢再动。 而那人仿佛也正在看着她。 可她不能确定。 边上的巡逻兵问他:“怎么了?” 那个人手一抬,示意他别说话,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李双晚心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若她被发现,就算她速度够快,杀了此人,也会惊动其他巡逻兵。 到那时,不仅是她,就连下面的百余名兄弟也活不成。 第354章 拿下城楼 如此一来,攻下壤城的计划也会泡汤。 李双晚在心中迅速盘算着对策。 就在她想到要如何转移那人的注意力时,千钧一发之际。 “瞄~~” 一声猫尖锐的叫声响起,同时一只硕大的猫就从哨楼的底下猛地蹿了出去。 那巡逻兵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着他的那帮人见了,哈哈大笑:“你小子被只猫吓成那样。” 那人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大梁人奸诈,小心点好。” 又看了一眼城楼上吊着的尸体,随同伴离开。 城楼下的舒文博和红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吓死他们了,还以为李双晚暴露了。 当然二人早就决定,就算拼了他们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定会救下她。 此刻距离另一队巡逻兵到这里还只剩下不足半盏茶的时间,为了稳妥起见,李双晚必须在短时间内把哨楼里的几个哨兵一同解决掉。 否则若再来一次刚才那种紧急事情,不可能巧得会再出现一只猫来救她。 李双晚用内力轻轻一提,哨楼的锁扣便断了,另一只手稳稳将掉落下来的锁一接,没发出任何声响。 门迅速被打开,冷风灌进哨楼的同时,四个哨兵齐齐朝她看过来。 就在他们要发出惊呼声之时,眼前便是银光一闪,一个女子的身形出现,只见她一个回旋,几人的黑眸中倒映出她手中的匕首。 下一刻,冰凉的匕首便已经抹上了他们的脖颈。 四人俱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瞳孔骤缩,紧紧捂住喉咙,血飞溅而出,嘴里亦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人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 哨楼空间狭小,倒下去,必会发出声音。 而这个时候,另一队巡逻兵已经逼近了。 李双晚一手一个扶住,又用左脚轻轻勾住另一具尸体,然后迅速推到了第四人后背,不过须臾功夫四具尸体已然悄无声息地放了下去。 从打开门到将尸体放下,都在转瞬间,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李双晚从哨楼里又取了平时他们用来取暖的棉被、衣物等物,将四具尸体盖严实了,防止血腥味蔓延开引来人。 李双晚猫在哨楼里,看着另一队巡逻兵从哨楼前经过,再离开。 待他们走远一些了,李双晚立即走出哨楼,对着下面几个打了一个手势。 众人接收到信号。 舒文博和红霜将紧张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接收到她发出的信号,来不及交流,也学着李双晚的样子。 脚往那墙壁上一蹬,借力腾空而起,左右再蹬上几蹬,往上一跃,先头的数十人已经飞上了城楼。 不等站在凹口的哨兵反应过来,甚至连吭都来不及发出一声,那数十人同时出手,锋利的匕首已经迅速抹上了他们的脖子。 紧接着,跟随李双晚等人来的五百余名轻功高手一个个均跃上了城楼。 直到此刻,巡逻兵才发现了异样。 但已经来不及了,李双晚给同伴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大梁人打进来了!” “快,快去报告将军,大梁人……”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李双晚手中一把回旋镖匕首扔了出去,不等那人双手紧紧捂住喷血的脖子,回旋镖匕首已经再次重新回到李双晚手中。 “阿琰,接着!”话落的同时,红霜手中的一杆红樱枪朝李双晚扔了过去。 李双晚一个飞身,单只手稳稳接住红樱枪,另一手将回旋镖匕首插回腰间,所有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未等控制弓弩的士兵举刀朝她扑过来,红樱枪灵巧地往前一挑,就将人挑飞了出去,直接甩到了城楼下。 紧接着双腿往那弓弩上用力一蹬,收回的红樱枪猛地用力一砸,顷刻间便将那座硕大的弓弩击得四分五裂。 她的速度极快,砸完这一座 ,便迅速朝另一座弓弩飞奔过去。 几乎是转眼间便又是一座被击碎。 舒文博和红霜等人学着她的样子也迅速出动,已经摧毁了数座大弓弩。 不过片刻功夫,二十座弓弩就被毁得差不多了。 其余人与昭国兵打在了一起。 何四带着十数人飞跃上城楼,但并不恋战,飞跑下城楼就去找他们的粮草及军械库。 他的任务是烧粮草,捣毁他们的军械。 见李双晚如此凶悍,昭国兵愤怒地将矛头对准了她:“杀了那个女的,杀了她!” 与此同时,数百名城楼上的弓箭手拉了满弦的弓箭,也齐齐对准了李双晚。 舒文博和红霜朝她飞跑过来,李双晚大喊:“去开城门,先去开城门!” 滚滚马蹄声已经近了,大军就在城楼下。 红霜一咬牙朝城楼下飞跑过去。 百余同袍旋即跟上,城门口有精兵把守,光靠红霜一人等于去送死。 没有了队友的保护,李双晚便暴露在了昭国弓箭手的眼皮子底下。 数百支羽箭朝李双晚及她身边的几人飞扑而来,几乎是避无可避。 李双晚后退一步,双手紧握红樱枪,她必须要给红霜他们赢得时间,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李双晚感觉到腰上被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握住,带着她后退一步,手中一把利剑迅速便卷飞了朝他们扑来的箭矢。 李双晚嘴角一勾,红樱枪同时出手,几个回旋再往前一送,那些箭便唰唰落地。 顾星言出手的速度极快,城楼上的篝火照亮了他冷硬俊朗的侧脸,也照亮了他那一身银白铠甲闪着的金光。 他目光冷凛,手中的刀如游蛇一般挥舞,一支支羽箭被迅速打落,更有一些被他的刀一卷,再往前一送,便朝着对面扔了出去。 十数个昭国兵应声倒下。 李双晚有样学样,顷刻间,也有十数昭国兵倒下。 “那人是大梁军的大帅,杀了他,杀了他!” 无需见过,光从一身银白铠甲以及他手上的武器便能得知他的身份。 这是大梁军此次的大将军,他的命可比那个女人值钱多了。 几乎是所有的箭立即就调转矛头对准了他,箭雨密密麻麻。 顾星言迅速推开了李双晚。 李双晚目光猛地一沉。 第355章 男女双强 顾星言手上的刀在篝火下闪着寒光,快得几乎转成了残影,与箭头相撞的那一刻又拼发出火光,将一波又一波的箭挡了出去。 箭雨刚停,一队士兵便朝着他飞扑过来。 李双晚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前世今生,她已经有十余年没有这么酣畅地打过仗,杀过人了。 她立即迎上,手中的红樱枪收割着一个个昭国敌军的性命,朝顾星言靠近。 片刻后,二人后背紧贴在一起。 顾星言大声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 话落,红樱枪又挑下一人。 “唐石老将军的尸体,必须尽快解救下来。”李双晚道。 “放心,老将军不会白死!”顾星言早就看到了老将军在寒风中摇摆着的尸体。 火光照耀下,他那双锐利双目,一直圆睁着。 老将军也是不甘心的吧。 他守护了几十年的壤城,被阿瓦夺了。 他的兵全死了。 他守护的百姓被屠了。 一把弯刀朝他们中间劈了过来,二人齐齐分开。 李双晚一个回旋就将此人挑下了城楼。 红霜带着四人此刻已经跑到了城楼下,遭到昭国兵的全力反击。 舒文博见九哥已到,便也跟在红霜身后下了城楼。 才下楼,便看到一把弯刀要朝红霜的脸上削去。 他顾不得自身安危,用力将手中的匕首扔了出去,直中此人眉心。 滚烫的血溅了红霜一脸。 红霜转头,大声道:“多谢!” 随后飞快往前跑,用尽全力去开城门。 其余人立即护在她的身后,击杀一个个冲上来的昭国兵。 壤城因是与昭国接壤的第一座城,是大梁西南边境的要塞,所以城门极重极沉。 舒文博跑到她的身边,与她一起将门缓缓推开。 二人相视一笑。 刀戟兵戈围攻中,他们终将这座百余年来一直属于大梁,却在一个月前被昭国人占领,成了一座尸山血海的古老边塞城池的门缓缓朝大梁的苍狼军开启了。 喊杀声震天。 与此同时,东、西、北三个城门也被攻破。 苍狼军势如破竹一般攻入城内。 李双晚和顾星言联手,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城楼给占领了。 唐石老将军的尸体被放了下来。 顾星言亲自上前,半跪在尸体面前,解下绑缚于他手上的绳索。 “老将军,晚辈来晚了。您放心,我顾星言在此发誓,定将昭国大军赶出我大梁,替您和无数死去的同胞报仇。” 顾星言手覆在老将军的双眼上。 手放开,这双圆睁了一个多月的眼睛已然闭上。 李双晚甚至看到唐石老将军的脸亦不像当初那般狰狞。 老将军他,是安心地去了吧。 顾星言将背后的红色披风解下,盖在老将军的尸身上。 留守壤城的是昭国八营的五万人马,他们的将军贺兰兹才刚从睡梦中醒来。 人还伸着懒腰,闭着眼伸开手让被他抓来的大梁婢女,服侍着穿衣服呢,便听见了外面的冲杀声。 贺兰兹猛地睁开眼。 一个昭国士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不等站稳,人被门槛一绊,就扑了进来。 “干什么!”贺兰兹怒骂一声。 那士兵顾不得爬起来:“将军,大梁兵杀进来了!” “城门被打开了!” “城楼上的弓弩被摧毁了!” “唐石的尸体也被放下来了!” 一声声破裂的凄厉喊声,将贺兰兹还迷糊的瞌睡虫吓回了肚子。 一脚踹开挡在他面前,替他系着腰带的婢女,随手将扑进来的士兵衣领一抓,提到眼面前,目眦欲裂:“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那士兵吓得腿直打哆嗦:“大,大梁兵杀,杀进来了,城门已破!” “大将军王呢?” “没,没看见。” “淮州失守了?” “不,不知道。” “老子要你们这帮一问三不知的废物有何用!”贺兰兹把人往前一抓一提就扔飞了出去。 那士兵被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 服侍他穿衣服的婢女吓得一个个脸色惨白。 贺兰兹阴毒地转过头,一把扯过边上的铠甲套上,指着刚挡在他面前,被他踹飞出去穿荷绿色衣裙的女子:“给老子把刀拿来!” 绿衣女子吓得战战兢兢,忍痛去提挂在一旁的大刀。 那刀实在是极沉,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提不动。 贺兰兹走过去,轻松提起,又将人踹了一脚:“大梁的女人除了身子,屁都不是!” 说完大步出了门。 下令,所有人迎战! 几个婢女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眼里淬满了浓浓的恨意。 自壤城失守,她们这些女子的噩梦就开始了。 她和身边的几个姑娘稍有些姿色的还好一些,被他们的将领选中了。 只需服侍一两个昭国男人,白天还能休息,也能吃饱饭。 可更多的姐妹,甚至有些还是孩子,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没有喘息的时刻。 走了一个男人又来一个,没完没了,短短一个月不知有多少女子被这些昭国畜生给糟蹋得丢了性命。 几位姑娘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期望,更看到了满腔的仇恨。 她们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死,也要咬下这些昭国人的一块肉来! 贺兰兹所住的地方正是原壤城太守府,此刻大战已起,整个府邸乱成了一团,无人顾及这些婢女。 她们二人一组借着天边才刚有些微亮,却依旧黑的夜色,从后花园的狗洞爬了出去。 天边蒙蒙透出些光亮来,太阳已经蓄满了力量,下一刻便会冲破层层云雾,跳出来。 穿粉色衣裙的女子问绿衣女子:“绿雪姐姐,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她们能做什么? 她们都只是一些弱女子,什么也做不了,突的,灵光一闪:“烧了他们的粮草!” “可粮草重地,有重兵把守,我们不可能烧得了的,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绿衣女子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一双手握成的拳头咯咯作响。 “能不能做到,只有做了才知道!姐妹们,就算是死,今天我也要把火把扔到他们的粮草上。走!” 皇上诏告天下,女子可参军,可入仕。 她们不识字,无法入仕,但咬下昭国人一口肉来,总是可以的! “走!” 第356章 烧军械库 与此同时,何四带着牛蛋等十余人,借着夜色,速度极快朝这边冲来。 虽然他认牛蛋为大哥,但牛蛋能胜他是用了巧力。 真正真刀真枪干起来,时间一长,还是不行。 牛蛋知道自己的能耐。 壤城在大梁手上的时候,粮草在西区,军械库在北区,两地相隔十余里地。 但具体的位置却不大清楚。 找肯定不是办法,何四决定趁着大战已起,抓个昭国兵,让他带路。 然,就在转角处,才冲过来,突然迎面就碰到了从狗洞里钻出来的五个女子。 那些女子大惊,吓得面如土色,这下完了,粮草没烧成,命就要没了。 五个女子吓得抱成一团。 何四上前一步。 绿衣女子立即将四个姐妹护在身后,怒视着面前之人。 “你想干什么!你们这些昭国畜生,无恶不作,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会不得好死!” 何四与牛蛋等人为了行动便利,早在一进来,便立即换上了昭国兵的衣服。 他忙把手上的刀往牛蛋手中一丢,举起双手道:“姑娘误会了,我们是大梁人。” 阿瓦大军攻打大梁,不可能一路还带着女子,所以这些姑娘只能是壤城的女子,是他们大梁同袍。 “大梁人?” “苍狼军,有没有听说过?”牛蛋上前急道。 姑娘又后退一步。 牛蛋忙把送到前面的刀扔给身后人:“我们真的是苍狼军,大梁人,咱们是同袍。苍狼军的刀,不面向同袍。” 这是大帅一路上和他们说的。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这些人大梁话说得很周正。 比那个贺兰兹说得还要好,应该不会是昭国狗。 苍狼军哪里能没听说过,她们服侍在贺兰兹身边,这三个字听了无数遍。 她们也盼了无数日,希望苍狼军能打进来。 “我们是大梁苍狼军,九殿下的麾下,奉命烧粮草捣毁他们的军械库,姑娘可知东区在哪里?” “你们真的是大梁苍狼军?” 何四从腰间取出腰牌递到绿衣女子面前。 绿衣女子不敢接,只看了一眼,便当即道:“跟我来!军械库就在这郡守府的后面,贺兰兹换地方了。” 姑娘确认了,这些人真的是来夺回壤城的苍狼军。 何四几人对视一眼,若不是碰到她们几人,这趟差事还完不成了。 “贺兰兹正在前面集结大军,你们要快!” “好,有劳姑娘。” 不等何四把话说完,绿衣女子一把将狭窄的裙摆撕碎,飞跑起来,这裙子太影响跑路了。 其余姑娘也跟着有样学样。 何四等人紧紧跟着她,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到了地方。 来不及喘息,绿衣女子指着前面道:“就是那里。” 何四朝她一点头,几人迅速猫了腰过去。 粉衣女子也跟过来,担忧道:“绿雪姐姐,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眼中对我们没有轻贱之色,这些人必是我们大梁的苍狼军。” 她转向面前几个姑娘,“姐妹们,我们有救了!” 有两个姑娘低低哭出了声:“有什么用,就算壤城夺回了,我们已非青白之身,除了死,还能怎么办?” 绿衣女子冷哼一声:“错的是那些昭国畜生,我们有什么错?你们要死你们去死,我绿雪不会死!” 说完,大步朝何四等人走去,她也要为夺回壤城尽一份自己的力。 哪怕很小,哪怕有可能死在昭国人手上,总比因为被毁青白,一根白绫了结自己要强。 军械库没有那么容易摧毁,且有重兵把守。 何四刚到,李双晚带着人也到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硬打。 昭国兵同样也发现了他们,有人大喊:“大梁狗打进来了,去报告将军!” 不等何四寻问,李双晚已经喊道:“打!” 话落,李双晚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扔了出去,那个冲出去报信的昭国兵已经倒地。 绿雪才冲过来,一具昭国的尸体就扑在了她的面前,吓得脸色发白。 然,不等她调整好心态,就听到前面有个手持红樱枪的姑娘大声喊道:“姑娘,把扎在他后心的匕首拔出来,当成你的武器!” 话说完,就看到那姑娘手中的红樱枪往前一送,一个昭国兵举刀杀她的那一刹那,对穿了他的心口。 战场上没有什么花招,有的就是一招致命,不给敌人以任何可以反扑的机会。 绿雪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住匕首的刀柄,那匕首没入了昭国兵的后心,深深扎入,她闭紧眼,抿紧唇,用力一拔,匕首拔出的同时血噗地喷了她满脸。 吓得她连连后退两步,噗通跌坐在地,紧握着匕首的双手还在止不住颤抖。 眼见着有昭国兵朝她冲过去,何四急得大喊:“杀呀!” 绿雪吓坏了,闭上眼,胡乱挥舞刀。 然,下一刻,腿上一沉,那个朝他杀过来的昭国兵后背扎着一把刀,扑在了她的腿上。 人已气绝。 何四走过来,把尸体往边上一提,将绿雪一薅,从地上提溜起来,吼道:“想死吗!滚远点,别在这里碍事!” 说完,人已经冲了出去。 守军械库的人不多,也就两三百人,李双晚带着五百人,再加上何四的十余人,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拿下。 “舒将军,这些都是铁,要怎么毁?而且贺兰兹就要过来了,留给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火烧!来人,浇桐油!” 她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郡守府的后院堆着六七桶桐油,数量不多,但足够了。 说罢,李双晚就将手上的火把往那泼了桐油的门上一扔,火迅速蹿起。 绿雪只在刚开始的那一刻吓懵了,她杀不了昭国兵,还烧不了昭国的军械库吗! 于是提起桐油桶就泼了过去。 李双晚朝她微微一笑。 绿雪脸上除了污泥便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昭国人的。 何四淡淡瞥了她一眼,转头对李双晚道:“铁没那么容易烧融,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李双晚眼眸一瞥:“谁说我要烧兵器了,我只要他们在短时间内取不了这些东西就行了,走!” 第357章 拿下壤城 火光已经冲天,就算里面的兵器完好无损,贺兰兹要想拿走,起码这一个时辰内不可能! 否则,他们那双手便也不要了。 此等紧要关头,一个时辰就足以顾星言大败昭国的这五万人马。 何四听罢兴奋道:“我去烧他们粮草!” 绿雪立即道:“我带你去,我知道粮苍在哪里!” 舒文博一记暴栗敲在他脑门上:“你傻啊,咱们三十万,他们就五万,大帅拿下他们抵多一两个时辰,这些粮草就都是我们的了,烧什么烧?” 何四一拍大腿,对啊,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绿雪也噗嗤笑出了声。 太阳终于冲破云层,整个壤城被喊杀声淹没,血腥气弥漫上空。 等到贺兰兹接到消息,冲过来的时候,只看见熊熊火光,以及火光中被烧糊了的数百具尸体。 李双晚重新奔到了顾星言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这场战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一个时辰后,大战停歇。 五万昭国兵,被杀得只剩下两万残兵。 苍狼军也死伤数千。 而李双晚带的五百精兵,亦死伤过百。 整座壤城此刻都处于尸体堆积的场面中。 昭国号称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的勇士个头就是大梁人的一个半,手中提一把极沉的弯刀。 杀几十人,那刀口也不豁。 不像大梁的兵器,杀十几个人,刀口就豁了无数口子,也钝了。 李双晚累得靠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额头上,身上全是血。 顾星言只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也来不及休息。 三十万对战五万,赢得很轻松,困难的是阿瓦会带着余下的三十五万人马反扑,那才是真正的硬仗。 但大梁军需要这场以多胜少的大胜之战。 近一个月来,大梁与阿瓦大军对上无数次,未赢过一战。 那些从真州、北州、梧州抽调来的二十余万人马,包括从二十四卫亲军营里选出的六万人,在踏上来永州路程的那一刻起,就心怀死念。 他们认为自己不可能打得过昭国兵,不可能活着回去。 他们是被大梁新帝给舍弃的。 对自己这个刚寻回的九殿下,更是没有信心。 所以,虽然胜之不武,但顾星言也好,苍狼军也罢,甚至于兄长、大梁,都需要这场大胜之战。 “加强布防,五千弓箭手上城楼,做好准备!”顾星言大声下令。 一场大战下来,配合默契,都知道用不了多久,阿瓦就会反应过来,转头定会来攻打壤城。 所以无人沉溺于刚才的那场大胜之中。 不过半刻钟已经全部到位。 …… 就在三个时辰前,阿瓦带着二十五万大军冲到了永州城。 同时派出自己那只叫“蓝天”的海东青再去打探消息。 可才到半路便收到消息,永州城早已是一座空城。 昨夜,顾星言已经下令,连夜让所有百姓撤走。 如淮州城一样,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 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 留给他们一座空城。 阿瓦气得咬牙切齿,他要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知道上当了,阿瓦当即调转马头:“传令,所有人回淮州!” 他担心顾星言给他来了个声东击西,带着三十万大梁的苍狼军反扑淮州。 淮州只留了不多的兵力,不足以抵抗三十万大军。 尽管这一路收到的探子回报,均没有苍狼军的踪迹。 但他从不轻信。 然而冲出去不过十里地,又收到消息,苍狼军没有攻打淮州,而是绕道去攻壤城了! 阿瓦气得连连深吸几口气,又被耍了! 自顾星言来到永州后,他便处处置于被动,被牵着鼻子走! 看来蓝天迟迟不见回来,怕是早就遭到顾星言的毒手。 阿瓦捏紧了拳头,眼里满是嗜血的仇恨。 顾星言,本将军与你不死不休! “来人,将‘苍穹’放出去打探消息!” “苍穹”是他另一只海东青,比起“蓝天”来,更加凶猛,得到的消息也更加准确。 他这么些年,能百战百胜,苍穹功不可没。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苍穹已经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传回的消息是,苍狼军去了壤城! 顾星言果然奸诈。 他怒不可遏:“传本将军令,所有人全力回援壤城!” “是!”众将领命。 “把强弓弩全部拿上!本将军要用他们大梁人打造出来的兵器,杀光他们大梁的兵!” “是!” “大将军,末将提议把造弓弩的匠人也带上!” 阿瓦眼中闪过阴毒之色:“准!” 若顾星言不开城门投降,便把这些匠人押到大军之前。 每隔一炷香杀一人,看他顾星言是开城门,迎他们昭国大军入城,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子民死在他的面前。 军令下达,除了阿瓦已经带在身边的二十五万人马,留守淮州的十万人也倾巢而出。 大梁苍狼军都在壤城,淮州城没必要留太多人,他阿瓦此番就将大梁的这三十万人马在壤城包了饺子。 杀光整个苍狼军,夺回壤城,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 壤城。 李双晚只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就站起身。 她实在有点累。 前世今生,有十余年,没有打过仗了。 顾星言要布防,有许多许多的事等着他决定。 她没有时间,那她就得代他去看看那些伤兵。 从盛京城离开的时候,杨洛给了她不少好药,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李双晚将马背上的伤药解下扔给药童,便帮着军医按住一人的伤腿。 那军医看了她一眼,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舒国公的义女杀起敌人来可带劲了,刚他就远远地看了一眼。 乖乖,太虎了呀。 她手中的红缨枪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所到之处,便是一条条人命被撂倒。 见她来帮忙,笑道:“舒将军,您先去歇息片刻,这儿交给我等就成。” 李双晚笑了笑:“我不累,救人要紧。” 刚按好伤兵,军医缝制包扎好,就见红霜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阿琰,得到消息,阿瓦大军正在向壤城挺进,大帅招所有副将以上将军去指挥营商量作战计划。” 李双晚点头。 第358章 设计引诱 军医忙道:“舒将军,您去忙吧,这里有我们这些人在,出不了乱子。” 那些只受了轻伤的战士,这其中有好几个是被李双晚从昭国的弯刀下救下命的,忙一瘸一拐走了过来:“舒将军,我们都可以帮忙!” “对,我们都可以。” 李双晚朝他们重重点头:“大伙儿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伤。” “是!”几人咧开嘴,虽脸上满是污泥血迹,但笑得格外真诚,今天的仗打得太痛快了。 此刻,所有副将以上将军都集中在郡守府的指挥营里,贾东与莫林二人已经将带来的舆图摊开。 消息是海东青收回来了,离现在阿瓦出发不超过半个时辰。 顾星言身着银白铠甲,甚至连脸上的血迹也未干,他的手指在舆图上几个要塞处点过。 “众将,接下来的这一仗才至关重要。我们要与阿瓦的三十五万雄师真正对上了!” 所有将军的铠甲上都染着敌人的血,这让他们兴奋,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信心。 以多胜少怎么了,起码被昭国占领了一月有余的壤城回到了大梁的版图,救下了没有被昭国屠杀的百姓。 杀了三万昭国兵,为死去的唐石老将军,十万边军,数万壤城百姓报了一部分仇! 更何况,这一仗也让他们看到了,他们的大帅不是无能的农夫,不是躲在士兵们后面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他是亲自上阵杀敌,能以一当百的真正大将军! 尤其与舒将军的配合,堪称完美。 “大帅,您吩咐!” “听我命令!” “是!”众人精神矍铄。 “吴培坤,你带领两万人马,给本帅将壤城给守住了!” “是!” “程远思,你带领五万人马,随本帅的五万人埋伏在此处山坳。” 顾星言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名叫日月山的山坳,这是从淮州到壤城的必经之路,没有任何一个可替代之处。 “是!” “金海江,你带领五万人马,从北门出,绕道秋月里,直取日月山进口。一旦我等在前方打起来,他们必会从后方突围,本帅要求你将这个地方给牢牢守住,待到阿瓦大军进去后,从后方包抄!” “是!” “马景伟,你率领余下十三万人马,从山坡的背阴处上,准备滚木和石头,本帅给你五万弓箭手,你给我把他们按在里面往死里打!” “是!” 军令虽这样下达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阿瓦用兵出奇不遇,需得万分,再万分小心谨慎。 当然,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打的。 毕竟留给阿瓦的,没有其他任何路可选。 这也是壤城作为边塞要城之所的关键所在。 当初大梁的先祖皇帝为了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入侵,花了二十余年,雇了十余万劳力修建完成。 在商讨的整个过程,李双晚都静静地待在原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道道军令下达下去,仿佛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见他将所有人马都分派完,李双晚行了一个军礼:“大帅,属下请命带五千人马,引阿瓦大军入此山坳。” 阿瓦万分谨慎,明知前面会有埋伏,又岂会轻易入内,他甚至有可能要将苍狼军引入山坳都犹不知。 所以,必须要想个万全之策。 “不行!”顾星言断然否决。 李双晚知道他不会同意,但这是最快打垮阿瓦主力军的唯一办法。 她还想在五月份的时候回北晋,按上一世的轨迹,父兄是五月底六月初左右回到盛京的。 她道:“大帅,请听我把话说完。” 又是这样,顾星言微微皱了皱眉。 今天早上,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数百支箭羽朝她一个人飞扑过来,会不会有其中一支射中她。 他不敢想。 李双晚没有去回应他臭如锅底的脸色,而是道:“此刻已是黄昏,等阿瓦率大军抵达壤城,最起码还要两个半时辰。而那个时间,天色正好黑透了。我带领五千人,有办法造出三十万人马的气势。” 几人面露喜色,这姑娘厉害啊,若非看自家主帅脸这么难看,都要拍案叫绝了。 “只要阿瓦认为我们三十万人倾巢出动,他必会扑过来。此番昭国不顾时令,倾全国之力才能养这四十万大军,全部用来攻打永州十三城,后方补给跟不上,他也想速战速决。” 李双晚说这话时,脸上闪着自信的光芒。 “所以,我若是阿瓦,会分出大部分的兵力全力追击,然后再分出两部分兵力,从两侧的山坡上去,也要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她看向其余几位将军:“等我将他们的主力军引进来后,后面的事就交给几位将军了。” 换而言之,马景伟将军要在阿瓦上坡之后再从后面包抄。 其余将军带兵堵死前后两个出口。 日月山的进口很宽,但越往壤城这边道路变得越窄,到出口处,只能容三五人并排。 顾星言声音很沉:“你为以阿瓦是傻子吗?他岂会不知这很有可能是个圈套?” “所以。”姑娘嗓声干净,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又充满了自信,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们要请君入瓮,让他打消这个怀疑!” 众人皱眉,这如何打消? “我会将这五千人分成三队。” 她指着舆图上一处叫岭山镇的地方。 “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出发,佯装刚攻下岭山镇结束回程的样子。” 岭山镇处于壤城外大小约有五千人口的一个镇,壤城失守当天,也同样被昭国兵占领了,那里驻守着三千昭国兵。 刚得到消息,梁天佑在劫完昭国大军粮草回壤城的半路,已经顺道将其收回了。 顾星言仍没有松口:“对付只驻守了三千人的小镇,我不可能派出三十万大军。” “所以。”李双晚朝顾星言看过去,眼里是点点星光,被指挥所里的烛火一照,似点燃了万盏灯火。 “得迅速放出消息,苍狼军因为大胜,收复了壤城,主将决定一鼓作气,只留两万人在壤城。” “带着其余二十八万人马即刻返程,要一举收复淮州,将昭国大军赶出大梁。” “而岭山镇是必经之路。” 此计妙啊! 第359章 以柔克刚 众人面露喜色,谁都会认为大梁刚收复壤城,必是会守着壤城,不让敌军反扑的。 这是反其道后的又一个反其道啊。 他们认为的不可能,却偏偏又有可能。 众将士信心十足,跟着大帅和舒将军,这仗他们能赢! “你是说,借用打下壤城的气势,让昭国探子将消息送到阿瓦手上,告诉他,我们已经在打回淮城的路上了。岭山镇被打下来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没错。所以,我领五千人马,造出三十五万人的气势,在这个山坳里活动,待到发现昭国大军后,立即往回撤,装成慌不择路的样子。” 毕竟不管是谁,正面遇到阿瓦的三十万大军,那也是心脏要抖三抖的。 “若是让阿瓦知道,是我一个女子领兵就更好了。” 世人总会对女子多有偏见。 顾星言没有立即回应,阿瓦被称为战神,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此人作战又不择手段。 梁老将军急道:“大帅,舒将军此计可行!” 顾星言没有说话,他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将琰琰刚说的话传到阿瓦耳中。 突然,眼眸一亮,他想起来了,阿瓦除了被他射掉的那只海东青外,还有另一只,那只比死了的那只海东青还要凶猛厉害。 阿瓦一直将其当成宝贝,寻常舍不得让它出任务。 除非关乎生死的大战。 如果让那只海东青给阿瓦送消息呢? 他记得此海东青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苍穹”。 意思是整个天空都是它的。 他也许不会信探子的话,但不可能不信苍穹的话。 苍穹不好骗,前世他可是吃了这只扁毛畜生不少的亏。 此战太过关键,兄长刚登基,百废待兴,要速战速决。 不像上一世,有时间给他耗,他得借用“苍穹”把消息传给阿瓦。 将昭国打得起码十年内不敢来犯。 所有人都在等顾星言做出决定。 顾星言两根手指慢慢摩挲着。 昭国国君虽是重生者,但他不可能将重生这样的事告诉阿瓦,顶天了让他小心自己。 顾星言视线定格在舆图上,眼眸深沉,有什么办法能做到呢。 前世,他是如何将这只海东青给射杀的? 射杀? 不,不对,他没有射杀,而是让自己的海东青将它给收服了的! 没错! 他的那只海东青名叫揽月,是只成年的母鹰,而且长得相当漂亮。 羽毛光洁油亮,无半丝杂毛,眼睛也长得极其好看,身姿对于雄鹰来说更是诱惑。 而苍穹是只成年的雄鹰! 果然,只有柔才能克刚。 而且收服了苍穹后不过月余,阿瓦大军便被他堵在了昭国信阳城的一处山里。 阿瓦投降后,苍穹便归入了他的麾下,这两货后来还结成了小家庭,生下两只小海东青。 “贾成。” “在。” “把揽月放出去,让它把阿瓦的苍穹拐回来。” 阿瓦既然朝这边挺了,肯定已经将苍穹放出来探路了。 其余人还在面面相觑,李双晚却懂了。 贾成也愣了愣,没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就听李双晚对他道:“去吧,对付男子汉,就得姑娘出面。” 贾成顿时就懂了,然后眼神幽幽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正好对上主子掀起眼皮扫过来的视线,吓得他双腿一夹,立马出去了。 莫林杵成个人肉棍子,站在角落里,听到这话,抿嘴笑。 他发现,在舒姑娘面前,主子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此计虽然妙,但也存在风险。 李双晚又道:“大帅,不止要让苍穹送消息给阿瓦,也得故意放走阿瓦的探子,让他们前去给阿瓦送信。” 双管齐下,才是万全之策。 顾星言目光只在姑娘脸上停了一息,便道:“可。” “马景伟。” “到!” “你的十三万人马,分出五万,直攻淮州,马上出发,记住避开阿瓦的主力军,本帅要他们就算败在了壤城,也无处可栖!” 他们一路从永州城打到壤城,已经将沿路的盯梢给拔掉了,但阿瓦还会连续不断地派出探子,后面的就不必杀了。 “是!” “另外八万人马交给梁天佑,按原计划埋伏在山坡上,准备好足够的火油、石头和滚木。” “是。” “其余人等,行军时不必讲速度,比原计划慢半个时辰抵达。” “是!” “再放出消息给阿瓦的探子,就说我顾星言带着两万人驻守在壤城,防止昭国军反扑,将二十八万大军交给了副将舒琰琰!” 舒琰琰,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子。 “是!” 那名倒夜香的奸细肯定已经告诉了阿瓦,军营里来了两位女子,也知兄长要让女子入仕、入军营的政令。 这个办法再稳妥不过,众将点头,被这一番命令一层层下达弄得热血沸腾。 打得下壤城,就打得下淮州城,也同样能将阿瓦的大军赶出大梁疆地! “一个时辰后,我点兵出发。”李双晚道,此战她只败不胜,目的只有引他们的大军入瓮。 顾星言点头,就揽月的魅力,一个时辰足矣,得让它看到大军似在朝淮城出发的动静,再将它放回去给阿瓦就成了。 “注意安全。” 李双晚嘴角勾笑:“大帅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她一直穿着顾星言送给她的好件金丝软甲呢。 众人均下去准备了。 “九哥,我回来了!”是梁天佑的声音,从帐外飞了进来。 众人抬头看去,就看到梁小将军虽风尘仆仆,但满脸兴奋:“九哥,昭国四十万大军的粮草被我们全部劫回来了!” “此次你立下大功,回到四九城后,本帅给你请赏。” 梁天佑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小子,干得漂亮!”梁老将军也忍不住夸了自家小孙儿一次。 梁天佑嘿嘿抹掉脸上的灰尘:“祖父,我这次没给您丢脸,还把岭山镇给夺回来了!” 梁老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洗洗,吃点东西,休息两个时辰,还有硬仗要打。” “是。” 梁天佑朝顾星言看去,也见九哥朝他露出了赞赏的笑。 顾星言道:“让伙头兵给大家伙儿加肉,不限量。” “是,谢谢九哥。” 第360章 大战开启 “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开战。本帅把马景伟的八万人马交给你,你上坡埋伏,一旦发现阿瓦大军全部进入此山坳,听我命令,开打!” “好嘞!” 众将士一听今天有肉吃,还不限量,顿时欢呼。 李双晚从指挥营里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军营找各位百夫长,十夫长们。 只有他们才最清楚自己带的那些兵,哪些人适合她的要求。 顾星言站在壤城的城楼上,看着揽月冲天而去。 揽月前世被顾星言训练得十分厉害,与他配合得相当默契,在那一场场灭四国之战中,它立下了不可撼动的功劳。 它出身高贵,身上自有高傲姿态,除了他,对其他人的投喂从来不屑。 仿如这四九城里出身名门的贵女,这对来自北方的苍穹也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果然,不过三刻钟,揽月就把苍穹给拐回来了。 两只鹰你侬我侬地站在大树上,紧紧挨在一起。 苍穹是一只十分聪明的鹰,必须得让它看到大军往淮州方向去的动静。 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苍穹虽然有了媳妇,但没忘记自己身上的职责,一双鹰眼死死地盯着军营,见大军一队一队地出发,借着夜色跟了数里路。 揽月一直跟在它的身侧,直到过了岭山镇,揽月才拍了拍它的翅膀,示意它可以走了。 两货又依依不舍了好一会儿,苍穹才一声长啸离开。 顾星言抬头看天,淡笑一声:“成了!” 大军按原定计划迅速朝不同方向出动,留给他们的只有半个时辰。 不管阿瓦收到消息后是回援淮州城也好,还是继续攻打壤城也罢,有他的苍穹送去的这个消息,他已经入了日月山的山坳。 想出来,呵,可没那么容易。 前世将他困在昭国信阳城山里整整五天五夜,最后活捉。 而这次,可以提前了。 所有贪得无厌的欲望,都会付出代价。 李双晚带着人迅速出发,按原计划埋伏在日月山的山坳处,她要用五千人造出三十万人的气势。 其实很难。 但她看过父亲怎么做。 阿瓦也用过这一招。 叫虚张声势。 但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用得多了,敌人自然就看出了破绽。 好就好在,大战开启时是在深夜。 脚印、马蹄印、甚至声响、军旗等,都极其考验主将的能力。 日月山的山坳里,李双晚大声下令:“何四,命你带上二十人,将苍狼军的军旗插在日月山的山顶,扬我苍狼军的军威,震慑阿瓦的昭国军!” 何四听得热血沸腾:“是!” “舒文博,命你带上一千五百人马于日月山南边峡谷,放狼烟,造出五万人马的气势来!” “是,定不辱命!” “红霜,命你同样带上一千五百人马,于西边峡谷,造出五万人马的气势来,能不能做到!” 红霜看了眼舒文博,大声道:“能!” “其余人等,随本将朝东边出发!” “是!” 李双晚速度极快,众人也有样学样。 不多会儿,五千人分成的三队从东、南、西四处造出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三十万大军的样子。 就连夜晚行军,三五火把分开往前行走,亦是如此。 顾星言远远便发现了,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姑娘身上藏了不知多少宝。 他赚了。 凌恒眼真瞎。 莫林轻轻碰了碰贾成的肩膀,小声道:“喂,你有没有发现,自从那位姑娘来了后,主子脸上有笑容了?” 他们伺候在主子身旁两个多月了,还以为主子脸上的肌肉僵硬不会笑呢。 原来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贾成朝他翻了个白眼:“没见识。” 他可是在帐篷外偷偷看到主子抱着姑娘的样子,那才叫一个温柔似水呢。 …… 阿瓦收到消息立即让驻守在淮州的大军一同往壤城开拔,此刻已在离壤城不足十里之地。 再往前,便是最为关键的日月山的山坳。 整个山坳足有六里,出了山坳,便是壤城了。 苍狼军重伤他五万大军,夺走了壤城,这个仇他要找顾星言讨回来。 片刻后,苍穹回来了,停在了阿瓦的肩头。 阿瓦嘴角冷冷勾起:“传本将军令,一营绕道从日月山的西面上山,二营绕道从日月山的东面上山,将他们给本将军包在山坳里!” 他要让苍狼军有去无回! 杀光了苍狼军,国君要灭大梁的计划便完成了大半。 阿瓦冰冷的眸子扫向在场众人:“谁若取了顾星言人头,本将军赏银万两!” 大军顿时欢呼。 探子匆匆来报:“大将军王,顾星言没有去淮州,留在了壤城守城。他派了一位名叫舒琰琰的女子为将,带领二十八万大军朝淮州去了。” “你说什么?女子为将?” “是,确定无疑,我等五人均看到了。” 众将听闻大笑,这顾星言莫不是魔怔了,竟然让一个女子领兵,自己窝在壤城不出? 懂了,若是此战赢了,那是他顾星言的功劳。 若是输了,反正他攻下壤城已是大功一件,守城也是理所当然。 啧啧,卑鄙! 阿瓦的脸色却沉了沉,舒琰琰,他记得那个山羊胡告诉过他,入苍狼军军营的女子中,其中一人是大梁舒国公的义女。 她师从三清大师。 三清大师是何等样的人物,若真是他的徒弟,她领兵就不足为奇了。 但他们已经抵达了此处,此刻不能说丧气话。 “最前方军马到哪儿了?” “回大将军王,最前方的人已经入了日月山的山坳,一个时辰后,大军可全部从山坳里出来!” 阿瓦脸上的肌肉随着身下的战马走动,抖了抖:“按原计划行动,将舒琰琰活捉!” 众将士一听是女人,顿时兴奋起来。 “活捉!活捉!活捉!” “大将军王,活捉回来如何处置啊?”有人大笑。 阿瓦手一挥:“赏给众将士们了!” “哇呜!”众人欢呼。 大梁的女将军啊,还没玩过呢,比起那些柔柔弱弱的大姑娘,肯定更带劲! 后边,一连串被押着的造弓弩的匠人气得脸色发青,看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阿瓦,恨不得生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昭国兵都是一群畜生! 第361章 山谷之战 他们的妻儿父母,皆死在这群畜生的刀下。 有人拿鞭子狠狠抽打在其中一人的后背:“想什么呢,想死吗?还不快走!” 那匠人四十余岁,十六岁的女儿,三十余岁的妻子皆被这群畜生糟蹋得丢了性命。 爹娘被他们捅穿腹部,连肠子都露出来了。 他们知道他会造弓弩,把他强行押走。 他看着爹娘的肚肠流了一地,血和着泪吞进肚子,和一起被押着的匠人一起没日没夜连造了十余架强弓弩。 他被这一鞭子抽得直接趴在了地上,连带着其余三四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一鞭又一鞭如雨点般落到他们背上,皮开肉绽。 一名老者匠人再看不过去,拦在抽鞭子的士兵面前:“将军,你要打死他们吗?” “你们这群下贱的大梁奴,打死了也活该!滚开!” 说罢,一鞭子就朝他抽了过来。 老者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脸上顿时一条血痕,鲜红的血模糊了视线。 他就站在那里,伸开双手将地上的几人护在身后。 “将军不是要把我们这些人拉去,逼顾大帅投降吗?我们若是这么死了,你们拿什么和顾大帅谈条件?” 那小兵冷冷一笑:“老东西,知道得还不少啊!” 老者淡淡一笑:“否则,将我们这些人带着干什么?将军,我们这几天吃不饱,穿不暖,没日没夜的干活,本来就只剩下半条命了,你若把我们打死了,大将军王可会饶你?” “干什么呢!” 阿瓦身边的一名副将打马转过来,见到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几人,一鞭子便抽在了那昭国兵的手上。 “想死吗!把他们都杀了,你他娘的拿什么和顾星言谈判!” …… 半个时辰后,两方大军狭路相逢于日月山的山坳! 李双晚五千人的气势如洪,军旗招招,锣鼓声冲天。 阿瓦命一部分人先入山坳探虚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里面就传出震天的喊杀声。 紧接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兵冲了出来:“大将军,苍狼军,苍狼军全部在里面!” 坐于汗血宝马上,手持一把玄铁弯刀的阿瓦闻言兴奋道:“领战的是谁?” “一个女人!” “好样的,消息果然属实。传本将军令,全力冲击,杀!” 阿瓦的一营二营听得命令,从两侧迅速爬上山坡。 手中挥舞着的弯刀在火把的照耀下,如同染血的獠牙。 若是他们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山坡上摞着无数大小石头。 高大的灌木丛里面,亦摆着无数滚木。 可惜,天太黑。 火把数量不够,照亮了前方,照不亮灌木丛里隐藏着的危险。 来了! 隐于黑暗中,眼如鹰隼的梁天佑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他们。 他的手举于脸侧,就看着阿瓦的十万大将从山坡两侧冲上去。 一丈! 两丈! 五丈! 十丈! 成了,阿瓦这两营人马已经到了山顶,是时候轮到他们出击了!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必须要赢! 梁天佑立刻自黑暗中站起身,剑指前方,冲天大喊:“杀!” 便率先冲了出去。 箭雨铺天盖地的朝昭国军飞去。 无数昭国兵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倒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下。 阿瓦的一营二营十万人突听得从自己后方传来杀声,大惊。 怎么回事,三十万苍狼军不应该全在山谷里,等着他们包饺子吗? 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后方? “撤,后撤,快后撤!”两营将军大喊。 号角吹响。 梁天佑带着八万人造出了二十万人的架势,从日月山的两翼扑杀上来。 无数昭国兵开始后撤,却正好迎上苍狼军举起的刀剑。 更多的昭国兵被苍狼军逼得连连后退,惊慌失措之下,无数人从山坡一侧滚了下来。 或被山坡上布满的尖石荆棘刺伤,或丢了性命。 而更多的人,则从同伴的尸体上跨过去,滚下去,落入了山谷之中。 李双晚成功将苍狼军主力引入山坳后,立即撤退,将他们结结实实包在了整个山坳里。 顾星言带着十万人马等在那里,只等李双晚撤出之后,他们的大军压上。 李双晚朝他扬眉:“大帅,成了!” 女子眉眼飞扬,火把灯光下,那双亮得出奇的瞳仁仿佛淬了满天星光。 “好!兄弟们,随本帅冲杀进去,给我们死难的同胞报仇,杀啊!” “杀!” 顾星言和程远思领着十万人如蝗虫一般压上。 后方金海江领着五万人将出口严严实实堵住,将一个个企图逃出来的昭国兵斩杀于山谷之中。 而他自己又亲自上阵,与昭国兵近身肉搏。 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时,阿瓦这才意识到上当了! 不止他的探子送来的消息是虚的,就连他的那只空中之王,名叫苍穹的海东青送来的消息也是假的! 他想不明白,顾星言用了什么办法,能将苍穹迷惑。 苍穹助他打了大大小小不下于百余战,从未有过送错消息的情况。 他能早早被封为大将军王,一半的功劳归于苍穹。 可这至关重要一战,它出了岔子。 顾星言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那可是空中之王啊。 可知道的已经太晚了,他们几十万大军此刻已经全被困于山谷之中。 就连一营二营的十万人马也被后方推上来的苍狼军,逼得跳进了山谷。 “刚才那个小兵呢!人呢,把他给本将军提来!”阿瓦一刀劈开杀过来的苍狼军的同时,嘶吼。 “没有,大将军王,那人报信后,便不见了!”亲兵大喊着回应。 “他娘的,上当了。给老子杀!谁若能杀了顾星言,老子把这大将军王让给他当!” 他想起来了,那个小兵叫他“大将军”,而非“大将军王”,他的兵,所有人都喊他一声:大将军王。 顾星言,这个卑鄙小人! 阿瓦大喊,但震天的喊杀声中,除了近身的几个亲兵,无人听得见他此番激烈陈词。 “把那些匠人给老子带上来,带上来!”阿瓦嘶吼! 近百人连成串的匠人被押着带到了大军前面,跪在地上。 一把把雪亮的弯刀横亘在他们的脖子上。 只要稍稍那么一用力,便可血溅当场。 火把摇曳,照亮了那些匠人惨白的脸。 “顾星言,看清楚了,这些可都是你们大梁的百姓!” 冲在前面的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脚步齐齐顿住,脸色顿变。 没错,那些在大军最前方,跪在地上的都是他们大梁的百姓! 好卑鄙的手段! 号角吹响。 第362章 视死如归 正要对山坳里再射一波箭的梁天佑听到号角声,立即命人停手。 出状况了! 阿瓦冷冷开口:“顾星言,本将军给你二条路,一是放下刀,乖乖投降,把壤城还给昭国。” “二!”阿瓦看向跪在他脚下,脖子上被架着刀的那些匠人,“就是你陪他们一起去死!” “九殿下,不用管我们,杀了这些昭国畜生,杀了他们!为……”后面的话,被脖颈处飞溅的血压回了肚子里。 人轰然倒下,死不瞑目! “顾星言,早点决断吧!每隔一炷香,本将军便命人杀你们大梁一人!这里有上百人,本将军有的是时间。” “可是你。”阿瓦冰冷的眸子如含着数万人的鲜血,“没有时间!” 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顾星言上前一步,扔了手中的剑:“阿瓦,放了他们,我顾星言任由你处置!” “呵。”阿瓦冷笑,“你顾星言的命,不值这百余大梁百姓的命!本将军要你投降,乖乖把壤城还给我昭国!” “昭国是大梁的昭国,凭什么要还!”一个跪在地上的匠人大喊,但下一刻,他亦被一刀抹了脖子。 “瞧见没,顾星言,你没时间了。”阿瓦好心情地拿舌头抵了抵脸。 “好,阿瓦,本帅希望你说话算话。” 顾星言朝阿瓦走去。 李双晚一把拉住他,担忧地望着他:“星言……” 顾星言拍拍她的手:“放心。” 他又不蠢,怎么可能真的束手就擒。 虽然残忍,但他是苍狼军的大帅,他不可能为了百余人的性命,就将全军三十万人的性命置于危险之地。 何况还有那么多枉死的人。 十万壤城军,五万淮州军,两城数万百姓。 他的视线又朝地上跪着的匠人看过去,再望向李双晚。 意思是小心,这里面很可能混入了昭国兵。 李双晚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点头,同时也慢慢放开了手,捡起被顾星言扔在地上的剑。 然而,顾星言不过上前两步,那百余匠人便大喊一声:“为我们报仇!” 然后齐齐就朝横在脖颈上的刀撞了过去。 鲜血飞溅,晃得那些押着他们的昭国士兵齐齐后退两步。 顾星言心脏猛的一颤,他已经想到要如何救他们的办法了呀…… 李双晚迅速将人拉到身边的同时,顾星言的那把剑已经放于他的手中。 号角再次响起,山坳的两侧,梁天佑带着五万弓箭手瞄准谷底的昭国军猛烈射杀。 阿瓦目眦欲裂,可是没办法,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威胁顾星言的筹码。 “后撤,后撤!” 然而,前方,后方,都有苍狼军压上来。 山坡上,梁天佑命另外一万战兵手持利刃压于弓箭手身后布防,以防昭国兵从西侧而上偷袭,或是将爬上山坡的昭国悍兵杀下去。 一拨接一拨的箭雨之后,随后的两万人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滚木、石头搬了上来,朝山坳里狂扔。 他们不能扔太久,因为大帅带着苍狼军已经杀过来了,箭也要停下来,否则会误伤友军。 此时山坳里已是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 血流成河,断矛、残肢、碎裂的盾牌,以及早已堆积成山的尸体将几里长的山谷堆得满满当当。 将士们踩着敌军或是苍狼军同胞的尸体,手持大刀长矛,杀了过来。 想起被吊在城楼上的唐石老将军的尸体,想起壤城堆积成山的大梁同胞的尸体,各个杀红了眼。 梁天佑看到九哥和李双晚二人一个手持利剑,一个手持红缨枪,将冲到前面的昭国兵一个个击杀。 梁天佑大喊一声:“兄弟们,给我冲!” 一刀一个将朝他冲来的敌军劈开,便朝着九哥冲了过去。 “九哥,梁天佑不辱使命!” “好样的!”顾星言一声大赞。 “小心!”李双晚大喊一声。 同时红缨枪往前一送,将要从后背偷袭梁天佑的昭国兵来了个洞穿。 “多谢!”梁天佑越发兴奋了,迅速投入战斗中。 阿瓦看着顾星言,以及他身边那个不断收割着他们昭国人性命的李双晚! 就是这个女人把他们的大军引入了这个山坳! 这对狗男女! 如今他们再无顾忌,杀起他们的昭国兵来毫不手软。 阿瓦嗜血的眼睛如野狼一般,大吼一声就朝顾星言冲了过去。 李双晚同时压上,但阿瓦身边的一名亲兵发现了她,立即拉弓对准了李双晚。 梁天佑瞳孔骤然一缩,敢杀九哥的女人! 梁天佑朝他扑过去的同时,就见那人的利箭出弦。 脑子嗡的一声,来不及挥开,只能拿身体去挡。 “噗”的一声响,箭入身体,力道之大直直从梁天佑的肩胛骨穿了过去,将他整个人带得后退了数步。 梁天佑直接从尸山上滚了下来。 李双晚眸光一沉,劈手夺过一名昭国兵手上的刀,将他的头颅削去的同时,将刀朝那名亲兵扔了过去,直接将他和另一个人钉在了一起。 二人口吐鲜血,站在那里头耷拉下来,已气绝。 阿瓦虽与顾星言搏斗在一起,但同时也发现了李双晚的动作,心中早已大悍。 谁说大梁女子只知在后宅生孩子,和妻妾姨娘使阴招斗嘴皮子的! 难怪她能成为大梁的第一女将军。 厉害! 混合着泥水的血溅在脸上,甚至有些还进了嘴里。 梁天佑脑子嗡嗡之际已经被李双晚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你怎么样?” “没事!”梁天佑抹了一把脸,右手上的剑用力一挥,就将那支插在左肩胛骨上的利箭劈断,只留一小截在盔甲外。 李双晚心一揪,他知道在林山的那十年,他和顾星言,还有大哥三人在被训练成暗卫时,凌恒这狗东西没将他们当过人。 这种程度的伤,在他们那里也许根本不算是伤。 梁天佑看向与阿瓦打在一起的九哥,高声嘶吼:“不必管我,去帮九哥!” 梁天佑心下是震撼的,本以为从盛京城一路回到四九城,已经见识过九哥的武功,会不以为然的,可今天一看,九哥的武功比原先越发厉害了。 他的速度极快,与阿瓦刀剑相接迸发出火花的同时,二人齐齐后退一步。 但还未等阿瓦站稳,顾星言已经再次冲击,逼得阿瓦又后退了两步。 有人见梁天佑肩膀淌血,扯了一块白布就要替他包扎。 第363章 牛蛋之死 梁天佑一把挥开:“不必管我!所有人听令,此役是死战!阿瓦和昭国大军杀我同袍,屠我手足,杀了他们,为死去的十万壤城军,数万壤城和淮州百姓报仇!” “报仇!” “报仇!” 血战之中的每一个苍狼军战士都血气翻腾,杀红了眼。 他们以为皇帝将他们派往永州对付昭国大军,是为了让他们送死的,结果,不是! 他们以为他们的主帅大梁九皇子殿下是个根本不知如何打仗的懦夫,结果,不是! 他们以为这一战再也回不去了,结果,也不是! 他们不仅可以立功,更能将屠戮大梁百姓和十万壤城军将士的恶魔斩于刀下,可以替无辜死去的妇幼孩童老人报仇! 他们不是被遗弃的那部分,皇上让他们上战场,是给了他们立功的大好机会! 梁天佑视线扫到了从四九城出发后,便常常暗中聚集在一起的那十余个大梁兵。 这几个人,在出发前,九哥告诉过他,是顾星渊派来的,目的是要让九哥死在战场上。 在永州的时候,他也发现了,杀田道宽和刘文荣时,正是这帮人在下面鼓动。 果然,那些人见顾星言和阿瓦缠上了,互看了对方一眼,微一点头,趁着两军打得混乱,从两侧绕过去,朝顾星言的后背齐齐举起了刀。 梁天佑的眸子一沉,大战中朝自家主帅举起屠刀,这些人不死,顾星渊和陈家满门不灭,天理难容! 大喊道:“杀啊!” 说话间人已经朝这帮人冲了过去,手起刀落间,又是两个昭国兵的人头落地。 同时也逼得与他对战的数个昭国兵连连后退,直直和那些企图在背后朝顾星言捅刀子的人撞上。 梁天佑冲到顾星言身边,与他战斗在一起。 阿瓦的亲兵哪里知道梁天佑要借他们的手杀了那几个害群之马。 根本也不会想到大梁的苍狼军会有人向自家主帅举起刀的,还以为这些人是顾星言的亲兵,立即想也不想就朝他们围了过来。 梁天佑嘴角勾了勾,一刀劈开一个冲过来的昭国兵。 那些兵见梁天佑难对付,齐齐杀向那十几个人。 梁天佑往边上一退,给阿瓦的亲兵留下了杀蛀虫的空档。 能当上一军主帅亲兵的,哪个弱? 不过片刻,本还试图在背后杀顾星言的十余人,就成了昭国兵的刀下亡魂。 梁天佑朝冲他看过来的李双晚一挑眉,意思是我够不够聪明?不动声色就解决了他们。 李双晚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他们之间的互动被顾星言看在眼里。 梁天佑却浑然不知,九哥说得对,就算这些人是顾星渊的走狗,想要利用昭国大军杀了九哥。 顾星渊可以,但战场上,他们不行。 他们的刀不能面向同胞! 倒是可以借用敌军的手,结果了他们。 阿瓦命人压上了强弓弩。 几十座强弓弩被推了过来,齐齐朝山坳两侧射去。 数百支箭如长了眼睛一般,洞穿一个个苍狼军将士。 顾星言目眦欲裂,这些强弓弩必须要捣毁,否则,此战最后谁胜尤不知。 与李双晚二人互相一点头,两人借力在尸山上一点,便朝那些强弓弩越去。 “杀,杀了顾星言,杀了那个女人!”昭国兵大喊。 强弓弩对准了他们。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只得避开。 怎么办呢? 这些强弓弩是大梁的精锐武器,其杀伤力之强,足以匹敌几个高手。 然而,就在他们想对策的那一刻,却听得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顾星言和李双晚等人大喜,只见那几十座强弓弩,利箭突然从后膛强行刺穿,将那些操作弓弩的人,或后面的昭国兵洞穿。 阿瓦气得浑身发颤,大梁人太狡猾了,太奸诈了! 这些匠人竟然敢对强弓弩动手脚! 看来,他们也必然知道他们会试射,所以前几十发是好的,但后膛顶不住强大的压力,最后从后面贯穿而出,反而杀了昭国自己人! “杀,给我杀光苍狼军,灭了大梁!” 阿瓦嘶吼着。 只是,被包了饺子的昭国大军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牛蛋手持长戟,也杀红了眼。 他数过了,已经杀了十个昭国兵,够大帅封他为十夫长了。 等回了四九城,可以拿赏赐讨一房媳妇,生一堆娃了。 此刻他与何四二人并排作战,往前一刺,又挑下一人性命。 何四手拿刀,去劈涌过来的昭国兵。 然他刚从山坡上俯冲下来,腿还未彻底站稳,便被数个昭国兵盯上了。 其中二人一左一右向他夹击而去。 何四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敌军上,再加上天色昏暗,只星星火把照亮眼前的寸余之地,没有注意到左右两侧。 牛蛋转头之时,猛然看到一个昭国兵咬牙切齿地朝何四杀过去。 这一刀若是被他得逞,何四必死无疑! 他瞳孔骤然一缩,想也没想,一把将自己手中的长戟扔了过去,直中那人心窝。 何四得救了。 可与此同时,一把弯刀却直直捅进了牛蛋的心窝。 血自嘴里喷涌而出。 牛蛋无力地跪了下去。 “牛蛋!大哥!”何四撕心裂肺大喊。 “啊!啊!!”何四像疯了一般,狂乱挥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敌军,冲到牛蛋面前,将身体已经软下去的人抱入怀里。 数十个苍狼军兵士,迅速围过来,将何四和牛蛋圈在了里面,护着他们不被昭国兵所杀。 “牛蛋,你他娘的不准死,不准死!我何四还没有打赢你,我不准你死!” 何四抱着嘴里不断往外涌血的牛蛋,大喊。 泪水如决堤一般,从沾满泥土和鲜血的脸上滚滚而落。 牛蛋觉得自己很累,他太累了,手很重很重,抬不起来。 他想替何四把眼泪擦了,再骂他一句:堂堂七尺男人,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 把当初在擂台上,与他对打的气势拿出来呀。 可是,好累,手抬到一半就抬不起来了。 手落下,人已没了气息。 “啊!牛蛋,你醒醒,你醒醒……” 顾星言也看到了。 牛蛋死了。 那个曾站在他面前,仰起头对他道:“大将军,牛蛋要与何四打一架,还请您允准。” “大将军,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想死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昭国兵,替唐石老将军和死去的战友们,还有壤城百姓报仇。” “何四,你这是输不起吗?” “来,再来一次,我也能把你撂倒!” “为牛蛋报仇!杀!”不等顾星言说话,何四已经站起了身。 抹干眼泪,一把抓住牛蛋扔出去救他一命却丢了自己性命的长戟,冲杀了出去。 他要报仇! 他要杀了这些可恶的昭国兵! 昭国兵见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苍狼兵像个疯子一样,不断杀人,吓得连连后退。 但,何四没有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第364章 星言受伤 阿瓦的那只海东青徘徊于山谷上方,一声一声的长啸滑破天际。 趁着顾星言和阿瓦正打得激烈,李双晚唰一下收回红缨枪。 从马背上取出师父在临走前送于她的那张万射弓,搭上羽箭,一双锐利的眸子对准了天上的那只海东青。 不管如何,她不能让它有再次给阿瓦送消息的机会。 然而,不等李双晚射出箭矢,阿瓦的副将突然发现了她的意图。 苍穹是大将军王心头的宝贝,更是他能年纪轻轻就被封为昭国异姓王的象征。 更是因为它,这些年,大将军王在对战北齐也好,夏国也罢,甚至在一个月前拿下壤城和淮州中都立下了大功劳。 若它被射杀,相当于大将军王少了一只眼睛,一条臂膀。 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 此人正位于阴暗面,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上了李双晚。 这个女人不但杀了他们无数的同袍,更是将整支昭国大军引入此山坳,现在还要杀大将军王的苍穹。 不杀她,不足以平大将军王和他的心头之怒! 就在李双晚要射出箭的那一刻,这位副将的箭率先朝她射了过去。 破空之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李双晚坐下的马儿突然高高扬起前蹄,凄厉长嘶一声,朝前扑去。 李双晚同时也被摔飞了出去。 “舒将军!” “阿琰!” “小妹!” 数声惊呼一同响起。 顾星言眸子猛地一冷,一个飞身扑过去,也不顾阿瓦朝他直直刺过来的刀,人就已经一把护住了李双晚。 然此刻,阿瓦的刀同时也送到了顾星言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李双晚眼眸一沉,带着顾星言,二人就地一滚,堪堪避开那刀。 难得的机会,阿瓦又岂会放过。 他的速度相当快,不等二人站起身,弯刀又到了眼前。 眼中是必杀的狠辣。 来不及站起来。 顾星言抱着李双晚,免于她被地上的石头磕着,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护在她的腰间,一个旋转,将李双晚紧紧护在自己身下。 如此一来,他的后背便暴露在了阿瓦的弯刀下。 噗的一声! 阿瓦那把削铁如泥的弯刀砍在了顾星言的后背。 痛得顾星言没忍住,身子猛的一个战栗。 血自后背迅速将他银白铠甲染红。 若非被铠甲一挡,这一刀能将顾星言整个人削成两半。 李双晚心脏骤痛,他那件金丝软甲送给她了,他的身上只有铠甲护身。 顾星言为救她,又受伤了! 他拿自己的命,救她! 阿瓦见没能杀了顾星言,又举刀来杀。 李双晚怎么可能再给他伤顾星言的机会。 她咬紧牙,迅速抓起顾星言手上的剑,剑自二人双臂间的缝隙推出,直朝阿瓦的面门杀去。 阿瓦被逼的后退两步,没能杀得了顾星言,也失去了再杀他的机会。 而此刻,贾成和莫林二人已经护在了他们身侧。 舒文博和梁天佑等人也护到了他们身侧。 九哥受伤了,他们都看到了。 李双晚急急去检查顾星言后背的伤:“星言,你受伤了。” “我没事!”顾星言脸色发白,豆大的汗从额头滚落。 阿瓦这一刀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后背的伤口极大,自右肩到左腰,横跨整个后背。 哪能没事。 李双晚看着顾星言惨白的脸,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速度极快,从怀里掏出杨洛给他的药,整瓶洒在伤口处,又立即撕下衣摆一角,替顾星言先简单包扎,起码把血先止住。 “我真没事,这副铠甲是兄长送我的,极为坚硬,不过是些皮外伤。” 尸山血海中,顾星言轻声安慰。 李双晚忍着眼泪:“别说话,得迅速结束战斗。” “好。” “你去边上歇着。” “不行,大战中,一军主帅不能离开兄弟们。” 李双晚抿了抿唇,知道顾星言说的在理。 杨洛的药确实极好,伤口已经没再流血了。 眼见着舒文博等人被阿瓦打得步步后退,李双晚眸子一沉:“红霜!” “接着!”红霜一把将她马背上的红缨枪扔了过来。 李双晚伸手一抓便接住了。 阿瓦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攻击机会,心中恼怒不已。 而同时,那只名叫苍穹,翱翔于蓝天,为阿瓦这位战神立下过无数功绩的海东青。 突然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声响起后,已经直直从山谷的另一侧坠落。 几人朝天望去,就见顾星言的那只名叫揽月的雌海东青,突然对它发出攻击。 同类最清楚对方的致命点在哪里。 阿瓦线视扫过去时,正好看到苍穹砸在悬崖上,而那只母海东青长嘶一声,掉头离开。 阿瓦心中大恸的同时,眼露凶光,一击退开已经站起来,朝他扫过来的顾星言剑,便直直朝李双晚又击杀过去。 他也终于明白,苍穹为何会送来错误的信号了! 他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大梁人太无不耻了,竟然用美鹰计对付他的苍穹。 阿瓦出手十分狠辣,弯刀被他挥出一道道残影,直逼李双晚而去。 李双晚武功本就不弱,因为顾星言的受伤,她恨极了阿瓦。 此刻愈发沉重冷静,手中的红缨枪与弯刀碰撞出点点火花。 亦照亮了对方脸上的阴毒。 阿瓦的亲兵与他配合默契,留出空间让大将军王对付这个女人。 他们则缠上了顾星言,十余人同时对他发起进攻。 顾星言虽然受伤,但速度丝毫不减,他又岂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又怎会给阿瓦伤害琰琰的机会! 剑已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贾成和莫林紧紧护着自家主子。 而显然,阿瓦的亲兵小瞧了顾星言的武功。 不过须臾,那些亲兵便一个个在他身后倒地身亡。 阿瓦瞳孔骤然一缩,顾星言有武功已是十分令他意外了。 近身搏斗才发现,他的武功竟是如此厉害。 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要知道他的这些亲兵,可都是挑出来的一等一的好手。 竟都在他的手下过不了几招! 而他,刚才还受了自己重重一击。 是何等样的武功,才能让他立马杀掉他这么多亲兵! 李双晚与顾星言二人一前一后顿时将阿瓦夹在了中间。 第365章 他们赢了 好在此时,他的亲兵过来数人,将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逼开了。 否则此刻他已是一具尸体。 李双晚与顾星言二人背贴着背。 李双晚快速道:“星言,一定要让昭国兵知道他们的粮草被劫了!” “交给我!舒文博、梁天佑保护好舒将军!” 舒文博与梁天佑二人听得命令,当即挥开挡在他们身前的昭国兵,人已经跃到了李双晚身边。 李双晚不免失笑,顾星言也太小看她了,对付阿瓦虽然有些吃力,但也不至于被他夺了性命。 顾星言说罢,一个旋身与李双晚二人分开的同时,脚尖在数个人肩背上一点,刹那间人已经跃上了山坡。 阿瓦似乎意识到了顾星言要干什么,立即飞扑过去,企图阻止,被李双晚等人齐齐缠上。 红霜和何四,以及如马景伟等等数位将军与阿瓦的几名副将和亲兵缠在了一起。 扰乱昭国兵的军心,就在此刻! “笃笃笃~~~~”数声号角响起。 “昭国的粮草已被我大梁苍狼军全部劫走,你们无粮可吃了!”高高的山坡上,顾星言用号角吹响了昭国暗语。 顾星言用的是内力。 号角声贯穿空间和时间,直击每个昭国兵的心尖。 阿瓦脑子嗡的一声,暗道一声:完了! 他极力隐瞒下此事,就怕影响士气,没想到顾星言如此卑鄙! “粮草没了,是不是?” “好,好像是的。” “我们的粮草没了,我们没吃的了,要饿死了!” 梁天佑也跃到山坡上,大喊:“昭国人,你们的粮草已被本将军夺走,你们等着饿肚子吧!” 颓势如排山倒海一般在整个昭国军中涌动,有些人甚至连刀都拿不起来了。 他们来之前,是饱餐了一顿的,本以为此战将苍狼军一举击溃之后,他们的粮草也到了。 可惜,如今什么都没了。 直接便成了苍狼军的刀下亡魂。 看着昭国兵一批一批地倒下,阿瓦身边的亲卫兵急了:“大将军王,撤,快撤呀,再不撤来不及了!” 阿瓦心如刀绞,死死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声嘶力竭大喊:“所有人,撤,往峡谷口撤!” 几乎是在听到阿瓦大喊声起的那一刻,苍狼军反而丢下昭国兵,迅速往两边口子撤去。 正要往口子边撤的昭国兵反而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顾星言和李双晚等人在定下作战计划之时,便定下的策略。 梁天佑及马景伟等众将,带着自己的兵也立即往后撤去。 李双晚学着顾星言的样子,飞身跃起,脚往昭国人的头顶上连连数次借力,再往那山坡上几个来回,手便已经被顾星言牢牢握住。 李双晚没让顾星言用力,否则他后背的伤口又要裂开。 他今天已经流了太多血了。 李双晚提气一跃,人便落在了山顶上。 数息之后,“放!” 顾星言力喊一声的同时,手中利箭出弦,五箭齐发,当即就将捆着石头的绳给射断了。 山坡两侧,众将士纷纷将捆住火油和滚木的绳索砍断。 轰隆隆声响不断,巨大的动静让整个山体都在震动。 石头以及无数被浇上了火油的滚木如一个个火球一般直朝山坳里砸去。 山谷中,顿时惨叫哀嚎声冲天。 亲卫兵拿盾牌死死地护在阿瓦身边:“撤,撤,快后撤!” 喉咙几乎都喊破了,但惊慌失措的昭国兵慌不择路,有数人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亲卫兵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弯刀对准了同胞的胸膛或脖颈,硬是将他们的尸体踩在脚下,妄图劈开一条生路。 那些昭国兵死时瞪圆了双眼,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将军王竟然为了自己活下去,就要拿他们的命去填! 亲卫兵此举也被其余昭国兵发现:“大将军王杀人了,杀自己人了,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须臾,为了能活命,无数人将屠刀对准了自己的同胞。 整个山谷里一片哀嚎之声。 看得山坡上的苍狼军都目瞪口呆,还从来没见过,大战之中,两方正酣战呢,结果敌军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 “手中的刀不是用来杀自己人的,违令者斩!” 阿瓦力喝一声的同时,一刀将那名为护他杀同胞的亲卫兵脑袋给削了去。 昭国兵这才停止了互相杀戮。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苍狼军的军旗高高展于日月山的山顶。 一排排迎风招展,发出猎猎之声,仿佛在向世人宣告。 苍狼军这一战打得酣畅淋漓! 打得敌军抱头鼠窜! 打得昭国起码十年、二十年内再不敢来犯! 他们流的血,要昭国人拿命来还! 他们赢了! 给唐石老将军报仇了! 给壤城的十万大军报仇了! 给壤城和淮州无故被屠杀的数万百姓报仇了! 许多人仰面痛哭。 帅帐内。 李双晚伸手去解顾星言的铠甲,她要看看他的伤。 顾星言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没事,一会儿让贾成、莫林来替我重新包扎上药即可。” “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休息。” 李双晚什么也不说,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男人的双目。 杵在一旁的贾成心领神会,拉着莫林就走。 莫林急了:“唉,你没听主子说吗?一会儿他要让咱们给他处理伤口呢。我看到了,主子后背的伤应该很重,得马上重新上药。” 贾成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 “你怎么骂人呢?我哪里傻了?” “你哪里不傻了?” 两只护卫走远了。 半晌,顾星言在李双晚的目光中终败下阵来,松开手:“你,你要看便看吧。” 反正上次在帅帐里,她一把扯开他的上衣,身子已经给她看过了。 李双晚手绕过男人的腰,解下他的腰带,再一点点,轻轻地将铠甲,以及染血了的衣慢慢脱下来。 绕到后背,只见血红一片。 伤口狰狞,几乎横贯于整个后背。 好在他的那副铠甲极好,伤口虽然大,但不是很深。 李双晚知道顾星言受伤十分严重,可没想到如此之重,若非有这铠甲,她这辈子就再也没这个男人了。 那件穿在她身上的金丝软甲是他送给她的。 若他穿着,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伤口。 泪水止不住落下来,一颗颗砸在顾星言撑在地上的手背上。 顾星言慌忙转过头:“琰琰,别哭,我没事,真没事。” 伸手轻轻拭去姑娘脸上的泪。 可那泪却越拭越多,烫得他的心脏一阵阵揪疼。 “你瞧你,这几个月连日劳累,本就变丑了,现在这么一哭,更丑了。”顾星言轻笑打趣。 第366章 真的战士 “你傻不傻?顾星言,你总拿命救我,你傻不傻。”李双晚泪如雨下。 “好了,已经不疼了,别哭了好吗。你再哭下去,我心要疼死了。” 李双晚轻轻嗯了一声,点头,把泪逼回肚子里。 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不让任何人帮忙。 顾星言的视线一直随着姑娘的行动而移动。 这么好的姑娘,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一世,他会牢牢抓紧了。 哪怕只有短短的十二年,已经够了。 贾成拿来了干净的衣裳。 莫林拿来了热水。 刚放下,就被贾成一把拖了出去。 “喂,你干嘛?我得伺候主子沐浴更衣啊。” “有舒将军在。” “啊?贾成,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舒将军是女子,她和主子还没成亲呢。这,怎么能让姑娘伺候主子沐浴?” 贾成懒得理他,他觉得莫林的那二十鞭笞迟早变成六十,八十。 李双晚打湿帕子,递给顾星言:“伤口不能碰水,擦擦吧。” 男人轻叹一声,举了举手又放下:“太累了,手也不听使唤了。” 李双晚哪能不知道这个男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嗔了他一眼。 可也不忍心真让他自己动手。 便红着脸替他擦身。 只是,等到要脱他裤子时。 男人终是绷不住:“我,我自己来。” 李双晚低低笑了一声,还以为他脸皮真有多厚呢。 顾星言当没看见。 …… 大战结束后,何四将牛蛋的尸体从山谷里抱了出来。 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沾了水跪在他的尸体面前,替他细心将脸上,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大哥,我们赢了,你怎么不站起来看看呢?” “大哥,黄泉路上,有咱们这么多兄弟陪伴你呢,不孤单,你别怕。” “大哥,你放心,从今往后,你的亲娘便是我何四的亲娘,我养她老,送她终。” “大哥……” “大哥……” “大哥,你一路走好啊!”何四大喊。 无数人驻足在何四身后,落下了泪。 昨日一起欢笑,坐在一起聊天吃饭的同袍,有许多许多,再也见不到了。 顾星言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轻轻盖在牛蛋的尸体上,拍拍何四的肩:“死在战场上,是他的愿望,也是他的骄傲。” 夜幕再次降临,舒文博拿着册子走来。 顾星言的面前摆着无数竹片。 每一片竹片上都刻着一个人的名字,是顾星言亲手所刻。 一个个已经牺牲在这片滚烫的山川上,再也回不去的鲜活的生命。 前世,这样的竹片有数十万,装了满满几十口箱子,先是放在九王府。 等兄长病逝,他即位后,便搬去了皇宫。 李双晚用匕首将竹片一片片削光滑,然后递到顾星言手上。 “九哥。”舒文博声音沉闷。 仗是赢了,可他们也死了不少人。 顾星言抬起头,从舒文博手中接过册子,翻开。 曾经的生命,留在这世上的,只有这一个个冰冷的文字了。 “我们一共死了五万三千七百六十三人,伤两万一千八百六十六人。伤者军医们已经在全力救治,目前除了有十三人病危外,其余都没有危险。” 顾星言点点头,牺牲将士的抚恤银要比平时的多两倍。 受伤的,若是落下终身残疾,不可能再参军的,也得好生安置,他们的钱也要给足,给到位。 不能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 “牛蛋家中除了一个老母亲外,还有一个智力有些问题的妹妹,今年也已经十四岁了。” 舒文博在顾星言身边坐了下来,拿起刻刀也往竹片上刻名字。 梁天佑、崔景玉等人也纷纷过来了,削竹片的削竹片,刻名字的刻名字。 贾成往身后看了一眼,何四用两只手,不让任何人帮忙,将牛蛋入土了。 高高的坟茔垒起,再插上一块木牌。 “主子,何四说那个地方地势高,春暖花开,风景优美,还可以让牛蛋看到四九城的方向,他把牛蛋埋那儿了。” “嗯。” 李双晚对顾星言道:“星言,牛蛋的妹妹,我带在身边吧。” “好。” 贾成摇头:“何四说他要娶她,他会照顾她一辈子,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几人又齐齐看向何四的方向。 这与不是当初在四九城时,吊儿郎当,连根裤腰带都不系的二浪子了。 他已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绿荷陪在他的身边。 …… 阿瓦被困于山谷之中,他带来的四十万昭国军,五万在壤城时已被击杀了两万,三万成了俘虏。 他带着的这三十五万,也是死亡过半。 现有的不足二十万人被困于这日月山的山坳之中。 日月山的山坳里堆满了尸体,几乎要将整个山坳填成一个尸山血海。 进口被封,出口被堵,两侧的山坡上全是弓满弦的大梁苍狼军弓箭手,对准了他们。 他们已逃无可逃。 他,输了! 阿瓦怎么也难以相信,他会在这最重要的一战上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不仅被顾星言引入绝境,竟是上了一个女人的当!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个女人不过带了区区几千的兵力,是如何让他的苍穹和数名探子认成那是三十万大军的。 他究竟是怎么造的势? 又是如何骗过了号称空中之王的海东青的? 突然,他眼睛猛地一眯,不对。 那个前来报信说苍狼军全部在里面,领兵的是一个女人的小兵不对! 没错,那个人有问题! 此人虽然穿着昭国兵的衣服,但此刻再一想,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 而且最重要的是,昭国所有的士兵都尊称他一声“大将军王”,可那个兵唤他“大将军”! 当时时间紧迫,听到消息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痛击大梁军和摘下顾星言的脑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破绽! 甚至连他身边的几名副将和亲卫兵也没有发现。 所以,那个士兵是大梁人! 奸诈的顾星言! 狡猾的大梁人! 阿瓦怒气熊熊燃烧,恨不得将面前的所有尸体都烧成灰! 想他阿瓦十二岁上战场,二十三岁被封为大将军王,今年四十有三,历经百战,无一败绩。 今天却败在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刚被寻回来,第一次带兵的小皇子手中。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可是,有什么用呢。 兵不厌诈啊。 阿瓦掩面跪倒在一众尸体面前,他错了,大错特错! 第367章 围困阿瓦 一个满脸是血的副将断了一臂,摸爬到阿瓦身边,哽咽道:“大将军王,我们败了,我们败了呀。” 无数人被他此话感染,呜呜哭出了声。 阿瓦双目猩红,顾星言没有让苍狼军将他们全部烧死在这峡谷之中,是他的仁慈。 若换作是他,他必会将三十万苍狼军全部坑杀在这日月山的山坳之中. 取了顾星言和舒琰琰的脑袋,扔到才登基不久的大梁新帝的龙椅上。 他要让大梁从此以后永无翻身之地。 或让大梁向他们昭国俯首称臣,或者干脆灭了大梁。 绝不可能手下留情。 一军主帅,最忌讳妇人之仁! 可是,如今十八万人被困于山谷之中,他们也没了生路。 打,打不过。 退,无处可退。 被烧焦的尸体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无孔不入地直灌入每个活着之人的鼻孔中。 所有人都颓废地或躺或坐,或靠在同胞的尸体边,他们的脸上全是绝望之色。 来的时候有多么踌躇满志,现在就有多绝望。 他们被困于山谷之中,迟早也是个死,冲杀出去,绝无可能。 另一名副将爬过来:“大将军王,投降吧!我们没有了武器,没有粮食,没有水,就算顾星言不下令杀了我们,也要被饿死,困死在这里了呀。” “投降吧,大将军王!” 劝降声此起彼伏。 阿瓦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杀伐果断,更失了对不服之人立下杀手的气魄。 他从来就没有输过,根本不知道原来输了之后,那么地不敢相信,那么地难以接受。 因为他决策的失误,大战输了,几十万条人命转瞬间就没了。 投降吗? 承认比不过一个刚寻回来的落魄皇子吗? 承认自己轻敌了吗? 可是,不甘心啊。 时间一点点滑过,顾星言已经下令停止射杀,围而不攻。 困也能将将他带来的大军困死在里面。 他迟早会投降的。 …… 山顶上,金海江捏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下面这些侵略者,脸上青筋根根突起。 “大帅,为什么不把这些昭国人全部杀了?为什么围而不攻?” 跟在金海江身后的许多士兵也纷纷叫嚷。 “对,为什么围而不攻,这些昭国畜生,他们坑杀了我大梁十万将士,唐石老将军惨死,还虐杀数万手无寸铁的壤城和淮州城百姓,凭什么还要留着他们性命!” “杀了他们,报仇!报仇!” 顾星言视线扫过去,那些情绪激动的将士顿时噤声。 “杀了他们很容易,两侧山坡有我三万苍狼军的弓箭手,只要半个时辰,下面这些人,全部可以成为一具具尸体!但是,我大梁是泱泱大国,杀降,杀俘虏者万世唾弃。” “战场上,你们多杀一人,本帅便记你们一功。杀敌十人者,晋升十夫长,百人者,晋百夫长,杀敌三百,本帅可封他为参军。但现在,他们已经放下了武器,再射杀他们,那我们这支苍狼军与阿瓦大军有何区别?” “要杀人,只能在战场上!” “战争是为了止战,不是为了永无止境的杀戮!本帅是要你们从此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挺直了脊梁,被世人尊称一声。” “而不是被别人指着鼻子骂,骂你们是草菅人命的人屠、杀神!” 山顶上,只听得见呼啸的北风。 金海江知道自己鲁莽了,大帅围而不杀,不仅为了逼阿瓦投降,也要让昭国向大梁称臣。 他不能为了一时的痛快,从此以后,让大梁被其余几国唾骂。 …… 两天后,山谷里所有的昭国兵身上所带的所有食物已经全部消耗殆尽,就连水也都喝完了。 到了夜里,山风呼啸,寒风刺骨,无孔不入地钻入所有人的身体里。 没有食物填肚的身子抵抗不住寒冷。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士兵们开始躁动。 他们饿,很饿。 又过了三天。 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滴米未进,滴水未沾了。 有不少人出现了幻觉。 抬头看天,满天白云成了白米饭,白面馒头。 低头看蜷缩着躺在地上的同伴,成了烧好的鸡腿,或全猪,全羊。 大将军再不投降,他们就要饿死了。 他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 山顶上,顾星言命伙头兵埋锅造饭,肉依旧管够,馒头、米面、蔬菜,样样俱全。 偶尔一两个士兵故意打闹,一不小心手中的馒头或肉掉到山谷里,顿时那些昭国兵为了能抢到这口吃的,便大打出手。 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出了人命。 阿瓦已无心去阻止这种行为。 梁天佑和舒文博二人甚至还弄来了两只烤全羊。 饭菜和肉的香味飘到了山谷之中,尤其是肉味,对饥寒交迫的昭国兵是最致命的诱惑。 他们不是没有试图冲上来抢食物,但都被苍狼军的长戟和弓箭逼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大帅这是要摧毁阿瓦大军的意志力,逼他们投降。 顾星言,他首先是大梁人,是个将军,他所做的一切,均是要以最小的杀戮达成最大的成就。 此刻,他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俯瞰着山谷里几个士兵又在为争抢几个馒头而厮打在一起。 李双晚坐到顾星言身边,一起看着山坡下面,昭国兵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借着树木遮挡,顾星言将手悄悄伸过去,慢慢握住了身边姑娘的手。 李双晚嗔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的大手包裹其中。 他的手很暖。 “星言,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顾星言点头。 但看阿瓦是要自己的面子,还是顾及十八万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死活。 李双晚将手上一个夹了半片肉的馒头递到顾星言手上,自己也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笑看了他好几眼。 顾星言被她看得面色一僵,慌低下头去吃东西。 李双晚小声道:“前世,你是不是也是这么困死阿瓦的?” 顾星言点头:“他自十二岁入军营后便从来没有输过,骄傲得很。所以一旦输了,而且此次比前世输得更彻底,他必会一蹶不振。落差太大,心里就无法接受。” 可惜不会留给他太多时间,没食物的他们,已经过去三天了。 第368章 陪你回去 三步开外的莫林朝贾成挑眉:“瞧瞧,贾成你瞧瞧,主子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还会害羞呢。” “你若不想被主子听到挨罚,最好小声点,要么就闭嘴。” “切,就你了解主子。” 话落,就看到自家主子的视线幽幽朝他看了过来。 莫林顿时脸皮一紧,朝顾星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又没有说错喽,主子脸是有点红呀,还不敢看人家姑娘。 “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呀,武功也太厉害了,比你我这些以前在东宫当暗卫的都强。” 贾成也朝李双晚看了过来,确实,杀敌时的那副狠劲,也着实吓到他了:“三清大师的高徒啊。” 莫林呸了他一声,搞得他好像不知道似的。 李双晚嗔了顾星言一眼:“你别老这么吓唬莫林,你瞧把个孩子都吓傻了。” 顾星言慢慢抬起头,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再次提醒:“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又来,李双晚无语:“是是是,他有喜欢的姑娘了,有人关心他,我不用替他说好话。” 顾星言轻轻哼了一声,从李双晚手上拿过水壶,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 这是她刚喝过的,李双晚脸顿时烧了起来,忙装作没发现,将馒头往嘴里塞。 顾星言并没有发现,他在想另一件事。 军报已经以八百里加紧的速度送去了四九城,同时他相信随州城的守将必然也收到了阿瓦大军大败的消息。 他必会快马将此消息送到他们国君的手上。 按着前世,昭国国君会派出他们的大祭司来与他签订停战盟约,商讨放回阿瓦和昭国俘虏,割地及赔款于大梁等诸多事宜。 而这些事,要全部完成,最起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 此时已是三月,一个半月后便是四月中下旬了。 再从壤城出发回四九城,两千余里路,怎么也得一个半月。 来时是急行军,总不能回去的时候也急行军,每天走百余里路,士兵们的膝盖吃不消。 第一天抵达永州,他巡营时已经发现军医在配伤药,说是因为急行军,许多将士们膝盖痛得不行。 这都是长年累月路走得太多了的缘故。 这样便要到六月初了。 而且到了盛京后,还要犒赏三军,牺牲将士的安抚,受伤将士的治疗,军队的整编等等诸多事。 “琰,咳,琰琰,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盛京?” 她现在虽是舅舅的义女,但他明白,迟早她是要回去的。 “五月上中旬吧。按前世,我父兄应该五月上旬左右将北齐赶回了他们老巢,之后景章帝下旨召回我爹娘兄长,五月底他们抵达了盛京城。” 得知爹娘兄长回了盛京,自祖父过世后,便住去了西湘城的祖母也立即就回了盛京城。 李双晚眸子中闪过一丝杀气,她与这位好祖母,可还有重要的账得好好地一笔笔清算呢。 随即敛起眸子,看向顾星言:“我想他们了。” 母亲前段时间在盛京城待了一个月左右,可父亲,还有兄长,前世今生,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们了。 自她入了东宫,之后入住昭国皇后的华清宫后,父亲和兄长他们这些外男,除了逢年过节,要想与她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想陪你一起回去。”顾星言看着她的双眼,坚定道。 若不是为了他,这个姑娘从恒王府脱身后,完全可以和朱夫人一道回西北。 就凭李大将军在西北的威望和人脉,给她随便安排一个身份,都不会比让她成为大梁舒国公府的义女差。 “嗯?可是朝中陈氏一党还未肃清,你兄长才登基不久,你得留下来帮他。” 顾星言将手伸了过来,慢慢地轻轻地握上了她已经有些粗糙干裂的手。 这只手因为杀敌,豁了不少口子,手背上甚至还有几个流血的口子。 “琰琰,我得陪你回去。我以大梁九皇子的身份,你以大梁舒国公府义女的身份。” 只有以这个身份回去,凌恒才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两国邦交很正常。” “只是,这么一来,怎么也得六月底才能从四九城出发,等我们到盛京,最快也要七月中旬了。” “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会尽快安排好所有事。” 四目相对,一股暖流缓缓在心尖涌淌,拒绝的话已经说不出口,她将手翻过来,与他十指相扣,定定地看着他的眸子。 道:“好。” 忽的,顾星言站起身,大声吩咐:“来人,命伙头兵加大火力,准备好足够的粥和馒头。” “星言,你这是?” 顾星言让李双晚看下面,只见下面,数位副将把阿瓦团团围起来了。 有几人明显情绪激动,大有要对阿瓦动手的模样。 “大将军王,你抬起头来,抬起头看看这些人,他们都快要死了,死了!” “为了你可怜的自尊,还不投降有意思吗?你耗什么?咱们这些人的命吗?” “所有人都饿死,冻死了,是不是你的面子就有了!” 阿瓦一言不发。 自从几天前,他将手中的弯刀扔掉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从众人头顶滚过。 要下雨了。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的劝降依旧无果时,阿瓦突然站了起来。 “顾星言何在!” “本帅一直都在。”顾星言清冷地声音传来。 阿瓦苦笑一声,原来顾星言的武功如此高,难怪,难怪君主要他务必千万当心他。 “来人,请阿瓦大将军王上来。” 一条绳子扔下去要拉他上来。 阿瓦丢不起那个人,虽然几天几夜未合过眼,滴米未进,身上的力气几乎耗空。 却依旧足尖连续借力数次,飞跃了上来。 舒文博、梁天佑,以及贾成和莫林几人立即戒备,将顾星言护在身后。 “主子,小心有诈。” “都让开。” “主子,属下保护您!”莫林刀放在手腕处,死死盯着阿瓦。 阿瓦嗤笑一声,摊开双臂,示意他什么武器都没有,全身那点子力气也用来爬山了。 顾星言斜睨了莫林一眼。 莫林乖乖退下。 两人相距三步,阿瓦缓缓单膝跪下:“我,昭国阿瓦大将军王,向大梁苍狼军主帅顾星言,投降!” 顾星言看着他。 第369章 阿瓦投降 “我,昭国阿瓦大将军王,向大梁苍狼军主帅顾星言,投降!” “我,昭国阿瓦大将军王,向大梁苍狼军主帅顾星言,投降!” 阿瓦连说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大。 山谷里原先或躺或坐着的所有昭国兵都站了起来,齐齐抬头看向山坡之上。 他们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大将军王,向大梁的苍狼军主帅跪了下去。 “来人,送食物和水下去。大将军王,请起。” 阿瓦另一个膝盖也放了下来,俯首叩头:“阿瓦谢苍狼军大帅!” 说罢,一掌朝心口击去。 一颗石子自顾星言的手中弹出,阿瓦的手腕便是一麻。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星言:“你不杀我?” “大梁的军队,不杀降俘。”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瓦仰天大笑。 大梁的军队,不杀降俘。 可他不仅杀了他们十万大梁兵,将壤城守将唐石万箭穿心不止,还将他的尸骨吊在了壤城的城楼上。 更是虐杀了数万大梁百姓。 他活该一败涂地! 顾星言命人将阿瓦锁进了壤城的大牢。 李双晚与顾星言并肩回了指挥所。 阿瓦投降,他要立即让海东青送信回去给兄长。 …… 飞鹰传书很快,不过半天功夫,随州守将的那封急信便送到了昭国君主的手上。 他看罢,大惊,完了,昭国彻底完了。 一口血喷了出来,人直直就倒了下去。 吓得昭国大祭司赶紧施针将他弄醒。 “君主!”床前围了数位昭国后宫嫔妃和大臣。 昭国君主痛彻心扉,手不断地拍打着床沿,泪水滚滚而落。 四十万,四十万大军啊,阿瓦号称战无不胜的战神,还是和梦里一样,败在了顾星言手上啊! 他都反复再反复,强调再强调告诉他,让他务必当心顾星言,结果呢,他还是败了,败了呀! “本君举全国之力,要阿瓦拿下大梁永州十三城,直捣大梁四九城,他都干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呀!” 昭国君主颤抖着手,指着大梁方向。 难不成天要亡他昭国吗! 大梁皇帝突然死去,他觉得是老天在庇佑他,给了他天大的好机会。 但一个月前的深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四年后,大梁帝驾崩,他立即屯兵于随州,半个月后让随州守将对大梁的壤城发动大举进攻。 可惜,壤城的守将唐石是名老将军,昭国不敌,投降。 一年后,他命阿瓦率领三十万昭国兵再打,一个月内连连攻破大梁永州十三城。 然,这个时候大梁派出了新将,九皇子顾星言,大败昭国大军。 醒来后,他大喘气,觉得太不可思议。 因为梦里发生的事情不止提前了四年,而且他也确实在大梁帝驾崩后,屯兵于随州,并命随州守将半个月后对大梁用兵。 太像了,太像了! 这肯定是上神给他的警示,让他在顾星言还没有多大能耐之前,灭了大梁。 于是他深夜命阿瓦进宫,让他立即赶赴随州,临阵换将。 可,为何他比梦里提前了整整四年,这个时候的顾星言还是一个满身是伤,全身是毒的废物。 还是不能灭了大梁。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是上神给他的警示出了问题,还是大梁太后将顾星言藏在哪里,一直在秘密训练。 “君主,现在怎么办啊?三万人被俘,关押在壤城还好一点,起码有吃的喝的,暂时无性命之忧。” “可大将军王以及那十八万被困于日月山的山谷之中的将士们怎么办?没有食物,没有水,他们支撑不了几天的。” 总不能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全部饿死在日月山吧。 数十大臣跪在床前,痛哭流涕,请国君拿主意。 昭国本就不大,四十万大军是他们能拿得出的所有兵力了。 不能赎回他们,昭国要亡啊! 昭国君主深深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上神都警示他了,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不是让他看着昭国走向灭亡的。 那个梦里,上神还告诉他,顾星言最后一统天下了。 他以为凭着上神给他的这个警示,是不喜顾星言,要换他来统一整个天下。 将大梁、夏国、昭国、北齐全部一个一个的囊括于昭国。 他以为他定能完成他们昭国自建国以来所有君主想做,却怎么也做不到的伟大宏业。 成为昭国的千古一帝。 可惜,不过黄粱一梦! “君主,您还是快点拿主意吧,大将军王他们耗不起啊!” “是啊,他们一天都等不起的呀。” “大祭司。”昭国君主声音嘶哑。 “是,臣在。” “你即刻前往大梁,与大梁谈判,不计代价,赎回大将军王和我昭国勇士。” “是。” 只要大梁帝肯提条件,将昭国的勇士放回来,哪怕让他割让一半的城池,他也只能照做。 昭国大祭司带着印章连夜出发。 下这个命令的时候,昭国君主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还是和梦中一样,他依旧成为了昭国的千古罪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阿瓦! 他太自以为是,太狂妄了! 是阿瓦害得他在祖宗面前抬不起头来! 层层的夜暮中,昭国君主将自己的胞弟留在君帐中。 那个上神给他的梦里,自己就是死在阿瓦手中的。 若他能助他一统天下,他可以再留他几年性命。 但是,他败了,败得彻底! 他又岂会让他再活着! 哪怕只是一个梦,也不允许! 这世上,若是有重生该多好啊。 可惜,没有! 杀身之仇就是一般人都得报,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主。 一个密令下达。 隔天,昭国百姓就发现,阿瓦大将军王的大帐昨夜不知为何被雷劈中,引发天火。 大火迅速蔓延开来,将周边一圈帐篷全部点燃。 帐内他的妻子,数位美人,以及他的几个子嗣,甚至他的奴仆和叔婶们均没有逃出来。 火势之大,根本来不及救。 满族六十多人一夜之间全部被烧死了。 昭国君主大恸,吐血昏迷,醒来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给阿瓦大将军王的亲眷举国丧。 大祭司抵达随州城时已是两天以后了,他这老胳膊老腿,差点颠散架。 可,还是没法休息,立即与随州守将一道前往壤城。 他们怕,再不去,大将军王和十八万昭国的勇士都饿死了。 …… 八百里加紧捷报于两日后送到大梁的四九城。 顾星成拿着大捷的军报,兴奋得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 小九赢了,他竟然赢了! 他对上的可是昭国战无不胜,百战无一败绩的阿瓦大将军王! 世人都说阿瓦是神一般的存在,无人能战胜得了他。 可是小九做到了! 第370章 查出真相 他不仅做到了,还将昭国的四十万大军打得只剩下二十一万,三万俘虏于壤城,十八万困于日月山。 顾星成大喜:“来人,下旨召告天下,九殿下顾星言大胜,重创昭国四十万大军,举国欢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舒太后听到此消息后,抱着宁如姑姑痛哭出声。 这两个月,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天天担心小九儿会出事。 宁如姑姑轻轻拍着舒太后的后背,眼圈亦是通红:“娘娘,这下您可以宽心了。” “是,宽心了,哀家宽心了。” 举国欢腾! 顾星渊和陈廷华听到这个消息,仿似被人当头一棒打懵了。 怎么可能! 顾星言怎么可能赢得了阿瓦? 而且一战就定了胜负! 他们派去的那些人呢? 为何一个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都死了吗! 顾星渊在辰王府里几乎把整个书房都砸了个精光,吓得下人们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来人,来人!”他朝外嘶吼。 管家战战兢兢地跑进来:“王,王爷……” 顾星渊一脚踹了过去:“你是死人吗!本王叫你这么多遍,才过来!” 管家被这一脚踹得不轻,疼得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敢去揉,只得跪在地上请罪。 “去,去把我舅舅和我外祖父叫来,快去!” 顾星渊双目猩红,仿如处于崩溃边缘的一头恶兽。 管家爬起来,顾不得被踹得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的痛,拔腿就朝外跑。 “这么点小事就沉不住气了?”陈贵太妃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顾星渊慌忙擦干脸上淌下来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转过身来。 就见自己的母妃,左手搭在张承芬的手背上款款朝这边走来,雍容华贵之姿与在皇宫里,不逊色半分。 “母,母妃。”顾星渊一向怵他的母亲。 陈贵太妃只淡淡扫了一片狼藉的书房一眼,命人先将书房收拾干净了。 才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就连张承芬也离得远远的守在外面。 陈贵太妃姿态依旧慵懒,往那边上的贵妃椅上坐了,才道:“不就是顾星言打了胜仗,赢了阿瓦吗?怎么,这就深受打击了?” “母妃。” “渊儿,你身上流着的是顾氏和我陈氏最高贵的血脉。在任何时候,你都有资格高高在上,俯瞰你脚底下所有人。” “包括那个顾星言!” “母妃,您不觉得顾星言此人绝对有问题吗!他若从小是被人贩子拐走的,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阿瓦是谁?那可是战神,普天之下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可他却只用了一战,就一战,就把阿瓦打得再也翻不了身。” 这样的人,太厉害,也太可怕了。 顾星渊有些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了。 “呵。”陈贵太妃冷笑一声。 “渊儿,你要这么想,顾星成本来就活不长,他顶天了,还有五年可活,膝下又无子嗣。顾星言打仗再厉害,还不是替你做嫁衣?若是此次能一举灭了昭国,往后,这天下,唯我大梁最强盛。” “要我说,顾星言最好把北晋、北齐、夏国也灭了,一统天下,才是真正的为我儿做了嫁衣。” 顾星渊都有些气笑了。 “呵,母妃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过于玩笑了,他没有子嗣,自然会将皇位传给顾星言,难不成还会传给儿子?怎么就替儿子做嫁衣了。” 母妃莫不是还没有从宋亚峰的死里走出来,老糊涂了不成。 顾星渊一屁股砸进椅子里,把自己整个人丢在里面,仿似没有了半丝希望,脸上全是颓然之色。 陈贵太妃沉沉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儿子到底是被她养了娇了些。 “渊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陈贵太妃刚要往下说,便听得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顾星渊此刻正是烦躁不已之际,正要怒骂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玩意儿,如此不懂规矩。 就看到,舅舅陈士辉和外祖父陈廷华朝这边来了。 原是管家刚出门不久,就看到了陈大将军府的马车停了下来,他忙上前掀开马车帘,将人迎了进来。 “殿下。” 陈士辉畏寒,虽已是阳春三月,但身上还披着厚厚的大氅。 来不及行礼,便道:“贵太妃娘娘说得对,顾星言这江山是替殿下您打的。” 顾星渊微微皱眉,莫不是母妃和舅舅他们都被顾星言给气晕了头? 竟是糊涂得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顾星言又不是傻子,就算顾星成五年后死了,难不成他自己不坐皇位,要将大梁的大好江山拱手让给我?呵。” 顾星渊一直相当崇拜他的舅舅,尤其是上次说起顾星言十年前的事,觉得舅舅心思缜密,手段厉害。 若非他身子骨不好,动不动就晕厥个几天,他早就助他登上帝位了。 还有舒家母子什么事。 今天一看,也不过如此。 “殿下莫要心急,听臣把话说完。” “舅舅有话便说吧。”顾星渊语气也变得冷淡许多,甚至坐在椅子里不曾站起来。 陈士辉自是察觉出了他语气中的冷意和不敬,但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些。 他与父亲二人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就连他们自己都来不及消化,便匆匆赶来了。 正要说话,可喉咙里一阵痒意袭来。 陈士辉连连咳了数声,只咳得脸色泛青。 陈廷华忙给他拿了杯茶润喉。 而自始至终,顾星渊都神情冷淡,甚至别过脸去看窗外的梨花。 陈士辉推开父亲递来的茶,强行压下喉咙那股咳意。 “殿下,臣刚得到消息,顾星言身中剧毒,而且有相当大概率的可能,他是要死在顾星成前面的!” “舅舅,你说什么!” 顾星渊听到此话,立即转过头,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与刚才的颓废全然不同,此刻他满脸兴奋,双手紧紧来回搓了搓,又走到陈士辉面前。 “这个消息可属实?” 就连陈士辉也因为兴奋,此刻也觉得身上有些微热,出了一身的薄汗。 顾星渊忙亲自过去,伺候他将大氅脱下来,又体贴地挂到屏风上:“舅舅,您是从哪儿得知这个消息的?” 陈贵太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渊儿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 父亲和兄长得到消息后,先命人告诉了她,之后再亲自上门。 陈士辉看了眼自家父亲。 第371章 两年可活 陈廷华道:“是你舅舅的暗卫查到的,殿下,这一切果如你舅舅所猜。二十一年前,顾星言刚满三个月,便被欧江林带去了北晋一处山村里藏着了,连同梁天佑和舒文博。” “一同去的,还有舒国公府的两个暗卫。” “北晋?!”顾星渊惊呼,因为太过激动在书房里来回踱了数次,这才转回到陈士辉面前。 同时也为刚才自己愚昧的想法,在心里暗暗道了个歉。 “舅舅,会不会舒氏与北晋皇家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那她此举可有卖国之嫌啊!” 若一国太后卖国,那她的儿子们还有什么资格坐在皇位上。 他都不用熬死他们,联合朝中大臣,就能逼顾星成退位! 甚至,可以将他们母子三人一并打入天牢,包括舒国公府,以及梁大将军府众人! 那些拥护顾星成一派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陈士辉的话却当头给了他一棒:“不,舒太后没有卖国,她也不可能卖国,这点,殿下,暗卫已经查实,可以排除。” 顾星渊皱了皱眉:“那舅舅此话是何意?” “暗卫们查到顾星言十岁那年确实是被人掳走了。欧江林那次回来,正是因为把人弄丢了,回四九城向舒太后请罪的。” 顾星渊蹙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既然身边派有暗卫,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人掳走? “那他们这十年去了哪里?” “殿下莫急。”陈士辉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到顾星渊手上。 顾星渊因为太过激动,拆信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陈士辉则继续道:“十年前,北晋有一处州府发了洪涝,大灾过后便是大疫,尤其是其中的一个村庄,过半人感染了瘟病。” \"北晋皇帝为了防止瘟疫蔓延,将整个村庄给封死了,舒氏派去的那两个暗卫正是死于那次的疫症。\" “顾星言等几个孩子也就在那段时间被人贩子掳走的。” 顾星渊此刻已经拆开了信,纸上只有简短的几行字:“顾星言等三人,十年前被北晋四皇子凌恒掳走,训练成了暗卫,现已死遁。” 北晋四皇子? 北晋那个不受宠,早早受封为王,被排除在继嫡之位的恒王,凌恒?! 死遁,也就是他们三人说在北晋的一切都抹干净了。 竟是被当成暗卫训练,呵。 而北晋的暗卫他是知道的,所有人都带着一个面具,只在耳后刻上此人的编号以用作区分。 除了各府的暗卫统领,无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 难怪母亲和外祖父派出这么多人都查不到。 还是舅舅的暗卫有能耐。 这么说他的那一身好武功,以及领兵作战的本事,都是北晋那个叫凌恒的皇子将他训练成的! 不过,北晋的皇子真是够蠢,够没用的,竟然三个暗卫都死遁了,还不知道。 但…… “不对,舅舅,这事不对。我们大梁皇子也有暗卫,但都是用毒控制着的,每个月服用一次解药方可保他无恙,也才能控制他们。北晋的皇子怎么……” 不等顾星渊话说完,陈廷华急急打断:“啊呀,一句话的事,你们这些文人,磨磨唧唧地说了这么久。” “那外祖父,您来说。” “很简单,就是顾星言和梁天佑,还有舒文博三人被北晋恒王的人掳走,花十年时间训练成了暗卫。” “在他们身上中了暗卫之毒,每月服解药一次。此毒极为厉害,就连凌恒手上的解药也只能保证他们活到四十岁。” “四十岁之后,再服解药也无效,都会肠穿肚烂而亡。而顾星言等三人之所以敢死遁,现在能确定的是乔顺给他们配出了缓解毒性的药。” “能保证他们每半年才发作一次,也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但是,这药有个期限,只管两年。两年后,若是得不到解药,还是会死。” “暗卫打听到消息,这个毒凌恒在让人配出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解,也就是说,顾星言只有两年可活了。殿下,这下你明白了吗?” 顾星渊自然是听懂了,狂喜在心头蔓延。 可,为何还要等两年。 “外祖父,舅舅,若是我们把顾星言是凌恒暗卫这件事,告诉北晋的景章帝会如何?” “不可!” 陈士逃和陈廷华二人齐齐出声。 “为何?” 陈贵太妃把玩着护甲,听到这里抬起头来。 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轻轻叹了一口气:“渊儿,涉及两国皇子,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他们倒打一耙,你当如何?” “何况,大梁的江山以后要交到你手中的。” “所以,给他们两年时间又何妨呢?这两年,让顾星言替你征战沙场,开疆拓土,不好吗?” 顾星渊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两年,太长了。 变数太多了。 但抬头看向眼前三人,母妃,外祖父,还有舅舅,三人均叫他沉住气。 罢了,罢了。 “舅舅,此事有几分真?” “十之八九是真的。” 他的暗卫,他训练出来的,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陈贵太妃斜睨了顾星渊一眼:“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你,所以,渊儿,母妃才要让你沉得住气。” “你都是要当皇帝的人,若是沉不住气,很容易被那些大臣们捏住你的七寸,这是为帝的大忌。” “是,母妃教训得是,儿臣记住了。” “殿下,此时宜静不宜动。我们要做的是保全自己,不可让顾星成和顾星言兄弟二人抓到我们的把柄,先置我们于死地。” 陈士辉看着顾星渊:“此番昭国大败,昭国君主递来了降书,顾星言已经代表大梁接受了投降。但后面的事,殿下你去做。” “舅舅是说和昭国签下停战盟约之事?” 陈士辉点头:“二十一万的昭国俘虏,以及阿瓦这位大将军王,是殿下最大的筹码,此番需得从昭国的大祭司那里换得尽可能多的财富和土地。” “你若做得好,立下的功劳不会比顾星言的少。” “殿下放心,这件事,臣已经让几位大臣上书了,你再亲自去一趟宫里自请为此次和谈主使官,顾星成不会不答应。” “舅舅,您随我一道去吧。” 与他国谈判,他还没做过,怕做不下来。 第372章 义女身份 陈士辉低低了咳了几声,若非他的身子实在不济事,早就进宫向顾星成请命了。 陈贵太妃道:“你也不看看你舅舅的身体,他往日多走几步路都喘得厉害,壤城他去不了。” 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把他的命丢在了壤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星渊又看向陈廷华。 陈贵太妃又道:“你外祖父也不行,不要说他年纪大了。他一离开,二十四卫营交给谁?不成。” “那就让大表哥同我一道去。” 陈士辉冷哼一声:“他,你更别指望了,前段时间不听臣与你外祖父的劝阻,私自让余氏找她兄长帮忙,结果呢?那些派出去的死士要么被杀,要么被废了武功,成了废人。” “这几个月我把他关在府里了,哪儿也不准去。而且,他去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顾星渊抿了抿唇,他心里实在是没底。 他也知道,大表嫂为了给外祖父和舅舅一个交代,为了不牵连母家,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陈贵太妃亲斥了顾星渊一眼。 “又不是你一个人去,怕什么。礼部会派人与你一同前往,凡事可以多问问他们。当然了,也莫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需得让他们知道,你才是此次谈判的主使官。” “渊儿,你要记住,此番两国相谈极为重要,尤其是你现在手中握着他们昭国二十余万的俘虏,这是你的底气。该争取的利益,半步不可退让。” “是,儿臣记住了。” 陈士辉道:“昭国派出的那位大祭司,臣有所耳闻,此人极为奸诈,最擅长玩弄人心,殿下要特别当心此人。” …… 顾星成也没有料到,昭国的降书才送到他的案头,几位大臣便联名上书,请陛下派得力有威望之人前往壤城与昭国谈判。 而此间最好的人选便是辰王殿下。 紧接着,顾星渊便来请命了。 顾星成一番思忖后,便也点头答应了。 小九儿离开得够久的了,母后虽然没说,但他看得出来,没有一天不牵挂小九的。 谈判有时比打仗更耗费时间和精力。 小九能早一日回来,母后也早一日宽心,而且他身上的暗卫之毒,他总是不放心的。 不过是与昭国的大祭司谈判而已,他们又手握如此重的筹码,掌握着主动权,交给顾星渊不会出什么乱子。 顾星渊离开后,顾星成便命人将欧江林叫来了。 欧江林一听微微皱了皱眉,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陈氏和辰王向来心思不正。 此番捡现成的功劳这点私心自不必说,怕就怕会出什么乱子。 “皇上,依微臣看,不如派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跟着辰王一同前往。” 顾星渊再怎么样胡闹,那些老臣总能劝得住他。 而且他也知道陛下的为难之处,若不答应,朝中众臣难免会有什么想法。 准女子入朝一事,已经在文臣武将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用此事,也可将朝中形势缓和一二。 顾星成也有此打算:“行,那朕将礼部尚书派给他。先生,还有何人选?” 欧江林想了想:“皇上觉得睿老王爷如何?” 顾星成摇头:“不妥,既然以辰王为主,再将睿王叔派去,若是二人意见相左,反倒让昭国人看了笑话。” 也对。 欧江林点头:“那再派内阁大学士沈仲沈老大人去吧?” “行,听先生的。苏朝全,拟旨。” 沈老大人已六十有八,年纪有些大了,一路往壤城数千里,他本不想派他去的,奈何朝中无人。 他身体也不大济,先生也不能离开。 顾星成先飞鸽传书一封给小九,说明了此次和谈,因顾星渊主动请命,他已答应,也好叫他领兵早日回来。 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可容纳二十一万昭国俘虏。 于是顾星言与梁老将军等众将商量一番后决定,仍将他们留在日月山的山谷中,负责尸体掩埋。 同时,缴了他们的兵器,每日能保证他们饿不死,但想要吃饱不可能。 两侧山坡上两边各派一万人,弓箭手日夜盯着。 山坡上还放着足量的火油、石头以及滚木。 昭国俘虏若有谁敢暴乱,不仅有弓箭等着他们,砍断绳索,山坡上的那些东西就足以要了他们性命。 而且,每日供给他们的食物也有限,肚子填不饱,身上没有力气,谈何暴乱。 所以,他们根本不必担心顾星言将大军撤走后,昭国人会使什么幺蛾子。 顾星言收到信后,微微皱了皱眉,便将信递给了一旁的李双晚。 李双晚看罢信,眸子一亮,但随即忧心道:“星言,两国谈和可是大事,交给顾星渊,行吗?” 顾星言也正有此担忧,前世四年后,他打败阿瓦之时,顾星渊和陈氏一族已经覆灭。 他知道能出这个主意的,除了陈士辉不作他想。 但也明白兄长比他更了解陈氏母子,既然答应了,应当也考虑到了。 “兄长会派礼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沈老大人,一同前来。有他们二人在,顾星渊不敢胡来。” 李双晚虽不大了解顾星渊,但就陈氏母子的所作所为,也是有点不大放心的。 见李双晚依旧紧锁眉头,顾星言轻轻揽了揽她的腰。 “那便让梁老将军也留下来,梁老将军德高望重,与昭国的大祭司也多次打过交道。顾星渊就算再胆大,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春天已经来了,换下了厚厚的冬装,李双晚感觉到了男人掌心的灼热,紧紧贴在她的腰上。 她也可以提前回盛京了。 原本还在担心,等她回到盛京怎么也要七月中到七月末了呢。 还不知道爹娘和兄长被他们的好祖母骗成什么样子。 “既如此,等顾星渊他们到了,我们就早点回四九城,然后再回盛京。” “好。”男人的声音很柔,“我陪你。” …… 然,此刻,四九城,顾星渊整装待发。 突然,陈士辉和陈廷华父子二人匆匆而来。 “外祖父,舅舅你们怎么来了?舅舅,您身体不好,在家里歇着便好,不用特意赶来送我。” 陈士辉扯住顾星渊的手,将他带回府门内。 “殿下,舒国公新收的那名义女,臣的暗卫有新消息送来。” 第373章 成望妻石 顾星渊轻笑一声,不就是一名女子吧,也值得舅舅如此慎重。 “臣的影卫查到,十八年前,大梁曾派出使团出使北晋,舒国公便在使团之列。那位姑娘,便是舒国公在北晋捡回来的女婴。” “北晋人?” “是,女婴当时病得极厉害,他怕养不活,便叫人送去了牟山,请三清大师收她为徒,教她习武。这十八年来,她一直待在牟山。” 牟山,只有三清大师和两个小沙弥。 没有他的允准,无人敢靠近半步。 哪怕他不在山上,其阵法也能将人困死。 影卫能查到这些,着实不容易。 陈士辉忙自怀里掏出两幅画像。 顾星渊一一展开:“舅舅,您给我一个人两幅画做什么?” “殿下也觉得这两幅画上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怎么,不是?” 陈士辉摇头:“不是。” 指着顾星渊右边这幅:“这位女子双眉间有颗美人痣,是北晋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李双晚,去年嫁于凌恒为妃。” 又是凌恒! 顾星渊有点烦躁。 陈士辉指向左边一幅:“这才是舒国公的义女,名叫舒琰琰。” “舅舅的意思,此二人很有可能是双生姐妹,而她们的父亲是北晋镇国大将军?” 陈士辉点头:“殿下此番去壤城,一定要好好看看,与李双晚是否相似,二人究竟是不是双生姐妹。” 这确实是大事。 若二人是双生姐妹,而舒国公当年是受北晋镇国大将军所托,将其带回大梁,那有些事可就不好说了。 “舅舅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莫要打草惊蛇,只细细观察此人便可。” “好,我记下了。” …… 壤城,郊外。 顾星言和李双晚趁着难得的空闲,带着舒文博和梁天佑等几人出来游玩。 顾星渊已经从四九城出发了,到这里约莫二十天左右。 他一到,他们便离开。 这几天,他们可以好好地休整。 “星言,咱们应该和我爹娘他们差不多时间到盛京城。” 顾星言笑看着眼前的女子,将她的手拢于自己手中。 见她的手有些凉,忙放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 “是,可以提前回盛京了。就是不知道,岳父和岳母大人是否满意我这个女婿。” 决定要陪她回盛京的那一刻他就想通了,他要娶她做他的九王妃。 李双晚脸一红:“谁说要嫁给你了?” “啊……?琰琰,难道你不想嫁给我?那,那前段时间你说什么,不就是十二年时间,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都陪着我,难道是假的?哄我的?” 顾星言急了,难不成是他理解错了? 她只想像朋友一样陪着他? 还是说她仍没能从凌恒背叛她的阴影里走出来。 所以除夕那晚说的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一个男人,才是真的? 顾星言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李双晚无语,在男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傻子。” 说罢甩开顾星言拉着她的手就同红霜去玩了。 顾星言整个人立在风中,看着空空荡荡的手心,心里也如空了一般。 他们并肩作战,这十余天也都一直在一起,他后背的伤,每一次换药都是她。 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却原来,全是他想多了吗? 看来,他们二人之间的事,确实需要好好考虑考虑才是。 莫林和贾成二人远远地站在一旁,看自家主子眉头都快拧巴成疙瘩了。 半个时辰后。 他们家主子依旧如风中顽石一般空空地站在原地。 莫林实在没忍住:“贾成,你说我们主子有时候是不是会犯傻?连我都听得出来,舒将军是故意在逗他玩呢,结果,你瞧,主子竟然还当真了。”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想明白,主子的脑子到底是咋长的呀。 “唉,贾成,要不你劝劝主子吧。这都站了半个时辰了,啧啧,我怕他再这么站下去,会站成一座望妻石。” 贾成这回没有高冷地朝他翻白眼,也点了点头。 “咱们主子的肠子是直的,不懂姑娘的心思。莫林,这方面你比较擅长,要不你去和主子说说?说不定,主子一高兴,就把你那二十鞭笞给免了呢。” 莫林揉揉屁股,半个月前他替主子做决定说要杀了闯军营的姑娘,被主子罚了二十鞭笞还在帐上记着呢。 “能行?” 贾成推了他一把:“这不废话吗?主子正想不通的时候,你解决了主子的大难题,不要说罚你了,说不定还得奖你。” “真的,你没骗我?唉,贾成,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别给我下套啊。” “走你!” 贾成对着莫林的屁股一脚踢去,莫林一个朝前猛扑,直接就扑在了顾星言的脚边,双手本能地紧紧抓住了他家主子的裤腿。 要不是顾星言死死按住了腰带,他一个大好男儿的裤子非被当众扒下来不可。 一军主帅被当众扒裤子,这可足以轰动全军上下。 顾星言额头青筋噗噗直跳,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崩出两个字:“莫!林!” 莫林吓得脸都白了,脑子嗡嗡直响。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嘛来着? 于是,手脚比脑子反应快,爬起来就跑。 顾星言被莫林这一通闹,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 于是大步朝和红霜二人说悄悄话,还时不时朝他看过来的李双晚走去。 到了面前,也不管姑娘在干什么,一把将人扛在肩头就大步朝远方走去。 红霜会心一笑。 梁天佑靠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好像从来没见九哥这么笑过。” 贾成从一旁幽幽钻进来:“属下好久没见主子这么开心过了。” 梁天佑一记暴栗敲他脑门上:“小心九哥罚你。” “主子才不舍得罚我呢。” “呵,你以为你是那舒琰琰姑娘?” 贾成头痛,也对,完了。 舒文博白了他们几眼,几个傻子。 崔景玉目光定定地看着被顾星言一把扛在肩膀上带着的女子,冷哼一声,抬步离开。 草地上,春芽已经冒了出来。 顾星言单手扛着姑娘,另一只手解下身上的披风扔到草地上,直接就将人放在了地上,倾身上去。 这是对她的惩罚,害他干站了半个时辰。 她都不来解释一句。 李双晚平躺在草地上,定定地望着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眼里全是她的那个男人。 “星,星言……” 脸比晚霞边的火烧云还要红。 “还敢不敢骗我了?” 李双晚被男人禁锢着,半分也动弹不得:“不,不敢了。” 看着被自己圈住的女子就这么躺在那儿,红润的双唇一开一合,顾星言喉结狠狠地滚了两滚。 不忍了。 男人俯身下来。 第374章 如愿以偿 用唇紧紧封住了姑娘的唇。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什么十二年。 什么毒发时的痛不欲生。 什么暗卫之毒。 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和眼前的姑娘相拥,热吻。 李双晚笨拙地回应男人炽热的吻,手攀上他宽厚的肩膀。 她坚信,这一世,她挑的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爹娘和兄长亦会十分满意。 前世,今生,她从未体验过和一个男子拥吻是什么样的感觉。 却原来,这么甜。 …… 二十天后,顾星渊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到了。 顾星言不愿与之多啰嗦,简单交接一番,又请梁老将军再辛苦一段时间,留下来一同商量和谈事宜,并私下请他盯紧了顾星渊,莫要出什么乱子。 自梁老将军知道是辰王接手和谈,便一直忧心忡忡。 顾星言就算不说,他也有请求留下来的打算。 阿瓦被单独关在壤城大牢中,有重兵一天十二时辰把守着。 顾星渊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李双晚。 果然,除了眉心那颗美人痣,与北晋镇国将军府嫡长女一模一样。 舒家竟然养着他国重臣的女儿,可真是行。 到了住处后,顾星渊立马手书一封,让自己的暗卫当即快马送往四九城。 两天后,顾星言收拾收拾,便回四九城了。 此番与阿瓦一战,三十万苍狼军损失五万。 留下十万要驻守在壤城和淮州城的兵马后,便带着另十五万大军启程回四九城了。 回去并不赶时间,顾星言让莫林特意弄来了一辆马车。 顾星言牵着李双晚的手:“马车很宽敞,你同我一道坐车回去。” 想起那日在草地上,自己的唇都被顾星言给亲肿了,这之后,但凡二人独处,他总会逮住自己耳鬓厮磨一番。 脸一红,眼角余光又看到红霜抿唇偷笑的样子,脸更红了,这段时间他们二人常常腻歪在一起,她肯定知道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不好。我,我还是骑马吧,你一个人坐马车便是了。” 顾星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眼里全是笑意:“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李双晚哼哼两声,要不然呢? 眼前这个男人,满脸的戏谑。 “行了,上车吧。瞧你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坐马车舒服一点。” 但凡这几次亲她,都不敢随意碰,就怕碰到她身上各处伤。 而且第一次去舅舅和舅母家,就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她。 若这次回去,带回去的姑娘变成了瘦竹竿一个不说,还晒黑了一大圈,脸上手上的皮肤也变得粗糙了,非数落他不可。 他可是知道,舅母是有多爱哭的。 莫林抱了一大捆军务来,往马车上一放,笑露出两排白牙:“主子,您要的东西,全放车上了。” 主子也真是的,既然让他准备一辆宽敞的马车,要做点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偏偏还要让他把军务都抱来,美其名曰处理正事。 搞得谁不知道似的。 欲盖弥彰! 莫林还不忘朝李双晚眨巴眨巴眼睛:“舒将军,这是主子特意吩咐的,您就随主子一起坐马车吧。” 意思是马车他布置得可好了。 但看到自家主子扫过来那冷飕飕的视线时,双腿立马站得笔直。 欠的账有点多,不敢再惹主子了。 当李双晚掀开马车时,暮然瞪大了双眼,嘴角抽抽,转头看向顾星言。 顾星言正等着她呢,见她看过来,忙也去看马车。 结果,额头青筋直跳。 只见马车里,除了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茶几,上面温着一壶水外,其余视线能及之处,整个色调都是暧昧的淡紫色。 下面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包括薄被只有一床,也是淡紫色的。 莫林这是要干嘛! 顾星言眼神幽幽地朝莫林看过来了。 莫林一副夸我呀,快夸我呀的表情,咧嘴朝自家主子露出八颗牙齿。 李双晚钻了进去。 顾星言随之也坐了进去。 满目的暧昧淡紫色。 二人视线交融,沉默中用视线对话。 “你让莫林搞的?顾星言,你要干嘛?” “冤枉啊,我没有,我不是,我真没有。” “呵,男人!” “哼,女人!” 大军开拔。 然而,才不过走出一里地,大军被迫停了下来。 舒文博打马过来,在窗口道:“九哥,百姓们都出来相送了。” 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对视一眼,忙掀帘出来。 入目全是黑压压的百姓,他们手中或拿着鸡蛋,或拿着馒头,哪怕有些人手中仅仅只拿着几根菜。 见二人出来,都跪了下来,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舒将军,是舒将军和九殿下!” “感谢九殿下和舒将军把昭国人打跑了,是您二位替我们报了仇,夺回了我们的家园!” “谢谢九殿下,九殿下万岁!谢谢舒将军!” “九殿下万岁!” “舒将军万福!” 山呼声直冲云霄。 李双晚哭笑不得,此战顾星言才是主帅。 顾星言上前忙亲自扶一人起来,大声道:“乡亲们,快起来。顾星言身为皇家人,没有保护好大家,让无数兄弟姐妹和乡亲被昭国人杀害,是我无能,顾星言愧受乡亲们感激。” “不是的,九殿下,若没有您,永州十三城一旦落入昭国人手中,我们早就没命了。” “是啊,九殿下,您是我们的大恩人。” 收回了丢失的城池,他们又有家了。 顾星言和李双晚以及一众将士们忙过去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来。 “快起来,乡亲们,快起来。我顾星言在此发誓,在我有生之年,若有人敢犯我大梁半步,我必夺他一城,敢杀我大梁一人,我必杀他十人百人!犯我大梁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梁者,虽远必诛!”十五万将士齐齐将用手中的武器敲击地面。 地面震动,如山啸一般。 立于城墙之上,双手笼于袖中的顾星渊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吩咐身边人。 “去,把如此壮观的场面画下来,给咱们的新帝送去。” 百姓十里相送啊,何等感人。 就是不知道顾星成见了,会做何感想。 “来人,送信给昭国大祭司,本王约他两日后,在壤城秋北坡商谈盟约之事。” 此番,他定要让大梁的百姓好好看看,会谈判比光会打仗重要多了。 他顾星言一个莽夫只会打仗顶什么用! 大牢中,手脚均被极粗的铁链锁着的阿瓦,披头散发,颓然地坐在地上。 听到这轰轰声,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头顶上方那一小块透进几丝光线的窗户。 大梁人太团结了,就算再给昭国两百年,也不可能灭得了它。 败在顾星言手上,他如今已是心服口服。 …… 然而,大军不过才走出一半路程,一骑快马拦住了大军的去路。 “九哥,出大事了。”舒文博脸色十分难看。 第375章 蠢驴辰王 顾星言掀开马车帘:“出什么事了?” 李双晚也探出脑袋,见大哥面色相当凝重,心里便是一个咯噔,莫不是和谈出什么问题了? 可是不应该啊,他们如今手握二十一万昭国俘虏,外加一个阿瓦这位昭国的大将军王,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昭国大祭司若要换回阿瓦和他们的昭国兵,就会尽可能的答应顾星渊提出的条件。 会出什么乱子? 就听舒文博沉沉叹了一口气道:“九哥,辰王他,唉,辰王把阿瓦给杀了,将他的人头割下来扔在了谈判桌上,以逼昭国大祭司答应他提出的条件。” 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脸色齐齐一变。 顾星渊疯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阿瓦于此次谈判何等重要,他怎么敢,怎么敢啊! 杀了阿瓦,还拿什么逼迫昭国? 舒文博话落,顾星言已经跳下了马车,看得出来,他强压着怒气,手因为用力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双晚也跳下马车,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先别急,事情已然如此,先听大哥把话说完。 顾星渊真是又蠢又毒。 顾星言看了她一眼,见她朝自己点头,缓缓松开拳头,问道:“怎么回事?” 舒文博看了眼被梁天佑搀扶着的送信使,几人的视线也看向了那边。 “人在那边,快马追来的,沈老大人都被气病了,梁老将军两天前找到机会让送信使偷溜出来。他两天两夜没合眼,狂奔近千里才追上来,刚说完这话,人就晕过去了,具体还得等他醒了问过才知道。” “传令下去,大军原地扎营。”顾星言声音冰冷。 一个不好,说不得大军还得重新返回壤城。 帅帐迅速搭起来,副将以上将军全部集中在里面。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顾星言来来回回不知转了几圈。 他们辛辛苦苦,死了那么多人打下的一场胜仗就要败在顾星渊手上了。 昭国君主完全可以以此为筹码,逼大梁将和谈条件一降再降。 阿瓦在昭国是神一样的存在,极受昭国百姓爱戴,他的战神封号,也是昭国百姓人人传颂得来的。 尽管他此次大败,自己也被俘虏,但不代表昭国人能接受,他被他国之人如此残忍的杀害。 谈判时杀一军主将,还用割下头颅扔到谈判桌上,这样侮辱一国尊严的行为,会被天下人,被其余三国唾骂。 往后,还有哪个国家敢与大梁有来往。 大梁地处中心,周边四国环伺,说得严重点,他们联合起来将大梁给瓜分了都有可能。 好好的主动权,就因顾星渊的此举要拱手送人。 马景伟等人怒不可遏,要不是军令如山,早就有人冲回去,恨不得杀了顾星渊。 “大帅,现在怎么办?昭国是马背上的民族,凶悍无比,辰王此举不止激怒了他们的大祭司,恐怕被关在日月山里面的二十一万俘虏知道了也会暴乱。” “这件事瞒不住。” “壤城的十万兵马未必能压得住啊。” “确实,阿瓦已经被辰王杀了,他们一旦暴乱,为了平息事端,我们的士兵就不能再杀昭国兵。” 但凡再死一个昭国人,大战就能再次打起来。 昭国也许不会胜,但大梁泱泱大国,从此以后被几国唾骂。 甚至于,我们大梁百姓对此行为也会不齿。 金海江气得一拳砸在了桌上:“辰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星言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梁老将军和沈老大人为何没有压住顾星渊,究竟里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唯有等送信使醒来。 贾成等人一直守在帐外,几个军医都在极力救醒他。 一个时辰后,梁天佑来报:“九哥,送信使醒了。” 顾星言大步走出去。 众人随之也跟了过来。 送信使还很虚弱,军医又是灌参汤,又是熏草药和施针,这才将他弄醒。 “大,大帅……”送信使要爬起来。 他面白如纸,可见这两天两夜玩命似的奔袭受了多大罪。 顾星言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躺着回话便是。军医,麻烦再喂他喝一碗参汤。” 这参汤在军中只有副将以上的将军才可用,都是用来吊命的,很珍贵,而且大帅拿出的是百年人参。 “是。” 待送信使又将一碗参汤喝下,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顾星言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来。” “是。大帅你们走后,辰王殿下便下令两天后与昭国大祭司谈判。” “谈判前他没有先和几位大人商量?” 送信使摇头:“没有。直到昭国大祭司站在壤城秋北坡的地界上了,几位大人才知此事。” “可人都到了,总不能把他们赶走。沈老大人和梁老将军费了一番周折,也只拖延了一个时辰。” “请辰王到偏房,寻问辰王殿下和谈我们这边的条件是什么?” “为何不与大家商量后才定?” “现在如此匆忙万一出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连送信使也冷笑一声。 “几位大人的连番质问让辰王殿下十分不悦,扔下一句‘本王才是此事和谈的主使官,你们只需听命便可。便去见昭国使团了。” 顾星言深吸一口气,问道:“他提出了什么条件?” 昭国这位大祭司前世他与之打过交道,虽然为人有些狡诈圆滑,但总体来说,也算顾全大局。 而且他来之前,应该得到了昭国君主的命令,必是让他以赎回阿瓦和二十一万俘虏为主要任务。 只要提出的条件别太过份,讨价还价一番,应当也能答应。 何至于闹到顾星渊杀了阿瓦的地步。 送信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唉,辰王提出要昭国割让二十个城池,同时赔偿五百万两白银,十万匹战马,十万头羊,以及五千美人来大梁为奴为婢。” “且从此以后,昭国要向大梁俯首称臣,每年纳贡不少于百万两白银。” 不止在场诸人,就连顾星言和李双晚也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可,还没完。 第376章 斩杀阿瓦 送信使苦笑一声:“而且,而且辰王要求他们在一个月内全部交付到位才能放了所有俘虏。” 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否则,晚一天便饿他们一天,同时杀十个昭国兵。” “什么!” 顾星渊脑子到底是不是进水了,这条件何止是苛刻,究竟是在逼昭国亡国! 昭国国小,统共也就三十余个城池,顾星渊让他们割让二十城! 举他们全国之力也未必能在一个月内拿得出五百万两白银,十万匹战马,十万头羊。 晚一天就饿昭国俘虏一天,不用十天,二十一万昭国兵全部都要被饿死。 四十天,昭国人根本凑不齐这么多东西。 说顾星渊是杀神都抬举了他,简直就是枉顾人命的人屠! 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况昭国人一向凶悍。 “听得此条件,梁老将军他们脸色都变了。” “昭国大祭司自然不肯答应,说辰王若执意如此,不如将他杀了,也免得他没法回去交差。” 顾星言声线生冷:“他没有杀大祭司,回头就将阿瓦杀了?” 送信拿摇头:“没有立即杀。辰王不给昭国人任何回旋的余地。见大祭司不肯答应,当即掀翻了谈判桌。” “随后就命人将阿瓦从牢里提出来,吊在城楼上。每天抽上十鞭,还让人用辣椒水往伤口上泼,以此来逼他们的大祭司答应。” 众人听到这里,气得个个拳头捏得紧紧的。 顾星渊脑子被驴踢了吧,他把阿瓦吊在城楼,岂不是在告诉所有昭国人,他这是明摆着要弄死他,激起他们的愤怒吗! “大祭司答应给什么?” “大祭司等一众昭国大臣见辰王如此不讲理,气怒不已,半步不让。” “只答应给五座城,一百万两白银,一万匹战马,以及一万头羊,美人,也最多给五百。” 顾星言双眼一眯,看向李双晚。 用这么点东西换阿瓦和二十一万昭国俘虏,这位大祭司和谈之心看来就有问题。 而此刻李双晚也同样朝他看过来。 他们二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毕竟前世,是顾星言与这位大祭司谈的。 最后的条约上是割让十城,白银两百万,五万匹战马,三万头羊。 往后二十年,昭国每年向大梁纳贡五十万两。 大梁放回阿瓦及昭国所有俘虏。 两国保三十年平息干戈,并开通商贸往来。 可这一世,比上一世少了何止一倍。 李双晚朝他微微点头。 送信使轻咳了两声,又道:“如此过了约莫十天左右,阿瓦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也只有阿瓦,若是换作旁人,被这么折磨,怕是早就死透了。 李双晚急问道:“沈老大人和梁老将军,还有礼部尚书几位大人怎么都没能劝得了辰王?” 送信使看向她,摇头:“不是。第一天,辰王殿下提出如此严苛的条件,昭国大祭司等人当即否决后,便吵了起来。” “回到指挥所,几位大人都劝辰王了。” 看来顾星渊没有答应,一意孤行了。 “说来之前,陛下有旨意,没有要求这么多,我们可以再退让一些,此举会逼得昭国狗急跳墙,最后会反而得不偿失。” “可惜,辰王不仅没答应,还命自己的暗卫将几位大人看管了起来。” 顾星言脸色十分难看:“他胆敢软禁几位大人!” “是,这之后,所有谈判全部由辰王一人主导,无人再敢说半句,而辰王殿下半步不让,昭国大祭司他们也是半步不肯退让,就此谈判陷入僵局。” “如此过了十多天,阿瓦就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辰王殿下这才急了,命军医救治,可惜已无力回天。” “见救不活,他索性就将人给杀了?” 送信使点头:“是。” “最后辰王殿下,唉,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刀割了阿瓦的头颅扔到谈判桌上。” “并放言,若大祭司还不答应,那往后每天都会送十个昭国兵的人头给他,让他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众人瞠目结舌。 顾星渊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他连什么叫盟约,什么叫和谈怕不是都没搞明白吧!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你来之前,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了?”顾星言沉沉问道,他的语气里是道不尽的愤怒和无奈。 阿瓦此人虽然残暴,但打仗确实是一把好手。 是他在前世打了这么仗,遇到的唯一的一个能与之一决高下对手。 要不是他们占得先机,又利用揽月让苍穹送去假的消息,苍狼军未必能这么快就赢他。 送信使脸色十分难看:“辰王还企图将此事隐瞒下来,但昭国使团把秋北坡用来和谈的院子给全砸了,动静闹得太大,被看管起来的梁老将军他们才得知此事。” “属下出发前,几位大人想极力压住此事。” “可惜,昭国人已经被彻底激怒了,关在日月山的二十一万俘虏隐隐有暴动的迹象。” “梁老大人怕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控制不住,所以才命属下偷跑出来,连夜赶过来向大帅您报信。” “你说你是偷跑出来的?顾星渊还干了什么?” “是,辰王殿下也怕他虐杀阿瓦的事传出去,于他名声不利,所以命人将壤城城门关了,任何人不得出城。” “属下是从绕城河游到外面,买了马才狂奔过来的。” 顾星言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怒气已然在心中翻涌。 “大帅,再这么下去,昭国俘虏肯定压不住了,梁老将军让属下过来,就是想请您回去的。” 顾星言脸色冷得吓人。 李双晚知道顾星言在担忧什么,对舒文博道:“大哥,你快手书一封信,立即将此事详情飞鹰传书禀报给皇上。” 舒文博看了一眼顾星言,知道九哥这个时候已经暴怒到了极点,点头:“好,半盏茶就行。” “嗯。” 李双晚走过去,轻轻握了握顾星言的手:“星言,我们得立即赶往壤城。” 顾星言看向她:“那你……” 李双晚摇头:“没事,这件事太大了,先解决此事。” 顾星言点头。 李双晚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送信使身上,拉顾星言走远一些,道:“星言,昭国的这位大祭司有问题,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第377章 力揽狂澜 顾星言点头:“琰琰,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前世签订的那份和谈盟约上的内容吗?” “嗯,记得,但这次比前世足足少了一倍都不止。” 李双晚拧眉沉思,想不大明白:“你有没有觉得,昭国大祭司好像是故意的。故意激怒顾星渊,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顾星言轻轻叹息一声,他一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有件事我没和你说,昭国国君前世是被阿瓦杀的。” 李双晚差点惊呼出声:“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是后面出了什么事?阿瓦怎么会弑君?” 看得出来,他虽残暴,但该是忠君之士。 要不然,就凭他的才能,又手握重兵,再加之在昭国百姓中的威望,早就夺位了。 “他在被我俘虏期间,昭国君主听信谗言,在他回国之前就将他满族六十余口全杀了。” “他回去后,也被当成昭国的罪人处处受到排挤,阿瓦忍无可忍最后在一个夜里潜入国君帐中,将人给杀了。” 顾星言轻轻叹息一声:“随后自刎。” “否则,前世若有他这么一个劲敌在,就算昭国后来先撕毁盟约,对我大梁来犯,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灭了昭国。” 李双晚明白了:“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可能容忍杀身仇人活着。所以,星言,大祭司在离开昭国的时候,昭国君主应该是给他下了密令。要他……” 李双晚做了一个“杀”的动作:“你眼中的这位大祭司是个什么人?” “心机深沉,十分狡诈圆滑,前世我与他足足谈了二十余次,耗费近两个月,才最终谈下来。” 李双晚来回踱了数步,然后走到顾星言面前:“我觉得逼顾星渊杀阿瓦,以此最大程度地减少昭国赔款,是这位大祭司的私自行为。” “有可能。” 毕竟大祭司从昭国国都出发的时候,还不知道兄长会派顾星渊担任此次谈判的主使官。 前世便是他,昭国君主不会让大祭司冒风险。 “若阿瓦能替他夺下了大梁江山,也许他会允许他多活几年。” “可惜,他还是败了,而且败得更彻底。” “嗯。借用顾星渊这位大梁亲王之手杀他,就能将阿瓦的死利用到极致。” 李双晚相当认可:“所以,刚才送信使才说昭国使团闹得极凶,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让关在日月山山谷里的昭国兵都知道此事。” “一来可以激起昭国百姓的民愤。” “二来逼大梁作出最大程度的让步。” “三来也是要让北晋、夏国和北齐看看,大梁亲王是何等无耻。” 李双晚冷哼:“好一招一箭双雕的计谋!好一个蠢笨到家,被人利用还不知的顾星渊!” 舒文博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将事情始末写完,吹干了手上的纸条,递到顾星言手上:“九哥,你看一下,这样写可行?” 顾星言只匆匆扫了一眼:“可以。” 走到外面,打了一声口哨,他的海东青揽月一声长啸俯冲而下,稳稳停在了顾星言的手臂上。 信筒绑好,手腕往上一震,揽月又是一声长啸,便朝四九城飞去。 贾成和莫林二人已经准备好了马匹。 舒文博、梁天佑以及崔景玉和红霜四人也牵马过来了:“九哥(主子),我们随你一道去。” 顾星言点头,转而向马景伟等人下令:“本帅要即刻返回壤城,我不在这段时间,大军扎营在此不动。马景伟,你来统帅全军。” “是。” 八人翻身上马,不过须臾,身影便消失在视线中。 马景伟等人面色沉重,不知大帅能否妥善解决此事。 顾星言、李双晚等八人快马加鞭,三天后,已经站在了壤城原唐石老将军的指挥所府门口。 吴培坤已被任命为壤城守将,见顾星言一行人到了,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人已经奔到了他面前。 激动道:“大帅,您终于来了!” “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顾星言一边大步朝里走,一边问。 吴培坤摇头长叹:“唉,阿瓦一死,正好被昭国的那位大祭司给利用,他命人大肆宣传辰王是如何如何虐死阿瓦的。” “如何如何虐待昭国俘虏,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日月山里的昭国兵已经发动了数次暴乱,末将无能,只能将我们自己人的食物和肉大半都给昭国兵。” 他苦笑一声:“我们自己反而只能吃个半饱,可饶是如此,成效也甚微。” “阿瓦一死,大祭司他们更不可能让步了。甚至提出,五个城池也不会割让,顶多赔银一百万两加三万头羊,其余的一概免谈。” “否则,他们就要闹到天下人皆知,让其他三国都过来评评理。” 堂堂一个将军,说到这里,眼圈通红。 梁老将军等几位大人依旧被辰王的人软禁着,连他也见不到。 他去求过数次,可惜无果。 虽然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才过去五天,可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粮草给了昭国兵,他们自己的兵一天两天吃不饱还好,可时间一长会怎么想? 等日月山谷里的那些俘虏兵吃饱了,一旦全面暴乱,他手头现在只有十万人,怎么办? “大帅,您若再不来,末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丝杀气从顾星言的眸中闪过。 “他人呢?” “殿下问辰王吗?他?呵,自从事情发生后,他便躲进了郡守府,这几天一直没有出来。可,唉……” “大帅,末将昨天甚至听到郡守府里传出歌舞声。您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他怎么还能寻欢作乐?” 这是一个大梁的亲王能做出来的事吗? 这他娘的都火烧屁股了,他竟是半点危机也感觉不到。 “来人,将顾星渊手上的印章缴了,撤其谈判主使之职。” “是!” “将他给本帅绑了,押过来。” “是!” “将几位大人立即放出来,随本帅一道前去见昭国大祭司。” “是!” 三道命令一下,死寂了五天的整个指挥所便活了起来。 一刻钟后,顾星渊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了顾星言面前。 第378章 惯会作戏 与半个月前相比,顾星渊似乎瘦了许多,眼底下一圈厚厚的黑眼圈。 一见到顾星言,顾星渊便破口大骂:“顾星言,你放肆,放肆!本王是你的三哥,你胆敢叫人绑我,谁给你的狗胆!快把本王给放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顾星言一步步走到顾星渊面前,脸上的杀气隐隐似要压不住。 “好啊,本帅等着,等着你如何给本帅好看!你做下的好事,本帅还没和你算账呢。” 李双晚一到便先去问了郡守府里的人,大致了解了一遍自他们走后,顾星渊的所作所为。 刚进来,便听得顾星渊对顾星言破口大骂。 李双晚一股怒气冲上头,苍狼军死了那么多人,牛蛋死了,上百工匠为了不拖累大军,全部自刎在阵前。 好不容易打下的胜仗,就要败在这个蠢货手上了! 她大步上前道:“既然辰王殿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么,大帅,不如先将他关去割下阿瓦头颅的那间牢房,在那里也好叫辰王好好反省反省。” 顾星言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好呀,舒将军此建议甚得本帅之心。” “你敢!舒琰琰,你个贱人,不知从哪里来的贱民,你敢!” 顾星渊被人押着,脚却朝李双晚不断踹去。 李双晚觉得他很可怜,一个离开了陈廷华和陈士辉,什么也不是的蠢货。 他总活在自以为是的梦境中,以为就凭他的本事,就能和陛下,和星言他们一决高下。 殊不知,离开陈家,他什么都不是! “来人,将他投入关押过阿瓦的大牢。”顾星言大声下令。 “我不要,我不去,顾星言,你混蛋,你畜生,顾星言,你放开我,放开我!” 顾星渊目眦欲裂,一听要将他押到一个关过死人的牢中,脸色顿时就白了。 阿瓦被他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才命军医去医治,可军医说已无力回天了。 他当初不是没有过害怕的,但哪里想到阿瓦堂堂一个大将军王,竟然这么不堪折磨,不过吊了十几天人就要死了。 人死,总要发挥他最大的作用才行。 于是他命自己的属下就在牢中割了阿瓦的头颅。 属下把血淋淋的头颅拿给他看时,阿瓦圆睁着眼,眼中的怒气就连死了都不曾消散,死死地瞪着他。 他当即吓得跌倒在地,大骂属下,还让人赏了他几十鞭。 可怜的下属至今躺在床上起不来,仍没想明白,辰王为何要罚他。 这几日,顾星渊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阿瓦死不瞑目的样子,甚至好几次从噩梦中惊醒。 阿瓦的阴魂还在那间牢房里,都还没散,他绝对不能被关去那个地方。 舒琰琰这个贱人,贱人! 最毒妇人心,果然,蛇蝎心肠! 顾星渊不顾形象,破口大骂:“顾星言,舒琰琰,你们敢,你们敢!顾星言,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三哥,我是大梁的亲王,顾星言!” “我不去,我不要去关到那个牢里。顾星言,你放开我,放开我!” 见顾星言根本不理他,顾星渊又痛哭求饶。 眼泪哗哗从他脸上滚落,极其丑陋。 “九弟,我错了,三哥错了,你别把我关在那里,换个地方好不好?” “就在郡守府,我保证不会迈出郡守府半步,我发誓,我保证。” “你去和昭国使团和谈,这个谈判主使官,三哥让你当好不好?” “九弟,好不好?我求你了,别把我关那里去,我害怕,三哥害怕啊。” 李双晚看着跪在顾星言脚边的顾星渊,哭喊着不断求饶,只觉得他既可恶,又可怜。 明明没那个能力,却被陈士辉他们推来了壤城,以至于将此事办得一塌糊涂。 明明他野心勃勃,却德、能都不配位,还日夜做梦肖想他承担不起的责任。 是陈贵太妃和陈廷华等人从小给他编织的梦太过美好? 还是他什么都不需要动脑子,只要当好他们的牵线木偶就可以了? 就算他能登上帝位,也不过是陈贵太妃和陈氏一族的傀儡罢了。 顾星言微微蹙眉。 梁天佑朝顾星渊身后的两个士兵呵道:“还不快点把人拖走,这像什么样子!” 顾星渊力气极大,他又是亲王,士兵们不敢对他使大力气,万一弄伤了他,只得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听到梁小将军发话,两个士兵这才将人从地上架起就走。 顾星渊见自己都已经低声下气地求顾星言了,他竟然还是半点情面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下他面子。 又破口大骂,什么恶毒的话都骂得出口,简直不堪入耳。 莫林烦死了,随手扯过一个士兵的头巾,揉巴揉巴塞顾星渊嘴里了:“吵死了。” 顾星渊朝莫林蹬腿,瞪眼睛,嘴里呜呜呜,你一个狗东西也敢来欺我! 莫林突然福至心灵,自己似乎忘了,眼前这位丢人现眼的家伙是大梁的辰王,陈贵太妃的儿子,陈大将军的宝贝外孙。 他只是一个小小随从。 脑子一嗡,完了。 辰王殿下会不会杀了他呀,他还不想死啊,媳妇都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呢,呜呜。 嘴角一扁,求救似地看向自家主子,默默祈祷:主子,救我。 就见顾星言向他投来一个赞赏的视线,甚至还点了点头。 莫林顿时挺直了腰杆,乖乖,主子表扬他了,他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这不,主子边上的姑娘都朝他竖大拇指呢。 于是,莫林把那破布塞得更紧实了一些。 耳边终于不断嗡嗡嗡了,李双晚揉了揉眉心。 顾星言看向她:“怎么想起把他关那儿去的?” 李双晚朝他一挑眉:“我刚去问了他的贴身随从以及郡守府里的几个下人。他们都说这段时间,顾星渊老做噩梦,常常惊叫什么‘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然后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便大口大口喘气,脸色惨白,再难入睡。” 顾星言慢慢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玉佩,淡淡一笑:“他也有怕的时候。” “吴将军刚和你说了吧,他在郡守府,招了不少歌舞伎作陪?” “嗯,是说了。” 顾星言诧异一瞬,顿时就明白了:“你是说……” 第379章 九房妾室 李双晚点点头:“他整日整夜没法入睡,还和自己的随从说阿瓦的头朝他飞来,喊着他死得很冤,要找他索命之类的话。” “自那之后,他就命人找来了戏班,每天在他床前唱戏,他也才能勉强睡上几个时辰。” 顾星言冷笑一声:“陈氏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他硬推在前面。实则,他根本没那个能力。” “前世,他母妃与宋亚峰的私事暴露,被兄长关在天牢后,他就失了方寸。甚至想到只带了几名随从就去劫天牢的蠢事,最后母子二人双双被杀。” 若是他聪明一点,和陈士辉一起谋划,还有几分胜算的可能。 可惜,终究是太蠢。 “星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顾星言轻笑一声:“昭国大祭司既然对顾星渊下套,我岂有不回敬他的道理。” 李双晚扬唇一笑,果然,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好,咱们二人打配合。” “哦,如何配合?” “你我一会儿到了官驿,这样……” 顾星言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眼睛很大,很亮,说话时,眼里仿似闪着点点星光。 “好,都听你的。”顾星言笑道,其实在来的路上,他也有此意。 两人刚说完,沈老大人及梁老将军,以及礼部尚书并几位大人就到了。 众人被关了近二十天,灰头土脸,脸色蜡黄。 见到顾星言,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重重松了一口气,忙大步上前拱手:“大帅。” 顾星言朝他们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诸位大人,受苦了,是我顾星言考虑不周。” “大帅!”几人眼眶微红,同样是大梁的皇子,为何二人差别如此之大! 几位原本还对顾星渊抱有几丝希望,一直处于中立的礼部官员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了决断,齐齐朝顾星言拱手。 这江山如果交到辰王殿下手中,怕是要…… 他们不敢想下去。 “诸位大人,请随我现在就去见昭国使团。” “好,好好。” 梁老将军见他风尘仆仆,可见一收到消息后,立马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 想要说让他休息几个时辰的话,到了嘴边终还是咽了下去。 再拖下去,壤城就要被掀翻天了。 秋北城的驿馆里,昭国大祭司并几位一同前来的使臣,一边让下属站在大街上不停开骂,一边还不忘大吃大喝。 还别说,大梁的东西比昭国的好吃多了。 只可惜,大祭司不让他们玩大梁女人。 “大祭司,大梁那个蠢蛋辰王,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郡守府里,吓得不知所措,听说床边一离开人,就睡不着觉。” 一人恭维。 另一人哈哈大笑道:“大祭司这次可是好手段啊,您此番立下大功,回到国都,国君定会重重赏赐于您。” 大祭司举起酒杯,满脸红光:“诸位过奖,过奖。来,咱们喝一杯。时间差不多了,明天,明天本祭司就去找顾星渊,把此次盟约签订下来。” 有人疑惑道:“大祭司,明天能签下来吗?” 他们提出的条件可是比顾星渊当初提出来的,两成都不到。 相差如此巨大,顾星渊会答应吗? “不签,哼!”大祭司将酒杯重重往桌案上一砸,“本祭司就让他去日月山的山坳里好好瞧瞧!” 顾星渊一天也拖不起了! 有人道:“大梁那个叫吴什么的将军,为了安抚咱们的将士,可是把他们自己个儿的口粮都拿出来了。” “可不是,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个大笑话,给俘虏们吃香的喝辣的,自己的兵却饿肚子。” “哈哈哈哈,要我看,再这么下去,不止日月山我们的兵要暴乱,他们大梁自己的兵也要暴乱了。” “所以,”大祭司脸上全是笑意,“本祭司才说,他顾星渊拖不起!” “本祭司不仅要顾星渊答应我提出来的条件,还要他们大梁派一名公主前来我昭国和亲!” “好,大祭司说得好!下官听说,大梁现在的皇帝,有一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才刚满十五岁,长得极其美艳。” 那人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猥琐之色:“大祭司,您说,大梁帝会不会将她这个好妹妹送来我昭国呢?哈哈哈哈。” “大梁人自私得很,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才不会管别人死活呢。把女人当玩物,当物件,只要大祭司提出来,顾星渊无有不答应的。” “到时下官必在国君面前替您美言,请国君将那小公主赐给您当第九房妾室。” “对,下官也同奏。” “加下官一个。” “诸位,要我看,不如就让他们那个叫舒琰琰来我大梁和亲,给大祭司当第九房妾室,岂不更好?” 有人重重一拍桌子:“对啊,这不是有现存的女人吗?大祭司肯定喜欢,够辣!” 几人哈哈大笑,饮尽杯中酒。 喝得正欢,一人急奔进来,大祭司正要呵骂,便听那人急道:“大祭司,不好了,苍狼军主帅顾星言带着人来了。” 几个使者收敛笑容,互看了一眼,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大半个月前就带着十五万大军离开了吗? 要不是如此,他们几人还不敢用计逼顾星渊这个蠢蛋杀阿瓦呢。 而且他们都很清楚,顾星渊掩耳盗铃,试图隐瞒虐杀阿瓦一事,将壤城的城门给关了,只准进不准出的。 顾星言难不成有千里眼。 忙将嘴一擦,吩咐道:“快,快把食案撤下去。” “来人,马上去收拾东西装箱,回昭国。” 跟着大祭司来的几人都是人精,哪能不知道大祭司打的是什么主意。 回昭国是假,故意做给顾星言看是真。 不过片刻,顾星言的大长腿已经迈了进来。 李双晚跟在他身边。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十几个,下人们忙忙碌碌正在往里面放东西。 李双晚朝顾星言一挑眉,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顾星言嘴角一勾,转向大祭司时已换了一副生冷的面孔:“怎么,大祭司这是打算回昭国了?” 大祭司眼圈通红,身着素服,在下人的搀扶下才踉跄着走到顾星言面前,还未说话,泪就落了下来。 “外臣见过大梁顾大帅。你也看到了,我昭国人人敬仰的大将军王被你们的辰王殿下虐杀,我心痛,心痛啊。” “是我无能,我无能啊,只能收拾收拾,带着大将军王的头颅回昭国去,请我们国君再派有能之人前来和谈了。” “还请顾大帅体恤,把大将军王的尸身还给我们。” 他推开搀扶着他的人,朝顾星言深深一揖:“至于被你们关在日月山的二十一万我昭国同袍,就得劳烦顾大帅再多照顾一段时日了。” 第380章 不动声色 梁天佑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怎么,大祭司这是讹上我大梁了?” 拳手捏得嘎嘎响。 二十一万人,杀又杀不得,骂又挺没劲的。 还得天天供他们吃喝。 凭什么! 大祭司苦笑一声:“这位小将军言重了,你们大梁提出如此苛刻条件,不是在逼我昭国亡国又是什么呢?既然我无能为力,想来顾大帅也不愿意就这么放了他们。” “如此,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了,顾大帅和辰王毕竟是亲兄弟,若是一样的想法,我们昭国拿不出这么多东西便要每天杀十人,我也无能为力,是他们自己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只求他们来世投个好胎,比如投个像辰王殿下,或是这位小将军一样的好胎。” 梁天佑哪听得了这话,若不是舒文博拉着,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大祭司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脸色,除了顾星言和他身边的女子外,其余人都个个恨不得上来打他一顿才好。 “只是,我想这天下如今五分,大梁也只占一份,纭纭众生数千万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杀降会被天下人所不齿。 这话便有威胁的意思了。 顾星言撩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大祭司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虽说这里是大梁的地界,但此处是驿馆,入住的全是他们昭国人。 他顾星言才是客。 哪有主人还没发话,客便自顾自就坐了的道理。 李双晚心中冷哼,明明是他奉了他们昭国君主命令杀了阿瓦,是顾星渊蠢,着了他们的当。 他借刀杀人,如今却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给谁看呢。 她拱手对顾星言道:“大帅,末将看他们昭国使团来得匆忙,带的人不多。既然大祭司急着走,不如咱们找人替他们收拾行装?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也免得耽误了昭国使臣的行程。” 梁天佑急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难不成,还要大梁拿食物养着那二十多万人不成? 那他们自己的兵吃什么? 因着顾星渊之故,吴培坤为了息事宁人,已经将大部分的食物和肉分给了昭国人。 还要养着他们,这怎么能行! 顾星言掀起眼皮朝他淡淡看了一眼。 梁天佑顿时便蔫了,乖乖退到舒文博身边。 顾星言刚进院子时,早就看到了这位昭国大祭司留在嘴边,还没有完全擦干净的油迹。 “舒将军所言有理,本帅亦觉得如此。来人,帮昭国这位大祭司收拾行装,送他们即刻回昭国。” 李双晚响亮地应了声是! 大祭司正等着顾星言接招呢,想好好斩大梁一笔,将和谈的条件一降再降。 最起码割让昭国城池这条要去掉,银钱最多也就一百万两。 结果,突听到此话,当即愣在原地。 他是完全没想到,顾星言竟然是这种反应。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痛骂顾星渊不识大体,杀了他们的阿瓦大将军王,是大梁有错在先。 然后主动将和谈条件降到最低,求他们签订盟约的吗? 毕竟天下人都看着呢。 他们大梁就不怕,众口铄金? 可刚才他说什么? 送他们即刻回昭国? 不谈了? 谈判不都是你来我往,互使心计的吗? 若是他此番带不回二十一万昭国士兵,这国都他还回得去吗? 他和国君如何向昭国的百姓,向这些士兵的家人交代? 国君失了民心,为了向天下人有交代,就得拿他开刀。 这怎么可以! “顾大帅的意思,是放我们走?” 顾星言轻笑一声,拿起一旁的羊奶茶闻了闻,似是嫌弃地放下。 道:“大祭司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又未被本帅俘虏,本帅又怎好扣下你不让回去的道理。” 大祭司心中十分气闷。 不知如何反驳。 顾星言话落的同时,李双晚已经带着人在帮他们收拾了,甚至她还亲自上阵。 那速度叫一个快,许多行李都已经装车了。 大祭司有点懵。 其他使臣顿时就慌了。 大祭司也没交代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怎么做啊。 “不是,等等。诶,这位女将军,你们别动我的东西。” “等等,我们不需要你们帮忙收拾。” 有使臣急着去阻止。 顾星言淡淡地看了大祭司一眼。 大祭司走过去,在顾星言的对面坐了:“顾大帅,你们这是何道理?想谈的是你们,如今不想谈的还是你们,这不是耍我们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大梁泱泱大国,竟尔反尔呢。” 顾星言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似乎对比大祭司,这杯子有意思多了。 “大祭司言重了,既然和谈不拢,你们怎么来的,本帅自当全须全尾地送你回昭国去。” “免得如大祭司所言,我们大梁泱泱大国,却要把你们昭国使团扣押在我大梁。” 大战结束不过大半个月,顾星言身上武将的杀伐之气依旧很甚。 大祭司被这话堵得顿时,上不来,下不去。 他知道,阿瓦这位战神都能输在顾星言手上,此人打仗绝对是一流。 可会打仗的不都是莽夫吗? 哪有嘴皮子也这么厉害的? 就如阿瓦,在嘴皮子上,从来就没有赢过他。 除非此人野蛮,要动手。 脑子思忖间,就听顾星言又道:“哦,对了,还请大祭司回到国都见到贵国君主后和他说一声,就说我大梁泱泱大国,不就是多养二十一万人吗,养得起。” “既然他舍不得金银财帛,不把替他卖命的将士的命当命,那我大梁便替他养着了。我大梁帝仁德,不会虐待这些俘虏的,让他放心。” 大祭司茫然地看着顾星言。 他什么意思? 什么叫国君舍不得金银财帛? 这不是让国君失去昭国百姓的民心吗? 还让国君放心,他的子民在敌国手上,国君放心得了吗? 万一大梁新帝一怒,把他们全杀了不说,还直接打到国都去怎么办? 国都可没剩多少兵力了呀。 那他这个昭国的大祭司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大祭司心中是慌乱的,但不能被顾星言看出来。 第381章 诱杀阿瓦 大祭司淡淡一笑,似是无所谓地道:“顾大帅,和谈条件都是谈出来的,你又何必这么急着送我们回去呢?” 顾星言双手一摊,问已经将东西收拾好,拍拍手走到他身边的李双晚。 “舒将军,刚才是咱们要逼大祭司他们离开的吗?” 大祭司皱眉,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可话确实是他说出口的。 “没有啊。大祭司,你这话说的未免太难听了,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是你们自己个儿在收拾东西,还说自己能力有限,担不了和谈主使官呢。我们大帅见你们人手不够,好心帮你们怎么成了逼你们走了?” “我,不是,我没这个意思啊。” 李双晚装作无辜的模样,看向顾星言。 “大帅,原来昭国人如此会颠倒黑白呢。既如此,末将现在有理由怀疑,阿瓦是不是被辰王殿下杀的了。” 她故意提高声音:“莫不是你们国君给了你什么暗示?要杀了你们的大将军王,却反而嫁祸给我大梁?或者就算不是亲自动手,也是诱导了辰王殿下。” 她又冷笑一声:“好从辰王手中夺走和谈主动权,逼迫我大梁把和谈条件一降再降呢。大帅,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顾星言装似思考了几息,点头:“舒将军这话,本帅倒确实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大祭司心中一惊,这姑娘是个什么来头,怎么如此清楚他的心思? 他来时,国君确实有交代,不能让阿瓦活着回到国都。 但国君没有说要怎么弄死他。 是他擅作主张,使了些手段让顾星渊杀了阿瓦。 她是怎么知道的? 忙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周,只见自己这边的人,包括一众使臣和下人都齐齐看向了他。 有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和原来如此的表情。 再一想,与辰王谈判时的情形,不管大梁这边的人说什么,大祭司都十分的激动,再加上大梁的那位辰王提的条件也确实过份。 正中大祭司下怀,于是不管辰王吧,其余几位大梁官员说什么,他一概不听。 只一个劲地说,昭国是小国,拿不出多少钱。 让大梁自己看着办。 还说什么,就算杀了他们的大将军王,也拿不出这些东西来。 辰王的条件确实有点过份,但大祭司一上来就是一副不愿意谈,要么你们把大将军王杀了的模样,确实可疑。 当时,没觉得。 可现在,经这位叫舒将军的女子一提起,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再一想,在朝中,大祭司与大将军王向来政见不和。 二人常常在国君面前吵起来。 大将军王吵不过大祭司时,就要对大祭司动手。 要不是国君压着,大祭司早被大将军王给杀了。 梁老将军及几位大人,以及舒文博及梁天佑等人也都齐齐看向他。 大祭司强压心惊,语气有些冷:“这位女将军,你这说话说也未免太难听了。阿瓦是我昭国的大将军王,是百姓心目中的神,我岂会使计逼辰王杀他。” “我就这么一说,大祭司如此紧张做什么?” 李双晚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向昭国的几位使臣。 大祭司被她这一连番的话弄得有些恼火。 再看向顾星言,见他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心里便是一个咯噔,若是他当真了,那可就完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顾星言站了起来,语气冰冷地对他道:“大祭司,既然你们没有和谈的本意,又使下如此不入流的阴谋诡计,本帅便不多留了,慢走不送。” “本帅必将此番情况一五一十向我皇禀明。想来我皇自有决断,应当会亲自手书一封国书送到贵国国君手中。” 说罢,也不等大祭司反应,带着李双晚等人大步离开。 大祭司一惊,这怎么成! 逼辰王杀阿瓦是他自己擅作主张,根本没有向国君请示过。 国君知道了会做何想? 昭国这边的人想阻拦,但看到顾星言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杀气时,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大祭司等人没有任何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开。 “大祭司,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我们就真的这么回去吧?” 那使臣看着已经被大梁人抬上马车的几箱行李,脑壳痛。 大祭司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没想到顾星言和那位女将军如此难对付。 尤其是那个叫什么舒将军女子的,三言两语就将他们好不容易捏在手上的主动权给夺了过去。 现在他被夹在了门缝里,左右为难。 “大祭司,不能这么回去啊。我们出来前,国君可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咱们的兵带回去。” “是啊。” 那人看了看门外,见无人,压低声音:“咱们昭国国小,全国加一起军队就五十万人,攻打大梁用了四十万。现在国内只剩下十万兵,若是被其余几国发现了,举兵来犯,招架不住啊。得赶紧把他们都带回去,才行。” “大祭司,你快点拿主意吧。” 大祭司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怎么办,去和顾星言说坐下来和谈。 好不容易握于手中的主动权就得拱手让人。 不去和谈,没法向国君,向百姓交代。 “大祭司,国君又来信催了!” 一名使臣从飞鹰腿上解下信递过去。 大祭司接过,国君在信中说,得到消息,北齐与北晋之战,北齐隐隐有败的迹象。 北齐比昭国更加彪悍和野蛮。 若北齐败,他们要向北晋赔款,纳贡,甚至也要割地。 而北齐最擅长的就是抢,以前抢北晋的,现在没法抢了。 若是知道昭国国内兵力空虚,必会掉头攻打他们。 让大祭司务必在一个月内把二十一万昭国兵带回去! 大祭司深吸一口气,再怎么样,他堂堂大祭司不能成为百姓们手中的箭靶子。 更不能成为亡国的罪人。 “走,随我去见顾星言。” 莫林正奉顾星言之命,窝在他们房顶偷听呢。 他原先就是暗卫,这活,他最行。 可惜,他没有千里眼,没看到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第382章 如坐针毡 顾星言知道什么叫恰到好处。 谈判的地点放在郡守府,离现已住满了昭国使臣和随从的驿馆,这位大祭司自己也许察觉不到什么不同。 但人在潜意识里,总希望背后是有靠山的。 比如在这里,他会有种背后无人可靠的无力感。 听下人来报说大祭司他们人到了,顾星言大方让人地将他们请了进来。 只是自己没有露面。 “大祭司,我们大帅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您和几位使臣大人请稍候。” 郡守府环境优美,再加之今天天气不错,在院子里摆上几个桌子,放上瓜果点心,晒晒太阳,人容易倦怠。 大祭司哪有心思吃什么东西,只不停地喝水。 张望了数次,不见人影。 他摸不准顾星言的心思。 如坐针毡。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还未见顾星言出来。 大祭司虽然依旧隐如泰山那般坐着。 可其余几位使臣已经隐隐有些坐不住了。 肯定是大祭司的那些话,惹恼了顾星言? 堂堂大帅,怎么就这么点心眼? 若不然,把他们晾在这里这么久不出来是何故? 大祭司也实在是没什么水平,连顾星言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明白,就急急故意做出这副样子。 结果呢,反被人摆了一道。 有人要站起来,被大祭司一个冰冷的眼神给怼了回去。 他悻悻然坐了回去。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有人实在按捺不住了。 可这个院子里除了几位负责添茶水的婢女,见不到一个大梁人。 “请问,这位姑娘,那位女将军是何人?” 这位使臣准备迂回套话,说话时还看了一眼闭着眼假寐的大祭司。 见大祭司耳朵动了动,没有阻止,心下稍安。 看来,大祭司也不见得如他表面所表现的那般无所谓。 婢女一边添茶一边道:“回大人的话,那是我们苍狼军的舒将军。” “在你们大梁,女人也能当将军?” “不仅能当将军,还能当大官呢。” “那舒将军武功很厉害?” 婢女骄傲地仰起头:“那是,壤城城楼上的十八座巨弩,舒将军一人捣毁七座,她带领的人还打开了城门,才能让我们的苍狼军便长驱直入。” 那个使臣心惊,谁说大梁的女人只会生孩子的? 那个女人不仅嘴厉害,原来武功还如此了得。 婢女脸上扬起笑:“大战结束后,大帅命人统计杀敌人数,舒将军的杀敌人数和我们大帅一样多,她一人就杀了你们昭国兵三百多呢,可厉害了。” “可惜,大祭司和几位大人没有领教咱们舒将军的威风,她一杆红缨枪使得虎虎生风,除了大帅,无人能近其身。” 微闭眼的大祭司嘴角狠狠抽了抽。 那个使臣脸色一白,心脏一缩,心道,杀了我们这么多昭国人,此话大可不必和他说。 又看了眼大祭司,见他眼睛已经睁开,朝这边看了过来,问道:“你们大帅把我们晾在这里这么久,他去干什么了?姑娘可知大帅准备什么时候见我们?” 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包银子,就要往那婢女手上塞。 婢女后退一步,让那使臣塞银子的手落了个空:“大人,您请慢用。” 把茶水添完,婢女就下去了。 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 这么下去,又一天耗掉了,而国君已经连发三封急信来急问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擦黑。 下人陆陆续续端来晚膳。 很丰盛,大祭司倘有心思吃,但其余几位使臣已彻底没了心情。 问这些大梁的下人,一问三不知。 或者就如那位婢女一样,说他们的某某将军杀了他们昭国多少兵,谁谁哪个小兵从山坡上滚下一个大石头,连砸数个昭国兵,把他们都砸成了肉泥。 听得他们脸色一阵比一阵白。 他们有理由怀疑是顾星言让他们故意这么说的。 但,他们也知道,那是事实。 顾星渊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 第一天谈判刚开始,他提出那些条件时,大祭司当场放下狠话,说不可能。 于是,顾星渊就带着他们先去了日月山。 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同袍这段时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饿不死,但不可能吃得饱。 二十一万人,还有无数的尸体,挤在山谷里。 人挤人,尸体挤着尸体。 那个场景,这辈子他们都无法忘记。 尸臭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一众人除了大祭司,全吐了。 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发作不得,那是战争。 战场上,你杀我,我杀你,很正常。 成了俘虏,还想让别人把你当成座上宾吗? 回来后,几位使臣一直无法平复心情。 一商量,和顾星渊再好好谈谈,只要他能再退让一步,还是早点把盟约签了吧。 可惜,谈崩了。 这一天,顾星言没有见他们。 他们在郡守府里耗了一整天。 第二日,大祭司带着几位使臣又来了。 顾星言照旧没有露面。 如此,过了三日。 不要说那几个使臣了,就连大祭司也已经渐渐坐不住了。 这天早上,顾星言收到了兄长让揽月送来的消息。 与昭国的谈判之事交由他全权负责,不管如何,都不能让阿瓦的死影响整个大梁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 越早把盟约签下来越好。 但如何签,条件怎么提,全由顾星言作主。 同时,命礼部尚书和沈老大人等人将顾星渊带回四九城。 不准他坐马车,和普通士兵一样,靠两条腿走回来。 也好让他知道一二,将士们打这场仗有多么不容易。 哪怕他仅仅只是走点路而已。 顾星渊这时间被关在那个斩下阿瓦头颅的牢中,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 三天,他没合过一眼。 一合眼,就是阿瓦要找他索命。 全然没了在四九城时的意气风发。 所以,只要能出这大牢,就是让他爬回四九城,他也愿意。 沈老大人去牢里接他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以为见到鬼了。 这三天,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就站在二楼的窗台前,时不时看看下面的一众昭国使臣。 尤其是那位一开始还稳如泰山的大祭司。 顾星言揽住李双晚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第383章 换她主动 “星言,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们?” “等这位大祭司主动来见我。我想,应该快了。” 李双晚嘴角含笑,抬起头,眸子正好撞入男子笑看着他的样子。 眼里全是温柔缱绻。 四目相对,空气在这一瞬间停止。 自确立关系以来,都是男人主动。 他为她付出太多了。 这一次,李双晚决定主动一次。 她踮起脚,将唇轻轻覆盖上男人的薄唇。 男人怔住,狂喜在心头不断蔓延。 哪怕只剩下十二年,他也已义无反顾。 李双晚比顾星言矮一个头,踮起的脚有些发酸。 正欲离开,被男人一把按住后脑勺,护着她的脑袋,将人贴在窗棂上,唇再次紧紧贴在了一起。 唇齿交缠,两人的呼吸有些急促。 顾星言怎么也吻不够。 李双晚亦陶醉于其中。 她知道,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她。 她本以为,经历过上一世,这一世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走进她的心。 可顾星言将这一切击碎。 她抱着他的肩膀,将自己全身心的交付于他。 下面的人火急火燎,二楼的人却在耳鬓厮磨。 良久,顾星言才放开李双晚,额头贴着额头,轻轻喘着粗气。 女子的唇因为吻,有些湿润和微肿,很诱人。 他不想浪费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光。 真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顾星言揽着李双晚。 “琰琰,我收到兄长的消息,你父亲和你哥哥在十天前与北齐交战,大获全胜,如今只余击溃残余北齐兵。” 李双晚点头。 听着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还差最后一味药,就能彻底解了他身上的毒,她会找到的。 那个十二年的魔咒,师父一定有办法。 若没有,只要让她报了前世的灭族之仇,她与他,生死相依。 “嗯,差不多还有一个月不到,父兄就能将北齐彻底打败了,到五月底他们就可以回盛京了。” 顾星言低下头,在她的头顶亲了亲,将人拥入怀中:“我会很快结束这场谈判,然后陪你回盛京。” 晾着昭国大祭司这么些天,也是为了尽快达成目的。 不想像上一世一样,浪费那么多时间。 “嗯。” 下面的大祭司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三天了,该耗的耐心已经全部消耗光了。 他知道顾星言是故意不见他,在消磨他们的耐心,以此为谈判的筹码。 迫使他们交出主动权。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明知是套,也必须得钻。 大梁人等着起,可昭国等不起了。 从一开始的镇定,到渐渐失去耐心。 再到现在,大祭司已经有些烦躁了。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从越走越快的步伐看得出来,他的心很乱。 抬眼看见一位郡守府下人路过,大祭司立马拦住他。 “这位小哥,能否帮忙通传一下,本祭司想见见你们大帅。” 那下人似乎是明显一愣,心里却是一松,三天了,你终于舍得开这个口了呀。 片刻后,他才为难道:“那,那请大祭司稍候,我去问问。只是我们大帅这个时候有没有空,我也不知道。” “好,多谢小哥了。请替我传达,盟约都是谈出来的,条件要怎么签,我们坐下来才好谈。” 大祭司将一包银子塞到他手中。 说话的口气明显比与辰王殿下谈判时,和善多了。 还是大帅有本事。 下人大方的接了,大帅说了,大祭司手上的银钱可以拿,其他使者的,一个铜板都不许。 整整过了有两炷香的时间,那下人才姗姗来迟:“大祭司,我们大帅有请。” 大祭司轻轻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衣冠,跟在下人身后。 到了书房,只见顾星言埋头在写什么,头也不抬:“大祭司,请坐。” 下人离开时,随手关了门。 大祭司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低头写字的顾星言,心中摸不透。 那位叫舒将军的女人,也坐在一旁,同样也不知在写什么。 就是他进来,二人连个眼皮都没掀起。 这一坐,便又坐了两个时辰。 直到日又西斜,顾星言才抬起头来。 看到大祭司身形一愣,好似才发现这人已经等了他许久似的。 欠然一笑:“抱歉,让大祭司久等了。” 大祭司正要客气地回一声“无妨”,就听顾星言又道。 “毕竟你们昭国这二十一万人,贵国国君不愿意接回去,那我大梁要如何分配,本帅得安排妥当了。” 大祭司不知道要如何接这话。 说国君不愿意接回,那不可能。 说愿意接回,却和顾星渊对战了二十余天。 罢了,左右已经如此。 “顾大帅,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坐下来再谈谈?” 顾星言背往后靠在椅子上,双手呈全然放松状放在书桌上:“大祭司不回昭国了?本帅还以为大祭司是此番来见我,是来与本帅辞行的呢。” 大祭司心想,你能不提这茬了吗? 辞不辞行的,你能不知道? 他走得了吗? 李双晚上前替顾星言满上一杯茶,笑看着对面这个被晾了三天,已经有些烦躁的人。 “大帅,看来大祭司不想回了,还要与我们就盟约之事再谈谈呢。” 大祭司借坡下驴:“是是是,舒将军说得是,我确实就盟约想与顾大帅再谈谈。” 他能不知道,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吗。 顾星言看向李双晚,示意你说。 “大祭司,明人不说暗话,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大帅一直在等大祭司过来,不想大祭司竟然整整想了三天。” 大祭司心有恼火,等他过来,却不明说,让他等了三天,是个什么意思! 可发作不得。 这三天,他们用阿瓦的死换来的所有主动权,荡然无存。 若顾星言依旧提出和顾星渊一样的条件,他虽然没法答应。 但底气已不足。 李双晚在顾星言身边坐了,道:“那阿瓦究竟死于谁手,想来,大祭司心中比我和我们大帅都清楚。” 大祭司脸色一变:“舒将军此话何意!阿瓦是被你们的辰王殿下所杀,不止我们昭国使臣,就连你们大梁人,也是亲眼所见,这可抵赖不得!” 第384章 盟约签订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对视了一眼,会意一笑,端起茶慢慢品茶,没说话。 大祭司心里早就没了底,半晌,才轻叹一声。 “盟约条款都是一条条谈出来的,顾大帅又何必让我为难呢?贵国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答不答应,也得我与其余几位使臣商量后才能给顾大帅答复。” “顾大帅是顾全大局之人,辰王的条件太过严苛,就是真的杀了我,我也确实无法答应。” 顾星言抬眸,看向他:“若大祭司在与我三哥谈时,便是这个态度,想来,我三哥也不是无理之人。” “如舒将军所言,本帅这人直来直去,说话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 大祭司心里哼哼两声,你是说话不弯弯绕绕,可你会使手段啊。 “阿瓦确实是我三哥所杀。但,这里面难道就没有大祭司你的手笔?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半步不让,故意激怒我三哥,他又岂会愤而杀之?” 这次,大祭司没有说话。 这三天,他早就想通了,顾星言和舒将军早就看穿了他的用意。 若一开始谈判时就是他们二人,阿瓦绝不可能死在大梁人手中。 到时,他反而棘手了。 李双晚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心中已有计较。 “大祭司,杀阿瓦,可是我们辰王殿下帮了你的忙啊,你怎么还好意思反咬一口呢?” 大祭司诧异抬起头。 “此番你们昭国对我大梁用兵,动用全国近八成兵力,最后却折在了阿瓦手上。” 说到这,李双晚停顿了一下,淡笑一声:“贵国国君可不是一个大度之人。大祭司可不要告诉我们,你来之前,你们国君没有给你下过杀阿瓦的密令。” “这话,你说得出口,我们却不敢信。” 大祭司心如雷鼓,这舒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对国君的密令了如指掌? 难不成,国君身边潜伏着大梁细作? 大祭司后背冒出一股冷汗,面上却仍保持着镇定。 李双晚将一杯蓄满的茶推到大祭司面前:“而且,我们已收到消息,就在十天前,你们倍受百姓爱戴的大将军王阿瓦,其亲眷一族,整整六十一口,全部死于天火。” “你说,是什么样的天火尽挑着阿瓦的家人烧,却没有波及到其他任何人呢?这说出去,谁会信?” “或者,大祭司也可以问问日月山里关着的大将军王的那二十一万兄弟,他们是否会信?” 李双晚说这话时语气不紧不慢,可一个个字听在大祭司的耳中,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脸色也渐渐维持不住原来的镇定。 阿瓦虽然治军残暴,但谁家有困难时,也是毫无保留相帮,在将士们眼中,这位大将军王是神一般的存在。 若是他们知道,国君杀了他满族,会怎么想? 顾星言见话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接过话头:“如此说来,本帅的三哥可是帮了大祭司和贵国国君的大忙。”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顾星言转而冷笑一声:“你们不感激我们,怎么反而还讹上了呢?” “你说若本帅将此事公之于众,天下悠悠众口会如何想你?” “想你们国君呢?到那个时候,大祭司,你焉有命在?” “到那个时候,大祭司,你焉有命在?” 大祭司脸色一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顾大帅,你……你此话是何意?” 顾星言手往下轻轻压一压:“大祭司,请坐。” “胜败乃兵家常事,阿瓦大将军王十二岁入伍,今年四十有余,三十余年来为昭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牢牢守住了昭国边疆几十年不被撼动分毫。” “如今,不过一次失败,你们国君不但要灭了他的族,就连他本人也要让其惨死他乡。” “不觉得太薄情寡义了吗?” “你说,若是贵国百姓知道了你们国君是此用意,胸襟如此小,可还会拥戴于他?朝中大臣是否会对他寒心呢?” 李双晚看了一眼顾星言:“到那个时候,贵国国君为了给昭国百姓,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大祭司,他会推谁出来挡刀呢?要知道,他是连阿瓦都要杀的人。” 大祭司冷汗涔涔而下,后背的贴身中衣早已汗湿一片。 他竟然没有想到! 是了。 若是百姓们知道后,国君为了给天下人,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他就是第一个被国君推出来的替罪羊! 不止他,与他一同来的使臣一个也逃不了。 甚至于,还有他的家人! 也要为此送命! 没错,国君从来不是一个大度之人,甚至于不是一个仁君。 当年,他为夺君主之位,甚至不惜弑父! 李双晚见大祭司终于不再维持表面的镇定,与顾星言对视一眼,笑了笑道:“大祭司,何必替你们国君背这个黑锅呢。” 大祭司看着面前这一男一女,一唱一和,他毫无招架之力。 关键是他们说的确实在理。 “既然大祭司说条件都是谈出来的,那么。” 顾星言将手上的一块布帛往前一推,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 那笃笃声,仿如雷鼓一声声敲在大祭司的心脏上,敲得他砰砰直跳。 “这是本帅提出的和谈条件。割让随州、云江等十城,赔偿我大梁白银两百万两,五万匹战马,三万头羊。往后二十年,昭国每年向大梁纳贡五十万两。” 这也是前世他与这位大祭司谈下的条件。 布帛上已经盖上了大梁的印章。 “十座城,三个月内交付,包括这三城的子民。赔偿金和牛羊,今年年底前交付。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顾星言强势,不容他拒绝。 大祭司猛地抬起头,这也是他们昭国目前能拿得出来的最多的东西了。 这二人太厉害了。 大祭司自诩这些年来,在昭国受百姓尊重,大臣们恭维,国君倚重,此番出使和谈定能让自己在昭国的威望更盛一层。 可,谁成想,谁成想啊! 大祭司正欲说话,顾星言抬手阻止:“这条件已是我大梁一让再让,绝无可能再让的底线了。大祭司,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也不管大祭司白着的一张脸,牵起李双晚的手,便往外走去。 大祭司恍恍惚惚。 到了门口,顾星言转过头来:“对了,本帅只给大祭司三个时辰的时间。三个时辰后,若大祭司不肯在盟约上签字盖章,那么本帅不介意亲自送大祭司回昭国国都。” 大祭司此刻脑子嗡嗡的,顾星言亲自送他回昭国? 与其说送,不如说押! 而且他去昭国,哪有不带兵的道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自以为是,以为逼顾星渊杀了阿瓦,可以夺回和谈的主动权。 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385章 李代桃僵 大祭司此刻后悔死了,诱逼顾星渊杀阿瓦了。 办得好,这件事不是他的功劳,是国君受天神护佑。 办不好,他成了昭国的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拿起布帛找随自己一起来的使臣们去了。 不用三个时辰,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 大祭司双手捧着已经签字并盖上了昭国大印的和谈盟约,递到了顾星言手上。 “顾大帅,您请过目。” 态度比之前不知恭敬多少。 顾星言无需多看,他们昭国使臣不敢动手脚。 “来人,设宴。” 消息传回盛京城,皇宫众人有多开心,陈氏一族就有多绝望。 陈士辉听得顾星渊竟然杀了阿瓦,气得当场一口血喷出,人直直就倒了下去。 …… 等顾星渊回到四九城时,已是四月底了,比李双晚和顾星言他们凯旋而归晚了整整一个多月。 无人迎他不说,整个人都消瘦得不成样子,就连与之擦肩而过,已被外祖父带在身边虚心教导的陈家二房表弟都没认出他来。 只以为是哪个流浪汉。 若不是他的身后还跟着沈老大人和礼部尚书的话。 这一个半月他受大罪了,顾星渊一出生便是天潢贵胄,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等罪。 陈贵太妃知道后气得半死,当即就要进宫,好好问问顾星成。 顾星言他有什么资格敢虐待她的儿子,说破了天,他也是他的三哥。 却被气吐血晕过去几天已经醒来后的陈士辉给劝住了。 “娘娘,辰王自出生以来顺风顺水,便以为什么都唾手可得,也该让他受点苦了,此番确实是他大意着了昭国人的当。” “虽然我们都不愿承认顾星言厉害,但他的确智勇双全,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此事若非他最后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是让殿下走一走顾星言和将士们走过的路而已,无性命之忧,以臣见,不如就让他去。” “而且去的时候是急行军,顾星言也时常弃马与所有普通士兵一样靠着两条腿走到永州的。一到永州,亦是片刻都不曾休息,立即投入大战。” “娘娘若是以此事进宫质问陛下,是站不住脚的,倒不如让辰王也吃点苦头,亦好堵住朝中和百姓们的悠悠众口。” 陈廷华在屋内来回踱步,这次他也没帮顾星渊,实在是辰王这次单独一人主持大事,竟是半点没做好。 点头:“士辉说得也有道理,贵太妃,如今顾星言兄弟二人正是得民心的时候,不要去硬碰。” 陈贵太妃无奈地坐了回去,心疼得直抹泪。 可她也知道,渊儿被她养得娇了些。 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苦,就连习武也只学了个半吊子,左右有他外祖父手握重兵。 渊儿是要当皇帝的,武习不习的都无所谓。 “而且辰王前段时间让暗卫送回来的信,你也看了,那个叫舒琰琰的很有可能真的是北晋镇国将军府另一个女儿。” 此时,陈士辉的影卫又出现在了门口。 影卫一般不会出现,除非主子召唤,或是有急事。 陈士辉面色本就不好,走过去,冷着脸问道:“何事?” 影卫低语:“主子,镇国将军府那位嫁于北晋恒王的嫡长女李双晚,于今年正月十六被烧死在北晋的一处山庄里。” 陈士辉愕然道:“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到现在才告诉我!” 影卫跪下请罪:“是属下疏忽,当时没有查到,请主子责罚。” 陈士辉双手慢慢揉搓着,怎会如此凑巧。 李双晚被烧死不过一两个月,便在大梁出现了一个除眉心那颗美人痣外,一模一样的一位女子。 陈士辉来回踱了数步,走到半跪着的影卫面前,问:“能否确定死的那人的确是李双晚?” 影卫点头:“能确定。当时去往那处山庄的有数十人,所有人都是亲眼目睹,火势太大无法营救。李双晚呼救时也自报了家门,而且她的奶嬷嬷也伺候在场。” 陈士辉不大认同,顾星言等三人是凌恒的暗卫,死遁离开。 那么,李双晚呢? 会不会也有这种可能? 他忙问影卫:“有没有可能李代桃僵?” “应该不会。盛京城几乎人人都知,恒王与恒王妃感情深厚,她父母极力反对,但李双晚认准了凌恒此人,非他不嫁。” “甚至忤逆爹娘,自奔嫁于凌恒,让与之从小定下娃娃亲的靖安侯府世子崔景玉沦为众人笑话。” “凌恒呢?是何反应?” “他不相信自己的王妃就这么死了,进宫请北晋景章帝彻查此事。” “景章帝让大理寺及刑部联手调查,几天就查清了,是淑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夺得帝位,着了端妃和凌仕江的道。” “端妃之子北晋六皇子凌显,是恭亲王凌仕江的儿子,二人设计想一举将淑贵妃的儿子,以及凌恒拉下马,故而设计了此一计,想要最后嫁祸于淑贵妃以及她的儿子。” 陈士辉面色沉沉的,北晋镇国将军李淮英,手握北晋三十万李家军。 镇守北晋西北数十年,将北齐的铁骑牢牢拦在西北边境不敢越分寸。 这几个月更是打得北齐毫无还手之力。 大有将北齐兵全数赶回草原的架势。 若李大将军此战大胜,可保北齐起码三十年内不敢再犯北晋半步。 而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家中又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儿。 必是北晋诸皇子争相想要娶,却又不敢娶的。 偏偏凌恒这样一个不受景章帝喜爱的四皇子娶到了她。 要说凌恒没点心机,是不可能的。 也正因此,他才有了夺嫡的资格,成了淑贵妃、端妃和凌仕江要争对的对象。 这样一个好筹码在手,凌恒当不至于认错自己的王妃。 “主子,还查到,镇国将军府夫人朱氏当年的确产下双生子姐妹,只是可惜另一名女婴脐带绕颈三圈,出生时便已经死了。” “主子,会不会舒国公捡到的那位女婴正是她?如今成了他的义女,三清大师的徒弟,舒琰琰?” 陈士辉抬头望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要说李双晚借死遁,摇身一变成了舒琰琰有这个可能。 但三清大师有位女徒弟,他却是早在去年冬月就知道了的。 不止是他,当今天下不知道此事的人,极少。 而,那个时候,李双晚还是凌恒的新娘。 看来,李双晚和舒琰琰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第386章 十里相迎 陈士辉松了一口气,揉揉眉心。 只要她们不是同一人就好。 要不然,很麻烦。 脑子连着转,确实有些累。 他有点吃不消了,眼前也一阵阵开始眩晕。 影卫正好抬起头看他,见他脸色苍白,人就要往地上倒去。 大惊:“主子!来人,快传府医。” 影卫扶住了陈士辉。 然,人已经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这是怎么了,不是好端端,已经快一个月没犯病了吗?”陈贵太妃脸色不愉地皱眉。 她这位哥哥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操劳过度,一旦太过劳累,就容易晕厥。 寻遍天下名医也无用。 可惜的是,哥哥不愿请乔神医来给他医治。 若不然,说不定乔神医有办法彻底治愈。 “主子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影卫没说的是,辰王殿下杀阿瓦的事传回来,主子听到气吐血晕厥后,就算醒来了,也依旧极为恼怒。 “还不将人抱去屋中!”陈廷华冷声道。 眼见着顾星言他们这几天就要到了,什么时候晕不好。 偏偏挑这个时候。 影卫应了声是,立马一把抱住已经晕厥过去的陈士辉,朝他住的屋子奔去。 “来人,去将太医院那帮太医全给本大将军叫来!” 陈廷华对管家吩咐。 这种事常常发生,管家并未觉得有什么,陈大将军让他们来,太医院里诸太医谁敢不从。 消息很快传到顾星成耳边。 顾星成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些小事,他无需计较。 …… 与昭国签订盟约的第二天,顾星言携李双晚踏上了回四九城的路。 三天后,与十五万大军汇合。 大军开拔。 半个月后,抵达了四九城。 此时,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天的时候。 大梁新帝顾星成亲自率百官出四九城十里相迎。 举国大庆。 踵接肩摩,万人空巷。 将军凯旋归,红绸万里铺。 百姓齐欢腾,迎至十里坡。 谁都想一睹顾大帅的风姿。 马蹄阵阵,踏足而来。 军旗招展,威风赫赫。 “来了,来了,快看,快看。”有人跳起脚来,指着前方。 “我看到了,看到了,最前面的是不是就是九殿下?天哪,九殿下也太帅了吧。” “九殿下身边手持红缨枪的是不是舒将军?” “是她,应该是她,她是我们大梁第一位女将军。天哪,舒将军也太帅了吧。” “她要是男子就好了,我一定要嫁给她。” “你想得倒是美,舒将军看得上我,也不会看上你。” “别吵,别吵,大军到了!” 骑于高头大马上的青年将军顾星言,男子眉目英挺,威风凛凛,一身银白战甲,身披红火披风,细碎的阳光打在上面,仿如淬了满身风华。 与之并驾齐驱的女将军舒琰琰,亦是一身银白色的战甲,那眉目仿如坠于星河,只让人渐渐沉沦于其中而不知。 花团锦簇,无数荷包掷向将士们。 扔给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大梁的功臣。 尤其是顾星言,身上被砸了无数荷包。 “九殿下!” “九殿下!” 姑娘们十分热情,不停朝他挥手。 顾星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任由那些荷包掉在他身上,又落下。 被马蹄无情地踩进泥里。 李双晚笑看向他:“九殿下,四九城的姑娘们很热情啊。” 顾星言头也不回:“哼,舒将军又不是不知道本帅心太小,只装得下一名女子。” 李双晚抿唇笑。 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紧随其后,听得此话,嗞嗞吸了吸牙,好酸。 哪知,话才刚落,便有数个荷包朝李双晚抛来。 顾星言转头看她,朝她怀里的荷包抬抬下巴。 李双晚忙将那些荷包一股脑儿的全抛了回去。 大军驻扎于郊外。 众人翻身下马。 “臣等不辱使命,凯旋归朝!” 以顾星言为首的一众将士们齐齐下跪,向他们的大梁帝禀报此次丰功战绩。 顾星成眼眶通红,上前,一把紧紧握住顾星言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众卿平身!” 陈廷华站在顾星成的身后,死死盯着前方的顾星言,眼里溢满了狠毒,恨不得上前手撕了他。 他的二十四卫营里被带走的六万人马,不仅在壤城战场上损失了两万,余下的四万皆被顾星言收服。 他想要回,是绝无可能了。 顾星成这狗皇帝趁机建立苍狼军,让顾星言执虎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今他手上的兵力与顾星言的已是势均力敌。 陈士辉昏迷了数天后,终于在府医们的连番施针下,于今天早上醒了。 此刻他站在其父身边,朝他淡淡望去一眼。 陈廷华虽是父,却在自己儿子面前有些发怵,慌收回了视线。 士辉今早醒来,出门时便和他说了,让他今天不要擅自行动,哪怕表面功夫也要做做。 顾星言如今是大梁的英雄。 顾星成下旨,所有人先回府沐浴更衣,两个时辰后入宫赴宴。 临分别前,顾星言替李双晚整了整她身上火红的披风:“一会儿,我想让你正式见见我母后和兄长。” 李双晚一颗心骤然狂跳:“星,星言,会,会不会急了点?” “怎么,害怕?还是害羞?” 顾星言低头看她,眼里全是笑意。 “不,不是。就是,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会不会太,太粗糙了点?” “你很好,放心吧,我母后会喜欢你的。” 李双晚轻轻点了点头,要把人家儿子拐去北晋,她总得正式见见这位舒太后。 “好,好。” 李双晚和舒文博一道回了舒国将军府。 进门,二人正要行礼,便被吴氏给拉住了。 “父亲,母亲。” “义父,义母。” 一见李双晚的模样,吴氏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孩子,你咋瘦成这样?皮肤也粗糙了,手上怎滴还有这么多口子?身上有没有受伤?还疼吗?” 要她说,姑娘就该娇养在府里,怎么能和男子一样上阵杀敌呢,那多危险啊。 李双晚挽住吴氏的胳膊,摇摇头:“义母,我挺好的,皮外伤,都已经痊愈了。您和义父身子都还好吗?” “好,都好着呢,就是天天想你们,担心你们。昭国是蛮族,听说生吃血肉,那阿瓦又如此厉害,我和你义父总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现在你们平安归来了,我们的心也落地了。” 第387章 封皇太弟 舒国公手背在身后:“孩子们回来了就好,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让他们都好好去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一会儿还得进宫。” 晚上宫里开庆功宴。 “对对对,瞧我一高兴,就忘了。” 洗漱后,三人一道入宫。 李双晚坐在马车上,有点紧张。 离开前,星言说带她见他的母后和兄长。 她在北晋嫁过人,哪怕完璧之身。 哪怕在北晋所有人的眼中,她这位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李双晚已经死于那场精心设计的大火中。 她知道,星言定会向舒太后和大梁帝坦白她的一切。 包括和她的所有。 李双晚有些局促不安。 舒文博看出了李双晚的紧张,九哥要带小妹见太后他是知道的。 为了让她放轻松,他问:“父亲,关于苍狼军,陛下有何打算?” 舒国公沉沉叹了一口气:“苍狼军陛下是肯定要留下来的,交由九殿下统领,但十五万人数总还是少了一点。” 要与陈氏相抗衡,怎么也不能少于二十万兵马。 舒文博眉头一敛:“征新兵?” “也无不可,只是二十四卫亲军营还握在陈氏一族人手中,总是令人不安。” 李双晚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浅浅一笑。 “义父,这事您不必担心。陛下是天子,顺利登基便已有数月,原先手中无兵都不怕。何况如今我们手握十五万苍狼军,虽然与陈氏一党相比人数上还相差许多,但已可分庭抗衡。” “他们若再动,我们也不怕。” “就如大哥说的,征新兵,以女儿之见,可行。” “此番我们大获全胜,正是全国人民气势高涨之际,征兵告示一出,定会引来无数好儿郎参军。” 舒国公点头:“也对,此番昭国赔付我大梁白银两百万两,除了支付死亡将士们的抚恤银外,应该还有得多五十万两左右,正好可以用来征兵。” “我还得和陛下说一声,说不定陈廷华借机说二十四卫营人手不足,也要征兵。” 李双晚笑而摇头:“义父,大可不必。今天入城,百姓十里相迎,他们迎的是苍狼军,迎的是顾大帅,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不是他的二十四卫营。” “他们要参军,也是冲着苍狼军的名头来的。” “他若是也趁机提出征兵,怕是自取其辱。” 舒文博跟着点头,小妹说得有道理。 舒国公不禁对这位新收的义女侧目,原本还以为她只是武功厉害些,长得不错,这才入了小九的眼。 如今一看,这姑娘本身就散发着万丈光芒,根本无需仰仗他人。 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足以配得上小九。 这么想着,舒国公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唉,小妹,要不和九哥说一声,到时征兵,咱征些女兵,建立一支娘子军,你当这个女将军如何?” 李双晚觉得不错:“好啊。” 如今大梁正是用人之际。 只是,此事,怕是要等她从北晋回来了。 经过大哥这么一打岔,她突然便没那么紧张了。 不就是去见星言的母亲和兄长吗? 有什么好怕的。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何况,她不丑呢。 朝舒文博投去一个感激的笑。 …… 九王府已经修缮完毕,按理,顾星言应该回九王府先沐浴更衣。 但他知道,母后在等他。 随兄长顾星成一同入宫,来不及卸甲,便去了慈宁宫,给舒太后重重磕了三个头。 “母后,不孝儿顾星言回来了。” 舒太后眼眶通红,看着满脸风霜的儿子,瘦了,黑了。 亲自扶他起来:“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宁如姑姑在一旁抹泪,要知道这几个月来,太后娘娘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天天吃素食。 每天数个时辰地跪在菩萨像面前,求菩萨保佑,哪怕她折寿十年,二十年。 宁如姑姑知道这些事太后不让她说,也不让陛下知道。 舒太后上上下下仔细检查:“可有受伤?请军医看过了吗?来人,快去请乔神医来。” “母后。”顾星言拦住她,“儿子无碍,就一些皮外伤,早就好了。” 顾星成携皇后翟淑华而来,身后跟着乔神医。 “兄长,嫂嫂。”顾星言看到了乔神医,无奈一笑,他知道兄长必不放心。 顾星成示意乔神医给小九把脉。 乔神医朝顾星言翻翻白眼,拿出脉枕:“手。” 顾星言乖乖伸出手,也不知乔神医和杨洛都在场的话,二人会不会打起来。 片刻,乔神医掀起眼皮朝顾星言看去。 顾星言正看着他。 乔神医收起脉枕:“嗯,这段时间还算听话。受了点小伤,我给你配副药来,调理几天,就没事了。” 顾星成急问:“真没事?”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没事,九殿下手上有好药吧?” 顾星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了过去。 杨洛给琰琰的好药,山谷大战那次,他们二人都受了点伤,好在此药不错,恢复极快。 乔神医得了好东西,乐呵呵地走了。 殿内只剩下自己几人,和伺候在一旁的宁如姑姑,连苏朝全也守在了外间。 众人落坐,顾星成对舒太后道:“母后,儿臣此来,是想与您和小九说一件事。” 舒太后诧异,两个时辰后便是庆功宴了,怎的这会儿有何事。 顾星成从翟淑华手中接过一卷明黄的圣旨,摊开,抿了抿唇才道:“儿臣,想封小九为皇太弟。” 顾星言蹭地一下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此事,我不同意!” “小九,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如此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这事就激动上了。 翟淑华低头安静地坐在顾星成身边,眼圈早已红了,只是强忍着没让泪落下来。 顾星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对顾星言道:“正好借着此次你大胜归来,民心所向,兄长封你为皇太弟再合适不过。” 顾星言脸色冷得吓人:“兄长,这件事我绝不会同意。你身上的寒毒,我定会想办法治好。” 他想说,他身上的暗卫之毒比他的寒毒还要凶险。 但看到舒太后惨白的脸,终没有说出口。 第388章 拿不出手 顾星言对翟淑华道:“嫂嫂,兄长会长命百岁的。” 翟淑华抬起头,一双泪眼正好撞入顾星成的眼中。 顾星成最见不得妻子落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不怕。” 翟淑华点头,自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怕过。 否则,梳妆台的暗格里,便不会藏着那瓶鸩毒。 她只是,不忍。 “成儿,先封小九为九王爷吧,封号先不必赐了。”舒太后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她又如何不知两个儿子的心思。 “听母后的吧。”翟淑华反握住丈夫的手。 顾星成抿了抿唇:“是,母后。” 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得十分清楚,五年能不能撑得过去,尤不知。 他只是想让小九有个保障。 万一哪天他一觉睡下去,再没醒来,小九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大梁的江山,落到老三的手中,他不仅不放心。 他们也不会给母后和小九,给淑华留有活路。 可看他们这样…… 罢了,左右龙椅的暗格里,遗诏早就写好。 舅舅舒国公、先生欧阁老,以及梁老将军他们都知道。 宁如姑姑忙转过头,抹掉眼泪。 顾星成见几人脸色都不大好,轻笑一声,岔开话题。 “小九,不和我们说说那位舒琰琰姑娘?或者我们应该叫她舒将军,她可是咱们大梁第一位女将军呢。” “是啊,小九,听你兄长说,那舒将军杀敌甚是英勇。” 翟淑华知道丈夫的意思,也忙帮着问。 舒太后等几人也看向顾星言。 顾星言本就有意将李双晚的事告诉兄长和母后,虽说舅母让舅舅让他不要说。 他们二老都是为了琰琰和他好。 想着,琰琰在北晋嫁过人,母后和兄长可能会有想法。 但这段时间,他与琰琰相处下来,觉得此事还是不要瞒着他们的好。 琰琰也不会同意他瞒下此事的。 顾星言将二人之间的事,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说起与阿瓦之战时,顾星言眉眼里是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温柔缱绻,整个人仿如沐浴于阳光之中。 殿内极其安静。 宁如姑姑早就泪如雨下。 原来这姑娘的遭遇竟是这般凄苦,北晋的那位恒王真不是人。 但也好在恒王错把珍珠当鱼目,才让九殿下得了心爱之人。 “母后,兄长,是小九擅自作主,未和你们说,就先让舅舅和舅母收她为义女了。” 他站起身,跪在舒太后面前:“若您要责罚,便责罚儿臣一人。只是,琰琰她,太苦了,儿臣舍不得她再吃半点苦。” 舒太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拉他起来:“跪着做什么,起来。” “母后……” “起来吧,其实你不说,我和你兄长也知道你对她的心思。” 宁如姑姑用帕子擦干了眼泪,鼻音重重地道:“九殿下,那姑娘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奴婢就曾让太后派人去北晋查查。” 她看了看舒太后:“可太后娘娘说不必,只要是好人家的姑娘,只要九殿下您喜欢,她无有不同意的。您不提,她便当什么都不知道。” 顾星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几个字:“母后,谢谢您。” 舒太后亲自将顾星言扶起来:“谢我做什么?怎么,你是担心把她的事说出来,我和你兄长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母后,儿臣……” “不要说她是被凌恒蒙蔽,错信了人,就是凌恒让你替他与她圆房,她明知你是替身,却断然要舍弃清白之身,只为救你,也值得母后和你兄长信她。” “这样的姑娘,值得你去爱。” 敢爱敢恨,果决,不拖泥带水,配得上她的小九儿。 “是。”心中的大石头落下,顾星言难得的脸上露出笑。 想起当时,他身上不仅有暗卫之毒,还被凌恒下了那种药,只为了逼他和琰琰圆房。 然就是这样,凌恒尤不放心,命人向新房内吹进迷情香。 迷情香,天下致魅毒药。 这天下,除了百株草,非男女交合不可解。 若非她挺身而出,决定以身救他,他根本没法活着走出恒王府。 虽说后来崔景玉扔进了百株草,但那也是后来的事。 “一会儿,宴会开始前,儿臣带她来先见见您和兄长。” 舒太后但笑不语,那姑娘她早见过了,好是好,就是太黑了点。 上次见还是在坤宁宫,对付陈贵妃揪出宋亚峰那次。 思路清晰,有勇有谋,确实很不错。 长得五官也还算可以,算是周正。 只是,可惜黑得跟个煤炭似的。 就是以后生出个小孙孙来,是个黑煤炭就有点…… 唉,拿不出手。 毕竟,舒氏一族也好,顾氏一族也罢,皮肤都是白的。 罢了,罢了,什么都比不过小九喜欢。 “好,都好。成儿,淑华,你们便在这儿等着,左右也快要来了,都看看你们这位未来的小九弟媳。” “是。” 顾星言脸微红:“母后,八字还没一撇呢。” 顾星成大笑:“怎么,一同作战,一同回四九城,这都几个月了,还没将姑娘的芳心俘获?” 他握紧翟淑华的手:“小九,这你可比兄长要差太远了,我第一次去翟府的时候,你嫂嫂当时就相中我了。” “可是非我不嫁的哦!” 翟淑华腾的一下脸就红了,轻轻拍了顾星成一下:“你说什么呢,母后和九弟面前你也胡言乱语。” 顾星成大笑,一把握住她的手,替她暖手。 宁如姑姑笑抹了一把泪:“九殿下,往后您可得要对琰姑娘再好一点啊,奴婢听着,心疼坏了。” “好。” 他想,见了琰琰本人,母后和兄长他们定会很喜欢她。 这样的一个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顾星成吩咐苏朝全:“你亲自伺候小九沐浴更衣。” 苏朝全哪有不明白陛下心思的,忙应了声是。 九殿下不喜宫女伺候的,尤其还是在沐浴。 所以不管是已经落成的九王府,还是原先住着东宫,没有一个宫女。 贾成和莫林二人也是一身的土,被他打发去先沐浴更衣去了。 于是浴房里,只苏朝全一人伺候着。 可当看到九殿下脱去衣裳,露出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疤时,苏朝全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尤其后背那道横亘以整个背部的刀伤。 触目惊心。 第389章 宁安郡主 “九,九殿下,这……疼不疼啊。” 顾星言感觉到了苏朝全发僵的手,和颤抖的声音。 他也明白兄长让苏朝全来伺候他沐浴的原因,虽然乔神医已经把过脉,说无事,但他终是不放心。 “早就愈合了,公公莫要和母后,兄长提起。” 贾成和莫林等人回京前,他早就敲打过了,不敢背着他提起那次受伤。 苏朝全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紧抿着唇,不让泪水落下来。 比上次九殿下初回四九城时受的伤,躺在榻上乔神医给他医治时,又添了那么多新伤。 上战场,那是在敌人刀口下过活啊。 这四九城,那些整天歌舞升平,还在背后捅人刀子的奸诈小人,真该被千刀万剐! 刚绞干头发,便听得太监在外面尖声唱报:“舒国公到!” 顾星言忙把头发随便一挽,随手拿起一旁的一根玉簪别上就出去了。 苏朝全急得在后面大喊:“哎呦,九殿下,您等等,等等老奴,让老奴伺候您把腰带系好喽。” 等他转过拐角时,哪还有九殿下的影子。 人家早整理好衣服,见心上人去了。 苏朝全低声轻笑,战场上下来的将军就是不一样,速度够快! 顾星成旁边走出来,看向他:“如何?” 苏朝全知道不该骗陛下的,可陛下的身子哪里吃得消。 左右现在九殿下全须全尾的,乔神医也替九殿下瞒下了。 回道:“陛下放心,九殿下虽有受伤,但都是些皮外之伤,小伤,已愈合。” “当真?” “哎呦,老奴难敢欺君呐。” 顾星成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臣女舒琰琰见过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舒太后愕然地瞪大了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 这姑娘难道就是两个月前在坤宁宫见到的那位黑炭姑娘? 也不像啊。 她当时见小九极为在乎,所以多看了许多眼,至今还记得十分清楚。 黑,很黑。 不仅黑,鼻梁也不够挺。 眼睛虽大,但总觉得很怪异。 还有那嘴,当时记得嘴唇有些偏厚。 舒太后看看宁如姑姑,又看看顾星言,再看看面前的姑娘。 这,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修长笔挺的身姿,柳叶眉,樱桃唇,白瓷如玉的肌肤,立挺的鼻梁,尤其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像夜晚最亮的那颗璀璨星星。 李双晚半蹲着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是这都大半天了,太后怎么还不让她起身呢? 腿酸,腰也酸。 舒太后转向顾星言,小声问:“同一个人?” 顾星言低笑,轻咳一声:“咳,母后,儿臣向您保证,是同一个人。您儿子不是那喜新厌旧的人。上次是怕陈氏一党盯上她,所以刻意拿东西涂黑了点。” 舒太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是涂黑了点吗? 那差不多是快要看不出五官来了好吗? 宁如姑姑抿嘴笑,这下太后娘娘可以放心了,以后生下的小世子可以带得出去喽。 轻轻提醒:“太后。” 朝李双晚这边点头。 舒太后这才道:“快,快起来,哀家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姑娘,竟是一时看入了迷,莫怪。” 李双晚:“是臣女初见太后娘娘凤仪容姿,也看痴了。” 顾星成笑道:“听说舒姑娘师从三清大师?” 李双晚看向顾星言。 顾星言朝她微微点头,示意按实说便是。 “回皇上,是。幼时跟着父兄在西北,臣女和哥哥的武功都是父亲所教。来了大梁后,师父带我去了牟山,他将毕生所学汇集成册,送于臣女。” “臣女愚钝,如今也只学了个皮毛。” 顾星成哈哈大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舒姑娘过谦了,小九传回的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双晚瞪了顾星言一眼。 顾星言朝她挑挑眉。 二人之间的亲密互动被在场几人看在眼里。 翟淑华拉拉顾星成的衣袖:“皇上,舒姑娘的性格,臣妾甚是喜欢。” “既如此,那便让她常常进宫陪你和母后说说话。” 翟淑华笑道:“自是好,只是舒将军是我朝唯一的女将军,臣妾可不能耽搁将军太多时间。” 李双晚抬眸看她,原来这便是翟皇后,她眉目温和,举止端庄,看顾星成时,眼眸里全是面前这个男人。 “臣女闲暇之际,必进宫来叨扰太后和皇后娘娘。太后、皇后娘娘可不要嫌臣女烦呢。” 几人又笑起来。 “此番你立下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顾星成问。 李双晚摇头:“没有。臣只是想,回北晋一趟。” 顾星成点头:“朕前段时间便收到消息,你父亲李大将军大胜北齐,现下已经与北齐签订了停战盟约,两国约定三十年止战。估计你父兄和母亲,用不了多久便会得召回盛京城了。” “是,所以,臣想回去看看他们。” 顾星成看了眼顾星言:“既如此,那朕便让小九陪你一道回去。你立下大功,虽什么都不要,但朕却不能不赏。” 顾星成看向舒太后,见母后一直笑盈盈地看着李双晚,似是对这个小儿媳甚是满意的样子。 “母后,儿臣想下旨封舒表妹为宁安郡主,您看如何?” 李双晚回话时一直是低着头的,听到此话,猛地抬起头。 “皇上,臣没做什么,苍狼军里有无数将士,他们的功劳都比臣大,臣何以担此殊荣。” 顾星成笑道:“他们的功劳,朕自会论功行赏。封你为宁安郡主,这是你应得的,莫推辞。” 李双晚求助似地看向顾星言,却见男人微笑着朝她点头。 好嘛,看来这个男人是把他的功劳也记在她的头上了。 舒太后亦笑道:“阿琰,既然皇帝要给你这个封号,你便拿着。此番和小九一起去北晋,你既是舒国公府的女儿,亦是我大梁的宁安郡主。” 几人都这么说了,李双晚自不能再推辞,忙谢恩:“是,多谢太后,谢皇上隆恩。” “准备何时出发?” 李双晚看向顾星言。 顾星言回道:“等将手头上的事做完,约莫再过个十余天左右。” 第390章 各怀心思 顾星成点头:“行,朕立即吩咐人递国书。前段时间朕初登基,北晋便派出大臣出使我大梁。此番北晋新册封了太子,你们二人正好代表大梁前去祝贺。” 李双晚诧异,新立太子? 凌稷被废了? 正要问景章帝立谁为太子了,便看到苏公公进来了。 苏朝全低声在顾星成耳边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百官们都已到齐了。” 顾星成站起身:“好,走吧。” 总会寻到机会问的。 顾星言朝她点头,示意不必急,左右他们也快要去了。 顾星成在宫中设宴,为副将以上将士庆功。 并论功行赏。 觥筹交错,谁都在恭维九殿下英勇。 可这在座的,四九城里的那些锦衣玉食的大人们,又有谁见过尸山血海。 又有谁贴着敌人的刀刃,从鬼门关前一次次趟过。 酒至半,苏朝全宣旨。 正式封顾星言为大梁九王爷,统领十五万苍狼军。 封马景伟为苍狼军副帅。 同时下诏再征五万新兵入苍狼军。 陈廷华惊得要站起来,被陈士辉按住了,朝他轻轻摇头。 这个时候,圣旨之下,不可抗。 柔向来能克刚。 与其同顾星成对着干,不如在苍狼军里安插自己的人,将其个个击破。 陈廷华气极了,可又不能做些什么,只得一仰脖子把面前的酒喝个精光。 不要说他没有理由提出也要征新兵。 就是顾星成同意了,这个风头上。 怕也无人愿意入他的军营。 一帮鼠目寸光的愚民,只看得见眼前的风光。 众人明白,陛下未给九王赐封号是为了在他百年后,由他接过大梁的江山。 经此番,谁也不会再讽刺一笑,叫顾星言一声“农夫皇子”。 何四因骁勇善战,烧了昭国人的军械库,立下大功,顾星成破例亲自下旨,升其为百夫长。 牛蛋在日月山的山谷一战中,被昭国兵一刀捅在胸口,没能跟着回来。 也算圆了他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昭国兵后再死的愿望。 追封其为百夫长。 其余将士各有奖赏。 牺牲将士的抚恤银全部翻倍,交由九王顾星言亲自处理。 尤其是壤城及淮州城牺牲的将士,追封的追封,有家人的抚恤银再翻倍。 而更令天下女子为之激动的是,皇帝圣旨亲封舒国公义女舒琰琰为宁安郡主,食邑八百户。 又封其为苍狼军千户,食邑八百户。 不仅仅一人共享一千六百户的食邑,更是大梁自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 整个天下五国,也唯有大梁有女将军! 郡主杀敌的英姿。所有苍狼军的将士们,能眉飞色舞地说上三天三夜。 尤其是大帅和郡主配合杀敌,那简直帅炸了。 打得阿瓦大军毫无招架之力。 出席宴会的,虽说都是朝中文武大臣,但谁心中没有一杆小称。 九王爷如今已年二十有一,正是立妃娶妻的好时候。 而那位新宠女将军舒琰琰呢,看上去亦是芳华正好。 看来,舒国公将其接回四九城,应该也是打着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念头的吧。 不知自家子侄可堪配。 只是,这样的女子,却不是一般人家公子能配得上的。 宴席上各怀心思。 这些事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不懂,得回去给自家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于是,这几天,舒国公府收到不少请帖。 有请宁安郡主参加什么赏花会、诗会、纸鸢会的,各种名目的宴请都有。 一开始吴氏还问李双晚,要不要去。 在四九城,总还是要和各家府邸打好交道,若是她愿意,她自是陪同。 只是,才刚拿上请帖要去问,就被自家的浑小子给拦了。 “母亲,这些事,您都替小妹推了吧,她不会去的。” “当真?” “自是真,小妹最厌烦这些毫无意义的宴请了。不信,你问她去。” “义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李双晚刚打了一通拳,此刻正一身劲装,拆着护腕。 舒文博从吴氏手上拿过一大摞的请帖:“呶,都是请你去参加各种无聊的那会这会的,你去吗?” “她不去。”男人清冷的声音从几人身后响起。 “星言,你怎么来了?”李双晚朝顾星言奔去。 舒文博朝自家母亲耸耸肩:“瞧见没?这一大摞的请帖比不上九哥的一句话。” 吴氏嗔了他一眼:“是是是,就你了解你妹妹。” “不是准备五天后出发去北晋吗?我带你去街上逛逛,看有什么需要的,买些带去。” “好。”李双晚转过身,“义母,大哥,我和星言出去逛会儿。” “去吧。小九,路上照顾着些琰琰。” “是,舅母放心。” 顾星言牵起姑娘的手出门。 “九哥,等等我,我也去。” 吴氏一把拉住自家儿子的手:“你去凑什么热闹。走,娘又得了不少姑娘的小像,你去瞧瞧去,可有中意的。” 舒文博苦哈哈,回来后,已经被母亲大人逼着相了数次亲了。 他如今是深刻体会到了睿王世子的不易。 李双晚心情颇好,想着他们快马加鞭,用不了半个月,便可抵达盛京城。 而她此番回盛京,更要想办法说服父亲交出兵权。 只是,她也知道,这会很难。 镇国将军府自曾祖父开始,已四代人镇守北晋西北边境,牢牢守住了北晋与北齐的防线。 此次父兄一举将北齐兵赶回草原近百里,重创北齐三十万铁骑,迫使他们签下停战盟约。 李双晚记得很清楚,前世,自此次盟约签订后,北齐再不敢犯北晋寸土。 直到数年后,北齐与夏国联手,意图给大梁重重一击,想从大梁分得一块肥肉。 反被顾星言趁机灭了国。 不止爹娘哥哥,她也想亦竹和萝曼她们了。 只是,几人才刚逛了小半个时辰,突听得前面吵吵闹闹。 “去看看出了何事。”顾星言吩咐莫林。 莫林如今神采飞扬,回到四九城已经快半个月了,主子还没有提起那二十鞭笞的事。 嗯,主子肯定是忘了。 忘了好啊。 片刻后,莫林回来了:“主子,主子,城外来了位姑娘,她的马车和睿王世子的马车对上了,二人谁也不让谁,然后顾世子就和那姑娘吵起来了。” “乖乖,主子您说这姑娘是什么来头啊,竟然敢和堂堂睿王世子吵架?” 第391章 冤家路窄 四九城的城门可供八辆马车并驾齐驱,二人谁往边上偏一偏就能通过,这也值得顾星琅和她吵? 李双晚晃了晃顾星言牵着她的手:“星言,走,我们瞧瞧热闹去。” 她也想看看,哪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顾星琅不止是睿王世子,还是禁军大统领。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洛洛未来的夫君。 绝不能被别的女子给中道截胡了。 顾星言宠溺一笑,任由姑娘拉着他的手往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很多。 “你这人讲不讲理啊?明明是我先进来的,凭什么要我让你?” 女子双手插腰,高仰着头,在比她高一个头的顾星琅面前,毫不退让。 顾星琅双手抱胸,一副纨绔公子哥吊儿郎当的痞子样。 “本世子就喜欢走这儿,半点都不想动。怎么着,叫你让你就让,哪来这么多废话!” 顾星琅今天被他家老娘押着相亲,那姑娘面上羞答答,含怯怯,眼神却直勾勾的,把他从上到下,细细看了数遍。 那样子,恨不得立即就将他扑倒。 吓得他赶紧跑。 结果一出城门,就碰到了个硬茬。 “世子是吧,怎么皇家人,牛呗,不讲理呗。” 姑娘丝毫不畏惧,撸撸袖子,露出雪白的一节皓腕,“本姑娘就不信这个邪,打一架?” “打就打!”顾星琅也撸起袖子,露出他粗壮有力的胳膊。 “谁输了谁让路。” “成交!” 看热闹的百姓们见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来了,忙纷纷让开路。 待他们看清面前两人,顿时瞪大了眼。 这如此彪悍的姑娘,与顾星琅打得如火如荼的女子,不是杨洛又是谁。 她怎么来四九城了? 二人相视一笑。 原来兜兜转转,命运还是会将他们安排在一起。 尽管现在的顾星琅已非上一世的城门校尉。 可二人的见面依旧如前世一般,充满了戏剧性。 打得乒乒乓乓正欢的两人没有发现他们。 顾星琅有武功。 杨洛不会武,但学过两年的跆拳道,年纪轻轻已是医学博士,中西医双修,近身肉搏也不在话下。 结果过马路时,对面那车红灯也没停,把她撞到这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来了。 此刻二人像一对战斗中的公鸡对母鸡。 彼此均没有用上武功,活生生硬打。 顾星琅再次被逼婚,心里正十分不爽呢。 杨洛已经来四九城两天了,她不知道晚晚姐现在的名字叫啥,向人打听都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李双晚这名字,铁定是不能提的。 谁知道这四九城,有没有北晋的密探。 找顾星言吧,人家宫门口的侍卫把她给赶出来了,说她好大的胆子,敢直呼九殿下名讳。 古人就是麻烦,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 正举目无望,不知如何是好时,碰到了找茬的顾星琅。 二人打得鼻青脸肿,打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顾星琅把杨洛的衣袖扯破了。 杨洛把顾星琅的脸挠花了。 二人披头散发,均相当不雅。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双手抱胸看好戏。 百姓们窃窃私语。 “乖乖,这姑娘谁啊,怎滴如此彪悍,连顾世子也敢打?” “不觉得今天这事相当奇怪吗?谁不知道顾世子往常最亲和,虽贵为世子,又兼任禁军大统领,但他翩翩君子一个,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客客气气的。今天怎么还和一个姑娘动起手来了。” 另一人捅捅这人,朝李双晚他们这边呶呶嘴:“你不觉得这更奇怪吗?我怎么瞧着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他们好像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那人看过来:“对啊,瞧,他们还在笑呢。” 扭打在一起的二人终于被顾星琅的护卫分开。 主子今天太丢人了,不就是被一个相亲的姑娘馋上了吗? 至于和随便哪个姑娘都动手吗? 杨洛手撑着膝盖,抬头看向对面被她脸上挠了一爪的顾星琅:“痛快!世子,向你打听个人。” 顾星琅抹了一把脸,有血,好在不多,这女人是个女人吧,怎么出手就没个轻重:“说。” “顾星言,认识不?” “九弟?你认识他?” “嗯,认识。” 顾星琅指指她:“怎么,看上我们小九了?他现在炙手可热,这四九城哪个姑娘不想嫁她。不过你来晚了,他已经名草有主了,你就别想了。” 杨洛朝他翻个白眼,顾星言可是晚姐姐看中的男人,她又没看上。 孔子他老人家说了,朋友夫,不可夺。 “世子,帮个忙,带我去见他呗。” 杨洛指指他脸上的伤:“我给你好药,保证让你的皮肤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粉。” 嘿,有意思。 顾星琅挑眉一笑:“成!不过你得做好准备,他的准王妃,宁安郡主是个妒妇,厉害着呢。” “什么!顾星言有未婚妻了!是谁?”杨洛提高了声音。 果然,这世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晚晚姐为了他,都从北晋赶到大梁来了,只因听说他父皇突然驾崩,兄长和母后深陷困境。 结果,这个人打了胜仗归来,转头就给自己弄了个准王妃。 没良心的狗男人! 也不知道晚晚姐如今躲在哪个角落里,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你问她呀?舒国公府的女儿,舒琰琰,算是九弟的表妹,陛下亲封的宁安郡主!怎么,你也看上九弟了?” “哼,女人,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九弟对她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爱得不行。” 杨洛气得不轻:“狗屁爱得不行,渣男!你,顾世子是吧,带我去见他,我倒要好好问问他,凭什么这么快就把晚……” “算了,你带我去见他!” 什么狗屁宁安郡主! 那男人在北晋的时候表现得多深情啊,在庄子上时,站在晚晚姐院子的外面,痴痴地望着屋内的人影,几个时辰都不动一下。 结果,回大梁才几个月? 几个月啊! 就移情别恋了。 连未婚妻都有了! 滥情! 渣男! 呸! 气死她了! “行,那你跟我走。” 顾星琅去抓姑娘的手,被杨洛一把甩开。 “参见九殿下,参见宁安郡主。” 第392章 我不同意 就在顾星琅准备带杨洛去找顾星言的时候,身边的护卫齐齐朝对面二人行礼。 听到九殿下和宁安郡主几字,杨洛当场就怒了,她保证不打死顾星言。 “来得正好,顾……” 可,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杨洛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把撩开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直直盯着对面手牵着手的二人。 然后就看到眉眼里全是笑意的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 我去! 我滴个天啊。 原来顾星言的未婚妻是晚晚姐姐! 还有,晚晚姐什么时候成了大梁的宁安郡主了? 又怎么会是舒国公府的女儿? 舒国公,应该是舒文博家吧。 那舒文博岂不是成了晚晚姐的大哥? 我去,这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杨洛不知道的事。 但,唉,大街上啊,不能与晚晚姐相认。 唉,不对,不对,晚晚姐怎么能和顾星言定亲了呢! 顾星琅见他一脸的呆愣,扯扯她衣袖:“喂,刚不是还叫嚷着要找我九弟算账么,怎么,人就在你眼前,不敢了?怂!” 杨洛狠狠地瞪了顾星琅一眼。 转头,努力,让自己去不去看边上的姑娘。 露出官方的微笑:“顾星言!” “大胆,这位可是九王殿下,岂可直呼其名!” 莫林挺了挺胸脯,喝道。 贾成觉得很有必要离莫林远一点,他怕蠢这种病会传染。 杨洛朝莫林翻翻白眼,又从哪儿冒出个小傻帽来。 顾星琅觉得这姑娘忒有意思了点,比四九城里那些表面羞答答,背底就又想把他扑倒的假闺秀有趣多了。 起码她敢和自己打架呀。 虽然脸上挂了彩,但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九王殿下,你好呀,好久不见。” “洛姑娘,好久不见。” 李双晚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顾星言的衣袖。 顾星言:“洛姑娘,现住哪里?” 本想着这次和琰琰一道回盛京,请洛姑娘来一趟四九城,给兄长治病的,没想到,她竟自己跑来了。 杨洛往前一指:“盛阳客栈。” 顾星琅嘴角抽了抽,盛阳客栈离这儿起码有八条街那么远,她那手指能伸那么长! 李双晚太惊喜了,可大梁的舒琰琰是不可能认得北晋的洛神医的。 李双晚朝杨洛眨眨眼:“星言,你认识这位姑娘?” “嗯,认识,在北晋时有缘结识洛姑娘,洛姑娘乃是神医,曾救过我一命。” 大夫都受人尊敬,更何况还能被九王殿下称一声神医。 百姓们对她立时改观。 只是,这姑娘是不是太年轻了些,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 还长得特别好看。 虽然比不上宁安郡主,但其容貌亦能吊打四九城一众名门闺秀。 顾星琅双手抱胸,推开护卫递上来要擦他额头血迹的手,直勾勾看着杨洛。 这姑娘越来越有意思了。 年纪轻轻,神医? 难不成她练会了特异功能,在娘胎里就学会把脉开药方了? 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李双晚俏皮一笑:“既然洛姑娘于你有救命之恩,星言,不如就让她住九王府上去吧,客栈哪有府上好。” 不止莫林瞪大了眼,就连一众百姓,甚至于顾星琅都瞪大了眼。 顾星琅觉得舒家大小姐心里一定在使什么小九九,打这位洛姑娘的什么坏主意。 或者,她看出来了九弟与洛姑娘关系不一般,所以,这话应该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否则,解释不通啊。 莫林觉得他家主子要完了,郡主说的肯定是反话呀,这是生了大气了呀。 女人一生气那就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他家主子要失宠了。 主子啊,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女人心,她海底针啊。 莫林紧张地捏紧了贾成了胳膊。 贾成吃痛,一巴掌呼开。 “洛姑娘,住本王的九王府,你可愿意?” 杨洛重重点头,她可太愿意了呀:“愿意,我愿意的。” “不行!你不能住九王府!”莫林伸手一拦,就拦在了杨洛和顾星言中间。 顾星言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头痛。 顾星琅有点生气,她一个姑娘家,住哪里不好,非要住到一个男人府上去。 他的九王府连后厨筐里的鸡蛋孵出来的鸡都是公的,她住过去算怎么回事! 顾星言捏捏一直握着的手,眼眸看着她:“好,就依你。红霜,去盛阳客栈帮洛姑娘收拾好东西,送去九王府。让管家收拾出一处上好的院落出来。” 红霜没见过杨洛,但听得主子喊她“洛姑娘”,便知应该是郡主经常在她面前提起的洛洛了。 “是。” 就在顾星琅犹豫着要不还是让这位洛姑娘住到他们睿王府上去,和他的母妃大人唠唠嗑,省得天天想着法的逼他成亲之时。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小九走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姑娘很特别?”顾星琅问身边的小随从。 “啊?”小随从表示不清楚。 “她敢和我打架啊。” 小随从在心里默默为自家世子可怜,完了,难怪找不到媳妇,合着欠打。 于是默默递过来一方帕子,让他擦擦脸上的血:“世子,得趁早,否则会被人抢走。呶,人已经走远了。” 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只要世子肯成亲,哪怕对方是个男人,老王爷和王妃也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何况这姑娘长得好,听说医术也一流。 而他家世子,显然对这姑娘有那么一丝丝兴趣。 顾星琅一记爆栗敲那随从脑门上:“为何不早点提醒!” 小随从揉揉脑袋,因为你和人家打架了呀,还直勾勾看着人家。 哪个姑娘受得你这么色咪咪,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眼神啊。 顾星琅飞奔过去,拦住几人:“不行,我不同意!你不可以住九王府。” 杨洛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住哪里关你什么事?顾世子,你家住海边吗?” “什么意思?” “管得宽哪!” “我!九王府从主子到奴才全是公的,你一个姑娘住过去,算怎么回事?” 李双晚含而不笑,朝顾星言眨眨眼。 顾星言轻轻回捏了她的手两下。 “千金难买姑娘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 舒文博终于摆脱了他家老娘的逼婚,远远地就看到九哥和小妹他们不知在干嘛,忙快走两步过来。 第393章 北晋太子 “洛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也来大梁了?” “舒公子,你好呀,好久不见。”杨洛扬起笑,朝舒文博挥手。 顾星琅鼻孔里哼哼两声,合着这么多人就他不认识她呗。 “洛姑娘,好久不见,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唉,顾世子,你脸怎么了?又黑又红的,谁打你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惹你了?” 顾星琅气呼呼的,瞥了眼杨洛:“我自己惹自己了,打自己了。怎么着,舒大公子,也要和我干一架吗?” 杨洛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可理喻:“你吃火药了?” “关你什么事!” 其余人都不想理顾星琅了,这人看来被他老娘逼婚快要逼疯了。 “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舒文博问道。 “九殿下让我住他府上去。”杨洛扬了扬手上提着东西,“红霜姑娘已经替我去客栈拿行李了。” “去什么九王府啊,去我们舒国公府,正好我小妹没有伴,你给她做个伴。” 几人皆是心照不宣。 “好啊。” 李双晚和杨洛二人异口同声。 李双晚他们刚才这么说,一来就是想气气顾星琅,追妻路漫漫,哪有那么容易的,总得助一把力。 二来毕竟在大梁,她们是互不认识的。 “虽是初次见面,但我很喜欢洛姑娘。” 顾星琅气消了,朝几人挥手:“本世子先走了。” 没人理他。 杨洛朝他翻白眼:“这什么人啊,怎么奇奇怪怪的。” “不理他,走。” 舒国公府。 李双晚和舒文博兄妹二人,带洛洛见过舒国公和夫人吴氏后,便带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舒国公夫人吴氏给李双晚准备的院子相当好,宽敞,明亮。 还配了两个一等婢女,四个二等婢女,以及负责洒扫的粗壮婆子,一共十余个下人。 比她在西北的镇国将军府,娘亲给她的下人还要多。 她不大习惯,以前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只有亦竹和萝曼二人。 另外还有两个懂武的,是二等丫鬟。 刚踏进院子,杨洛就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李双晚:“晚晚姐,我想死你了。” 李双晚回抱杨洛。 顾星言在她们身后,一脸的黑线。 他都没这么满怀抱过琰琰。 轻咳一声:“咳,来人,给洛姑娘收拾出一个院子出来。” “不要!”杨洛挽住李双晚胳膊,“我要和晚晚姐睡一张床。” 顾星言眉心突突直跳,他都没睡过,凭什么给她睡! “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晚晚姐,你说,你要不要和我睡?” 李双晚嘴角抽抽,看看一脸幸灾乐祸的杨洛,再看看脸黑如锅底的男人。 “洛洛别闹,我让人给你在我屋子旁边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 杨洛哼了她一声:“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 “好啦,快去洗洗,瞧你一身的泥。”李双晚推她。 “我这不是找你找不着,就先去附近的山上采点药嘛。” 李双晚在她耳边低语:“晚上你再过来,我们睡一起聊通宵。” “好咧!” 趁着杨洛去洗漱去的空档。 顾星言把人堵在屋中,压在紧闭的门上:“说,今天晚上你要和谁睡?” 李双晚眨眨眸子,再眨眨眸子,心虚:“没,没谁呀。” “哼!你若敢和她睡一床,你看我怎么办你!” “洛洛和我是好姐妹,我们二人几个月不见了,就不准我们多待一会儿?” “顾星言,你占有欲很强啊。” “你才知道?晚了!” 说罢,男人的唇就压了下来。 李双晚被他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推他,被他按住手,举过头顶,死死压在门上,不断索取。 许久,男人才放开她。 李双晚大口大口呼吸:“顾星言,你这醋吃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顾星言好心情地舔舔舌头,感觉不错。 “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 “嗯?什么?” 顾星言拉李双晚坐下:“上次兄长提起的,北晋新封太子一事。” 李双晚心脏突地一跳,当时听到此事,她也想问来着,但因着苏公公来说晚宴要开始了,便没来得及。 这几天,她也没有进宫。 一直找不到机会问。 也正想让星言去问。 “是谁?”李双晚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凌恒。他,于十天前,被景章帝封为太子了。” 果然! 这个男人,这一世,依旧登上了太子之位! 恨意在心中不断翻涌。 “李双晚,看在你李家曾对朕有过一丝助力的份上,朕今来亲自送你上路。你们李家人啊,命可真贱。” “那个孽种,朕允他出生,只是因为朕的淳宁身子骨太虚弱,黄太医说需得新生儿的心头血为药引方可续命。那孽种流着你的血,果然是一副极好的药引,渟宁的身子果真一点点好起来了。” 镇国将军府,镇国柱石边,父亲被削去的脑袋,圆睁的双目。 满镇国将军府三百八十一口,鲜血将府里那处池塘的水染成了血红色。 哥哥自刎而亡。 母亲郁郁而终。 而她,也终在冷宫中,饿了几天几夜后,被凌恒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前世这一桩桩,一件件,李双晚没有半刻敢忘记。 可现在,这个男人,竟然又登上了太子之位!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李家人的命贱! 只有凌恒,北晋那黑暗王朝贱人的命才贱! 她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前世的仇,今生来报! 李双晚死死地捏紧了双拳,泪水在眼眶里汹涌。 她强迫自己,不让泪落下了。 她说过,这一世,绝不会为这个狗男人落一滴泪。 顾星言低低叹了一声。 他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有几天了,本不想告诉她的。 他清楚,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必会难受不已。 但,杨洛来了。 他不能让这件事从杨洛的嘴里说出来。 那样的她,会更加受不住。 他站起身,从身后轻轻将李双晚拥住,用自己宽厚温暖的胸膛笼住她。 李双晚身子猛地一个颤栗。 “琰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李双晚渐渐放松了身体,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没事。”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第394章 凌稷该死 “难受就哭出来,但只此一次,以后再不要为这个男人,为前世的事哭了,好吗?”顾星言转到前面,半蹲在她面前,低声安慰。 李双晚点点头。 泪,终还是落了下来。 顾星言轻轻将人抱入怀中,一点点轻柔地吻去姑娘脸上的泪。 李双晚只哭了半盏茶的时间。 半盏茶后,她自男人的怀里抬起头,对顾星言露出一个笑:“顾星言,我好了。” “嗯。”顾星言心疼不已,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数百人惨死于自己面前,世上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此。 他爱的姑娘,真好。 顾星言低低将事情原委道来,林木森其实早些天便已经从北晋送来了消息,他一直不知该如何和李双晚说。 倒是李双晚主动提了起来:“凌稷犯了什么事,被景章帝废了?” 她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因着凌稷手已残废,朝中废立之声常有,景章帝也动了心思。 但因为凌稷后来向景章帝敬献了天师,景章帝打消了废他的念头。 这,怎么? 也不过才过去四五个月而已。 “凌稷引荐给景章帝的那个天师,炼的丹药有毒。” 李双晚觉得很奇怪:“凌恒揪出来的?” 前世,是哥哥发现丹药的问题,告诉了她。 而她为了让凌恒早日得到景章帝的认可,告诉了他,让凌恒去景章帝面前说的。 凌恒是个狠人,拿了近两百颗丹药,喂到那个天师嘴里。 天师口吐白沫而亡。 景章帝以太子其心恶毒,当场下旨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大皇子府。 当然,等到凌恒登基为帝,最后凌稷也没落得好下场。 被剁成了肉泥,喂鱼。 顾星言摇头:“不是,是凌宴。” “凌宴?怎么会是他?万玉枝一死,他必然被景章帝厌弃,怎么……” “嗯。万玉枝死后,其父吏部尚书万励明便开始低调,并极力在景章帝面前表忠心。” 顾星言似想到了什么,问:“前世是凌恒揪出来的?” “嗯,不过是三年后了。凌稷手没有残废,也就没那么心急着向景章帝引荐这位天师。” 顾星言想了想道:“会不会一开始天师炼制的丹药无毒,是后来凌稷急于登位,所以和天师密谋了此事?” 李双晚点头:“有这个可能。否则,这一世他也不会这么早就把天师引给景章帝了。” 果然。 顾星言轻轻冷哼一声。 “这一世,凌宴的处境十分尴尬。但他发现了景章帝身体的异样,经过几番调查,发现那天师炼制的丹药不仅有毒。而且……” 顾星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李双晚诧异抬头看他:“而且什么?” 顾星言的脸色十分难看,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亦根根突起,似极为愤怒。 李双晚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星言,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顾星言重叹一声,缓缓放开捏紧的拳头,反将姑娘的手笼于自己手心。 “凌宴查到,景章帝每日吃的丹药,是以童男童女的心头血为饵,发现时,已杀了超五百幼童。” “什么!景章帝疯了吗!”李双晚惊呼出声。 简直丧心病狂! “林木森传来的消息说的是,这件事景章帝说他并不清楚,严惩了凌稷,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杀了那个天师。” “呵,他不知道?我不相信。”李双晚冷笑。 北晋有这样的帝王,视人命为草芥。 北晋不亡,谁亡! “凌宴本还想拿此事一搏,重获景章帝的认可,不成想……” 顾星言冷笑一声。 “此事发生的第二天,废凌稷与册封凌恒为太子这两道圣旨,是一同下的。” 守这样的江山,李双晚为自己父兄不值! 为胡首辅大人一家不值! 为贺家满门战死的儿郎们不值! “凌稷只是被废了太子之位?其余任何惩罚都没有?” “罚俸两年。” 李双晚简直要气笑了,如今天下五分,哪国皇子是靠俸禄过日子的? 就是刚回到大梁的顾星言,大梁帝和太后也给了他数千食邑。 要说景章帝不知道天师用五百童男童女的命填,他也就自己个儿骗骗自己个儿罢了。 “那五百童男童女的父母?” 顾星言摇头:“林木森还未传回消息,据他说应该是凌稷这半年来,让人从北晋各地弄来的。有买的,也有掳来的。” 李双晚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凌稷真是该死!” 她几个月前从盛京城出发的时候,应该把凌云和凌稷两人一起杀了! 顾星言忙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吹着:“别人的错,何必惩罚自己。你瞧,都红了,疼不疼啊。” 李双晚并不觉得疼。 若非因着洛洛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回盛京去。 顾星言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兄长的国书前两天已经递去北晋了,约莫还有十余天北晋的回函才能到。” “回函一到,我们就出发。” 李双晚没有立即应,而是道:“洛洛既然来了,星言,先紧着你兄长的病。” 童男童女的事,已然发生,她们就算现在回去也挽回不了什么。 而且,凌宴告发,景章帝却反而册封一向不受他重视的凌恒为太子,很值得怀疑。 这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其他连林木森都没有查到的事,也需要去调查。 “让她早点进宫给陛下看看吧。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洛洛前世因为来大梁太晚,陛下的病耽搁太长时间,最后只为他续了五年的命。” 顾星言点头:“是,杨洛第一次给兄长把脉就说过,若是能再早三年,哪怕两年,她也有把握让兄长活过六十。” “只可惜,彼时的兄长身子已经被寒毒侵蚀得极为严重,五脏六腑受伤的程度已不可逆。” 前世,兄长四年后登基,在位五年,驾崩时四十岁。 比太医断言的活不过三十五多了五年。 杨洛被顾星琅带进宫替顾星成医治时,顾星成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那年他正好三十五岁。 第395章 红霜为婢 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虽未明说,但大家都知道,皇上大限到了。 礼部甚至已经着手在安排兄长的后事。 但杨洛出手,兄长又活了五年。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如此厉害。 但她就是做到了。 李双晚见顾星言神情很哀伤,知道他必是又想起了前世兄长之死。 轻声安慰:“现在早了五年,陛下身上的寒毒,这一世一定能彻底清除。” “好。” 顾星言过目不忘,杨洛前世给兄长开的方子,他依旧记得很清楚。 本想拿出来给乔神医看看的。 但一来兄长那时的身子被寒毒侵蚀的程度,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二来,若他拿出那个方子,乔神医是个医痴,必会给兄长试用,这样就极有可能打乱原本的节奏,反而对兄长的身子不利。 “就明天吧,晚上我和洛洛说。” “主子。”红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进来。” “红霜姐,都妥了?”李双晚见她进来,问道。 “嗯,妥了。洛姑娘这几天一直为了找你,没休息好,这会儿洗漱完,已经睡下了。” 李双晚点头,洛洛瘦了许多。 前世和她义父郭郎中一起来的,这世她只身一人。 一个姑娘出这么远的远门,不容易。 “好。红霜姐,你也去歇着吧。” 红霜没走,反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顾星言面前:“主子,请您应允,属下想一直待在郡主身边,伺候郡主。” 李双晚愕然看向她:“红霜姐,你……” “郡主。”自李双晚被封为宁安郡主后,红霜便不再喊她阿琰了,“这件事,奴婢考虑了许久,并非一时冲动。” 李双晚去扶她:“红霜姐,你别自称奴婢,快起来。” 红霜轻轻推开她,跪得笔直,看向顾星言。 “考虑好了?”顾星言沉声问。 “是。若是没有欧大人十年前将属下和母亲从恶人手中救下,属下早就死了。” 红霜打自八岁起容貌便出挑,隐隐有艳绝之色,遭歹人惦记。 “若是三个月前,您没有出手,属下也活不到今天。” 红霜原有一老母亲,在北晋这么些年,因其身份特殊,一直便让自己的母亲生活在盛京城的一处乡村。 但三个月前,村上的恶霸看中了母亲的院子,想要霸占,于是在一个深夜将母亲残忍杀害。 直到几天后,红霜回去看母亲时才发现。 可那时,母亲的尸体都已经被恶霸扔去乱葬岗,让野狗啃食得差不多了。 是顾星言揪出了幕后真凶,替她报了仇。 将那个杀害她母亲的恶霸捆了,扔到她面前。 她一刀一刀将人给剐了。 她与母亲从小相依为命,母亲惨死,她活不下去。 若非主子开导,若非主子让她得报血仇,她会跟着母亲一道去了。 是主子救了她。 这件事,在从盛京来四九城的路上,红霜与李双晚说过。 所以,她很心疼红霜,一直将她视作姐妹。 只听红霜对顾星言又道:“您与欧大人对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万死难报。但属下知道,您身边从不用女子伺候。” 红霜看向李双晚:“所以,请主子应允,让我伺候在郡主身边,为奴为婢,属下心甘情愿。” 手贴于地面,额头触碰在手上。 顾星言没有说话。 李双晚看向他,他亦没有说话。 半晌,红霜直起身:“属下如今已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若是主子不同意,郡主不愿收,属下唯有去死。” 想起惨死的母亲,红霜眼眶已然又红了。 正站在门外转角处的舒文博,听到这话,手紧了紧,转身离开。 他们二人之间,本就不可能。 他不说出来,这件事,便从未存在过。 “行了,起来吧,本王应你便是。” “快起来,我也应你。”李双晚去扶她,“只是,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我把你当姐姐,你把我当妹妹。” 红霜摇头:“不,郡主,红霜出身低微,既然决定在您身边伺候,往后,红霜便是您的奴婢。” 李双晚轻叹一声,知道她也是个倔的。 红霜便又重重给顾星言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 顾星言其实也有想过,让红霜伺候在李双晚身边。 只是,一来红霜的卖身契,欧叔虽给了他,但她这十余年来,一直作为大梁的暗桩在北晋,他早有要将卖身契还给她,让她做回良民的打算。 碧水泉山庄不少朝中重臣之间的秘事,便是由她传给欧叔的。 二来,红霜身世凄苦,她的母亲是被一个男人所骗,莫名成了别人的外室生下的她。 直到红霜满八岁了,她母亲被正室夫人揪着头发拉到大街上,她才得知自己一直被个男人骗了。 一气之下,其母带她离开。 不想被歹人盯上,欧叔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她们母女二人。 红霜的屋子便安排在了李双晚的左侧,一等丫鬟,贴身伺候。 …… 夜间,李双晚没敢让杨洛上她的床,两人坐在桌边聊天。 她知道那个男人鬼精着呢。 “洛洛,你怎么想到来大梁了?” “想你了呗。”杨洛把面前的瓜子都剥了壳,拢成一堆,然后抓在手心,脖子一仰,全部倒进嘴里。 嗯,香! “你的人民医院办得如何了?” 李双晚一把将杨洛没吃完的瓜子抓来,学着杨洛的样,也倒进了自己嘴里。 感觉还不错。 “挺好的,已经上正轨了。晚晚姐,你给我的那个章施屹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仅有经商头脑,而且为人处事也很好。” “嗯,用我们那的话说,叫双商在线。我现在已经把医院全权交托给他了。” 洛洛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李双晚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这么两三个月,这么快?” “只是先开了个小规模的,先试试点嘛。我把我的思路写出来,后面的就全交给章施屹了,他每隔三天给我来封信,一切都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洛拍拍手,将手上的瓜子灰掸落,沉沉道:“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李双晚看向她。 第396章 世子失眠 “晚晚姐,不对,以后喊你琰琰姐吧。” “凌恒。”杨洛顿了顿,才道:“他被封为太子了,你知道吗?” 李双晚点头:“所以,这是你扔下盛京城的一切,来大梁找我的原因?” “我不放心你。” “洛洛,谢谢你。”李双晚握紧了杨洛的手,这句话谢说出来轻松,但道得很重。 杨洛明白李双晚的意思。 “自你‘死’后,他在世人面前颓废了好长时间,演足了一个深情丈夫的假模假样。” ”虚情假意,真恶心,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不是你与我说了,我都会被他的表面给蒙蔽。“ 李双晚轻笑一声,可不是吗,虚情假意,假模假样。 自己被他骗得不惜名声,自奔嫁于他。 最后更是将父兄也骗住了,全力支持他,最后夺得嫡位,登上高位。 就听杨洛继续在讥讽说道:“景章帝也彻底对他改观,再加上前段时间东边不是闹了蝗灾吗,凌恒办得十分周全,得到朝中文武大臣的一致推崇。” “凌稷被废之后,这太子之位,自然而然就落到他头上了。” 李双晚仍无法将那股狠意隐下,半晌才抬起头,看来童男童女一事景章帝瞒得很严实,杨洛并不知。 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何必让洛洛这样单纯的姑娘知道呢。 “我知道。本想着过几天,我和星言等人,就会以大梁使团的名义去北晋。” 顿了顿,才道:“向他祝贺。” 杨洛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感觉到她手冰凉:“琰琰姐,你没事吧?” “没事,凌恒本就城府很深。” “是啊,这个男人太厉害了。没有镇国将军府的帮忙,他竟然仍能坐上太子之位,太可怕了。” “琰琰姐……” 李双晚朝她绽放一个宽慰的笑容:“放心吧,我没事。” 她不想多谈论这个人,便道:“洛洛,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杨洛见她自己个儿转移话题,应该是放下了,朝她翻白眼:“再说帮忙,我可是要生气啦。” 李双晚噗嗤笑出声:“好,不说帮忙。就是大梁帝,星言的兄长自娘胎里便带了寒毒,寻遍天下名医也无用。太医断言,其活不过三十五,如今他已三十了。” “那还等什么,走,现在就去。”杨洛当即站起身。 李双晚头疼,洛洛就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脾气:“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天都黑透了,宫门早就落锁了。” “哦,对哦,好吧,那明天一大早。” “也不用太早,明天是大朝会,等朝会结束约莫得巳时左右了。而且乔顺乔神医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宫中,陛下的身体目前还好。” 洛洛点头:“嗯,那行,那你安排,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有可随时进宫的宫牌,明天我们辰时出发,先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然后再去找找乔神医,听他怎么说。那个时候差不多大朝会也结束了。” “好。” …… 杨洛这一夜睡得很香。 可某人回到府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小随从也被顾星琅翻来覆去弄得睡不成,拥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发牢骚。 “世子,您究竟怎么了吗?您还不睡吗?天都要亮了。” “睡你的觉!”顾星琅没好气得道。 小随从哼哼两声,男人啊,不适当泄泄火,对身体实在不好。 世子真该早点娶房媳妇回来了。 顾星琅干脆坐起来,不睡了。 反正一躺下,就是那个叫什么杨洛的姑娘朝他嚣张地扬拳头的样子。 与四九城那些个装腔作势的姑娘太不一样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特别的女子。 脑海里挥之不去。 既可爱,又可气。 摸摸受伤的脸,滋,还疼着呢。 关键是下午回到府,他家老娘一看到他脸上的伤。 惊问:“怎么了,这是?今天不是和陶尚书家的二姑娘相看吗,怎么弄成这样?你不会对那个姑娘动手动脚了,人家给你一巴掌吧?” 若真如此,那也值得。 反正,只要儿子肯对姑娘动心思就成! 可要命的是,他对男人都不感兴趣,这让她这个当娘的很糟心。 顾星琅真想翻他家老娘两百个白眼。 小随从嘿嘿替他回答:“王妃,您是不知道,陶二姑娘巴不得世子对她动手动脚呢,可世子完全提不起兴趣,跑了。” “跑了?”睿亲王妃气不打一处来,“你一个堂堂爷们跑什么呀?怎么,怕人家姑娘把你吃了?” “吃了,那也是你占便宜啊。”唉,她这儿子咋就那么没用呢。 二十二了,二十二了呀,人家同他差不多岁数的公子,生的小子都要找对象了。 四九城里甚至有人在暗底里,说他儿子好男风。 可她给儿子准备小倌了,他也没动人家不说,还把那白白嫩嫩的小倌给丢了出来。 看得她都心疼。 那细皮嫩肉的,摔一身伤。 “母妃,下次相看,您去,儿子不去!再也不去了!” “呵,还有脾气了。” 走出两丈远的顾星琅回过头来:“不对,儿子再也不相看姑娘了,不看!不看!!” 以前还会加上一句“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今天这句话咋没了呢? 睿亲王妃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忙问小随从:“长浩,怎么了,他受什么刺激了?” 小随从长浩唉声叹气:“唉,王妃,今天世子受大委屈了,被一个姑娘给打了,您也瞧见他脸上的伤了吧?疼!世子叫了一路的疼了。” “等会,一个姑娘?哪里的姑娘?多大了?长什么样?成亲了没?家中父母是谁?可还有兄弟姐妹?” 长浩嘴角抽抽。 好嘛,王妃只听见“姑娘”二字了,对她宝贝儿子脸上的伤是半点也不关心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他都无从回答了。 可没听说打架还先把对方的家底问个遍的呀。 “就是,就是在城门口,和一个姑娘谁也不让谁,然后就打起来了呗。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睿亲王妃摩挲着下巴,她是知道她这儿子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就是因为对谁都客客气气,所以对谁也不客客气气。 表面功夫做得好,内心冷淡得很。 与姑娘们是半句话也不会说。 第397章 浮想联翩 可长浩说什么,打架,打架唉! 多新鲜啊。 太有意思了。 睿亲王妃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乖乖,顾星琅可是禁军统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长浩挠挠后脑勺:“好像是从北晋来的。” “北晋来的?”睿亲王妃顿时泄气了,这涉及到跨国婚姻啊,有点难办。 算了,天下姑娘是一家嘛。 她家儿子的终身大事才是大事:“你去打听打听,这姑娘什么来路。” 长浩应是:“哦,九殿下,还有舒公子,他们都认识那个姑娘,叫,叫什么,什么洛来着。” “奴才不记得了,对了,他们还叫她神医,说是曾救过九殿下。” 睿亲王妃双眼发光,小九也认得,舒家那小子也认得? 那什么北晋不北晋的,不成问题了。 一个姑娘,还是神医。 乖乖,明天她要见见那洛什么的神医。 不对,姑娘怎么可能是神医? 该不会是因为一直没嫁人,所以才这么叫她的吧。 不会有三四十岁了吧。 有点大了,她若是和这儿媳妇一同出去,闹得不好,人家还以为睿王纳了个侧妃进府。 头痛。 罢了,罢了,再给顾星琅另觅姑娘吧。 睿亲王妃悻悻然往回走,走出一半,回过头来:“让府医给顾星琅弄点药。” 本来就找不着对象,别破了相才好。 长浩觉得睿亲王妃今天又是失落的一天。 轻轻低叹一声:“唉,那洛姑娘看上去这么年轻,应该还没心上人吧,可惜了,见面就打架,要不然配世子也不错。” 这话被睿亲王妃听到了,转身,急急过来:“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 长浩吓了一跳:“什,什么?王妃,您问什么?” “我问你,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就,就说句不知道那洛姑娘有没有心上人,见面就,就打架啊。”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看,上去那么年轻?”长浩不确定地问。 “对,就这句,她多大了?” “啊?那,那,王妃,哪有打着架的二人互相问对方岁数的?” 这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操作啊。 咋滴,岁数相差大就不打了? 尊老爱幼? 睿亲王妃迫不及待:“你就说看上去,你感觉她有多大?” 长浩又挠挠后脑勺:“约莫十五六岁,或者十六七岁?总之,很年轻,还很漂亮,和郡主长得一样好看,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很大,会发光。” “对了,世子还说,这姑娘很特别。” “他亲口对你说的?” 长浩重重点头:“是,世子亲口所言。” 这下睿亲王妃真来精神了:“那姑娘住哪里?” 这小随从知道:“舒国公府,舒公子说让她和郡主作伴。原本她是要住到九王府去的,但是也不知怎么滴,世子不同意,硬是死拦着不让路。” “真的?” “嗯,是真的呀,小的一直在世子身边呢。” 睿亲王妃仰天大笑,顾家的列祖列宗们终于开眼了,开眼了呀。 她家儿子对姑娘有兴趣了! 哈哈哈哈! “王妃,王妃,您笑啥呀?”笑得有点渗人。 “唉,小长浩,你告诉我,你家世子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 有吗? 有吧? “不知道。” 睿亲王妃朝他翻个白眼:“问你也白问,你个小雏鸟。” 长浩表示他不是! 他有一次去后院找桃红姑娘的时候,一不小心撞见了她在洗澡。 “快,快替我现在就送封拜帖给舒国公夫人,明天我要去舒国公府。” 瞧那姑娘去。 能把顾星琅打趴下的姑娘,她喜欢! 若是看对了眼,便问问那姑娘对与她打架的顾星琅印象如何? 可以的话,就当即把亲事定下! 她要等着抱孙子。 一会儿和顾兴宇商量一下,给小孙孙起个啥名好。 不对,小孙女的名字也得想好了。 最好能生一男一女,凑成个好字。 至于那姑娘的家室…… 什么家室不家室的,他顾家已经是大梁皇家,还要看姑娘啥家世干嘛呀。 长浩望望天,天上的星星在朝他眨眼睛:“王妃,会不会太晚了?” “晚什么晚,快去!” 难得有个顾星琅愿意与之相互交流的姑娘,可千万别被别人拐走了。 至于那交流是不是打架,睿亲王妃表示,不重要。 长浩不是说了吗,和舒家那小子也认识。 绝不能被捷足先登了! 睿亲王妃一脚作势要踹来,长浩拔腿就跑。 全程,顾星琅就躲在转角处,听他老娘和长浩的这番对话。 他没阻止。 他也觉得很奇怪,今天才第一天见那个姑娘,怎么就…… 唉,算了。 然后,他就华丽丽的失眠了。 …… 进宫不比别的,虽说不用起大早,但卯时左右,李双晚和杨洛二人也起来了。 杨洛本就生得标致,皮肤很白,天鹅颈。 经过这几个月,她又长了不少肉,虽说还是瘦了点。 浑身充满朝气和阳光。 脸上那个硕大的黑毒瘤已半丝不见。 与数月前,她将她从乱葬岗带回山庄的苏洛相比,判若两人。 就是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站在她面前,也未必认得出她来。 李双晚让红霜特意给她打扮一番。 星言昨夜让人送来的东西,她得亲自去过目。 等到李双晚干完手头的活,从外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杨洛身穿藕荷软烟罗裙,腰间系着一指宽的红色腰带,将其盈盈腰肢勾勒得越发纤细。 红霜又从她的妆屉里取出一根缠枝钗花步摇,插在她的灵蛇髻上。 垂下的流苏随着她脑袋的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双耳戴一副珍珠耳环。 脚踩镶嵌了数颗硕大珍珠的绣花鞋。 李双晚不禁瞪大了眼:“洛洛,你这么一打扮,还真成了名门府邸家出来的大家闺秀了。红霜,你手太巧了。” 红霜浅浅一笑:“郡主,洛洛姑娘皮肤白,脖颈长,身材纤瘦,今天又要进宫,所以奴婢便特意给她妆扮成这样,您看可好?” 李双晚将人从梳妆台前扶起来:“好看,真心好看。” 只是,好像有点不太适合洛洛,总觉得怪怪的。 杨洛浑身不得劲:“琰琰姐,一定要这样穿吗?好难受啊,我连路都不会走了。” 伸伸胳膊,动动腿,累。 她以前只穿一身利索的窄袖衣裙,干起活来也方便。 第398章 妈宝男吗 红霜在一旁笑道:“洛洛姑娘,今天可是要进宫面见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能马虎。” “琰琰姐……”杨洛哀怨地看着李双晚。 虽说这样打扮确实不大适合杨洛,但正如红霜所说,是进宫,不一样。 替她把衣服理好:“好了,走吧,时辰不早了。再有一个时辰,大朝会就结束了。” “大朝会一结束,皇上就会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皇后也会在,我们就在慈宁宫给皇上请脉。” “星言昨天传来消息,他已经和皇上说过了,皇上已同意。到时,你便跟着我。” 杨洛听着李双晚的嘱托,点头。 抬头看向李双晚,一身淡红色劲装,如瀑的黑色长发只用一根缎带束起,最后全部拢于高高的玉冠中。 英气,利索。 特好看。 “琰琰姐,那你呢,你就穿这样?不换上像我这样的衣服?” “我不用换。” 红霜噗嗤笑道:“郡主是陛下亲封的将军,将军不穿红装穿劲装。” 杨洛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身上那身累赘的衣衫给扒了:“那我也要穿劲装,我不喜欢穿成这样,浑身不得劲。” 红霜急了:“洛洛姑娘,不可以啊,这样不行的,诶……” “我浑身不得劲,脉也把不准,红霜小姐姐,你说怎么办?” 杨洛眼神哀怨,动作却没停。 李双晚轻笑,对红霜道:“让她换回来吧,她就是这个性子,你把她打扮成大家闺秀,反而别扭。” “郡主……”红霜有些无语。 “好啦,快去准备马车。”李双晚把红霜往门外推。 “郡主,九殿下来了,说是来接您和洛洛姑娘进宫。”门口小婢女的声音响起。 杨洛把脑袋凑过来:“啧啧,顾星言是半点也离不开你啊。这是大朝会也没心思参加了?” 李双晚点点她脑门:“他是来接咱们入宫的。行了,你快点。” “马上就好。” “郡主,睿亲王妃来了,夫人请您带洛洛姑娘过去,先给睿亲王妃见个礼再进宫。” 又一丫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睿亲王妃怎么来了? 李双晚看向杨洛。 杨洛正对着镜子在拿丝带绑头发,见李双晚看她,从胳膊肘里转头去看她:“怎么了,琰琰姐?” “睿亲王妃来了。” “我知道,刚才婢女在外面通报了,我马上就好。咱们快去快走,耽误不了时辰。” “她是顾星琅的母妃。” “顾星琅是谁?” 李双晚嘴角抽抽,合着昨天两人打成这样,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昨天和你在城门口打架的顾世子,便是顾星琅。” “啊?不是,顾星琅是妈宝男吗?不就是两个成年人打一架,至于告家长吗?” 还找上门来了。 李双晚觉得,顾星琅这点倒不至于,应该是睿亲王妃回家后看到儿子脸上的伤,问了身边的随从,知道洛洛在舒国公府,自己个儿找上门来的。 何况这个点顾星琅也在大朝会。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亦没正式拜见过睿亲王妃,对她的为人不甚了解。 只知道睿王和王妃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独苗一根,自是宝贝得不行。 昨天洛洛把人家的脸挠花了,大概率有可能,睿亲王妃真的是兴师问罪来了。 好在洛洛现在住到了舒国公府,若还住在客栈,怕是已经被睿亲王妃叫人绑了。 “既然来了,你同我去见见吧,左右有义母在,星言也在,睿亲王妃不会太为难你。” 红霜忧心忡忡:“洛洛姑娘,听说睿亲王妃很护短,可进宫在即,要不您态度好点,先认个错吧?” 若是耽搁太长时间,延误了进宫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杨洛薅起袖子:“凭什么!她若要为她儿子出头,我就把我这给她看!她儿子手下也没留情。” 手腕上一片淤青,男人的手指印清晰可见,李双晚吓了一跳,忙让红霜去取伤药来:“昨天怎么没说?” “小伤,没事。” 但在妈宝男那儿,就是大伤! 李双晚嗔她一眼,待到替她上好药,便领着人去了花厅。 花厅里,远远的,李双晚和洛洛二人便听见有笑语声传出。 这也不像来问罪的呀,二人对视一眼。 “琰琰见过义母,见过睿亲王妃。”李双晚行礼。 “郡主客气了,快免礼。”睿亲王妃话对李双晚说的,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身边的杨洛。 李双晚忙扯了扯杨洛的衣袖。 杨洛便学着李双晚的样子:“杨洛见过夫人,见过睿亲王妃。” “洛洛姑娘可住得习惯?”吴氏笑问。 小九早就和她说起过李双晚在北晋的事,自是知道杨洛和义女是认识的。 “挺好的,谢夫人。” 睿亲王妃品阶在国公夫人之上,吴氏虽对她说话了,但睿亲王妃没叫她起身,她自是不能起。 杨洛仍没习惯古代半蹲的行礼方式,不过须臾,腰痛,腿也痛,身子开始晃。 偷偷抬眼去看上方的睿亲王妃,便瞧见她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脸上毫无表情。 杨洛咬紧了牙,顾星琅,你个妈宝男,别让本姑娘见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睿亲王妃?”李双晚见睿亲王妃这么为难洛洛,心里闪过一丝不痛快。 睿亲王妃转过头,看向李双晚:“呃?郡主,怎么了?” 李双晚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语气已经有些不悦了:“睿亲王妃,您看,能否让洛洛姑娘先起身?” 不等睿亲王妃回答,顾星言从外面进来,她们的对话,他自是听到了。 走到睿亲王妃面前,拱手行了一礼。 他自是了解睿亲王妃此人,但很明显,琰琰不开心了。 琰琰既然不开心了,那别的便不重要了。 于是,说出的话便有些生冷。 “王婶,侄儿此番来,是特意来接琰琰和洛姑娘进宫的。洛姑娘有肉白骨,活死人的高超医术,兄长的病您也知道,耽误不得。” “恕侄儿无礼,这便要要带她们二人先走一步了。” 吴氏见气氛有点僵,也忙打圆场,她自是从自己个儿子那里得知了昨天发生的事。 第399章 命定缘份 “是啊,睿亲王妃,昨天俩孩子打架的事,我也听我家那小子说了一嘴,也不全是洛姑娘的错。” “当然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城门口打架确实不对。你看,今天就卖我个面子,先让孩子们进宫。” “等她们出宫回府后,我带着她,还有琰琰一道,亲自登门道歉。” 睿亲王妃本来还有些听得云里雾里呢,吴氏这一说,她就明白了。 大笑道:“你们说什么呢?难不成你们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刚进舒国公府的时候,便碰到了舒文博,早就向他打听了杨洛在北晋的事了。 虽然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知道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这便够了。 李双晚看看一直没有起身的杨洛,再看向睿亲王妃:“难道,不是?” “哎呦,当然不是啊。快,洛姑娘,快起来,上前让我好好瞧瞧。啧啧,这姑娘,长得可真标致,我就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杨洛表示,她有些接受不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星言听得这话,有些不大高兴:王婶,您要不瞧瞧我媳妇? 杨洛依言上前,把袖子往那受伤的手腕盖了盖,既然不是兴师问罪的,那她也没必要把这伤露给人家母亲看。 “见过睿亲王妃。” 睿亲王妃拉住杨洛的手:“姑娘多大了?” “十六岁。” 睿亲王妃点头,十六岁,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定亲没?” “不曾。” “有心上人没?” “没有。” 睿亲王妃开怀大笑:“没定亲,没心上人好啊,哈哈,好啊。”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对视一眼,什么情况?睿亲王妃这是上门抢媳妇来了? 吴氏嘴角抽抽,合着人家及笄了还没嫁人,在你那是好事? “家中还有哪些人?有兄弟姐妹吗?” 杨洛摇头:“只有一个义父,在北晋,替我守着医,医馆。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父亲……也死了。” 永宁侯那个所谓的原主父亲,死不死的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哎呦,可怜的。”说着,便把手腕上的一只白玉蝠纹翡翠手镯套到了杨洛手上。 杨洛吓了一跳,这手镯一看就价值不菲:“睿亲王妃,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睿亲王妃按住她的手:“我让你拿着便拿着,我和姑娘有缘。” 第一天见面,就有缘? 打她儿子的缘吗? 杨洛不确定地看向李双晚。 李双晚朝她点点头,反正以后是一家人,拿着吧。 再看看时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睿亲王妃,您看,要不让我们先进宫?” “进宫啊,好啊,那我和你们一道进宫,找太后她老人家唠唠嗑。” 说着便站起身。 顾星言一脸的黑线,他母后哪里老了。 吴氏忙起身相送。 睿亲王妃笑着阻止:“夫人莫送,莫送,回去。” 说罢,拉着杨洛的手就走了。 看着一众人就这么走了,吴氏呆若木鸡,问身边的嬷嬷:“睿亲王妃今天来我们府上,干什么来了?” 嬷嬷摇头:“奴婢也不知道,瞧着有些奇怪,好像对洛姑娘有点意思。” 吴氏哼哼,睿亲王妃这两年为了给她儿子找媳妇儿找疯了。 都上门来抢人了。 李双晚眼睁睁地看着睿亲王妃把洛洛拉着上了睿王府的马车上。 杨洛人还恍惚着,怎么上的睿王府的马车都不知道。 上了马车,睿亲王妃也没放开杨洛的手:“姑娘,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 杨洛想起昨天在城门口和自己个儿打架的男人。 堂堂七尺男儿,这么宽的城门偏就不让,还把她的手腕给捏青了,不是个好人。 摇头:“不怎么样。” 睿亲王妃急了:“怎么能不怎么样呢,我儿子人可好了,谁都知道他是谦谦君子,温润有礼。” 杨洛摇头,没觉得,一个动不动就和姑娘动手的男人能会是什么谦谦君子。 睿亲王妃急了:“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此刻杨洛若正在喝茶的话,定是一口茶水能喷睿亲王妃脸上。 “睿亲王妃,您,到底想说什么?” 睿亲王妃轻咳一声,知道这事吧,有点急,但不急,容易被别人抢:“嫁给我儿子,给我当儿媳妇,如何?” “啊?不是,我和您儿子就见了一面,一见面就打架,他脸还被我挠花了,您确定?” “这说明你俩是天定的缘份啊,我儿子从来不和姑娘说话,更不要说打架了,这不正说明,他对姑娘很特别,对你有意思吗?” 杨洛没觉得。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打断:“王妃,要不让世子先和姑娘相处相处?” 王妃也太着急了,这姑娘的底细都还没摸清呢,就和舒公子聊的那么两三句话,能知道个啥呀,怎么就世子妃的位置都允上了呢。 万一世子不同意,这不是又得闹上了吗? “呃,也对,也对,是我太心急了哦,洛姑娘莫怪。” 想起自家儿子的脾气,睿亲王妃也头疼。 杨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放过她了。 要不然,她甚至有理由怀疑,但凡她今天稍微表示出点对她儿子有那么点好感,睿亲王妃能拉着她直接和他儿子圆房去。 宫门口下了马车,李双晚便拉住了杨洛,低声问:“怎么样?睿亲王妃没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想让我嫁给顾星琅。睿亲王妃好奇怪,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嫁给她儿子的。” 李双晚朝顾星言一挑眉,看来缘分这东西,就是老天爷也拆不开。 “其实顾星琅这人挺好的,你可以试着和他相处相处。” “真的?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卖了呢?”她怎么觉得琰琰姐和顾星言今天怪怪的呢,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哪能呢,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几人刚到慈宁宫门口,迎面便碰到了正在巡逻的顾星琅。 今天的顾星琅一身戎装,柳叶甲在阳光下泛着烁泺金光,脚踩黑色皂靴,腰别宝剑,手搭在宝剑上,威风凛凛。 年轻将军眉如墨画,眼若星河,浑然天成的俊美之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凌厉与威严。 只是在看到对面走来之人,身上的凌厉之气顷刻间便散去了大半。 “母妃,您怎么进宫了?” 第400章 长长久久 睿亲王妃朝他挤挤眼,意思是让他快看郡主边上的姑娘。 她进宫能干啥来了呀,当然帮你追媳妇来了呀。 顾星琅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然后就看到昨天和他打成一团的姑娘跟着小九和郡主进了慈宁宫。 半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睿亲王妃气得想点他脑袋,但看到他身后跟着一排禁军,还是算了。 不能让儿子在自己个儿属下面前丢份。 “下值了早点回家。” 顾星琅还望着慈宁宫的宫门,听得母妃这么说,也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是。 等到睿亲王妃进得大殿里,几人已向太后和皇后见了礼。 皇后翟淑华一早便在慈宁宫等着了,昨天听小九说了后,便急着想见杨洛。 但凡有一丝丝希望,她也想让陛下试一试。 乔神医此刻也在。 自乔神医来后,顾星成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发病了。 但他也说,寒毒要想彻底清除,他属实没有一点把握。 如今他能做的,便只有徐徐图之,不敢太冒险。 陛下如今的身子似乎和寒毒达成了某种默契,这种默契什么时候会打破。 谁也不知道。 也许打破的那一刻,便有可能是大限之日。 纵然乔顺被称之为神医,却也是不敢贸然对顾星成下猛药的。 所以,昨天一听说洛姑娘来了,他便也早早在一旁等着了。 盛京城,洛姑娘将一位已经被郎中宣布死亡的孕妇救回来不说,还母子平安之事,他自是早就听闻了的。 这般奇事,短短几个月,已是传得天下皆知。 据说是剖腹产子,产妇先是被救醒了,再行剖腹。 全程也不过半个时辰。 甚至产子过程,那产妇都没昏迷,五天后就能下床了。 他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早就想见见她了,不曾想,今日一见,竟如此年轻。 乔神医忍不住胡子抖了抖,不确定地看向顾星言,会不会弄错了? 这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难不成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学会把脉开方了? 顾星言朝他点点头,意思很明显:本王不会弄错。 舒太后见了杨洛也是一时诧异,但既然小九和阿琰都这么说,那便试试吧。 左右这三十余年来,一个个大夫和太医说过的话,她没有一刻能忘。 趁着皇帝还未下朝,杨洛问乔神医拿了脉案先看了起来。 殿内极为安静,无人敢打扰两位神医。 只是看他们二人,先是乔神医在向杨洛介绍陛下的情况。 接着便是杨洛说出自己的见解。 一开始乔顺还只是坐在杨洛对面,听她说。 不过半刻钟,便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听她指着脉案说着什么。 乔顺时不时还点点头。 偶尔乔神医还抚掌说一声:“妙啊,洛大夫果然医术高明,老头儿实在不及。” 杨洛笑道:“乔大夫客气了,您老经验丰富,是晚辈班门弄斧了。” 二人还挺客气。 “陛下中寒毒已久,老头儿这几个月一直以温吞的方法求得平衡,不敢逾越半步,就怕一个不好,适得其反。倒从未想过,还有此方法。” “妙,实在是妙。” 众人齐齐朝他们二人看过来。 只见乔顺两眼发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也不顾殿内人身份何等尊贵。 来来回回走了数趟。 就连一向恪守规矩的宁如姑姑也不敢出言阻止半分。 走了数趟,乔神医猛地驻足:“按洛大夫所言,陛下的寒毒可解?” 杨洛面色却不像乔顺那般轻松。 “得让我先看看陛下的情况才好下定论,且陛下被寒毒侵蚀的时间太长了,五脏六腑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也需细细检查一番才行。” 没有半个月怕是不行。 而且,她也不能立即就下决论,免得太后和皇后她们寄予太多希望,结果又失望。 睿亲王妃忍不住问顾星言:“小九,这洛姑娘是什么来头?” 顾星成倒也没瞒着:“她原是北晋永宁侯府二姑娘,其母生她时难产而亡。因是庶出,在后院被嫡母苛待,去年底被诬陷毁了嫡女容貌,乱棍打了个半死。” “永宁侯夫人以为她断气了,便命人将她扔去了乱葬岗。被路过的郭郎中所救,便认了郭郎中为义父,与永宁侯府也断绝了关系。” 杨洛被琰琰所救一事,自是不能让睿王婶知晓,左右前世她的确是被郭郎中救下的。 睿亲王妃轻轻叹息一声:“这么好的姑娘,这永宁侯夫人怎么下得去手啊。” “这,侄儿便不知了,想来应该是她的母亲甚得永宁侯宠爱,嫉恨吧。其母一死,便将恨转到了她女儿身上。” 睿亲王妃一双眼一直盯着杨洛,她都有些心疼她了。 半个时辰间,已然下了大决心。 不行,一定得让顾星琅娶她! 这儿媳妇他们睿王府娶定了! “那她这一身医术从何而来?” 顾星言摇头:“这侄儿便不知了,许是有高师吧。” 睿亲王妃半信半疑地点头。 思虑间,便听得太监的尖声唱报:“皇上驾到!” “儿臣给母后请安。”顾星成一进来,便先向舒太后行礼。 其余人这才向顾星成行礼。 杨洛直起身时,便开始观察顾星成的面色。 见他脸色不止苍白,还泛着乌青,便知寒毒入体太久,已是半刻不能耽搁了。 顾星言已道:“兄长,这位便是我昨天与你提起的杨洛,洛姑娘。” 顾星成自是看到杨洛了,朝她微微点头,伸出胳膊来:“那便有劳洛姑娘了。” 他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就连乔神医也只能缓解,无法彻底清除。 寒毒日日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这三十年来,看了无数大夫,喝了不知多少苦药,半丝有用都无。 早已不抱希望。 但他不想让母后,让妻子,让小九失望。 所以,纵然心里不愿,但昨天小九提起,又见淑华双眼放光,满是期盼的样子,终也不忍。 谁不想活得长长久久,陪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久点,再久点呢。 顾星琅进来时,便看到杨洛两根葱白似的手指搭在了顾星成瘦弱的手腕上。 她的衣袖往后滑时,露出半截如玉般的皓腕。 只是,那皓腕再往上一寸,却见隐于袖子下方的肌肤泛起一点点淤青。 第401章 过气太妃 顾星琅眉心猛地一跳,那地儿,是不是昨天他捏的? 他用了那么大劲吗? 还是姑娘的肌肤要娇嫩一些? 刚这么想时,就看到宁安郡主朝他瞪过来的目光。 小九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朝他看了过来,跟着就瞪了他一眼。 自家母妃一见他二人的举动,好奇看过去,就看到自家儿子脸抽抽的模样。 她觉得这三人有点奇怪,于是也顺着李双晚的视线朝杨洛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也发现了她手腕上的淤青,原来如此! 肯定是自己个儿那兔崽子昨天没轻没重了。 殿内极其安静,所有人都在等杨洛得出结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除了顾星言和李双晚神情比较放松外,所有人都揪着一颗心。 不知过了多久,杨洛才慢慢放开搭脉的手。 翟淑华迫不及待问道:“洛大夫,怎么样,皇上身上的寒毒,可有……” 话说到一半,眼眶已然红了,声音亦有些哽咽。 顾星成宽慰地拍拍翟淑华的手,对杨洛道:“朕身上这毒乃是娘胎里所带,太医们早就断言,洛姑娘不必为难。” 意思是他早就认命,不必费那个心,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杨洛摇头:“我还需要进一步检查,陛下,草民冒犯,需得您将上衣都脱了,我要按压您的五脏仔细检查一番,才好判断。” 听得这话,顾星琅眉心便是没来由地突突了两下。 “呦,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一来就要让皇上脱衣服。呵,陛下的龙体岂容你随意触碰,真是不知廉耻!”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大殿外传了进来。 众人齐齐往殿门口望去,便见陈贵太妃仪态万千地一手搭在贴身嬷嬷张承芬的手上,一手甩着丝帕,扭着腰肢进来了。 睿亲王妃心里冷哼一句,先皇帝都死了,屁股扭成这样给谁看呢。 “呵,哀家当是谁呢,原来是出宫颐养天年的陈贵太妃,只是哀家记得并未请你入宫。” “太后姐姐说什么呢,这皇宫哀家也住了大半辈子了,想来不就来了么。” 她用帕子掩唇一笑:“自己个儿的家里,哪用得着太后请。” 说罢,便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舒太后气恼,但也拿她实在没办法。 先帝那老东西给了她一块玉牌,见此玉牌,禁军不敢不放她进来。 李双晚淡淡一笑:“都说大夫眼中无男女,却不曾想在陈贵太妃眼中,大夫给病人检查身体,竟也成了不知廉耻了。” 陈贵太妃脸一沉:“哀家和太后说话,哪有你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野丫头插嘴的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吗!来人,给哀家掌她的嘴!” 跟在陈贵太妃身后一道进来的石荣,看了眼殿内众人的脸色,咬了咬牙上前。 正要举起手,便听顾星言寒潭如冰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王倒要看看,在这太后的慈宁宫里,皇上面前,没有皇上和太后发话,谁敢对宁安郡主动手!” “呵,怎么,九王殿下如今封王了,说话也有底气了?敢对哀家如此说话了?” 李双晚轻笑一声:“九殿下是靠自己的本事将昭国大军赶出大梁,收复壤城、淮州,生擒阿瓦这位被世人称为战神的昭国大军将王,以及二十一万俘虏。” “更是与昭国大司马谈下盟约,迫使他们割让十城,赔银数百万两,马匹、羊数万头,自是有这个底气的。” 陈贵太妃气得脸色发青,这小贱人的意思是她儿子无用喽!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野丫头罢了,也敢在她面前叫嚣! “呵,不知道的,听了舒姑娘这番话,还以为这场仗是顾星言一个人打下来的呢。” 意思很明确,不过是梁老将军和一众副将立下的战功,结果全被顾星言不知廉耻地夺了。 睿亲王妃冷笑一声:“这天可是颠倒黑白了呀,莫说太后,皇上,皇后娘娘都在,就是九王和本王妃也在,你一个过气的太妃在这里摆什么威风呢!” “你,张氏,你好大的胆子,敢和哀家这么说话!” 睿亲王妃白眼一翻:“呵,你儿子又没当皇帝,哀什么家,你自称个哪门子哀家?陈氏!” “你,你你你……” 陈贵太妃气得人都要厥过去。 “你什么你,有本事别让小九和宁安郡主给你儿子擦屁股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着了别人的道不说,还差点让整个大梁被天下人唾骂。” “要不是小九和郡主力挽狂澜,你那好儿子能不能回得来还难说呢。张嘴说别人之前,先拿个镜子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脸!” 论吵架,睿亲王妃表示从未输过。 再说了,过气太妃针对的可是她的准儿媳妇。 陈贵太妃脸都气绿了。 “宁安郡主乃是朕亲封的郡主,她在对昭国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与昭国签订的订战盟约中,也立下不菲功绩,太妃这是对朕的旨意有异议不成!” 顾星成脸色也变了,原本对她表面还虚与委蛇,现在这话说出来是半分也不客气了。 陈贵太妃气得咬啐了后槽牙。 睿亲王妃冷笑一声:“要说不知廉耻么,本王妃倒是记起一事来。” 她看向舒太后:“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陈贵太妃生辰王时,因补得太过了,胎儿过大,胎位也不正,痛了一天一夜没生下来。” “最后竟是让一位太医进了产房,也不知……” 睿亲王妃用帕子捂嘴笑:“要我说,都被男人看光了,倒不如一根白绫把自己个儿吊在悬梁上得了,免得到现在还出来丢人现眼。” 舒太后笑道:“自是记得的,而且当时还是陈贵妃自己哀求的先帝,先帝也是没法子了,想着那太医是妇科圣手,进就进吧,便点头同意了。” “你,你……”陈贵太妃气得嘴唇发抖,身子也止不住开始颤栗,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时她躺在产床上,腹中孩儿迟迟生不出来,人已经一条腿跨进鬼门关了。 她要活着,便让张承芬出去央求了先帝。 张承芬见自家主子无法辩驳一唏,朝几人行了一礼,不卑不亢上前。 第402章 寒毒可解 “睿亲王妃此话便有些断章取义了,当时那太医可是蒙着眼进的产房。” “且与产床还隔着一张阻挡视线的屏风,他并未进得跟前来,只听着接生嬷嬷的描述,告诉她们如何推揉肚子。进去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胎位正了后,太医便出来了。” “这全程都有宫女和洪迈陪在一旁,都是可以作证呢,哪里便是看光了。” 这倒是真的,睿亲王妃也不好乱说,便不说话了。 “来人,请贵太妃回辰王府。”顾星琅下令。 陈贵太妃目眦欲裂:“顾星琅,你敢!我有先帝所赐玉牌,见玉牌如见先帝!” 顾星琅嘴角勾了勾:“太妃娘娘也说了是先帝,您若要见先帝,不如自己个儿去见他老人家,咱们这些人便不奉陪了。太妃娘娘,请!” 张承芬朝她轻轻摇头,今天本不该进宫来的。 可她也想不明白,陈大将军和陈大人为何要让贵太妃娘娘进宫来这么一趟。 此刻,忽听得陈贵太妃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先帝啊,您才走了多久啊,他们就联合起来欺负我们母子二人了呀,您快睁开眼看看吧,我们要被欺负死了,没法活了呀。” “来人,请贵太妃出去!”顾星成脸色亦冷到了极点。 陈贵太妃被两位宫女一左一右请了出去。 顾星琅亦跟在他们身后离开,只是走之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正低头在脉案上写着什么的杨洛一眼。 杨洛根本没注意进来这么一个人。 她才懒得管他们之间的唇枪舌战呢,脉案记录完,便对顾星成道。 “皇上,您体内的寒毒十分特殊,草民需得检查仔细了,否则用药稍有偏差,便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 被陈贵太妃这么一搅和,原本没半点信心的顾星成也打起了精神。 “好,有劳洛姑娘了。” 若他真这么离开了,母后,小九,淑华他们不知要被陈氏一族欺负成什么样了。 翟淑华站起身,扶住顾星成的胳膊:“陛下,我同你一道进去。洛姑娘,可好?” 大夫在检查时,自是不愿有旁人的,但一想到这是在古代,便也不再勉强,点头道:“好。” 顾星言也站起身:“我也进去。” 杨洛什么也没说,拿起药箱,跟在几人身后进了偏殿。 睿亲王妃迫不及待地拉住李双晚便问:“郡主,你昨晚和她睡了一夜,感觉这姑娘如何?” 这话正好被一脚跨进偏殿门的顾星言听到。 于是,男人身子顿住,幽幽转过身来,视线便落在了李双晚身上。 李双晚面皮一紧,忙摆手:“睿亲王妃,您这话说的,我和洛姑娘我们一人一间屋,没睡一起。” 男人听到这话,这才心情颇好地嘴角勾了勾,抬步入内。 李双晚重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顾星言这男人的醋从哪来的,怎么谁的都吃。 “嗨,睡不睡一个屋的都一样,我听舒国公夫人说你们住一起,便想着问问你。你觉得她给阿琅当媳妇儿如何?” 她想说不一样,有个男人若是知道她和洛洛睡一床,晚上非来找自己算账不可。 李双晚亦忍不住嘴角抽抽,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愿不愿给她儿子当媳妇儿的。 “睿亲王妃,这,这我哪里能说如何,总要他们二人看对眼才行。再说,会不会太早了点?他们才见了一面。” “不止,刚又见了一面,两面了,也差不多了。想当年我和阿琅父亲顾兴宇就是见了一面便定下的亲事。” 睿亲王妃想想自己个儿子的样子,长得也还算不错,应该没问题。 儿子难得对一个姑娘特殊,她这个当母亲的哪有不牢牢把握的道理。 李双晚在心里哀叹一声,看来前世,洛洛和这位睿亲王妃处得这么好,也是有原因的。 人与人之间是讲缘份的。 说话在的功夫,顾星言等人便从偏殿出来了。 舒太后着急地站了起来:“如何?” 宁如姑姑也是眼眶红红的,这三十余年来,她每日陪在太后身边,知道太后为了陛下的病有多焦心,吃了多少苦,此刻亦是迫切地看着杨洛。 顾星成朝几人微微一笑:“洛姑娘会尽全力的。” 杨洛在偏殿特意没说,好消息总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好。 这话舒太后听得太多,太多了,她喉头一梗,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乔顺急急道:“陛下,非也,非也,您还未来之前,洛大夫便已经说了,她或可解。” “洛大夫?” 杨洛环视了众人一圈,每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知道后面的话说出来很重。 但依旧重重点头:“是的,我能解!”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得殿内一片惊呼声响起,接着就是一阵抽泣之声。 翟淑华急切问道:“洛,洛姑娘,陛下身上的毒,真,真的能解?” 说话时,声音已然发了颤。 “能解,不过过程缓慢,陛下的五脏六腑被寒毒侵蚀得太严重了。” “但,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李双晚忙上前与宁如姑姑一道轻轻拍着舒太后的后背。 “太后,这是喜事,洛姑娘医术绝顶,她一定可以的。” “对,阿琰说得对,喜事,是喜事。我,我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舒太后紧紧握住李双晚的手,她知道这位洛姑娘是因为阿琰才来的大梁:“阿琰,谢谢你,谢谢你。” “太后,您言重了。” 翟淑华嘴唇颤抖着:“洛姑娘,要怎么治,要什么药,您说。” 只要这天下有的,陛下就能救。 “好,我一会写一张方子出来。” 苏朝全噗通一声就朝杨洛给跪下了,抹着泪磕头:“老奴谢洛姑娘,谢洛姑娘。” 杨洛被这一连串的操作给整得有些哭笑不得。 “陛下所中的这种寒毒,极为特殊,应该是下毒之人当时留了一手,不想毒害太后娘娘,只想杀了那腹中胎儿。” “所以毒下得极为巧妙,若太后娘娘怀的是女婴,怕是产下时便是死胎。但好在怀的是男婴,按他下的计量,其实陛下是活不过三十的。” 第403章 岂不两全 众人面露诧异,这位洛大夫不过就是把了会儿脉,检查了五脏器官,竟是与当年向娘娘下毒的彭洋太医交代的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宁如姑姑哽咽道:“对对对,洛姑娘您可真是神了,真是半点也没错。” “这三十年来,每当陛下犯病,太后都是亲喂汤药,无微不至照顾,尤其是陛下年幼时,娘娘照顾得十分细心。” 杨洛点了点头,若非至亲之人,用尽所有心力照顾,大梁帝这身子怕是早两年就已经被拖垮了。 哪还能处理朝政。 李双晚替大家问出来:“洛洛,要怎么治?” 杨洛朝她点头:“我需得每日过来给陛下施针,陛下还得配合着每天泡一个时辰的药浴,将体内的寒毒之气逼出来。只是……” 她看向顾星成:“只是,无论是施针,还是泡药浴,都相当痛苦,过程漫长,非常人能忍受。” 顾星成原本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无防。” 比起离开小九和母后,还有爱妻,再怎么样的痛,他都能忍受。 杨洛嗯了一声:“如此这么半个月之后,我再每隔三天过来施一次,陛下亦是每隔三天泡一次药浴。再半个月,时间拉长到六天。” “每隔半个月时间比上次多拉长三天,一直要持续半年,才能彻底将体内寒毒逼出来。” “过程很漫长,亦很痛苦,陛下,您得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能好好活着,谁能不想呢。 顾星成点头:“朕定全力配合洛姑娘,洛姑娘但治无防。” “好。” 李双晚脸色不轻松,看向顾星言。 顾星言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旁低声问:“在想陈贵太妃的事?” “嗯。星言,你不觉得她今天来这么一趟很奇怪吗?” 顾星言点头,他自然也是想到了。 就听李双晚继续道:“她不是一个如此冲动,做事这么没有章法的人。所以,我是担心,她今天进宫闹这么一出,是想打听洛洛究竟能不能治得好陛下。” 她反握住男人的手:“星言,一定要派人保护好洛洛。” “好。” “不如每天我陪她进宫给陛下施针吧。” “好。只是,你要回盛京城怎么办?” 李双晚也在想这个问题:“让我好好想想。” 顾星言捏了捏她的手指。 杨洛并未听到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的交谈,到一旁去写方子了。 乔顺便站在一旁看着,越往后看,脸上的激动之情越甚,连连抚掌。 “妙,太妙了,太妙了!我乔顺自此以后再不敢自称神医了。洛大夫,请受老夫一拜。” 说着便要拜下去,被杨洛一把托住:“乔大夫,您太谦虚了。” 她只不过掌握了二十一世纪最先进的中西医技术罢了。 方子上的草药有含有剧毒的,亦有温和的,杨洛洋洋洒洒写了数页纸,交到苏朝全的手上。 苏朝全拿着方子直抹眼泪。 舒太后拭干泪,对他道:“苏朝全,你去太医院,这些药你亲自挑,不可假手于他人。” “是,老奴必亲力亲为。” 舒太后转而对杨洛道:“为了给皇上治病方便,哀家让人在慈宁宫边上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洛姑娘不如就住到宫里吧。” 李双晚和顾星言对视一眼,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宫内有禁军,慈宁宫舒太后身边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太监。 如今皇宫已尽在顾星成的掌握之中,陈氏一党绝不可能在宫中对洛洛下手。 睿亲王妃一听这话,那哪能呢。 这顶顶好的媳妇儿在慈宁宫住上半年,指不定就是谁的了。 跟着太后她老人家,还学了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那便不可爱了。 不等杨洛应答,忙笑呵呵道:“不必,不必。哎呀,太后娘娘,年轻人喜欢出去走走,住宫里哪有宫外方便。洛姑娘也才刚到四九城,将她束缚在您这慈宁宫哪成呢。” 这一住便是小半年,又不是宫妃,这换谁吃得消呢。 “这样吧,我让阿琅每天负责接送洛姑娘。” “反正阿琅每天都要来宫里当值,他早上来的时候接上洛姑娘,下值回去再把洛姑娘送回去,岂不两全?” 岂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睿亲王妃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对视一眼,对啊,这不是有现存的护花使者吗。 而且宫里毕竟规矩多,洛洛又是个性子率真的,在宫里肯定住不惯。 他们又急着去盛京城,正左右为难呢,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嘛。 二人笑而不语。 杨洛表示她不喜欢住宫里是真,但不愿意让那个和姑娘打架,半点不让,小气巴拉的劳什子顾世子顾星琅接送也是真。 让她每天两趟的面对这张欠揍的脸,她手会痒。 “太后娘娘,您给我一块随时进出宫门的令牌便可以,不必顾世子接送,我认得路。” 睿亲王妃急道:“哎呦,这哪成啊,姑娘家家的,精贵着呢。” 她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洛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四九城啊,最近涌进来不少流民,吓人着呢。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行呢。” 顾星成表示在他的治理下,四九城的流民已经少了许多不说,还给他们安排了活,除了老弱病残,都有了糊口的本事。 睿王婶啊,你为了给你儿子找媳妇,诋毁我这治国之能,真的好吗? 杨洛当即拒绝:“多谢睿亲王妃好意,就不劳烦顾世子了。” 睿亲王妃双手一起摇:“不劳烦不劳烦,一点也不劳烦。反正他一天天的,也没事可做。” 顾星成转眼看向睿亲王妃,他这堂堂大梁大皇宫,禁军统领没事做? 用了好大力才把要冲出口的话按了下去。 “陛下会派人保护我的,对吧,陛下?”杨洛看向顾星成。 所有人都看向顾星成。 顾星成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若是阿琅和杨洛能成,他很乐得其见。 但显然,人家姑娘不待见。 顾星成看向顾星言。 顾星言正在看李双晚。 李双晚表示,可以。 第404章 失传鬼针 睿亲王妃一见成了,忙道:“对啊,陛下,你就派阿琅保护洛姑娘吧。” 顾星成表示,他皇宫有暗卫很多,没必要派禁军统领,太招人眼了:“行,那就让阿琅负责每天接送洛姑娘吧。” 顾星言朝李双晚挑挑眉,示意帮二哥一把,要不然他这追妻之路太漫长。 “呃,我觉得还是让顾世子接送吧,他有马车,方便。”李双晚这一次准备帮顾星琅一把。 杨洛不说话了,说得好像舒国公府穷得马车也没有了似的。 但也知道他们虽未明说,应该是防着那个刚来撒泼打滚的过气太妃。 再看看四周,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顾星琅焊到她床上去。 连琰琰姐也是。 睿亲王妃朝李双晚挤眉弄眼,表示你是个上道的。 成亲你坐上桌。 反正接送一段时间,最多五六七八十来天,小九和郡主就要出使北晋了。 嘿嘿,到那个时候,洛姑娘再住舒国公府已然不妥。 不如就让她住睿王府上去。 但这不是现在能提出来的,循序渐进嘛。 睿亲王妃美滋滋地想着。 人一旦住到睿王府,就没有再出来的道理了。 嗯,她的院子安排在哪儿好呢? 对了,阿琅的院子边上有一处院落,回去就让人把那堵墙给拆了。 李双晚瞧着睿亲王妃一会抿嘴笑,一会儿两眼放光的,知道她心里打的那点小九九。 说话间,便听得外间有小太监禀报:“陛下,欧阁老求见。” “请先生进来。” 欧江林也是听说了杨洛来了四九城,大朝会结束后,先回值房将公务安排好了,便急急赶了过来。 行了礼后,便问起陛下身上寒毒之事,听得能治,欧江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向舒太后,见她眼圈红红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忙别过头,将心里那股难言的情愫压下。 “陛下,北晋的国书已在路上了,约莫再有五天左右便能到。景章帝及太子凌恒明确表示,欢迎九殿下和宁安郡主出使北晋。” 消息是先经过林木森送来的。 顾星成点头,转向顾星言:“小九,东西都准备得如何了?” 出使北晋,总要带点东西去。 仿如两个月前,北晋派使者出使大梁,恭贺大梁新帝登基,亦带来了不少价值不菲的礼物。 两国邦交,礼尚往来而已。 顾星言点头:“兄长放心,一应已准备妥当。” “好,那等国书一到,你们便出发吧,早去早回。” “是。” 杨洛一听这话,急了,她才来四九城,琰琰姐他们就又要回北晋了吗? 不行,她也要去! 忙拉了一旁的乔顺。 “乔大夫,我把施针之法教给你吧。给陛下用的这套针法叫鬼门十三针。” “这几天,我每天来给陛下施针,您在边上看着,想来乔神医四五天左右,肯定可以了。” 乔顺一听洛姑娘年纪轻轻,使的竟然是早已失传的鬼门十三针,倒吸一口气的同时,脸上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那可太可以了呀。 没有回话,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杨洛跟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殿内众人都愣了愣。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不过刚过及笄之年的姑娘面前,自称徒儿。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杨洛吓了一跳,忙把乔顺扶起来:“乔大夫,您这是做什么?您是前辈,晚辈不过是班门弄斧,岂敢受您如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鬼门十三针非一般人能学会,师父肯交于我,我岂有不跪拜的道理。” 这可是失传了上百年的绝技啊! 杨洛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和九王殿下、郡主一道回北晋,所以才想到劳烦乔大夫您。您若还这么说,晚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乔顺哪敢再说什么,忙站起身:“好好好,不知能否让我那孙女在一旁也看看?这孩子天赋极高,只可惜我老了,能教她的不多。” 若是能得了洛大夫的这套鬼门十三针,不知可以挽救多少生命。 乔顺的孙女乔真真自进来后,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旁。 此刻听祖父提起,忙上前朝杨洛行礼。 被乔顺按着肩膀跪下:“快,快叫师父。” “师父。” 杨洛无奈扶她起来。 “洛大夫,你不收我这个老徒弟,便收了我孙女儿吧。”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相视一笑,直接无语。 杨洛能说什么呢,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只得点头。 乔顺小老头儿,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 乔真真也特开心。 李双晚疑惑问道:“洛洛,什么叫鬼门十三针?” 乔真真忙道:“这个我知道,一针鬼宫,即人中。” “二针鬼信,即少商。” “三针鬼垒,即隐白。” “四针鬼心,即大陵。” “五针鬼路,即申脉。” “六针鬼枕,即风府。” “七针鬼床,即夹车。” “八针鬼市,即承浆。” “九针鬼窟,即劳言。” “十针鬼堂,即上星。” “十一针鬼藏,男即会阴,女即玉门头。” “十二针鬼臣,即曲池火针。” “十三针鬼封。” “这套鬼门十三针我常听祖父提起,说是已失传了上百年,号称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所以才称之为鬼门。” “祖父每每提起,都十分惋惜。” 她看向杨洛:“没想到师父竟然会,真的,真的太,太好了。” 李双晚脸色一片茫然,表示她完全没听懂。 看向杨洛时,顿时觉得自己把她从乱葬岗捡回来是捡到宝了。 但见乔顺兴奋地搓着手:“没错,没错。失传了上百年的鬼门十三针,正是此,洛大夫医术高超,可救万民啊!” 杨洛头痛,把她捧得太高了,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双晚转向顾星成:“如此,臣想向陛下讨个恩典。” 顾星言是知道琰琰的心思的,把杨洛一个人放在四九城,她总归是不放心的。 “既然洛洛想与我们一道去北晋,那不如我们便往后推迟半个月再出发。陛下,您看这样是否可以?” 到时路上走快些,与爹娘和哥哥他们回到北晋相差不了几天。 第405章 扶不起来 顾星成正要点头,就听睿亲王妃急急阻止:“哎呀,这哪里成啊。这行程都安排好了,哪有乱改的道理。” “陛下,你听听臣妇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舒太后和宁如姑姑二人抿嘴笑。 这睿亲王妃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能不抓紧了吗。 也便由着她去。 “让小九和郡主他们等北晋的国书一到,就出发。接下来这几天呢,我就把洛姑娘接到睿王府去住,阿琅接送起来也方便。” 一个姑娘家家的,郡主都离开了,无端住在舒国公府也不像样。 “半个月后,乔神医肯定也会这什么,什么鬼门十三针了。到那时,再让阿琅陪着洛姑娘一道去北晋。陛下,您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顾星成表示这倒也不算为一个好办法。 对乔神医的医术他还是极为相信的。 睿亲王妃见顾星成点头了,又急急道:“毕竟这前半个月至关重要,假手于人总是不好,还是……” 李双晚抿嘴笑,要不是都知道她的性子,也知乔神医水平,有心的人可要多想了。 睿亲王妃看看乔顺,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笑,接着往下说道:“还是让洛姑娘亲自施针的好,陛下你说呢?” “乔神医对不住啊,您理解我这个当娘,咳,当婶子的心吧?陛下身上的寒毒太霸道了,前面这半个月又至关重要。我,嘿嘿,我也不大放心。” 她又急急转向太后:“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您也不放心的,对吧?” 被无缘无故拖下水的舒太后表示,她其实挺相信乔神医的:“睿亲王妃说的也不无道理。” 乔顺胡子翘翘:“嗯,对,睿亲王妃说的有道理。” 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杨洛哀怨地看向李双晚,好姐妹这是连同这里的所有人,把她打包卖给了顾星琅。 李双晚朝她点头,表示可以。 事情便这么敲定了下来。 …… 陈贵太妃一回到辰王府,便直接去了顾星渊院中。 顾星渊这一个多月来,受了不少罪,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太医说需得好好调理几个月才能养回来。 陈廷华和陈士辉父子也在。 不等她说话,顾星渊便从床上艰难地直起身:“母妃,如何?您看出那个叫杨洛的有什么不一样了吗?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解顾星成身上的毒?” 陈廷华看向她,也迫切想知道答案。 然,陈士辉自被自己父亲拽来辰王府,近一个时辰了,一句话没说,一直把自己窝在椅子里。 此刻他眉头紧皱,配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反而显得有些狰狞。 其实前天城门守卫将在城门口发生的事,已经告诉他了。 他是真不想再管了,精疲力尽,一个个的扶不起来。 杨洛这个人,他自然听说过。 只因其两个月前,在北晋救回一对母子。 陈贵太妃看了眼自己的兄长,坐到顾星渊床边,示意他躺好,点头:“听她的意思,估计有五成把握能替顾星成解毒。” 陈士辉深深闭了闭眼,一个两个的好机会全从手上溜走了。 顾星渊怒得一拳砸在床沿边:“不行,母妃,我们做了这么多,绝不能让杨洛那个小贱人把他的毒给解了!” 否则,就算顾星言两年后身上的暗卫之毒发作死了,又有什么用! 他的皇位还不是白白飞了! 要是知道杨洛会来大梁,还和顾星言他们认识,他早就让在北晋的暗卫将她给杀了。 一个小丫头而已,还杀不了了,他就不信了。 他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陈贵太妃点头,看向陈士辉和陈廷华:“父亲,兄长,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陈廷华没说话,反而是看向自己的长子:“士辉,你说句话。” 陈士辉掀开眼皮,看向屋中几人,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朝顾星渊行礼:“殿下,微臣无能,这件事,您还是让自己的幕僚们想办法吧。” 说罢,掸了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便起身要离开。 顾星渊急了:“舅舅!” 陈贵太妃脸色也沉了沉:“兄长,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陈士辉只觉疲惫至极,他淡眼看向陈贵太妃:“贵太妃娘娘,这话扎心啊!臣殚精竭虑,为了给殿下争取与昭国签订盟约的机会,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人力?” “可结果呢?殿下,不是微臣说您,这件事,您着实办得太差劲了。” “中了别人的圈套,险些坏了大事,阿瓦是他们昭国的战神,您再有怨言,也只能吓唬吓唬他们,怎能真的杀了他?” 顾星渊这段时间因为此事,不但被顾星言羞辱,关在割下阿瓦头颅的牢房里,不敢闭眼休息,几乎神经错乱。 而且这一路,几千里路靠着双腿走回来,沈老大人和梁老将军这两个老匹夫日日夜夜地盯着自己,不让他休息片刻。 回到府,也被母妃好一通骂,心里着实憋着一股气。 没想到回到四九城,他最亲的亲人,非但不理解他,不心疼他,还百般埋怨。 要说有错,那也是昭国那位大祭司太过狡猾,奸诈的原因,关他什么事! 他怎么知道,昭国君主要借他的手杀了阿瓦。 天底下哪有如此薄情寡义的君王。 何况,他这么做,也是想要逼昭国拿出更多的赔偿。 他不也是为了大梁着想吗? 此刻听陈士辉说他太差劲,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舅舅别忘了,当初是你让我去当这个什么和谈主使官的。” “我说过,本王不擅此道,让你跟着我一起去,你却是百般推辞。如今出事了,怎么反而把所有的错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这段时间,因为此事,我有过过一天安心的日子吗?” 难不成没瞧见他满身的伤,快要走烂了的双脚吗! “舅舅不愿出手便说不愿,何必出此恶言恶语!” 顾星渊一口气将话说完,别过身,面向床榻里侧。 “渊儿!不得对你舅舅无礼!”陈贵妃怒声打断。 顾星渊冷哼一声。 第406章 刺杀杨洛 陈廷华也道:“辰王殿下,这件事,你确实有错。那个昭国大祭司,何等奸诈,出发前你舅舅也是三番五次提醒你,可……” “唉,罢了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 又转向陈士辉:“士辉,你也少说两句,这一个多月来,殿下也受到教训了,往后做事必会越发谨慎。” “咱们是一家人,若我们内部起讧了,岂不是让舒氏母子看了笑话去?” 陈士辉也知刚才这话有些过了,但他实在是气不过,才不吐不快。 拱了拱手:“是臣一时口无遮拦,望殿下恕罪。” 顾星渊没有说话。 陈贵太妃低叹一声:“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说说看,关于杨洛,怎么办?” “自然要杀了!”顾星渊转回脑袋,看了眼陈士辉,又转而面向自己母妃。 陈士辉道:“好,我去安排。殿下,你好好养伤吧。” 他还有压箱底的一帮死士,总能杀得了一个小小的丫头。 一直立在门口伺候的辰王府管家,听到这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等到晚间的时候,便寻了个机会,从后门出去了。 …… 自第二日起,杨洛便每日进宫给顾星成施针。 顾星言每天辰时准时出现在舒国公府门口。 而另一个男人,顾星琅被自家老娘压着,没得法子,也于辰时左右靠在挂着他们睿王府标志的马车旁,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等在门口。 两个男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又双双别开脑袋。 “星言。”身着淡红色劲装的姑娘从门里面,咚咚咚跑了出来。 眉眼在看到门口的男人时,全是笑。 顾星言眼里顿时就溢满了笑容,立马迎了上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到姑娘身上:“一大早,天还凉着呢,怎么穿这么少?” “都已经四月中旬了,哪里凉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并没有阻止男人系披风的动作,脸上的笑,更是将面前的男人晃了眼。 红霜手上拿着披风追了出来:“郡主……” 一看九殿下正将自己的披风系到她身上,忙将手上的衣服往后藏。 李双晚转过身来:“嗯?” “哦,没事。”然后趁着李双晚转过身去,一把将手上的衣服扔给了一旁的下人。 杨洛紧随其后出来,看到顾星琅竟然真的来了,愣了愣。 “琰琰姐,走。”杨洛拉住李双晚的手便要上马车。 顾星琅摸摸鼻子,走过去:“那,那什么洛姑娘,他们的马车小,你坐我这辆。” 杨洛没理他。 李双晚却放开了杨洛:“啊,对,对对,我们的马车实在太小了。星言,下次记得换一辆大一点的马车来。” 顾星言点头:“好,听你的。” 然后便扶着李双晚上了马车。 “哎呀,你过去一点,太挤了,这马车外面看着这么大,里面怎么这么挤啊,两个人都快要坐不下了。” 李双晚扬起的声音飘到外面。 杨洛狠狠地瞪了他们坐的马车一眼,能不能再假点? 能不能! 顾星琅依旧拦在杨洛面前,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杨洛视线扫过来:“干什么?又想打一架?” “不,不是。我只是,抱歉,那天是我冲动了,手也没个轻重,弄伤你了。” 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过去:“宫里娘娘们用的玉肌膏。” 是昨晚母妃给他的。 他指指杨洛那只被他捏得青紫的手:“涂上去,最多两天,便可消肿,恢复如初。” 杨洛看着顾星琅。 顾星琅脸色发窘,谁能知道一个小姑娘,他就是捏了那么一下,就能青紫成这样。 他以为她不会接,毕竟杨洛自己就是神医,活血化淤的药,配一下不跟玩似的。 就好似昨天母妃给他时,他说的那话。 但,杨洛接了:“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那天我也有错,我也向你道歉,抱歉。” “嗯……?”顾星琅有些不适应,毕竟这四九城里,能大大方方向一个男人承认错误的姑娘,他没见过。 杨洛扬扬手中的瓷瓶:“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问题。” 杨洛点头,觉得顾星琅很奇怪,怎么和她前两天打架的气势就没了呢。 有点没劲。 马车内,顾星言看着李双晚:“你就这么确定,杨洛姑娘会上二哥的马车?” “会,洛洛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而且,再有两三天,他们就得离开了,洛洛必须得独自面对顾星琅。 顾星言坐到李双晚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又将她有些微凉的手笼于自己的另一只大手中,给她取暖。 杨洛自己抬步上了马车,弯腰弯头看向发怔的顾星琅:“顾世子准备走到皇宫?” 顾星琅忙跟着上了马车。 但一掀开马车,他就愣了愣。 来的时候,是坐在马车车辕上的,没注意里面的情况。 如今一看,头疼。 马车原本很宽敞,可供四五人一起坐在里面,也不显拥挤。 但顾星琅也不知他家老娘是怎么想的,让人在里面摆了一张硕大的方桌。 方桌上,点心,茶水,一应俱全。 于是,能坐的便只剩余下紧挨的那方寸之地。 两人要坐一起,得紧紧挨着。 杨洛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不是我,不是我。”顾星琅双手直摇。 “我知道,走吧。” “那,那我去赶车。”说着,便要钻出马车。 杨洛拉住他:“不必,挤一点而已,坐过来吧。” 她没那么矫情。 顾星琅看着那只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心突地一跳,然后便乖乖坐了下来。 两人挨得极近,近得顾星琅能将杨洛脸上细小的毛绒一根根都看得十分清晰。 杨洛不矫情,只是顾星琅的那身禁军大统领的铠甲有点膈手臂。 莫林和红霜,以及贾成几人护在两辆马车边上。 马车刚动,几人便发现了不对。 贾成的耳朵动了动,朝莫林点点头。 “主子,有人跟着咱们。”莫林慢后半步,在马车窗边低声道,“要不要属下做掉他们?” 顾星言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玉佩,淡淡道:“不必。” 第407章 施针药浴 顾星渊若只派出这几个三脚猫功夫的人,那他可真是高看他了。 李双晚掀开马车窗帘,朝后望去,几个鬼鬼祟祟作平民打扮的男子,见到她,忙慌慌张张低头转过身。 顾星言将人拽回马车,与她十指相扣:“无需理会。” “星言,你说这些人会不会顾星渊派来的?”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摩挲着李双晚柔软的手背。 “不是。他从壤城几千里路,一路走着回来,前天才到,去了半条命。应该是昨天陈贵太妃回去后,找了陈廷华和陈士辉父子二人。” 只是,他们不至于蠢到找这么几个没用的东西来。 “我倒觉得不大像。” 顾星言眸子含笑,低头看向李双晚,见她正仰起头看着他,一张樱桃水湿的小嘴便这么呈现在他的眼前。 顾星言心脏突的一跳,无需忍,就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你说。” 李双晚脸腾地就红了,轻拍了拍男人的胸膛:“外面有人。” 顾星言将人拉入怀里:“到哪儿,你都是我的。” 说着,低头,再次含住姑娘的娇唇。 只吻得李双晚发出低低娇喘的声音才放开她。 亦感觉到了男人身体的变化。 李双晚脸红透了,忙不去看男人。 顾星言连灌了几口冷茶,才将心里那股子燥热之气压下:“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李双晚心脏剧烈跳动着,冷不丁男人就转移了话题:“什,什么?” “刚才,你觉得那几个尾巴不像是陈廷华和陈士辉父子二人派来的,那是谁?” 李双晚心跳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陈守业。” 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不如,我们送他一份大礼?” “同意。” “莫林。”顾星言掀开马车窗帘。 “主子,您吩咐。”莫林在面对正经事时,还是很正经的。 顾星言低语了几句。 “是。”莫林领命,朝贾成打了个手势。 贾成见了,也后退两步,带着几人离开。 红霜警觉地随在马车旁边。 另一辆马车内。 顾星琅听得外面的动静,嘴角不由勾了勾。 杨洛看他这样,问:“笑什么?” “没什么。” “瞒着我?” “不是,就是看小九和郡主二人很默契,他们要对陈守业那个草包下手了。” 杨洛看向他:“所以,昨天陈贵太妃入宫来,是来确认我能不能治好陛下的病的?” “是。” 顾星琅只觉得脖子处酥酥麻麻的,二人挨得太近了,近得姑娘说话时,呼出的气如柳叶一般拂在他的脖颈处。 “所以,太后怀着陛下时,她身上的寒毒是这个陈贵太妃下的?夺嫡?故而,九殿下一生下来,便被太后送走了,为了保护他?” 顾星琅从未见过如此聪明的姑娘,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随着马车的行驶,身子微微摇晃,将二人挨得越发的近。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没,没什么。过两天,小九和郡主一离开,我……” “昨天睿亲王妃说了,让我搬到睿王府去住,我同意了。” “呃?你,你说什么?” 顾星琅脑子嗡嗡的,觉得这事发展的,有点脱离原来的轨道了。 是不是太快了? 杨洛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第一,郡主和九王殿下,以及舒公子他们会一道去北晋,他们一离开,我再住在舒国公府便不合适了,对不对?” 顾星琅迷迷糊糊点头。 “第二,睿亲王妃和陛下已经说过,每天由顾世子护送我进出皇宫,是不是?” “是。” “第三,我没钱住客栈,也不安全,对不对?” “对。” 顾星琅只会点头。 “所以,那不如就简单一点,省得你还绕道来舒国公府接我。我住到睿王府去,若你们要收房租,就问陛下要。当然,你们诺大的睿王府也不缺那点银子。” “是,是不缺。” “很好,所以,顾世子,我搬去睿王府住,一举数得,就这么简单,很难理解吗?” “没,不难理解。”他只是觉得有点晕。 杨洛点头:“到了,顾世子,下车吧。” 杨洛拿起药箱,站起身。 顾星琅也不明白,昨天在他离开之后,慈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种他被自家老娘给卖了的感觉。 给顾星成施针治病的地方选在了皇后翟淑华的坤宁宫。 施针,泡药浴,一套流程下来,足足两个时辰。 顾星成疼得额头青筋根根突起,汗颗颗砸在枕头上。 顾星言陪着兄长。 乔顺和乔真真二人在一旁盯着。 李双晚陪着皇后。 见皇后很紧张,李双晚轻轻握着她的手:“皇后,洛洛医术极高,您别担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翟淑华摇头:“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害怕,怕陛下疼……” 陛下这几年,毒发时就很疼,但她知道,他每次都生生忍下来了。 毒发的时候,他将自己锁在寝殿内,身边只一个苏朝全陪着。 里面没有发出痛呼声,但听得顾星言焦虑的安慰声:“兄长,你抓着我手,疼就喊出来,不要硬扛着。” 又听杨洛道:“拿帕子来,给陛下咬着,免得他咬破自己的舌头。” 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同时传来的还有顾星成疼到极致的闷哼声。 以及两刻钟后,顾星成再承受不住,大喊的声音。 殿内,顾星言急问道:“洛姑娘,能不能停一下?我看兄长要受不住了。” “不,不要停,别停,我,我能受得住。” 杨洛哪有功夫回答,她此刻要全神贯注,鬼门十三针极耗体力和精力。 乔顺替她回答了:“九殿下,鬼门十三针一旦开始,是万万不能停下来的。” “兄长,兄长你醒醒。” 顾星成疼晕了过去。 翟淑华一把颤抖地握住了李双晚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了李双晚的手心。 李双晚不觉得疼。 手心被掐破了好几个口子,血肉模糊。 李双晚没让皇后发现,反握住她的手。 等杨洛治疗结束,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翟淑华急奔了进去,她便把手藏起来了。 第408章 我会检查 寝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恶臭传了出来。 “怎么样?”李双晚从宫女手上接过帕子,替杨洛拭汗。 杨洛累极了,一屁股坐到一旁的贵妃椅上,大口大口呼吸,点头:“治疗方案没问题。闻到臭味了吧?” “嗯。” “这便是寒毒之臭。哪天这股恶臭消失了,毒也就解了。” 可,这个过程很漫长。 而且一旦开始治疗,中途便不能停下来。 否则,体内维持了三十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那会有致命的危险。 顾星琅递过来一杯水,看着杨洛满头的汗,轻声道:“喝口水吧。” “多谢。”杨洛想接过杯子,但手实在使不上力气。 鬼门十三针太考验大夫的体力了。 于是,杨洛便这么就着顾星琅的手将那杯水喝了。 温润的触感传至手心,顾星琅差点没忍住。 他用了很大的劲,将自己那颗狂乱跳动的心按了回去。 顾星言也出来了,对李双晚点头:“逼出了一部分寒毒。” 血都是黑的。 “陛下他……没事吧?” “没事,疼晕过去了,让他睡一会儿吧。下午还得泡药浴,我得在一旁盯着。” 李双晚点头,好在昨天欧阁老来的时候,将大部分的政务交给了他去处理。 下午的药浴也很难熬,但顾星成以一股强大的毅力挺过来了。 等到人清醒过来时,杨洛问他:“陛下,持续半个月,每天都是如此,您可受得住?” 这种疼非一般人能承受,比死都难熬。 顾星成躺在床上,面前是一脸担忧看着他的母后,小九,还有妻子。 他点头,脸色苍白,身子还很虚弱:“有,有劳洛姑娘了。” 杨洛点头:“那陛下,您好好休息,每天上午施针,下午药浴。” 又对翟淑华道:“皇后娘娘,陛下这半年的饮食要格外注意,清淡为主。” 翟淑华一一记下来。 “还有。”她停了停,“忌房事。” 翟淑华脸腾的就红了:“有,有劳洛姑娘,都记下了。” 出宫在马车上的时候,李双晚手上的伤还是被顾星言发现了。 李双晚手往后藏:“没事,就一点点小伤,别大惊小怪的。” 顾星言却是脸色一沉,一把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前,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这怎么弄的?是嫂嫂对不对?你陪着她,她担心……” “皇后不是故意的,她全身心都在陛下身上。若知道,定不会伤我。星言,别这样,不疼,也不要和陛下以及皇后提起。” 怎么能不疼呢,好几个大口子,有些地方血肉都翻出来了。 顾星言就觉得很疼。 从怀里掏出帕子,用水沾湿,一点点细心地替她将伤口四周的血迹擦拭干净,又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药,轻轻给她涂上。 “你傻不傻,明天手不要给她握着了。” 李双晚看着这个一脸心疼她的男人,抿嘴笑:“好。” “还笑,不疼吗?笑得出来。” 捧起李双晚的手,轻轻给她吹气。 “真不疼。” “晚上记得让红霜替你换药。还有,伤口不能沾水,天热了,容易感染。” 把药塞到她没有受伤的手中。 李双晚觉得这个男人太紧张了,不过一点小伤而已。 “我会检查。” “好好好,我好好擦药,小心包扎,一点水也不沾。有事就让红霜替我做,满意了不,九王殿下?”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 先将李双晚送回了舒国公府。 便直接回九王府了,府中还有诸事要处理。 马车刚在九王府门口停下,莫林便屁颠屁颠的跑来了:“主子,事已办妥了,今天晚上,属下和贾成二人就去给陈守业一个惊喜。” 双眼亮晶晶的,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顾星言点头:“这件事办得好,那二十鞭笞就免了,若办不好,加倍。” 莫林苦哈着一张脸,还以为主子忘记了呢,原来一直记着:“是。” 自从陈士辉将陈守业后院的那些女人全部遣散后,陈守业着实过了一段时间清水寡汤的生活。 随着他擅自让妻子余氏动用侯府影卫,截杀李双晚等人的事情败落后,余氏为了不拖累侯府,一根白绫也吊死了自己。 自那以后,他的后院便再没一个女人了。 这对于混迹于女人堆里,没有女人一天也没法过日子的陈守业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不,消停了没两天,他就在外面养起了几房外室。 过着胡天胡地的生活。 常常一间屋子里,几房外室一起,你方上罢,她再上。 轮流伺候他。 莫林和贾成二人一商量,在陈大将军府不好下手,但将其引到外室的宅子里,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于是二人带上几名护卫,将那些尾随马车的人引到了一处弄堂,闷棍一抡,麻袋一套,那七八人便轻而易举被拿下了。 “爷,您的信。”一名随从将一张粉色纸笺递给陈守业。 陈守业接过,一阵扑鼻的清香,他将纸笺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真香,谁送来的?” “那边的小桃红。”随从朝他挤眉弄眼。 陈守业露出猥琐的笑容,拆开信,见了上面的内容,顿时一股燥热之气从腹下传来。 “走,随爷去那儿,今天爷让你玩点刺激的。” 随从两眼放光,看来今天又有好玩的了。 跟着爷,福利是杠杠滴,两间屋子挨在一起,轮番上阵,那滋味别提有多销魂。 很多跟着爷的下人都沾过爷的光。 没办法,爷喜欢这样。 爷说了,那叫热闹。 玩得越花,爷越开心,越满意。 他们这些随从就是为了让爷开心,满意的。 守在院子门口的护卫急了:“爷,老爷不让您出去,您还是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吧。” “滚开!”陈守业一脚把人踹开。 那护卫爬过来,抱住陈守业的腿:“爷,求您怜惜小的性命,求您了,您若走了,老爷会打死我的。” “打死了正好!”陈守业将人踹翻在地。 另一个随从忙屁颠屁颠过来,穿着打扮只要不走近了瞧,和陈守业没什么两样。 第409章 家主之位 “爷,您瞧小的今天这身装扮如何?和您有八分像不?” 陈守业视线往那人身上一扫:“把腰杆子给爷挺起来,爷什么时候像条哈巴狗似的了?” “诶,好嘞。”那人顿时直身起来,比陈守业还像个爷。 陈守业这下满意了:“好好在院子里替爷待着,只要不被我父亲和我祖父发现你这个冒牌货,明天那巷子里的姑娘随你挑。” “是,爷您放心。爷,您慢走。” 见人走完,他朝被陈守业一脚踹倒在地的护卫啐了一口:“呸,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家迟早要交给爷来当,你若是聪明,爷早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了。” 陈守业这一夜玩得很嗨,没开苞的扬州瘦马就是水灵,就是新鲜,就是得劲。 随从准备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餍足无比的陈守业一打开房门,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他昨天玩疯了,以至于将派去截杀杨洛一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此刻,只见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八具尸体,尸体被摆成了一个怪异的造型。 若走远点,站高一点看,便能看出,好似一个人脸的形状。 而这人脸的形状,与陈守业的脸,一般无二。 “啊,啊,啊,来人,快来人,快来人啊……” 陈守业吓得声音都破碎了。 那些被陈守业等人折腾了一夜的姑娘好不容易睡着,就被惊醒了。 衣服还没穿好,开门一看,吓得个个尖声大叫。 更有胆子小的,吓得昏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陈士辉正好带着府中下人到了。 一看到院子里摆着的那些尸体,气得不打一处来。 “来人,将这个逆子给我绑了!” “父,父亲,这些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您绑我干什么呀?父亲!” 走在前面的陈士辉,虽身子羸弱,但冷冷扫过来的视线还是把陈守业吓得一个激灵,闭嘴了。 陈守业被下人五花大绑着押上了马车。 连同他带来的几个随从也被绑了。 那些女子哪里能没听过陈大人名号的,吓得抱在一起,不敢出声。 但她们不出声,不代表陈士辉会放过她们。 “来人,赐毒酒!” 说罢,也不听后面女子的尖叫求饶声,径直出了院门,上了马车离去。 陈士辉丢不起那个人,命人将车赶去了后门。 后院。 陈氏长房、二房的人均被召了过来,包括陈大将军府所有奴仆下人,足有三五百人,站了满满一院子。 陈守业嘴里被塞了布条,跪在最前面,脸色惨白,嘴里发出呜呜声,向自己的母亲袁氏求救。 陈士辉坐在下人端来的太师椅上,脸色冰得如掉渣:“上家法!” 下人捧着一长条形的红檀木盒子过来。 袁氏一听上家法,吓得跪倒在陈士辉面前,哭喊求饶:“老爷,妾身求您了,求您了,守业是咱们唯一的儿子,您不能这么打他呀。” 陈士辉抚开妻子攀在他手臂上的手:“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这个东西不会长成这副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下人咬了咬牙,从红檀木盒子里取出长鞭。 那鞭子长着倒刺,一鞭子下去,带下一片皮肉。 陈家二房几人也假惺惺上来相劝:“大哥,孩子不争气,多教育教育就是了,怎能动家法呢,也太重了。” “伯父,大哥也是一时糊涂,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陈士辉淡淡地看着几人:“他蠢就蠢在要么别动,动了就要按死了,而不是反被人抓住把柄,尸体都扔到他面前去了!” 要杀杨洛就找几个得力的人手。 从二十四卫营里擅自调出这几个只懂点三脚猫功夫的蠢货,不是去送死,打草惊蛇又是什么! 打乱了贵太妃娘娘和父亲的一番计划。 “谁若再劝,那就一起打!” 陈家二房再不敢多劝。 五鞭,去了陈守业大半条命。 袁氏哭得晕了过去。 院子里伺候陈守业的一众下人,除了昨天被陈守业一脚踹翻的那护卫外,其余一共二十余人。 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全部杖毙! 血腥充斥着整个陈大将军府。 二十余具尸体被扔去了乱葬岗。 陈廷华和陈士辉二人去了辰王府,找陈贵太妃和辰王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 九王府书房里。 顾星言一边处理手头的公务,一边听贾成将今天陈大将军府发生的事向他禀报。 听完,顾星言放下手中册子,问道:“打听到陈守业是怎么得知洛姑娘的事了吗?” 陈贵太妃等人防着陈守业还来不及,不可能告诉他。 而这个人,这段时间被关在后院,能出来的机会不多。 杨洛也才来四九城。 “是辰王府的管家,一早他便收了陈守业一大笔钱,这些年常给他传消息。” 顾星言嘴角勾了勾,看来弄垮陈大将军府,陈守业倒可以帮得上大忙。 “本王听说陈廷华有意更换继承家主之位的人选?” 贾成身姿站得笔挺:“是,陈大人只有陈守业一根独苗,但陈氏二房有两子,长子好武,次子好文。” “如今他们几品?” “陈大将军和陈大人准备同时培养二人,一文一武,以两年为期。谁最后凭自己的本事当上四品官,便将家主之位交到谁的手上。” “长子陈守成,正六品守备。次子陈守胜,吏部主事。” 顾星言冷冷一笑,他们倒是不客气,将大梁的官职视为囊中之物,想给自己的子侄弄几品官,便是几品官。 “这件事陈守业知道吗?” “应该知道,辰王府的那位管家和他提起过。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不见动静,所以,他以为陈大将军和陈大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星言慢慢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玉佩,看来陈廷华父子二人也是怕陈守业这个蠢货乱来,有意瞒着他。 既如此:“把这消息透露给陈守业。” 再有一个月,兄长便会举行春猎,那个时候,陈守业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第410章 招募新兵 贾成自然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大限度地激起陈守业的胜负欲。 何况他才刚被自家父亲痛打了一顿。 “是。” 一只信鸽落在窗台,贾成忙走过去从信鸽脚上解下纸条,双手递给顾星言。 顾星言看罢,嘴微微一勾。 第二天一早,二人没有陪杨洛入宫,而是去了军营。 这天,苍狼军开始招募新兵。 李双晚前些天便向顾星成递交了奏折,请他同意在苍狼军中招一支女子军,先暂定招一千人。 顾星成看了奏折后,无需考虑,御笔一批,便准了。 不仅让户部拨出足够的银两,还单独造一处离男兵营相隔两里的军营。 布告当即发往大梁各地。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策马到军营的时候,不过才卯时两刻,但军营外前来应征的新兵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 这里面自然也有女子。 李双晚还以为不会有多少女子来报名,再加上时间也才几天,许多布告甚至还没到地方,可这一眼望去,何止千人! 李双晚一看这阵势,眼睛都亮了,胯下的马儿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来回踢踏。 顾星言眼眸含笑,看着身边的姑娘:“看来,招五千人都不成问题啊。” “好多人啊,星言,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子来?” “兄长那个女子可入仕可入军营的政令可不是随口说说的,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布告整个大梁了。” 原来如此。 顾星言从怀里掏出昨天信鸽传来的纸条递给李双晚。 “什么?” 顾星言挑挑眉:“打开看看。” “这么神秘。” 但当看到纸条上写的内容时,李双晚整个人每个毛孔都似乎在书写着开心。 若非在军营,二人还未骑马,李双晚真想跳起来抱住顾星言。 “星言,吴大人速度好快啊。咱们离开的时候,让他把那些受迫害的女子集中起来,给她们找些事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组建了这么多的绣坊和织衣坊。” “这下可安心了?” 李双晚用力点头,当时两城失守,数以万计的女子被昭国士兵糟蹋。 两城收复后,还有家人活着的,有些被家人接回了家。 但更多的是再无家可归。 有些有家人的女子,她们的家人甚至因为她们失了清白,骂她们不要脸,丢尽了祖宗的脸面,要逼着她们去死。 李双晚怕这里面会有女子想不通,或走投无路,真会投了缳。 如今有了事做,她们就有了生存的技能,便不会再想不开了。 “太好了,这下我能彻底放心了。” 二人下马。 顾星言侧过身来,揉了揉她脑袋:“走,过去瞧瞧。” “大帅,舒将军!”何四正忙得如火如荼,一抬眼就看到他们二人来了,忙朝他们奔过来了,满头的汗。 他指着长长的队伍:“大帅,舒将军,你们看,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招募五万新兵,照这个样子,估计用不了十天,咱们就能招满。” 顾星言拍拍何四的肩膀:“辛苦了。” 何四憨憨一笑:“不辛苦。” 跟着顾大帅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像以前在二十四卫营,军人不像军人,倒一个个的混得像二混子。 这时,李双晚瞧见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几人极力将头压得很低,有几人还别过脑袋。 顾星言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何四瞧见他们的神色,也望过去:“怎么了?” 李双晚道:“是绿荷和当初在壤城太守府里的那几个姑娘。” 是她们引着何四等人烧了昭国的军械库,在大战结束之后,又帮着众人清理战场。 何四一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她们,怎么来了?” “不止绿荷那几人,这里面有好些女子都是从壤城和永州来的。” 看来在吴培坤的绣坊和织坊开起来之前,这几个姑娘就已经偷偷结伴来了四九城。 何四抿了抿嘴:“大帅,舒将军,我先去忙了。” “嗯。” 顾星言见李双晚在偷笑:“怎么了?” “我们过两天就要去北晋了,我在想这女子军虽招来了,但这半年我都不在四九城,交给谁来训练。” “红霜吧。” 跟在李双晚后面的红霜急急道:“主子,郡主,奴婢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北晋。” 李双晚何曾不想带她去,只是:“你原在碧水泉山庄时,盛京城里有不少认识你的达官贵人。” 若被人认出来,红霜会很危险。 红霜摇头:“奴婢已经向洛姑娘要来了一些药,涂在脸上,保管他们就算盯着奴婢的脸看,也认不出来。” 再者她原来的媚态也是装出来的。 “没问题?” “郡主,洛姑娘的医术,您不是很清楚吗。” 李双晚笑,也是。 当初她第一天到盛京进宫的时候,就是拿了洛洛给她的药涂在脸上,以至于上次进宫,太后和陛下二人还以为顾星言喜新厌旧,换了一个女子。 琰琰的身边没个会武的奴婢确实也不行,顾星言点头:“那就先交给何四吧。” 李双晚想了想,觉得可行。 “你去忙吧,我也去女子招募处瞧瞧。” 顾星言目送着李双晚离开。 下午,舒文博和梁天佑,以及崔景玉三人将牺牲将士的所有名单以及他们的家里情况全部整理完毕,拿来了给他。 此番大战,壤城牺牲将士十万,淮州城五万,苍狼军在与阿瓦对战中牺牲五万有余,伤两万余。 虽有百夫长以上将士这段时间也在做着这件事,但每一个人发放多少抚恤银,还需要顾星言一一过目。 忙了一整天,等回府,已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了。 顾星言发现有件事忘了和李双晚说。 李双晚也是一身的疲惫,用罢晚膳后,便将整个人泡进了浴涌。 红霜守在门口。 然,没多久,李双晚就察觉出有人靠近了窗户。 “谁!” 李双晚迅速从浴桶里站起身,来不及擦干净身上的水渍。 扯下月白色寝衣就往身上一套,腰间带子一系,一把匕首便拿在了手中。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也正是此刻,一个男人从窗户翻了进来。 李双晚速度极快,闪身到窗台边的同时,匕首已经抵在了男人的脖颈处。 第411章 夜探闺房 顾星言挑眉看她,眼里含着狡黠的笑意:“谋杀亲夫?” 李双晚原本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将匕首拿开。 “谁能想到堂堂九王殿下,也学了那些宵小之辈,爬人院墙,夜探女子闺房。” 李双晚把匕首放好,转过身去拿屏风上的衣服,被急走两步的男人从背后一把抱入怀中。 暖香温玉入怀,顾星言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郡主?”红霜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她听到了屋内传出的声音。 李双晚嗔了身后男人一眼,想要挣脱,被男人强有力的臂膀圈在怀里,动弹不得:“琰琰,让我好好抱抱你。” 姑娘娇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让顾星言觉得这一整天的疲惫尽数散去。 略冒起的一些青色胡茬在李双晚脖颈间轻轻摩挲着,引得李双晚痒得不行,想笑又怕惊到了门外的红霜。 鼻尖传来淡淡的茉莉花清香,顾星言慢慢吻上李双晚纤细的脖子:“琰琰,真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一直不分开。” “郡主,您怎么了?奴婢进来了,您没事吧?” 李双晚被他弄得一阵战栗,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其他时候一般无二:“我没事,红霜,你去歇息吧,我也要睡了。” 话刚落,唇便被男人含住。 红霜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只是凭她家主子的能耐,哪是红霜听得出来的。 见郡主确实没什么事,说话的声音也没问题,便应了声是,离开了。 李双晚刚沐浴好,身上还是湿的,只薄薄穿了一身中衣。 顾星言抱在怀里,轻吻着怀里的姑娘,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往一处涌。 最后,强行压制住内心那股熊熊的欲望,唇离开,额头抵着额头,二人均轻轻喘着粗气。 “你怎么来了?” “陈守业擅自行动,被陈士辉发现,抓回家,动用了家法,打得半死。” “嗯。”李双晚声音里还残留着某种情愫翻涌上来,又压下去的苏柔。 这声音对于顾星言来说是致命的,他一只手虽抱着姑娘细软的腰肢,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 “今天对他们而言是打草惊蛇,但我们于他们而言,亦然。” “嗯,所以呢?” “后天,我们就得出发去北晋了,得把这件事告诉二哥,让他保护好杨洛。” 李双晚带笑的眸子抬起,看向眼前这个男人:“所以,你应该是去翻睿王府的墙,提醒顾世子,而不是夜闯我闺房。” 男人面色一点也不尴尬,低笑看着她:“我就是想你了,很想你。” 今天二人都很忙,忙得自到了军营分开后,连再说上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李双晚也有她要做的事。 两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直到亥时才回府。 虽然二人确立关系到现在已两月有余,但真正在一起独自待着的时间,屈指可数。 “我会提醒洛洛,你也多多提醒顾世子。” “好。兄长也会派龙影卫在暗处护送杨洛。” 李双晚眸子里全是眼前这个男人,以及浅浅的笑意。 所以,他来,真是只是想她了。 李双晚反手紧紧抱住了男人。 “琰琰,真想早点娶你过门。” 他想,李大将军和朱夫人定会同意的。 毕竟,朱夫人都同意琰琰来大梁寻他了。 “好。”李双晚轻声道。 男人似得了某种奖励,将人抵在窗台上,一手将姑娘的两只手握于手心举过头顶,一手护住她的头脑勺,便又倾身吻了上去。 …… 李双晚得到消息,景章帝于数天前派人前往西北宣旨了,让爹娘和兄长接到圣旨后便动身回盛京。 此刻,她站在城楼上,望着盛京城的方向。 今天的李双晚没有穿劲装,着一身月白襦裙,腰间系着一指宽的红宝石璎珞。 春风轻轻拨弄着她的耳环,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撩得裙摆微微摇曳,银色丝线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芒。 顾星言亦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系暗银嵌玉腰带,一枚龙纹玉佩在身前微微晃动。 二人并肩而立。 顾星言低头看向身边的姑娘:“什么都不用想。” 李双晚没有说话,而是轻轻靠在男人的怀里。 顾星言拥住她:“你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愿。”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李双晚,这一路不管多艰难,有我顾星言在,你只需抬起头,挺起胸,大步朝前走。 李双晚微微闭上了眼,让晚风如柳抚过她的脸颊。 这一路走来,坎坷,荆棘,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但一直有他在。 回到舒国公府的时候,杨洛也已经回来了,正在屋子里捣鼓草药。 “洛洛。” “琰琰姐,你来啦?” 看她正盯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找我有事?” 李双晚点头,在桌边坐了下来。 “洛洛,有没有一种什么药吃下去之后,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改变人的声音?” 杨洛一震:“你是怕凌恒认出你的声音?” 李双晚嗤笑一声:“他不见得还会记得我的声音,但我总得以防万一,做了这么多,不能在这方面栽了跟头。” “什么时候出发?” “两天后。景章帝下旨让我爹娘哥哥回盛京了,他们从西北出发,约莫二十余天能到。” “那和你们到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嗯。” 杨洛想了想点头:“两天后,你们出发之时,我保证把药送到你手上。” 很晚了,李双晚起身:“乔神医若是能行,你也早点回盛京。” “行。” “带着顾星琅。”李双晚朝她俏皮一眨眼,在杨洛发作之前,忙出了屋。 杨洛气呼呼坐回去,顾星琅,顾星琅,这个人,这个名字,不是在她脑子里晃悠,就是在她面前晃悠。 ……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前往北晋。 此番除了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外,舒文博、梁天佑、崔景玉、红霜、贾成和莫林等人全部跟着去了。 杨洛把配好的药塞到李双晚手上:“你要的东西,给你。一颗能保半个月左右,记住,别乱吃,吃多了容易坏嗓子。” 第412章 去往北晋 李双晚轻轻抱了抱她:“知道啦,年纪不大,倒是学会唠叨了。” 顾星言把李双晚手上的药拿过去,塞进自己怀里:“我看着,不会让她多吃。” 杨洛轻哼一声:“照顾好琰琰姐。” 顾星言扶李双晚上马车。 因为不必赶时间,此一路能坐马车的便都坐马车了。 杨洛站在城门口,看着一众车队走远,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成为一个黑点,再看不见。 顾星琅牵着马走过来:“你和郡主,你们早就认识?” 杨洛瞪他一眼:“好好牵你的马。” 顾星琅轻笑一声,扶她上马车:“走吧,我们进宫。” 已入五月,天气不再冷。 马车内铺着薄毯,白天行路,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各占一边,处理手边的公务。 夜晚,官驿投宿。 半个月后,一行人抵达北晋与大梁的接壤城:通州。 想起几个月前,陈贵太妃一党还对他们赶尽杀绝,此刻他们已是大梁使者,前往北晋。 当李双晚再次踏上北晋的土地时,深吸一口气。 北晋,盛京城,我李双晚回来了! 顾星言从后面轻轻拥住她的双肩:“在想什么?” “年初离开时,留了凌恒一命,此番再来,我定要取了他性命!” “好,我帮你。” “这一路的荆棘,都是你替我扫除的。”李双晚转过身,抬头看向男人,“星言,谢谢你。” “为夫人做事,是为夫的荣幸。” 李双晚将头靠在顾星言的怀里,与几个月前相比,他再不是那个隐忍,心里充满孤独和无助的顾星言了。 他有她了。 她亦有他了。 “你在恒王府做暗卫和在林山的那几年,可有人见过你的脸?” “司珀。他去林山挑人时,便是让所有暗卫一个一个进屋,把面具摘了。” 为了避免暗卫之间有来往,产生纠葛,凌恒不准任何一个暗卫在人前拿下面具。 李双晚从顾星言怀里直起身:“得先派人杀了他,不能让他认出你!” 顾星言将她重新按回怀里:“放心,贾成和莫林已经去了。” 而且他们二人以前是兄长身边的龙影卫,武功自然没问题。 “别看莫林像个孩子,武功却反而比贾成还要高一些。而且他们到了盛京后,会先联络林木森,他手上也有不少高手,放心吧。他们会智取,不会硬来。” 李双晚点点头。 杀了司珀,等于断了凌恒的一条臂膀。 但:“司珀深得凌恒信任,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他一直护在凌恒身边。若有人要杀司珀,凌恒自然也会出手相帮。” 贾成和莫林二人对杀司珀和凌恒二人,胜算不大。 而且,凌恒的身边,定还有暗卫隐在暗处。 顾星言点头:“嗯,所以,他们会先将司珀引出来。” 但司珀十分警觉,没那么容易将他引开。 李双晚看向他:“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我不想再死人了。” 随顾星言他们回四九城路上,以及她从牟山下山的路上,死了太多的护卫。 每一个生命的逝去,她都在想,值不值得。 顾星言自是知道,在林山十年,司珀代替凌恒去过几趟,一般的暗卫没一人能在他手下过得了十招。 “文博,天佑。” 二人赶忙跑过来:“九哥。” “把你们身边的暗卫都派去帮贾成和莫林,此番必须得杀了司珀。” 回到四九城后,梁老将军和舒国公都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暗卫,派来保护他们,此番去北晋,亦跟着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 想起司珀,梁天佑就恨得咬牙切齿。 在林山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如今想起来,全身都要起一阵阵的寒栗。 他咬着牙道:“九哥,让我和文博也去吧,我要亲手杀了他!而且司珀武功很高,多一人便多一分助力。” 顾星言知道他们恨透了司珀。 但是,“不行。” 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齐齐出声。 “为什么!”梁天佑不服。 舒文博在梁天佑脑门上敲了一记:“我们二人一出手, 司珀不是立刻就认出来了?动动你的脑子,司珀这样警觉的人,会发现不了我们二人的武功路数?” 梁天佑愣了一瞬。 对哦,他怎么那么傻呢。 林山那批暗卫,哪个人没和司珀过过招。 想当初,他和九哥,还有文博,他们三人是在司珀手底下过招最多的,其他暗卫,有些甚至十招都过不了。 崔景玉抱着剑,原本斜斜地靠在马车壁上,听得他们说此番话,把剑往手上一拽,走了过来。 “我去吧。” 李双晚看向他:“崔小侯爷,司珀很厉害,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崔景玉冷哼一声:“这次你又想以何身份和我说这话?北晋的镇国将军府嫡长女李双晚,还是大梁的宁安郡主舒琰琰?” “无论哪种身份,我去不去,似乎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崔小侯爷!” “行了,九殿下,走了。”说罢,崔景玉也不看众人的脸色,径直上马扬长而去。 李双晚气得直跺脚,这个崔景玉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若被人发现他的身份,靖安侯府满门就要遭殃了。 如今的凌恒身份已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北晋的储君! 刺杀储君等于谋逆! 红霜上前一步:“郡主,奴婢也去吧,您放心,奴婢会护着点崔小侯爷的。” 李双晚点头:“好,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放心。”说罢,红霜点齐梁天佑和舒文博的暗卫,打马先走。 李双晚和顾星言他们得晚两天出发。 确保司珀已死,再进盛京城。 “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顾星言眸子里含着笑意。 “什么?” “还记得你问我借的那几个人吗?帮着做生意,夺凌恒产业的那七人。” “嗯,自然记得的。不过,这才过去没几个月,对凌恒的产业纵然有冲击,但总要时间来沉淀。” 虽然越快越好,但有些事真急不来,她浅浅一笑:“我不急。” 顾星言哪能不知道李双晚心思的,也不瞒她:“他们已经拿下凌恒在盛京城近两成的铺面。” 第413章 遭遇暗杀 “两成!”李双晚惊呼出声,要知道,凌恒在盛京城有不下百余家铺面。 两成看上去比率不高,但实则要有二十余家铺面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被顾星言的人吞入腹中。 “许建州的小儿子许志安,如今帮着凌恒打理产业,此人是个有断袖之癖的蠢货。” 许建州两个儿子,没一个学到五成他家老子做生意的本事。 矮子里拔长子,也只挑出个许志安来。 李双晚还记得,此人因为好男风,半路看到个小郎君,就把人给掳去糟蹋了。 事发后才得知,那小郎君竟是吏部主事曾大人的幼庶子。 曾夫人问他要了东街的一家茶铺和一处酒楼,否则就要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更扬言要到景章帝面前去告状。 左右是个庶子,曾夫人也无需顾及他的想法和名声,不如就要点好处。 凌恒不敢冒险,锦衣卫的爪牙无处不在,若被锦衣卫指挥使陆冬青查出这些产业背后的真正东家是他。 那么他这么些年,在景章帝面前维持的懦弱样就得功亏一篑。 他赌不起,只得让许志安把这两处铺面给了他。 …… 与此同时,四九城,辰王府。 陈士辉、陈廷华聚集在顾星渊的书房。 “殿下,时机到了,再不动手,顾星成身上的毒都要解了。”陈廷华声音沉闷得说道。 他心里其实有些烦躁,自顾星言回到四九城之后,许多事都连连失手。 原本以为此番能将舒氏连根拔起,哪里知道,反而把顾星成推上了皇位。 得不偿失。 他们还痛失了宋亚峰和叶志绍两位大将。 如今顾星言好不容易去了北晋,是时候动手了。 顾星渊一直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到手的皇位绝不能飞了:“外祖父,此次可有把握?” “本王得到消息,顾星成身上的毒,那个叫杨洛的虽能解,治疗过程却相当漫长,起码要小半年。针灸加上药浴,一天都不能落下。” 他和母妃安插在宫里的暗桩,自顾星成登基后虽被拔除得差不多了,但还留有至关重要的一人。 那人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这消息,便是此人送出来的。 陈廷华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 陈士辉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他今日着一身淡青色长衫,面容略有些苍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不紧不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位儒雅的国子监博士,教书育人的。 换季了,他的病似乎又要犯了。 轻轻咳了几声:“殿下放心,此次出手之人是臣亲自挑选的杀手,个个都有以一挡十的好功夫。” 那是他压箱底的人。 “顾星言和舒琰琰二人已经离开多日,臣也是确保他们再无回返的可能,再命他们动手。顾星琅虽然也有武功,但并不出挑,此番臣有九成把握,能将杨洛那个丫头给杀了。” 只是他再有通天的本领,却始终查不到杨洛的医术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一个再有天赋的医学天才,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十五六岁就有如此绝世医术。 这是这么些年来,陈士辉觉得一点把握都没有的,为数不多的变数之一。 顾星渊缓缓叹了一口气:“表哥做事不过脑子,否则杨洛和顾星琅等人早就见阎王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陈士辉掀开眼皮看了顾星渊一眼,但依旧拱手赔罪:“是,殿下教训得是,是臣教子无方,险些坏了大事。” 顾星渊双手往陈士辉手腕上一托:“舅舅不必替他赔罪。罢了,罢了,人关在院子里看好了便是。” “是,事成之前,臣绝不允许他踏出院门半步。” 上次打了个半死,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也算是能消停一阵子了。 那个逆子,若非膝下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他真想一刀将他给结果了。 …… 而正在他们几人说话间,那些杀手对顾星琅和杨洛出手了。 马车内,杨洛正在整理今日要用的银针。 再过五天,顾星成的第一疗程便可以结束了。 这几天放出来的毒血已经没有像第一次那般恶臭。 乔顺和乔真真这些天,她施针的时候,一直站在边上看着。 乔顺对着假人,穴位和力道、针入几分均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杨洛决定今天让乔顺先试几针,她在边上盯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针检查好了后,杨洛便合上药箱放到脚边。 然而,杨洛放药箱的动作还没有结束,顾星琅双目一敛,突然就将她的脑袋一把按在了自己怀里。 杨洛脑子一嗡,顾星琅你个色胚,看我不一巴掌呼死你。 正要直起身,嗖嗖嗖,数支利箭洞穿马车。 “有刺客,保护大统领,保护洛姑娘!”护卫们大喊。 顾星琅放开杨洛,掀开马车帘,对她急道:“趴下,别出来!” 街上的行人四处喊叫着跑蹿。 足有二十余名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数十支箭钉在了马车上。 杨洛屏住呼吸,将整个身子匍匐在马车的地板上。 只要她不出马车,就不会给顾星琅添乱。 街道一旁的屋脊上一名黑衣人一张弯弓上,四支羽箭已经上弦,瞄准了马车。 他们的目的是杀杨洛,至于其他人,挡者死,不挡者,他们也不屑多添一条人命。 顾星琅发现了,眸子猛地一沉,迅速取下马车上的强弓,同样四支箭拉到极致。 双方,各四支箭同时离弦朝对方扑杀过去。 砰砰砰数声之后,那黑衣人的四支箭被顾星琅射出的箭悉数打落。 然而,不等顾星琅喘口气,屋脊上同时出现数名黑衣人。 人人手中一把弯弓,都对准了马车。 顾星琅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这么多人,他如何在同一时间杀得了。 此番进宫,不过只带了一位随从,并十来个护卫。 那些护卫已经与冲过来的黑衣人打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开身,而且已有数人倒地。 数十箭对准马车,齐发。 正在这时,顾星成派来隐于暗处保护杨洛等人的龙影卫现身。 他们手起刀落,那些射到一半的箭便纷纷被斩落于地。 第414章 世子重伤 顾星琅将腰间的匕首扔了出去,一个黑衣人咚的一声,从另一侧摔了下去。 但更多的黑衣人已经从屋脊上飞了下来,打在了一起。 这些黑衣人的武功个个相当厉害,出手狠辣,刀刀夺人性命。 顾星琅对龙影卫大喊:“保护洛姑娘,带着她先走!” 分出两名龙影卫,一人驾车,一人立于车辕上将不断扑上来的黑衣人逼退。 黑衣人朝马车追去。 顾星琅又岂会让他们得逞,与其余五位龙影卫一起,将他们缠住。 龙影卫的武功极为厉害,不过片刻,已有数名黑衣人倒地。 但更多的还在朝他们扑来。 马车为了躲避黑衣人的冲杀,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马被赶得不断嘶叫,马蹄乱蹿。 马车里面的杨洛也被摔得七荤八素。 然,马车刚拐过弯,迎面便又冲出十来名黑衣人。 驾车的龙影卫长长地一声吁,勒紧缰绳,迫使车停下来。 咚的一声,脑袋重重撞在了车壁上,杨洛只觉得眼冒金星。 这个时候绝不能晕,杨洛用力一咬,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开来的同时,人也清醒了过来。 然而,下一瞬,砰砰砰数声,数把刀齐齐砍在马车上,马车受不住力,顿时四分五裂。 马也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身绿荷色衣裙的杨洛便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黑衣人齐齐朝她杀了过来。 杨洛的裙角却被倒下来的马车横梁给压到了,怎么也抽不出来。 顾星琅见状瞳孔猛地一缩,顾不得与他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挥了一刀后,立即朝杨洛这边冲了过来。 也正因此,他的后背暴于黑衣人眼中。 手起刀落,血光闪过。 “顾星琅!”杨洛大喊,双目通红。 她用力一撕,裙摆破碎,人也终于从马车里出来了。 顾星琅后背被砍中,他整个人朝前扑去,嘴里喷出一口血。 豆大的汗顷刻间从额头滚落,但他顾不得后背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剧痛,手在地上用力一撑,人便站了起来,同时也挡在了杨洛面前。 挥舞着手中刀朝那些黑衣人大喊:“来啊,杀啊!” 黑衣人被顾星琅的刀,以及他那副悍人的样子逼得后退两步。 “要想杀洛姑娘,除非从我顾星琅的尸体上踏过去!” 顾星琅用力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整个人看上去狰狞恐怖。 杨洛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横贯于整个后背的大血口子的男人挡在她面前,眼眶顿时就红了。 今天因为轮到顾星琅休沐,所以他并未着铠甲。 他是特意送她进宫的。 后背的伤很重,血不断从外翻的皮肉里冒出来,染红他那一身淡青色的锦袍。 杨洛哭着大喊:“顾星琅,你别管我,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你走啊,你快走啊。再不走,你会死的!” 顾星琅身子微微颤了颤,黑衣人便又朝他们杀了过来。 杨洛拔腿就跑。 那些朝顾星琅砍去的刀立马掉头,扔下顾星琅和龙影卫就去追她。 顾星琅气极,这女人竟然以身引开这些杀手。 她会死的,她究竟知不知道! 几名黑衣人足尖一点,便拦在了杨洛面前。 没有废话,立即去杀杨洛。 杨洛不会武功,但学过几年的跆拳道,身姿灵敏,手中抱着药箱,两只脚左右交替着后退,身子跟着脑袋躲避。 顾星琅双目猩红,可后背的伤很疼很疼,他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袭来,人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是,他不能晕! 更不能死! 否则,洛洛也会死的! 一把撕碎身上的锦袍,将布从肩膀处扔过,腋下穿过,再用力一捆,痛得他身子一个痉挛,但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不过须臾,就将伤口给包扎实了。 龙影卫已经杀了十余个黑衣人。 但这些黑衣人武功实在太厉害了,若是一般的杀手,就凭龙影卫的能力,二十余人,半刻钟都不用,就能全部解决。 但此刻,这些龙影卫也死了五人,伤了数人。 顾星琅如一头被激怒的狼,嘶吼着朝黑衣人冲杀过去。 一时间,那些黑衣人都被震慑住了,这人怎么还没倒下? 有点不可思议。 但黑衣人速度极快,他们的目的只有杀了杨洛。 黑衣人连砍了两刀竟然没有砍中目标,大怒,朝前飞杀过去。 杨洛眼前是无数刀在太阳刺目的照耀下泛着白光,朝她齐齐砍来。 脑子嗡嗡的。 她躲不过了。 穿越来此,不过才几个月,认识了许多人。 他们都对她很好,可是:“对不起,晚姐姐……” “再见了,顾星琅……” 杨洛认命地闭上眼,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但死神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一股温热的血喷在了她的脸上,激得杨洛猛地睁开眼。 就看到顾星琅眼眸里含着说不清的情愫,嘴里满是鲜血,在她面前直直倒了下去。 “顾星琅!”杨洛大喊。 仿如有数万只蚂蚁在她身上不断啃噬,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抽痛。 龙影卫迅速合围过来,将二人护在中间,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顾世子,要死了吗! 杨洛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眼泪滚滚而落:“顾星琅,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顾星琅,别睡,我求求你,别睡……” 顾星琅不甘心就这么闭上眼,嘴里大口大口的血在喷出来,他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姑娘,还没有把想说的话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他不甘心啊。 姑娘为他落泪了,大颗大颗的泪砸在他的脸上,滚烫的,耳朵在轰鸣,他听不见姑娘在说什么。 但他看到姑娘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嘴里。 顾星琅再撑不住,眼睛缓缓闭上。 他听到了,听到杨洛抱着他,朝天大喊,叫他不要死,不准他死。 又有数十个黑衣人倒在龙影卫的刀下。 而此刻,一队队禁军终于得到消息,朝这边涌来了。 对面三楼上,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楼下,一双手紧握成拳。 错失了杀杨洛最好的时机。 第415章 豢养死士 若是知道,顾星成将那么多的龙影卫派来保护杨洛,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直接让黑衣人潜入皇宫,将顾星成杀了不是更好。 可惜,他花大价钱豢养的这些死士,今天损伤过半。 陈士辉离开窗户,身边的影卫忙上前轻声将窗户关严。 禁军一来,黑衣人一见今天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杀得了杨洛了,顿时撤退。 也不管倒地上起不来的几个受伤的同伴。 他们一走,这几人被赶来的禁军控制。 然而,不等禁军将人押起来,一个个用力一咬,口吐黑血,毒发身亡。 他们牙齿里都藏着剧毒。 “洛姑娘,大统领怎么了?”禁军副统领杨振广听到百姓报案,带着禁军急急赶了过来。 “马车,我要马车,救顾星琅,进宫!马上!”泪水冲刷着顾星琅喷在她脸上的血。 杨洛对着杨振广大吼。 杨振广吓了一跳,不想年纪看上去这么小,柔柔弱弱的洛姑娘爆发出来,竟也有这般威慑力。 忙也不敢耽搁,立即从附近店铺里借了一辆马车,将顾星琅小心地抱了上去。 杨洛也跟着跳上马车。 就在上马车的那一瞬间,眼角余光突地瞄到了远处一个黑衣人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 杨洛眸子一沉。 那人没死,而是在装死。 但受伤很严重。 有活口就好。 她一定要查到幕后真凶! 趁着杨振广从马车里钻出来之际,杨洛在他耳旁迅速低语了一句。 又从怀里掏出刚才给顾星琅吃的药递了过去:“给他吃,不能让他死了!” 杨洛眼里闪着滔天的恨意。 药是保命的极其昂贵的药,但,她不能让顾星琅白白受这么重的伤。 杨振广点头,下了马车,似在检查一具具尸体,不动声色地靠近那人。 到了跟前,迅速出手,卸了他的下巴。 那人愕然睁开眼,嘴里发出不甘的呜呜声。 杨振广掏出他嘴里的毒药,将他的下巴按了回去,同时又将杨洛刚才给他的药塞了一颗到他嘴里。 药顺着喉咙就滑进了腹中。 “带走!” 黑衣人刚才被龙影卫一刀砍在了腹部,晕死了过去。 等到醒来,就见到同伴火速撤退。 逃,逃不掉。 此刻,他要么装死,要么咬碎牙齿里的鱼囊,吞毒自尽。 但没有人不惜命。 他只要等禁军一走,就可以活命。 于是他选择装死。 但没有想到,还是被眼尖的杨振广给发现了。 嘴里的毒被挖走,想死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刻被禁军一左一右架着,他很羡慕地上已经死去的同伴。 杨洛抱着顾星琅,刚才喂给他吃的药是在现代的时候,实验室里研究出来的,可以护住他的心脉。 他受的伤太重了。 后背两个硕大的口子。 血流了很多。 马车朝皇宫狂奔而去。 顾星成听到消息,也不顾御书房里正在商量要事,扔下一帮大臣,急急赶了过来。 到宫门口时,正好看到马车朝这边狂奔而来。 阿琅受了重伤,生死未卜! “放行!”顾星成大喊一声,宫门立即大开,两旁禁军齐齐往边上靠去。 他自己也是朝边上撤了几步。 “去章台殿!”顾星成对赶车的龙影卫喊了一声。 “是,驾!”马车朝章台殿飞奔。 “把所有太医,以及乔神医全部喊去章台殿!”顾星成大声下令。 立即有禁军朝太医院飞奔而去。 “陛下,您慢点,您身子还没好全呢,哎呦,陛下!”苏朝全急得小跑着跟在顾星成后面。 顾星成这个时候哪里有空理会。 章台殿,顾星琅趴在床上,全身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紧闭着双眼,脸色白如纸,似乎已经没有半丝生机。 抱他进去的龙影卫浑身都是血。 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 那龙影卫深深地看了顾星琅一眼,心中大恸,步子沉重地走出大殿。 “热水、剪刀、烛火,纱布!药箱打开,快!”杨洛一个个命令下去,速度极快,脸色很冷。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被刚才抱进来的血人吓了一跳,但此刻听了姑娘的命令,谁也不敢有半分耽搁。 整个大殿顿时忙碌起来。 杨洛狠狠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拿过宫女手上的剪刀将顾星琅身上那身血衣迅速剪开,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两道大伤口。 一道由左肩膀到脊梁,皮肉外翻,深可见骨,是第一次他扑过来救她时,被与他缠斗的黑衣人所伤。 有多疼,杨洛难以想象。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将衣服撕碎随意草草一包扎堪堪止住血,就又来救她。 第二道是她准备赴死时,顾星琅挡在她面前,被黑衣人砍在了右肩,肩膀的骨头已断,从伤口处扎了出来。 杨洛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心神,替顾星琅处理伤。 若这两道伤在前胸,顾星琅已经死了。 她的心不能乱! 乔顺及一众大医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在外面不断来回焦虑走动的顾星成,忙上前行礼:“陛下!” “去协助洛姑娘救人,朕命令你们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务必保证救活顾世子!” “是。” 龙影卫跪在顾星成面前,他的身上,脸上亦满是血。 不知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黑衣人的,但更多的,还是顾星琅的。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朕。”顾星成脸色铁青,陈氏一党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天子脚下,竟然敢如此猖獗! 不除陈氏,大梁不宁! 可,陈家太狡猾,屡次杀人,却从不留把柄。 陈廷华手握重兵,陈士辉官居要职,顾星渊是辰王,其母是陈贵太妃。 没有十足实的证据,就算他贵为帝王也不能随意将他们发落。 顾星成重重一拳砸在廊柱上,眼中是压制不住的狂怒。 急急赶来的翟淑华见到这一幕,心头猛地一跳,但她还是稳住了。 走到丈夫的身侧:“皇上,莫急。” 洛姑娘说了,皇上这段时间很重要,情绪不可大起大落,不可动气。 顾星成看到妻子如此焦虑的样子,神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第416章 他会醒来 “顾世子伤在后背,两道极大的伤口,贯穿整个后背。”龙影卫把头埋得极低。 “黑衣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洛姑娘,他们武功极高,属下等一时也没能将他们全部绞杀。世子是为了救洛姑娘被砍成了重伤。” “这些人的武功你是否熟悉?” 龙影卫摇头。 顾星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陈家豢养了不少死士。 陈士辉的妻子袁家乃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家。 也许,他们不止有死士,很有可能还有私兵。 龙影卫刚将事情始末说完,杨振广也到了。 “皇上,末将抓到了一个活口。是洛姑娘发现的,受了重伤。” 顾星成看向他:“让太医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给朕好好审,只要留着一口气在,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让他务必交代幕后真凶!” “是。” “别让人给灭口了,把人给朕盯紧了!” “是。”杨振广大而去。 就刚才这么一会儿,一众禁军知道他们老大受了重伤,虽没有证据,但都心知肚明,个个都恨不得拔刀把陈家人全部给剁了。 一盆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 小太监们忙忙碌碌,熬药的熬药,送热水的送热水。 顾星成站在廊檐下,目光沉沉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而这时,收到消息的睿亲王和睿亲王妃赶了过来。 睿亲王妃痛哭跪倒在顾星成面前:“皇上,阿琅,阿琅他……” 顾星成将她扶起来:“睿王婶,你先起来。阿琅,阿琅他会没事的。洛姑娘和乔神医都在里面。” 他会没事的。 睿亲王上前将妻子扶起来,一遍遍轻抚她的后背,可自己亦是眼圈通红,他就这么一个嫡子。 虽然身上有诸多毛病,常常惹他们夫妻二人头痛,年纪一大把也不肯成个家。 可他依旧是他们的儿子。 唯一的嫡子。 “他们二人都在,阿琅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啊。” 睿亲王妃抿紧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惊扰了里面救治的一干人,无力地靠在睿亲王的怀中。 一个时辰后,众太医从大殿内出来。 不等他们行礼,顾星成急问:“如何?” 睿亲王和睿亲王妃也迫切地看向他们。 睿亲王妃身子颤抖,双手死死抓紧了睿亲王的胳膊。 “回皇上,顾世子的命暂时算是保住了,只是他受伤实在太过严重,何时醒来,不知道。” 或者说,醒不醒得来,谁也没把握。 若非洛姑娘一开始就给他喂了一颗护住心脉的药,顾世子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血流得太多了。 睿亲王妃连着后退了两步,被睿亲王一把护住,哽咽开口:“我们的儿子活着就好,就够了。” 顾星成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会醒来的:“洛姑娘怎么说?” 太医摇头:“洛姑娘,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姑娘全程动作极为迅速,沉着冷静,与乔神医打配合。 他们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给伤口消毒,止血,上药,甚至他们还看到了她拿出针线给伤口缝合。 他们从未见过伤口还能像布一样缝合的。 几人挤在前面看,若是此治疗方法推广,每次战争中,不知会少死多少将士。 福泽万民。 药灌不进嘴里,她就自己含一口,直接嘴对着嘴,给顾世子喂进去。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但没有人说她不知廉耻。 对这样的姑娘,只有崇拜和震撼。 顾星成挥手让太医们离开,自己则抬步入了殿内。 睿亲王和睿亲王妃也紧跟着进去。 宫人拿来了干净的衣服,是杨洛给换的,不假手于任何人,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刚出生的婴儿。 几人进来时,正好看到她拿着帕子在给顾星琅的额头拭汗。 冷汗还在不断往外冒,脸色惨白。 纵然是昏迷中,他也很疼,疼得彻骨。 “洛姑娘……” 睿亲王妃泪水滚落,急走几步到床前,看着生死未卜躺在那里的儿子。 一早他出门前,还是自己亲自将他的衣冠整好,叮嘱他,要他抓紧时间把洛姑娘的心给抓住了。 儿子没有像以前那般嫌她烦,而是脸红了红,说了句:“您就这么着急。” “他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有事。”杨洛声音沙哑,但语气坚定,坐在床前,紧盯着床上的男人,并没有回头。 殿内一时寂静。 半刻钟后,杨洛才转头问顾星成:“皇上,那名被抓的刺客在哪里?” “扬振广将他押入了大牢,他会亲自审问。” “能否问太医院要些毒药?” “你是要……” 杨洛的脸上是狠厉:“配一副好药,给刺客喝,让他交代出幕后真凶。” 她就不信,有人能挺得过她配出来的毒。 他们既然要杀她,杀顾星琅,那她就会让他们想死也死不成! 有一百种,一千种比死还难熬的毒。 顾星成点头:“好,你说,朕让苏朝全去准备。” 杨洛站起身,去旁边写方子。 片刻后,将方子交到苏朝全手上。 苏朝全看了,眼皮狠狠跳了跳。 都是有毒的东西,但又不至于让人马上死掉,谁若喝了,痛不欲生,用来审讯犯人,极好。 “皇上,你的治疗不能中断……” 杨洛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顾星琅,她舍不得离开。 这个男人豁出命地救她。 顾星成抬手阻止:“今天让乔神医来吧。” 乔神医正在整理药箱的手一顿,点头,他可以。 杨洛想了想,也点头:“那就在这章台殿吧,委屈陛下在偏殿,我就在这里。” 有什么事,她立即过去。 “好。” 杨洛一人守着顾星琅,原本打算再过几天就可以回盛京了。 但…… 此刻的她决定留下来,直到顾星琅痊愈。 他会醒来的。 她对自己说。 挺过最危险的这两天,他就能活。 一众人互看了一眼,都退出了大殿。 杨洛坐到床边的脚踏,伸出双手将顾星琅那只没有多少温度的大手紧紧裹住。 “顾星琅,你给我再怎么难也挺过去,挺过这两天,我就能让你醒过来!” “你敢醒过来,我就敢嫁你!” …… 第417章 刺杀失败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刚踏上北晋的土地,便收到了杨洛和顾星琅二人遇刺的消息。 信是杨洛写的。 字透纸背,看得出来,写信的时候,杨洛心中汹涌的滔天恨意。 李双晚气得双目通红,紧紧捏着手中那张纸条:“星言,陈氏一党必须得尽快除掉!” 顾星言脸色也十分难看,他轻轻握了握李双晚的手:“放心,兄长知道怎么做。” “盛京城的事,我们尽快解决,然后回来,对付陈党。” “好。” 再有两天,他们就要抵达盛京城了。 然而,这个时候,贾成和莫林,以及崔景玉和红霜四人一身是血,互相搀扶着回来了。 四人极其狼狈。 回来的只有他们四人,派出去那么多的暗卫,一个都没回来。 李双晚心猛地一沉,不等顾星言说话,便几步上前:“你们受伤了?” 几人点头。 莫林是受伤最轻的,也是他们几个中武功最高的。 他的手臂被划了数道口子,腹部也中了一刀,但都伤在皮肉。 莫林满脸的愧色:“主子,郡主,我们没能杀掉司珀。” “先别说话。来人,去把张太医请来。” 张太医是一路跟着他们来北晋的。 使团大队此刻在距离盛京城还有五十里地郊外扎营。 张太医一过来,看到满身是伤的四人时,也吓了一跳。 但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过问,带着自己的徒弟迅速给他们处理伤口。 顾星言命人立即去外面看看,他们四人回来时,是否被跟踪了。 崔景玉受的伤最重,他走时,一直戴着那张大梁东宫暗卫的人皮面具。 右下腹一道长长的口子,左臂琵琶骨被一剑贯穿,血流了很多。 原本俊朗的一张脸,全是青青紫紫,一双好看的眼睛被揍得眯成一条缝。 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在一旁协助。 贾成大腿处被砍了一刀,其他地方倒还好。 中间隔了一个不透光的屏风,红霜便在里面。 她的左臂被砍断了,两侧肩膀也中了几剑,脸色惨白,痛得浑身战栗。 舒文博绕过屏风,看到红霜满身是血的样子,心脏颤了颤。 抿紧了唇,拿过婢女手上的剪刀,要将她左臂的衣袖剪掉,以便张太医处理。 红霜身子侧了侧,避开了舒文博伸过来的手。 李双晚见了,走上前,从舒文博手中接过剪刀:“大哥,我来吧。” 舒文博什么也没说,把剪刀递给李双晚,深深地看了眼红霜,绕过屏风去了外间。 他一直都知道红霜在躲着自己。 也知道她为何自回到四九城后,便一直在他面前自称奴婢。 关于红霜与大哥之间的事,李双晚问过她。 她看得出来,大哥对红霜动了心思。 但红霜的回答是:“郡主,红霜出身卑微,又出入风尘数年,舒公子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是要继承国公府的,红霜配不上他。既然配不上,那便从根源上斩断。” 不给彼此希望,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失望。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也是她为何要求到主子跟前,做郡主婢女的其中一个原因之一。 李双晚想劝的,但到嘴的话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很多事,要自己想明白了,想清楚了才好。 人活一世,能得一知心人是多么不易。 有机会她得问问大哥的想法。 不管如何,她希望大哥,希望红霜这一生都幸福。 莫林的伤口已经处理好。 顾星言在问他事情的始末。 “主子,那司珀确实太厉害了。我们几人将人引了出来,可哪里知道,他的身边一直有暗卫在,个个身手很强。” “他的人发现我们要杀司珀后,便有人去通知了凌恒。” “凌恒来了?” 莫林委屈地点点头,又把脑袋压低:“舒公子和梁公子的暗卫,都被他们给杀了。不过,他们也没讨到好,司珀中了属下一剑,他跟来的暗卫也全被我们杀了。” 若非凌恒来了,他们不得已逃走,四人联手,肯定能将司珀杀了。 “林木森呢?” “他带来的人也死了几人,不过看到凌恒来了后,我们便都撤了。” 出去打探消息人回来了。 “殿下,北晋太子的亲卫兵来了!” 顾星言闻言来到窗前,挑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李双晚站在他的身边,看清前面那人时,心下一惊:“是司珀,他亲自带人来了!” 约莫有四五十人。 这里面的那些人,大部分李双晚前世都见过,确实是凌恒的亲卫兵。 亦是前世凌恒当上太子后,景章帝拨给他的人。 而这些人,便是跟着凌仕江拿着凌恒的圣旨,去屠她镇国将军府满门的刽子手! 李双晚目光沉沉地看向顾星言:“星言,我要让这些人的命都留下!” “好。”顾星言看向李双晚,见她眼中满含恨意,心中便知道了个大概。 他目光陡然变得森冷,司珀来得正好,省得他去找他了! 司珀虽被莫林伤了一剑,但显然伤得并不重,他的左臂处包着一块白布,有血渗出。 营帐外。 “不知这位将军,您是哪位?带着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要找谁?” 大梁礼部侍郎罗从林五指并拢朝旗杆一指:“将军看清楚了,我们这可是大梁使团,前来祝贺贵国太子晋封的。” 司珀瞥了眼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大梁旗帜,嘴角带起一抹官方的笑,亦拱了拱手。 道:“这位大人,本将军乃是北晋太子殿下的亲卫军统领司珀,今有刺客,意图刺杀我朝太子。有人看到,逃脱的四名刺客进了这里。” “既是大梁使团,在下更要搜上一搜了,免得刺客惊扰了大梁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那便是我北晋待客失职了。” 罗从林不卑不亢,轻笑一声:“司将军说笑了,我大梁使团足有数百人,四周均有卫兵把守,又岂会让刺客轻易混进来。” “司将军莫不是要对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不敬?只是不知,这事若是传到贵国太子殿下耳中,或是景章帝耳中,会作如何想呢?” “或者,难不成这就是你们北晋的待客之道?” 第418章 竟然没死 司珀冷冷一笑:“食君之?,忠君之事。我北晋陛下和太子殿下十分重视贵国来访,故而早早就将贵国使团的安危交于在下。”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营地:“这位大人,你们既然到了北晋的地界上,不如就按我北晋的规矩办事。” “来人,给我进去搜!免得刺客误伤了大梁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两位贵人。” 探子分明来报,说刺客进了大梁使团的营帐之中。 大梁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到了北晋,不夹起尾巴做人,竟然敢刺杀他和太子殿下! 司珀手一挥,身后的四五十人便要冲过去。 大梁卫兵立即拔刀,组成一道人墙,与司珀等人对峙。 “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王的扎营地放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大梁卫兵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路。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慢慢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霞光打在他们的身上,月白襦裙的女子,皮肤雪白,眉目如画。 石青色蟒袍的男子,腰间一根指宽的玉带,身姿颀长。 二人仿如谪仙,踏云而来。 司珀瞳孔剧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你们……” “李双晚!” “影!” “怎么,会是你们!” “你们竟然没死!” 跟着他一同来的众护卫虽然没见过顾星言,但他们认得先太子妃那张脸啊。 个个都悍然地盯着她。 司珀脸色极度难看。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诡异的事。 李双晚和影怎么成了大梁人! 分明是已经死了的两人。 一个成了大梁的九王顾星言,一个成了大梁的宁安郡主舒琰琰。 怎么可能? 司珀想不通! “司将军眼睛不好就让贵国太医好好治治你的眼睛,此二人乃是我大梁的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可莫要认错了。”罗从林觉得这个脑子不大好使。 顾星言淡淡一笑,牵起身旁姑娘的手:“司将军记性还真好。” 李双晚配合着亦浅浅一笑:“司珀是凌恒身边最得力的一条狗,记性自然是好的。” 罗从林懵了。 算了,他还是眼瞎,耳聋了的好,知道太多不好。 “你,你竟然,竟然真是影,一个恒王府卑贱的低等暗卫!” “李双晚,你竟然敢死遁!别忘了,你的爹娘,兄长,都是北晋人,是北晋的大将军,你这是通敌叛国,要诛九族的!” “你怎么敢!” 司珀目眦欲裂,他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影是他亲手杀的。 李双晚被烧死在碧水泉山庄,有数十人可以作证。 甚至连她贴身的嬷嬷赵老婆子至死也没有说过,里面那具烧成灰烬的尸体不是李双晚! 此人贪得无厌,又厌恶李双晚至极,绝不可能替她隐瞒。 “呵。”李双晚从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口气,扫了他身后那数十人,“通敌叛国?怎么,想杀我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吗?” 前世的血,还历历在目! 司珀这下彻彻底底便明白了,难怪有人要杀他,只因,整个恒王府,所有暗卫,只有他见过每个人的脸! 而且,为了替太子殿下挑选合适的人选,他又上了一趟林山。 影是他亲自挑的。 所以,那些刺客就是影派来的。 而逃走的那四人,进的也的确是此处! 所以才要在进盛京城前杀了他! “那烧死在碧水泉山庄的人,是谁?”司珀盯着李双晚,恨不得在她脸上盯出一个血窟窿来。 “自然是那个戏子,周采瑶啊。”李双晚嘴角始终勾着一抹笑。 “司珀,你说若是凌恒知道了,葬在凌寝的,他的恒王妃,哦不,现在应该叫先太子妃,是个戏子,他会不会被气死?” 司珀目眦欲裂:“你敢耍太子殿下!你们这对狗男女,原来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李双晚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的父兄是不是都知道? 司珀吃人的目光转向顾星言:“呵,你以为以前戴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你,就不会被人发现?别忘了,恒王府每一个暗卫的左耳后面都有一个代表身份的编号!” “影,哦,不,应该叫你顾星言。呵,顾星言,你永远也逃不掉的!” “司珀,既然来了,命便留下吧,废话就别多说了。”顾星言淡淡道。 “呵。”司珀冷笑, “一个恒王府最低贱的暗卫,就凭你,也配杀我?别忘了,林山这么多暗卫,没一个是我的对手。” “你,也不过在我手底下过了几十招而已。杀你,本将军还没放在眼里!” “那便试试吧,看我们能不能杀了你!” 顾星言话落,与李双晚二人同时出剑,直逼司珀而去。 司珀亮剑也朝二人冲了过来。 他带来的亲卫兵顿时与大梁卫兵打在了一起。 顾星言的目光冷冽如冰,手中的剑光似流水般流畅,不掺杂丝毫情感。 剑法精准而凌厉,每一招都直击司珀的要害。 他的动作极快,不给司珀丝毫喘息的机会。 李双晚与之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的剑法轻盈而迅速,如影随形,与顾星言一左一右,或一前一后配合。 司珀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影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高超的武艺。 这显然不是恒王府暗卫的武功! 还有李双晚,她的武功不是被太子殿下派人废了吗? 不仅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劲,更加卓越! 剑光闪烁,空气中回荡着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 顾星言和李双晚的剑法如同疾风骤雨,每一招都充满了杀机。 司珀怒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愤怒。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今天一定要斩杀这对狗男女! 司珀挥舞着剑,不顾一切地向顾星言和李双晚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剑势如同狂风暴雨,气势磅礴,让人无法抵挡,招招直击要害,转瞬间已经将冲杀到他身边的几名大梁卫兵斩杀。 “司将军,我们大梁的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你也敢杀!你们北晋究竟想干什么!” 第419章 击杀司珀 罗从林跺脚大叫,但场面已非他所能控制。 双方的亲卫兵也加入了战斗,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顾星言在林山十年,对林山训练暗卫的手段了如指掌。 与司珀也有数次交锋,自然熟悉他的武功。 他的剑法依旧冷静而精准,早已洞悉了司珀所有招式。 李双晚也毫不畏惧,她的剑法如同舞蹈,在司珀的胸前轻盈跳跃。 二人合力,不断将司珀逼退。 司珀虽然武艺高强,但在顾星言和李双晚的联手进攻下,很快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脸上的表情也从原来的冷笑变成了咬牙切齿,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和不甘。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 司珀怒吼,他的剑势突然变得狂猛无比,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二人身上。 一剑直直朝李双晚刺来。 李双晚身形一闪的同时,顾星言同时出招,接下了司珀如虹的这一剑。 当的一声巨响,巨大的震力让二人齐齐后退了几步。 也就是同时,李双晚瞄准,利剑出手。 司珀眼神冰冷,猛地一剑挥来,李双晚的剑尖没能刺中他的心口,却划过了他的右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袖。 他的左臂本被莫林砍一刀,提不起多大的力气。 李双晚刚才这一招亦不过是虚招。 就是这一刻,她左手迅速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在司珀挥开那右手那一剑的同时,精准地刺入对方的心脏。 剧痛袭来,司珀顿时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软剑的一端在李双晚手上,另一端没入他的心口。 “你……你们,怎么可能……” 司珀挣扎着,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李双晚唰地一下拔出了软剑。 右手习的是原来在西北战场时,父亲教她的剑法。 而左手,是她跟着师父给她的那本册子上学的。 此时,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也提剑冲了出来。 梁天佑几步上前,狠狠一脚踹在司珀的心口。 司珀被踹飞出去,人重重摔跪在地,瞳孔剧震,这两人,这两人…… 血汹涌着从嘴里喷出来,司珀再发不出任何声音,跪着的身体朝前扑去,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顾星言转头看向李双晚,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没事吧?” 李双晚轻轻摇头:“没事。” 顾星言冷冷扫向现场,现场两队人马依旧在打,兵戈碰撞,火花四溅,下令:“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说罢,牵起李双晚的手,回营。 “我们现在去哪儿?” “自然住到他们北晋的官驿去。” “好。” 在二人的身后,一个个北晋太子的亲卫兵倒下。 这里,罗从林会留下人来清扫干净。 等到凌恒的人发现,找到这里,什么也查不出来。 舒文博随意从死去的东宫护卫身上扯下一块布,擦干净剑上的血迹,走到已经吓傻了的罗从林面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罗大人,你都看到了什么?” “没,没,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舒文博满意点头。 …… 北晋,东宫。 凌恒此刻人就在东宫里,不知为何,这几天心情十分烦乱,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眼见着天都黑透了,司珀还没有回来。 “司珀回来没有?” 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忙回:“太子殿下,司大人还没有回来。” “多派些人出去找,无论有没有抓到刺客,让他先回来。” “是。” 东宫所有的宫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离不开司珀大人。 今日上午,司珀就被人引出了东宫。 好在他十分警觉,带了十数名暗卫,不至于被那些歹人害了性命。 事后,又命人来向他求援多点些东宫亲兵,他要活捉了那些胆敢刺杀他的刺客。 他倒要看看,这北晋还有谁敢在他头上动土。 凌稷已经废了不足为惧。 但凌宴却还好好活着。 他的外祖父依旧做着吏部尚书,他的五皇子妃,其父亲依旧手握重兵。 他们都知道,司珀是他的左膀右臂。 杀了他,等于断他一条臂膀。 若是此番能抓到凌宴的把柄…… 呵,刺杀储君等于谋反。 凌宴,万家,五皇子妃母家,他可以一网打尽。 于是他亲自带兵,前去捉拿。 只是可惜,那些人武功极高,几人联手,就连司珀也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的左臂还被人刺中了一剑。 若非他去的及时,司珀定被他们所杀。 那些人也极其狡猾,见他带兵来,知道杀不了司珀了,当即就逃。 他正准备带兵去追,宫里来人了。 父皇急着找他。 那个老东西,时不时的要找他。 见不到他人,就大发雷霆,甚至还扬言说要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他只能让司珀多带些人去,务必将那四个逃脱的刺客抓获。 司珀知道他的意思,必会将他们活着带回来。 可现在,天都黑透了,不见踪迹。 司珀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若抓不到人,也早就该回来了。 此刻,东宫幕僚张万起过来了。 他是刚到太子身边的,为了能在东宫立足,可谓是卯足了劲。 “殿下,大梁使团约莫还有两天抵达盛京城。” 凌恒点头:“让礼部尚书负责接待,司珀会负责护卫他们在盛京城的安全。” “是。殿下,您不亲自接待吗?来的是大梁的九王顾星言和舒国公府的宁安郡主,他们二人联合,迫使昭国割地十城,付赔偿金百万余两。” “且二人身份特殊,若是太子殿下有时间,不如亲自接待。” 凌恒淡淡瞥了张万起一眼,若是司珀还在,绝不可能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一个外邦的王爷来访,还要本宫亲自接待了?” 张万起吓了一跳,他本意是想让太子与他们打好交道。 北晋大胜北齐,大梁大胜昭国,正是天下原本的五分局面处于打破的时候。 若是两国联手,这天下何愁不能北晋和大梁分而治之。 但,天都黑透了,司珀还没有回来,太子殿下正是心情烦躁的时候。 第420章 回到盛京 也是他挑的不是时候,忙跪下请罪:“是,属下失言。” 凌恒揉了揉眉心:“安全方面交给司珀,务必保证他们在盛京城的安全,其余的按该有的礼节让礼部尚书准备即可。” “是。” 在大梁的暗桩早几个月前便送来的消息,大梁九王顾星言,自小因身子病弱,放在民间养。 直到年初,大梁老皇帝突然驾崩才接回四九城。 不曾想,此人能力卓越,在与昭国的对战中,与师从三清大师的宁安郡主一起,只用了一场大战,便生擒了阿瓦大将军王和二十余万昭国俘虏。 什么放在民间养,分明是养了一把好用的刀! 大梁新帝顾星成,为了自己帝位稳固,将自己的胞弟当工具,可见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一个时辰后,一名前去寻找司珀的东宫护卫回来了。 他的身上全是血,脸色发白。 凌恒看到他的样子,脸色一变,不等他说话,问道:“司珀人呢?” 护卫噗通跪地:“回,回太子殿下,司大人,司大人他,他死了。” 凌恒心脏猛地一颤,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襟,将人从地上提起,目眦欲裂,咬着牙喝道:“你给本宫再说一遍!” “回,回太子殿下,司大人被刺客杀了,心口正中一剑,当场毙命。” 他和几位东宫护卫是在京郊的乱葬岗找到司珀等人的尸体的,四十八具尸体,前去抓四名刺客的所有东宫的人,全死了。 尸体被扔在乱葬岗。 “谁,是谁干的!”凌恒将护卫扔到地上。 护卫忙跪好,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东宫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有多倚重司大人。 “刺客逃,逃了……” “人在哪里!”凌恒朝那护卫吼道。 “在,在郊外别院。” 他们几人将四十八具尸体全部抬去了那处别院。 凌恒冲出东宫,打马朝别院狂奔而去。 他不相信,司珀就这么死了。 他和司珀一块长大,情同兄弟。 那些在皇宫里,一个个的苦日子,都是司珀陪着他走过来的。 太监,宫女随意欺负他,都是他挡在他的面前,被他护在他的双臂下。 “殿下,我不饿,这个给你吃。”明明自己饿得快要死了,那半块冷硬的馒头还是强行塞到他嘴里。 “殿下,你冷不冷啊,我们挨近一点吧。”小小的身躯紧紧抱住他,将瑟瑟发抖的自己圈进怀里。 直到,母妃终于有机会见到外叔公许建州,然后一点点用许建州手中的钱打开通道。 让他和司珀二人有机会出宫,习武。 他们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可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怕被宫里的太监宫女发现。 二人那些年几乎是不要命的习武。 “殿下,开招!” “殿下,我认输。” “殿下,你累不累啊,我好累啊,好想休息一天。” “殿下……” 别院。 四十八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 见太子殿下冲进来,所有下人、护卫齐齐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和司将军的主仆情份。 司珀心口正中一剑,身上的袍子被鲜血染红,双眼圆睁,似死不瞑目。 凌恒蹲到司珀的尸体前,心如锥绞,伸手将他的双眼合上。 “给本宫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宫把凶手给找出来!” 凌恒捏紧了双拳,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对众护卫嘶吼。 凌宴!本宫与你不死不休! 护卫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齐齐应是。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在做恒王时,温文尔雅,就连对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只有他们这些护卫和恒王府的下人最清楚,太子殿下手段毒辣,杀人如麻。 而这期间,大半的事,都是司珀替殿下去做的。 …… 两天后,当六月中旬红火的石榴花开满整个盛京城的时候,大梁使团的双脚踏在了盛京城的土地上。 盛京城百姓立于街道两旁张望欢呼。 一辆四驱华盖马车缓缓从城门口驶入。 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坐在马车里。 见李双晚身子微微颤抖,顾星言挪坐到她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一片冰凉。 “琰琰,你,还好吗?” 李双晚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顾星言拥住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我一直在。” 李双晚双手环过男人的腰,闭上眼,靠在顾星言怀中。 车外,百姓们朝马车里张望,试图看清车里的两位贵人。 “听说了吗,这次大梁派出的是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说是来恭贺太子殿下新册封为储君的。”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那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刚从壤城的战场回来,他们把阿瓦那位战神都给杀了呢。” “这么厉害?一个女子也能为将?” “怎么不能,大梁新帝推行新政,女子可以当官,也可以当兵。这不,宁安郡主就是因为这次立下大功,才被封为郡主的。” “唉,想当初,我们北晋的镇国将军府嫡长女李双晚,不也是在西北边境长大的吗?可惜,死得太惨。” “何止死得惨,她的武功早早就被人废了,要不然,也是大将军一个。” “她嫁给太子了,成不了将军。” “那是她没福气,要不然活着,已是太子妃了,未来咱北晋的皇后。” “嘘,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太子殿下对先太子妃用情至深,不准任何人提起。” 众人忙闭嘴,想起先太子妃刚死那段时间,太子殿下失魂落魄的模样,谁不跟着偷偷抹泪。 “北晋礼部尚书沈文杰恭迎大梁九王殿下,宁安郡主。” 新任礼部尚书沈文杰到城门口迎接,见马车驶来,带领礼部一众人行礼。 顾星言掀开车帘,扶着李双晚一道下马车。 李双晚轻纱遮面。 顾星言和李双晚二人回礼:“多谢沈大人亲自相迎。” “九王殿下,宁安郡主,驿馆已准备好,使团可先去驿馆休息。太子殿下三天后亲自给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等贵国使团接风洗尘。” 顾星言淡淡点头:“好,有劳沈大人。” 第421章 什么玩意 见到他们的众百姓一阵惊呼。 “他就是大梁的九王爷?天哪,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你快看九王身边的女子,应该就是宁安郡主了,好美啊。” “她蒙着面纱,你也看得出来她美?” “美人在骨不在皮不懂吗?而且,你看她的天庭,光洁饱满,肌肤胜雪,身姿又这么好,这样的女子会不美?” 等到全部安顿好,舒文博过来了。 “九哥,小妹,打听到了,李大将军他们两天后抵达盛京城。凌恒三天后也会宣他们入宫,参加宫宴。” 李双晚望向顾星言的眸子里,全是喜悦。 她与母亲有近五个月没见了。 而与父亲,兄长,隔了两世。 “星言,是不是三天后我就可以以舒琰琰的身份和爹娘、兄长相认了?” 顾星言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是。” 舒文博耸了耸肩,走了。 受不了这两人,太腻歪了。 他刚走,梁天佑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顾星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两人真是没完没了了,这一路和琰琰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 梁天佑没发现,幸灾乐祸道:“九哥,郡主,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顾星言拿起桌上的杯子,轻抿了一口,掀起眼皮看他:“有事就说。” 梁天佑挠挠脑袋,谁又惹九哥不开心了? “我打听到消息,景章帝被那丹药毒害得不轻,已经对其产生了严重的依赖性。” “现在那天师被杀了,凌稷被圈禁,他没丹药了,整个人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有超过一半的时间处于昏睡中。”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对视一眼。 李双晚问道:“那朝中政务谁在处理?” “凌恒啊,他现在是太子,处理这些事不是理所当然吗?” “早朝呢?” “也是凌恒啊,自从凌恒被册封为太子后,景章帝就没有上过早朝了。当然了,他现在这副样子,也上不了早朝。” “皇后呢?” “她的好儿子凌稷与天师合谋企图毒害景章帝,景章帝没有杀她,说是念在夫妻情份,只将其圈禁于她自己的华清宫。” 梁天佑冷笑一声:“但凌恒一上位,立马就以皇后与凌稷合谋毒害皇上,图谋不轨的罪名,废其皇后之位,将其打入了冷宫。” 梁天佑凑近二人,神秘兮兮道:“听说,人已经疯了。啧啧,北晋这位皇后也挺可怜的,先是逼死了自己的小儿子,如今大儿子也废了。” 等到梁天佑离开,李双晚问顾星言:“你想到了什么?” 顾星言笑看着她:“你说。” “凌恒虽然急于坐上那个位置,但他还不能短时间内让景章帝死。所以,景章帝变成这副样子,十有八九是凌恒下的手。” 这么一来,景章帝完全被架空,北晋所有朝政全部握在凌恒一人手中。 可惜洛洛不能来,否则,她定能看出来,景章帝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 东宫。 失了司珀的太子凌恒,这几天脸色铁青,谁也不敢招惹他。 就连原本今天就要举办的迎接大梁使团的宫宴,他也没有心情,命沈文杰和大梁九王殿下说一句,三日后大宴大梁使团。 他们来北晋是客,客就得随主便。 凌恒正在书房内处理手上的公务。 可,总有人不会看人脸色,爱在老虎头上蹦跶。 一阵女子的清香自殿外传入。 凌恒厌恶地皱了皱眉,没有哪个宫女敢这么没有眼力见,没有他的准许就敢进来。 除了,李双苗那个蠢货。 他几番不给她好脸色,但自从他被册封为太子后,这个女人越来越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了。 “太子殿下,妾身给您熬了碗银耳莲子羹,您趁热喝了吧。” 李双苗身穿淡绿色衣裙,画着淡而精致的妆容,从身后婢女易青的手中接过食盒,放到桌上,亲自给凌恒盛出一碗来。 凌恒看了眼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快七个月了,比芝儿肚中的孩子小一个月,再有两个月芝儿就要生了。 而她的身子已经承受不住了。 这几个月以来,芝儿一直靠各种上好的药吊着。 可吊着总有时间。 他声音冰冷:“你来干什么?” 李双苗将碗递到凌恒面前,含情脉脉地看着凌恒,似是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冷意。 自她嫁入恒王府到如今的东宫,凌恒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不过没关系,男人的心总会被女人的温柔给软化的。 她自信自己长得好,更是盛京城的才女,母家还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府,不可能拿不下太子殿下。 “妾知道太子殿下您一直在忙,不曾休息片刻,臣妾不忍,过来看看您。殿下万要保重身子才好。” 女子的声音极具娇柔妩媚。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嫁给凌恒不过短短半年时间。 他就从一个被景章帝厌弃,早早封王,绝了他夺嫡可能的亲王,一跃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而她也从人人唾弃的爬床妾室,成了被众人捧到天上,甚至连自己的爹娘兄长也要来巴结她的太子侧妃。 等到太子登基,她最差也是凌恒的贵妃。 而凌恒,自李双晚被烧死后,不曾娶正妻。 那么,她就有可能被扶正,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出去!”凌恒冷喝道。 他的后院再缺女人,也绝不可能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李双苗不甘心每次来给太子送汤,都要被这么无情的赶走。 “太子殿下,司大人死了,妾知道您伤心,可他不过就是一个下属,您的东宫有那么多下属,何必为了一个下人伤心伤身呢,您是一国储君啊。” “太子殿下,您,您看看妾和孩子吧。”李双苗眼中蓄满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凌恒。 我见犹怜。 可惜,凌恒看不到,听到她说司珀不过区区一个下人,也值得他伤心时,暴怒:“滚出去,来人!” 若不是看在她腹中孩儿他有利,此刻,他必拔剑剁了这个蠢货。 第422章 做太子刀 李双苗吓了一跳:“太子殿下,您,您别叫人把妾身丢出去,我腹中还怀着您的孩儿。妾自己走,我自己走……” 李双苗一手捧着肚子,泪水哗哗从脸上滚落。 这个男人的一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何半年了,还是捂不热。 李双晚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到现他还念念不忘。 现在连一个死了的男人都能爬到她的头上,凭什么! 易青扶着她,几乎是从凌恒处落荒而逃。 凌恒冰冷的眸子看着离开的背影,李双苗这个蠢货,不能再留了。 回到自己院中,李双苗趴在床上大哭:“易青,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李双苗这个贱人,为什么太子殿下到现在还不肯多看我一眼,为什么!” “还有那个司珀,他就是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凭什么连他也能在太子心中占一席之位!” 易青心里翻着白眼,太子殿下又不是个傻子,你和先太子妃谁好,谁是垃圾,难道会看不出来? 还好意思拿司珀出来比,你是脑子比得上司珀,还是武功比得上司珀? 只是,她也想不明白,二公子将她安排到李双苗身边伺候,为何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怂恿这么个蠢货去讨好太子。 她觉得这是个不可能看到希望的任务。 “侧妃,您还怀着身子,莫要再伤心了,小心动了胎气。” “胎气,胎气,我再怎么护着他的孩子又有什么用,他正眼看过我一次吗?” 易青轻轻叹了一口气:“侧妃,您莫要灰心。明天咱们继续去送,奴婢还是陪您去,好不好?” 反正出丑的是你,被骂的也是你。 “我不去,我再也不去了!天天热脸贴他冷屁股,什么时候是个头!” 易青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侧妃,您莫要泄气。再怎么难,您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不是?太子殿下后宫只有您一个女人,他迟早会看到您的好的,您的孩子更是他的长子啊。” “而且,若是有朝一日感化了太子殿下,那这太子妃之位……” 易青觉得自己能说出这番话来也是人才,这么一个玩意儿当太子妃?北晋没女人了吗? 想到太子妃,李双苗顿时来了精神。 没错,太子的后宫只有她一个女人! 半年了,也没再立正妃,不就是在等着看自己的表现吧。 李双苗忙从床上直起身,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易青,你说得对,为了孩子,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我明天继续给太子殿下送汤,我就不信,他能每次都把我撵出来。” 易青松了一口气,李双苗总算聪明了一回。 她端了一杯茶递过去:“侧妃,您以后莫要再在殿下面前提司大人了,司大人和太子殿下是从小到大的情份。” “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小时候在宫里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都是他陪着太子殿下的。如今他死了,凶手至今没有找到,太子殿下肯定很伤心。” “您今天实不该说他是一个区区下人,太子殿下和他面上虽是主仆,实则如亲兄弟。” 李双苗点头,今天确实不该那么说,她只是想试探一下太子的态度,哪里知道差点就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好,我知道了。你说得对,我今天不该提司珀的。可是,” 她抬起头,看向易青:“为什么一个男人都比我重要?易青,太子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两眼?” 易青无语,心里没点数吗? 因为你蠢,因为你让太子殿下在白马寺的时候丢尽了脸面啊。 要不是你会算计,算好了时间,还给自己配了易怀上身孕的药,种上了殿下的子嗣,你以为殿下会留你性命? 易青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侧妃,太子会看到的,您莫要灰心。” 死心就行了。 而此刻,凌恒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宫人来报,李家二公子求见。 凌恒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 李元明一身淡青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革带,右侧挂着一块玉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且利落。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凌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李二公子找本宫有何事?” 李元明不过一个小小的安抚司同知,他还没将他当成什么臣子。 李元明好像没有听明白凌恒话里的讽刺之意。 直起身,缓缓道:“殿下,微臣,刚从芝儿妹妹处过来。她,很不好啊。” 凌恒蹭一下站起身,走到李元明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李元明,你想干什么!本宫警告你,别动芝儿,否则,本宫要你们李家满门所有人的命给芝儿陪葬!” 李元明面不改色:“殿下,芝儿是微臣的同胞亲妹妹。” “哼,就你,也配当芝儿的兄长!要不是你们李家二房,芝儿的身子何至于垮成这样!” “殿下何不听微臣把话说完?” 凌恒缓缓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眼神幽冷地看着他。 李元明在凌恒耳边低语。 听到最后,凌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二房,总还是有一两个聪明人的。 他拍了拍刚被他揪成一团的李元明的衣襟,帮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警告道:“李元明,你给本宫记住了,你们李家,永远都欠芝儿的。要不是念在芝儿几次在我面前替你们求情,你说这李家,本宫可会留着?” 李元明十分恭敬:“是,太子殿下,李家愿做您手上的一把刀。您指哪儿,李家便打哪儿。” 凌恒冷笑一声:“李家?李元明,你父亲不过区区五品,你也不过七品,你们李家二房可代表不了整个李家。你们能做本宫什么刀?” “本宫要的是镇国将军府的李家,而不是你们。哼,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李家二房!” 李元明嘴角微微勾起,淡淡一笑:“微臣的大妹妹,先太子妃已经死了,死得凄惨,她的夫君对她情根深重。而大妹妹与二妹妹感情深厚,姐妹共伺一夫早已是这盛京城的佳话。” “如今,先太子妃仙逝,便由她的妹妹代替她伺候太子,自是理所应当。太子殿下,您说世人会不会这么觉得?” 第423章 北晋皇帝 “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镇国将军府的李家也好,我们二房的李家也罢,根是一样的。大伯没了女儿,我二妹妹自然就是他的女儿。” 凌恒冷笑:“李淮英夫妻已经在回盛京城的路上了,还有三天便可抵京。你让本宫这个时候……呵,李元明,你莫不是把本宫当傻子?” 李元明轻轻摇头:“殿下何不听微臣把话说完?” “殿下,微臣二妹妹母子二人的命,都在你的手上。” 凌恒十分满意。 …… 第一天,李双苗来送汤时,凌恒正在处理奏折。 然,这次当女子的清香传入鼻中时,凌恒没有像往常那般将人撵走。 他的脑中想起昨天李元明和他说的那些话。 以及黄胜说的那句:“太子殿下,芝夫人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了,得尽快将孩子催生出来,否则……” 便是一尸两命。 凌恒暗暗捏紧了拳头,他凌恒的血脉岂可流落在外,更不可能沦为庶子。 想到这,凌恒将笔搁到笔架上,从书桌后面起身,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李双苗吓得身子往后一个瑟缩,以为凌恒又要呵斥她,命人将她赶走:“殿,殿下,妾,妾马上就走,我马上就走。” “过来。”凌恒朝李双苗伸出手。 “什,什么?” “过来本宫这儿,让本宫看看,你今天给本宫带了什么?” “银,银耳莲子羹。” 易青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快要有问题了,李双苗就不会换换花样吗? 半年了,一百八十三天,天天给太子殿下送银耳莲子羹,就算是山珍海味,光每天,天天听听这个名字都够够的了。 “本宫还真饿了,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低着头的易青嘴皮子一抖,太子殿下可真豁得出去啊。 李双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碗递到凌恒手中的。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凌恒已经一口接一口将羹汤全喝了。 此刻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如飘在云端,晕呼呼,不知身在何处。 易青从后面轻轻拉了拉李双苗的衣袖,示意她到了该撒娇的时候了。 李双苗福至心灵,“哎呦……” 娇喝一声。 “怎么了?”凌恒忙关切问了一句,将碗放下,“出什么事了?” 李双苗一双眼眸里含满了情愫,大着胆子伸出手,将凌恒的手放到自己腹部。 娇娇柔柔道:“殿下,咱们的儿子在踢臣妾呢,您摸摸。” 凌恒自是没有如往常那般甩开手,反而两只手都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感觉着胎动。 动得强而有力。 这个孩子生命力很强,不似芝儿的孩子。 芝儿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总喜欢将他的大手放到她的肚子上。 偶尔,他能感觉到那孩子在肚子里动。 只是,动的时候太少,幅度也很轻微。 凌恒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将李双苗轻轻往怀里一带,手便抱住了她另一侧的肩膀上。 声音也是极具温柔:“苗苗,本宫送你回去,你现在身子重,不可到处乱跑,这些事让底下的人去做就是。” 李双苗心头猛然狂喜,原来刚才太子对她的笑,真的不是在做梦。 太子殿下从未对她如此好过,更不曾叫她苗苗,还要送她回宫。 这些,以前他只会对李双晚这个贱人这么做。 果然,这个贱人死得太好了,太好了!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男人。 凌恒眼眸含笑,眼里藏着浓浓的情意:“怎么了?苗苗为何这么看本宫?” “太,太子殿下,您,您从未对臣妾……”这么温柔体贴过。 凌恒在她头顶落下一吻:“以前是本宫的不是,本宫向苗苗道歉。你如此辛苦为我诞育孩儿,是本宫冷落你了。以后,本宫再也不会了。我们……” 凌恒停顿了一瞬:“我们夫妻,以后好好过日子。” 夫妻? 太子殿下说,他们是夫妻! 李双苗心里的狂喜如潮水一般涌来,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不,不是,是苗苗也有错在先,太子殿下宽仁。” 她当然没错,要不是她想了计策,爬了凌恒的床,还不知道被父亲送给哪个贵人当个什么妾室,为他自个儿的仕途铺路呢。 李双苗浑浑噩噩地被凌恒送回了她的寝宫。 李双苗处出来后,凌恒从袖中掏出帕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厌恶地将帕子扔到地上。 一脚踩过去,雪白的帕子上便是一片脏污。 “把黄太医叫来。”凌恒吩咐身边的太监。 一刻钟后,黄胜出现在了东宫。 “黄太医,芝儿肚中的孩子还能拖几天?” 黄胜面色凝重:“太子殿下,芝夫人身子实在太过羸弱,她能硬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如今腹中胎儿已经八个月,待到足月后,当越快越好。” 那个孩子若不能撑到足月生下,八成会夭折。 芝夫人意志太过强大,强大到以致于他这个当了几十年的太医都觉得不可思议。 果然,为母则刚,这句话不是说说的。 凌恒点头,芝儿的命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是保不住的,他清楚。 几个月前一直让人在查找乔顺的下落,直到三个月前才收到消息。 乔顺成了大梁新帝的座上宾。 芝儿如今每天都是靠药吊着的。 看向黄胜,下令:“撑到足月,本宫要你不管想什么办法,务必再保她一个半月的性命。” 黄胜身子僵住,那芝夫人的身体最多支撑一个月,那时腹中孩子九个月了,也已足月。 想了想,咬牙点头:“是,微臣必竭尽全力。” 只要到时再和芝夫人说,孩儿最少还要在母体里待半个月,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再加上他的药,就能撑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黄胜离开后,凌恒去帝寝殿见景章帝。 离开丹药的景章帝如今的样子,非人非鬼。 眼窝深陷,面容憔悴,身子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 自凌恒被册封为太子后,所有的奏章、政务已全部交给了他。 就连早朝,他也没参加了。 唯有一方玉玺还牢牢握在手中。 此刻,他手中抱着装玉玺的盒子,半躺在躺椅上,半昏半睡。 第424章 他等得起 见到凌恒过来,太监总管张德生忙快走两步出来迎接,极其阿谀奉承:“老奴给太子殿下请安。” “父皇今天感觉如何?” 张德生看了眼躺在椅子上的景章帝:“还是老样子,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总有八九个时辰是睡着的。” 或者说是昏迷着的。 景章帝听到声音,眼睛撑开一条缝:“太子来了?” 声音混沌,双眼浑浊。 凌恒快步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给景章帝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章帝很喜欢听别人在他面前说喊万岁,仿佛听得多了,真能万岁似的。 脸上露出一丝笑,配合着他那张瘦到极致的脸,反显出几分狰狞来:“起来吧。” 他把玉玺递给张德生,试图从椅子上坐起身:“给太子拿去用。” 意思也是让张德生盯着,别什么都往上面戳玉玺印。 他的身子如今不大容易起来,但他最相信的人唯有伺候了自己四十多年的老太监张德生。 凌恒忙去扶景章帝起身:“父皇,您慢些。儿臣今天来,不是来用玉玺的。” 景章帝一双像死鱼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那你来找朕有何事?” 凌恒撩袍跪地:“儿臣求父皇允准,准儿臣册封镇国将军府二房嫡女李双苗为儿臣的太子妃。” “李双苗?”景章帝不大记得此人,“你的太子妃不是镇国将军府李淮英的女儿李双晚吗?什么时候李双苗也嫁给你了?” 一门双姐妹都嫁给他,凌恒爬上这太子之位,着实费了心机啊。 景章帝想到此,看向凌恒的眼神中便透出一股厌恶来。 果然,商户家养出来的儿子,目光短浅,心机叵测。 张德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上凌恒看过来的视线时,微微摇了摇头,皇上越发糊涂了。 “阿晚她……”凌恒声音哽咽,“阿晚被万玉枝害死了,儿臣的阿晚,死得很惨。” 说着说着,凌恒便跪在景章帝面前抹起泪来。 “淑贵妃为何要害死你的太子妃?” 张德生眼皮子一跳。 “万玉枝那个贱人现在在哪里?在哪里?朕要杀了她,杀了她!”景章帝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咆哮。 吓得边上的几个小太监身子都抖了抖。 凌恒心中十分不耐烦,但面上却加倍关切:“来人,快去请方太医。” 小太监忙急急跑去请太医院院首,景章帝的御用太医方净。 张德生赶忙上来慢慢抚着景章帝的心口:“皇上,万氏已经死了,您下的旨,砍了她脑袋。” “哦。”景章帝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这才想起来了,人又重新躺了回去,眼睛慢慢闭上。 “父皇……” 景章帝挥了挥手:“你要做什么自己做主便是,这江山,朕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 凌恒谢恩离开。 张德生赶紧亲自送他,退后凌恒半步,弓着腰像条老狗似地跟在他身后,等着太子殿下垂怜一二。 “父皇还有多久?” 张德生看了眼四周,小声道:“方太医说了,顶多还有半年。” 凌恒从袖中取出一方上好的羊脂玉,递过去。 张德生忙恭敬上前,双手接过:“老奴谢太子殿下赏。” 凌恒嗯都没嗯一声,大步离开。 走出殿外,抬头看向这四四方方的皇宫。 半年前,大婚第二天,他和李双晚进宫来给父皇和皇后敬茶。 张德生拦在御书房外,对他道:“殿下,这个时候陛下与几位大臣正在商量要事,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结束。” “皇后娘娘今天一早起来有些体乏,免了后宫众人的请安,这会儿还歇着呢。娘娘知道您的一片孝心,让老奴和殿下说一声,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把一包厚厚的银子递过去,张德生又说:“恒王殿下客气了,老奴一介阉人,日常吃穿用度全是宫里的。陛下待老奴隆恩,赏赐给老奴的都是最好的,这钱老奴拿着也没地儿用。” 他们从未将他这个从商户女肚子里爬出来的皇子放在眼里。 不过短短半年而已,景章帝,他的儿子都死绝了,没得选! 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储君。 而张德生,再没有拒绝过一次他递过去一包接一包的银子. 或者上好的物件。 凌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半年而已,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为了让父皇死得理所当然,他等得起。 这十多年以来,每当他想做出点什么成绩出来,想告诉父皇时。 便会想起,五岁生辰那天,他兴致勃勃地去找父皇,想让他陪自己过生辰,却在御书房外听到的那些话。 镇国大将军李淮英在里面,与父皇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他都不敢忘。 也是自那之后,父皇开始不待见他,冷落母妃。 让母妃搬去了栖云宫,十余年未踏足母妃的宫门半步。 栖云宫里很冷,也很热。 冬天没碳,夏天没冰。 白天破衣,夜里破被。 不似冷宫,胜似冷宫。 而他这个皇子也成了宫里人人可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凌恒暗暗捏紧了拳头,李双晚,你死得太早,太早了。 不过没关系,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余口,本宫不日就会送他们下去陪你。 …… 李双苗被凌恒送回东宫后,还是懵圈的。 人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流水的赏赐就已经送到了她的宫中。 李双苗抱着这些东西痴痴地笑。 易青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易青,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终于知道我的好了?他终于深深地爱上我了?” 就是爱得有点突然。 易青站在一侧,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你好个屁,太子殿下又没眼瞎,岂会爱上一个爬床不知廉耻的蠢玩意儿。 “侧妃,奴婢也觉得太子殿下对您越来越好了呢,您看殿下还命人送来这么多好东西给您,太子殿下肯定是深深地爱上您了。” 李双苗两眼放光,看着满屋的东西。 绫罗绸缎,珍宝珠钗,琳琅满目。 第425章 封太子妃 仿佛那些不是死物,而是一张张凌恒温柔无比对着她笑的俊脸。 “我二哥昨天来找太子殿下了?” “是的,侧妃,二公子肯定也和太子殿下说了您的好。这不,这么多的东西,都送来了呢。” “诶,易青,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册封我为太子妃?” 易青觉得李双苗还在梦游,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满脸堆笑:“奴婢也觉得是,奴婢先恭喜太子妃,太子妃千岁。” 李双苗开心得要飞起:“易青你看,我比李双晚漂亮,比她懂事。我琴棋书画样样会,可她李双晚有什么?她只会舞刀弄枪,粗鄙不堪。” “结果呢,就连她能拿得出手的那点子武功,还被人废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易青跟着笑:“侧妃,先太子妃已经死了,死了快半年了。” 听到这话,李双苗拽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立即变得阴鸷:“李双晚这个贱人,她早该死了,早就该死了,死得好!” 死了太子殿下才看到了她的好。 可是:“为什么她死了,太子殿下还要追封她为先太子妃!凭什么,李双晚这个贱人何德何能!她也配!” 怒得一把将手边的瓷器挥到地上。 瓷片四分五裂,有几片飞到了易青的脚面。 她眼皮也没抬一下,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呵,她不配,就你配,你配大粪。 “侧妃,莫要和死人计较,小心动了胎气。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去寻皇上了,说不得就是求皇上,册封您为太子妃呢。您就安心养胎,等着接册封圣旨吧。” “圣旨到!”太监细长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李双苗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在易青的搀扶下去接圣旨。 她觉得自己和易青二人可能想得有些美,老天爷来惩罚她了。 不知道这圣旨里写的是什么。 等到小太监离开,李双苗整个人还是懵的,手中拿着那道明黄的圣旨。 圣旨很重,重得她似乎拿不稳。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太不真实了。 易青也觉得自己在做梦,甚至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她就是乌鸦嘴,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太子殿下去求皇上封李双苗为太子妃。 她的嘴开过光吗! 然则,李双苗高兴得还是太早了。 因为有人听到她被册封太子妃,差点撅死在府里。 这个人便是她的母亲许氏。 听到册封李双苗为太子妃的圣旨后,许氏在后院吓得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岂会不知道,太子殿下打的是什么主意。 芝儿要临盆了呀。 而芝儿,自他们知道她被许建州救了,还活着后,就试图认回女儿,却被断然拒绝。 她看他们时仿佛在看冷漠的陌生人:“李二爷,二夫人,你们想要认回我?就不怕皇上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吗?” 许氏犹记得,那天芝儿的目光很冷:“欺君之罪可是要诛灭九族的。李二爷,二夫人,可要想清楚了。” 许氏的嬷嬷吓得赶紧命人找来府医。 府医又是掐人中,又是施针,半个时辰后许氏幽幽转醒。 许氏一醒来,手死死抓紧嬷嬷的手臂:“老爷呢,老爷人在哪里?” 嬷嬷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许氏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 忍痛回道:“夫人,您别急,二公子已经将老爷寻回来了,正在往这儿赶。” 许氏顾不得一阵一阵袭来的眩晕,掀被起身。 此时,李淮义也正一脚踏入房中,他的面色十分难看。 许氏扑过去,紧紧抓着李淮义的双臂。 哭道:“老爷,老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进宫去求皇上,请皇上收回册封苗苗为太子妃的旨意,好不好?” 她痛哭流涕:“老爷,我求你了,芝儿已经活不成了,我不想再失去我们唯一的女儿啊。我求你了,你进宫去求皇上,好不好?” 李淮义皱了皱眉,将许氏扶着坐到桌边:“夫人,事情也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坏。” 他刚刚是被儿子李元明从工部衙门寻回来的。 出衙门大门的时候,同僚还朝他恭贺。 他莫名其妙,直到李元明告诉了他圣旨的内容。 他只觉得大祸要临头。 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德性,他这个当爹的还是清楚的。 李双苗,她承不起太子妃,或者未来皇后的福泽。 承不起,就得有人付出代价。 不是她李双苗,便是他李家满门。 许氏泪流满面:“你我都知道,苗苗是怎么成为恒王侧妃的。太子殿下手眼通天,他早就查到了,岂会甘心被苗苗算计啊。” “这半年来,太子殿下从不踏足她的浮光院半步。他恨透了苗苗,又岂会突然册封她为太子妃?” “老爷,太子殿下只想让芝儿的孩子成为他的嫡长子,苗苗和她腹中的胎儿,他们二人,太子殿下都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的。” “老爷啊,我们的女儿苗苗,她会死的。她腹中的孩儿,太子也会拿去救芝儿孩子的命的呀。” “老爷……我求求你,求求你进宫去求皇上,收回旨意吧。” 李淮义紧皱着眉,坐在一旁,圣旨又不是儿戏,岂有收回就能收回的道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不是苗苗母子二人会不会死的问题。 问题是,只因当年之事,太子殿下对他们李家早就恨透了。 芝儿不认他们这对狠心的爹娘。 太子殿下又岂会认他们? 这些话,他还没对许氏说呢。 一个妇道人家遇事只知道哭哭哭。 李元明是跟着自己的父亲进来的,一直没有说话,脸色阴沉,淡淡地扫了自己的爹娘一眼。 沉声道:“父亲,母亲,二妹妹在白马寺做下的那件事,太子殿下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一直没有处置她,你们可有想过原因?” 李淮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许氏脸上还挂着眼泪,泪水把脸上擦着的粉冲出一条条沟渠,迷茫得看着儿子:“为,为什么?” 李元明看了像个鬼似的母亲一眼:“太子殿下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置二妹妹,只是念在她腹中孩儿于他有用。” 第426章 她必须死 “说句父亲母亲不愿意听的,若是大妹妹还在,顺利怀胎的话,太子殿下早就不会留下二妹妹母子二人了。” 如若怀孕的是大妹妹,太子也只会用她的孩子救下芝儿妹妹的孩子后,骗大妹妹那个孩子是她生的。 将她永远蒙在鼓里。 绝不会杀了她。 但那个人怀孕的人换成了二妹妹,那李双苗就必须得死。 可远不是如此。 太子殿下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他们李家下手,一来大伯手握三十万李家军,太子殿下轻易不敢动他们。 他们毕竟也是镇国将军府的李家人。 二来,芝儿妹妹虽然不肯原谅爹娘,但终也是不忍的。 他去见过芝儿妹妹,知道她在太子殿下面前劝了多次。 可是,这种状态又能维持多久呢? 芝儿妹妹快活不成了,这笔账太子殿下迟早要算到他们李家人身上。 再者,大伯和兄长李元乔立下的军功太盛,太重。 功高,容易镇主。 自古以来,功高镇主者都没有好下场。 何况,现在北齐已经投降,三十年和平盟约已经签订。 已经到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了。 辟如贺大将军府,满门男儿死绝,也不过是贬二皇子凌云为庶民圈禁于府中而已。 更不要说,他被人刺杀后,还恢复了皇子的身份,葬入皇陵。 但这些事,他不能让目光短视的父亲、母亲知道。 毕竟这李家,以后只能靠他。 他要让太子殿下不敢动他李家。 而这个去母又去子,将芝儿妹妹的孩子记在李双苗的名下,册封她为太子妃的计策,正是昨天他去找太子殿下时,和他说的。 他们二人一拍即合。 不过都是握着对方的把柄而已。 他知道,太子殿下早就存有这样的心思。 但半年了,太子殿下被册封为储君也有月余,迟迟没有封李双苗为太子妃。 不过就是等着他们李家人表态。 父亲想不到,但他不能想不到。 “如今太子殿下能册封她为太子妃,不管她能活着做这个太子妃多长时间。父亲,您和母亲二人便永远都是太子殿下的岳父岳母。” “一朝登基,我们李家更是他的国丈府,再不必仰仗大伯一家。” 所以,李双苗母子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芝儿妹妹是太子殿下见不得光的外室,她的孩子要想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唯有这一个办法。” “二妹妹难产而亡,用她孩子的心头血救芝儿妹妹的孩子。明面上,芝儿妹妹的这个孩子是二妹妹所生,没有人会知道。” 二人同胞姐妹,这孩子和他们李家人自然也是长得像的。 一丝破绽都不会有。 他眼神冰冷,说的仿佛不是自己亲妹妹的生死。 “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就太子殿下对芝儿妹妹的情意,十之八九会在他成年后册封他为太子。”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父母亲:“我们李家,只会走得更高,更远。” 李淮义和许氏二人听到从儿子嘴里说出的这些凉薄的话,只觉得后脊背都在发寒。 可他们又无法反驳。 他说得有道理,不能因为李双苗母子二人的生死,就要搭上整个李家。 他们还舍不得死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黄太医把脉有误,生下的只是个女儿,那她也会是隆宠一生的嫡公主,这盛京城没有人能越得过她。” “而我们李家,无论芝儿妹妹生下的嫡长子,亦或是嫡长女,都是太子殿下和这个孩子的外家。” “这盛京城,还有谁,敢瞧不起父亲您?您的上司工部陆尚书,可还会给你脸色看?” “谁还会说,我们李家二房一直在仰仗大伯这位镇国大将军的鼻息过日子?” 李淮义和许氏二人被李元明这一番冷静的分析,弄得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许氏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元,元明,你,你是说让,让你二妹妹就这么去死?” 李元明点头:“女子产子本就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上,自古因为生孩子死的女人不计其数,多二妹妹一个不算多,谁也不会怀疑。” “唯有这样,芝儿妹妹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殿下的嫡长子。” 李元明离开后,许氏在床前坐了许久。 她原本是打算去东宫看看苗苗的,可现在…… 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 “你说凌恒册封李双苗为太子妃?” 驿馆,李双晚看向眼前的男人,不可思议地问道。 顾星言点点头:“圣旨两个时辰前才下的。” 李双晚坐在桌边,不过片刻,她就明白过来了:“凌恒是不想让自己的嫡长子流落在外,所以要把那个外室女的孩子送到李双苗身边代替她的孩子?” 顾星言点头。 虎毒尚且不食子,李双苗腹中的孩子可是他的亲生子,凌恒简直畜生不如。 李双晚紧锁眉心,半晌,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星言,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凌恒的那个外室,你知道她是谁?” 顾星言点头:“是,早在离开北晋之前的一个月,我便查到了。但你说不想知道,所以我便没告诉你。” “我如今想知道。星言,你告诉我可好?” “她,是谁?” 李双晚原先一直不愿去想渟宁这件事,总认为稚子无辜。 又与她朝夕相处了整整九年,她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 所以,连带着也不愿去想他的生母。 她只知道,渟宁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便死了。 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可如今想想,重生一次,自己还是那般愚昧天真。 她前世所有的苦难不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何况,在冷宫的那半年,纵然她精心养育教导了九年,渟宁也一次没来看过她。 人心的凉薄,大概从骨子里带来的。 这一路走来,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李双晚早死八百回了。 还何谈护住全家。 顾星言眸眼温和地看着她,替她将鬓边的碎发夹到耳后。 第427章 父兄回京 顾星言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她,是李家二房嫡长女,名叫李双芝,与李元明是龙凤双生子。” 李双晚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是说凌恒的外室女,是我二叔家的女儿,而她,与李元明是双胞胎?” 顾星言点头:“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北晋钦天监的预言?” 李双晚当然记得。 钦天监夜观天象,说紫微星和龙檀星下凡,盛京城必有龙凤双生子出生,预示北晋气运将尽。 要想破解,必须诛杀这对龙凤双生子,方可保太平盛世。 而那时,整个盛京城,几乎所有的双生子,不管是不是龙凤胎,皆被诛杀。 李双晚终于想通了这一切。 难怪凌恒要用她腹中的孩儿。 难怪渟宁的眉眼和她如此相似。 而他娶自己,一来是因为她的身后是整个镇国将军府。 二来,前世,凌恒来冷宫焚她之时说过,在他五岁生辰那天,父亲在御书房与景章帝说了一番话,被他听到了。 凌恒没有告诉她,父亲究竟跟景章帝说了什么,让他如此痛恨镇国将军府一家,不惜先用计谋让自己嫁于他。 再然后利用镇国将军府的满门功勋登位,在坐稳皇位后,毫不犹豫地向他们举起了屠刀。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李双晚双目通红。 前世种种,都和这个李双芝脱不了干系。 她要好好问问她,究竟知不知道凌恒的所作所为? “好。等宫宴结束,我带你去见她。” 李双晚轻轻点了点头,靠入顾星言怀中,沉沉地闭上了眼。 顾星言在她头顶轻轻落下一吻,拥紧了怀中的姑娘。 指腹轻轻拭去姑娘脸上的泪。 待大仇得报,他再不会让怀中姑娘流一滴泪。 …… 第二天,下午时分。 李大将军李淮英,携妻儿从西北回盛京。 身后跟着五百余众军士。 三十万李家军留守西北。 李双晚和顾星言并肩站在二楼,看着下面欢呼,高喊着恭迎大将军凯旋归来的百姓。 伴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数十骑马出现在城门口。 “李大将军来了!” “大将军威武!” “李小将军青年将军,好帅啊!” “朱夫人英姿飒爽,好美啊!” 二楼的李双晚泪水滚滚而落,身体止不住发抖。 父亲身着铠甲,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腋下随意地夹着一杆宝枪。 那宝枪的枪头,一串红色的璎珞尤为扎眼,那是她十岁那年,她打的,给父亲的枪头上挂上去的。 父亲还嫌弃地说丑死了,可这么多年了,父亲不曾将它摘下来。 每每大战而归,他总是细心地将上面沾染的污泥和血渍清洗干净,不假手于任何人。 然后又嫌弃地说一声:好丑。 与父亲并排齐驱的是母亲,母亲一身红色劲装,头发也只简单的用绑带扎成一个马尾,随意的挂在后背。 所谓的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说的大抵就是如母亲一样的女子了。 二人的身后,跟着的是鲜衣怒马的兄长李元乔。 他一身银色流云铠甲,红色披风,阳光打在铠甲上,仿佛荡着层层金色波光,衬得他那一张俊俏的脸越发立体精致。 李元乔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二楼。 马儿带着他走远。 李双晚看着他们渐渐远去,如今,爹、娘、兄长,所有镇国将军府诸人,都还这么鲜活地活在这个世上。 真好。 顾星言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想哭便哭出来吧。” 泪水汹涌而落,再不受控制。 他的心里也同样难受。 当他在大梁的皇宫得知晚晚一家被凌恒屠了满门,心脏碎裂之痛,比之面前这位姑娘来,不及万一。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凌恒一刀一刀屠杀的。 “前世,我爹,他的头颅被凌仕江一刀削去,就滚落在镇国将军府那根镇国柱石旁边。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守护西北边境几十年的李家成了通敌叛国的逆贼。” “我兄长,被人下药,娶了一名下三烂的女子入府,搅得家宅不宁,最后饮剑自刎。” “我娘,因为兄长之事,郁郁而终。” “萝曼,在我嫁入恒王府第二天,进宫时就被万玉枝算计丢了性命。” “亦竹,在我生产当天,被凌恒卖到了最下等的窑子,仅仅一天,便被折磨而死,全身没一块好肉。” “我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无一生还,就连后院的狗都不曾放过一只。” 这些话,再次说出来,字字泣血。 顾星言一遍一遍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让李双晚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这一路的荆棘,我替你扫除。 满山遍野的险阻,我替你去清理。 不过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罢了。 他顾星言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怕谁! 顾星言吻上她的泪眼,将她脸上的泪一点点吻去。 再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让她慢慢软倒在他的怀里。 李双晚真的很想很想去找爹娘,但她知道,这驿馆的四周,都有凌恒的人。 而顾星言和李双晚不知道的是,就在与他们的房间相隔两间的另一个屋子里。 还有一人。 凌恒也正俯瞰着底下,被盛京城万千百姓高呼相迎的李淮英等人。 双手紧握成拳,这群愚蠢的贱民! 想他两个月前,北晋东边闹蝗灾,他去了之后,力挽狂澜,免于粮食受损,解救数万百姓的口粮。 回到盛京城后,这些贱民竟不过尔尔。 难不成,他堂堂太子还比不过一个臣子! 身后幕僚张万起站在他的侧后方,看到凌恒的脸色,上前一步。 低声道:“太子殿下,属下曾听人说起,在西北只知李大将军,不知皇上。” 凌恒猛地回过头来,一双啐血的眸子盯着张万起。 张万起忙后退一步,躬身道:“属下失言。这北晋是凌氏的北晋,将来更是太子殿下您的北晋。” “大梁使团里的人,这几天在干什么?” 第428章 演戏上瘾 “回太子殿下,据说宁安郡主初来盛京城,有些水土不服,这两天大梁九王和郡主一直在驿馆不曾出来过。” “倒是那舒国公府的公子,和梁小公子,二人这几天在街上到处转悠。” “派人暗中盯紧了,一有不对劲的地方立马来报。” “是。” 凌恒手中轻轻碾着一串佛珠,他总觉得大梁使团这次来北晋,目的不单纯。 若仅仅只是为了来恭贺他被册封为太子,派几个礼部的官员来便是。 何至于派堂堂亲王来。 还带来了一名郡主。 呵! …… 李大将军一家三口刚回到镇国将军府,还不曾梳洗。 管家来报,太子殿下登门了。 李淮英和夫人朱安禾对视了一眼。 李元乔捏紧了拳头:“凌恒这狗东西,他还敢来!” “元乔!”李淮英低喝道,“太子你也敢随便骂,不要命了!” 李元乔额头青筋突起,手捏得咯咯作响,别过脑袋,不愿低头。 他的妹妹,千娇万宠着养大,嫁给他凌恒,他竟然敢如此羞辱于她。 若妹妹真不在了,他李元乔就算和整个天下人作对,也定要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朱安禾看着儿子这副样子,拂了拂他的后背:“行了,把你脸上的样子收收,别给你妹妹惹祸。” 李元乔缓缓松开了手。 “岳父,岳母,兄长,凌恒向你们赔罪来了。” 下人刚禀报太子殿下来了,不等几人迎出去,凌恒已经大步入内。 李淮英携妻儿朝凌恒行礼:“微臣(臣妇)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凌恒忙快走两步上前,双手托起李淮英夫妇二人:“岳父,岳母,凌恒是您二位的女婿,何需行如此大礼。兄长,快快请起。” 李元乔脸色依旧不大好看,被朱安禾不动声色地在后腰处掐了一把。 凌恒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视线在几人脸上一扫。 眼圈便红了:“岳父,岳母,是小婿没有保护好阿晚,让她……我凌恒对不起阿晚,对不起岳父岳母将你们的宝贝女儿托付于我。我……” “我对不起二老。兄长,你要打,要骂,尽管冲我来,凌恒绝不还手,只是千万莫要让二老再伤心,坏了身子。” 李元乔只觉得讥讽,可笑。 这天底下把戏演得这般炉火纯青,非凌恒莫属。 难怪妹妹被他骗得团团转。 李淮英重重叹了一声:“太子殿下节哀,是晚晚没有这个福份。斯人已逝,太子也莫要再为小女伤心了。” 身后的东宫总管太监蔡忠添了一句:“唉,不瞒诸位,自先太子妃仙逝后,太子殿下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先太子妃生前居住的乐潇院门外,一站便是数个时辰。” “说这些事干什么!”凌恒低喝一声。 蔡忠忙告了一声罪。 李元乔见不得凌恒这般虚情假意的模样,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听说,太子殿下的侧妃已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哦,对了,现在我那二妹妹,已经是太子妃了。” 凌恒脸色一僵,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李元乔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堂堂太子,后宫有几个女人怎么了。 本宫封谁为太子妃,难不成还要你们李家人同意不成! 仗着手中握着兵权,当真是有恃无恐。 看向李淮英夫妇二人时,却见二人并没有阻拦李元乔的意思,甚至还在等着他给他们一个解释。 他低低叹息一声:“这件事的确是本宫的不对,阿晚也知道我是受害者,当时很是气愤。可事已酿成,无法挽回。” “再说,李双苗亦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本宫若是毁了她的清誉却不将她纳回王府,我凌恒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 “而且,事后,阿晚也劝我。她说李双苗毕竟是她的二妹妹,既然身子给了我,让我务必负责。于是作主将她纳入恒王府,成了我的侧妃。” 凌恒又急急道:“不过,岳父、岳母、兄长,你们放心,我凌恒在此发誓也只有那一次,就算后来她入了恒王府,我也半步不曾踏入她的院子。” 说到这里,凌恒又苦笑一声:“不想,只这么一次,她就怀上了本宫的孩子。可稚子无辜,我总不能杀了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兄长,你说是不是?” “而且,她毕竟出自镇国将军府,本宫又怎能让镇国将军府的外孙沦为庶出,所以这才,这才不得已封她为太子妃。” 李元乔是个上阵杀敌的将军,真刀真枪他从来不惧,可颠倒黑白的嘴皮子功夫根本不是凌恒的对手。 他也只能恼怒地闭上了嘴。 朱氏嗔了他一眼。 蔡忠跟在自己主子身后,替他解释:“封侧妃为太子妃之前,太子殿下在先太子妃灵前通宵坐了几个晚上。唉,太子殿下也是不愿,可皇上也给太子下了命令。” “大将军,将军夫人,少将军,太子殿下满腹苦水也是无处倒啊。” 凌恒又呵斥了蔡忠一句:“多嘴。” 蔡忠抹泪道:“太子殿下,您对先太子妃一片情深,老奴也是看在眼里,伤心啊。若是大将军他们再误会您,您,您……” 凌恒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便撇开话题,外人来看,他是不忍再提起心中之殇。 凌恒道:“岳父,岳母,兄长,你们先洗漱休息一番,待晚宴,本宫代替父皇亲自为你们接风洗尘。” “哦,对了,大梁使团已抵盛京,今天他们也会参加宫宴。” 朱安禾心中大喜,终于可以看到女儿了。 这半年来,她日思夜想,总担心她独自一人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 也担心顾星言会不会对她不好。 毕竟,女儿挑男人的眼光,实在是差。 等到凌恒离开,李元乔重重一拳砸在了桌上:“人面兽心!爹娘,你们刚才看到了吧,看清楚了吗?他凌恒这戏做得怕不是连他自己都要信了吧!” 李淮英瞪了他一眼:“你收敛一点,一会儿入宫莫要露出破绽,否则,只会害了你妹妹!” 第429章 皇宫夜宴 李元乔心不甘情不愿地扁扁嘴:“是,父亲,我知道。我就是看凌恒装出这副深情的嘴脸,觉得恶心。” “知道就好,何必表现在脸上。”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脸上表现得深情有什么用?爹,娘,你们难道没注意看他的眼睛吗?半分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而且,他若是对妹妹深情,又岂会不过才短短半年时间,就封二妹妹为太子妃?” 李淮英虎眼一瞪:“行了,少说两句。” 朱安禾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越说你还越起劲了。你妹妹就你一个兄长,盛京城不比西北,你也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李元乔微张了张嘴,低头应是。 在西北,他只需打仗,不用动这些脑子。 娘说得对啊,他是该成长了,总不能一直让妹妹护着自己。 …… 入夜。 凌恒大步走入帝寝殿,如今的帝寝殿,他进来,仿如原先恒王府的后花园,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去。 再没有人敢拦他。 “父皇。”他在景章帝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景章帝躺在榻上,嘴微张,腹部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起伏,这才知道他还有一口气在。 可好似没有听到凌恒在叫他。 凌恒又试着叫了两次。 景章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时候睡的?” 张德生态度谦卑:“回太子殿下的话,陛下自用好午膳后便歇下了。” “那宫宴?” “老奴在陛下清醒的时候问过,陛下说,一切交由太子殿下,他便不去了。” 凌恒点点头,有这句话就够了。 至于父皇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都不重要。 张德生忙将景章帝枕头边放着的玉玺拿了过来,双手恭敬地递给凌恒。 凌恒接过,淡淡地看了眼躺在床上如枯槁一般的老人。 “张公公,好生伺候父皇。” 凌恒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德生一眼。 张德生心中一凛,忙低下头:“是。”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从一个皇上提都不愿提一嘴的皇子,到被封为储君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抵说的便是如此了。 …… 李双晚今天晚上穿了一身翡翠绿烟纱锦衣,裙摆层层叠叠,仿如一圈圈碧波在脚面荡漾开来。 脸上戴着一块薄薄的面纱,自从恒王府脱身后,再不穿她以往最钟爱的紫色衣裙了。 顾星言一身玄色蟒袍,腰间扎同色系金丝腰带,身姿挺拔颀长,五官立体而深邃。 进宫的马车上,他已经将杨洛给的那颗能改变人的声音的药让李双晚吃下去了。 “大梁九王殿下到,大梁宁安郡主到!”随着太监的唱报。 李双晚和顾星言二人从殿外一步一步踏着两世的时光进来。 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下,不知埋葬着多少腐朽污秽。 李双晚目不斜视,这个地方,她前世为皇后时,曾无数次踏入。 更在后来,镇国将军府被灌上“通敌叛国”罪时,向满朝文武下跪,求他们替自己的父亲说句好话,求他们帮着查明真相。 他们一个个或冷漠,或嘲讽的表情,至今仍历历在目。 因着又是给大梁使臣接风,又是给镇国大将军庆功,故而满朝文武及其家眷皆入宫了。 众人齐齐望向二人,仿佛这满殿的金壁辉煌都不如他们身上的风彩之万一。 “大梁九王顾星言。” “大梁宁安郡主舒琰琰。” “参见北晋太子殿下,我等代表我皇,恭喜太子殿下得封储君。” 凌恒在看清顾星言面容的时候,眉头骤然一紧,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尤其是这双眼睛。 小太监低声提醒:“太子殿下。” 凌恒回过神,爽朗大笑:“同贺同贺,得知大梁新帝登基,本宫也甚是开心,只是诸事缠身,未能亲自去大梁祝贺。” “还请九王殿下和宁安郡主回到大梁后,代本宫贺大梁帝。九王殿下,宁安郡主,有失远迎,诸位远到而来,欢迎之至,请坐。” 二人点头微微颔首,落坐。 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坐到他们二人的下侧。 自李双晚进来后,朱氏就一直不敢看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露出破绽,被凌恒发现。 李淮英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 李元乔有些兴奋,但爹娘说了得稳住气。 此刻,他全身紧绷,身姿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不敢看那个站在大梁九王身边的姑娘,竟然会是他的妹妹。 她还是原来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吗?短短一年未见,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早就听闻九王殿下青年才俊,宁安郡主巾帼不让须眉,不仅生擒阿瓦,还将昭国二十万大军困于壤城日月山的山坳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当真令本宫佩服!” “太子殿下过奖。” 顾星言看向李淮英等人:“北晋亦有如镇国大将军这般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打得北齐再不敢来犯,亦让本王钦佩。” 借此机会,李双晚大大方方地看向对面的爹娘和哥哥,朝他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李元乔太激动了。 唉,不对, 妹妹双眉间的那个美人痣没了。 怎么弄掉的,咋没留坑? 李元乔盯着对面的妹妹看,冷不丁一记眼刀子朝他射来,吓得他一个哆嗦。 这才发现,妹妹身边的男人,那个大梁九王的眼神,似要杀人。 凌恒轻轻叹息一声,放下原本拿在手上的酒杯:“李大将军、李少将军劳苦功高,镇守我北晋西北数十年,本宫和父皇一刻也未曾忘镇国将军府满门忠心。” “李大将军更是本宫的岳父,只是,本宫之妻阿晚红颜薄命,遭奸人所害,实是本宫毕生之痛。” “太子殿下节哀。” 殿内众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听得太子殿下如此心痛之言,不免唏嘘。 太子深情啊,都过去半年了,还未从丧妻之痛中缓过来。 凌恒深吸一口,继续拿起酒杯:“来,本宫敬你。岳父,岳母,兄长,本宫也敬你们一杯,是我没有保护好阿晚,本宫向你们道歉。” 说罢,仰头将一杯酒倒入嘴里。 在众人看来,凌恒这一杯酒,仿佛是将对爱妻深深的思念连着泪水,一起无奈地吞进肚中。 第430章 封镇国公 李双晚只觉得恶心无比,凌恒这是演戏演上瘾了? 演到大梁使臣面前了,当真是可笑。 李双苗坐在凌恒的旁边,淡眼看着下面的李双晚。 身姿窈窕,额头光洁,露在外面的肌肤胜雪,只是不知这面纱下的脸,长得如何。 大梁人送一个郡主来北晋什么意思? 莫不是想来和亲的? 呵,还好太子殿下识破了他们的心思,昨天册封她为太子妃了。 若不然,东宫进来一个外邦的郡主为太子妃,她的日子该如何过。 想到这,她拿帕子掩嘴低笑一声道:“听说宁安郡主在壤城战场上杀敌无数,和九王殿下配合默契,将昭国大军打得毫无反抗之地,就连一般的将军都比不了。” “本宫真是钦佩,不像本宫,只会在后宫替太子殿下料理后宅琐事,孕育子嗣。” 凌恒眉心突突跳了几下,他怎么会允许这么个蠢东西来的,丢人现眼。 李双晚淡淡一笑:“太子妃过奖了。所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本郡主身为舒国公府的女儿,上阵杀敌,守我家园,护大梁百姓,当之不认。” “倒是太子妃,居于后宅,天地之间看到的不过眼前的方寸之地,本郡主也能理解。” “你……” 凌恒眼神扫了过来。 李双苗心猛地一跳,立即闭嘴。 凌恒朗声道:“岳父和兄长此番立下大功,将北齐彻底从我北晋国土上赶走,更是签订了三十年不动武盟约,功不可没。” “父皇亦感念镇国将军府立下赫赫军功,让本宫代为嘉奖。来人,宣旨。” 在外臣面前宣这样的旨实属不该,但凌恒就是要让满朝文武,甚至是外邦来使都看看,他们凌氏皇家是如何重视镇国将军府的。 李淮英夫妇及李元乔三人,以及另十余位跟着李大将军一同前来参宴的副将齐齐出列,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薄德,临御天下,赖股肱之力,海内乂安。 今有镇国大将军李淮英,游击将军李元乔,父子同心,忠诚勇猛,智略过人。 率师征讨北齐,镇守西北边境数十年,屡建奇功。 顷者又大破敌军,收复失地,威震四方,功盖当代,利在千秋。 为嘉尔等忠勇,特赐李淮英晋爵一等,封为“镇国公”,世袭罔替。 食邑千户,赐黄金五千两,锦缎二百匹。另赐良田千顷,以彰其功。 封国公夫人朱氏安禾为一品诰命夫人。 封嫡长子李元乔为国公府世子。 朕望李卿父子,继续保持忠勇,为国立功,保我国土,安我百姓。 凡我臣民,亦当勉力向贤,共济时艰。 其余众将,以功论赏。 钦此。” 太监的声音细而尖,仿如能刺穿众人的耳膜。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此刻,帝寝殿里的景章帝,幽幽睁开一双浑浊的双眼:“张德生,张德生!” 紧接着,便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咳嗽传来,又是大口大口的喘息。 张德生忙拿过一杯温水,扶景章帝起来,将水递到他嘴边:“皇上,您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景章帝一把将杯子打翻:“太子呢,太子去哪儿了?” “太子殿下正在招待大梁使臣,以及镇国大将军等几位西边大将呢。” “扶朕起来,快扶朕起来!凌恒有什么资格代替朕接待外邦来使,有什么资格嘉奖李淮英他们?嗯!” 张德生紧紧扶着呢,嘴上却道:“皇上,您忘了?今儿一早,太子殿下来请示您,您说您身子乏力,一切都交由他全权负责。” 景章帝茫然地望着张德生:“朕说过这话?” 张德生嘴角挂着浅笑,给景章帝拿了两个迎枕垫在他后背,扶他坐好了。 道:“说过,说过的,不止老奴,这殿中伺候的宫人们都听到了。” 说罢,转头对立在门口的几个小太监招手:“你们几个,过来,告诉陛下,上午太子殿下来的时候,陛下说什么了?” 两个小太监弓着腰,手放于下腹,忙小跑着过来。 同声道:“回皇上,皇上您说您身子乏得很,什么大梁来使也好,李卿他们来了也罢,太子你便代朕全权负责吧,不必来回朕了。” “哦……”景章帝并没有想起来,但几人都这么说了,应该错不了。 张德生给一个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那小太监忙将温在一旁的药递给张德生。 张德生轻轻吹了吹,送到景章帝嘴边:“陛下,这是方太医开的药,说您被毒丹药掏空了身子,这药可以慢慢解掉您身上的毒。” 景章帝喉咙呼呼了一声,算是应了。 张开嘴,让张德生一勺一勺将药喂进了嘴里。 …… 此刻,大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凌恒与众大臣频频举杯,俨然他已是这北晋之主的样子。 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大梁这位宁安郡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大臣家眷们有几人低着头,窃窃私语:“那位宁安郡主为何蒙着面纱?该不会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东西吧?” 另一人瞄了一眼李双晚这边:“不至于吧,丑东西会让她来大梁丢人现眼?” “我也觉得,说不定是看中了咱们的太子殿下,此番带她来,是来与我们北晋和亲的。” “和亲?那……”她看了眼自己身旁端庄大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盛京城一等一才女的女儿一眼,暗暗磨了磨牙。 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粗鄙女人罢了,哪能和她的女儿比。 那人一见她冷了脸色,笑道:“哎呦,谢夫人,我胡乱猜的,当不得真,你别往心里去啊。” 也不看看自己男人几品官,也敢肖想你的女儿成为太子身边的宠妃,她承得起那个福泽吗? 凌恒的视线总有意无意地看向李双晚。 看着她与身边的顾星言低低说话,眉眼全是笑意。 看着顾星言往她碗里夹菜。 他有种莫名的烦躁。 他也不知一个从未蒙过面的外邦女子,他为何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李双晚当作不知,对身旁的顾星言低语几句。 顾星言点点头,请身后的宫人代为引路。 李双晚站起身。 宫女伸出手正要扶李双晚起身,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面纱。 李双晚脸上的面纱刹那间翩然飞落。 第431章 为何不认 “对不起,郡主,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请郡主恕罪。” 众人齐齐朝她这边看过来。 这一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宁安郡主脸上的面纱被指路的那名宫女不小心给碰掉了。 宫女跪在地上请罪。 凌恒看清李双晚脸的那一刻,脸色大变,手中的筷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脑子轰然炸裂。 下一刻,更是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朝她奔来。 李双晚忙将面纱从地上捡起,重新戴上。 凌恒三两步便已经奔到了她的面前,一把紧紧抓住李双晚的手腕,将她脸上的面纱不顾一切地扯了下来。 “阿晚,是你!你没死,对不对?太好了,阿晚,你没死,你真的没死,真的是你!” 说罢,就要将李双晚往怀里带。 李双晚用力甩开凌恒的手:“太子殿下,请自重!我是大梁的宁安郡主,并非你的亡妻。” 顾星言脸色冰冷,将李双晚拉到自己身后,挡在凌恒面前。 “北晋太子殿下,请看清楚了,这位是我大梁的宁安郡主,本王的表妹,而非你的什么亡妻!” 凌恒侧过身,死死地盯着顾星言身后的李双晚:“不是,不是的,你是阿晚,你就是李双晚,是我凌恒的妻子。” 李淮英和朱安禾,以及李元乔也急急跑了过来,挤来人群。 朱安禾泪流满面,扑到李双晚面前:“晚晚,你是晚晚,你是我们的女儿晚晚,对不对?” 顾星言挡在了朱安禾面前。 李双晚用了很大的毅志力,才没有立即扑进母亲的怀里,客客气气道:“国公夫人,您认错人了,我是大梁人,而非你们北晋人。” “不,不是的,你就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晚晚啊,你没有死啊……” 朱安禾哭得撕心裂肺。 凌恒双手紧握成拳,眼眶通红,死死地盯着李双晚的脸,就连朱安禾也认为她是李双晚,那么一定就是! “阿晚,你为何不肯认我?我是你夫君凌恒啊,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你不知道这半年来,我有多想你。闭上眼是你,睁开眼,还是你。你不在我身边,又时时在我身边。” “可你现在却说,自己是大梁人,不是我的阿晚。李双晚,你这是在往我心口扎刀子,你知道吗?” 他一把将痛哭失声的朱安禾扯到李双晚面前:“你看看她,好好看看她,她是你的母亲朱安禾。” 又把李淮英拉过来:“他是你的父亲李淮英。” 接着又指向李元乔:“他是你的兄长李元乔。” “阿晚,你为何不认我,不认他们?”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惨死后,我们这些你最亲的亲人有多伤心吗?” “你住的乐潇院,本宫不让任何人碰,依旧保留着你在时的样子。” “可现在,你就站在我们的面前,却要这么对我们,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硬,阿晚!” 李双晚面色平静。 她道:“太子殿下,国公爷,国公夫人 ,李少将军,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也许我与先太子妃真的长得很相似。” “但是很抱歉,我真的是大梁人,舒国公府的女儿舒琰琰。我从小便在大梁长大,十八年来,从未来过北晋。” “你说你不是李双晚,可为何要一直戴着面纱?”凌恒将手中的面纱举到李双晚面前。 李双晚夺过:“太子殿下,我不过是初来北晋,水土不服,脸上长了两颗红痘罢了。” 李双晚向自己的左边脸侧过去给凌恒看。 果然,左下耳有两颗细小的红印。 众人窃窃私语:“这和先太子妃长得也太像了,可以说一模一样啊。” “先太子妃双眉之间有颗美人痣,宁安郡主没有。” “也只有这一个不同了。其余的不管是五官长相,还是身条,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人啊。” “唉,可怜的太子殿下,对先太子妃的思念几乎已经入魔了。” “太子殿下深情。” 凌恒眼眶依旧是红的:“你,你是说你从小在大梁长大?” 李双晚点头。 顾星言轻轻冷哼一声:“她不仅从小在大梁长大,且师从三清大师,乃是三清大师唯一的徒弟。想必太子殿下应该早就听闻,三清大师有一位女徒弟,正是本王的表妹。” 凌恒自是知道的,去年冬月,就传出牟山的三清大师,此一生只收一位徒弟。 可那个时候,他才与李双晚大婚。 李双晚日日都在恒王府的后院乐潇院,不曾离开过。 凌恒连连后退了两步,面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太像了,和李双晚太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他环视了四周一眼,很好,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对李双晚念念不忘。 然,正在这时,就听梁天佑惊呼一声:“文博,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众人被这一声惊呼吸引,纷纷转头看向他。 李双晚拨开人群,走到舒文博面前,关切道:“大哥,你怎么了?” “小,小妹,有件事,大哥一直没和你说过。” “什么?” “你是我舒国公府的义女,而非爹娘的亲生女儿。” “嗯,这个我知道啊。十八年前,是义父把我捡回来的,因我身子十分羸弱,义父怕养不活,这才将我送到了牟山我师父处,让师父教我习武。这有什么问题吗?” 舒文博狠狠地咽了咽口水:“父亲一直没有和你说的是,十八年,父亲是在北晋捡到的你。我记得父亲说过,说他是在静修寺外面的一处山林里捡到你的。” “你说什么,舒公子,你说什么?”朱安禾扑到舒文博面前,双手死死拽紧了他的衣袖。 舒文博不悦皱眉:“国公夫人……” 李淮英忙将夫人从舒文博身边拉开。 在场诸人都记起来了,当年国公夫人就是在静修寺产子的。 礼部尚书沈文杰惊呼一声:“太子殿下,微臣想起来了,十八年前,大梁使团来过我北晋。微臣记得使团里面,确实有大梁舒国公!” 第432章 诱她嫁他 朱安禾虽然被自己夫君拉开了,但她一双泪眼依旧死死盯着舒文博。 舒文博沉沉点头。 沈文杰看向凌恒,竟发现此刻太子殿下的脸色五味杂陈。 似是兴奋,似是惋惜,又似下了某种决定。 总之,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国公夫人将妻女接回到盛京时,盛京城里曾传过一句谣言。” 有人说了出来:“得李双晚者,得天下!” “对对对,我也记得,那是因为先太子妃的左手臂上有一个展翅的蝴蝶胎记。” 有人看向李淮英和朱安禾夫妇。 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投向了李双晚。 李双晚脸色发怔,仿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身世似的,缓缓撩开一小截衣袖。 雪白的左小臂上,一个鲜红的展翅蝴蝶胎记赫然呈于众人面前。 大殿内响起一片惊呼声。 “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啊……”朱安禾终于扑到李双晚面前,一把将人紧紧搂于怀中。 大理寺卿朱淇正朱老大人泪流满面。 他的大外孙女惨死,老天眷顾,双生子的次外孙女没死。 许氏脑子一片空白。 按规制,他们二房李淮义只是个五品小官,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的宫宴的。 但李家女儿被封为太子妃,自是不一样的。 李淮义也是一脸的混沌,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大哥突然又多了一个女儿? 李元明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不可能,李家嫡出的女儿,只能有二妹妹李双苗一个! 什么大梁的宁安郡主,什么舒琰琰,你好好待在大梁做你的郡主不好吗? 非要来北晋! 有人轻轻叹息:“国公夫人当年生下的确实是一对双生姊妹啊,原来那个妹妹竟是没死,被大梁舒国公给捡去了呀。” 李淮英眼含热泪:“内子当年生下她们姐妹二人时,妹妹颈部脐带绕颈两圈,脸色发青,落地时已经没了生息。我们,我们以为她死了,便交给赵嬷嬷,让她好生安葬。” “免得内子见了伤心。可哪里知道,这个恶婆子竟然把我儿随意扔在了山林里。” 有人笑道:“国公爷,你应该感激这个赵嬷嬷,要不然,哪有现在的大梁宁安郡主啊,更不可能如今天这般寻回了女儿啊。” 李淮英用袖子抹了抹泪:“对对对,赵大人说得是。” 此时只听凌恒轻轻叹息一声:“赵嬷嬷与本宫的先太子妃主仆感情深厚,见她去了,竟一时想不开也殉主了。” 众人又纷纷赞扬赵嬷嬷。 李淮英和朱安禾二人又忙向舒文博作揖,感谢他父亲当年伸手相救小女之恩。 舒文博受了,毕竟这事也是事先演练好的。 忽又有人道:“诸位大人可还记得半年前,死于护城河的那位叫周采瑶的女子?” “自是记得。” “那姑娘不就是冒充国公府嫡的二小姐吗?好在国公夫人火眼金睛,知道她是冒充的。” “所以啊,死了也活该,一个戏子就妄想成为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我看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想得美!这位宁安郡主才是真真正正的国公府二小姐啊。” 朱安禾抱着李双晚哭,洛洛这丫头的催泪粉劲道太大了。 李淮英和李元乔二人也走过去,一家四口紧紧抱在一起。 顾星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被挤出来了。 他们抱在一起了,没他的份。 梁天佑朝舒文博挤眉弄眼,示意他快看九哥的脸色。 他们今天的表演是不是堪称完美! 凌恒被挤在几人外,怔怔地看着他们相认,神情恍惚。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情,大梁的宁安郡主在十八年前被舒国公从大梁捡走,送去了弁山,成了名扬天下的三清大师唯一的弟子。 李双晚死了,镇国公府又多了一个嫡出的女儿。 那现在,他该怎么办? 娶她为太子妃? 借口呢? 忘不掉她的姐姐李双晚吗? 不不,这样会让舒琰琰认为她是李双晚的替代品。 而且他昨天才刚册封李双苗为太子妃,虽然她没几天可活的。 可难不成她一死,他就立即再娶妻吗? 世人会怎么想他? 他原本在世人心目中塑造的深情形象岂非要被破坏殆尽? 可不娶她? 他不甘心! 镇国公府和他们背后的三十万李家军只能是他的! 何况舒琰琰如今还是大梁的宁安郡主,舒国公府的女儿。 娶她,相当于还得到了大梁的支持。 他的太子之位再无人可撼动不说,天下五国,也再没有哪一国敢对付他北晋。 北晋将会是整个天下最强的强国,他必也会成为北晋的千古一帝! 李双苗得赶紧死。 至于舒琰琰。 凌恒眼睛微微眯起,她的姐姐李双晚能被自己的花言巧语迷惑,不惜一切,不顾父母兄长反对,自奔嫁于他。 那么,舒琰琰也可以! 毕竟,人之贱,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同胞双生姊妹,可不就是一样的贱吗。 他就不信,舒琰琰抵抗得了他这位北晋太子的魅力。 只要是她主动提出非他不嫁,最好能以死相逼,他不忍一个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只得答应娶她为太子妃。 那世人便不会说他凌恒,薄情寡义。 众人只会像当初唾骂李双晚不知廉耻一样,唾骂舒琰琰下贱,不要脸。 说她爱慕自己的姐夫,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嫁给他,丢世家贵女的脸。 如此一来,后面所有的事便可顺理成章。 镇国公府将再一次和他的太子府,牢牢绑在一起。 直到,他登上皇位,坐稳江山! 想到此,凌恒用力挤出几滴眼泪:“岳父,岳母,琰妹妹吉人有天相,大难不死,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该高兴才对。” 李淮英忙抹干眼泪:“太子殿下说得对,这是一件大喜事,值得高兴。夫人,莫要哭了。琰琰,来,坐到爹娘身边去。” 李双晚一副还不可置信的样子,泪眼朦胧道:“我小时候问过我师父好多次,我的爹娘是谁,为什么所有人都有爹娘,独独我没有,是不是我爹娘不要我了。” “可我没有想到,我的爹娘竟然是北晋人,竟是这么好的爹爹和娘亲。” 朱安禾拿那方抹了催泪药的帕子给李双晚擦眼泪。 第433章 北晋郡主 李双晚想躲的,被娘亲死死按住。 “傻孩子,爹娘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是赵嬷嬷那个恶婆子说你生下来就死了。你爹探了你鼻息确实没气了,又不忍娘月子里受刺激,这才……” “爹娘以为,以为……” 李双晚被这方抹了厚厚一层催泪药的帕子,擦得眼泪哗哗流. 娘啊,我那眼睛已经肿得快要睁不开了呀喂,您还拿这帕子给我擦眼睛。 我有理由怀疑您是故意的。 惩罚她这半年来,没给她和爹爹,哥哥寄一封信。 她这不也是不敢吗?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功亏一篑,谁又能保证李家军里没有凌恒的人呢。 自从李双晚脸上的面纱掉落,看清她脸的那一刻起,李双苗便脸色发白,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站起来。 她不信,她不信这个人是那个已经死了十八年的二姐姐。 李双晚好不容易死了,凭什么平白无故又冒出来一个什么嫡次女。 这镇国公府,只能有她一个嫡女! 易青在她耳边低声提起:“太子妃,您该上前去问候。” 李双苗眼刀子似的视线射过来:“本宫堂堂太子妃,凭什么问候一个臣女!” 易青不说话了。 宫宴继续。 凌恒自李双晚坐过去后,便一直笑看着他们合家团聚的样子。 道:“宁安郡主闺名舒琰琰,既然是我北晋镇国公的姑娘,不如改姓李,便叫李琰琰吧。来,本宫敬你们一杯。” 李双晚朝凌恒微微一俯身:“多谢太子殿下,只是刚才爹娘和臣女商量了一下,又兼现在我们这一辈姑娘都是双字辈,便想改名为李双琰,还请太子殿下应允。” 凌恒拿酒杯的手一顿,他哪能连这种小事也要干涉臣子的,淡淡一笑道:“是本宫疏忽了,李双琰,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既然郡主在大梁已被封为宁安郡主,现在回了北晋,便也是我北晋的宁安郡主。” “来,国公爷,国公夫人,少将军,郡主,本宫敬你们一杯。” 众人心中一惊,太子殿下这是要封李双琰为郡主的意思啊,可无功岂可册封? 无人敢反对。 …… 李双晚跟着爹娘回了国公府。 等他们到的时候,“镇国公府”的匾额已经换了上去。 李双晚抬头看着这四个烫金大字,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前世,镇国将军府不曾被封为国公府。 凌恒这是因册封李双苗为太子妃,给爹娘的补偿吧。 既当又立,说的便是凌恒这种人。 够恶心。 朱安禾紧紧拉着李双晚的双手,往后院去。 李淮英和李元乔父子二人紧随其后。 二房几人紧跟,却也没能追上。 到了海棠院,李淮英便命人将院门锁了,从西北带来的一众李家军将整个院子都围了起来。 任何人不准靠近院子半步。 李淮义和李元明刚到海棠院外,便碰了一鼻子灰。 尤其是李淮义,看着那些军士,仿如看到了他们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吓得腿一软,拉着儿子就走。 李元明若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李家庶女李双汐站在廊檐拐角处,神情淡漠地看着这边。 看到父亲和二哥哥被大伯的军士挡在外面,屁也不敢放一个,冷哼一声。 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能耐呢,也不过如此。 她问身边的婢女:“巧儿,你说那个大梁的宁安郡主,真的是大伯的嫡次女,我的,二姐姐吗?” 李双苗,呵,你的美梦要破灭了。 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我就看你能当多久。 巧儿摇头:“奴婢不知,但太子殿下都说了,宁安郡主就是当年大夫人产下的次女,那应该错不了。” 李双汐嘴角带上一抹冷笑,可惜了,她没能参加今天的宫宴,真想好好看看李双苗那张脸。 肯定精彩极了。 许氏把自己屋子里能摔的东西全摔了:“大房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就能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女儿吗!” “我们镇国公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捡回来,当女儿的吗!” 李淮义一个头两个大,许氏在回来的路上,马车上就已经发过一次疯了,掐着他的手,不停地问。 他怎么知道? 现在回到府,还在发疯。 “什么阿猫阿狗,那是大梁的宁安郡主,身份尊贵得很。” “呵,宁安郡主?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龌龊事,上战场和一帮男人私混在一起的女人,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够了!你这是想被大哥和大嫂他们听到吗!大哥找回了次女,那是值得高兴的大喜事,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成何体统?被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想我们二房!疯子!” 许氏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听到李淮义说她是疯子。 顿时对他大叫:“李淮义,你自己没本事,就别说我是疯子!你如果也能被封个国公爷当当,我许莲何至于步步小心,处处算计!” “二房若没有我,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你拍拍自己的良心问问看!” “我嫁进你们李家二十几年,没有安心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大房又弄了个什么嫡次女回来。” “你是李家二爷,为什么不能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周采瑶的教训还不够,现在又弄来个什么舒琰琰,我看李淮英和朱氏是想女儿,想疯了!”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许氏的脸上。 “许氏,你不要再发疯了,今天你不是在现场吗?也看到了,一切都对着上,那个宁安郡主就是大哥的次女!” 许氏被这一巴掌打得连连后退两步,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头发被边上的博古架一勾,发髻散乱,脸部扭曲。 而那架博古架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后背,疼得她倒吸冷气。 “你打我!李淮义,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竟然敢打我!”许氏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就朝李淮义扑了过去。 第434章 这蠢东西 一时间,李家二房这对夫妻扭打在了一起。 你挠我一爪子,我薅你一把头发。 李元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心里痛恨极了,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爹娘。 为什么他不是长房长子! 二人脸上,脖子上都见了血。 李元明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大喝道:“够了!都给我消停一点!” 打在一起的夫妻二人被儿子的这一声大喝,吓得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 李淮义脸上被挠出数道血口子。 许氏一把头发都被揪了下来。 李元明看着这样的爹娘,只觉得身心疲惫:“你们吵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办法,如何紧紧抓住舒琰……宁安郡主的心。” 两人茫然地看向他。 许氏像个恶鬼一般,披头散发:“凭什么要抓住她的心?你妹妹现在是太子妃!我和你爹是太子的岳父、岳母,该是他们大房来讨好我们才对!” 李元明气得捏紧了拳头,真想掰开他娘的脑子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母亲是不是因为妹妹被封为太子妃还在沾沾自喜?怎么,前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让父亲进宫,求皇上撤回圣旨忘了?” 许氏闭了嘴。 李淮义理了理被许氏抓皱的衣服:“明儿,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抓住宁安郡主的心?” “来人,先伺候二老爷和二夫人梳洗。” 二人被下人拉走。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着许氏。 许氏回头大叫:“明儿,你把话先说清楚啊,明儿。” “先梳洗!” 许氏后头想说的话被儿子这一声喝,吓回了肚子里。 镇国公府大房是名门世家,二房却如市井的下贱游民。 半个时辰后,二人才安安静静坐到桌边,细听儿子给他们安排的后面每一步棋。 甚至于,他们发现,自己儿子,对太子的心思极其了解。 …… 殊兰院。 童姨娘和贴身婢女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李双汐刚进屋,童姨娘便急道:“汐儿,你看到姨娘那只白玉镶金丝莲纹镯放哪里了吗?快帮我找找。” “姨娘,你找这个干什么?你不是说这是你进门那天,父亲送你的。你一直很宝贝,自己也舍不得戴,收起来了吗?” “你先别说这个,快帮我找找。” “童姨娘,在这里,找到了。”婢女喜道。 童姨娘忙走过去,小心地从匣子里取出那只镯子,白玉晶莹剔透,金线勾勒出的莲纹根根清晰。 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但胜在做工巧妙,玉质清透。 这是一顶轿子将她从后门抬进镇国将军府二房后,当晚,二老爷送给她的。 从此以后,她对他死心塌地。 亦将这东西当成了宝贝,一直压在箱底,舍不得戴,就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姨娘,你把它找出来干什么?”李双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 “汐儿,你说姨娘把这个送给郡主,她喜不喜欢?” 李双汐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将那只白玉镯从匣子里取出来,拉过童姨娘的手便套了进去。 童姨娘忙要缩回手,被李双汐拉住:“别动,姨娘这东西,郡主不稀罕,你自个儿戴。” “可是,她刚回府,我什么东西都不送是不是不好?” 李双汐看着童姨娘的手腕,姨娘肤白貌美,那只手镯戴在手上,更显得她的皓腕如玉。 若非出身低微,又岂会成为父亲的妾。 “姨娘,这是皇上赏赐给大伯和大伯母的东西,母亲看不上,这才让父亲拿来送给你。你倒好,十几年了,当个宝贝,压在箱底,舍不得戴。” “现在还要拿出来送给郡主,你这不是让大伯他们把你当笑话吗?” “那,那怎么办?姨娘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件。” 童姨娘面色发窘,她哪能不知道这东西不仅款式过时了,就连玉也不是上好的和田玉。 本还想着等汐儿出嫁的时候,给她当嫁妆的。 “什么也不用送。大伯他们什么没有?郡主又是大梁舒国公府的义女,大梁可比咱们北晋富有多了,她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你送给她,她不过是转手就送给了下面的婢女罢了。姨娘,自己的一片真心何必捧到别人面前,让人踩踏呢。” 童姨娘悻悻地收回了手。 …… 凌恒回到东宫后,立即让人准备东西:“来人,将库房里那一箱珠宝明天给镇国公府送去,就说是本宫赐给国公爷二姑娘的,庆贺她找到亲生父母。” 那是他那几间专门卖首饰的铺子这几天新呈上来的东西,样样都是今年的新品,价值不菲不说,做工还十分精美。 哪个姑娘能抵挡得了珠宝的诱惑。 太监应了声是,正要退下,被凌恒叫住:“回来,把张德生叫来。” 张德生没多会儿就来了,凌恒低声交代了两句。 张德生不敢多言,忙恭敬应是,之后便去了库房拿那箱珠宝。 凌恒身子放松,靠到椅背上。 李双琰初来盛京城,肯定会到街上去闲逛,这一逛定会进他那几家珠宝店。 虽然款式没有雷同的,但细心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工艺出自同一批匠人之手。 左右自一个月前他被册封为太子后,便让许志安将一部分产业以太子的名义渐渐浮到明面上来。 如今隐在暗中的,还有八成。 等再过段时间,就可以让许志安再露一批出来了。 李双苗一听凌恒竟然把她看中的东西送给李双琰了,气得将屋中的一套上等的青花瓷茶具给摔了。 易青忙劝:“太子妃,您莫要动了胎气。国公爷一家找到二姑娘,是好事情,若是他们知道您反而发了大怒,他们怎么想您?” “本宫管他们怎么想我呢!本宫是太子妃,是他们的主子!” 易青想扇自己嘴巴,对个蠢东西,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呀。 浪费口水。 于是她看着李双苗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 砸累了,就让人来收拾。 反正这些天,太子殿下一直宠着她呢。 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知道。 总之,不会是好主意。 第435章 说了什么 而与此同时,海棠院。 朱安禾把李双晚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多遍:“瘦了,黑了,我的晚晚受苦了。” 李淮英急道:“夫人,琰琰,叫琰琰。” “对对,琰琰。老英,要不明天就开祠堂,把李双琰这个名字写到族谱上。” 李淮英点头,要不是今天太晚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开祠堂。 李双晚抱着母亲,窝在她怀里:“娘,女儿没事。我在大梁挺好的,星,咳,九殿下对我也很好。还有我的义父, 义母,大哥,他们都对我很好。” 李元乔哼哼两声,不就是那个大梁的舒国公之子,舒文博吗。 大哥,大哥,叫这么亲热。 我才是你大哥。 李双晚撒娇地去拉李元乔的袖子,嘻嘻笑道:“当然了,最好的还是哥哥啦,琰琰的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李元乔这才眉梢往上一挑,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李淮英张开双臂:“来,我的女儿,让爹爹抱抱。” 李双晚扑进李淮英的怀里,鼻子闷闷道:“爹,女儿想您了,很想很想的那种。” 李淮英胡子一翘,嘴里轻哼一声。 眉眼却是掩不住地扬起:“我可没瞧见你有多想爹,我看你啊,在大梁玩得不亦乐乎,把我们都给忘了。” 尤其是和大梁九王爷那臭小子,眉来眼去的,别以为他没瞧出来。 “哪有,昨天女儿在二楼看着你们进城,您不知道女儿有多么想扑进爹娘怀里。” 李淮英想起一事:“对了,琰琰,去年冬月爹爹就听闻三清大师收了一位女徒弟。可那个时候你还在盛京城,这怎么……” 朱安禾朝丈夫递过去一个白眼:“笨死了,三清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自然能掐会算啊。” 几人齐齐点头。 神棍,自然是不一样的。 有机会见到他,得好好谢谢。 “对了,琰琰,你真的拜三清大师为师了?” 李双晚点头:“嗯,是啊。师父还给了我一本写满他毕生心血的册子,让我照着上面习武呢。” 李淮英竖起大拇指:“老神棍可以啊,他是担心你的武功被太子认出来吧?啧啧,他连这都想到了,不错不错。” 李元乔看着眼前的妹妹,想不明白,他的妹妹这么好,凌恒为什么不喜欢? “凌恒是不是眼瞎?看得上二房的李双芝,却看不上妹妹你。我怀疑他脑子要么进水了,要么被驴给踢了。” 若是换作以前,李淮英定会呵斥儿子一句。 可现在,没必要了。 说起这事,李双晚一直有件事要问。 她看向父亲:“爹,您还记得十七年前,凌恒五岁生辰那年,在御书房里,您对皇上说了什么吗?” 前世,凌恒来焚她之前,她问过他,为什么李家满门功勋助他登上皇位,他却屠她李家三百八十一口。 那时凌恒对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敢忘。 他说:“为什么?呵,李双晚,不如到了阴曹地府,好好问问你的父亲。李淮英,在朕五岁生辰那日,对朕的父皇说了什么!” “朕这十几年来,过得如履薄冰,皆拜他所赐!” 李淮英挠挠脑袋,粗犷的汉子因为女儿的一句话,陷入苦思冥想中。 几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半晌抬起头来,摇头:“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记得住啊。琰琰,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这和凌恒有关系?” 李双晚点头:“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司珀的对话,他说若不是他五岁生辰那天在御书房外偷听到爹爹和景章帝的对话。” 李双晚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父亲:“他也不至于自那个时候起被景章帝冷落,母妃被遣去栖云宫,过了十几年被人欺辱的黑暗日子。” 几人脸色一变。 朱安禾更是怒道:“他血口喷人,怎么可能,你爹爹是怎么样的人,他又岂会在一个父亲面前诋毁他的儿子。” 李元乔道:“我看他分明就是知道你在外面偷听,胡诌的。” 李淮英抓耳挠腮,有这事?他怎么不记得了? 皇上不是一直不怎么待见太子母子二人的吗? 从凌恒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没见皇上有多宠他们母子呀。 和他说了什么话有什么关系吗? 他能被册封为太子,全因这半年来发生太多事了,皇上的几个儿子死的死,废的废,残的残。 朱安禾脸色很不好看:“琰琰,你是说……” 李双晚点头:“凌恒故意诱我嫁她,存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说。”三人齐齐看着她。 李元乔皱着眉,妹妹在西北草原的时候多开朗活泼啊,想骑马就飞身上马,想喝酒拉上他就到军营里,找几个将军拼酒。 就连笑,也是大咧咧地露出八颗牙齿大笑。 哪里如现在这般,步步小心,处处筹谋,脸上不见半丝笑意。 十几岁的小姑娘,活成了四五十岁的心计妇人。 凌恒真不是个东西。 李双晚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后站定,看向坐着的爹娘和哥哥三人。 海棠院外都是父亲带来的军士,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不要说他们一家人说的话被人偷听了去了。 缓缓开口。 “一、他不受景章帝待见,可他野心却极大,他要这江山。环顾一圈,看中了爹爹手上的三十万大军。” “所以他引我入他的局,而我初到盛京城,不识人心险恶。也是我自己够蠢,将我们李家大房和他凌恒绑在了一起。” “二、李双芝有了身孕,她小的时候因为钦天监的那则预言,被二叔扔进冰冷的池子里,虽没死,却落下终身病痛。” “以至于虽怀了孩子,腹中胎儿却要用亲人的心头血相救。” “而我,便成了他最好的目标。可他既要我们李家的兵权,又因爹爹对景章帝说的那番话痛恨我们李家大房。” “所以,他就让顾星言代替他来与我圆房。不仅羞辱了我,羞辱了咱们镇国将军府,也达到了他要用我腹中孩儿的目的。” 第436章 还吃醋了 见她虽面色平静,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在说着别人的事,可再次从女儿嘴里听到这些话。 李淮英依旧气得不行,捏紧了拳头。 若非那个顶替他与晚晚圆房的人是大梁的九王,有君子风范。 换作其他人,他们的女儿…… 想到这,从尸山血海里爬上来的大将军眼圈通红。 他们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被凌恒这般羞辱,简直欺人太甚! “是什么样的病要用腹中胎儿的心头血作药引?我看那黄胜绝对有问题!” 李元乔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气怒道。 李双晚看向他,这一点,她早就想通了:“哥哥,重要的不是心头血,而是这个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这是黄胜向凌恒投诚,做给他看的第一件事。” “你是说,黄胜也知道当年你爹和皇上说的那番话?”朱安禾问。 李双晚并不确定,但黄胜对凌恒之忠心,就算凌恒那些年被人踩在脚底下,他也没有背叛。 与司珀二人更可谓是凌恒的左膀右臂。 他应该是知道许多凌恒的秘密,笃定他会赢,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帮他。 甚至有可能,凌恒那么多私产,以及豢养私兵的事,他也知道。 想到这,李双晚眸子微微眯起。 原本,她想先对黄胜下手的,这么一来的话,得先放放。 这个人前世害她太苦,这笔账还要好好找他算。 李元乔重重一拍桌子:“妹妹,哥哥知道了。” 朱安禾吓了一跳,一记暴栗敲他脑袋瓜上:“你知道什么了知道,一惊一乍的。” 李元乔揉着发疼的脑袋:“娘,您又打我。” “打得好。唉,不是,小乔,快说说,你知道什么了?”李淮英永远站在自己夫人这边。 “爹,娘,妹妹,你们想,黄胜又不是什么神仙,或神医,李双芝肚子里那个娃娃还没生下来呢,他就知道要用什么药救了?” “嗯,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黄胜在故意骗凌恒,以取得他的信任。什么心头血不心头血的,他就是为了帮凌恒折辱妹妹,对付我们镇国将军府。” 要你说,几人齐齐朝他翻白眼。 “琰琰,你说。”李淮英看着女儿,满眼宠溺。 “关于这事,我问过洛洛。我问她,一个大夫能不能诊断出腹中胎儿所患何病,又要用什么药治?” “她说了一句我也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什么射线也达不到这种水平,黄胜肯定是糊弄凌恒不懂医术。” 反正她是只听懂了后面那句。 而且那个时候,李双芝腹中的胎儿才一个多月。 李淮英使劲拍自己脑袋,十七年前,他到底和皇上在御书房说了什么呢? 以至于凌恒这么恨他们镇国将军府。 朱安禾把他的手从脑袋上薅下来:“别拍了,够傻的了,再拍,就痴呆了。” “娘,萝曼和亦竹,还有陈蓉她们几人呢?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回来?”李双晚问道。 “亦竹这孩子心思重,在西北这半年,天天担心你,总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人见着就瘦了一大圈,又不能和别人说你的事。” “这不,在回来的路上着了风寒,起高热了,我就让萝曼和陈蓉二人留下来照顾她,等她身子痊愈了再回盛京。我和你爹,你哥哥,因有圣命在身,不能耽搁便先回来了。” “你放心,陈平那小子护得紧呢。”李元乔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那宫宴上的菜,他都没吃几口。 “这小子一看亦竹生病了,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啧啧,没看出来,他竟然喜欢亦竹这丫头。” 四味解药三味到手后,她给陈平去了一封信,让他务必打听最后一味药的下落。 陈平应该是听说了爹娘他们要回盛京了,去找了他们。 “娘,等他们回来,我想作主把亦竹和陈平的婚事给办了。” 朱安禾点头:“好,都随你。亦竹这孩子真心不错,你多给她添点嫁妆,娘这儿给她一间铺子。” “好。” 夜已经深了。 虽有许多说不完的话,但爹娘这几年常在西北,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如今回到盛京城,也该好好休息几天了。 于是,几人便散了。 离开前,李双晚看到自家老爹还在苦思冥想十七年前,到底在景章帝面前说了什么话。 李双晚回了自己在镇国公府的院子,青兰院。 这处院子曾被李双苗霸占着住了几天,不过三日回门的时候,她就让她拿上自己的东西,滚了出去。 沐浴后,李双晚正坐在梳妆台前绞干头发。 突然,自窗户处吹进来一股微风。 李双晚刚要回头,便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人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李双晚抿嘴浅笑,转过身,抬头看向抱她入怀的男人,正要问他怎么来了,唇就被人给封住了。 “唔……” “乖,别说话。”顾星言将人扣在梳妆台上,肆意亲吻。 李双晚被自己爹娘接走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直到现在,把姑娘拥在怀里,闻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味,吻着她,他才觉得,她是他的。 许久后,李双晚快要透不过气来了,顾星言才放开她,将她拥入怀中。 满足地深深吸一口气。 “有了爹娘哥哥,就不要我了?”男人声音嘶哑。 “哪有?明明是你什么人的醋都吃,好不好?” 顾星言轻笑:“那我去会会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唉,别。”李双晚笑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如今国公府外面可不比以前,全是爹从李家军里挑选的亲兵。” “瞧不起谁呢?就这些人,还想发现我?” 李双晚轻笑。 顾星言低头,再次吻住姑娘的唇。 这一次比第一次更加猛烈,顾星言索取无度,李双晚几乎都要透不过气来。 “你,你怎么了?”李双晚微喘气息,问。 顾星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有些怕。” “怕?怕什么?” 顾星言长长呼出一口气,把人紧紧拥进怀里,没说话。 怕什么呢? 第437章 宫中赏赐 怕她不要他了,怕她的爹娘看不上他,不愿将女儿嫁那么远。 自从在永安,二人把话说开后,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这个姑娘了。 …… 第二天,天才微亮,李淮英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用力摇醒床上的人:“夫人,夫人快醒醒,我想起来了。” 朱安禾揉揉迷糊的脑袋:“你想起什么来了?” “昨天琰琰问我的,十七年前,太子五岁生辰那天,我和皇上说的话。快,快起来,我们一起去找琰琰。” “你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李淮英有些烦躁:“你快紧起来,我们到琰琰屋中去说。” 朱安禾赶忙起床,简单洗漱后,夫妻二人便直奔青兰院去。 这件事情,他们一家四口得一块儿好好听听。 李双晚昨夜很晚才睡。 顾星言这个男人不肯离开,抓着她,不知亲吻了多少次,直到快子时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知道,莫林和贾成两人虽受伤了,但大哥和梁天佑二人肯定守在外面,给他放风,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要不是有杨洛的药,她肿起的嘴唇今天都没法见人了。 被爹娘发现了,那可就真完了。 离开前,顾星言放下豪言壮语,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答应,把她嫁给他。 李双晚发现,顾星言很缺乏安全感。 这应该和他从小被拐,受尽了非人折磨有关。 她越发心疼他了。 朱安禾来不及敲门就推门进来,见床上的人还睡得极沉,忙去推她:“琰琰,起床,快起床了。” 李双晚朝里侧翻个身:“娘,别吵,我还想睡。”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睡,是不是昨晚干什么坏事了?” 李双晚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没,没干什么呀,回来就很晚了,洗洗就睡了呀。” 李双晚心虚地笑:“这不是回到爹娘身边,心里踏实,就睡得沉了么。” 朱安禾看着女儿,觉得她在心虚,但她没证据。 此刻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爹在外面等着,他说想起来十七年前在御书房说的话了。” 李双晚立即起身穿衣。 然而,刚打开门出去,管家就火急火燎地跑来:“国公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几人对视一眼,不是昨晚才从宫里回来? 赏赐的东西昨天也是全部送来了呀。 这一大早的,又有什么事? 四人迎出去,便见张德生领着几位小太监来了,见到他们,忙先行礼。 “老奴给国公爷,国公夫人,小将军,郡主道喜了。皇上听闻国公爷寻回了女儿,特命老奴给郡主送来一箱珠宝给郡主玩。” 说着命身后抬箱子的两个小太监把箱子打开。 一箱子的珠宝首饰。 当李双晚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时,嘴角冷冷勾起,这些东西,她自然是见过的。 前世,凌恒也拿回恒王府这么一箱东西,是他那几间珠宝铺子新打造出来的款式。 只是那些东西送来的时候,她就发现问题了。 虽然做工巧妙,但在两种材质连接处存在致命的缺陷,戴在身上用不了几天,必断。 应该是某个匠人故意为之。 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她当时发现了问题,便让亦竹和她一道将这箱东西都修好了。 毕竟,凌恒告诉她,这些东西是景章帝所赐。 凌恒已经够不受景章帝待见了,若是知道皇上赐给他的东西都是些疵品,他更加伤心。 让她每天戴着,多和京中贵夫人来往,也算是他给她的底气。 她愚蠢的真的一天换一个花样,但凡有什么宴,什么聚会都去参加,看尽了那些夫人瞧不上她的脸色。 可渐渐地她们对她的首饰产生了兴趣。 没多久,京中便有数个铺子出现这些工艺相似的首饰,一时间生意火爆。 如今再见这些老物件,呵,不过就是故伎重演罢了。 四人谢恩。 李双晚着急想知道父亲对景章帝说了什么,吩咐身后的几位仆从:“清点入库吧。” 张德生忙笑道:“郡主,这是皇上赏赐的东西。皇上说郡主刚回盛京城,与各位贵女还不熟悉,若是有机会,不妨多走动走动。而这些东西,郡主也正好用得上。” 李双晚浅浅勾起一抹笑,原来,张德生这个时候,就已经成了当了太子之后的凌恒的一条狗。 他知不知道,他伸出手从凌恒手上拿走的那一包包银子,最后都会成为夺他性命的利刃。 “好啊。既然如此,娘,您给我好生装扮一下,一会儿我们进宫先向皇上谢恩。” 张德生脸色不变,脸上永远带着那副见人三分笑的可亲却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郡主,国公夫人,皇上如今的身子不大济,方太医说了,皇上得静养。老奴领旨来送这些东西,离开前皇上也吩咐了,说都是些小玩意儿,郡主喜欢就玩着,不必谢恩。”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进宫叨扰皇上了,劳烦张公公帮忙春我们向皇上谢恩。” 朱安禾说着把一包厚厚的银子塞进张德生的手里。 张德生并未推拒,笑回:“是,老奴一定带到。” 张德生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开后,李淮英拉着妻儿回到海棠院。 “爹爹,您想起来了?” 这个问题,自重生以来,她仔细想过无数次,可因为父亲从未与她提起过,她根本想无可想。 李淮英看着妻儿三人,面色有些凝重,点头:“是,我想起来了。” 李双晚见父亲脸色不大好,心一沉,该不会父亲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可父亲从不会在人后面说他人坏话,更不要说还是在一个父亲面前说他的儿子了。 “爹爹……” 几人目光急切地看着李淮英。 李淮英拿起桌上妻子刚喝过的茶杯,一仰脖饮尽:“我记得那天我和吏部尚书万励明二人一块儿在御书房,政事说完后,皇上便提起了今天是四皇子五岁的生辰一事。” “他问我们,应该给他送什么礼物。万尚书说,四皇子殿下生母林嫔娘娘母家殷实,可男孩不比姑娘,不该娇养。” 第438章 断章取义 “我当时也觉得万尚书此话有道理,便应和了一声,说皇上若真要磨炼四皇子殿下的心性,不如先冷着点林嫔娘娘母子二人。” “一个五岁的生辰而已,又不是整岁的大生意,不必如此重视的。” “林嫔娘娘出身商贾,眼见上与其他后宫娘娘不能比,肯定是有局限的,要想补这个缺,皇上就得从小锻炼四皇子殿下。” “只有这样,将来四皇子才能成就一番作为,亦能有更大的能力辅助将来的太子殿下。” 李淮英话落,看着眼前几人。 朱安禾问:“没了?就这些?” “就这些。” 李元乔挠挠脑袋:“儿子寻思着,爹,您这话也没说错呀。” “是没说错啊。” “不对。”李双晚摇头。 几人的视线又齐齐转向她。 “哪里不对?” 李双晚没有说话,而在想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前世临死前,凌恒和她说的那番话不会有假。 爹爹说的这一切也不会有假。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若打一开始凌恒便听到了景章帝和爹爹,以及万励明三人前后所有的对话的话,他就该明白,景章帝为何要这么问他们。 也断无可能将仇恨的矛头指向爹爹,指向他们镇国将军府的道理。 更不可能处心积虑,一步步引她入局,最后屠镇国将军府满门。 所以,她确定:“凌恒当时在御书房外,应该只听到了一部分。也就是,万尚书刚说完,景章帝问爹爹您的看法,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凌恒过来了。” “断章取义?”三人异口同声。 李双晚点头:“对,凌恒听到了这些话,再加上景章帝果真渐渐疏远他们母子,而宫里这些人又都是拜高踩低的,他在皇宫受尽了那些宫人的嘴脸。” 凌恒在皇宫的那些日子,听说确实过得很不好。 那些太监宫女常常拿些发霉的食物给他们,或是当着他们母子二人的面,将食物扔给狗吃,也不给他们。 更不要说,一到冬天,那个栖云宫冷得结冰碴,没有碳取暖了。 虽然林嫔母家富足,但要将银子送进宫,并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将财富转移。 李元乔冷哼:“所以,他就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归咎到爹的头上了?” 可是,李双晚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还有问题,有些事情,逻辑上并不讲得通。 比如,景章帝若真想磨炼凌恒的心性,不可能十几年过去了,直到他成年封王出宫独立建府,也依旧瞧不上他。 甚至,直到和自己大婚,才只给他封了一个小得可怜的礼部六品主事的小官。 甚至连他们的敬茶也没喝。 不止是不承认她,更是不屑见到凌恒。 但,问题出在哪里,李双晚没想明白。 …… 张德生刚回到宫里,便被凌恒召去了,详细问了李双琰拿到这些东西之后的反应。 以及说了什么话,当时的表情怎么样,一五一十事无巨细都问清楚了。 张德生伺候在景章帝身边几十年,站在景章帝的身后观察每个大臣的表情。 早就学成了洞悉人心的本领,哪里能不知道太子殿下打的是什么主意。 于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分寸拿捏得分毫不差。 只把李双琰见到东西后,那股惊喜,感激,开心描述得淋漓尽致。 凌恒十分满意,又命人赏了张德生一包银子。 待到张德生走开都有一会儿了,凌恒嘴角依旧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随后抬步去了李双苗的屋子。 李双苗见到他来,忙欣喜上前,挽住凌恒的胳膊:“殿下,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凌恒忍着厌恶没有抽回手,而是笑道:“来看看你和孩子。” 李双苗脸色微红,将凌恒的手轻轻放到肚子上:“殿下,咱们的儿子乖着呢。” “镇国公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苗苗可愿代本宫去看看?” 李双苗实在不想去,想起大房施舍的嘴脸,想起她出嫁时,母亲瞧不上她的样子,想起二哥哥和父亲在白马寺给她的那一巴掌,她就恨。 凌恒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你如今是本宫的太子妃,慰问臣子也是你的份内之事,爱妃可愿替本宫分忧?” 李双苗被凌恒的温言软语弄得脑子晕呼呼,蒙蒙点头:“好。” 凌恒又蜻蜓点水似地在李双苗的脸上碰了碰:“苗苗果然懂我。哦,对了,今天一早张德生送了一箱珠宝去镇国公府,你可知道?” 李双苗茫然抬头:“啊?这不是太子殿下,您命人送去的吗?怎么会是张公公去送的?” 凌恒浅浅一笑:“无事。本宫让人送你去国公府。” 易青站在一旁伺候,眼观鼻,鼻观心。 太子在给李双苗这蠢东西下套了,可笑的是,她不知道。 唉,可怜了他们这些伺候在李双苗身边的下人。 待到凌恒离开,李双苗才将这件事前后搂了搂。 明明是太子送的东西,凭什么要说是皇上送的,不行! “易青,走,我们去国公府!” 凌恒从李双苗屋中出来后,立即命人打了好几盆水洗脸。 想起李双苗的那副样子,他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 但,去这一趟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李双苗这蠢货是半刻也坐不住的,只要让李双琰知道东西是他送的就够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她怕是会时时刻刻想着这件事,想着太子为何要送她这些东西? 是忘不了她的姐姐呢,还是对她也是一见倾心。 凌恒慢慢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这段时间,他不能出现在李双琰面前。 总得让她对他思之若狂,想他为何要送这些东西,想他想得快要发疯的时候,再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时候他以太子之尊再稍微对她关心几句,与她说上那么三两句话。 事情便也就成了。 欲擒故纵,也不过是她们女人玩烂了,却怎么也玩不好的把戏罢了。 待到李双苗死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将李双琰纳入他的东宫。 哦,不对,这个时候,父皇也该死了。 那便是后宫。 等到李淮英这个莽夫帮他坐稳皇位,镇国公府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凌恒右手慢慢握成拳。 呵! 李双琰! 镇国公府! 李淮英! 你们李家这辈子都休要逃出本宫的手掌心。 第439章 废她武功 用罢午膳,李双晚将那箱珠宝打开,既然张德生这么强调这些东西,她倒要好好看看了。 这一看,李双晚便发现了端倪。 她虽不懂医,但和洛洛相处久了后,一些药的气味也渐渐知道如何识别了,虽然极淡,但她依旧还是闻出来了。 李双晚嘴角冷冷勾起,凌恒好深的心计。 既想着拿这箱东西来讨好她,好让她像以前一样被他骗,上他的贼船。 又想废她武功好掌控她。 这箱珠宝被下了毒药。 一旦戴久了,毒素侵入皮囊,堵塞经脉,最后有武功者武功尽废。 没有武功者,终身瘫痪在床。 正在此时,高高的唱报声传来了:“太子妃到。” 李双晚只好让人将东西先收入库房,走了出去。 刚到门外,便看到李双苗的太子妃仪仗已经到了镇国公府门前。 她坐在八驱的轿辇中,两旁伺候的宫人足有二三十人,前面禁军开道,后面还跟着长长的禁军队伍。 比皇后娘娘出宫的排场还要大。 她也不怕太过造谣。 “臣等恭迎太子妃。”镇国公府几位主子,躬身拱手行礼。 然,李双苗坐在轿撵中,没有出来,甚至连轿撵的门帘都不曾掀开。 更没有传出一言半语。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早就跪倒了一片。 几人诧异间,便听到一个宫人尖着嗓子喝道:“大胆,太子妃驾到,尔等竟然敢不跪地迎接!你们这是藐视太子殿下,藐视皇权!” 李双晚冷笑,呵,好大的威风,她当真以为凌恒宠爱她,把她当成他的妻子了不成。 李双晚正要说话,被李淮英拉住,朝她微微摇头,然后硬是拉着她跪了下去。 许氏走到轿撵旁,堆起满脸的笑道:“苗苗,你回府啦?虽说你现在是太子妃了,可这不是在家里吗?哪有让爹和娘给你跪下的道理,快下来,随娘进去。” 李双苗透过那层薄薄的门帘,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大房一家人,对自己母亲的话充耳不闻。 曾经,他们二房仰大房鼻息,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没有他们的份。 皆是大房把不要的东西,像施舍乞丐一样施舍给他们的。 他们还得对大房感恩戴德。 不过就是几年而已,还不是匍匐在了她的脚下。 不敢忤逆半分! 宫人见太子妃没有发话,当即大喝道:“大胆,太子妃的闺名也是你一个臣妇随便能呼来唤去的,还不跪下迎接。” 李淮义上前一脚踢在了许氏的后膝弯。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许氏的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疼得她几乎晕厥过去。 跪坐在李双苗身旁,伺候她的易青都觉得疼,偷偷看了眼李双苗。 这蠢玩意儿也不怕折寿,仗着肚子里那几斤肉就敢为所欲为,当真认为离开镇国公府,太子殿下就瞧得上她了? 李双苗这才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轿辇。 满头珠翠,晃花了众人的眼。 她一手搭在伺候在一旁的易青手腕上,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目光更是在李双晚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片刻后,才道:“都起来吧。” 便率先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了府。 李元明跟在爹娘身后,越发觉得李双苗死了,比活着对李家二房要好。 否则,二房迟早要栽在她手上。 李双晚走在爹娘中间,压低声音:“一会儿,不管李双苗说什么,你们都不要说话,听女儿的。”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点头。 到了主厅,李双苗在主位上坐了,抚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们也莫要怪本宫刚才在府门口给你们难堪,毕竟如今本宫怀着太子殿下的嫡长子。” “小世子的身份何等金贵,皇家又是最重规矩的。” “若是今天不让你们行这个礼,到时百姓们有样学样,也会不把太子殿下,把小世子放在眼里,那岂不是乱了皇家规矩?” 李双苗扫视厅内众人一眼,道:“国公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如今是连大伯也不叫了。 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 李双晚只觉得李双苗既可笑,又可怜。 也不知若是哪天她知道了,凌恒要拿她肚子里的孩子救那个外室子的儿子,她会不会疯。 李淮英淡淡拱了拱手:“太子妃说得是。” 许氏再不敢说什么了,她怕了。 她以为成了太子妃后的苗苗还是她的女儿,哪里知道,就是在女儿面前,她这个亲娘也得下跪。 否则便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李双苗看也没看自己母亲一眼,想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母亲有多不待见她,多么不准她怀上太子殿下的孩子,她时刻都没忘记过。 母亲太偏心,偏心那个做了太子外室的李双芝! 同样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何至于偏心成那样! 迟早有一天,她会把李双芝这个贱人找出来,把她揪到世人面前,告诉全盛京城的百姓,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她的丈夫! 李双苗的视线只在众人脸上浅浅滑过,然后停留在了李双晚脸上:“本宫听说,今天早上张德生送来了一箱珠宝首饰给琰姐姐?” 李双晚淡淡一笑:“是,张公公说是皇上赏赐的小玩意儿,让臣女戴着玩。” 李双苗嗤笑一声:“皇上赏赐的?小玩意儿?呵,李双琰,这些好东西,可不是皇上赏赐的。” 她摆弄着手腕上凌恒前几天赐给她的玉镯,轻轻掀起眼皮似是炫耀地把手腕往前伸出一小截,好让厅内所有人都看清了。 “皇上被废太子的丹毒荼害,你不会不知道吗?还皇上赏赐给你的,呵,自欺欺人。” “他如今躺在龙床上都起不来呢,哪里知道你一个大梁的郡主,竟然成了我北晋镇国公府的女儿。这些东西啊,呵,都是太子殿下赏给你的。” 李双晚当作不知,诧异道:“太子殿下?可是,张公公为何骗臣女说是皇上所赐。” 李双苗看着李双晚这张脸,冷道:“李双琰,若是不懂,不如问问这府里的下人,想必他们都会给你答案。” 第440章 明抢东西 她转向李元明,见他一副冷淡的样子,轻哼一声道:“哦,对了,二哥,你最清楚了,是吧?不如二哥和郡主说说?” 年前,在白马寺,李元明给她的那一巴掌,她可没敢忘。 现如今,她当上太子妃了,也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脸色了,这一巴掌,她可一直记着呢。 李元明额头青筋直跳,这蠢货今天是来炫耀她这个太子妃头衔的,还是来找死的? 她知不知道太子为何要封她为正妃? 李双苗见李元明不说话,脸色一冷:“李元明,本宫在问你话呢!” 身旁的宫人立即喝道:“大胆,李二公子,太子妃的问话你也敢不回!你这是藐视太子殿下,藐视皇权!” 李元明都气笑了,除了这话,李双苗这蠢货边上的极品蠢货说不出第二句话了,是吧! “回太子妃的话,郡主和先太子妃长得极像。太子殿下应该是太过思念已经仙逝的先太子妃,又不好以自己的名义给闺阁女子送首饰。” “以免郡主误会,这才借用皇上的名义,让张公公送来。” 李元明哪里能不知道太子的用意,什么误会不误会的,这些东西是太子所送,李双琰迟早会知道。 太子殿下的深情也不过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罢了。 千错万错,错在他们李家二房无权无势,对太子的大业没什么帮助。 不像大房,手握三十万李家军,此番更是立下不世之功。 李双苗用帕子掩唇轻笑:“郡主,听到二哥说的话了没?你没想到吧,原来郡主竟是大姐姐的替身呢?” “哈哈哈哈,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太子殿下竟然把郡主当成被烧成灰的大姐姐了。” 一点也不好笑。 李淮英噌地一下站起来:“太子妃,过分了!” “爹爹,坐下。” 李淮英乖乖坐下。 李元乔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根根突出。 朱安禾本不想说话的,但李双苗这话实在是过份:“太子妃!” 李双晚朝她摇头。 朱安禾一看女儿的表情,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三人气得眼眶都红了,二房实在是欺人太甚! 李双苗看着大房又怒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心情不知多好。 一手抚在肚子上,一手拿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笑等着李双晚会做出什么反应。 李双晚静静地看着李双苗,脸上毫无表情。 见她看着自己,扯了扯脸皮,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是啊,臣女也觉得很好笑。臣女竟然能成为先太子妃的替身,我也很开心呢。太子妃,太子殿下可真是长情啊。” “臣女的姐姐都仙逝半年了,太子殿下还是念念不忘,见到我,立马就将这么好的东西送来了。” “为免我误会,更是细心地说是皇上送的,甚至还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太子妃,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双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李双琰这个贱人,一张嘴皮子竟然比李双晚还要厉害! “就是不知道,夜晚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您同床共枕的时候,太子殿下有没有在梦里唤我姐姐的名字呢?” 说罢,李双晚还故意拿帕子掩唇偷笑。 看晚晚如此威武,又看看李双苗气得快要厥过去的样子,李淮英等三人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李双苗气得恨不得上去手撕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这张嘴。 太子殿下虽然封她为太子妃,可压根就没在她的屋中留宿过一次。 每天都有赏赐送来,也常常来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不肯留下来过夜,说什么怕压着她的肚子。 若是太子殿下能留下来过夜,哪怕她听见了他在梦里叫李双晚这个贱人的名字,她也认了!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那些个日日夜夜,太子铁定在李双芝那个骚货那里! 她会把那个贱人找到的,一定能找到! “来人,去库房把昨天本宫的夫君送来的那箱首饰拿来。” 李双晚知道,李双苗一旦知道了这箱东西,肯定是坐不住,这不,就来了么。 这不巧了吗,她正没想好如何处理那箱毒物呢,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还强调凌恒是她的夫君。 自欺欺人这一套,他们二房个个学得炉火纯青。 “太子妃,这是皇上,哦,不,是太子殿下送与臣女把玩的,太子妃让下人搬来,不大好吧?” 李双苗斜睨过来:“怎么?这北晋天下的东西,还有不属于我凌氏皇家的吗?” 李双晚不说话了。 李元明攥紧了拳头,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上去一巴掌呼死李双苗这个蠢货。 许氏忙插话:“对啊,阿琰,太子妃这话没说错,有句话不是叫,叫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你的东西就是太子妃的。” 李淮义也觉得没毛病,点头:“是这么个理。” 李淮英实在忍不了了,他们二房欺人太甚,这么些年,他得的赏赐哪次不是大半给了二房。 如今真是当他这个国公爷是个死人不成! 正要一拳拍在桌子上,李双晚视线朝他扫了过来。 李淮英一接受到宝贝闺女的眼神,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立马销声匿迹。 琰琰说了,让他们什么也不要说。 回去后自会解释,算了算了,他忍,他能忍! 不多会儿,李双苗带来的宫人就将库房里的那箱东西搬来了。 箱子打开,珠宝的光彩将李双苗整个吸引住。 她忙从主位上起身,让易青扶她过去。 易青硬忍着恶心没将手抽回,将人送到箱子边上。 这些东西做工精致,款式时新,每一件都是精品。 太子送了她很多东西,但都不及这里面的任何一件。 李双琰这个贱人,一回来,就把太子殿下的魂给勾引去了。 他们大房凭什么! 她才是太子妃! “琰姐姐,这些东西确实不过一些把玩的小玩意儿,我看大梁的舒国公对你挺不错的,你瞧你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珠宝玉石,又被封为郡主,想来不缺这些小玩意儿吧?” 第441章 交出兵权 李双晚一想,这不,时机成熟了,认真点头:“倒也确实不缺,只是,这毕竟是……” “多谢琰姐姐,没想到琰姐姐这么大方,立即就将太子殿下赏赐给你的东西赠于本宫了,不愧是郡主。来人,将箱子搬到本宫的轿撵上去。” 李双晚嘴角微微一勾,这不就成了吗? 东西顺利脱手,毫不费劲。 厅内其余众人看到这副场景,眼睛都直了,这是明抢? 明抢也要找个理由,她这是半点理由也懒得找了呀。 李元明深吸一口气,李双苗何至于眼皮子浅成这样。 她如今是堂堂太子妃,如此作派,岂不是连他们整个二房都要被大伯一家看扁了去。 母亲到底是怎么把她教养成这副样子的。 忍着怒气开口:“太子妃,这些东西是皇上赏赐给郡主的,您怎么能,您如今好歹也是……” 不等李元明把话说完,李双苗冷冷打断:“二哥,你也说了,是皇上赏赐,可刚才琰姐姐送给我的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她的东西呀?两者之间哪来的关联?” “二哥哥听清楚了,莫要弄混乱了!” “我……太子妃,您……”李元明找不出词来说了。 “好了,本宫也乏了。易青,走吧,我们回宫。” 李双苗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回东宫了。 众人一脸懵:??? 李双苗来干嘛来了? 抢这箱珠宝的? 还是来丢人现眼的? 许氏看大房一家吃瘪的样子别提有多开心了,简直要为自己女儿的机智拍案叫绝,总算有这么一回,让大房一家人哑口无言了。 就算太子殿下不会留着苗苗的性命,等到苗苗难产而亡,这些东西便是她女儿的遗物。 到时她这个当亲娘的,把女儿的遗物拿回家,不过份。 她再挑几样让自家老爷拿去送人,老爷在五品工部郎中的位置上待得太久了,也该动动了。 回到海棠院,李元乔气得在院子里团团转圈:“无耻,无耻,太无耻了!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李双晚坐在院子的海棠树下,慢慢喝茶,心情好极了。 这些东西,她可是耍了点小聪明让李双苗抢走的呢。 朱安禾上次回盛京的时候就发现二房的人不要脸了。 可没想到,能不要脸成这副样子。 上去就揪住李淮英的耳朵:“老英,你好好瞧瞧,瞧瞧二房,都是些什么人!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一个两个的也太不要脸了。” 李淮英看向自家闺女,宝贝女儿正悠哉悠哉地品茗呢。 “琰琰,你就气得过?不是这些东西不东西的事,是她这个做法太气人!” “爹,娘,哥哥,你们这么生气做什么?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戴的。不要说凌恒知道了,会大怒,再送回来给我是不可能了。” “就是今天跟随她来的一众人都要受责罚,她李双苗承不住凌恒的雷霆之怒。” 李淮英三两步走到女儿面前:“所以,琰琰,你让我们都不要说话,打一开始就知道李双苗,她是来抢这些东西的?” 李双晚喝了一口茶:“嗯,知道啊。今天早上张公公把东西送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铁定会来。只是没有料到,她竟是连一天都等不了。” 或许,李双苗能这么快来,本就是凌恒授意的,也有可能。 “那你为何把东西拱手让人?”就算扔了,也比被李双苗抢走要强。 朱安禾轻嗤一声:“能如何,琰琰看不上太子送她的东西。只是,二房这个做法太令人不齿。她好好说,问琰琰要,琰琰能不给她?” 李双晚神色收起,脸上全是恨意,看着面前自己最亲的亲人,想起他们前世惨死的惨状。 “爹娘,哥哥,这些东西被凌恒下了毒,他要废我武功!” 几人一听这话,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李家不顾生死,守着西北边疆几十年,就换来凌氏皇家如此对待他们的? 凌恒怎么能,怎么可以! 李淮英捏紧了拳头,重重一拳砸在石桌上。 李双晚看了他血流不止的手,心疼得直皱眉,赶紧拿帕子给他清理伤口:“爹,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朱安禾赶忙拿了帕子给李淮英包扎。 铁骨铮铮的汉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先是新婚夜用替身羞辱晚晚,羞辱他们镇国公府。 后又是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企图毁掉琰琰! 若非女儿发现得早,若非那个替身是大梁的九王爷,会发生什么,这段时间,他从不敢往深里去想。 李元乔亦是眼睛通红,他们本以为这次为把北齐赶回草原,逼他们签下停战盟约,立下赫赫战功,凌氏皇家会记得他们的好。 不要说他和父亲二人这么多年不知受了多少伤,死了多少李家军的将士。 就是祖父,也是埋骨他乡。 他们也没想过要什么赏赐,能让他们平平安安地,一家人好好生活,就够了。 可是,凌恒,皇家,何其薄情寡义! 李双晚见火候差不多了,外面又有父亲带来的军士守着,没有人能进来。 她让几人都围在石桌边坐了,轻声开口:“爹爹,哥哥,可有想过,交出兵权?” 李淮英身子猛地一震。 几人不可思议地互看了一眼。 “琰琰,为何这么说?” “爹爹,有句话叫: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此话一出,院内一片寂静,落叶可闻。 琰琰说得没错啊,北晋与北齐签订了停战三十年的盟约。 他们这些边关守将可不是到了“敌国破,谋臣亡”的时候了吗? 哪怕他们一片赤胆忠心,可在凌氏皇家人眼里,就是功高震主! 朱安禾身子轻颤:“老英,琰琰说的不无道理。” 李淮英看着妻子,说不出半句话来。 妻子跟着自己十余年在西北,从未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每每与北齐作战,她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天去了,却是马革裹尸还。 第442章 真烦死了 良久,李淮英才缓缓开口:“可是,琰琰,那些副将,那么多将士,跟着爹几十年了,我和你哥哥若是就这么撒手不管,爹是担心太子会对他们……” “而且北齐虽然承诺停战,可谁又能保证等一两年,他们缓过来之后,不会卷土重来?若是西北边境防线被突破,数十万百姓就会被屠。” “爹,不忍心啊……” 李淮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守卫西北边境,是他们李家大房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若是不守着西北边境,他们在这盛京城又能做什么呢? 李双晚知道,爹爹和兄长护卫北晋江山几十年,让他们乍离开军队,不是舍不得手中的兵权,而是舍不得一方百姓,舍不得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几十年的将士。 哪怕有可能被皇家忌惮。 三十万李家军,多少儿郎埋骨他乡,最后只成了阵亡册子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能被世人记住的,也不过就那么寥寥无几的几人。 李双晚将手覆在父兄的手背上:“爹爹,哥哥,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兵权是要交,但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慢慢交出去,更不能让皇家以为我们手上没有兵权了,就能肆无忌惮地对我们动手。” “也得找一个稳妥的人,接手西北的三十万兵权,绝不能落入歹人之手。” 几人点了点头,可抬起头时,却仍是一片茫然。 李双晚见气氛凝重,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她今天提出来,是在爹娘和兄长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等种子生根发芽的时候,就是顺利脱手手中兵权的时候。 她俏皮一笑:“哥哥今年已经二十一了,京中哪家儿郎像哥哥这个岁数还没有娶媳妇儿的。娘,您可要给我好好物色一个嫂嫂呢。” “大梁睿王妃为了顾世子的婚事,可是操碎了心,洛洛一到四九城,就被睿王妃给盯上了。” 李元乔刚还凝重的神情,在听到这话后,脸蹭地一下就红了,想起数年前回京时,远远看到的那个身影,心里一片黯然。 原先是不敢面对她,他常年在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哪天出门,就有可能回不来了。 但今天妹妹说,他们可以长留盛京城。 只是,她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去年就听说她定亲了。 李淮英和朱安禾二人回到屋后,一整宿也没有睡着。 女儿长大了,想得比他们都要多。 …… 李双苗回到东宫后,便让人把东西搬去她的屋中。 “太子妃,这箱东西奴婢给您整理出来,放梳妆台边上的柜子里,您喜欢哪支,便取哪支出来戴,可好?” “不,不要。易青,你,你先去和今天随本宫去镇国公府的宫人说,让他们把嘴给本宫闭严实了。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准对外说。” 尤其是不能让太子知道。 易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有胆子拿,没胆子戴出去? 你图什么? 易青出去传话了。 李双晚盯着桌上的那一箱东西,后悔了。 她其实十分清楚,今天上午张德生离开后,太子殿下来找她提起这箱珠宝的用意。 太子是想借她的嘴,告诉李双琰,这箱东西是太子送她的,不是皇帝。 可太子绝不会允许她把这箱东西抢回来。 她去之前确实只是想看看而已,一早就知道前几天有人送了这么一箱东西过来,她远远地瞧见过,知道那是些好宝贝。 她只是想过过眼瘾的,真没想拿。 可一看到这满箱的珠宝,华丽,耀眼,这世间再好的东西在它们面前也逊色三分,实在是没忍住。 如今再一想,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后悔得要死。 可要她再把这箱东西送回去,她又有些不甘心。 在屋子里转了数圈,想找一个能把这箱东西藏起来不被太子发现的地方。 易青刚一脚踏进屋,李双苗便一把将她拽到桌子前:“易青,你把东西找个地方藏起来。” 易青抱着箱子,简直无语透了。 可李双苗她自己要作死,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祈求太子殿下晚点发现,别连累他们才好。 “太子妃,奴婢把它放在这些柜子的最底下,用布遮起来好不好?” “好。” 易青刚把上面几个柜子搬开,搬了一身的汗,正要把这个箱子放过去。 李双苗:“等等,易青,不要放那儿。你看,如果放这儿,太子殿下一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行,不行,换个地方。” 易青简直无语死了,那你倒是早说啊,大热天的,搬一身汗,结果你又说不行。 “是,那奴婢放衣柜里吧,太子殿下不会翻您衣柜的。” “好好,放衣柜最底下。” 然而,等易青把柜子的所有衣服全部清理出来后。 “不行不行,易青,本宫觉得放衣柜里还是不妥。” “万一呢?我是说万一,太子殿下这几天过来看我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万一有一天他想来和本宫睡一起,然后,然后打开了衣柜怎么办?” “不行,还是不行。” 易青觉得李双苗真的想多了。 她忍,再忍。 把这间不大的屋子一寸一寸地看过去:“太子妃,要不奴婢把东西藏床底下?” “对对对,床底下,太子殿下绝不可能钻到床底下去看。易青,还是你有办法。” 易青准备把脚踏挪开,还是问了一句:“太子妃,确定了吗?不会再变了吧?” 李双苗脸色一冷:“易青,本宫的命令,你岂敢置喙!” 易青跪下来请罪:“太子妃,奴婢不敢。” “让你放就放,放里面一点,对,再往里面一点,不要被太子殿下踢到了。” 易青:太子又不是长脚鹿。 她都整个人趴地上,把箱子推到最最里面了。 烦死了! …… 而此刻的帝寝殿内,光线昏暗,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 六月如火,殿内闷热异常。 但太子殿下说了,皇上的病见不得风,只能这么关着。 偌大的寝殿内,床前只守着一个张德生,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 其余人都被张德生打发守在外面了。 第443章 油尽灯枯 龙床上的景章帝紧闭着双眼,身上盖着一张薄毯,胸口微微起伏,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在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张德生也不知怎的,肚子十分不舒服,好似吃坏了东西,可皇上的身边离不得他,只能硬挺着。 然而,肚子却越来越痛,熬得脸色都发白了,额头渗出了冷汗。 自己的干儿子春奎一早被他打发去御膳房给皇上弄点心了,一直未归。 正在张德生痛苦难熬之际,方太医提着药箱进来了。 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德生的异常,上前给景章帝检查身体。 他一边掰开景章帝的眼皮观察,一边问:“张公公,皇上今天醒了几个时辰?早起用了多少早膳?” “方,方太医,皇上他……” 方太医似乎这才察觉了张德生的不对,忙转过身来扶住他:“张公公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声音都在发抖,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将手搭上张德生的脉搏。 张德生捂着肚子:“也不知怎的,晨起就感觉肚子不舒服了,原先还能忍,可这会儿越来越难受了。” “张公公,你这是邪气入体,脉象急促,是吃坏了肚子啊。我给你开一副药,你让人给煎上,喝上一贴就成了。” “有劳方太医了,哎呦,不行,我,我得去如厕。” “快去吧,来人,扶张公公去。” “可是……”张德生看了眼龙床上的景章帝,“皇上离不开老奴啊。” “张公公,你放心去吧,我守着,在你回来之前,我寸步不离。” 又是一阵绞痛袭来,门口的小太监已经过来扶住了他,张德生实在忍不住了,朝方太医作了个揖,赶紧往恭房跑去。 方太医迅速朝四周扫了一眼,这会儿没人,立即取出银针,在景章帝的头顶几个穴位扎了几针。 景章帝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缓缓睁开了眼。 方太医心如擂鼓,俯下身去,在景章帝耳旁迅速说道:“皇上,您先别发出声音,时间紧急,微臣长话短说。张公公和这殿内的太监都被太子殿下给控制了。” 景章帝震惊地看着方太医。 “您这些天吃的药仍是那个毒天师制的丹药,且太子殿下让人在那丹药上还动了手脚。若长期服用,会一直只吊着一口气,躺在床上,再也醒不来,直到油尽灯枯的那天。” 这天什么时候会来谁也不知道,太子不仅给皇上喂毒药,还给他用参汤吊命。 过程漫长而痛苦。 或者是一年,两年,五年,甚至十年。 直至被毒侵蚀五脏六腑,生生折磨而死。 方太医朝身后看去,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朝这边张望,但由于离得远,只看到方太医在给皇帝医治,听不见他的声音。 “这个过程会极其漫长且难熬。皇上,微臣在药上裹了一层衣,您咽下去的时候,别咽得太深,等他们走后,立即用手指头抠出来。切记,这药,万不能再吃了。” 方太医说到这里,声音已带了一丝哽咽。 “微臣也是没法子了,太子抓了我的小孙子,逼我这么做。若有朝一日,微臣只求皇上放了微臣的家人,微臣但凭您处置。” 景章帝一双如死鱼一样的眼里,满是滔天的怒火,他想发作,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如破风箱一样的呼呼声。 胸膛急剧起伏。 “皇上,微臣开的汤药您可以喝,里面加了一些药,让您看上去似乎昏睡了过去,但实则意识是清醒的,能清清楚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也好真正认识一下这位表面温润如玉,待人谦虚有礼的太子,实则有一副怎样的恶毒心肠。 “五殿下来过几次,都被太子殿下给挡了回去。皇上……” 殿门这时开了,刺目的阳光闯进来的那一刻,方太医已经迅速从景章帝身边退了开去,拔掉他头顶的银针,塞进袖子的小布包里。 银针离开的一瞬间,景章帝再次陷入昏迷。 张德生捂着肚子进来,第一眼便去看床上的景章帝,见他依旧如自己刚才离开那般,方安了心。 “方太医,皇上他……” “唉……”方太医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皇上被丹药荼毒得太厉害,这境况若是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难于好转。张公公,你在皇上面前日夜守着,辛苦了。” 张德生笑着摆了摆手,从一旁拿过一尊上好的玉观音,塞到方太医手中:“太子殿下说方太医为着皇上的身体,殚精竭虑,辛苦了,这是给你的。” “这如何使得,我身为太医,这些都是理应做的。” 张德生笑着将东西硬塞进方太医的手中:“太子殿下赏赐的。” 方太医只得接了,放进药箱的底层。 待到方太医离开,张德生赶忙上前去查看景章帝。 见他一切如旧,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多会儿,张德生的干儿子,春奎拿了熬好的药进来了。 “干爹,趁热喝了。” 张德生将药方塞给春奎,又从身上解下一块腰牌:“明儿出宫一趟,找家小药馆,去问问这药干嘛用的。” 春奎吓了一跳,一把将张德生手上的药夺了回来:“干,干爹,您,您是怀疑方太医在您的药里下……” 他压低声音:“下毒?” 张德生夺过药:“你这死孩子,想什么呢。我只是让你去问问这药是干嘛用的,方太医不会对你干爹下毒,放心吧。” 春奎轻轻替他捶后背:“那就好,干爹,方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首,喝了他的药,您肯定能药到病除。” 张德生嘿嘿笑了两声,将一碗药一口一口地饮尽。 年轻单纯一点好啊,否则在这吃人的恶窟里待久了,人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 傍晚的时候,舒文博将红霜偷偷送进了镇国公府。 她的左臂在诛杀司珀之时被砍断了,虽已接骨,但依旧吊在胸前,脸色还没有恢复。 “小妹,九哥让我把红霜送到你跟前,凌恒这几天查杀司珀的凶手查得很紧。贾成和莫林几个还好,男人总归好藏一点,但红霜是女子。” 第444章 我喜欢她 李双晚点头,让母亲带来的心腹嬷嬷将人带去她的青兰院。 若是被凌恒发现,那便是涉及两国的事,弄得不好,就得起战事。 舒文博看着红霜离开的背影。 “大哥,你们在驿馆也要当心,景章帝已瘫痪在床,现如今,盛京城几乎全部落入凌恒的手中。” 若非凌宴及其五皇子妃母族的几拨人,在朝中还能与之相抗衡,凌恒怕是早就让景章帝去死了吧。 见红霜被领着转过拐角,再看不见,舒文博这才收回视线。 “嗯,放心吧,盛京城里我们很熟。梁天佑把贾成几人送去顾宅了,有林木森照顾着,不会出问题。你自己也当心。” “好。” 舒文博欲言又止:“小,小妹,红霜,红霜就交给你了。” 李双晚看着他。 舒文博被她看得心虚:“你,小妹你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 “大哥,你喜欢红霜一事,义父和义母可知道?” 舒文博低下头,摇头。 “你不敢和他们说?还是你认为红霜配不上你?” “不是的。”舒文博立即否认,抬起头,苦笑道。 “我以前也不一样被人当成暗卫训练,就是身上的毒,能不能解还不知道。若是解不了,我就活不过四十岁。毒发时,更是生不如死,我有什么资格认为她配不上我?” “是她,是她一直在躲着我,我怕她心里没我,所以才没和爹娘说。” 李双晚轻笑:“大哥,你不说,人家姑娘怎么知道?” 舒文博摇头:“她知道,红霜比谁都清楚,我喜欢她。可是,呵,算了,她在你身边挺好的,我也放心。母亲来信,说为我在四九城订了一门亲事,等我回去,便成亲。” “大哥,你……” “就这样吧。以后,我会和她保持距离。小妹,你给她,给她找个好夫婿,要待她好。” 说罢,舒文博便离开了。 李双晚回到海棠院时,看到红霜正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整理自己的衣物。 她走过去,从红霜手上将东西拿开:“这些事不用你做,你先把伤养好。” 红霜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着李双晚的手:“郡主,守得云开见月明,奴婢看得出来,国公爷和夫人,还有少将军,他们都是顶顶好的好人。” 李双晚嗔她一眼:“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等过几天,原先伺候我的几个人到了,你们便是我屋里的一等丫鬟,有我护着你们,谁也不能欺负了你们去。” “好。” “郡主,我教她们习武吧。” 虽然迟了些,但总比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强。 而且郡主身边怎么也得有几个懂武功的人伺候才好。 她,未必能一直伺候着郡主。 李双晚想了想,点头。 原先她的身边是有几个有武功的婢女的,可惜去年她被凌恒的人废掉武功的那场刺杀中,那几个婢女也因护她死了。 萝曼和亦竹二人是伺候在她屋中,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的,所以从小便没习武。 而且当初二人也没有跟着她回盛京,去年出事之后,母亲才将她们俩送到了自己身边。 第二天一早,镇国公府的下人已将一应用品准备好。 李淮英便带着李家众人开祠堂,正式将“李双琰”这个名字,写入李氏族谱。 辰时,一切仪式已经完成。 “爹爹,娘,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吧,我想他们了。” 夫妻二人齐齐点头,前天在宫宴上的时候,他们看到老父亲这半年头发都白了不少。 他们也是正有此意。 李元乔自告奋勇站出来:“爹,娘,我先骑马去和外祖父,外祖母说一声,你们坐马车慢慢来。” 他已经有两年没回盛京了,特别想他们二老。 朱安禾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没个正形,娘让管家派人去知会一声,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同爹娘和你妹妹一道坐马车去。” 李元乔顿时就老实了。 李双晚笑他,哥哥这副样子若是被盛京城里的姑娘们瞧见了,哪还有谁敢嫁她。 “娘,外祖父下朝后肯定就去大理寺了。” 朱安禾笑道:“知道,娘会派两个人去,一人去大理寺通知你外祖父,一人去朱府。” “娘想得周到。” “马屁精。” 半个时辰后,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刚出院门,红霜过来了,没受伤的那只手里拿着一个小布条。 “郡主,这是刚才有人从后墙扔进院子的,一幅奇怪的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布条里面裹着一个小石子,李双晚接过摊开。 画上有两个人,个子高些的戴着一个斗笠,一只手里拿着三张银票递给对面个子稍矮一些的人。 每张银票上还写了“一百”两个字,估计是“银”字不会写。 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同时递过去。 那矮个子的脸还被画成了一个笑脸,躬着腰,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双手正在接银票和那个纸包。 而在他脸的旁边,画了三条线。 红霜盯着这幅画,问:“好怪的一幅画。郡主,奴婢只看得出来高个子在给矮个子三百两银票,但那三条线是什么意思?” 李双晚勾唇一笑:“等我回来,告诉你答案。你帮我去请人民医院的郭大夫去朱府。” “是。” 李双晚将画塞到红霜手中。 那是陈平找的小乞丐画的,三条线代表大表哥的随从小顺。 他一直让人盯着小顺。 李双晚正想着此次去朱府,和大表哥说说小顺的事,上次是因机会不成熟,也没有证据。 小顺又是从小跟着大表哥的,主仆情谊深,轻易也没法说服大表哥将人给打发了。 还好,陈平离开盛京的时候,把事情交代给小乞丐了。 这不正好证据也到手了么。 一家四口上了马车,周伯把马车赶得稳稳的,嘴边扬着笑。 李元乔时不时撩开马车帘往外面望,小贩的叫卖声,友人之间的招呼声,市井的热闹不时传入马车内。 他得意地扬了扬头,这盛京的安宁和繁华也有他们李家人的一份功劳。 可想起妹妹昨天和他们说的,让父亲早点交出兵权,心里又不是个滋味。 第445章 我是晚晚 马车缓缓滑过,突然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猛地跳入眼帘。 正和自家婢女一道走在路旁的女子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抬头望去。 李元乔慌忙放下马车帘。 那慌乱的模样顿时被李双晚捕捉到。 她诧异掀开车帘的一角去看,可茫茫大街,人来人往,却是不知哥哥究竟看到了什么。 见他此刻正低着头,忸怩得扣着手指头,耳朵尖却微微泛起细微的一丝红。 嘴角一抿,懂了。 看来哥哥心里有人了。 她得好好打听打听,哥哥心里的人是谁。 若是那姑娘正好没嫁人,立马让娘亲去提亲去。 半个时辰前,国公府下人来报后,朱老大人赶紧从大理寺回府等着了。 朱老夫人更是坐不住了,时不时地让下人到府门口瞧瞧。 朱老大人虽然正襟危坐地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但心也随着自家夫人飘到外面去了。 就连拿在手上的公文是倒着的,都没发现。 伺候在一旁的下人,时不时地看他一眼,也没敢提醒。 自前天宫宴看到琰琰后,朱老大人回到府便将这件事和自己夫人说了。 朱老夫人听得直抹眼泪。 半年前,晚晚被焚惨死之后,朱老夫人几乎哭瞎了一双眼,好在有杨洛在,将她的病情稳住了。 可这半年以来,每每想起她还没能好好疼疼这个常年在边疆的外孙女,人突然就死了,死得那般惨,她的心就锥心一般的痛。 “来了,老爷,老夫人,来了,姑爷和姑娘,表姑娘和表公子都来了。”下人边喊边朝里面奔去。 朱老大人胡子翘了翘,来了就来了,喊啥呀,一个个的没规矩。 伺候笔墨的下人抿唇笑。 朱老大人瞪他一眼:“不准笑!” “老爷,您公文拿倒了。” 朱老大人朝手中公文看去,眉心突突一跳,作势朝那下人砸去:“就你眼尖。” 下人嘿嘿嘿地笑着躲开。 嬷嬷忙扶着朱老夫人往府门口走去。 才刚到门口,便见朝思暮想的一家四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朱安禾和李淮英忙上前一左一右去搀扶朱老夫人。 可朱老夫人的眼睛却直直盯着二人身后的李双晚,嘴唇抖动,泪哗地便流了出来。 朱老大人声音沉了沉,虽然那天见了后他也在怀疑,但到底也没敢和老妻说此事:“先进府。” 李淮英上前,轻声道:“爹,我们有话和您二老说。” 朱老大人见女婿说得慎重,又看了眼身后的李双晚,点头:“好,去我书房。” 大表哥朱清孟刚收到消息,放下书就跑了过来,当看到李双晚时,整个人都震了震,嘴不可思议地微张。 他能确定,眼前这人,就是他的晚表妹! 晚表妹果然没死。 表妹朱容姝跟在朱清孟后面,见他们来了,抿嘴笑。 几人到了朱老大人的书房,下人上了茶后,朱老大人便把所有伺候的人遣了出去。 又让心腹守着院子,李淮英也带来了几位自己的心腹军士,让他们一同把着院门,任何人不得进来。 书房的门也关了。 “外祖父,外祖母,孙儿不孝,让您二位担心了,我是晚晚。”李双晚朝二人行了一个大礼。 二老比半年前老了许多,外祖父原本只有稀疏的几根白发,可如今却是满头华发。 外祖母虽原先就有头痛的毛病,可人还算精神,如今一看竟是憔悴成这般。 一切都是她之故。 朱老夫人身子猛的一震,一把上前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 “外祖母就知道,外祖母就知道,我的晚晚没有那么容易死,外祖母的晚晚没死。我的晚晚啊,你疼死外祖母了。”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 朱老大人眼眶也是红的:“晚晚,你,你说你怎么能连我们都瞒着呢?你可知,我和你外祖母……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对不起外祖父,外祖母,事情紧急,危险重重,您二老又在盛京城,正是年初,各家来往又多,孙女是怕给你们惹事,这才瞒了你们。” “快起来,晚晚快起来。”朱老夫人把李双晚从地上扶起来,“老头子,晚晚是替我们考虑,她说得对,人多眼杂的,万一被谁知道了,怎么办?” 李双晚哪敢让外祖母扶,忙自己站了起来,将外祖母扶去椅子上坐了,自己也坐到了一旁。 朱老夫人一直紧握着李双晚的手,舍不得放开。 朱容姝慢吞吞走到朱老夫人面前:“祖母,其实,其实表姐活着这事,我一直都知道。” 几人齐齐朝她看来。 朱容姝被看得头皮发麻:“哎呀,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告诉你们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嘛。” 朱老夫人点了点朱容姝的额头:“连我和你祖父都瞒,我看你是皮痒。” 朱容姝揉揉额头:“这不是表姐不让我说嘛,嘻嘻,祖母,您瞧,表姐好好的多好啊,过程就不重要了嘛。” 朱老夫人瞪她一眼。 “祖母,您偏心讷,表姐瞒着您,您说对。孙女瞒着您,您说孙女不对。” 朱老夫人气笑道:“就你鬼机灵。” 朱容姝走到另一侧,挽住朱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您心疼孙女儿,也心疼表姐,我明白的。” 朱清孟身体紧绷,手紧紧握成了拳,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双晚。 然不过几息,又停下了头。 朱老大人看着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总有个原因,说说吧。” 李双晚站起身:“外祖父,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说。” “坐下说。” 整整半个时辰,书房里只有李双晚清亮的声音。 纵然已经听过一遍,再听,李淮英夫妻依旧是恨得心如刀绞。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里一片寂静。 这件事,朱容姝也只知道个大概,如今听表姐说来,气得眼眶通红。 半晌,朱老大人才声音暗哑得开口:“你是说,太子找来的替身正是大梁的九王爷?早年被大梁太后送到北晋,却被人贩子掳走,训练成了恒王府的暗卫?” 第446章 考虑辞官 “是。外祖父,历来夺嫡之争都凶险万分,而大梁的夺嫡之争比我们北晋更盛。” “大梁先帝生有九个儿子,如今活着的也只有现在的大梁帝顾星成,辰王顾星渊,和九王顾星言三人了。” 朱老大人点头:“这个大梁九王爷倒是个正人君子,虽然被人下了药,倒也没有逼迫你。” 李双晚脸上漾起甜蜜的笑:“是,他很好。” “所以,你借着碧水泉山庄的大火,去了大梁,成了舒国公府的义女,如今又是大梁的宁安郡主,也是九王殿下安排的?” “嗯,对。” 朱容姝眼眸眨了眨:“祖父,要说表姐成了舒国公府的义女有这位九王的功劳,可被封为宁安郡主,是表姐自己从战场上立功争来的。” 朱老大人嘿嘿笑:“没错,我家晚晚,不,琰琰是女将军。” “外祖父,这件事……” “你放心,我和你外祖母,还有他们二人,都知道分寸,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是。”朱孟清和朱容姝二人齐齐道。 朱老夫人听得,泪水直流:“琰琰不容易啊,这半年你做了这么多,我和你外祖父什么忙也没帮上。” “娘,您和爹,您二老身体好好的,就行。” “得好谢谢那位大梁九王爷啊。” 李淮英和朱安禾二人彼此互看了一眼。 朱安禾道:“爹,娘,九王想娶琰琰为大梁的九王妃。” 顾星言虽还未找机会和他们夫妻二人说,但他们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朱清孟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震,朝李双晚看了过去,见表妹脸上扬着笑,那笑如冬日暖阳,将整个书房都照亮了。 心如被人揪着一般的疼,忙又低下头。 原来就算晚表妹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他亦是半分机会都没有吗? 他苦笑,他身无长处,除了一个秀才之身,一无是处,又怎能护得了琰表妹半分。 他根本就配不上这样的表妹。 大梁使团进京那天,他也去看了的。 大梁九王爷是何等风姿卓越一样的男子,这天底下,也唯有他才配得上琰表妹。 朱老夫人点头:“九王殿下我虽没见过,但看他对琰琰的一片心意,和为琰琰做的这些事,就知道是个好孩子,和我们琰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门婚事啊,我同意了。老头子,你说句话。” 朱老大人却并没有像朱老夫人那般乐观。 “琰琰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淮英又手握重兵,将女儿嫁于他国亲王,没那么容易,不是我们几人在这里商量就能决定的。” 众人话虽没说,但都心知肚明,除非景章帝亲自下旨,准琰琰和亲大梁。 否则,凌家人要疑心起来,那你镇国公府就有通敌之嫌,哪怕琰琰自小长在大梁。 谁又能证明,琰琰不是出生那天,淮英和女儿托付给大梁舒国公的呢? 众口铄金啊。 朱老大人问:“大梁使团何时动身回?” 李双晚摇头:“还没定,估计还得一两个月。” “他国使团在北晋时间长了,皇上和太子难免会有想法,大梁九王得想好说词啊。” “是,他都有安排。”来的路上,他们便已经商量好了。 一国使团在他国,最多停留一个月,时间一长难免皇室有想法。 但北晋的事要处理起来,没有两三个月不可能。 正在几人欣慰之时,李双晚语出惊人:“外祖父,您可有考虑辞官?” 朱老大人身形一顿,忙坐了身体:“琰琰,你是说……” 不等李双晚说话,朱老夫人已道:“这件事,外祖母支持琰琰。你外祖父年纪大了,这两年身子骨也没以前利索,我让他把官辞了,可他总放不下衙门里的那一堆事。” 前世外祖父死得凄惨,连带着没两天外祖母也跟着去了,这一世李双晚觉得外祖父和外祖母也该好好颐养天年,何若还要为这样的朝廷卖命。 李元乔忽道:“外祖母娘家出自皇商,二舅一直在外经商,手中财务累累。外祖父又官居正二品大理寺卿,我和爹手握三十万李家军,对皇室来说,我们是他们悬在头顶的刀。” 李双晚诧异看向哥哥,没想到哥哥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妹妹,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昨天那番话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虽然立即交出兵权,还不行,但一点点慢慢去做,是可以做到的。” 朱老大人看看外孙女,外孙,又看看女儿女婿,点头:“好,明天我就上书太子。” 解决了这桩事,李双晚也算是了却了一场心事。 看向朱清孟:“大表哥。” 朱清孟忙抬头看去:“表,表妹。” 他刚才一直在听他们说话,明白自己和表妹之间的差距何其之大。 李双晚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大表哥,我答应过你,要看着你科举中榜,没有食言哦。” 朱清孟脸上露出笑:“我不会让表妹失望的。” 大舅是外官,外祖父辞官后,纵然大表哥高中状元,也只会进翰林院先做个七品编修。 他们的人能退,但不能退得毫无自保能力,可以任人宰割的地步。 大舅和大表哥,便是朱府的后盾。 “大表哥,你身边伺候的依旧是小顺子吗?” “是啊,怎么了?” 这一次李双晚不想再瞒着他:“把他换了吧。” “怎么了?小顺子人很机灵,伺候你大表哥挺好的。”朱老夫人也道。 “是,他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有他伺候在我身边,我省心不少。表妹,为何要这么说?” “派人去他屋子里一搜便知。” 朱老大人立即唤来了管家,让人先把小顺引开,然后去他屋子里搜。 不过片刻功夫,管家就在小顺的屋子里搜到了三百两的银票,以及一包药粉。 小顺被押跪在几人面前。 朱清孟掩不住的失望和气愤:“小顺,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小顺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押着,可他依旧不甘心:“大公子,您说什么呀,小的伺候您十多年了,您还信不过小的吗?” “那好,那你告诉我,这三百两银票哪里来的?” 第447章 揪出小顺 “这些年的月例,还有大公子您赏给小的,还有老爷和老夫人赏的,小的都没舍得花,全部积攒起来了,三百两还是有的呀。公子,您不能不信小的呀。” 李双晚冷笑一声:“小顺,你今年十八岁,自八岁起跟着大公子。十年,每月月例五百文,一年便是六两银,十年不吃不喝才六十两。” “就算大公子和老爷老夫人有赏你,但最多不会超过你的月例的两倍,两者加一起,算你二百两。这些都有账可查,一查便知。” “可是,呵,小顺,你母亲卧病在床多年,光看一次大夫吃一次药,一个月便要花费超三百文。你母亲五年前犯病,五年最少要十八两银子,还不包括你母亲和你妹妹的衣食住行。” “你妹妹又喜打扮,这也是一笔不少的开支吧。你告诉我,这三百两你是如何积攒出来的?” 小顺嘴张了张,不知做何辩驳。 “管家,立即让账房去查,这些年,小顺的月例加上大公子和府上其余人赏了他多少,一笔笔都给我查清楚。”朱老大人脸色铁青。 管家忙应了声是。 李双晚又从一旁的托盘里拿起那包药粉:“那么,现在你来告诉我,那个人给你三百两银子,把这包药粉给了你,是要拿给谁吃?这又是何药?” 小顺脸色发白:“小,小的不知道表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没见过这包毒药。” “毒药?呵,我刚才可没有说这是毒药。” 朱老大人怒道:“来人,去请大夫来验,一验便知。” 李双晚道:“外祖父,不必了,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请了人民医院的郭大夫,此刻人就在府外。” 朱老大人沉沉看了眼外孙女,外孙女与一年前判若两人啊。 “来人,去将郭大夫请进来。” 一炷香之后,郭大夫查验结束:“回各位大人,郡主,此药名为呆焕。一旦误食,人会在一个月内渐渐痴傻,直至如同三岁婴孩,生活都无法自理。” 众人大惊,这是要害清孟啊。 好歹毒的药。 李双晚眼眸一片冰冷,前世小顺将小抄缝在里衣,嫁祸大表哥科举舞弊。 这一世,凌恒提前被封为太子,就也要提前断了大表哥的前途。 何其恶毒。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有,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赃陷害!” 而这时,管家也匆匆赶来了,他调用了府上所有识字的下人,将这十年的账查清了。 “老爷,十年小顺共得月例五十八两,大公子和府里主子们的赏赐加一起一共是一百三十二两。两者合计,共一百九十两银。” 这时红霜也进来了,带来了一位郎中:“郡主,您让奴婢去找给小顺娘看病的郎中,这位张郎中便是。” 张郎中躬身朝几人行礼:“回各位大人,郡主,小的这里有账簿,请过目。” 小顺在看到张郎中的时候,已是面如死灰。 “小顺母亲的病一直是小的在治,药也在我们医馆里配,平均一个月下来是三百二十文。五年共计十九两。” “但自上个月起,他母亲的病已经开始恶化,需得用好药才行,最少一个月得三两银。” 张郎中说完后,红霜便带着人离开了。 “你统共就一百九十两银子,你说这三百两银子从何来的?” 小顺泪水滚落,朝朱清孟磕头:“大公子,小的对不住您,您待小的极好。可小的也是没法子啊,我母亲的病是个无底洞,以前吃那些劣质药,没法救回我母亲的命。” “那张郎中说得对,最少要三两银一个月,可小的月例才五百文,我负担不起啊。” 朱清孟痛心疾首:“你没钱,可以问我要,为何要这么做。” 小顺直一个劲磕头。 “是谁给了你这笔银子,让你这么做的?”朱老大人喝问。 小顺咚咚咚磕头:“我不能说,我说了,我母亲和我妹妹就完了。老爷,求您饶了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求您了,老爷,求您了。” 李双晚冷声问:“这药什么时候给你的?” “三,三天前。” “可有给大公子吃过了?” 小顺忙摇头:“没有,还没有。大公子对小的极好,小的,小的实在下不了手,才,才一直迟迟没,没……” 朱老大人厉声下令:“来人,给我打,打得他招认为止!” 小顺拼命挣扎:“老爷,求您饶了我吧,我若死了,我母亲和妹妹也活不了,老爷,小的求您了。” 朱清孟深深闭了闭眼,心里翻滚着无比的失望和难过:“祖父,把他发卖了吧。” “大表哥,有些事,不能心慈手软。”李双晚上前一步拦住。 朱清孟摇了摇头:“算是全了我与他十年的主仆情份,从此以后,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朱老大人见自家孙子也这么说了,便挥手让人将小顺带下去。 李双晚也没说什么,小顺被发放,幕后那个人又岂会让他活着。 用了午膳后,一家人便回了镇国公府。 入夜的时候,某个男人又翻窗进来了。 李双晚依旧坐在梳妆台前绞头发,窗口飘进来微风之时,她都不用转头,就知顾星言来了。 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暖意在心里流淌。 转身之际,人便已经落入了男人怀中,随即便被顾星言禁锢在梳妆台前,用唇封住了她的唇,肆意揉虐。 顾星言对这件事很是痴迷,自从在壤城郊外,二人第一次亲热之后。 没有一天,他不亲吻她的。 他对她极为迷恋。 而李双晚,亦是享受的。 许久后,二人才分开。 李双晚微喘着气,抬起一双黑亮的眸子看向眼前人:“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见你?” 顾星言轻笑,拍在自己的心口:“它告诉我的,说我的姑娘在想我。” 李双晚嗔她一眼:“原本我还打算去驿馆找你呢。” 顾星言坐到椅子上,又将李双晚抱坐到他腿上,一手圈着她的腰。 “驿馆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凌恒派来的人。有什么事,你就在你窗口那棵歪脖子树上系上一条红绸,林木森看到了,会通知我,我晚上就来找你。” 李双晚诧异:“他的人怎么?” 第448章 一大盘棋 顾星言狡黠一笑:“我给他使了点招,现在他每天负责给驿馆送菜。所以,想见我,让人去和他说一声,我就每天晚上来。” 李双晚笑看着他:“你就不怕被我爹娘和哥哥抓到?” “抓到了正好,我正好请他们把你嫁给我” 李双晚脸通红,这个男人爱她入骨。 她觉得这辈子,她挑男人的眼光似乎还不错。 被男人紧紧圈在怀里。 “顾府和乐潇院的那个地道堵死了吗?” “早堵死了,你从恒王府成功脱身的第二天,林木森便将这条路给封严实了。” 李双晚这下放心了。 片刻后,顾星言似乎想到了什么,松开怀里的人:“我怎么听说,凌恒今天早上以景章帝的名义送了你一箱珠宝?” 李双晚失笑:“怎么,这会儿我爹娘哥哥的醋不吃了,吃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的醋了?” 顾星言想了想也对,继续抱紧:“你说他打什么主意?” “打什么主意?呵,他的龌蹉心思,我还是能猜出一二的,左右不过是故伎重演,以小恩小惠企图让我学‘李双晚’,再来个自奔嫁于他,他则名利双收。” 李双晚眼中含着浓浓的恨意:“让我镇国公府为他所用。” “甚至还会演一波他也是情非得已,奈何李双琰对他情深,他只好收她入府。” 到时百姓们唾弃的只有她,而凌恒将镇国公府牢牢握到手中。 李双晚冷笑,可惜,这一次,凌恒,你也不拿把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嘴脸。 是个什么东西。 顾星言手抚上她的额头,替她一点一点将紧皱的额头抚平。 李双晚把顾星言的手拿下来,放在掌中,把下午父亲和他们说的话,告诉了顾星言。 “星言,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什么问题,我又说不上来。” 顾星言倒了一杯茶,推到李双晚面前,道:“是不是有种,景章帝在故意引导国公爷说这话的感觉?”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可又觉得有些奇怪,景章帝为何要这么做?” “很简单。”顾星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端起,放到鼻尖闻了闻,轻轻抿上一小口。 才道:“景章帝早就想打发林嫔母子二人,却又一时找不到借口。” 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时荒唐,以自己竟然看中一个商户女,纳入后宫为不耻。将视为自己身上的一个污点。 借用臣子之手,抹去罢了。 李双晚点头,帝王虽然有随意发落嫔妃的权力,但难于服众,总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已入盛夏,李双晚沐浴后只在中衣外面罩了一件轻便的霓裳羽衣,洁白的皓腕覆在羽衣下,若隐若现。 顾星言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藕臂。 “这个时候,正好,国公爷进宫了,于是景章帝和万励明二人唱了一出双簧戏,引国公爷入他们的局。” “国公爷又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了,便是这个时候,小太监正好引着凌恒到了,听到了国公爷说的那番话。” 男人的眼眸很深:“再加上之后,景章帝彻底疏远他们母子,又让其母林嫔迁去了栖云宫。” “他们母子二人在后宫受尽宫人虐待,凌恒自然而然,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到国公爷,归咎到镇国将军府头上了。” 李双晚只觉得后脊背都冒出一身冷汗,那个时候的凌恒不过才五岁! 景章帝就利用他来对付镇国将军府了? 好大的一盘棋! 也难怪,凌恒性格扭曲。 外表看上去温润如玉,风光霁月。 可她却知道,背地里,凌恒是个动不动就杀人的恶魔。 单从他命人制出控制暗卫的那些毒就知道。 “星言,还差最后一味药,你和大哥,还有梁天佑身上的毒就能解了,可最后一味药……” “不急。” 顾星言转移话头,继续道:“说不定,林嫔母家把家业转移到许建州名下一事,景章帝也知道一二。” 李双晚脸色发白,可转念一想,也想通了,毕竟:“锦衣卫的爪牙遍布整个北晋,要查这点事,还是能查得出来的。” “好在,自五年前,陆冬青接手锦衣卫之后,风气有所好转。” 一切都讲得通了。 景章帝忌惮父兄手上的兵权,以龌蹉心思恶意揣度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忠心,于是便想利用凌恒来对付他们。 也难怪,她嫁给凌恒,景章帝没有说什么。 凌恒也好,他们镇国将军府也罢,不过都是景章帝手下操纵的一盘棋而已。 只可惜,景章帝再怎么千计妙算,也没算到,他那么多的儿子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一个接一个的或死或废或残。 不得已,只能立凌恒为太子。 当真是可笑。 李双晚道:“我记得凌恒的母亲林婉如,是当年景章帝下江南时遇到的,二人当时游湖在对方的船上看到了彼此。之后没两天,在一次那时还是皇子的景章帝醉酒后,就滚到了一起。” 这个贵府圈子里,不是秘密,只是无人敢大肆说罢了。 顾星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林家是江南富商,女儿的清白之身被夺,岂能罢休,景章帝是一时醉酒糊涂,但也只能带回盛京。” 无媒苟合。 “为此事,当时的先帝还重重责罚了景章帝,说他够荒唐,酒后乱性,命他在北晋各位先祖前跪了两天。” “这便成了景章帝人生的一个污点,再加上后来林嫔进了他的皇子府后,不受宠,又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怀上了凌恒。” “凌恒生下后没多久,林家的产业被暗中渐渐转移,景章帝原以为的财帛也落空,就更加厌弃他们母子二人。” “可他又不想做这个薄情寡义之人,于是便找到了手握重兵的镇国大将军。” “而,那个时候,北齐还虎视眈眈,西北的游牧民族时时滋扰边境百姓,景章帝不敢在那个时候就除掉镇国将军府,于是埋下了凌恒这步棋。” “无论凌恒最后是否会登上帝位,镇国将军府永远都是横亘在凌恒心上的一根刺。三岁看老,景章帝就是看中了凌恒从小异于常人的野心和韧劲。” 第449章 你死定了 李双晚只觉周身寒凉,景章帝,凌恒,他们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顾星言轻轻拥了拥李双晚:“好了,琰琰,前世的结局,这一世我们绝不会让他再发生。你放心,要做什么,就去做。” “现在你和你爹娘都已经讲清楚了,想必国公爷和夫人都能明白一切,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星言,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没有你……” 也许在重生回来的那几天,她就又重蹈了前世的覆辙。 且只会比前世更快,让整个镇国将军府覆灭。 顾星言将食指抵在她的唇边:“不去想这些没有发生的事。” “好。”李双晚把头埋在顾星言怀里,圈住男人劲瘦的腰身。 “对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事要和你说,那个李双芝,这两天身体差到了极点,应该是受不住怀孕之重的缘故,黄胜这段时间日夜守着。” 李双晚冷笑一声:“她没那么容易死,前世,她可是足足怀胎到九个多月,生下渟宁之后才死的。” 还有一个半月呢。 李双晚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等她身体好一些,我再去见她。” 顾星言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若是在琰琰去见她的时候,死了,那可真是太晦气了。 “你恨她吗?” 李双晚摇头:“说不上恨不恨的,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之人。从小被自己的爹娘放弃,若非她命大,早被溺毙在池塘里了,我只是对二房的做法所不齿。” “好了,不去想她了。” 她的命运,老天早就安排好了。 她又何必去染李双芝的血呢。 她只是想问问李双芝,知不知道凌恒的所作所为。 若是知道,那她的死也是咎由自取。 老天收她,也是她活该。 “琰琰,大梁使团在北晋不能待太长时间,我最多拖延三个月,再长凌恒会起疑心。若是让我和你再分开,我……” 男人声音低低的,他舍不得。 一天不见就想得慌。 “真想从此刻起,就把你牢牢锁在我身边。” 李双晚又何尝不想,只是:“现在你我的身份,会涉及两国邦交,不是单我爹娘答应就行了的,还得景章帝和凌,唔……” “别提他。”顾星言用唇封住她正欲脱口而出的话,不让她说出那个名字。 想想当初他是怎么欺骗晚晚的,又是如何哄得晚晚不顾一切嫁给他,他却弃之如敝履,他就恨得牙根发痒。 正这么想着,一口就咬在了李双晚唇上。 “唔……” “疼,顾星言,你咬我。” “谁咬你?琰琰,你屋子里是不是有人?琰琰,开门!” 李淮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吓得李双晚赶紧从顾星言的怀里跳开,压低声音催道:“我爹来了。快,你快走,被我爹抓到,你死定了。” 李双晚说着赶紧去开窗,把男人往窗边带。 哪知,才一打开窗,就看到窗口两个护卫如两尊窗神一般背对着他们,守在那里。 她砰一声关上窗。 完了。 肯定是顾星言被发现了,护卫禀报给了爹,爹来堵他了。 李双晚急得团团转。 顾星言便双手抱胸靠在桌边,看姑娘转圈圈。 “琰琰?你不说话,爹自己开门进来了。” “唉,爹,爹,您等会儿,我,我在睡觉呢,爹。” 门吱呀一声被顾星言从里面打开。 他后退一步,让李淮英进来,拱手行礼:“伯父好,我是顾星言。” 李淮英进来后视线先扫过女儿,见她衣衫完整,床铺也不似有人睡过的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手背在身后,绕着顾星言走了两圈,又走到女儿面前,瞪了她一眼,又走回来。 李双晚用手挡着自己的嘴,没办法呀,被顾星言亲肿了不说,还被他咬破了。 顾星言始终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脸上带着一丝笑。 这时,朱安禾和李元乔二人也来了。 “伯母好,我是顾星言。” “顾,顾星言?大梁九王爷?你怎么在这里?”李元乔站在他面前,又环顾了一圈屋子,这是他妹妹的屋子呀。 顾星言直起身:“大舅哥好,我是顾星言。” 这声大舅哥差点把李元乔激得跳起来:“顾星言,我妹妹还没嫁给你呢,别乱叫!” “会嫁的。”顾星言笑看着齐齐看向他的三人。 李双晚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 爹耳朵好使得很,刚才她喊那么大声,肯定知道他们俩在屋子里做什么了。 朱安禾笑咪咪地看着顾星言,这小伙子长得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尤其这个头,高! 没喊她夫人,没喊老英国公爷,这点朱安禾相当满意。 尤其是这小伙子,给琰琰安排在大梁的身份。 凌恒就算是要查,他的手也伸不到大梁去。 再加上一个三清大师。 真真的完美。 朱安禾笑咪咪地看着他:“吃饭没?” “回伯母,吃了一点。” “那就是饿了。” “饿了也没吃的,都什么时候了,厨房早歇火了!”李淮英两双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瞪着顾星言。 这小子没安好心,想把琰琰拐去大梁。 呵,他的女儿,远嫁,他舍不得。 万一以后顾星言欺负琰琰,琰琰都没个撑腰的,那不得可怜死。 绝对不行,除非顾星言同意入赘。 “对,饿了也没吃的,谁让你不吃饱了。”李元乔双手插腰。 朱安禾白了李淮英一眼,一手扯住李淮英,一手扯住儿子的手,把二人给拉出去。 转过头又对顾星言道:“九王爷,伯母让厨房给你准备宵夜,你吃了再走啊。” “是,多谢伯母。伯母唤我星言就好。” “唉,好好,星言。”朱安禾把二人拽出了屋。 李双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娘把她卖了。 李淮英脸黑如锅底:“夫人,夫人,你就这么让顾星言这小子待在琰琰屋子里?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孤男寡女!” 他都没说,他刚过来的时候,听到那,那什么声音。 两人肯定抱在一起啃啊。 还好,二人除了啃,别的没乱来。 否则,他非打断顾星言的腿不可! 朱安禾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搞得好像我们朱府的后院,没成亲前,你没翻过似的。” 李淮英一脸黑线,什么跟什么,儿子还在边上呢。 第450章 看轻了她 李元乔的脸色很黑,走在前面的李淮英和朱安禾夫妇并没有看到,他的拳头已经死死握紧。 朱安禾扯着李淮英的袖子问:“老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 “呵,你还想骗我。行了,快说吧。” 李淮英摸摸鼻子,朝自家媳妇儿嘿嘿一笑:“他一翻墙进来,护卫就来向我禀报,说是有人半夜翻墙进了郡主的屋子。” “咱们女儿的武功你是知道的,谁能在她的手底下讨到便宜?” “若是哪个歹徒半夜翻墙,人还没落地,就已经被女儿给逮住了。” “我在青兰院外站了好一会儿了,一直没发出动静,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朱安禾哦了一声:“可我怎么听说,大梁的这位九王爷武功极高,他若要翻墙进来,咱们府上的护卫能这么轻易发现?” 李淮英挽住自家媳妇的肩膀:“他是故意惊动护卫的,要不然,我在青兰院门口站这么久干什么?” 李元乔在后面瘪瘪嘴,一个个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行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我去做宵夜。”朱安禾将丈夫往海棠院推。 屋内的李双晚偷偷看了眼窗外,那两尊窗神,也已经离开了。 李双晚转回身,眯着眼睛看眼前的男人,一步步逼近他。 顾星言被逼进了墙角,退无可退。 李双晚将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顾星言,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爹的护卫发现你了?” 她的视线在男人脸上扫了好几圈:“或者,你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们发现你,以便我娘把我爹拉走,为你以后来青兰院找我方便?” 顾星言眸子里全是压不住的笑意。 李双晚呵呵低笑:“顾星言,你能了啊。” “请岳父大人往后为小婿提供方便而已。” 说着,一个转身将李双晚反抵在了墙上,整个将面前的姑娘圈在怀里,对着她的红唇就啄了一口。 李双晚没好气地瞪着他。 顾星言将姑娘圈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低地笑。 李双晚心中悲叹一声,爹娘知不知道,他们的女儿被他们自己个儿打包卖了呀。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伯母让我吃了夜宵再走。” “没有了,厨房早歇了。” “琰琰,你不心疼我,我饿了,伯母让我吃,我等到天明也得吃了再走。” “顾星言,苍狼军的将士们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个无赖?” “我是主帅,他们不敢知道。” 呵! 顾星言还真的等来了夜宵,吃完出来,已是月上中天了。 足尖一点,跃过丈余高的墙头,稳稳落地的同时,一个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面门上。 顾星言被这一拳打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两道血顿时就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九哥!” “九哥!” 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齐齐上前,护在顾星言的面前。 顾星言将二人拨开,迎面又受了对方一拳。 这一拳打在了顾星言的右侧肩胛骨。 两个月前日月山那一战,他将李双晚护在身下,被阿瓦的利刃劈了一刀,至今那个地方还没完全长好。 这一拳打得顾星言身子晃了两晃,很疼,伤口似有裂开的样子,眉头深深皱起,额头甚至渗出了冷汗。 “哥哥,你干什么!”李双晚听到声音,也跃过了墙头,拦在了李元乔和顾星言的中间。 “妹妹,你让开!他顾星言敢欺负你,我今天非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为止。” “哥哥,星言身上有伤,是为了救我在日月山生受了阿瓦的一刀,伤口极深。若非他将金丝软甲给了我,将我护住,他自己的后背暴露于敌人的刀下,你妹妹早就没命了!” 李元乔还要冲出的拳头软了两分:“你那是为了帮他,壤城你又不是非去不可。” 李双晚懒得和他多说,转过身去看顾星言,拿出帕子将脸上的血一点点擦干。 “你怎么就任由他打?不会躲吗?”李双晚既心疼又生气。 顾星言缓了两息,伤口的痛慢慢有所缓解,他握住李双晚的手,轻笑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外面蚊虫多,一咬你身上就得起一个包,我和你哥哥好好谈谈。” “星言……”李双晚有些不放心。 “没事,你回去吧,我刚出你屋门的时候就知道他等在外面。” “那你还让他打?” 顾星言指腹抚上李双晚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抚平。 “他今天打我的这两拳,说实话,虽然很疼,但我很高兴,说明哥哥是真的爱你护你。好了,回去吧,已经不疼了。” 李双晚抿了抿唇,点头,转而对李元乔道:“哥哥,不能再动手了,好好说话。” 李元乔没有回应,他听到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李双晚回了自己屋。 顾星言朝舒文博和梁天佑二人也点了点头,二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走远了一些。 顾星言动了动肩膀,还有些疼,但已经好多了,刚才这一拳着实打得不轻。 脸上露出一丝笑:“大舅哥这两拳没用全力。” 李元乔冷哼一声:“我若用全力,你还想好好站在这里?” 顾星言轻笑出声:“说明大舅哥还是怜惜我这个妹婿的。” “你还敢笑!顾星言,别以为你是大梁的九王爷,我就不会揍你。虽然你于我妹妹有恩,但也不等于你可以随意欺辱她,得问过我的拳头。” 李元乔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顾星言抬头看天,今天的月亮很圆,也很亮。 银色月光穿过树枝,被切成一片片碎裂的时光,落在脚边。 他说:“李少将军,我与琰琰,发乎情,止乎理,从未越雷池半步。我很爱她,甚于我的生命,又岂会让她同我无媒苟合?你不仅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的妹妹。” 李元乔一愣,他没想到顾星言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那股怒气慢慢地在一点点溃败。 “你们在西北与北齐作战,那是摆在明面上的真刀真枪的打。可是,琰琰不是。” 第451章 名花无主 “她在盛京,住在被人十二个时辰监视着的恒王府,出入都有人盯着,哪怕每天吃什么,几点休息,几点起床,也会事无巨细地报给凌恒。” “面对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依然保存着本心,护下胡家一门女眷,想方设法保住胡首辅一众男丁。守住贺大将军府满门,替他们斡旋,揪出罪魁祸首凌云。” “更是救了无数如杨洛一样的北晋百姓,这本该是他们凌氏皇家人该做的事,可这个腐朽的朝廷,逼得忠臣良将寒心,她一个弱女子却替他们扛起这一切。” “每一步走来,她都步步小心,如履薄冰,走得艰难万分,也很苦,我很心疼她。又岂能如那些猪狗不如之辈再负她?” 李元乔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回到自己院子之后,亦是久久无法入眠,原来妹妹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这许多。 而这中间,有很多是顾星言在帮她。 是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称职。 ……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乔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看李双晚。 李双晚吓了一跳,忙让红霜去弄两个鸡蛋来:“哥哥,你怎么了?” 李元乔坐到李双晚对面:“对不起,昨天是我鲁莽了。” 李双晚嗔他一眼:“还好意思说,你下手也太重了。” 李元乔扭扭捏捏地拿出一个瓷瓶:“药,你拿去给他,替我再道一声歉。” 李双晚收了药:“行了,没事。他昨天不是说了吗,说很高兴你能揍他这两拳,说明哥哥爱我护我。” “当然了,还要他顾星言说。”李元乔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李双晚凑近了一些:“那哥哥,你告诉我,昨天在马车上,你看到谁了?” “什,什么看到谁?谁也没看到啊。”李元乔眼神躲闪。 这副样子,李双晚能不明白? 她围着李元乔转圈圈:“哦,哥哥,你心里有人了,对不对?快告诉我,是谁?” 李元乔摸摸鼻子,挠挠耳朵:“没有,妹妹,你想啥呢,谁会愿意嫁给我们这种常年镇守边关的将士。” 经常不在身边不说,还成天提心吊胆,说不定走着哪天出去,回来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人横着抬回来。 甚至,尸骨无存。 多少边关将士最后都化成了守护西北门护的一抔土。 “还真有人了呀。”李双晚看他耳朵根都红了。 “有喜欢的人,就得大胆说出来,若是晚了,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还是说,你愿意和一个根本不爱的人,相看两生厌一辈子?” 李元乔心脏抽痛了一瞬,一想到那个姑娘,他的心里就泛起无边的酸涩:“我,我听说她定亲了。” 李双晚心微微一沉:“定亲了?” 那确实不好办,总不能把人家的亲事给搅黄了吧。 若那姑娘是喜欢对方的,她把人家的亲事给搅了,和哥哥成亲岂不是成了一对怨偶? “哥哥,要不换个喜欢的人?”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若是有人说,让她不要喜欢顾星言了,成不成? 不,做不到。 完了。 就看到李元乔挠着耳朵道:“我话没说完,她以前的确是定亲了,不过何府不是参与三皇子的谋逆案吗?何府全家诛连九族,所以她亲事自然也就……” “等,等会,哥哥,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钟府的钟嘉微?” 李元乔脸都红透了,蹑蹑点头。 李双晚的嘴角咧开,再咧开,最后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李元乔被妹妹这副样子弄得气急败坏:“早知道,不和你说了,就知道你会笑话我。” “哥哥,你知不知道,钟姑娘和何府早就退亲了,就算何家不倒,钟姑娘也不会嫁给何幼琨。” “真的?”李元乔猛地抬头,欣喜在心头疯狂蔓延。 “自然是真的,还是我一手帮她把这门亲事退掉的呢。” 李双晚将元宵节那天怎么把何幼琨养了外室,还生了一双儿女,借机让钟嘉微知道,然后两家第二天就退了亲的事详细和哥哥说了。 李元乔手握成拳,气怒道:“何幼琨简直欺人太甚!已经和钟姑娘有了婚约,他竟然还在外面养外室,若我早知道,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原来我是帮了我自己的哥哥呢。”李双晚拍着自己的胸脯,“哥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让她成为我的嫂嫂。” 李元乔嘿嘿一笑:“若能成,成亲你坐上桌。” 李双晚白他一眼。 下午时分,朱安禾拿了一大摞的帖子来了青兰院。 李双晚正在翻阅手上的册子,见到母亲过来,放下走过去:“娘,这是什么?” 朱安禾愁眉不展:“你看看,这么多帖子,都是邀请娘去参加那个宴,这个宴的。还不是看中了你爹刚被封为镇国公,你和元乔二人又到了议亲的年纪。” “可是,这么多,参加这个,推了那个,哪个都不好。愁死我了,琰琰,你给娘出出主意。” 有些还是同一天,她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他们回京不过短短几天,她已经收到了近十封帖子。 李双晚随手翻了翻,不是那个尚书家的夫人,就是那个侯府的老夫人,还都是亲自下的帖。 这里面有过半,前世对他们镇国将军府落井下石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虚与委蛇。 李双晚抽出其中一份,递过去:“娘,选这个。” 朱安禾接过,是钟府老夫人半个月后的六十大寿请帖。 “钟老夫人的长子是国子监祭酒,她过六十大寿,但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参加,娘,您不如就选这个。” 朱安禾双眼一亮,点头。 李双晚凑近朱安禾,狡黠一笑:“而且,钟家有女初长成。娘,可以给哥哥娶房媳妇儿回来了。” “你是说钟家姑娘钟嘉微。” “嗯,怎么样,娘是否也觉得她和哥哥很般配?” “她……” “她今年十七岁,原本同何家的亲事也在年初的时候退掉了。所以,钟姑娘如今名花还无主。” 第452章 为时尚早 朱安禾想了想,她虽然在盛京的时间不多,但也听说过,是个温婉,钟家姑娘钟嘉微知书达礼的好姑娘,而且她的父亲正是国子监的那位祭酒大人。 书香门弟家教出来的姑娘,绝对差不了。 “琰琰,你和娘一同去。” “好。”她也想看看钟姑娘如今如何了。 李双晚和母亲一道去库房挑选了礼物。 …… 与此同时,大梁四九城,天牢。 杨振广低声对杨洛道:“洛姑娘,那名黑衣死士名叫覃森,我们用尽了各种酷刑,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半个有用的字。” 杨洛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近二十公分的杨振广,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他开口的。” 杨振广被她眼中的杀气给惊到了,什么也没说,带她过去。 覃森被绑在柱子上,杨洛手中拿着鞭子,一步步朝他走近。 明明是一个瘦弱的女子,明明知道她半丝武功也没有,可不知怎的,覃森身子止不住地瑟缩了一下,眼露惊恐。 身体不由自主地要往后面躲,可柱子以及被捆绑的双手阻隔了他的去路。 鞭子浸泡了辣椒水。 杨洛眼中的恨意滔天,满是杀气,她突然几步冲过去,甩起鞭子,狠狠地一鞭抽在覃森身上。 声音之响,搞得杨振广都不由抖了一下,她怎么不先问话,直接就打? 覃森被这一鞭抽得,几乎失了声,嘴猛地张大,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鞭接着一鞭,空旷的审讯室里,只有鞭子不断抽在皮肉上,带起串串血珠的声音。 抽到第五鞭时,杨振广忙按住杨洛的手。 杨洛精疲力尽,可眼中的恨意半丝未减:“你要阻止我?” 杨振广按着她的手没松开:“洛姑娘,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死了。” “我有药,总能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洛姑娘,好东西不能这样用。” 杨洛缓缓松开手,鞭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杨振广忙用脚将鞭子踢远一些,抬头去看柱子上的血人。 覃森全身是血,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抽烂,如破布条一般耷拉着。 每一条布条下都在往下一滴一滴地淌着血。 疼,疼到极致。 在死士营里训练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酷刑都尝过,可这种疼让他有些受不住。 辣椒水浸过的鞭子抽在身上,就是想晕,却晕不了。 杨洛冷冷看着他。 覃森嗤笑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要么,你就打死我。想从我嘴里要答案,休想!” 杨洛去找鞭子,杨振广一把拦住:“洛姑娘,真不能再打了。” “不能打是吧,好啊。” 杨洛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把他的嘴掰开。” 覃森眼里突然溢满了惊恐:“你,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我不吃,唔,唔……” 杨振广捏住他的下巴,杨洛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入口即化,甚至还有一丝甜味,混合着他自己的血。 杨振广放开他,覃森咂吧了一下嘴,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喜色。 杨洛轻笑:“是不是很好吃?” “嗯,味道不错,甜的。” 扬振广震惊地看着她。 杨洛轻笑一声,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可还未等她将裙摆理好,柱子上的人就发出了撕心裂肺一样的嘶吼,不断挣扎,铁链发出剧烈的撞击声,身体扭曲,面孔狰狞。 肉眼可见他的皮肤下面,有一条条奇怪的东西在涌动。 而这些东西在迅速变多。 “血虫,以血为水,以脾脏为饲。一为二,二为四,四为八,八为万千。覃森,你说,这甜甜的小东西在你的皮肉下,你能撑得到几时不开口?” 杨洛声音清冷,冷漠地看着被血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覃森。 “而这些小东西,又能顶替你的脾脏,维持你的生命,不让你死。覃森,什么叫死而不能,什么叫痛不欲生,这滋味你有的是时间品味。” “杨将军,我们走吧。” 杨洛站起身朝外走。 “我说,我说……”覃森想大喊,可出口却如蚊蝇。 杨洛只当没听见。 杨振广提醒一句:“洛姑娘,他肯招了。” 杨洛轻哼一声:“我知道。” 但脚步却没有停。 到了外间,杨振广不解地问:“洛姑娘,为何?” “你以为他会说实话?你们用了这么多酷刑,他都半个字没说。而我给他喂的血虫,才刚开始而已,还没到最后呢。” “这个时候,他说出的话,有半分可信吗?” 杨振广想了想,点头,若他攀咬了无辜之人,那岂不是…… 何况又是重刑之下说的话,谁会不信? “那洛姑娘……” 杨洛眼中全是杀气:“阿琅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就算他招,我也要他受尽苦头再招!” 回到章台殿,顾星琅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睿亲王妃见她来了,忙抹掉眼泪,走过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洛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害了阿琅。” 若非她想阿琅和她多接触,促成两人之间的好事,洛洛住在宫里,他们就不能对洛洛动手,阿琅也不会因为保护她受这么重的伤。 是她害了洛洛,害了自己的儿子。 杨洛反握住睿亲王妃的手:“睿亲王妃,这事和您没有关系。就算您当初没有提出来,我也不可能住在宫里。说不定,我早就遭遇毒手了。” “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要杀我,有的是办法,您别再自责了。” 半个月了,他还没醒,她不知道这一生,顾星琅还能不能醒来。 杨洛从没有像此刻那样,没有一点把握。 她年纪轻轻,中西医双博士,实验室里,她是最年轻的医学天才。 任何时候,她都能挺起胸脯,胸有成竹地说一句:“这个人,我能救!” 可是,现在的她,很茫然。 夜深,杨洛趴在顾星琅床边,一手抓着顾星琅的手,另一只手枕在脑袋上,睡着了。 这半个月以来,她日夜守着顾星琅,一天天地盼望着他能醒来。 第453章 诛灭五族 最开始的那两天,顾星琅发起了高热,浑身如个火炉一般,高烧不退。 杨洛在那两天内瘦了一大圈。 所有人都说顾世子不可能挺得过去,伤口感染发炎,又是炎炎夏日。 杨洛一句话也没说,只让人将水果,馒头等发霉的东西不要扔,关起门来不知在捣鼓什么。 又让人拿了大量的酒来,用酒给顾星琅擦身。 这之后,顾星琅的高烧竟然真的奇迹般地慢慢退了下去。 所有这一切,杨洛从不假手于人,累了就在床边趴一会儿,饿了让人把饭食送到边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这几天也全瘦没了。 喂药,喂粥,擦身,翻身,全是亲自动手,不让任何人帮忙。 哪怕睿亲王妃来了,她也不让她帮忙。 看得睿亲王妃直掉眼泪,有好几次劝她放弃,让她早点回盛京。 她知道,睿亲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怕顾星琅永远都不会醒来,耽误了她一生。 她眼中有泪,但态度坚决。 看着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顾星琅,说:“阿琅一天不醒来,我等他一天。一个月不醒来,我等他一个月。一年不醒来,我等他一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他。” 一直,一直等下去。 睿亲王妃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洛洛,何苦啊,洛洛……” 第二天,杨振广来了。 顾星成下了早朝此刻就在章台殿。 “皇上,刺客招了,但……” 顾星成淡淡地瞥他一眼。 杨振广忙道:“无论我们用尽什么法子,他也只招出自己是受户部侍郎江胜之的指使,别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上,他一名死士知道的应该不会太多,陈家一向十分谨慎,从不轻易露面。” 杨洛在殿内听到这话,冲了出来:“不可能,一个小小的三品侍郎怎么可能养得起这么多死士?” “去查。”顾星成脸色铁青。 两个时辰后,杨振广回来了:“皇上,江胜之已被收监,这是从江府搜出来的账本。” 顾星成草草翻了一下,江胜之一个三品侍郎,一年的俸禄不过千两,但从这账本上却看到。 江府满门主子加下人共有一百余口,每年光发放下去的月例就达千余两。 江胜之又极爱古玩字画,一年在这上面的支出就有近万两。 这还没有算他一名正妻加三房妾室,七个子女的开销。 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两三万两。 就算江府有自己的铺子,一年也没有那么多进账。 正在这时,户部尚书赵一清捧着账册满头大汗的跑来了。 一到顾星成面前,手捧户部账本,就扑通跪下了,痛心疾首大哭:“皇上,微臣死罪,微臣死罪啊,江胜之这几年挪用国库银近百万两,微臣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微臣死罪,请皇上发落!” 顾星成接过账本,江胜之被提为户部侍郎不过短短五年时间,已挪用国库九十八万两。 赵一清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他身为户部尚书,自己的下属挪用这么大一笔银子,竟然毫无察觉,确实失职。 “来人,扒去赵一清三品官服,降为五品户部主事,杖三十。”顾星成深深闭了闭眼,沉声下令。 他本以为赵一清可刊用,却不想,也不过如此。 赵一清被拖了下去。 杨振广脸色沉重:“皇上,户部的账面上被挪了九十八万两,可从江府搜出的银子只有三万余两,和江府的账本根本对不上。” “给朕好好地审!”顾星成脸色冷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务必让他交代出其余银两的下落。” “是。” 杨洛握着顾星琅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阿琅,听到没有,户部侍郎已经被下了天牢。这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恶人被一个一个揪出来。害你的人,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都已经睡了半个月了,怎么还这么贪睡啊,可以醒来了。” “阿琅……阿琅,你再不醒,再不醒,我,我走了啊……” 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着眼。 “你母妃说让我早点回盛京去,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回头我就在北晋找个夫君……阿琅,你醒醒好不好。” 顾星成往殿中看了一眼,杨洛又在哭了,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轻声离开。 苏朝全跟在顾星成后面,直抹眼泪。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江胜之虽不是那些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但他的嘴依旧很严。 而且,因为他是文官,不能动用重刑,否则便有屈打成招的嫌疑,若是真供出了什么人。 他的供词是信,还是不信? 信,若他胡乱攀咬忠臣怎么办? 不信,那动刑的意义又何在。 杨洛去天牢的时候,江胜之如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牢门被打开的吧嗒声依旧没能让他睁开眼。 这几天,经常这样,狱卒会时不时地来提审他。 将他绑在柱子上,不会动刑,欲用心理战术,讲得口干舌燥,想要让他招出幕后主使。 怎么可能呢。 杨洛上前踢了他一脚。 江胜之缓缓睁开眼,一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姑娘时,脸色微微一变。 杨洛蹲到他的面前:“因为不能对你动刑,所以你就以为只要闭口不说,陛下就永远拿你没办法,杀不了你,是不是?” 江胜之冷哼一声,别过脸,继续闭目养神。 杨洛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江大人不如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 江胜之果真睁开眼,脸色猛地一变:“你,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无色无味,无伤无痛的一件东西而已,让它从你的鼻孔,或者耳朵里钻进去,在全身游走。” 江胜之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它和血虫不一样,它不咬人,不疼的。江大人,要不要试试?” 杨洛半笑着将瓶子递到江胜之面前。 瓶子里的东西探出一颗脑袋,慢慢要往外爬。 江胜之吓得双脚蹬着往后退:“你,你这也是用刑。” “谁说的?它只是会让你全身的骨头发痒,想挠却挠不成而已。” 江胜之听得全身寒毛直立,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第454章 刺客招了 “而且,你招拱的若是不满意,我可以当没听见。若是满意了,我才会将它引出来。左右,你身上没有一处伤。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 “江大人,这可是好东西,我专门研制出来,给你们这些文官用的。” 既然刑不上大夫,那就不用刑。 杨洛把瓶子往江胜之面前伸去,那虫子似得了某种命令,嗖地从瓶子里蹿出,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进了江胜之的身子。 江胜之想大喊,可他的嘴却好像被人用东西粘住了,张不开嘴。 痒,浑身的骨头都在痒。 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几丝低喃之音:“杨洛,你这个贱人,没能杀了你,是我江胜之毕生之恨!” 杨洛好整以暇地看着江胜之两只手似不够用,想挠,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挠的那种仓皇和无力感。 “你以为自己是英雄,一个人可以扛下所有,殊不知,你的家人,昨天夜里死于一场大火,刑部的人去查了现场,说是厨房走水。” “江大人,是什么样的火,可以从后厨殃及到前院,最后波及整个江府?” “你的妻子,三房妾室,还有七个子女,全成了焦尸。” “你在这里,还在替他们隐瞒,而他们已经将你的家人斩草除根。” “九十八万两银子,江府只搜出三万余两,再加上你们江府的账本,怎么也相差近八十万两。江胜之,你说这八十万两的银子,是不是够买你江府满门人的性命了?” “不可能!杨洛,你个贱人,你敢骗我!” “江大人,这是你那只有五岁的小儿子最喜欢的小木马,是你给他雕的吧?”杨振广将一个烧焦的木马扔到江胜之脚边。 江胜之全身骨头如有万千只蚂蚁不断在上面游来走去,不疼,可就是痒,说不出的难受。 可抵不过他拿着的这只焦黑的木马带他给的痛苦之万一。 杨洛缓缓转身,离开。 走到外间,杨振广才问:“为何要骗他,说何府全家人都被烧死了?” “不过是他们现在暂时还没动手罢了,再等几天,你看那些人会不会动手?” “皇上已经命我把他们的人保护起来。” 杨洛淡淡地嗯了一声。 傍晚,江胜之招了,但他也只供出了吏部尚书常放,八十多万两的银子,他从户部拿走后,悉数交给了常放。 其余的事,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都是一节一节往上攀。 杨振广去常府提人的时候,已经晚了,常放在得知江胜之被捕之后,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于是将书房里所有的东西烧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一根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梁上。 杨振广来章台殿见顾星成的时候,杨洛看见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看他这副样子,便知情况不好。 “皇上,微臣等到常府的时候,常放已经畏罪自尽了。死之前,留下血书,承认和江胜之联手,挪用国库银子近百万两,豢养了这批死士,对洛姑娘和顾世子下手。” 顾星成手紧紧握成拳头。 见顾星成没有接那封血书,杨洛伸手接过,一目扫过去,除了杨振广刚才说的,其余的只字未提。 “皇上,江胜之如何处置?” “传旨,江胜之,常成豢养死士,刺杀亲王世子,等同谋反,两日后处斩,夷五族!” 顾星琅并没有死,且顾星琅非皇子,按律法,江府和常府两家最多杀他们这一族的百余人。 但顾星成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他就是想让陈家,让那些还在背后投靠陈家的人好好看看,这大梁的天下,如今,他才是天子! 两天后,江、常两府五族数千余人被押赴刑场。 整个四九城都沸腾了。 当江胜之看到自己的妻儿老小被押过来时,目眦欲裂,他被骗了,被骗了! 瞳孔骤然放大,刽子手手起刀落之间,数千人头滚落在地。 顾星渊在辰王府将整个书房都砸了。 陈士辉出手,可也败了。 他跪在辰王府的书房里,满室的宣纸兜头兜脑地朝他砸来。 自窗户飘进来了几丝风,那些宣纸纷纷扬扬,仿佛是一张张送他们上路的冥币。 “舅舅,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户部侍郎,吏部尚书,两员大将,我们痛失两员大将!” “不仅如此,他顾星成还杀了那么多人!他这是杀鸡儆猴,警告其他人,若他们再敢投靠我们,江、常两家就是他们的下场!” 陈士辉脸色青灰,入夏后,他的身子原本好了许多,可是一桩接着一桩事的失利,让他疲惫不堪。 陈贵太妃急急赶来,看到跪在地上的陈士辉,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渊儿,你舅舅身子差,怎能让他跪着!” “母妃,今天是江、常两家败了,往后呢?往后顾星成手上的那把刀就要架在我们脖子上了,您知不知道!” “事情已经如此了,你就算杀了你舅舅,又能挽回什么?” 陈廷华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殿下,大不了鱼死网破,老臣这就将咱们这几年攒下的家底亮出来,再加上二十四卫营里的十几万兵,就不信拿不下一个皇宫!” “父,父亲,不可!”陈士辉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摆手阻止。 顾星渊冷冷转头看向被陈贵太妃扶着的人:“暗的不行,就来明的,有何不可!莫不是舅舅手中还有死士,还能再刺杀一次顾星成吗!” “如今苍狼军群龙无首,禁军也只有一个杨振广,此时不动手,要待何时?” 陈士辉剧烈咳嗽几声。 陈贵太妃急道:“渊儿,先听你舅舅把话说完。” 陈士辉把喉间的痒意压下,冷静道:“起码要等到我们手中那十几万的兵力,能和苍狼军一战!二十四卫宫蜀卫四九城无用武之地。” “这几十年来,疏于训练,如何会是刚从战场上归来的苍狼军的对手?” “这十几万人马是我们最后的底牌,要出手,就得有十成的把握,一举拿下。可现在,不是!顾星成就等着我们将把柄送到他手上呢!” “殿下,不过折了两位官员而已,岂可乱了阵脚?” 顾星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拳砸在地板上。 陈士辉身子晃了晃,喉头突然一阵痒意袭来,实在没忍住咳出声,数声咳嗽过后,帕子拿开的一瞬间,嫣红的血赫然横亘于面前。 “大哥!”在陈贵太妃的惊呼声中,陈士辉一头栽了下去。 第455章 武功还行 顾星琅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月,这期间,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杨洛像照顾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一样,细致入微。 亲喂汤药,喂粥。 一开始喂不进去,她便自己含了一口,一点点渡进去。 傍晚,杨洛累极了,趴在床边,抓着顾星琅的手,沉沉睡了过去。 天边的火烧云霞光被窗棂切割成了一条条细碎的光影,争先恐后地闯入这座静谧的大殿内。 顾星琅缓缓睁开了眼,低头看向枕着他的手臂睡着的姑娘时,嘴角微微勾了勾。 只是,她好瘦,怎么瘦成这样了。 手臂有些麻,顾星琅手指刚动了动。 趴着睡着的人便跳了起来:“阿琅……”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她看到那双朝思暮想着快点睁开的眼,此刻黑色的瞳仁里仿如淬满了朝霞,正看着她。 “你,你醒了……”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 “丑死了。”顾星琅声音沙哑出口。 杨洛顿时就不哭了:“哪里丑了。” “哭得丑,还怎么做我的新娘?” “你听到了?” 顾星琅点头:“听到了,只要我敢醒来,你就敢嫁。现在,我醒了。” 杨洛脸上漾满了笑:“来人。” 宫人迈着小碎步进来,一看到床上的顾世子已经醒了,惊呼出声。 就听杨洛道:“去同睿亲王和睿亲王妃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聘礼。” …… 北晋,盛京城。 这十余天来,极为平静。 而这段时间,凌恒对李双苗极尽温柔体贴。 各种绫罗绸缎,好东西流水一样地送进她的殿中。 除了不留宿,凌恒把能做的都做了。 而同时,他也果真在十余天内,半个字都没提李双琰一句。 哪怕李淮英父子日日来上早朝,他也不曾提起半句。 李双琰要想从她父亲和兄长嘴里打听到一些,关于他为何要送她一箱珠宝的事,自也是不可能的。 这天一大早,李双琰在后院和自己哥哥打拳。 顾星言便堂而皇之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盘糕点,一边吃着碗里的,一边看琰琰虐她哥哥。 反正自那天半夜被老丈人逮到,又被大舅哥揍了一顿后,他就堂而皇之地出入镇国公府。 李双晚自小和哥哥一起受父亲教习武功,二人之间原本还能打个平手。 可架不住三清大师把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她。 李元乔被虐得生不如死,妹妹太强了。 气得去找李淮英,被李淮英对着屁股一脚踢了出来,骂他丢人。 去找母亲朱安禾,朱夫人手指戳着他的额头,笑骂他好意思,当哥哥的被妹妹虐成这样,还好意思到她面前来告状。 顾星言拿着点心盘子痴痴地笑。 别人笑也就罢了,你一个还未过门的妹婿竟然也敢笑他。 李元乔大怒:“顾星言,有本事,你和我打一架。” 顾星言笑着摇头:“我不和你打,免得伯父、伯母说我欺负你。” 他还要娶琰琰呢,得罪了大舅哥可不好。 “呵,妹妹我打不过。你,我还打不过吗!小看谁。” 不就一个暗卫吗,他们李家军的暗卫没一个人打得过他。 李双晚从红霜手中接过帕子,擦汗:“哥哥,我建议你别再找虐。” 这话把李元乔给激怒了,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这还没嫁人呢,就处处帮着顾星言了。 “呵,你,我现在打不过了,但打他,绰绰有余。” “哥哥,你确定?” “我确定!” 他也想会会顾星言,别不要反倒让妹妹要来保护他。 就前几天晚上他抡在他脸上的那一拳,顾星言还踉跄了好几步。 可见武功不咋地。 顾星言看向李双晚,开玩笑,打大舅哥,琰琰若是不同意,他也不敢啊。 李双晚点头,表示可以。 “大舅哥,可别说我欺负你啊。” “呵,少贫嘴,手底下见真章。” 李元乔被打趴在地上好几回。 他不信,凌恒训练暗卫的手段如此了得? 他们暗卫营里的人个个武功都这么高吗? 可气的是,顾星言手上的那盘糕点没洒落不说,时不时还能喂李双晚吃上一口。 气得李元乔差点撅过去。 不过也放心了,顾星言这小子,武功还行。 李元乔在再一次被打趴下后,摆手:“不打了,打不动了,不打了。” 李双晚走过去,低头望着躺在地上的李元乔:“哥哥,是打不过,还是打不动了?” “呵,顾星言也就勉强比我武功好一点点。妹妹,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打趴下,他若敢欺负你,看哥哥怎么削他!” “大舅哥,你没这个机会。” 这话,听着似乎还不错。 此时,舒文博来了。 舒文博一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李元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第二眼,看到红霜那只完好的手拿着帕子,递给小妹。 随即将视线转移:“九哥,小妹。” “大哥。”李双晚转头看到舒文博,忙笑着走过去。 李元乔听到这声大哥,那叫一个气啊,有了义兄,连他这个亲哥哥都不要了。 他还躺在地上呢,有没有人管啊。 “我和星言,我们二人在和我哥哥切磋。” 舒文博瞪大了眼,嘴角抽抽,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他走过去,伸出手:“李少将军,来。” 李元乔将手放在舒文博手上,舒文博用力一拉,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替他掸落身上的灰。 李元乔朝他行了个军礼:“多谢舒公子照顾我妹妹。” 舒文博轻笑一声,看向李双晚的方向:“她也是我小妹。” “对,她有我们两个哥哥,任何人都不准欺负他。”说着,李元乔还朝顾星言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大哥,你怎么来了?”李双晚问。 舒文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李双晚展开,看过,脸色便沉了下来。 顾星言过去,从李双晚手上拿过信,看罢,脸上原本挂着的笑渐渐消失。 冷冷道:“陈士辉好手段,果然找了替罪羊。” 李双晚轻轻拍了拍他,安慰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此人心机深沉,手底下又养了一帮能人,若是这么轻易就能将他扳倒,也就不是他陈士辉了。” 第456章 老夫人到 星言和她说过,上一世,万箭穿心那次,正是陈士辉带着陈氏余孽杀的他。 此人是星言这一世最大的敌人,必须要杀。 李元乔凑过来,看他们二人面色如此凝重,忙问:“怎么了?” “哥哥,洛洛在大梁遭遇刺杀,睿王世子以身相救,抓到一个活口。可惜那个活口只咬出了户部侍郎和吏部尚书二人,没能交代出是陈士辉主使。” 洛洛用了毒,酷刑之下依旧只招出户部侍郎和吏部尚书二人,可见陈士辉训练死士时也用了非人手段。 或者说,暗卫本就接触不到陈士辉。 舒文博脸色阴郁:“所有人都知道,是陈氏所为。可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给陈家定罪。” 李双晚轻轻一笑:“也不是全无收获,不是吗?最起码,户部侍郎和吏部尚书二人被下了马,将他们两府给连锅端了。” 李元乔点头:“对啊,暗杀亲王世子,那和谋反也差不了多少了。诛不了九族,夷三族总还是可以的。” 李双晚嗯了一声:“睿亲王和大梁先帝是同胞亲兄弟,所以大梁皇上下旨,将他们的五族都杀了。” 也不算一点成效都没有,起码,断了陈家重要的两条臂膀。 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星言的兄长,这两个重要位置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了。 信中还提到,几天前的春猎,陈守业此次没有跟着去,被陈士辉依旧禁足于府中。 可惜了,只能让陈守业这蠢货再多活几天。 管家来了,面色不大好看:“公子,郡主,老夫人回来了。” 李双晚脸色猛地一沉,祖母竟然比前世提前半个月回来了。 “老夫人怎么会突然回来?” 管家抹了抹额头跑出来的汗,快六月底了,这天是越发的热了,回道:“老夫人听说国公爷找回了二姑娘,便急急赶回来了。” 李双晚轻轻嗤了一声,呵,她消息倒是灵通。 “公子,郡主,国公爷让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到门口去迎接。” 李双晚知道,这老妇虽是祖父的继世,但名义上还是她的祖母,现在只能去迎。 顾星言将信收回怀中,对李双晚道:“那我先回驿馆了。” “好。” 李元乔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妹妹,他们二人刚习好武,还没来得及梳洗,一身的臭汗和泥灰。 但现在再要去换洗肯定是来不及了。 祖母十分威严,这副样子出去,肯定要被她骂。 李双晚看了自家哥哥那副局促的样子,道:“走吧。” 好好会会他们这位好祖母去。 李元乔忸怩地拉拉衣服:“妹妹,我们这副样子……” 李双晚冷笑一声:“呵,她一向看我们不顺眼,就算我们衣着得体,规矩到位,光鲜亮丽地去迎她,她要挑刺,豆腐里也能挑出两根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这些,走吧。” 李元乔只好跟着妹妹一道往国公府门口走去。 刚到府门口,便见老夫人正由贴身伺候的蔡嬷嬷从马车上扶下来:“老夫人,国公府到了,老奴扶您下来,您慢些。” 李淮英忙携一众人朝老夫人行礼:“儿子携国公府众人,迎母亲回府。” 老夫人没有回应。 李淮英便一直躬着身子,不敢直起来。 李双晚微微抬眼望去,只见老夫人的视线正往众人身上扫来。 她穿着一袭深紫色绣花褙子,领口和袖口滚着细密的银边,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 右手握一串檀香木制成的念珠,左手搭在蔡嬷嬷的小臂上。 再往上看,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盘成一个精致的髻。 面容严肃,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看人时,一双小眼睛透出精光。 发怒时,更显得整个人狰狞又不好相与。 所谓相由心生,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再看向她的身后,这次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那个叫方羽茜的女人竟然没跟着她一起来? 李淮英伸出手要去扶老夫人:“母亲,您怎么回来了?” 老夫人淡淡看了他一眼,避开李淮英伸过来的手,视线在一众人脸上扫过:“老婆子再不回来,这镇国公府都要被你们败光了!” “母,母亲……” “杵在门口干什么,让全盛京城的百姓都来看我们镇国公府的笑话吗!” 老夫人视线在李双晚脸上一扫,便抬腿入内。 此时姗姗来迟的二房李淮义忙从府里奔出来,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抢到李淮英面前。 笑道:“母亲,儿子来晚了一步,儿子恭迎母亲回府。” 老夫人的脸色在见到李淮义的笑脸时,缓了几分,朝他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李双晚淡眼看去时,便见他那位好二叔满脸潮红,双腿发虚,便知道,刚在后院,准没办什么好事。 据她所知,李家二房后院但凡有些姿色的婢女,差不多都被他或哄骗或威逼,上过他的床。 李淮义忙笑着走过去,从蔡嬷嬷手中接过老夫人的胳膊:“母亲,您也不提前让人送封信来,儿子好去西湘城接您啊。” 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并没有如刚才那般从李淮义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嗔他一眼:“就你会讨母亲欢心。” “母亲说的哪里话,儿子孝顺您不是应该的吗。母亲,您慢些,有台阶,儿子扶您。” 李淮义搀扶着老夫人从李淮英等一众人面前走过。 几人也跟着进去。 李双晚眼睛死死盯着老夫人的后背,她的这位好祖母,前世直到镇国将军府满府人头落地,她都好好活着。 甚至禁军从镇国将军府搜出“通敌叛国”的书信,也是她给凌仕江开的大门,拿出父亲书房的钥匙,亲手递到了凌仕江手上。 后来二房与这老妇更是因为她的“大义灭亲”,而免于被诛连。 又因李元明后来也成了凌恒的左膀右臂,李双苗成了贵妃,整个二房混得风生水起。 老夫人不仅一品诰命在身,还与凌恒的母亲,林太后处成了闺蜜。 手段之了得,之狠毒,比起林婉如来,不遑多让。 第457章 暴击反驳 她前世被打入冷宫之后,很想问问她这位好祖母,她的父亲虽非她亲生,却也是她扶养长大的,为何最后要狠毒致此。 父亲和母亲对她极为孝顺,养育了这么多年,为何一点感情也没有? 午夜梦回时,可有摸过自己的良心。 可惜,这老妇不曾来冷宫看过她一次。 直到死,她都想不明白,他们大房究竟哪里得罪了她,得罪了二房。 要让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们。 到了松鹤堂,老夫人往那太师椅上一坐,她便冷冷地扫向面前众人。 李双晚跟着父亲,母亲同其余人一道跪下给老夫人行叩拜礼。 李元明官职低,还在衙门里,就算祖母回府了,也不能随意告假回来。 老夫人背脊挺得笔直,拿着佛串的右手搭在八仙桌上,大拇指一颗一颗地碾过佛珠,左手放在膝上,视线一寸寸地众人面前扫过。 她一双三角眼在看到跪在第二排的李双晚和李元乔二人时,脸色猛地一沉。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刚刚这般出去迎我,我镇国公府的脸面都要给你们丢尽了!” 李双晚抬起头来,正要反驳,被李淮英的身子一挡。 叩首:“是,母亲教训得是,是儿子教子无方。” 老夫人一脸的刻薄样:“哼,你这个父亲确实有责任!” 朱安禾知道老夫人一向对她的孩子有偏见,忍不住替他们辩解道:“母亲,两个孩子刚在后院习武,未曾来得及梳洗,怎么能怪他们呢。” 老夫人斜睨了朱安禾一眼:“怎么,朱氏,你这是在怪老身没有提前通知你们?让你这位大理寺卿的嫡女受委屈了?” “儿媳不敢,儿媳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自然是要替两个孩子说话。毕竟刚才二弟边穿衣服边跑出来见您时,也没见您说他半句不成体统。” 老夫人的目光在李淮义身上停了一瞬,到现在还有两个扣子扣错了。 脸色微微一冷。 李淮义慌忙将衣服整了整。 “诶,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因为知道母亲来了,忙换上一件稍微看得过去,体面一点的衣服而已,怎么就扯到我头上来了?” 朱安禾不愿与之多说,真相是什么,这府里的人,不是个个都是聋子,瞎子。 许氏笑呵呵道:“是啊,大嫂,我们二房不像你们大房。好的衣服首饰自然都要紧着重要的日子才穿,哪能天天穿新衣呢。也是我这个当妻子的没用,没有像大嫂你这般丰厚的嫁妆。” 李双晚冷哼:“二婶倒是说了句实在话,你确实够没用的。不像我外祖母出身皇商,把自己七成的嫁妆都让我母亲带来了。” “而我外祖母挑给我母亲的人又擅长经营,七成嫁妆在他们的手上,越盘越活,早已超过一开始的一倍不止。” “不你二婶的娘家,都成落魄户了。” 许氏脸色相当难看,她出身并不高,娘家给她的嫁妆不仅微薄的可怜,她还得常常从国公府拿东西去救济娘家。 更不要说给她得力的人手了。 这些年,大房送给他们的好东西,她一半都拿去了娘家。 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视线一直定格在李双晚的脸上。 “抬起头来。” 众人皆抬头。 “我说的是李双琰!你把头抬起来,让老婆子我好瞧瞧,怎么一个大梁人,就成了我北晋镇国公府的嫡次女了!现在更是到长辈面前口出狂言,我镇国公府的女儿可不会是这般没规矩,没教养的东西!” 李淮英忙道:“母亲,大梁的舒国公确实在十八年前于静修寺外捡到了琰琰,舒国公府的公子可作证。”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 “当年你和朱氏抱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孩子死了!一个外邦的公子哥说的话也能当真?他几岁了?阿晚几岁?他自己个儿还是个娃娃呢,如何作证,荒唐!” 李淮英听到这话不敢起来,膝行几步又急急道:“母亲,不止这一项。琰琰手腕上有和晚晚一样的胎记,太子殿下和参加宫宴的百官皆看到了,都可以作证,琰琰确实是我李家大房的血脉啊。” 老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说到这个,老身还没有找你算帐呢!我教你的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一根手指,指着李双琰,面容丑陋,脸色铁青:“若她真的是我镇国公府的血脉,一个闺阁女子,却把手臂露出来给众人看,和花楼里把身子给恩客们看的妓子有何区别。”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她重重拍着自己的脸:“我镇国公府的脸面都给这小蹄子丢尽了!若不是我听到这种不堪入耳的风声,老婆子何必千里迢迢来盛京!” 朱安禾听到这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和老英放在心尖上的女儿,竟然被这个老婆子如此羞辱。 不堪入耳! “母亲,儿媳是琰琰的娘,没有一个娘不认得自己的孩子的!她是我的女儿,是这镇国公府嫡出的女儿!您是长辈,哪有祖母这么说自己的孙女儿的!” 用妓子来比喻自己的孙女儿,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个外人,也没有这么说的。 李双晚站起身,李元乔急得要拉她重新跪下来,被她甩开了。 她一步步地走向老夫人,仿佛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满身的杀气掩也掩不住。 这老妇,一回到镇国公府,就来找她,找他们大房的碴,真是给她脸了! 她也不想想,没有爹娘,就靠二房,她的好儿子,她能过这么体面的生活? “老夫人既要我爹娘拿出实证,来证明我是爹娘的女儿,又不准我爹娘用最有力的证据来证明。” “呵,老夫人,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的话是不是连自己也觉得可笑?” “或者还是说,老夫人比满朝文武百官还要火眼金睛,谁都认定的事实,你说不认就不认了?” “我不过露出一小截手臂而已,怎么就和花楼里的戏子一样了!老夫人倒是见多识广,连花楼里的戏子都是常常能见得到,我李双琰今天也算是开眼见了!” 第458章 不堪入耳 李双晚一句接着一句,老夫人根本插不进去话。 “我李双琰自小流落在外,是大梁的舒国公,我的义父义母,将我送去牟山,跟着我师父,名满天下的三清大师习武,我才能一点点将身子养好,平安长大。我爹娘哥哥知道后,心疼的不行。” “可你,我的好祖母,不仅不心疼我这十八年来,不能在爹娘面前承欢,还处处刁难,百般羞辱,更将我一个闺阁女子比作妓子!” “试问,老夫人,你是何居心?” 老夫人气得脸都歪了,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李双琰,你好大的胆子!别以为你是什么大梁的郡主,就敢对我大呼小叫!” “呵,是吗?既然如此,那我倒要问问,我那长姐李双晚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这点你认吧!她惨死于火海,你回来到现在,可有问过她半句?” “她被人算计,在火海中苦苦哀求,被人烧得皮肉不剩,你可有想过,替她讨回公道?哪怕半分?怕是早就将我大姐的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想起前世,她被凌恒化骨成灰,李双晚止不住地淌下泪来。 那种蚀骨之痛,皮肉被火舌一寸寸地舔舐。 就算再经历一世,也难于忘记。 “没有!” 老夫人怒道:“李双晚不知廉耻,自奔为眷,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世人都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要我说,太子殿下太情深,否则,给她一个妾做,也是抬举了她!” 李淮英和朱安禾几人气得要上去理论,这老妇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李淮英只觉得这么些年,自己的孝敬全都喂了狗了。 被李双晚拦住。 “是吗!”李双晚五指并拢向前,指着老夫人满身的绫罗绸缎,珠钗配饰。 再次冷声开口:“老夫人,你在西湘城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仆众簇拥,受人敬仰。而你能过这种生活,皆是我爹娘,我哥哥从战场上拿命拼来的!” “我长姐李双晚前几年,一个闺阁女子,亦在战场上拼杀,为你和二房拼出这锦绣生活。” “而不是二房,我这个好二叔,用他那可怜的五品官职的俸禄,就能供养得起的!” “可你,回来至今,就摆你长辈的威风,未曾问过我爹爹,我哥哥在一场场与北齐的大战中,可有受伤?在西北这几十年,风吹雨淋,受苦了。没有,半句都没有!” 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可面对李双晚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一句句的逼问,看到她眼中的杀气,又心底发怵。 这李双琰果真是被舒国公教养的无法无天,成天跟着一个老和尚能有学到什么! “你,你,你放肆!李双琰,你敢忤逆长辈,你这是不孝,大不孝!老身要到皇上面前,到天下人面前去告你,告你忤逆不孝!” 让你被千人弃,万人唾,看还有谁敢娶你! “呵,好啊,去啊。既然如此,那不如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把今天你我说的这些话,一句一字的全部告诉世人,让全天下人都来好好评评,孰是孰非!” “来人,来人,请家法!给我把这个不孝东西打死,打死!”老夫人嘶吼道。 “打死我?”李双晚冷笑,目光如刀一样看着老夫人,“我看谁敢!我一没做错事,二没说错话,我看这天下,有谁敢要我李双琰的命!” “更不要说,如今我有大梁和北晋两国郡主身份在身!” 院中的下人,均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挪动。 就连老夫人自己带来的下人,也没人真敢去请家法。 李淮义轻笑出声:“李双琰,这里是北晋,不是你的什么大梁,你在镇国公府只是一个晚辈,而不是什么郡主。别摆你那郡主的谱,好好给你祖母磕头认错才对。” 许氏阴阳怪气道:“对啊,要想我们李家的祖宗承认你这个晚辈的身份,就好好去祠堂跪着,等什么时候祖宗们显灵,认可你了,你才是我李家的人,而不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已经气到极点的李淮英一眼:“而不是什么,大哥私自作主,开了祠堂,把名字往那族谱上一填就完事了的。” 也太随意了,这不是胡弄死人吗? 李双汐和童姨娘二人如透明人一样,跪在最后面,把头压得极低,只希望这场硝烟不要殃及到她们才好。 在老夫人的眼中,除了李元明和李双苗二人是她的孙子,孙女,他们这些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老夫人的偏心自李元明出生那天起,便越来越盛。 李淮英、朱安禾和李元乔也不顾老夫人没准他们起来,齐齐站起身,挡在李双琰面前,眼中隐隐压不住的怒气。 李淮英脸色实在难看,若不是面前这个老夫人是他的母亲,从小将他养育成人,这个时候早就一拳头揍上去了。 “母亲,琰琰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吃了不知多少苦。如今才寻回来,您怎么还忍心?” 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当祖母的,甚至还要打死他的女儿! 李淮英第一次对自己无条件地孝顺老夫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每次一有什么赏赐,他和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老夫人送去,再给二房留一些,余下的那些不怎么值钱的,才留着给自己的。 可结果呢? 老夫人怒瞪着李淮英,手上的佛珠被她捏得哗啦啦响:“你们大房今天要干什么,一个个都要造反吗!” 朱安禾冷笑道:“造反?我们可担不起老夫人您这么大的罪名,琰琰是我的女儿,说到天边去,她今天说的这些话也没有错。” “就是!”李元乔手紧紧握成拳头,他一直知道祖母偏心,但没想到竟然偏心成这副样子。 “而且,二叔在宫宴的时候,你也听到了,太子殿下亲口下令,妹妹也是北晋的郡主!她可不止只大梁的郡主!” 说罢,拉起李双晚的手,看也不看老夫人,道:“妹妹,走,哥哥送你回青兰院去。以后这松鹤堂,不来也罢。” “爹,娘,我们回去吧。” 第459章 忤逆不孝 李淮英和朱安禾二人也不顾老夫人气得快要晕过去的模样,转身便走。 然而,就在李双琰和爹娘、哥哥转身离开之际。 老夫人突然拍着桌子嚎啕大哭:“老爷啊,你死得早啊,死得太早了呀。你好好睁开眼看看我吧,我要被你的大儿子欺负死了呀。” “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大,竟是半分不领情,养了一群白眼狼啊。老爷,你还是把我也带走吧,我不活,活不下去了啊。” “老爷啊……,他们这是要逼我去死啊……” 李淮英额头青筋直跳,转过身:“够了!母亲,我李淮英顶天立地,可以拍着胸脯告诉父亲在天之灵,告诉李家的列祖列宗们,从没有不孝顺您半分。” “我娘死得早,是您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养大,儿子一直很感激您。所以,这些年来,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您和二弟,我们大房吃的,用的,甚至不及二弟的半分。” “您如今却说出这些话来,怎么能不令儿子寒心!琰琰说得对,我们每回从西北回来,您从未过问过我们在战场上是否有过受伤,累不累,苦不苦。” “您永远都会和我说,二弟在盛京守着镇国将军府不容易,让我多帮帮他。” “可是他!”李淮英指着李淮义的鼻子。 “您问问她,十九年前,他都对儿子说过什么!” “我的两个女儿在夫人腹中,二弟却抱着他的女儿,找到我,让我把夫人肚中的孩子流掉,将他的女儿养在我们名下。说什么,一个月的胎儿的命不是命!” “呵,人心之凉薄,当年我就应该看清了,可我没有,我眼瞎,我让他把我们大房当傻子,当了整整十九年!” “斗米恩,升米仇说的也不过如此!” 老夫人心猛地一沉,这事知道的人可不多。 她冷冷看了一眼最后面的李双汐和童姨娘二人,这件事,只有大房和二房几人知道,这些姨娘庶女们,绝不能让她们知道。 否则若传出去,会出大事。 见她们二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高高竖起,冷声道:“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去吧。” 这是要把她们二人支走的意思了。 李双汐忙拉了童姨娘行礼告退。 很多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童姨娘胆子小,这些腌臜事,她也不敢听。 一听老夫人让她们离开,也是赶紧就走。 门掩上。 老夫人威严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好了,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任何人不得再提。阿晚虽说人现在没了,但到底也活了十八年,她的死,和二房没有关系。” “是她自己命薄,承不住太子妃的福泽,这怪不到二房头上。老大,朱氏,你们今天拿这种陈年旧事出来说,确实过了。” 朱安禾气笑了,这是一个祖母该说的话吗? 她们晚晚福气好着呢,什么叫承不住太子妃的福泽。 那是晚晚不要的! 老婆子也不怕闪了舌头。 李淮英脸色阴沉,大将军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浸淫出来的杀气,隐隐要压不住:“母亲,晚晚也是您的孙女,您怎能如此厚此薄彼!” 老夫人没有说话。 李淮义见母亲吃瘪,小声嘀咕:“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记仇,十几年前的旧事还拿出来说,也不怕人笑话死。” 李双晚盯着李淮义的脸:“有些人不要脸的话说出口都没有笑死人,我爹记得此事,是时刻警醒自己,别把自己的东西拿去喂了白眼狼!” “你,李双琰,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元乔双手护在李双晚面前:“二叔,我妹妹乃是二品郡主!您也不过是五品官而已,说直接点,您还要对我二妹妹行叩拜大礼呢!” 李元乔毕竟是从战场上浸浴过来的,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要真发起怒来,他下面的那些兵将也都是极为怕他的。 李淮义气得不轻,但也知道李元乔说得没错。 此刻见他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李淮义悻悻闭上嘴,后退两步:“我,我也没说什么。” 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喝道:“都给我闭嘴!这是在自己府里,自家人哪来的品不品的,孝字当先!” “都说母慈才能子孝,老夫人在用孝字压我们的时候,也先反思一下自己可做到了先慈?”朱安禾冷笑。 李双晚接过话:“原来老夫人早就知道,芝姐姐活着呢。” 朱安禾想起杏水胡同的那处院子:“老夫人,这件事,可不是您说完就完了的。您问问二房,他们那个好女儿,李双芝不仅还好好活着,如今还做了太子殿下的外室,都身怀六甲了呢。” “我算着,差不多也就这一个月内要临盆了吧。” 老夫人冷眼看着朱安禾,气得恨不得拿根拐杖一拐杖把她打死。 这种事,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吗! “二弟,二弟妹,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李淮义和许氏二人脸色齐齐大变,脑子嗡嗡炸响。 朱氏怎么会知道?她都知道了多少? 会不会到皇上面前去告发他们二房? 李淮义只觉得两股战战,噗通一声就朝李淮英和朱安禾二人跪下了:“大,大哥,大哥,这件事你,你千万别说出去。就算当弟弟的求你了,若说出去,我们就完了呀。” 当年,先帝下旨,屠了盛京城所有双生子,无论是否龙凤胎。 他求大哥无果,就将女儿扔进了河里,哪里能知道,她命大没死。 直到十五岁那年才发现,被许建州捡了去,好好活着。 而且早就和当时还只是四皇子的太子殿下互生情愫。 那时,再要杀她已是不可能了。 许氏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你求他干什么!他不敢告发你,否则这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呵,我们二房出事,他大房想全身而退,休想!” 朱安禾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几年对他们二房的真心,当真是喂了狗了。 第460章 老妇晕厥 她年初回到西北,把她听到二房在背后如何算计他们大房的事告诉老英,老英还不相信。 说什么,亲兄弟之间,他们不可能这么没良心,这么算计他们。 结果呢,今天老英自己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们的嘴脸。 “老夫人,您怎么了,老夫人,您快醒醒啊,来人,快来人,去请大夫,老夫人晕过去了。” 蔡嬷嬷惊呼。 而李双晚早就看到老夫人那装晕过去,微微打颤的睫毛。 怎么不知道如何收场,所以装晕吗? 看来李双芝活着,成了凌恒的外室这件事,她是早就知道啊。 看向爹娘,果然见他们的脸色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合着老夫人联合二房一起瞒着他们大房呢。 恶心! “来人,去人民医院请大夫。”李双晚沉声下令。 人民医院这几个月在盛京城名声鹊起,李双晚说要去人民医院请大夫,没有人说句不妥。 李淮英只得和李淮义二人七手八脚地把老夫人弄床上去。 原本已经回到自己殊兰院的李双汐和童姨娘二人,听到动静也赶来了。 但到了松鹤堂一看,李双汐便看出来了。 老夫人在装晕呢。 看来,他们离开的这小半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 难怪,老夫人要将她们支开。 很快,杨洛的义父郭大夫拿着医药箱来了,看到李双晚的时候,脸色猛地一变。 他并不知道李双琰便是李双晚,杨洛也从未与他提起。 忙上前行礼:“草民见过郡主。” 李双晚朝他微微点头:“我祖母晕过去了,还请郭大夫给好好瞧瞧。” 她在“好好瞧瞧”几个字上加重了音。 郭大夫知道自家义女和先太子妃是好友,虽然如今先太子妃已不在了。 但想来,待女儿从大梁回来,先太子妃的同胞姐妹与女儿也能定处成好友。 郭大夫在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众人那一言难尽的脸色。 他这半年来,也是出入高门府邸无数次,对于后宅那点子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于是,立即便明白了那四个字的意思。 手刚搭上老夫人的手腕,他便知道了,这老夫人在装晕呢。 李双琰蹲在床前,手握着老夫人的手,可指甲却掐在她的手心,不是装晕吗,你倒是装啊。 手心传来钻心的痛,睫毛不停颤抖,又没法醒来,老夫人在心里把李双晚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双晚眼中含泪:“祖母,您怎么了吗,怎么突然就晕了呢?孙女儿还没有好好孝敬您呢,您可千万别有事啊。” 老夫人气得浑身都要冒烟了,李双琰这死丫头,是在诅咒她死吗! 什么叫还没好好孝敬她。 “郭大夫,快,快给我祖母施几针吧,我瞧着好像不大好啊。刚才声音比我爹的声音都大,中气十足的样子,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晕了呢。” 李双晚说话时侧着身,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郭大夫表示,他听懂了郡主的话外之音。 既然是装晕,那不如让她真晕过去好了。 于是郭大夫,麻溜地从医药箱里拿出银针:“好,草民立即给老夫人施针,只是老夫人的情况有些严重啊。” 一通扎。 一直和童姨娘一道静立在一旁的李双汐,眸光动了动,看了眼那个郭大夫,忙又敛回视线。 童姨娘正要说话,李双汐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 童姨娘看女儿的神色,忙把要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 李淮义看着那长长的针一根根刺在母亲的各个穴道,就连头上也扎了几根,像个刺猬似的,忙问道:“大,大夫,我母亲,怎么样了?” 郭大夫把针一根根往医药箱里收,临了,长长叹出一口气。 道:“老夫人这是旧疾发作啊,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于醒来。唉,在下学艺不精,怕是无能为力啊,不如另请高明。” 蔡嬷嬷心中一个咯噔,忙低头去看,便见老夫人眼睛闭得死死的,哪里似刚才那般睫毛轻颤。 想大骂郭大夫是庸医,可人家是赫赫有名的人民医院的大夫,就算他们远在西湘城,也是如雷贯耳。 再去看郡主,虽说刚还和老夫人针尖对麦芒,但此刻她脸上的担忧不似假的。 确实,若因她之故把老夫人给气出个好歹了,她自己个儿的名声也没了。 再者,这位郡主才从大梁来,也不可能和这位郭大夫串通好了,来谋害老夫人。 所以,老夫人是真的晕过去了? 毕竟她是有严重的头疾的,一直坐在西湘城也是因为盛京城的天气她熬不住。 这么想着,蔡嬷嬷觉得大概就是了,老夫人受不住盛京城的天气,早知道就劝老夫人别来了。 李淮义哪里知道,自家老母是被眼前这个大夫给扎晕了,吓得脸色一白,噗通跪地,膝行到老夫人床前。 趴在床上大哭:“母亲,母亲您醒醒啊,您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您快醒醒看儿子两眼吧,您别抛下儿子不管啊。” 老夫人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可李淮义的话,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蠢儿子,在说她快要死了吗。 一个个的,都是不孝子,不孝子! 李双晚抹泪,带着哭腔安慰:“二叔,你保重自己个儿身体,别哭坏了身子,还有大局要你主持呢。” 还有大局要主持?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母亲真要死了,大房不管了,要他主持丧仪吗? 那会有几个人来? 李淮义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指着李双琰的鼻子就骂:“是你,李双琰,你这个扫把星,你一来,就把你祖母给气病了!是你把自己祖母给害死了!” 李双晚双手一摊:“二叔,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刚才也听到了,老夫人是旧疾发作,又不是气血攻心,气过去的,郭大夫可没有说老夫人要死了。” 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二叔,你这话是诅咒啊。子咒母,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李淮义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吓得一个哆嗦。 李淮英夫妇也没说什么。 第461章 旧疾发作 习武之人的眼力和耳力本就比寻常人要强,琰琰刚才和郭大夫眉眼间的交流,以及老夫人轻颤的眼皮,看得一清二楚。 也好,清静几天。 几人从松鹤堂出来,刚回到海棠院,李淮英便忧心忡忡道:“琰琰,你祖母……你也太不知轻重了,能让郭大夫这么扎你祖母吗?唉,她毕竟是你祖母。” “爹爹放心吧,老夫人只是在床上躺几天,不会有事的。” 朱安禾呸了一声:“呸,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当人祖母的。老英,你刚才也听到了,她把琰琰比做什么?实在是过份!” 李淮英紧锁眉头。 李元乔不解地挠挠脑袋:“妹妹,真的是你让郭大夫动的手脚?” “嗯,不过是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她不是要晕吗,那就让她真的晕上几天好了,我们也图个清静不是?” 李元乔点头,老夫人一回到府,半个时辰,就把整个镇国将军府搅得鸡犬不宁,让她这着,挺好的。 朱安禾:“老夫人晕了就晕了。琰琰,你放心,这府里上下母亲会管着,绝不会有半个字流到府外去。” 李双晚无所谓,若二房和老夫人真要在外面怎么编排她,她也不介意假戏真做,也正好借机和二房分家。 李双汐和童姨娘回了自己的殊兰院。 童姨娘的脸色实在是难看。 “汐,汐儿,刚,刚才你看见没,老夫人她……” 女儿为什么不让她说? 若老夫人一回到盛京就传出被郡主气晕过去,那不是对郡主的名声也不好吗? 李双汐看了眼院中几人。 几个奴仆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松鹤堂发生的事,他们知道的并不多。 她拽着童姨娘回了屋:“姨娘,老夫人晕过去了。” “可是,刚才……” “刚才你看错了。” 童姨娘诧异地看向李双汐,她看错了吗? “姨娘,你确实看错了。老夫人哪次回盛京不是住不了几天,身体就出事的?这几年老夫人一直待在西湘城她的母家,也是这个原因。” 童姨娘点点头,也对,自从老将军战死沙场,遗体送回来,老夫人见了当场晕厥,自那之后,这盛京城便成了老夫人的伤心地。 但凡她要回来住上一段时日,不出半个月,便会旧疾发作,无奈只得又回西湘城去。 李双汐扶童姨娘在桌边坐了。 童姨娘脸色实在难看。 “汐,汐儿,郡主太厉害了,郡主太厉害了,太能说了。她,她把老夫人已经气病了,若是,若是……” 若是老夫人真有个好歹怎么办呀? 他们李家的姑娘,以后还有谁敢娶,汐儿已经及笄了,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纵然时节已入盛夏,童姨娘仍是手脚冰凉,全身发寒。 这个郡主和先太子妃一点也不一样,先太子妃很温和,和她说话时,总是脸上带笑,让她什么也不要怕,有什么事,她会帮她。 李双汐握住她冷得发寒的手:“姨娘,别怕。” 只要这个府里没有李双琰这号人物,其他三个迟早要离开,那么这镇国公府依旧是他们二房的天下。 童姨娘慌乱地点头。 “汐儿,姨娘今天才知道,原来和二公子一道出生的还有一个姑娘。若是,若是……” 李双汐握紧她的手:“姨娘,别怕。父亲和大伯不会让这件事从国公府传出去的。你也记住了,走出这间屋子,绝不能提起,知道吗?” “好,好,姨娘记住了,我记住了。可是,可是你父亲,汐儿,你父亲他……” 她今天才知道,二夫人当年不仅冒天下之大不韪,产下龙凤胎。 二爷竟然还连这种话都能和国公爷说,怎么能说一个月的胎儿的命不是命呢。 何况大夫人肚中还怀着两个女娃娃。 人不能这么自私啊,为了自己的孩子,要她们的父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姨娘,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我们本来就是庶出,原本的日子就不好过,全部仰仗父亲和母亲的鼻息,若是得罪了母亲只怕日子不好过。” “大房在盛京城不会待多久,西北边境离不开他们,早晚要回去的。郡主虽说已经认回,但她要么随大梁使团回大梁去,要么会跟着大伯他们去西北,也不会在盛京待多久。” “记住了,我们是二房的人,二房若倒,我们俩也不会有好下场。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我们得站在二房这边。” 其实她看得出来,有李双琰这个人在,镇国公府一日都不得安生。 说什么她迟早会回大梁去,或是去西北,这些不过都是骗姨娘罢了。 李双琰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这两天,她也看到了,大伯母忙着各盛京城里与家勋贵世家来往,便是要给李双琰寻一门好亲事。 她算是知道了,只要李双琰在盛京城一日,这国公府就安宁不了。 “好好,汐儿,姨娘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得对,说得对。” 李双晚回到青兰院后,便吩咐红霜:“你盯紧着点殊兰院那边。” “是,郡主。” 李双晚眸色深深,今天在松鹤堂,她两次三番都看到了李双汐和童姨娘之间的神色交流。 傍晚的时候,李元明下职回来了。 从下人嘴里,知道了一些刚开始时发生的事。 老夫人真是越发糊涂了,好好的在西湘城待着不好吗,也不会少了她的吃穿,回盛京城来干什么。 他去松鹤堂看了老夫人。 老夫人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瞧上去气色反而比上回看到的时候,好许多。 又细细问了蔡嬷嬷事情的经过后,心中也大致有数了。 蔡嬷嬷哽咽道:“二公子,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才回盛京城,就被郡主给气病了。这,这,郡主也实在是不孝啊。” 李元明脸色一沉:“蔡嬷嬷,连大夫都说了,祖母是旧疾发作,她哪次来盛京城不是住不了几天就会头痛欲裂,和郡主有什么关系!” “休得在外面乱嚼舌根,若是让我再听到这些话,你也别怪我不念你伺候祖母这么多年的情份,要发卖了你,也就发卖了!” 第462章 祖母之死 蔡嬷嬷吓得噗通跪地,老夫人疼这个孙儿跟护自己眼珠子似的。 若真发卖了她,老夫人也不会说他半个不字。 “二公子,老奴知错了。” “嗯,好生伺候祖母。” 见李元明要走,蔡嬷嬷忙道:“二公子,老奴总觉得这个郭大夫不大靠谱,您看要不要再去请个大夫来给老夫人瞧瞧?” 听蔡嬷嬷这么说,李元明一双冷肃的眼扫向她:“人民医院的大夫都不靠谱,蔡嬷嬷你倒是说说看,还有谁可以?” “能,能不能,二公子您能不能去求求太子妃,请太子妃派个太医来给老夫人看看啊?” 李元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只把蔡嬷嬷看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再不敢多言。 李元明抬脚离开,离开前,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老夫人。 他们怕还不知道,二妹妹这个太子妃快要当到头了吧。 还在这里做着皇亲国戚的美梦! 入夜,顾星言翻墙进来,环住李双晚,将她圈入怀中。 李双晚脑袋抵在他的下巴。 “我刚离开,便听说老夫人回来了,有没有为难你?”顾星言问道。 “你还怕我吃亏?” “她是长辈,我是担心她拿个孝字压你。” 确实,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北晋重孝,但凡有不孝的,人人唾弃。 “没有,她说不过我,又气不过,就装晕。既然装晕,我便让她真的晕上几天,免得天天在耳边聒噪。” 顾星言轻笑。 李双晚转过身,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我今天想到一件事。” “嗯,你说,我听。” “老夫人原是我祖父的妾室,是我祖母去世后,因照顾我父亲有功,再加上祖母临死前,拉着祖父的手,让他务必善待老夫人,在她死后,将她扶正。” “那时我父亲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她又身怀有孕,依旧不辞辛劳地养育父亲,祖父也是深受感动。” 李双晚顿了顿又道:“故而,等老夫人生下二叔后,便被我祖父扶正了。” “可现在想想,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顾星言稍一想,便问道:“你是说你祖母的死,有隐情?” 李双晚点头又摇头:“还不是很确定,得有证据才行。而且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要想查清当年的真相,没有那么容易。” “交给我。” “你?” 顾星言轻笑:“嗯,你忘了,我们大梁在北晋有情报机构。我让林木森安排人去查,只是正如你所说,时间过去太久了,能不能查到,查到多少,不敢保证。” 李双晚知道,这件事很难,就算真的有问题。 当年,给祖母接生的,伺候祖母的老人大多都已不在人世了。 “好。” “我听我娘原先提起过,说是老夫人在嫁给我祖父之前,定了一门亲事的,是她母亲的娘家表哥,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成了我祖父的妾室。” 顾星言轻国摩挲着姑娘薄纱下的皓腕:“我让人一并查清。” 李双晚点头,这件事交给星言,也好。 一来,她在西北长大,盛京城和西湘城这边的人脉不广。 二来,凌恒这段时间盯着国公府,万一被他发现了就有些麻烦了。 但星言不一样,他是大梁亲王,而且有林木森这个隐线, 可以交给他。 “李元明在替凌恒做事。” 李双晚点头:“嗯,已经看出来了。” 顾星言挑眉轻笑,他也是林木森得到消息告诉他的:“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今天一回来,先去松鹤堂看了老夫人,出来后什么也没说,更没有让人去找别的大夫。” “我这位好二哥,本就信不过我们大房,若不是在替凌恒做事,早就另请大夫了。” 李双晚冷笑一声:“这说明,凌恒想要用在我身上的伎俩,李元明一清二楚。” “那天李双苗来抢那箱东西的时候,他便极力阻止,只可惜,有蠢猪一样的家人,他一个人再怎么三头六臂,也拉不回来。” 李元明自以为是,却不知,这次,他们踏上的将是一条不归路。 二房和凌恒搭上关系也好,省得她到时还费两份心思。 “还有一事。”顾星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 “二哥两天前醒了,洛姑娘一直守在他的榻前,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恢复得极好。他们打算这几天便动身来盛京。” 李双晚惊呼:“过几天就来?顾星琅的身体吃得消吗?他这次可是身受重伤,险险才捡回一条命啊。” 顾星言用嘴呶了呶她手上的信:“自己看。” 信上只写了简单的几行字,是让飞鹰传来的。 顾星琅已醒,他知道洛洛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好姐妹,便坚持要和她一起来北晋。 而顾星琅也已经知道了李双晚的真正身份。 说是坐马车,行驶得慢一点,再加上有她这么一个神医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杨洛百般阻止,但奈不住顾星琅的坚持。 他们打算六月二十八,也就是两天后从四九城动身。 他们这一路过来,三千里路,按马车每天行驶一百里,也就是整一个月。 李双晚朝顾星言扬扬手中的信:“看来,这老天注定的缘份已经牵上线了。” 顾星言圈着她的腰,嗯了一声:“我们也是老天注定的缘份。” 说着就去吻她。 李双晚拍他:“先别吵,我想想这事怎么弄,顾星琅毕竟重伤初醒。星言,你说我们要不要派几个人去通州接,或者干脆我们自己过去接他们吧?” 她对顾星琅的伤总有些不放心,受这么重的伤,长途跋涉如何吃得消。 而且她也担心陈士辉他们此次没能杀得了洛洛,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话,顾星言听了不高兴,于是打横抱起姑娘。 李双晚赶忙攀住他的脖颈,惊呼:“顾星言,你干嘛?” 干嘛是真没法干点嘛的。 只能:“与本王在一起时,竟然还想着别的男人,你说本王要干嘛!” 一把将人扔到了床上,便倾身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