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宫斗上位,太傅父凭子贵》 第1章 无宠妃嫔 贞元七年,仲夏阆月。 重翠扑人,日午的碧纱橱本是荫凉的,大槐亭亭如盖,合了芭蕉,枕风倚枕,好不惬意。 可这是天家贵重的住处。 宫人们只能埋头日光下,一派愁苦的洒扫。带了怨愤,连挥动的畚箕都响出了极尖锐的扫地声。 袍下穿的厚底履湿热,走起路更是来水唧唧的,昭示着六月徂暑的苦热难耐。 沿南,扫到檐牙高啄的住所儿,便是最巍峨的所在,皇上的勤政殿。 \"这天快热煞我了,巴巴儿的干,月底就领这几两碎银。\" \"得了吧,咱们是奴才,天生的贱命。你瞧那边,可是顶贵重的人儿,不也得学了雀鸟献媚,在日头里晒着,就知足吧。\" 后蜀覆灭,如今穿了金足舄的上位者,虽说是先帝嫡出,可经了番龙争虎斗,烽鼓不息,难免百业凋敝。 因而一上位,便严苛明政、早朝晏罢,带着下头的宫仆也是如履薄冰的利落。 油水少、活却多,宫仆难免心窝子蕴了火,直辣辣的亟需发泄。 \"勤政殿的人嘴舌越发厉害了,剪了去也罢,省的嘴臭。\"福娘听罢,睨了几人一眼,却转而又蹙了眉,浮了担忧之色。 越姬娘娘夜里梦魇,瞧着无甚波澜,可昨夜她跑进了内室,点了四角方灯,却清晰的看着云母罗汉床上的娇人儿不停的瑟缩着。 那急促的低呼声,短且惊骇,像是触了尸骨的寒凉。 雪颈的汗晕湿了帐幔,连带着鼻尖的红痣也勾人得紧。 次日醒来,越姬便一改往日温吞的模样,诡谲的非要亲自熬了春信甜汤来献给皇上。 取了寒酥雪降的露珠,煨一壶雪中春信,再佐以圆子、银耳、龙眼,味醇厚香,可以解暑沁口。 要知道,她家娘娘入宫三年,身为先后庶妹,地位算不得贵重又尴尬,因此从未承宠,连皇上的影儿也难见着。 崇阁巍峨的金辉兽面上也浮起了光斑洒下的热浪,暑热晕厥可是能死人的。 \"娘娘,午头晒,皇上想必歇了,不若咱们走吧。\" 福娘高高的举着绸布的盖撵,平整的盘髻都累歪了,听了宫仆的话,更是气得打了趔趄,可匍匐的丽人,却丝纹未动。 菉竹色的裙裾带了浮光流翠的荫浓色,尺腰盈盈不停打着颤,装了甜汤的竹屉仍旧稳稳的端放着。 怪可怜的。 福娘连忙递了帕子擦汗,可伶仃的手腕却被攥住,越容因颤抖起身,咬着贝齿撑着:\"不必担忧,李郑没出来,本宫还能等。\" 殿内皇帝午寝,总事太监须在旁守着。 李郑见皇帝酣睡着,连忙阖了门踮脚出来,拂尘一扫,瞥见了抹浮光流翠的绿,连忙福身:\"奴才请越姬娘娘安,您莫等了。皇上不传召,奴才也没法子。\" 皇上听闻越姬前来,低眉应了声,便再无反应,直到批完了折子,合衣静卧。 掂了掂手中的拂尘,李郑有些无奈,不过万般诉说,皆化了一声喟叹。 这位越姬娘娘,当真如越人歌中唱罢的那般蹙烟膏眉,雨洗春眸。连带着小脸白腻塞雪,恰似绿蓬清亮。 可惜了,国色尤物,皇上不喜欢,终究是枉然。 李郑劝阻的话顺着热风,淌进了越容因的耳里,她还未启唇,身后先传来了声嗤笑。 锋利带刃、暗含了刻薄的毒辣。 \"奴婢远远儿的便瞧见了越姬娘娘,天这样热,娘娘真是好兴致。\" 不必回头,便知来人是谁。 \"秀雅姐姐当真是嘴快,可惜了,这么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宫女。\" 福娘怼了回去,想靠近对峙,却被一双玉手拦住,越容因神色微淡:\"勤政殿外,不许胡言。\" 见越姬波澜不惊,秀雅讽笑一声,本称得上清秀之姿,可长眸窄而薄,配了微高的颧骨,更显寡薄。 她恨不得扒了越姬的皮,让天下人来看看,药娘所生的狐媚子其实想代替她家皇后娘娘,抚育太子。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上不得台面、吮痈舐痔的贱骨头。 她掂了掂手中的食盒,挑眉:\"不打扰娘娘赏日光了,奴婢先进去了。皇上醒来,怕是想吃奴婢做的山楂糕了。\" 说完,\"无意\"的踢了静放的竹屉一脚,任由甜汤洒落了一地,淅淅沥沥的淌了出来。 门\"啪嗒\"被太监打开,又立即关上,见秀雅轻而易举的出入,越容因心头一震,随即是翻涌袭来的酸楚与恨意。 气涌翻腾,连带着逆上骨肉的沸血拥向四肢百骸,她的唇内也咬出了血印。 想来真叫人嗤笑三分。 她昨日竟然又做了旧梦,她的好嫡姐,当朝皇后,穿了耀黄的凤袍,快晴时雨,静静的睥睨着她。 瞳孔里映出的是卑怯温顺的一只......蝼蚁。 也对,她不过是太史家的庶次女,无论是自己的绣品被借花献佛,还是平素里做的诗律挂了嫡姐的名头,她的确如虫蚁卑贱。 无人知晓,冠盖京华的元德皇后,实际不过是空有名头的花架子。 不过又如何呢?直到薨逝,她仍旧是天下敬仰的圣贤皇后,尊贵无两。 想来越德琇泉下有知,知道她如今过的这样落魄,怕是能笑出声来。 如今,剥削她的好嫡姐死了,嫡母又\"粉墨登场\"。 她原以为温玉痕举荐她入宫,除照顾太子外,不会拦着她攀附荣华,壮大母族。 谁料先是安排了越德琇的宫女秀雅伺候皇上,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发妻的亲妹妹,碰不得,又插眼了夏嬷嬷盯梢着她。 当真是\"周全之策\"。 长长的护甲刺进皮肉里,越容因任由皮肉被划出密密的血珠,顺着皓腕流下,明瞳里是凛冽刺骨的雪。 今时今日的痛,这些人、这些事,她矢志不忘。 曾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风水轮流转,也该换换了。 福宁宫,冰鉴被风车鼓吹着,室内荫凉。 夏嬷嬷见主子归来,却毫不在意,打了个盹后才懒散行礼:\"奴婢按您嘱咐给太子爷送了桂花糕,可毓庆宫的人拦住了,这不,奴婢只能又拿回来了。\" 案桌上,放着已然凉透的桂花糕。 \"无妨。\"越容因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不屑与她多说,扫了其一眼:\"出去伺候吧。\" 夏嬷嬷瘪嘴离去,转身一溜,竟往柳贵妃的宫中去了。 偌大的福宁宫空荡荡的,唯翠竹幢幢,和了苍翠的合欢欢树,柔和了日影。 宫仆稀少,除了几个还算衷心的,剩余的太监宫女们都寻了借口去了其他宫里伺候。 她的身边只余了福娘、如意,还有几个小太监罢了。 万物静籁,在这宫中是最可怕的。砖是冷的,盘龙的石柱也是凉的,这样的日子她过了有整整三年。 今年盛暑,宫中人多格外热,偏偏柳氏和郑嫔沆瀣一气,见她仍旧无宠,克扣了近一半的冰量,如今,也要捉襟见肘了。 光影婆娑下,福娘拿了褐色纸包匆匆赶来,她看着失神落寞的越姬,轻唤:\"娘娘,奴婢采来了。\" 见福娘手中的纸包,越容音眸中波光微动。 前几日她偶然见了御花园的夹竹桃花苞微露,如今正是采摘的时候。花粉香甜,人的鼻子闻不到,可野兽却是灵敏的。 \"怕吗?\" 她握紧了福娘的手,美目莹光,氤氲了些愧疚之意。 入宫这几年,福娘跟着她,从没过几天好日子。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没个盼头。 \"奴婢不怕。\"福娘俯身回握。 年幼时,是娘娘给她赎了身,从毒辣的人贩子手里救了出来。自此之后,主子便是她唯一的光。 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计谋她自然也懂得,可即便是万重深渊,为了主子,她也甘之如饴。 第2章 获宠筹谋 御兽苑极偏僻,在奉天门靠近护城河儿的地界,面积颇大。翡翠绿的琉璃瓦顶下是黑色金丝楠木匾额。 全苑占地约一百多亩地,青石铺就,圆形石门分了东西两苑。上悬的\"龙生虎攀\"四字,是先帝所书,笔力苍劲,可见其嶙峋风度。 东苑。 翻雪狸是宫廷最名贵的御猫了,长毛柔顺,色泽如雪洁白,触感温顺,性子也黏糊,能随意躺在人的怀里,打着小呼噜。 美人坐枣花木的绣墩,抱了狸猫,竟也意外的相配。 小太监一时看痴了,憨憨的笑,随即反应过来,羞赧挠头。 越容因摸了把翻雪狸的毛,莞尔一笑:\"不必紧张,本宫素来无事,闲逛到这里,索性进来逗弄下猫儿罢了。\" \"是奴才失礼了。\"小太监怯怯笑了下,又解释着:\"早些年元德皇后极怕猫,因此御兽苑迁来这儿。贵人都不喜欢猫狗之类的畜牲,娘娘是头一个来的贵主。\" 笑容顿住,越容因嗫嚅着唇,刚要说些什么,蓦的,西方传来了声浑厚、极具撕扯力的吼声。 小猫儿吓得一个激灵,\"嗖—\"的一声,飞快的窜到了海棠花圃中。 \"娘娘莫怕,是西苑的花豹,波斯进贡的野兽。\"小太监连忙安抚。 福娘一愣,眸色惊诧:\"娘娘,奴婢还没见过花豹呢。\" \"你倒是个好奇的。\"越容因笑着点了她的额头,看向小太监:\"既然无事,你领她去瞧瞧吧。\" 福娘跟着小太监,紧紧捏着袖间的纸袋。绕过连廊回幔,果然铁金的偌大笼子里,蜷缩着布满斑点的花豹。 见来人,花豹睁了兽金色的瞳孔,警惕的耸了耸鼻子,见是人类,又消了警惕,\"啪\"的一声倒下继续酣睡。 \"这豹子倒是个心宽的,有人来也没什么反应。\" 见小太监一时望向天边的野雀愣神,福娘打趣着,边微挪脚步,直到凑近笼子,拿了鸢尾的丝帕捂嘴,咳嗽了几声。 夏风拂过,纸包中的粉末顺着风向落入了豹笼中。花豹抖了抖须毛,清醒了过来,随即又懒洋洋的吃起了生肉。 大口咀嚼着肉,血淋淋的,看着瘆人。 小太监皱眉,有些反感:\"福姐姐,这豹子吃东西没个体面,不若咱们回去吧。\" \"嗯,走吧。\"福娘点头,神态自若的出了兽苑。 \"见过了?\"见越姬抬眸询问,眸间波光流转,福娘对视一笑:\"是。\" 御兽苑的宫仆都算清闲,喂养野兽走禽之外,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提起越姬,都连连叹息。 说起来真是悲哀,这位越姬娘娘明明是如花美眷,偏偏不受帝王宠爱,这些日子也只得来这侘寂之地逗弄畜牲,也算了度残生。 夏至,兽苑难免野兽开始躁动,春情靡靡的季节,花也带了甜腻的浓香。 越容因抚了抚身下的猫儿,猫儿打着呼噜,隔壁的西苑,传来了男童倨傲不羁的嗓音:\"都别拘着本殿下,我看你们这些阉人不想活了。\" 随即,一个猛踹声后,肉体扑通倒地的闷响传来。 苍老的声音无奈又哀戚,隔了墙壁传了过来:\"太子殿下,您的身子可金贵着呢,踹死奴才都不要紧。您可万万不能靠近这豹笼呐,野兽扑人!\" 越容音起身,绕到了西苑的拐角处,一眼便瞧见了男童拿着狗尾巴儿草,挑逗着虎视眈眈的豹子。 周边的人敢看不敢言,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自顾自的耍着威风。 显然,花豹已经被激怒了,狗尾巴草格外痒,一伸一缩的逗弄下,花豹瓮声瓮气的抽耸着鼻子,瞳仁被气到紧缩,发出了低吼声,紧紧的凝视着面前的男童。 \"这豹子也不过如此,连驯养的野犬都不如,懦弱至极。\"周承之语调高昂的说着,眉宇间带了飞扬的不屑。 他方才六七岁的年龄,生得昳丽俊秀,瞳仁湿漉漉的潋滟,肤色像糖糕儿似白皙,唇也是樱珠儿一样的红润,和神枢上的玉童一般。 可惜了,却是个桀骜不驯的蠢货。眉眼间的戾气野性,毁了难得的好颜色。 刚才踹的那一脚,害得东宫的老管家瘫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长须上也沾满了泥土。 越容因眉眼温婉,眸底却覆盖了阴翳的恶趣味儿。 如果越德琇在天有灵,知道自己拼死生下的嫡长子、当朝的东宫,是这种货色,会不会后悔呢? 周承之无聊,刚要离去时,瞧见了走近的一汪碧色,蹙眉。随即嗤鼻道:\"你怎么又跟着我,真是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真是烦死了,自从这个所谓的姨母入宫,便天天的来骚扰他。可惜了,毫无作用。 父皇不喜欢她,他也是。 越容因倒也不恼,瞥了眼鼻头微耸的豹子,横立着兽瞳显然动怒不已,笑着走近:\"本宫许久未见太子殿下,实在想念,偶然遇到,自然要来看看你。\" 周承之蹙了眉宇,嫌弃的退后,直到靠近豹笼的半寸处,不屑的指向面前言笑晏晏的人:\"滚开,我不想见到你。你胆敢再靠近,就滚去冷宫和疯子作伴吧!\" 男童话音刚刚停下,越容因面容带了委屈之色,莹剪的眸子却落了促狭的意味:\"太子殿下不喜欢我就罢了,可是这豹子危险,太子殿下快离远些。\"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 \"你管我!\"周承之背对着豹笼,得意忘形的冲着越容因挤眉弄眼。 果然如她所料,男童性子桀骜不驯,专门与人对着干,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豹子金黄的兽瞳睁到了最大,露出与少见的癫狂之色,眼圈猩红,蠢蠢欲动。 花豹伸出了利爪,鼻子不停耸动着,嗅闻着让它几欲发狂的气味来源,上下左右,不停的寻找着。 终于,它赤金的兽瞳紧紧的聚焦在了面前的男童身上。 随即,慢慢俯身,四肢微耸着摩挲地面,直到确定好了目标,骤然,腾空而跃! 铁栏杆在花豹猛烈的一掌下,瞬间被拍断,落地发出了铁器激鸣的刺耳声响。 它顺势,匐着壮硕的四肢在空旷石板地上打磨着,为捕食做着准备。磨好了爪子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周承之的方向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太子殿下,小心呐!\" \"快,来人护驾!侍卫呢?\" 东宫的老管家发出凌厉的惊呼,进入兽苑时,周承之发了好一通脾气嫌弃人多,侍卫便都候在了兽苑外等待。 男童愣在原地,看着腾空的庞大黑影,和周边的人一起张大了嘴巴,瞬间哑声。小太监跑到了最后面,胆怯又紧张,小声嘀咕着:\"太子爷吓失禁了。\" 众人惊愕中,只见一道纤纤身影掠过,以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太子爷身前,把他牢牢的护在了身后。 同一时刻,豹子长长的利爪,深深的刺入了女子瘦弱的脊背中。 \"嘶啦—\"绸衣丝帛被撕破,发出了皮肉割开的响声。 \"啊——\" 越容因感觉后背被刺出了巨大的血洞,血肉模糊的一片,霎时间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了惊悸的痛呼。 女人的凄厉叫声传来,众人才缓过神来。 穿了枣红飞鱼服的侍卫整齐有列迅速圈起两人,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平日里看起来柔弱如花的娘娘紧紧护着神=身下的太子殿下。 \"越娘娘。\"周承之惨白着脸,震惊不已。他看着抱着自己的女子,眸里隐有泪光浮动。 越容因的靛青色的罗裙被血红染湿,连带着后背的薄纱也被花豹的利爪裂开,细腻的雪肌中间,是一道露了森森白骨的长痕。 喷涌而出的鲜血晕湿了的面,瞧着触目惊心。 血痂与汗糊住了她的长睫,视线失焦,可还是能看出奔赴而来的身影,穿了一身明黄,焦急、慌乱。 越容因笑着阖眸。 皇上终于来了。如此,也不算辜负她的良策。 第3章 初见裴郎 嘶,好疼。 浑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再次醒来,隔了帐幔朦胧,越容因迷迷糊糊看见了道颀长的身影,端坐床边。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 龙涎香? 意识到这儿,越容因想立即起身,却被缠绕的绷带给牵绊住,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帐幔外及时的递来杯春信茶,只是钳住杯口的手修长白皙、骨肉匀停,微绷的青筋隐匿在筋骨下。 不是福娘。 越容音掀了帐幔,映入眼帘,是男子清隽到苍白的脸,龙袍的金边贵气凛然。 \"还疼吗?\" 周元鹤体贴的替她擦拭了鬓角的汗,语态温和,只是绀青色的眸底淡淡的,带了些许审视和试探的意味:\"你为救太子负伤,朕甚是感激。如此,嘉奖你什么好呢。\" 越容因瞧见了皇帝半冷的神色,眸底晦暗,她便知道周元鹤会起疑心。帝王之心,如伴虎偈、深如寒渊。 好在,唯一的证据早在一派慌乱时,就被福娘处理掉了。 她若现在求了嘉奖,堆金积玉,那么今日所受的皮肉之苦,就没了用处。 \"臣妾不疼。太子殿下没事吧?\"美人再抬眸间,苍白的娇眸里含了焦灼忧虑。 见越姬满身心都惦念着太子,周元鹤摩挲着腕间的迦南佛珠,他极满意妃子的乖巧与适度,眼尾的冷意消弭了些。 \"承之没事,你也好好休息。琇娘在天上,也惦记着你们两个至亲。\" 可笑。若当真惦记,越德琇只盼她死在花豹爪下。 面色不显,越容因瞧见了周元鹤眼底的乌青,于是轻捏着男人紧实的肩:\"皇上政务繁忙,回勤政殿休息吧,臣妾真没事。\" 以退为进,才是长久之计。 周元鹤是个冷情冷性的,靠着长久的愧疚与怜惜,她才可以缓缓图之。 果然,话音一落,周元鹤抬了眉骨,诧异之色转瞬而逝,更加意外。面前的人竟然不借机邀宠,还推着自己走。 他神色微怔,离开前难得嘱咐了福娘等宫女几句:\"照顾好你们家娘娘。\" \"娘娘怎么不留皇上呢,多难得。\" 如意点了松木香,有些不解,可她又觉得面前的越姬娘娘仿佛胜券在握,淡定异常。 果然,随后几天,流水样儿的赏赐络绎不绝的进了福宁殿的朱红大门,天家恩赐贵重,何况又是连绵不断的好几日,终于也惊动了太皇太后和越家。 温玉痕也派人传来了家书,明里暗里\"提点\"着越容因,莫要僭越了宫规,连累母族。 只是,就绿头牌而言,周元鹤仍旧是翻着其他嫔妃的牌子。甚至是宫女出身、生了二公主的郑嫔,也承宠了几次雨露。 只有越姬,赏赐之后,又是无边的空寂,以及被嫔妃暗的里更加放肆的冷嘲热讽。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越容因思忖了几日,连带着秋水剪瞳的眸子落了阴翳,却终究无果。不过好在,经救太子一事,周承之不再排斥她了。 既然周元鹤这边,仍旧是毫无进展,不如继续从太子这边下手,也好立住这好姨母的形象。 只是,她不知,勤政殿燃了鹿首熏炉,凝神静气,可矜矜业业的皇帝难得失神,拿了刻着\"越姬\"的绿头牌若有所思。 连鬓角落了海棠,也丝毫不知。 李郑见皇上近些日子茶饭不思,显然有心事。又见他摩挲这越姬娘娘的绿头牌,心下一惊。 呦,真是稀奇了,看来这越姬娘娘要转运了。 李郑意会,他打小跟着皇上,自然明白皇上的顾忌,于是劝诱着:\"皇上您心里记挂着越姬娘娘,又何必只巴巴的看着呢。\" \"放肆!\"周元鹤敲了下奴才的头,可语气却轻松舒缓。 见皇上未生气,暗自舒了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李郑便想着送越姬个顺水人情,再次劝着:\"奴才见越姬娘娘平素里也是神色郁郁的,盼皇上,就像是久旱盼甘霖呐。\" 周元鹤眼皮微抬,有些意动,随即又覆上了犹豫之色,唇边擒着的笑意也淡去。 兀自叹息:\"罢了,怎么也是皇后亲妹,再等些日子吧。\" —— 是日晴朗。 见皇帝赏赐,福宁宫前些日子好歹有些妃嫔踏足,如今却又寂冷了下来。 \"个个的都是人精,眼见你没恩宠,跑的影都没了。\"陈昭容生的丰润娇憨,琼鼻小口,面色如瓷滑腻,柔情绰态,偏偏音色爽朗,性子也是率真果敢。 周元鹤也颇宠爱她的好性子,有了大公主后,便直接给了她二妃之下、九嫔之首的昭容之位。 陈昭容和越容因的嫡兄是故交,因而常来探望。眼见这样门庭凄冷,一时起了火,直辣辣的便发泄了出来。 越容因正煨着马蹄羹,听着来人的话,也有些哭笑不得。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即便与陈元窈少年相识,可深宫势力盘根错节,她也不会多说半分。 总算送走了陈元窈,越容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拆了纱布,结痂处经过珍贵药膏的涂抹,也愈合的差不多了。 她趁着周承之去上书房,正好送去马蹄羹。既然要演这\"好姨母\"的戏份,就得演得全须全尾的。 上书房位于西五所,绿色琉璃瓦顶式的假山与潺潺绿植隔开东西两苑,开国皇帝特意安排了西苑专为东宫学习休憩之所。 穿了连廊水车,长廊烁回,走了许久,越靠近西苑书房,越是能听到男童隐忍的哭声。 抽噎的可怜。 直到轻声走近书房半开的窗棂,福娘瞧见了什么惊呼出声,意识到失态,连忙捂唇:\"娘娘,是太子殿下在哭。\" 裙摆急切,摆动出涟漪,越容因连忙推开了屋门,周承之缩在墙根处,双目微红,啜泣着背着书,连带着侍读也一起罚站。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他看见越容音就像看见救星一般,连忙扔了书,扑进了馨香的怀里:\"越娘娘救我!\" 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气焰,反而像受惊的白兔,蜷缩在她的怀中瑟瑟发抖。 越容因连忙拍打着他的背安抚着,抬眸,才瞧见了屋内第四人。 光影明灭,男子长身玉立,一身翠青鱼飞服,极劲实落拓,玉质长绶带裹着腰身,下颌优越,瑞凤眼长而外勾,狭长旖旎。 平白给周身清冷矜贵的气质添了些暧昧绮丽之色。 她知道,上书房刚来的师傅是新上任的都察院太史,兼太子太傅。 裴宴礼,太平***的嫡子,生得鬓若堆鸦,京中人称玉面菩萨。端的也是世家门阀固有的清贵无双。 \"臣奉命教授东宫,连皇上也无权在课上过多干涉。\" \"不知娘娘,可否明白?\" 裴宴礼音色极冷,甚至连眉也未抬,只捻着手中的书,余光瞥了眼,提醒道。 毫不客气,却有资本。 要知道裴家乃是京中百年望族,不然如何尚公主?清河越氏在其面前,也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越容因微抿唇,心中微涩。 她搂住怀中瑟缩的周承之,抬眸,柔声劝着:\"本宫知道太傅苦心,只是太子前些日子刚受惊,如今又这般劳累,怕是吃不消。\" \"不若,缓几日?\" 循循善诱着,越容因眼尾微勾,带了娇憨的怜态,美人求情,总是惹人垂爱的。 可前提不是面对着心如玄铁的直男太傅。 裴宴礼听闻,嗤笑一声,总算合了书。 他正眼看向面前堪称国色的妃嫔,神色无波:\"微臣所做,是为了国本而立。娘娘讨好或邀宠都好,微臣无权多言。\" \"只是——\" 裴宴礼压低了眼皮,带了凌厉莫测的弧度:\"娘娘万不该拿太子殿下做筏子。\" 什,什么? 越容因踉跄了几步,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这样冷酷的揭穿,连护住周承之的手也放开了。 她定定的凝视着前方的人,唇薄而直,像笔挺的长缨,带了逼仄的意味。 裴宴礼话毕,神色却依旧清淡矜贵,仿佛昆山神君,高不可攀。可骤然,他听见了耳畔传来女子娇柔的啜泣声。 眼见这位越姬娘娘,不动声色的哀声垂泣,呜呜咽咽的,带了酥软勾人的尾音,让人心头一颤。 裴宴礼总算变了神色,却是更加冷透,带了不耐:\"娘娘若觉得微臣说得有错,大可去向——\" \"太傅没错。\" 越容因打断他,尾音带了哭泣后的娇软后调,无故的勾人心魄。 自顾自的抹了把泪珠,越容音起身,行了个君子文臣间的大礼:\"本宫刚才有错,先赔不是。\" \"只是。\"裴宴礼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直直的撞进她水洗般的眸子里,少女委屈与酸楚都要溢了出来:\"太傅不该这般想我。入宫并非为名位恩宠,只为全了嫡姐的遗愿,照顾好太子殿下。\" 自称\"我\",而非\"本宫\",周承之一愣,他这位姨母显然受了极大的委屈。 \"本宫不会再打扰了。\" 说完,越容因提了裙尾,掠过众人匆匆离去。 瞧见裴太傅失神的眼底,周承之竟从中瞧出了几分失措和震惊,难免生了些再加重的搞怪意味。 裴太傅如此古板正直,难得犯了愣头青的错误。 周承之拉了下裴宴礼的袖口,\"好心\"提醒:\"先生,这位是越姬娘娘,我母后的亲妹妹。你错怪她了。\" 裴宴礼抿唇,鼻骨挺直的垂悬着,带了文人的古板僵直,过了片刻,才嗡声点头:\"知道了。\" \"书中曾说: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周承之见裴宴礼不再冷凝着脸,笑着凑过去,一脸欠揍:\"先生教我的话,如今自己却忘了。\" 第4章 终得帝宠 福宁宫,正殿内。 隔了黄九狮图的坐屏,檀香袅袅升起。檀香宁神、精气,埋一支进狻猊香炉里。 福娘几乎不敢喘息,娘娘虽然不受宠,可也没受过这奇耻大辱。 见她压低了眼皮子,偷偷看了眼自己,越容因无奈一笑:\"无妨,这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盛气凌人。况且,还是京都裴家。\" \"只是——\"越容因略带了迟疑,有些不定:\"太子那边,暂时去不得了。你我都不了解这位裴大人的性子,万一是个爱参奏的,捅到皇上跟前,就得不偿失了。\" 她方才哭泣,伤心与委屈虽然有,却不足以落泪。扮了可怜样,是来日万一裴宴礼告了她一状,她至少还有翻盘的可能。 门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落声,雨打垂叶,新垂桐子,可门外的晚银桂花栽却还未搬进来,湿哒哒的淋着雨,看起来甚是可怜。 \"夏嬷嬷当真是个懒骨头。想来必是去了柳贵妃处,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安排的人却亲近起了大小姐的宿敌。\" 福娘愤愤的吐槽着,谁不知道柳贵妃素来与先皇后不睦。 在贞元初年,皇上行登基半年,皇后边怀上了太子殿下。众人喜悦时,宫中又传出了柳贵妃也一同遇喜了。 这时,众人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六年前的长清宫夜宴上,皇后忙着亲自安排宴席,却破了羊水。恰时柳氏也突然发动,一前一后的,两人都生下了皇子。 柳氏所生的周怀之,虽是庶出,却是长子。为此,皇后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哪有一同生产这么巧的事,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让如意搬进来吧。\" 越容因倒不在意夏嬷嬷的举止,反正柳贵妃倨傲,看她本就横竖不顺眼,夏嬷嬷去了,反而清闲自在。 只是晚银桂极稀有,淋坏了实在可惜。 既然柳贵妃这么喜欢她的宫仆,那么她自然要收些回馈。 唤了如意进来,越容音交待了一番。 如今,承帝王恩宠,棋差一招的原因,她思忖多日,算是想明白了。还是皇帝对她不够怜惜,救了太子此事虽然英勇,但她做的力度不够。 只能说皇上生了些感激之情,见她如今无事了,这点怜惜估计也很快就会下去。除非,有人推波助澜一把。 只是如今,她不好再主动出击,剩下的助力,就都靠平素这些想把她按在泥地里碾压的人了。 雨密密的越下越大,滴落到青石砖的小坑里漾了涟漪,如意总算见到了小根子。 假山后靠近冷宫,少有人来,又是雨天。小根子矮小清矍,从小道走近,露了张麻子脸:\"如意姐姐,你找我。\" 凑近了,如意低声:\"如今主子有难处,用你的时候到了。\" 昔年流民之乱,小根子家里送了七岁的他进宫,换银钱填肚子。年幼的孩子冲撞了贵人,就要被拖到慎刑司打死。 是随嫡母进宫、探望皇后的越容因乘撵路过,举手之劳,救下了他,机缘巧合他进了毓庆宫,成了太子爷身边的奴才。 小根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听了如意的话,满眼郑重:\"奴才为了小主,在所不辞。\" 几日后,流言蜚语在宫内传了开来。 听闻先从太子爷的毓庆宫传出的,奴仆无事,凑堆说着太子爷的姨母无恩宠,想来是皇上已然不喜越氏一族和太史大人。 柳贵妃盛眷正浓,大皇子聪颖伶俐,熟读百家书,而太子却是个顽劣的,晨昏定省,从未早到。 对比下来。难保皇上不起废太子的心思。 \"随后呢,太子暴怒之下,是如何说的?\"越容因环胸侧躺在榻上,听着如意打听来的话。 如意眸子一亮,捂唇笑着:\"奴婢正要说呢,太子爷盛怒之下,不假思索时竟然说他这太子之位不若直接送给了大皇子。\" 交谈间,福娘匆匆小步跑了进来,见四下无人,合了内室的门,气喘吁吁:\"娘娘,果然如您所言,皇上听了流言怒不可遏,先是惩戒了柳贵妃,收回了暂代的皇后册宝,又罚了大皇子禁闭,连带着柳贵妃的母族在早朝时也受了牵连。\" \"皇上到底仁善了些。\" 越容因有些失望,向来东宫之争是最令人寒蝉如噤的,想来周元鹤不过是看在流言尚未传出,才免了重罚的心思。 不过,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福娘,今日沐浴,把我收的那盒杜衡香拿来,还有压了箱底的苏绣亵衣。\" 福娘按吩咐做事,却还是不解越姬娘娘为何突然淡扫脂粉、对镜明妆,直到夜色弥弥,戌时左右,门外突然响起了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福娘了然一笑。越女新妆出镜心,原来为的是洞房停红烛。 娘娘总算是否极泰来了。 \"皇上?\" 黑夜中,越容因神色诧异,凝视着颀长英挺的身姿,福身:\"您怎么来了?\" 美人卷帘坐,银鸭自添香。周元鹤眸色微沉。少女肤色有如明月生晕,乌发如瀑,惊心勾魄的尤物。 他来福宁宫,不过是为了惩戒救氏和长子的僭越之心,却未曾察觉,烛火盈盈下,越姬美貌更胜琇娘三分。 越姬微露了玉足,拖了素袜,菱角般的莹透。 只是......身下安静的某处,提醒着他什么。 光影明灭中,周元鹤微失神的眸子俄而清醒,随即沉了脸色,淡淡道:\"就寝吧。\" 宫人关大殿,内室合门。即便是没有寻常民间夫妇成亲的\"六礼\",或红绸缎被和龙凤花烛,也该有寓\"早生贵子\"的莲子、桂圆。 越容因见身侧的明黄色身影自顾自的脱了龙袍,安然睡去,只觉得内室仿佛有些冷,竟也灌到了心脏肺腑。 红烛高烧、男女缠身。 结跏趺坐、净空其身的是僧人,绝不可能是一个皇帝。 周元鹤长久未与嫔妃行房事,他性子冷,非不必要,也不愿用伤身的药助兴。只是今日,心头微燥,阖了眸,却仍未睡去。 旁边萦绕的香是女子的香,约是苍翠的冷调竹香吧。刚进内室,碧橱上的挂图笔迹,好似是琇娘当年名动天下的诗律。 神游天外时,他却突然听到了身旁的啜泣声。 身子一僵,隔了炙热的体温,他转身,直直的看向早已泪光莹莹的美人。 \"皇上......臣妾一直以来都知道,您的心里只有阿姐。臣妾虽性子怯弱,却不傻。\" 越容因哽咽着,鼻尖泛了梅子色:\"可,我,我也是女子。入宫三年,我也想夫君疼爱,哪怕,一刻也好。都是虚妄吗?\" 少女梦呓般,连自称本宫也忘了,看着她如杏枝的纯稚可怜,周元鹤只觉得胸口迸发的、无法遏制的欲望再次决堤。 像突然爆发的山洪,可却被冰冷的反应再次扼住,紧紧的,扼住。 他是帝王,九五之尊,四海平定的纷争,如今看来都是淡然。可,面对越姬的哭诉,他突然有些哑然。 见周元鹤波澜不惊的眸色暗沉,越容因心间微讽,有些意料不到他对越德琇如此情深,也静默了下去。 刚要再想法子,谁料身旁的龙涎香突然浓郁,周元鹤温热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薄唇凑近,轻吮了上去:\"因娘,改日吧。\" 改日,哪怕是酥春丹伤身,他也会给她一场完整的龙凤花烛夜。 可周元鹤阖眸,一派情浓时,未曾看见,身侧交颈的少女,难以遮盖的惊诧之色。 越容因有些不可置信,她摸到了周元鹤的脉搏,还算沉重、有力。 可他手腕桡骨的突起,用来诊断男女是否孕育子嗣的关键之处,却是奄奄一息的微弱。 所以... 她的心沉到了骨子里,原来所有的奢望,竟然都成了泼墨云烟,想求也求不得了。 第5章 陈年旧事 烛光燃尽,沉溺进了经年的梦里。 越容因在光影迷离中,再次见到了她的阿娘。 越州有名药坊铺子家的女郎,人称\"药房西施\",清丽绝色,却被太史强要了去,做了妾室,又生了个卑贱的庶女。 望族规矩繁多,她的阿娘被困囿在了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一间屋子里,逃不脱,挣不掉。 爹爹见美人冷淡,宠幸过了便没了兴致,自此之后,她的阿娘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了正室的手里。 想要外出,唯有主母点头才可以。她就看着阿娘第一次鼓足勇气提了想法,却被断然拒绝,还得伺候嫡母和嫡姐上了马车,看着她们扬长而去。 香山寺暮春有黄梅,阿娘想去,不是为了赏景,是为了替病弱的女儿求平安。 连这,也要被阻拦。 可她万万没想到,趾高气昂的越德琇却是被面色乌青的抬了回来,满城的名医,面对太史昏睡的嫡长女却手足无措。 说是半路越德琇见了春梅,幸甚至哉,下马车赏花时,偶然被路上的枝干划伤了腿,就成了这般的模样。 只有善良的阿娘,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怯怯的说着:\"我可以救大小姐。\" 阿娘去药房,拿了些少见的中草药,混合了磨成粉末,用白酒煮沸,再喂进越德琇的口中。 在众人惊愣的眸色中,越德琇奇迹般的缓缓醒来。 后来,蜷缩在阿娘怀中时,她问起了阿姐中了什么毒,仍然清晰的记得阿娘温婉的话。 \"你长姐,是遇上了唯有越州山谷才生长的藤丹花。这花呢,有剧毒,少服,会影响子嗣生养。可大小姐是被划伤,直接接触了汁液,因而昏了过去。\" 阿娘救了越德琇,却被嫡母暗自记恨,以为是刻意谋划,甚至陷害了阿娘与他人通奸,溺毙在了河中。 所以,越德琇何其狠辣,知道将死,又把藤丹花制成了燃香,给自己的夫君下了慢毒绝嗣,避免了太子之位拱手他人。 想来,周元鹤意识到了身体的怪异时,太医院也束手无策。命运作弄,即便她现在知道解药,也是于事无补。 次日,绿鹦鹉低声叫唤着辰时,福娘有些纳闷,明明昨日没听见房内叫水,为何自家娘娘眼下一团乌青,明显倦怠不支。 清晨皇上离开时,精神奕奕,也没颓废的样子啊。 昨夜梦魇缠身,光怪陆离。越容因揉着太阳穴提神,她竟然在梦中看到了荒坟、帝陵、白幡等哀戚的场景。 难免联想到无子妃嫔殉葬的严苛皇规,先帝曾废除,不知到了周元鹤这代,会否又复兴? 她会不会,也面临陪葬的结局? 知道了如此大的惊天秘密,难免人也心灰意冷,她刚要合了宫门再小睡片刻,谁料李郑竟来了福宁宫。 请安后,他竟然展开了玉轴的圣旨,笑呵呵:\"娘娘,请您跪下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福宁宫越姬,毓秀钟灵,秉德恭和。旨到之日,仍居福宁宫主位,以册宝封贵姬。\" 虽未行周公之礼,周元鹤却给她晋了位分,九嫔次位的贵姬。 \"奴才恭喜贵姬娘娘晋升,算是苦尽甘来了。\"李郑笑着讨了赏,又挥手,连串的宫女举了赏赐走进来。 \"金镶玳瑁镯、点翠的琥珀臂钏、烫金的玛瑙簪,这些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进贡珠宝。您呀,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了。\" \"替本宫谢过皇上,容我更衣后去谢恩。\" 越容因容色淡然,李郑只当她是高兴坏了,合了圣旨:\"那好,奴才就先退下了。\" 如今再次去往勤政殿,是为晋升谢恩。一路的宫仆也不再是冷眼相待,反而战战兢兢的行礼。 一日之隔,只因她终于承宠,便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可今时今日,她的心境也如窗荫一箭,大不相同了。 恩宠是为了皇嗣,若她没有生养的机会,不过是岌岌可危的荣华浮梦。 到了拐角处,撞上了难得素面的柳贵妃,卸了朱门绣户的浓艳脂粉味,倒有了几分琼枝一树的青涩。 \"越贵姬,一日晋升,见了本宫便不会请安了吗?\" 即便是当下失势,仍旧是趾高气扬的姿态,越容音一时困惑,在越府时,嫡母揣测给越德琇下毒至死的罪魁祸首,当真是柳贵妃这厮蠢货吗? 行了礼,越容因不再管身后碎碎叨叨的不屑声,如今她刚蒙盛宠,柳书屏还不敢拿她怎么样。 今时不同往日,李郑远远儿的见了她来,连忙迎来上来:\"皇上正和太史大人谈国事,娘娘您且稍等片刻。\" \"无妨,本宫等着。\"越容因有些忐忑,不知这位裴大人,会不会告状。如此年轻,有无带了文臣食古不化的酸臭气? 站在荫蔽处,过了大约一刻钟,才见门\"吱呀\"的开了。 先是一双长腿迈出,绣绿纹的罗袍倒显出了翠竹瘦雪的冷峻矜贵,一派光风霁月。 京都裴郎,果然好颜色。 裴宴礼见了她,神色一时错愕,随即又隐了下去,恭敬行礼:\"微臣拜见越姬娘娘。\" 仿佛前几日的事,浑然忘了,心无愧怍。 \"是贵姬娘娘。\"李郑殷切的纠正,却不敢太冒犯了这位裴大人,又是皇上嫡亲的表兄。 越容因便看着这位裴太傅又卡顿了些许,沉冷的底色裂了条缝,再次行礼:\"微臣拜见越贵姬娘娘。\" 抬眸间,这位小裴大人俊美无俦的脸彻底冷了下去,黑白分明的瞳仁睨着她,像在暗示,有完没完。 ...... 不知为何,越容因突然想笑,微勾唇,弯了眸子:\"大人不必多礼。\" 能让他吃瘪,也算是弥补了自己当日所受的委屈。 离开时,裴宴礼的步子比之从前的大步流星,更加快了些,直到掠过她的身旁,顿了顿,又掩鼻而去。 \"本宫身上可有异味?\" 越容因不解,唤了福娘凑近嗅闻,福娘也一脸懵:\"娘娘身上只带了些桂花的甜香。\" 两人对视无言。 入了勤政殿,越容因一眼便望见了满脸恨意的秀雅,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皇上身旁伺候着。 瞧着着实碍眼。 越容音轻蹙了眉,怯怯的看了眼她,身子一晃:\"皇上,臣妾如今承宠,心中有愧,想去坤宁宫拜见下姐姐。\" \"待到了琇娘的忌日,朕陪你一起。\" 周元鹤瞥了眼伺候的宫女,一时竟忘了她是皇后身侧的长御,姿态倨傲,难免失了分寸,惹了音娘徒增伤感。 可见琇娘生前的身边人,也并非都是知书达理的。 心生不喜,周元鹤大手一挥:\"李郑,带她下去。\" 秀雅一脸不可置信,满脸惊恐:\"皇上,奴婢是元德皇后身边的人呀,奴婢唔——\" 李郑见皇帝更加不耐,连忙示意小太监把秀雅捂嘴拉了下去。摇了摇头,从今往后,这宫女怕是不中用了。 这一插曲后,周元鹤倒是难得的凝了眉,往素威严的帝王倒带了些少年意气。 越容因明白,因为床榻之事,周元鹤是对自己起了愧疚之意,并不是喜爱。 或者说,即便是帝王的喜爱,犹如越德琇因古怪的痨病而逝,周元鹤辍朝三日。 帝王之爱,唯有三分,自留两分。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罢了。 \"贵姬之位虽不算主位,可福宁宫,只许你一人住,安心就是。\" 周元鹤握了越容因的手,柔软温热,腻如白瓷,像极了昨夜唇齿交融时的心魂授与。又见她翠眉娇憨,难得起了几分爱怜之意。 \"不喜欢?\" 见周元鹤询问,意识到失态,越容因勾唇:\"哪里呢,皇上垂爱,臣妾喜不自胜。\" 她感觉对方幽深的眼神窥出了几分火热,要将自己吞噬,其中倒映着自己,艳煞众生的明艳。 时间久了,或许皇上会有几分喜欢自己吧? 越容因心头晦涩,可这份浅薄的喜欢,能让自己有亲生的子嗣,不必陪葬帝陵吗? 显然不能。 皇上膝下,除了登基头年的两位七岁的皇子,五岁的大公主,四岁的二公主,便只剩了病恹恹的,刚满两岁的三皇子—周汀之。 这三皇子也是个奇迹,是周元鹤未完全失去生育能力时,宠幸了个舞姬,一次怀上的,如今由纯妃抚养着。 再往后,宫中妃嫔的肚子,便再也没了动静。 黑夜泛了浓墨色,京都太傅府。 雕廊画柱,野雀也歇在了窝里。 一派静谧中,书童却在小榻处惊骇吓醒,黑夜中,他只看见主子骤然坐起,连带着胸膛起伏莫测,也不知怎么了。 空气中还有着诡异的旎檀香,湿哒哒的,吹不散。 门外是雨打垂蕉,新叶罗子的湿腻,黑夜中,沉寂的眸色也荡起了烟雨清波。 裴宴礼哑声,看向书童:\"再换床新的夏衾。\" \"是。\"书童应声,抬眉看了眼自家大人,脸色绯红,比往日柔和,却又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越姬。 裴宴礼唇间咬碎了两字,想起巫山共梦中起伏交叠的身影,只恨不得从未见过此女。 第6章 太皇太后 回了福宁宫,刚到院中,隔了满簇压枝的海棠树,越容因就听到了女子铃铛般清脆的嗓音:\"你家娘娘呢,本公主要见她。\" \"公主殿下,我家娘娘尚未归来,不若您改日再来。\" 见如意弓着身子,有些无奈,越容因连忙接过话来:\"公主殿下。\" 随即,梳了坠马髻的少女见了她,便飞奔而来,杏眼含春明媚,恰如牡丹灼灼,胸片坠了绮罗流苏,明艳不可方物。 \"越姬,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少女如娉婷待绽的花苞,举止间也是娇憨的散漫。天家贵地生出的娇花,正是周元鹤的嫡妹—长宁公主。 \"公主找本宫,不知为何事?\"越容因见她急匆匆的样子,有些兴致怏怏。 她和长宁公主,素日里并无往来。 长宁拉了她的手,低声附耳:\"听闻你入宫三年突然承宠,是用了什么法子呀?如此好用,让我借鉴一下。\" 看着小公主清亮的眸子,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流言,越容因恍然大悟。 她怎么忘了,这位小公主在春宴上被皇上问起可有思慕之人,可是娇羞的点了头。 \"不知,公主爱慕哪家的郎君?具体法子,也得因人而异呀。\"越容因也不好推辞,毕竟长宁身份贵重,只好顺水推舟了。 \"哎呀。\"一提起此事,长宁倒羞红了脸:\"是裴表哥。\" \"裴太傅?\"越容因和身边的福娘对视,两人瞳仁瞬间放大,她环逸绝艳的脸上仿佛有了裂痕:\"公主好眼光。\" 真是......极好的眼光。 明明是金尊玉贵的帝姬,为何要喜欢老学究一样的禄蠹呆子,虽然这书呆子有副芝兰玉树的皮囊。 想到娇艳烂漫的少女合了盖头,嫁给个木头桩子,她便忍不住打了个瑟缩。 \"是吧,本公主也觉得,裴表哥生的俊郎,京中谁家贵女不爱慕呢。哎,对了你还没说,用了什么法子呢?\" 见长宁听不出她话中有话,越容因有些无奈又羡慕,宫中难有这份天真烂漫。 可要想摘下这枚昆山上的神玉,她也是束手无策。古板又耿直,文绉绉的冷厉。连桀骜不驯的太子都怕,她也不愿意牵涉。 没法子,她只能凑合提了个法子:\"公主应该也有所听闻,本宫在兽苑救了太子之事,想来如此,皇上才有所动容。这事情危险重重,也没什么借鉴的意义。若公主不嫌麻烦,不若绣个香囊给太傅大人也好。\" 想起两次见裴宴礼,对方只有玉带缠腰,周身素简。 \"绣香囊?未免太普通了些吧,再说裴表哥难道还缺一个香囊吗?\" 见长宁犹豫,越容因又加了把火,提点着:\"公主这样想便是大错特错了。香囊佩挂腰间,是私密之物。公主不抢先,万一来日,他人给了呢?要知道,男女间互赠私密之物,便相当于是钟情定亲了。\" \"对!\"想起什么,长宁小鹿般的水瞳蕴了火气:\"他家中确实有个烦人精表妹,明明不过是远方的表亲寄居,却日日寻了法子缠着他,多谢你提醒我。\" \"不说了,本公主得赶回去做香囊了。\"说一不二,长宁挥了手,风风火火,提了裙尾便匆匆跑了。 真是个急性子,越容因有些哭笑不得。 恰时,门外走进了一位嬷嬷,极规矩的行了个礼:\"越贵姬,太皇太后请您速去长春殿。\" 要知道,先帝因宠爱贵妃颠覆朝政,导致群王以及皇子合众叛变,引起四海纷争,直到先帝沉溺情色,意外薨逝,这乱世才得以平息。 百姓欢呼雀跃,可太皇太后失子,伤心异常,因此退居长春殿,不问世事,一心向佛,长伴香火袈裟。 太皇太后怎么突然要见她?不过再犹豫不解,也是要前往的。 长春殿飞檐翘角,朱瓦白墙,正院供奉的地藏王菩萨面目栩栩如生,金盘周匝皆垂金铎。 巍峨殿宇下是香火升烟。越容因前来,一时有些看痴了,难得静心。 \"恭敬弓身敬香的,多是红尘中客。\"不远处的声音轻缓悠长,回眸,数十丈外的高台上,鹤发慈目的老妇带了笑意,看着她:\"你便是越姬?\" \"是。\" \"随哀家来吧。\" 越容因随其进了正院,通体的古朴黑质的金楠木令人沉心,见她喝了茶润嗓后,太皇太后才缓缓开口:\"哀家不涉后宫事,只是听闻你是元德的妹妹,难得想看看你。\" 宫中极少有人能直呼越德琇的谥号,如今一听,越容因难免怔忡,随即颔首:\"阿姐仙去,臣妾也感怀不已。\" \"人人都瞧着皇宫富丽堂皇,哀家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太皇太后眉目带了悲悯,话中暗含了其他的意味:\"你是你,不必学了元德皇后的举止。\" 此话一出,越容因赫然抬头,对视上她的双目,突然后颈一悚,搁在膝头的双手攥紧了。 即便是退居千里之外,谋士也熟知朝堂之事,可以指点江山。更何况,是经了几朝巨变的太皇太后呢。 看样子越德琇生前所为,好与坏,尽在掌握中。不过是见人已经故去,才掩于唇齿岁月了。 是她大意了。 她深深地匍匐下腰,背脊拱成小山:\"臣妾,明白了。\" 再抬眉,太皇太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慈祥,笑吟吟地看向左侧,越容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男子端坐屏风后,轮廓分明,乌发墨鬓,阔袍紧束着肌体。 有力、蕴张,腰线极流畅,含了血脉偾张的少年力,偏又貌若好女。 她怔怔想起,裴宴礼似乎昔年,在京中军营也历练了几年,人称京都裴少将。 刚才隔了屏风,她又没看到他。 \"这位,便是我刚同你提到的越姬。\" 太皇太后笑着介绍,裴宴礼眸色幽幽,纠正着:\"皇祖母,该称越贵姬了。\" 太皇太后:...... 裴宴礼阿娘正是太皇太后与太祖的嫡长女,先帝的长姐—孝节公主。 见裴宴礼冷了场,越容因有些悻悻然:\"皇上升了臣妾的位分,也是这几日的事。惹太皇太后见笑了。\" \"无妨。\"见了外孙难得有了些少年耿直气,太皇太后笑得和善:\"长春殿寂冷,见你们小辈,哀家就开心。\" \"阿礼,如今你母亲替你看了许多女郎,你可有相中的?\" \"没有。\" 越容因听了他简洁寡淡的回答,口中的茶水差些喷出来,莫非还真是书呆子文臣,不近女色? 她只想逃离此处,不想涉及他人的事,尤其是这位裴大人。 \"听闻你的表妹,那个姑娘客居府中多年,你也不喜吗?\"太皇太后倒也不恼,继续问着。 堂外恰巧风刮过,裴宴礼却突然轻耸了鼻骨,一动不动的望着她,黑眸里全是揣度与打量。 还有些不满的意味。 她被这目光盯的寒毛直立,谁料小裴大人又收回了视线,只是肌肉紧绷,抿唇回了话:\"儿臣不喜欢表妹。\" \"那你喜欢谁?过了弱冠还没个通房,你倒是说说,你心宜哪家女郎?\" 太皇太后也有些冷了嗓音,满是焦灼。 侘寂中,越容因突然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好像是自己从宫中带出的,不浓郁,却萦绕良久。 \"儿臣没什么要求。\" 裴宴礼淡淡的回着:\"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希望未来携手之人,少脂粉,净空身。\" 愣了片刻,越容因有些一言难尽,瞥向\"少脂粉\"的裴大人,他半阖了眸子,一副神佛勿近的姿态。 但她怎么觉得,某人意有所指呢。 裴宴礼是惯会冷场的,太皇太后也懒得追究这冷面外孙的话,究竟是何意味,只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出了长春殿的宫门,日午正晒,裴宴礼斐然白皙的面上却丝毫未有汗珠。 越容因便更确信了,这位裴太傅,大概真是块冷冰冰的顽石。 回了宫中,内务府发了时兴的夏至饼。 临近夏至祭神祀祖,皇上厌倦了往年的花样儿,索性总管太监今年依照了民间习俗,薄饼烤熟,夹以青菜、豆荚等,祭祖后食之,或分赠亲友。 福宁宫分了不少的量,越容因一时兴起,刚让福娘拿了前几年埋的梅子酒,倒了酒盅,浅酌几杯。 谁料今日事,一件紧着一件。 长宁大大咧咧,没个礼数便闯了进来。 见越容因未午睡,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双手合十求情:\"算我唤你声皇嫂,帮我把这香囊送给裴表兄吧。皇兄不许我进上书房,去裴府管家又说表兄忙陇南旱灾,没空见我。他只有下午会去上书房,你快些帮我给他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公主,宫规森严。\"越容因秀眉蹙川,看着眼前少女娇嗔送波,想着对方的身份,也只能喟叹一声:\"罢了,只是,本宫只能帮这一次了。\" 长宁亲昵的蹭着她:\"多谢你了,越贵姬。来日我嫁了表兄,你就是我的亲皇嫂。\" 越容因拿了皱皱巴巴的香囊,上面绣的不知是鸳鸯,还是称之为野鸭更合适,想来也是少女亲自绣的。 看着香囊,越容因难免有些羡慕裴宴礼。有人如此真挚的爱慕自己,当真是极幸的事了。 上书房传来了周承之的朗朗诵读声,过了半刻钟,越容因盯着自己的苏绣玉底履失神,鬓发落了垂花也不知。 直到读书声停了,她抬眸,却看见亭亭如盖的合欢树下,半开的窗下,裴宴礼正静静的看着她。 眸色像檀渊,深不见底,又带了泠泠的幽光。 裴宴礼率先出来屋子,却又离她几寸远伫立着:\"不知越贵姬来,要微臣转交给太子什么?\" \"不是给太子,\"越容因举了香囊放到他宽大的掌心,\"是给你。\" 少女柔荑,小巧灵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香囊,给微臣?\" 裴宴礼只当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谁料,却见面前矮了自己一尺的越姬坚定点头,温香艳玉的鹅蛋脸微抬着,眸色执着,仿佛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心头涌起了千层骇浪,席卷全身,直冲上了头颅。越姬的举止,这与他多年接受的宗教礼节,全然相背。 如此轻浮、不知礼节的女子,他本该愤然的掷了香囊,参奏圣上,可脚底却像被灌了石泥,寸步难行。 香囊上隐有桂花香,正如他近些日子所求的熏香,唯有闻了此味道,才睡的安稳。 都怪越姬。 见裴宴礼抿唇不言,越容因的心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试探的问:\"不喜欢吗?\" 长宁这样哀求她,万一事情办砸了,岂非要闹翻脸。 谁料裴宴礼猛的抬了眼皮,直勾勾的,像鹰隼那样凝视着她,喉结微动:\"这香囊,下不为例。\" 他紧紧攥着香囊,仿佛用了千钧之力。 见裴宴礼面色逐渐绯红,直到涨成了猪肝色,越容因彻底惊愣住了。 她丝毫不理解,这位名动天下的京都裴郎,究竟是如何思考的。 他到底是喜欢这香囊,还是被气到昏了头了。 \"长宁公主做了许久,太傅也该珍惜公主的心意才是。\"犹豫了会,她也觉得应该好人做到底,得替公主说几句。 \"等等。\"裴宴礼忽而皱了眉,语气突然冷到了冰点,睨着她:\"你说谁送我的香囊?\" \"长宁公主。\" 越容因眨了眨无辜的杏核眼,口中盘亘着\"长宁公主\"四字。 谁料,白滑细长的手腕却被猛的攥住,裴宴礼五指用力,捏住她的腕骨。 男人常年练武,虎口处的薄茧贴在柔腻如凝的肌肤上,引起了极酥麻的颤栗,她想挣脱,却愈发紧紧的被桎梏住。 视线交织缠绕,裴宴礼凝视着她,自上而下移动,唇带了凌厉的寡薄:\"娘娘若真的闲,大可去找其他乐子。\" \"微臣的事,还轮不到娘娘操心。\" 说罢,香囊被随手扔到了远处地假山下,瞬间沾了泥。 越容因再回眸时,身影已经重回了屋内。 传来的,是\"啪——\"震耳欲聋的关门声,令人耳朵生疼。 第7章 好事打断 福宁宫从内务府调了宫仆,修剪着多节的竹根,绿意从墙垣处垂绦下来,蔓延到了台矶之上,虽然散漫肆意,却带了凌乱之美。 \"娘娘,好好儿的,怎么非要修剪这竹根呢?\" 如意不解,青松翠柏、藤萝修竹可是娘娘向来喜爱的了,点缀在池馆水榭间,别有趣味。 \"瞧了碍眼。\" 越容因没个好气儿的回着,倚了酸枣木椅案,喂着肥嘟嘟的锦鲤。 正堂开了一隙,引了清泉,又在小池内放了翠荇香菱,浮浮荡荡的,多柔和啊。 何必看这硬腾腾的竹根,和某人一样死板的碍眼。 如意还是不解,索性去监督着小厨房做晚膳,今晚娘娘侍寝,皇上点名要吃的归芪蒸鸡,马虎不得。 夏风沉缓,日影隔了亭亭如盖,也柔和了几分,见主子酣睡了过去,福娘贴心的盖了薄绸被。 越容因做了场短梦,梦里她竟然变成了长宁,娇憨羞涩的递了香囊给裴宴礼,对方竟然冷哼一声,把香囊扔到了合欢花树上,拂袖离去,任由少女满脸无措的凝视着树干。 随即,她哭哭啼啼的爬上了树枝,却一不留神,\"哐当\"一声坠了下来。 可她揉弄着受伤的膝盖时,裴宴礼却冷冷的睨着她,不伸手扶,反而勾唇,带了些刻薄的笑意。 忒恨人了些。 ...... 猛的醒来,鬓角出了汗,越容因惊魂未定。 乌发垂顺着,香腮粉白,沁了胭脂色,与漆黑的玄木椅案色形成了绝艳的对比。 夏纱遮不住丰身细臀的媚态,体态绰约,如姑苏射人,只待郎君采摘。 见四下安谧,福娘拘谨的弓腰立在一侧,她恍然回眸。周元鹤坐了凉亭处,目影幽幽,端视着她。 带了窥探人心的锐意,周元鹤难得没笑,通身龙袍泛着粼粼金光,直到看见她醒来,又变了往素温和的模样。 \"因娘醒了,朕倒羡慕你,日午多眠,难怪眼底明亮,清如流珠。\" \"给皇上请安。\" 越容因知道今日侍寝,却不知午后他便来了,好在自己未在梦中胡言乱语,还算镇定:\"都怪臣妾又贪睡了些,皇上既然来,不若喝碗酸梅桑葚酒,开开胃。\" \"好。\"周元鹤一甩佛串,索性脱了闷厚的外袍,长身落拓。命太监在凉亭处倒酒,见她一同坐下,举杯对盏,啄饮一口,满腔回甘。 翠绿荫凉,凉亭有风,一派爽朗之景。梅子酸涩,桑葚却浓甜,配了酒香醉人,倒是开胃的好东西。 \"朕来,也是想同你说件事。\"周元鹤淡淡道:\"宫中夏宴,朕想让你安排。祭祀兹事体大,朕没法假手于人,索性夏宴宫里年年办,也不算难事。\" 顿了顿,他继续道:\"朕瞧你整日里闷着,虽然清闲,却也没个精神,不若替朕办些事。\" 越容因饮着酒,手指微顿。 宫中妃嫔不算多,除却柳贵妃身居高位,纯妃、宜妃都还健在,妃位之下,陈昭容、元昭仪,再之后才是她这贵姬的位分。 再不济,还有个宫中的老人儿,郑嫔,诞育了二公主,替贵妃执掌宫馈几月,对宫中内务熟悉的很。 她没想到,皇上会让她主持宫宴,于是难免瑟缩:\"可是,臣妾刚承蒙圣恩,如何就能承此重任呢?\" 况且,她料不准,妃嫔之中是否有人给她使绊子。她在明处,他人却在暗处。 \"朕知道你有些害怕,无妨,只放手去办。\"周元鹤长睫垂了阴影,眸色里带了沉醉的酒意,握住她的手:\"朕相信你。\" 随即,李郑见主子气息微浮,与贵姬娘娘两情缱绻对望,连忙招呼了宫仆出去,轻轻的阖了宫门。 见四下无人,周元鹤勾了唇角,薄唇浮了梅子的艳红,握起她的手,贴近胸膛,心跳声滚烫有力、且蓬勃。 \"因娘,今日朕来,便成全你龙凤花烛夜,可好?\"他的嗓音带了炙热的温度,仿佛黏腻的青苔,紧贴着心爱之人。 今日,他特地服了药,只为给音娘一场最极致的欢好。男女欢好,巫山共赴,谁又如何能逃脱其中快感呢? \"皇上,晚膳还没吃呢。况且,青天白日的,臣妾实在惶恐。\" 自从知道了皇帝没了生育的可能,她承宠的心思便全然淡去了。毕竟一朝皇恩,转瞬即逝。 她如今的心绪颇乱,讨好太子,也不算良策,若想抱养皇子,唯一合适的三皇子却已经被纯妃养了去,如今,两头路全然被堵死了。 见美人秀眉微蹙,做着无力的反驳,惹的他窝了欲火,周元鹤猛的抱起了她,夏纱裙裾半露在了空中,露了截粉藕般白生生的小腿。 白肌滑嫩无痕,周元鹤垂眸一瞥,神色彻底暗了下来,步子也更加急切:\"不急,过会再吃。朕,想先尝尝因娘的味道。\" 谁料,刚抱了美人进屋,宫门却被急促的敲响,\"砰—砰—砰\"。 \"皇上,皇上,裴太傅求见,说是陇南急报,火急万分!\" 是李郑的声音,听着焦灼万分。 周元鹤烦躁的穿了亵裤,鬓发的湿汗密密成珠,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殷唇:\"陇南近日旱灾,事情颇为急切,朕需得去看看。\" \"皇上,朝政要紧,臣妾不要紧的。\"越容因面上带了落寞,心底却松了口气。 周元鹤浑身冷气,步子迈的飞快,吓得李郑不敢多言,弓腰跟着,打搅了皇上和娘娘的合欢好事,他的狗头也摇摇欲坠了。 踏入勤政殿的门槛,周元鹤抬眉,只见裴宴礼穿了朝服,面色矜贵,好歹脸色缓和了些。 面对自家表兄,他还能温和对待。 \"微臣叨扰皇上,陇南郡守急报,说旱灾加重,流民之乱愈烈。谁料恰逢大雨,旱田得以滋润,如今耕地瞧着来年有望。只是如今,仍需解决百姓一时的温饱问题,还请皇上下旨开皇仓,济国粮。\" 见陇南来了及时雨,如今只需救济几月便可解决此等大事,周元鹤心头窝的火气也消弭了一些。 看着冷矜矜的表兄,漾了点笑意:\"表兄克勤,朕自愧不如。只是表兄鞠躬尽瘁,可后屋空寂,若漫漫长夜只有空屋寂冷,岂非是朕的罪过?\" \"再者,今日表兄急奏,朕也失了美人心。因娘若生了朕的气,表兄该如何弥补?不若也早些成家,朕也当表兄赎今日的罪了。\" 周远鹤笑着调侃,却也有意促成长宁的心意,身为他唯一的胞妹,小姑娘刁蛮任性,可母后死前唯一寄托的,就是她尚未及笄的幼女。 为人兄长,自要替弟妹多筹谋几分的。 听了\"因娘\"二字,裴宴礼唇峰微抿,脸庞锋利流畅,更加冷凝,周身僵硬绷直,浑身透了股莫名的冷气。 所以自己是破坏了她与皇上的好事? 先替长宁给自己送香囊,又和皇上厮缠在床榻间,真是祸乱宫闱,刻意搅乱人心。 皇上龙袍上隐约带的桂花味道,像是祸水身上勾人的魄香。这么浓郁,该是挨的极近吧。 心头的燥火像在原野枯林,肆无忌惮的烧着,他努力维持着修长笔直的身姿,却难掩胸膛里难言的、莫名的酸楚。 如此耽误朝政、耽误皇上,当真是祸水,他该极力劝诫皇上才是。 可唇起合着,裴宴礼却失了声。朝臣不涉后宫之事,她僭越了,自己似乎,也逾矩了。 周元鹤见台下的人静默,一时又觉得无趣,他这表兄,称得上天人之姿,却呆板的很。 他刚要说起长宁的事,却见裴宴礼抬了眉眼,带了些晦暗之色,行礼:\"微臣突然身体不适,还望皇上见谅,先行告退了。\" 走时步履匆匆,莫名的失了往日的风度。 李郑瞧了眼,低头自顾自的嘟囔着:\"裴大人,怎的失了魂魄一般呢。\" 第8章 宫宴风波 夏宴本意是为民祈福,因而需要先行祭祀。 宗庙规矩中,本该是皇后随皇帝登泰山行亲蚕礼才是,可惜越德琇已去,柳贵妃禁闭,其余的妃嫔位分又太低,索性周元鹤独自前往祭拜。 一来二去三折腾,到了夏宴前夕,周元鹤的龙驾才浩浩荡荡的回了宫。 更别提侍寝之事了。 如今宫中暂代皇后凤印,是纯妃。对方体弱多病,不喜争宠,又要抚育三皇子,因而没怎么为难她打点宫中上下。 唯有宜妃与郑嫔。 两人同住上林宫,又与柳贵妃同一阵营,借了二公主心悸怕热的由头,把夏宴所需的数千块冰鉴借口夺了一半去。 宫里来往运送冰鉴的车来往数十辆,眼见的需求增加,内务府又安排了数十辆马车运送,才勉强补上了缺口。 \"真是忒刻薄了些。这么作践娘娘,皇上如今回来,您可得消消气。\" 如意性子浅又急,见皇上回来,只恨不得自己替主子说了去。 \"不行,此事来日再算账。\" 越容因不敢拿此事做筏子,毕竟宫中子嗣稀少,二公主又是最小的帝姬,皇上难免格外怜爱,不然郑嫔也不会如此放肆。 夏宴至,深深宫邸,纸醉金迷。 长歌苑中,鹿鸣声声,碧水环绕,中间莲花金毯铺织,是为上座的佳地。 殿上,雕龙宝座上,周元鹤微俯瞰着台下歌舞升平、鸣钟击磬,带了些睥睨天下的气势。 台基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舞姬穿了薄云纱裙,莺莺切切、曼歌起舞,珍馐美食也摆了长桌。 见周元鹤眸下有乌青疲惫之意,越容因体贴的命人上了鹿茸补气汤。 \"夏宴事务繁琐,多亏了音娘。来,朕敬你一杯。\"周元鹤感动之余,举杯共祝。 \"臣妾,荣幸之至。\"越容因举杯回礼,昂首饮酒间,只觉得周边视线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艳羡的、好奇的、嫉妒的,诸多目光交汇。 妃嫔、储秀宫的秀女,甚至爹爹和嫡母的视线,也赫然在其中。夏宴请的是世家王侯、达官贵人,他们自然也在列。 美目一扫,瞥见了熟悉的少女,越容因冷笑。 爹爹和嫡母连越贞姿也带进了宫里,心思昭然若揭。 越家是想把仅剩的庶女也送进宫里吗?不用多想,必然是温玉痕的主意。 只是有些可笑,越州闽南名族—越氏,如今迁徙京州,竟然也要学了寒门权臣,献媚君上,获得帝心。 可惜了,周元鹤并非昏君,越贞姿也不是秾艳桃李的尤物,越家的算盘,怕是打的太响了。 可,她总感觉还有道视线,缠绕着自己,看向宫宴左侧,却是裴宴礼,对方正捻杯自饮,旁若无人的疏离。 瞥见她,却也垂了眸子,看似毫不在意。 大概是看错了吧。 宫宴开始,到了波斯进贡的歌舞伎表演时,福娘却面色凝重,递了张纸条塞进了她的手中,放在竹笏下展开。 赫然一看,竟是温玉痕的字迹:\"假山一见。\" \"娘娘去否?\"福娘附耳问着,还带了句温氏的话:\"夫人说,娘娘若推辞了......小娘的尸骨怕是保不全了。\" 心下跌宕,温玉痕如此心狠,竟然拿了娘亲做筏子。她便是不想去见,也是不行了。 人多眼杂,她握紧了纸条,趁着舞姬回旋,周元鹤兴致专注时,悄悄离席。 绕过虬曲横斜的枝干,避开了上宫肴的宫人,一路辗转,总算来了假山后。可她刚一露面,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脸、呼啸而来的一巴掌。 \"啪——\" 这一掌极重,越容因还未反应过来就是一个踉跄。 福娘连忙护在身前:\"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温玉痕收回了抽红的手,吊梢眼里是淬了毒的仇恨与狠辣,冷笑一声:\"你还有脸来赴面?\" \"母亲说的可笑,我为何不敢来?\"越容因抬头,直挺挺的平视着,面前压了她一生的人,衣鬓华贵,却是佛口蛇心。 见庶女长发挽了流云髻、耳垂铛坠,雪白的东珠点缀了锦红的缎面上,她只恨不得撕碎了眼前的人。 自己的女儿,浑身冰冷的长埋黄土,庶女却借了照顾太子的名义,趁着她一时糊涂,入宫承宠,得了这泼天的荣华富贵。 想起皇上对着庶女缱绻的目光,来日万一诞育皇嗣,岂非成了东宫的劲敌? 想到这,温玉痕彻底维持不了世家贵女的体面,咬牙切齿的威胁:\"你入宫最好记得你的承诺,除了照顾太子,其余的荣华富贵,最好别有非分之想。你还记得,你娘怎么死的吗?\" 嫡母抛出了自以为是的杀手锏,越容因安静了下来。 没错,阿娘的死,是她一辈子难言的痛楚,都拜眼前人所赐。 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静脉中膨胀,逐渐沸腾了起来,向四肢扩散不可遏制,强悍而猛烈。 或许温玉痕还不知道,自己认为的纯善雍容的女儿,早就害的皇上绝嗣了。她不可能会有孩子。 温玉痕觉得她懦弱了一辈子,奴颜婢膝了一辈子,入了宫成了妃嫔,也还是从前那条温吞的家犬吗? 摇摇尾巴,俯首称臣。 可是,凭什么? 越容因颤抖着站起身,捂住自己肿胀的半边脸,目光冷如刀:\"凭你这么有本事,不如交待越德琇吧,让她盯着我。前提是,她还活着的话。\" 嫡长女的死是温玉痕的大忌,她牙关咯咯作响,再次高抬起了手臂,准备教训下庶女。 厉风刮过,她急速落下的手掌却被来人强有力的大掌狠狠的攥住,抽脱不得。 意料以外,疼痛感并没有袭来,越容因缓缓睁开眼,却与双淡漠的瑞凤眸对上。 与以往的凌厉不同,内褶勾了极流畅的开扇,温和静默。 风声簌簌,夜色浓墨,看见有人护住了自己,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落了一滴泪。 裴宴礼凝视着那一滴滑落的泪,只觉得水滴滚烫,突然胸腔一颤。 滴在了他的心上。山雪摇动。 \"你是何人,敢来拦我!\"温玉痕见来人穿了一等文臣的锦红官袍,也不敢多加放肆,却也咽不下这口气。 裴宴礼冷冷的松了她的手,又恢复了清贵的气度,音色冷淡:\"京都裴家,督察太史。想出来清净片刻,却夫人所言,都悉数听去了。\" \"元德皇后虽去,但夫人仗着她的名义苛责的不是庶女,而是天子妃嫔。皇上,不喜跋扈仗势之人。\"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重,眼皮半压,带了凌厉的锐态。 越家自十年前便迁徙到了京州,温玉痕清楚,这位京都裴大人,可是皇上的嫡亲表兄,生母更是皇上的姑母,先帝的嫡长女。 比之她这岳母,更要亲近和尊贵万分。 即便有再多怒火,温玉痕也只能咬了碎牙,吞咽进了肚子里,愤愤离去。 见温玉痕已走,她还蜷缩在地上,未曾起身。而福娘,则跑去了不远处的井中替她打水敷脸。 红肿着脸回了宫宴,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裴宴礼刚要转身离去,瞥见眼越姬低垂了头颅,只留了柔顺的乌鬓,环抱住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只觉得腿上被灌了石泥,抬不起来。 越容因羞愧不已,昔年不堪的往事,却被裴宴礼听了去,只怕他更加鄙夷万分。京都风光无限的公主府,怎么会有强迫、污蔑、通奸这些污秽的事呢。 常人难以接受的阴暗,却是贯穿了她当前的一生。 周边静谧,想来裴宴礼已经走了。她刚抹了把泪,准备起身,却一个趔趄,又摔到了地上,柔嫩的手掌心也被蹭破了皮。 吃痛中,眸前突然出现了双皂底短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腕,缩了手心,避开了亲昵的可能,递到她的眼前。 \"拉住我。\" 第9章 寒门状元 裴宴礼的音色在月夜沉沉里却带了些缱绻的意味。 仰着头,越容因怔松了片刻,看着他微淡的神色,仿佛自己听错了。 可带了骨珠的手腕,却是梗在了自己眼前,以避无可避的姿态提醒着她,对方施舍了她微弱的可怜。 \"不必。\" 她猛的站起身,拍了拍裙尾的灰,眼底晦暗:\"刚才多谢太傅了,只是,本宫无须任何人同情。\" 她宁可是嘲讽,嗤笑,也不想再看到任何怜悯、居高临下的施舍之意了。 汲汲为营了这几年,她却还是他人眼底的蝼蚁,说出来,实在是可笑的很。 \"没有瞧不起。\"裴宴礼本想任由眼前之人一走了之,心头却突然一刺,带了点诡异的痛楚。 他低了嗓音,再次重复:\"微臣,没有瞧不起娘娘。\" 人出身与否,自己无法决定。他从未轻视过出身寒门、却肯干踏实之人,况且,还是本就柔弱的女郎。 反而,他近日,更瞧不上的是自己。竟然起了僭越之心。 可对方并未听到他的低语,他眼见这位平素温和的越姬娘娘,步子飞快且杂乱的离去,没了往日的从容刻意。 略过了他停在半空的手腕。 回了宴席,波斯的舞姬刚好下场,越容因在苑外的小亭处,福娘拿了冰鉴包了帕子冷敷了会儿,除了脸上还有红印,肿胀已然消的差不多了。 \"臣妾与长乐共敬皇上一杯。\" 她刚入座,便看着郑嫔戴了翡翠红的头面,怀中抱了二公主长乐,深情款款的敬酒,周元鹤却带了些意兴阑珊的意味,勉强回了杯酒。 想来皇上舟车劳顿,今夜该不必侍寝了,她难得松缓了些。 夏宴到了尾声,便是群臣敬酒之时。越容因难得提起了精神,来日若想对付温玉痕,在后宫立起资本,恐怕单看自己还不够。她倒要看看斟酌下,与谁结盟才好? 思索着,可脑袋里第一个闪过的,竟然是刚才那张难得温和的脸,她连忙挥了出去,安静盯着台下的群臣。 到了越长山上前祝拜,竟然携了越贞姿一起,少女眸子春意盈盈,仰头叩首,周元鹤却波澜不惊,只笑着静看。 他见过了绝世的牡丹,又怎么会青眼于寡淡的栀子花呢? 越贞姿见皇上淡漠冷持,双袖中的手握紧了,想再往前一步,却也只能笑着被越长山拉着退下。 \"皇上真是冷淡。\"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还不如宫里这些老气横秋的妃嫔能吸引皇上,真是不识美人面。 这声微抬,吓得温玉痕连忙按住了她的手,给了一记眼刀,暗怪着庶女的不谨慎。 见皇上对于庶妹毫无兴趣,越容因借饮酒勾了唇角,醉意三分浓,她一时有些眼晕,可突然视线—— 却被眼前的身影给死死定住。 面前经过之人,步伐闲庭信步,带了世家门阀的气度,一身天青长衫,清瘦如梅骨,尚未着官袍,独特之处也吸引了台下众人的目光。 可越容因最清楚不过了,这哪是钟鼎门阀的公子哥儿,分明是和她一般,淤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贫瘠产物。 见了来人,周元鹤抬了下眉,眼底一派满意之色:\"青微,可还适应国子监?\" 他见了殿试自己钦定的状元郎,很是满意:\"琼林宴一见,朕已许久未见你。\" 春来殿选,他本意是从世家大族里选个从师清流学士的才学深厚、精通儒学之人,谁料,少年如红梅嶙峋,出身寒门不卑不亢,殿选所写,字字珠玑。 带了深厚老辣的见解,虽然称不上完美,却也比常见的赞颂之词好太多了。新朝改革,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微臣初为国子监助教,实在惶恐,不过同僚相助,如今还算适应。\" 来人音色清醇,回答巧妙。 \"要说这阮青微,虽然是从六品的官职起步,却难得稳妥,皇上又看重,想来女儿及笄,这位未尝不能考虑?\" \"是啊,阮氏是闽州望族,虽然落寞,但一人起家,鸡犬升天,来日不可限量。\" 周边的妃嫔、宗妇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全都灌进了越容因的耳朵里,她面色泛白,唇紧紧的咬着,一看便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娘娘,娘娘。\"福娘见她走神,连忙低唤着,反而引起了台上的目光。 \"音娘,怎么了?\" 越容因听声,猛的抬头,周元鹤目色关切的看着自己,还有...略低处的臣子,就这么温和从容的笑对着她,仿佛从前种种,烟消云散。 \"臣妾无事,只是见月光甚好,一时入迷。\" 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周元鹤也不再多问,唯有某人,祝拜结束退下时,沉沉的看了她一眼。 还是一如多年前,隐匿了刻骨恨意与屈辱的那双眸子,如出一辙。 \"娘娘不慌,如今您已是妃嫔,想来阮公子想做什么,都碍不着您的事。\" 福娘见状,压低了嗓音提醒,心头却乌云压顶。 越太史名声赫赫,门下子弟众多,尤其是寒门阮氏的长子—阮青微尤为出色。 若由嫡母赐婚,庶女嫁的,也不过是寒门庶子。主子不甘心,因此偷偷相看了几年后,特意寻着时机给阮公子送香囊、制造花下月圆夜的暧昧情动。 少年清高却纯真,才高八斗,可情场上还不如闺阁女儿家懂的多,主子如愿得了阮公子的心,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她依稀记得主子和她说过,阮公子非池中之物,来日必定是红袍加身,如今来看,所言非虚。 可当年时机突转,皇后仙去,通往后宫的荣华路近在咫尺,主子自然不会再看上未来的状元郎了。 帝王的妃子,与臣子的妻,孰贵孰贱,一目了然。 如今,只求这位朝廷新贵,忘却前尘旧事了。 — 夏宴毕,陇南大雨,圣心大悦。 本该是极好的事,可同时,西凉察布罗可汗带了一队精锐兵马,来势汹汹,攻打了北边漠河境地,百姓仓皇出逃,一路南下,连带着不知情的沿路百姓也纷纷逃离,引发暴乱。 危急之时,皇上亲征,太史长子、青雀将军—越德琛带头领兵,声势浩大,引百姓高呼陛下万岁。 \"大哥怎么会担如此重要之责,问过没有?\" 越容因眉头紧蹙,要知道,爹爹虽然文采斐然,可长兄却不是科举的料子,后来转习武,虽然精湛,却也没到可以领兵作战,率军冲锋的地步。 况且皇上贵体,怎么会跟随出征? \"奴才听大公子带了话说,明面上西凉虎视眈眈,实在是可汗病重,其他部队壮大,反正四面楚歌,可汗索性借了最后的兵马闯入大历境地,料大历也不会坐视不管。既然并非真要征战,皇上便亲自去一探究竟,只是对外,得做了样子给臣民看。\" 福娘回着,却听闻了一声嗤笑。 \"又是越家的好主意。\"她的亲爹果然不是个安分的,长兄算不上出色,越长山抓了这个机会,便能让长兄青云直上。 \"不止呢。\"福娘提醒着,瞥了眼隔壁。 越家不仅安排了长子,连带着庶女也没放过,借了太子思念二姨母的名义,便安排了越贞姿入宫,住的是她的福宁宫。 只等着皇上归来,蹭着她的恩宠,能一朝登上梧桐枝。 越容因冷笑,她还以为温玉痕有多宽容的心肠,再次成全了庶女入宫的美梦,结果越贞姿气势勃勃的来了她的宫殿,她借着触碰一诊脉,却发现庶妹早就没了生育的可能。 女子无法生育,在这宫里只有孤苦老死的份。 想到了和自己同样的结局,她也没了和越贞姿争斗的心思,抻了抻腰肢。 如果直接告诉了越贞姿,只怕她这庶妹也不会领情,只有让其做了荣华锦绣的美梦,再告诉真相,掉落泥地里,才能看越贞姿和嫡母互撕的好戏。 不过为今之计,还是要以讨好太子为重。在还没想到具体的法子前,她得抱住太子这颗树不撒手。 想到这儿,越容因也坐不住了,连忙嘱咐了福娘,带了些新鲜的岭南荔枝,便去了上书所。 只是刚到上书房的外檐,檐牙高啄下,却站着二皇子周怀之,以及... \"是阮公子。\" 福娘惊呼,这一声也吸引来二人的目光,周怀之瘪了嘴角,不耐烦的行了个礼:\"给越娘娘请安。\" 他还没忘记,这位越娘娘就是害的自己和母妃受到惩罚的流言根源。 而他身侧之人,如今倒是深绿色文袍加身,鹭鸶对禽的常袍恰巧应了\"青袍朝士最困者,白头拾遗徒步归。\" 龙表凤姿,眉宇浓且墨色晕染,眉眼是极漂亮的重色,眸子前勾外翘,比之桃花眼更带了几分内收的意味,却更勾人的紧。 如今,这双举世无双的好眸子,却静静的看着她,温和且从容。 \"微臣给娘娘请安。\" 见阮青微面色无波,当年的那些旖旎之事仿佛都不做数了,越容因心下放松了些,笑着迎上去:\"不知阮大人,怎会入宫?\" 她怎么不知道,一个六品官,新科状元,竟然有出入上书房的资本? \"二殿下的太傅生了重疾,微臣是皇上安排临时教授,不知可有不妥?\"阮青微也没生气,仍旧温文尔雅的回着。 \"无妨,本宫只是问问。\"她笑了笑,刚要旁敲侧击再问下他还要待多久,周怀之却有些不耐:\"太傅快些吧,吾先进屋温习了。\" 周怀之急匆匆的进了右苑,他生怕太子又赶超了自己在前学习,不肯耽误一秒。 \"那本宫就不打扰阮大人了。\" 见状,越容因也不多停留,就要经过长廊前往左苑,谁料身影交错时,手腕却被紧紧的攥住。 周边有来往宫仆,正门大开,垂了官袍,却看不见她的手被桎梏住,就仿佛是——她刻意停留。 \"阮大人。\"她有些慌,却怎么也挣脱不得,娇柔的眉紧凝着。 阮青微盯着她的眉,郁色沉沉,昔年深夜相会,情浓之时,他也吻过这双眉。 纤长、柔婉,\"画眉深浅\"的夫妻情动,他也想过,只许她一人。 可如今岁月流转,他连这双手,都碰不得了。 \"微臣想劝诫娘娘,这天下虽然大,可不能什么都想要。\"阮青微盯着她的眸子,笑着,唇角却压了下来。 \"既然娘娘对有些东西弃之敝履,那微臣就看看,娘娘想要的能不能得到。\" 说罢,他挥了挥袖子,淡然离开,玉冠泠泠然。 越容因盯着他进屋子的背影,身后已然浸出了冷汗。 她万万没想到,经年过去,昔日纯澈的少年竟然还记得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但好在,他不敢告诉皇上,当年之事。传出与宫妃有情的蜚语,他的命也保不住。 长吸了一口气,她刚回眸,却又见不远处的长廊下,另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她。 \"裴太傅。\"她试探的喊了一声,却只见身影转身离去。 她是去探望太子,也是顺路,只得快步跟上去:\"太傅,不知太子要上课到何时,本宫给他带了些时兴果蔬,润喉止咳,太傅不若也尝些?\" 尾音是女儿家的娇俏,她却不自知,见来人在上书房门口停了下来,她连忙递了竹屉在眼前:\"劳烦太傅了。\" 可裴宴礼却未接,抿唇定住,随即又抛出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娘娘识人甚广,微臣帮不上这忙。\" 是他看错了,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卑怯可怜,只可怜了皇上在外,后妃竟也不守规矩。 \"娘娘,宫规森严,还请多注意些。\" 他一鼓作气的说完,见绝艳的小脸仍是怔忡着,又反悔的拽过了竹屉,\"啪—\"的关了屋门。 \"是不是有病!\"福娘淬了一口,越容因却有些神情复杂,若是她刚刚没看错,裴宴礼刚才眸底竟然带了三分不自知的醋意。 静静的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日暮西垂,她听着屋内周承之的朗朗读书声,突然想起了昔年往事。 她刚过及笄之礼,入宫探望越德琇,嫡姐彼时已经面色苍白,带了病态,周元鹤体贴的给她喂药。 她满眼羡慕的看着嫡姐,羡慕又暗恨,明明嫡姐生的平庸,也无才情,性格傲慢自私,夺了她的才女称呼,却因为是嫡出,最终嫁入东宫,又获得帝宠。 带着满眼落差,她从富丽堂皇的皇宫回了自己贫瘠清冷的小院,被少年心疼的拥入怀中,许诺下一生一世时,仍然惦念着皇宫的繁华烟云。 如今,她总算成了妃嫔,仍旧没有生养,偶然又觉得,当年嫁与阮青微,生儿育女,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 只是,人生面对岔路口,选择总会不尽人意,总会后悔。 可往后,她等太子新帝登基,真的可以避免殉葬,摆脱越家的桎梏,成为太后吗? 第10章 庶妹之恨 时日一久,皇上与越德琛率领的部队仍未回来,因而由丞相监国。 越容因战战兢兢多日,好在阮青微只是偶然替二皇子的太傅代课,并非全然留在宫内,她总算松了口气。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宫里,她也时常睡不安稳。 只是偶然去上书所送吃食时,她碰到阮青微时,总是能撞见裴宴礼,对方冷着一张太傅脸,阮青微再想冲她耳边阴森森说些什么,也是不合时宜了。 一个疯子,一个古板的书呆子,若非要讨好太子,打死她也不愿多去上书房。 而入宫的庶妹--越贞姿也是个麻烦事,成日里在宫中晃悠,大概是温玉痕说了什么,她竟然丝毫不畏惧,把福宁宫当成了自个儿的闺房,竟然让她落不下半分清闲之意。 今日把她种的翠竹裁剪了几寸,嚷嚷着见了绿色就眼晕,明日便把她的晚银桂折了几枝,说想插到自己住的偏殿去。 越容因瞧着残缺的晚银桂,心疼的滴血,可她对上越贞姿的放肆,却也不能施以惩戒。 要知道,越贞姿入宫的由头是借了元德皇后,她若发火,传出去就是不敬先后,怕是仅有的恩宠也没了。 好在太子傲慢,对上庶出的姨母,态度也一般,不然她真的要吐血了。 福娘心疼的想扶起晚银桂颓败的枝娅,谁料怎么扶也扶不起来,没了法子,她牙关咯吱的疼:\"娘娘可以忍的下去,可奴婢快气死了,呵护了这么久,娘娘花了多少心思,全都糟践了。\" \"本宫如何不心疼。\"越容因见了外头的冠盖大树,闷声带了点恣睢的恶意:\"既然她喜欢这盆晚银桂,本宫就给她更贵重的。\" \"让伺候的奴婢告诉她林衡署的地方,可千万要提醒她,那盆待开的绿菊贵重,动不得。\" 脸上漾了点笑意,福娘意会:\"奴婢明白,可三小姐若实在喜欢,那奴婢等人也拦不住。\" ...... 林衡署,瘦到伶仃的花奴对上气势汹汹的贵女也没了法子,抱着绿菊哀求:\"小姐,这盆花不能搬走啊,是贵妃娘娘所钟爱的。奴才知道您是皇后娘娘和越贵姬的妹妹,只是这花有主了。\" \"放肆!我想搬走,你能如何!\"见人匍匐在地上,痛苦的求着自己,越贞姿心头的快意达到了顶峰,全然忘记了入宫前嫡母的叮嘱:只触越容因的霉头,争夺帝宠,其余的贵人能不招惹,尽量不要招惹。 见了此状,如意立在旁边,隐匿了唇角的弧度,\"提醒\"着:\"三小姐,贵妃娘娘如今是宫中最高位分的妃嫔了,您若招惹了,怕是娘娘不好交待呀。\" \"是吗?\"越贞姿听闻此言,反而更加得逞,肆无忌惮的命贴身丫鬟搬起了花盆:\"可我瞧着姐姐宫里空荡荡的,多几盆花点缀,瞧着更好一些。想来,贵妃娘娘应当不介意吧。\" 花奴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盆栽被这位贵女搬走,兀自唉声叹息。 见自己轻而易举就搬走了贵妃喜爱的绿菊,越贞姿得意洋洋的回了福宁宫,冲着倚在榻上喂鱼的越容因炫耀:“沾了阿姐的光,如今我也能看看宫里的风光,享着本该属于长姐的富贵。” 越容因却丝毫不气恼,笑意盈盈:“你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更好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日头正盛时,还没等午膳端上来,福宁宫门外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带了焦灼与急切的力度,落在了越容因耳里,她略施了薄粉,任由福娘搀扶着出来,对上面前居高临下、一脸怒气的柳贵妃,先行跪下来了:“臣妾有错,没管教好自家的庶妹,夺了娘娘的爱花,先赔不是。” 见越容因先发制人,柳贵妃并没有原谅或是消火。而是,眉头蹙的更紧了,连带着耳垂的东珠也叮当作响。她睨了眼跪地的女子,厌倦的开口:“本宫不欲与你多说,总之,把本宫的绿菊搬出来。” “是。”越容因答应的极快,一招手,连忙让如意敲响了偏殿的门,边带了柔和的笑意:“娘娘放心,我这妹妹向来喜欢花草,大抵是见了绿菊独特,一时难掩喜爱之情,抱回来观赏。臣妾也提前告知了她这是娘娘钟爱之花,想来绿菊不会有事。” “最好如此。”柳贵妃冷冷回应,直勾勾的盯着偏殿的门,直到里面传来不满的抱怨声,她的脸色更青白了几分。 “谁啊?打扰本小姐睡觉。”越贞姿不满的揉了揉眼,见了气度雍容、满头珠翠的柳贵妃,却也丝毫不忌惮,懒散的行了个礼:“臣女给贵妃娘娘请安。” “这就是越府的教养?越贵姬。”柳贵妃冷冷的看着两人,使了记眼刀,身边的宫女翠屏连忙走上前去,对着越贞姿的脸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啪---”随着一巴掌落下,越贞姿不可置信的看着柳贵妃,又看了眼淡定从容的越容因,捂住了娇妍的雪腮质问:“你知道皇后是我阿姐吗?你怎么敢打我?要知道,皇上最敬重的就是我阿姐,你还敢打她的妹妹。” 说完这些,越贞姿又瞥向越容因,委屈的哀嚎:“你也不阻拦吗?” “贞姿,你如此胆大妄为,本宫如何拦得住!”越容因满目惶恐,看向柳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饶过小妹吧。毕竟,母亲让她入宫,也并非仅仅为了照看太子,也是为了皇上膝下寂寞,开枝散叶、排忧解难呀。” 听闻此言,柳贵妃艳如芙蕖的面上更是厌恶不已:“枉费你们越家自称百年望族,入京时清贵自傲,如今也学了雀狼献媚,把女儿献给皇上,当真可笑。” 越贞姿死到临头,却还是不知悔改,看着头顶上的贵妃未动,顿时又来了勇气,反驳:“臣女见娘娘入宫多年,虽生育皇子,却也没有贵为东宫,是起了僭越之心,心有不平吧!” \"大胆!竟敢污蔑本宫,来人呐,掌嘴二十。\" 柳贵妃平生最恨的就是她费劲千辛万苦,可儿子仍是低人一等的庶出,虽是皇长子,年轻有为,学业精深,却仍然比不过投胎在皇后腹中的废物。如今又被皇后的庶妹提起,她焉能不恨呢? “你敢!”越贞姿终于慌了,却仍旧强撑着。 “本宫如何不敢!”柳贵妃冷笑,亲自上前摘了护甲,丝丝裙摆犹如青莲,层层绽开,却带了冷然的傲气:“本宫亲自教训你,看看到底敢不敢!” “啪———”清脆的一声随之落下。 “啊———”再一次的,柳贵妃用了十成的力气,恨不得一巴掌把眼前倨傲不屑的少女拍进泥潭里。 “阿姐救我!”越贞姿感受着脸就像烧焦的肉又被大火反复烤着,疼痛不已,她哀求着:“阿姐,帮帮我。” 眼见着少女两只手被宫女桎梏着,悲惨的按在地上被反复扇着巴掌,越容因却丝毫不上前,任由心底乐开了花,她面上仍是青白憔悴,自顾自的抹泪哀叹:“是本宫没教好你,是本宫的错。” 美人落泪,本是极美的场景,前提是旁边没有这诡异到骇人的一幕。 — 夏风过境,吹散了几丝暑热,也卷落了几簇新开的海棠。“啪啪——”的巴掌声随着风的静止也停了下来。 柳贵妃总算停手,气喘吁吁的抬起了腰,艳如桃李的芙蓉面上虽然略带薄汗,却是极畅快的爽意。 打越贞姿,并不是她真的动怒的,而是借着打越家庶女的脸,能羞辱下越容因也是好的。 毕竟她前些日子被关禁闭,全拜眼前人所赐。 再者,若是她真的全然不顾,借着一盆绿菊的名义对越容因动手,只怕皇上征战回来,第一个要惩戒的便是她。为了怀之,她不能贸然行动,破坏了为儿子铺就的锦绣大道。 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越容因倒是对她的举止非常满意。 本家的庶妹,不好亲自动手惩罚,借了她的手,小惩大戒,也算是解解恨了。 “呜呜呜——” 越贞姿颓然的倒在地上抽泣,柔顺的乌发散落在肩头,斜插的翠鸟玛瑙花钿也不知踪迹了。 刚出来时穿的夏寝衣,也因为被扇了巴掌而露了香肩半侧,嫩白的肌肤在阳光烈日下也很快就泛了桃红色,看起来可怜又柔弱。 若是皇上在,没准能趁机博得一丝怜惜,可惜了,在场的皆是冷眼旁观的人。 “罢了,本宫也不想多加计较。只是,越贵姬,别怪本宫不提醒你,不看好家犬,若是咬伤别人了,需要赔罪的,可不止她一人。” 柳贵妃说完,冷冷的睨了两人一眼,便袅娜从容的离去了。 “二姐!”越贞姿见人终于走了,连忙哭出了声,连带着热泪烫的灼心:“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我告诉母亲,你猜她———” “你敢吗?”越容因微微的笑着,可越贞姿却平白的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冷意。 美人静坐亭中,音色柔和如水,她却无故觉得置身冰窖里凉透了骨子。 “你不敢。\" \"母亲允许你入宫,但她并不允许你惹事。贞姿,二姐想你应该也清楚,母亲送你入宫来,并不是为了让你真正陪伴太子,做一个好姨母,而是皇上膝下寂寞,缺少皇嗣,所以把你送了进来。” “你若是不守规矩,那么母亲怎么放心让你长久的留在宫中呢?莫非,你真认为母亲会只听你一人之言吗?还是,你觉得可以凭借自己一个人的本事,就得了皇上的青眼,皇恩长久呢?乖一点,这样,你的目的才能达到呀。” 美人循循善诱的劝着,看着海棠树下,仍旧白的如同凝了霜雪的庶姐,越贞姿难掩心头如同洪水般的嫉妒再次袭来。 女子表面上是劝导,实则是威胁。 她恨恨的抹了把泪,低了嗓音:“你最好向上苍祈祷,我永远不会分得你的宠爱。” 不然,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唇齿间辗转的话,越贞姿并没有说出,但是越容因看着她淬了火的杏眸,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水车鼓吹着冰鉴,吹的人心头发冷。 她不蠢,即便没有今日的事,越贞姿也不会和她同一阵营。毕竟越家和温玉痕多年熏陶,她这庶妹已然走火入魔的蠢钝,入宫承宠,是势在必得的事了。 她也不会阻拦其入宫,越家想再送个牺牲品入宫,她也不会阻拦。 待到时机成熟,她倒要看看越贞姿知道自己已然绝育,温玉痕会不会自讨苦吃,被自己的庶女报复。 看着两人龙争虎斗,也是件有趣的事。 见了越贞姿狼狈的回了屋子,福娘痛快一笑,梨涡微露:“娘娘果然聪慧,不用动手,就可以让二小姐尝到苦头。” “哎,她亲生的姨娘难产而死,自小便跟了嬷嬷长大,养到十岁时,温玉痕接手,刻意惯的刁蛮任性,不识礼数。如今入宫,终会体会到切肤之痛。” 越容因低敛了眸子,府中姨娘死的死、疯的疯,除了她小娘被污蔑通奸沉塘而死,其余的譬如越贞姿的小娘便是怀二公子时难产而亡。 生下来的二公子病殃殃的,没几天就断了气。 温玉痕原来并非是越家原本的主母。越家的正妻本是与阮青微同郡的闽州望族温氏的嫡长女,生的温婉秀气,清丽娉婷。 她嫁给越长山后,生了长公子后大伤元气,缠绵于病榻之上。温家听闻了此消息,派了嫡次女探望,也就是温玉痕。 同时带了闽州有名的郎中来给大姑娘看病。 谁料,病没看好,温玉痕先和姐夫勾搭在了一起,很快,温家嫡长女便忧郁而死。 天可怜见,温家嫡女是不是撞见了自己的夫君和明媚端丽的亲妹勾搭在一起,被活活气死的。 想来越长山并非没有怀疑过,姨娘通房,为何人人都遭了秧。可温玉痕无论何时都是温和大气的姿态,他也只能作罢。 越容因思忖着。或者说,她的好阿爹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便不会去费力气去插手。 不过是卑贱昏浊的妾室,没了再花些银两买一个便是,何必惹了家宅不宁。 ... 御花园闷热,赤日火云烧不尽,郑嫔正带了哭闹不停的二公主来凉亭吃暑瓜,却听见了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青天白日的,娘娘,这声儿真是骇人。\"春宜摸了把手臂的寒毛,连忙堵了公主的耳朵。 \"无妨,左不过是宫女受了委屈。\" 郑嫔也有些危惧,罗帕紧拽着,命小太监去瞧瞧。 小太监倒是胆大,直接拨了角落处的碧丛,被猛的打了下右腮:\"滚开。\" \"娘娘,此处果然有人。\" 小太监生了闷气,提溜小鸡仔般的把满面水光的少女拽了出来。 见了少女泪落如雨,郑嫔打量了几眼,忽而笑着迎上去,递了帕子:\"本宫吓了一跳,想着若是宫女想不开,也好劝导几分,未曾料到是三姑娘。\" \"你识得我?\"越贞姿停了抽噎,唇峦带了艳色。郑嫔眼底一暗,越家果然出美人,可惜了,是个蠢的。 她擦了擦越贞姿的泪,笑盈盈的迎少女入座:\"皇后娘娘与您,眉眼间倒是相像。\" 越贞姿见来人提了长姐,只觉得承宠的希望多了几分,也不哭了,水眸亮晶晶:\"那是自然。\" 无形承认了身份,郑嫔试探的开了口:\"可是三姑娘对宫中诸事不满意?本宫昔日受皇后娘娘恩泽庇佑,姑娘放心安排便是。\" \"没有。\"越贞姿见来人丰容盛鬋,鬓间盘髻显了身份尊贵,带了几分惧意。 毕竟,刚刚柳贵妃的事,还历历在目。说不怕,自然是假的。 \"本宫懂你们闺阁女儿家的苦楚,三姑娘不说也罢。只是,本宫要劝诫姑娘一句,有时受了委屈也得做了样子忍着。毕竟——\" 她压低了嗓音:\"无形的出击才能致命呀。\" 见少女低了头颅,像只惶惶焉的麋鹿,若有所思,她微笑着带了二公主离去。 想来,这位越家三姑娘,是在越贵姬那儿受了苦。她便推波助澜一把,也好增点乐趣才好。 第11章 同屋而处 自越贵姬得势后,昔年敕造福宁宫的总管太监宁得海又转圜了姿态,巴巴儿的派了匠人来。 内置的厚窗牖换了雕花窗,屋门中置垂悬的竹帘,燕尾青的滑石做了扶榻手,触手虽凉却不刺骨。冰鉴的冰也换了老冰,化得慢。 这几日到了盛暑,即便是翠幕遮重阳,可仍旧是火云焦卷,炎光高照。 \"御膳房送了浸了梅子的凉汤来,娘娘喝一碗?\"福娘见主子穿了鸦青的纱罩裙,乌发旖旎及地,恹恹的缩在榻上,眉梢鼻翼沁了细汗,有些焦心。 扫了眼梅子汤,越容因却觉得嘴里腻歪的很,勉强尝了口,又撂了瓷勺:\"端碗绿豆汤来吧,好歹不腻。\" \"是。\"福娘见她提了要求,连忙安排了小厨房去。 好歹闻到了绿豆的清冽,越容因低头刚要品一口,怪异且发涩的苦味却直直的撺入鼻中。 像黏糊糊的米浆,沾在鼻头上,忽略不得。 见她僵停的拿着碗,福娘不解:\"娘娘,这汤可是太凉?\"小厨房熬了绿豆汤太久,怕耽误了时辰,又放了冰降温,凉滋滋的。 \"不是。\"越容因捻了枚绿豆,嫩如鹅脂的肌肤上立刻起了红疹。 \"有毒?\"福娘目眦欲裂,脸白如纸。 \"嘘——\"越容因示意她安静,把整碗绿豆汤倒入了盆栽中,偏捡出了熬熟的绿豆,帕子包住一半,又塞入了木盒一半,\"不仅仅有毒,还是致命的。\" 她把木盒揣到福娘手中,嘱托着:\"务必派李二送到越府上,便说与凤凰泣血有关。\" \"凤凰泣血\",福娘喉间吞咽着几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捂了唇,眸色仓皇:\"娘娘,这...怎么办?\" \"既来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草惊蛇,看看能查出些什么。\"越容因也有些讶异,害死越德琇的手如今竟然伸到了她这里。 李二是运输宫外直贡御膳房菜品原料的二等车夫,也是传递越府消息的信使。 凤凰泣血,想来温玉痕对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罪魁祸首,会不予余力的探查。她也好,不费力气的获得一些线索。 早年间越德琇患的,名义上是痨病,咳血无力,但实则太医院也诊断不出是何病症。只知慢毒难查,有了具体症状时,身子便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迅速衰败下去。 她入宫探望越德琇时,在她身上也闻到过诸如此类的苦涩气息,像是雾天湿土下的草根。 总之,味道古怪的很。 ...... 柳贵妃应当不敢堂而皇之给她下毒,郑嫔更是谨慎,宜妃出宫省亲,纯妃安静抚育三皇子,从不挑衅她。 元昭仪和白姬是在皇后死后才入宫,其余的妃嫔要么无权无势,犯不上陷害皇后,要么早就化成一捧黄土,黄纸祭奠了。 如此思忖,倒真没一个可疑之人了。 安排了福娘去查查近日宫里来往的宫仆,夏嬷嬷接触了谁,再就是重点注意小厨房的人。 思来想去,长甲嵌入了木头三分,刺骨的寒意在骨髓里翻搅,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刻薄讥笑的脸。 被人捆绑着扔了进来,嘴里塞了破布,秀雅呜呜咽咽的瞪着居高临下的越贵姬,胸腔跳的越来越快。 她不过要命绝于此了吧。 \"本宫有些事要问你。\"越容因没多耽搁,让人松了麻绳,关了内室的门。 \"越贵姬娘娘竟还有用上奴婢的地方?\"秀雅挑眉,脸上寡淡的五官促狭的堆在了一起,像人皮画带了点悚意。 越容因听懂了她的讽刺,也毫不客气,淡淡怼了回去:\"自然。不然你这命,留着也无趣。\" 见榻上之人杀伐予夺说的轻松,秀雅到底害怕了:\"要问奴婢什么事?\" \"啪——\"越容因把帕子中剩的绿豆扔到她面前,眼皮半抬,神色凝重:\"这味道你应该清楚,本宫只问你,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除了坤宁宫之外。\" \"这!\" 低头嗅了嗅,秀雅像筛糠一样惊惧的哆嗦着,喃喃自语:\"皇后娘娘是从那年开春起,身子不爽利,到后来缠绵病榻,宫中一直有这个味道。\" \"起初都以为是殿外花苞的生涩味道,可绿豆怎么会...也带了这般气味。\"她捻了下绿豆,手指也起了红痘,若有所思片刻,抬眸看向越容音。 \"没错,那人又动手了。\" 见越贵姬承认,秀雅目赤激昂:\"那便查到水落石出,不然娘娘以为,你能逃的过吗?\" 她拉长了语调,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亲手解决害死自家主子的罪魁祸首。 \"哪有这么容易\",嗤笑一声,越容因神色不耐,原以为秀雅知道些什么,如今看来也是全然无解。 挥了挥手,叫人把她压了下去,\"管好自己的嘴,莫要走漏风声。假如再闻到味道,时刻来向本宫禀报。\" 秀雅反抗着,抵抗着涌入的侍卫往嘴里堵着破布,扭头大喊:\"太子,保护好殿下,唔——\" 见来人被飞速的拖了下去,余音却还在脑子里晃荡着,越容因摩挲了榻沿片刻,终究还是起身。 太子此刻也处于明处,万一那人丧心病狂向太子下手得逞,帝王之怒、伏尸万里,她也逃不过被鄙弃的结局。 带了如意,她急匆匆提了些点心便要去上书所,云鬟雾鬓间插了枚突兀的银钗,素腰紧束,裙摆像跌宕的水波泛出涟漪。 需得赶紧提点了毓庆宫的老管家,以及贴身的嬷嬷注意太子入口的饮食。 顷刻之间,那人就可以悄无声息的在她宫里动手,实在不得不防。 可刚出了殿门,殷殷雷声传来,一霎凉风刮过,雨斜着落到了脚跟处,染湿了罗袜。 福娘回了屋内拿桐油伞,她则在雨连成瀑的檐下静待着,可隔了雨幕,却瞧见了披了藕荷罩子的少女出了偏殿,向她娉婷走来。 她静看着来人耍什么花样,谁料越贞姿面色倒温和恳切:\"阿姐,宫中实在憋闷,看你提了竹屉,是去看太子殿下吗?我也想去。\" \"随你。\" 越容因懒得理她,乘上轿辇,悠哉悠哉。福娘撑着莲盖似的大伞,雨雪不惧。 唯有身后的少女,丫鬟举了把小伞在她头上,偏偏雨斜着飞入伞下,滂沱打湿了越贞姿的裙尾,看起来脏乎乎的。 \"回去吧。\"越容因瞥了眼,提醒道,谁料越贞姿偏是个犟种,抹了把湿鬓,摇头:\"无事,我撑得住。\" 她不能让越容音一人巴结了太子,她也得表现下姨母的姿态给太子看看。 可来的实在不巧,几人刚一到西苑,平素授课的正屋空无一人,小太监正洒扫着,昏睡时见了妃嫔,一个趔趄,低头惊恐:\"参见娘娘,裴太傅今日不授课,太子殿下早些时辰便去了京畿的军营了。\" \"罢了。\"越容因借着屋里的笔墨,写了封信,让福娘撑伞送去毓庆宫总管太监的手里,自己则在檐下等着。 谁料身后,越贞姿见福娘一走,眉宇间带了戾色,手慢慢的伸了出去,随即——猛的一推。 \"扑通——\",整个身子向外仰,越容因被身后突然的惯力一撞,栽进了台阶下的水坑中,裙裾全然浸透了,湿成了深青色。 \"呀,阿姐没事吧。\"越贞姿得意的抱胸,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阴阳怪气:\"都怪我,不小心踩到了你的裙尾。\" 越容因安静起身,走上台阶,裙下湿哒哒的落水,檐下的青砖晕出了多多水花。 眸色阴冷,螓首蛾眉的迤逦容色被雨打湿,更添了月霞秀韵。 她犹如看着死人一般,俯瞰着不屑的少女,随即抬眸,看了眼赶来的福娘,淡淡收回了视线。 \"来人,把她带回宫里,押在雨中跪半个时辰。\" 几个宫女见状连忙把越贞姿束缚住,直到少女撕心裂肺,动弹不得的被架走,越容因亲自给她堵口。 \"弄她到轿辇上,撑了伞盖住脸,别让人瞧见。\" 交待完,一记冷刀横劈在她的脸上,眼神的主人却又被桎梏着,哭哭啼啼的架回了宫里。 淋雨半个钟头,这罪够她受得了。 \"娘娘身上怎么湿成这样,奴婢领您到厢房烤烤火吧。\"福娘见她浑身湿透,连忙给她引路。 上书房占地颇大,厢房也多。如今皇嗣凋敝,空屋充足。福娘记得上书房的奴才提过,右苑的有间厢房,尚还有冬日的熏炉。 正引着道儿,刚要过拐角,越容因一个激灵,连忙拉着福娘转身往回走。 她听到了二皇子与阮青微交谈的声音,男子的音色带了雾薄孤山的清寒,似乎谈的也是私密的事。 见两人直直走过,她也不再执着去右苑,避免再撞上,索性回了左苑,找了间靠近壁廊画的空屋,宫仆少经过的地界,让福娘在外等着。 福娘安安静静的守在门外,越容音推开了门,玉毂璧坐屏下倒好巧不巧有个铜质火盆。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先脱了绣银桂的薄纱褙子,随即刚把嫩黄的襦裙脱到小腿根处,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热意。 探出手去,火盆竟然有余星的火点子,还散发着余温。 屋内有人。 意识到这,越容因动作一僵,身上唯剩了件月白色的中衣,乌发如漆垂着,整个人如花树堆雪,肤白胜瓷,偏唇色是浓的艳色,低了雪颈,像是可怜的伤鹤。 听见男子的咳嗽声,她骇然吸了口气。 抬眸,却见男子冠发散着,裸了精实有力的腰腹,在床榻上静静的看着她。 罩灯不甚明亮,半明半昧中,只看得到挺鼻薄唇,眸色太深,辨不出情绪。 \"裴太傅?\" 她有些惊慌,罩灯光影交融了二人的影子,裴宴礼眉波入鬓,也是缱绻的莫名,她有些害怕。 实在是氛围太诡异了些。 谁料,她刚喊出声,裴宴礼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长眉蹙川,不啻于针挑刀挖的酥麻之意似乎贯穿了他的皮囊,倚着榻边,手却抓着坚硬的木沿,直抠掉落了些碎末,直到出血。 注意到裴宴礼似乎脸色不对劲,神色也有些迷离,她怯怯的拢了外衣,迈近了一步:\"裴太傅,实在抱歉,本宫——\" \"你怎么还敢,入我的梦来?\" 男子咬牙切齿的嗓音惊炸在耳边,猛的遏住她的话。 就在此时,门外也突然响起了书童的声音:\"福娘姐姐,你怎么在这?\" \"阿童,你怎么在这,不对,裴大人他...\" \"奥,我家大人来讲课时一阵风寒头热,太子殿下宽仁,允许在此休憩片刻。\" 阿童的声音响在门外,\"不说了,这药得趁热服用。姐姐也别等了,太子殿下今日不在上书房呢。\" 话音一落,门被瞬间推开,阻断了福娘的惊呼。 福娘青白着脸,直勾勾的盯着门内,房间并不大,主子不在屋内,唯有床榻的帐帘内显出了高大的身影。 \"把药放在桌子上,出去。\" 裴宴礼清冷的嗓音响起,阿童应声,又合了门。见福娘怔忡的样子,他好心提醒:\"姐姐既然带了伞,不若早些回宫吧,下雨天凉。\" \"没事,没事,我奉娘娘之命,等伺候太子殿下的人,有要事交待。\"福娘傻了眼,刚进去的主子瞬间就消失了,她只能内心懵逼的站在廊下等着,时不时看看门口。 \"好吧,太医院还交待了我,还有一盅药正熬着,我去看看。\"阿童挠头,讪讪离去。 见廊下没了人,福娘迅速凑近了门缝,小声喊着:\"娘娘?\" 随即,像是从哪里传出的轻微闷声,隐弱的传出:\"我在。\" 越容因被夹在厚被与床缝中,身侧是紧靠的,炙热的身躯,带了暧昧的低喘。男人微砺的掌心抵住了她的后背,想避免两人的直接接触,却反而体温交融,更添了暧昧的情愫。 手下是滑嫩的肌骨,鼻间萦绕着晚银桂的冷香,裴宴礼只觉得浑身急邃的要蹦出什么东西来。 他刚才被书童的推门声,猛的从高热的梦中惊醒,如今却又困囿于缱绻的庄周美梦中了。 意识到刚刚的失言,他努力撑起身子,一个翻身背对着榻上的女子,阖眸,眼底暗流涌动:\"娘娘快些穿了衣衫出去吧,趁着无人。\" 听见了衣衫系带的声音消失,他睁眸,眼前的人一脸复杂,凝视着他,欲言又止。 \"进来实属意外,刚才之事,希望裴太傅只当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 越容因低低的说完了此话,关门离去。 过了片刻,裴宴礼静静的从被下抽出条杏色的发带。 柔弱、温顺,就像她刚才攀附在自己身侧那样。 阖了眸子,他只觉得,心底沉寂的山谷晃动了一刹。 有什么,终究是不一样了。 昔年他随祖母去香山寺上香,传闻地藏王菩萨曾发大愿,众生方尽,证得菩提。 主持见他难掩清傲少年气,特意给他了一串骨珠,禁锢内心贪欲,清正醒身。 如今菩提无果,他也起了嗔痴的欲念。 兰因絮果,涉业谁深。他怕是,堪不破了。 第12章 行宫之吻 西凉大捷,都城敦煌的掌控权重回匈奴族首领手中。 北凉与西凉分庭对抗,也是匈奴族与鲜卑族的对抗,争夺了姑臧宝地数十年。眼见西凉首领年迈,权力弱了下来,索性带了精悍部队放手一搏。 却怎么也没料到,大历朝的皇帝会插手此事,也只能不甘心的撤回了北凉草原上。 捷报由驿站信使传入宫中,群臣心下安定了。先帝战乱穷兵黩武,如今京中民穷兵疲,需休养生息,万万不可再起硝烟。 福宁宫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明烛兰膏,连干枝的馥梅也插了墙角处,喜庆华美。 谁人不知,此次大捷的青雀将军正是越贵姬的嫡兄。越家是东宫母族,又是平战功勋,如今的地位,可算是水涨船高了。 凉亭处摆了果蔬的玉盘,见越贵姬盯着自己怀中睡意惺忪的小脸,陈昭容索性轻拍了下女儿:\"越娘娘喜欢你,去亲亲越娘娘吧。\" \"越娘娘。\"琅意生的粉雕玉琢,眉间朱红小痣,就如同挥洒菩萨净瓶的玉童。虽然才四岁,却乖巧可人。 越容因揽琅意入怀,垂了鸦睫,手下炙热的触感仿佛在提醒着她,有个孩子是多好的倚仗。 \"大公主出落的愈发俊了,臣妾瞧着,比前些日子重些了。\" 她先命福娘提前检验了食品有无毒,才敢喂琅意喝酒些葚子凉汤,小姑娘樱珠般的小嘴沾了红渍,偏懵懂的抬了鹿瞳看着众人,惹得一片乐声。 女儿贪食,陈昭容索性也不拘着她了,只让宫女盯着她别吃的太急就好。 见琅意吃腻了冰酥酪,跑到了小湖逗锦鲤,陈昭容才敛了笑意,有些踟蹰开口:\"本宫怎么听闻,你罚了三姑娘?\" 偏殿的门紧紧的闭着,越贞姿被如意盯着扇了自个儿几十个耳光,又在雨里跪了半个时辰,当夜就起了高热,去太医院请了人,偏偏她猩红了眼咒着自己死,闹得人仰马翻。 阖宫上下不得安宁。 好歹退了烧,她又是个犟骨头,不肯喝药,瞪大了圆溜溜的杏眼,睨着地砖,说着黄泉鬼怪的胡话。 知道她是在府里被嫡母惯的不成体统,整个人懦弱又贪生怕死,怪越容因惩罚她,偏偏胆子又小。 越容因直接拎了她的脖颈,带她看了慎刑司的犯人所受酷刑,庶妹这才安分的喝了药。 如今只缩在偏殿,怎么也不出来了,仿佛是害怕极了,又犹豫着不愿出宫。 \"无事,\"越容因捻了个樱珠,又捏爆了浆,葱指染了胭脂色,\"她不过是闹脾气,如今安分了些。\" \"那便好。\"陈昭容点头,又提醒:\"你母亲送她入宫,怕不是一时兴起,若她也承宠,你得谨慎些。性子那样桀骜不驯,连坐的罪,你我最清楚不过了。\" 说着,她音色中带了戾气,又缓缓吐出。 见她神色不宁,越容音握住她的手,紧紧的盯着:\"你莫不是还...\"环顾了下四周,又压低了声,瓮声瓮气:\"莫要多思了,如今,水已成舟。\" 越容音依稀知道,当年长兄娶妻最初定下的便是陈氏的嫡长女,可不知为何,京中突然掀起了陈氏一族出贵女的流言。 虽然是空穴来风,可众口铄金,很快宫里就下达了旨意,册封陈氏的嫡长女为陈嫔。 诨语妄言阻碍了一对有情人。 如果她没猜错,想来就是嫡母安排的,或者是嫡姐出的好主意。毕竟当时陈氏虽然算望族,可与入京议亲的东阳县主相比,就逊色了几分。 \"无事。\"陈昭容勉强勾了下唇:\"过去了。\" ...... 皇上归京之日,宛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数万士兵持戟骤马归来,旌旗蔽日。 轰隆踏地的马蹄声,犹如江翻浪沸,她登城楼上,遥遥一望,看到了一抹鲜秾的、浮光翠影的绿。 女子穿了描金豆绿的胡服,卷发如海藻散落,鼻骨挺秀,眼窝深邃,绿眸中蕴了清泉,象牙白的肌骨匀腻,不施脂粉,却秀色难掩。 她知道,皇上归来,必不是空手而归,只是没想到,竟是西凉有名的蛇姬。察布罗可汗的幼女,匈奴部落最耀眼的玛琪阿米。 周元鹤归来,辍朝摆宴三日,犒劳将士,同时也大贺边境重回安宁。同时,暑热难耐,也预计着带宫妃皇嗣、皇亲贵胄去嘉德行宫避暑。 晌午,周元鹤忙完了政事,推脱了西凉帝姬的午膳邀约,去了福宁宫。 李郑见龙辇上的皇帝神色不虞,摆了拂尘,嘀咕着:\"奴才愚钝,皇上若热,奴才让他们抬轿快些。\" \"无妨。\"周元鹤搬弄了下玉指,这西凉胡姬的确艳骨天成,榴齿含香,他难得吃了些药助兴,宠幸了此女。 可如今日子一久,又觉得食之无味了。 这些日子,也怕越家军恩过盛,他并非忌惮,也留了些心眼,刻意冷落了因娘。 只是,心头眼底,午夜梦回,总是少女不着罗衣,云堆翠髻,头上是珠翠荣华,身下却袅娜无物。 \"绝色何需玉罗敷。\"到底只有因娘才是丽质天成的好颜色。 豁然开朗般,周元鹤笑着扫了眼李郑:\"朕总瞧着福宁宫的朱墙颓色,改日让内务府来人重刷漆墙。\" \"得来。\"李郑皱了老脸,笑的殷勤了几分:\"娘娘的宫墙淡了色,与皇上的情分那可是真真的浓。\" 入了宫内,周元鹤见了凉亭四角竟垂了流苏,水殿风来珠翠香。而因娘,竟不在宫内。 宫女倒是齐全,都匆忙的洒扫着殿内,李郑连忙低呼了声\"皇上驾到\",如意紧忙跪地行礼。 \"你家主子呢?\" 周元鹤见娇娘不在,有些意沉,过于清癯的下颌骨兀自添了丝刻薄,过于威严凌厉的皮囊让如意不敢多看半分。 \"皇上,宫中兹事俱由娘娘操办。娘娘去内务府查验行宫所需周全与否。\"如意有些委屈,也只能不动声色掩了泪眸。 \"罢了。\"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安排,周元鹤缱绻的心思也没了大半,转身便要去东宫看太子。 谁料,一阵酥软娇柔的低呼顺着风,淌进了耳朵里。 \"谁在哪儿?\"周元鹤凝眉,眸色深邃,不怒自威。 \"臣女参加皇上。\" 拐角处,越贞姿穿了山屺色碧霞罗探了半个身子,倭堕髻上簪了枝皇后生前钟爱的碧钗,举手投足,如风拂柳。 眉横远岫,顾盼春水。颈下酥白半露,横沟眺色,周元鹤却仍旧如石塑入定,古井无波。 他淡扫着来人,大抵是觉得和因娘有几分相似,才愿多费心思看几眼,却被越贞姿误以为是自己容色绝姝,皇上神迷。 刚要靠近,\"皇上,臣女——\" \"大胆!\"李郑见皇上眉头一拧,连忙挥了拂尘让她靠后:\"皇上贵体,岂容你靠近。\" 周元鹤收回了视线,少女确实秀靥媚色,但心头一晃过双清丽穗质的眸子,他便清明了几分。 终究是,不及因娘。 \"皇上,臣女是越府三——唔——\" 周元鹤转身离去,见三姑娘还要说,如意连忙捂了她的唇:\"姑娘消停些吧,有娘娘在,您也不瞧瞧自己。\" \"放开。\"咬了口如意的手臂,趁她吃痛松手,越贞姿愤愤回了偏殿。 \"我呸!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如意拿了簸箕,愤愤的继续干起了活。 偏殿背阳,见屋窄房低,死气沉沉的阴郁,越贞姿抹了把泪,烦躁的质问起了丫鬟:\"母亲让我带进宫的木盒拿过来。\" 丫鬟瘦小,清寡的面上闪过丝犹豫,懦弱的提醒着:\"三姑娘,夫人说,不得万不得已,您...不能用啊。\" \"这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清脆的一巴掌甩过去,越贞姿看着丫鬟被狠狠掷飞到了地砖上,头破血流,只觉得心里某处禁闭的水闸彻底松开了,快意无比:\"我看谁敢拦我。\" — 嘉德行宫坐落于京畿之地的益广苑台处,毗邻昔日重宁寺,绿影幽幽,苍木重重,襟带杜水。 雀鸟声幽鸣,中置柏梁台,石柱雕双圜阙,阶陛白玉筑,奢华无比。 周元鹤清廉,万万不舍得国库浪费在此,都是他父皇做了血肉池林,建筑此地。 星云高悬,月照山影嶙峋,柏梁台,云顶檀木的横梁、扶阶、帘幕外皆置了冰鉴,有凄清之凉。 楼阁被华池四方包裹,浮灯满池水,倒映着百盏油灯银钰,亮煌煌的,天若明昼。 望着宫仆上了八珍玉食,清凉小菜,越容因难得多了几分胃口。 击鸣钟?,人也舒爽,她难得主动笑意盈盈,遥敬了金銮座上的皇帝一杯。 却诧闻台下酒盅落地的闷声。 隔了层层珠帘,男子清隽眉眼沉着静淡,宫仆掀起帘幕,裴宴礼才抬了眼眸,月光下如神佛无欲。 \"微臣失态,望皇上恕罪。\" 瞥见他手指骨节紧箍的杯口,越容因只觉得心头猛的一缩,像被突然敲打了下,连带着兴起的愉悦也淡了下去。 是失态,还是失了心迹? 周元鹤视力极好,高台上遥遥一望,就瞥见了表兄青袍微湿,显然是酒后酣醉,又见他身侧静坐的少女,感慨了幸亏长宁未跟来。 月满星桥,如此好的意境,他也难得闲适,索性半解了龙袍,坐姿散漫:\"花好月圆夜,表兄何必拘束。既然美人在侧,不如就由朕指婚,抬了你身侧的姑娘给你做妾?\" 当然,还有句后话未说,有了妾室,他也好过段时日有借口给长宁赐婚。 不然太皇太后压着,他也不好贸然开口。 \"甚好,甚好。\" 越容因忽闻爽朗的应答声,一时恍惚,裴宴礼唇峰未动,说话之人是他左侧的帘幕后。 自顾自的掀了帘幕,妇人雍容华贵,银鼠袍褂显着体态丰盈,虽然瞧着不再年轻,却自有风韵。 想来是孝节长公主,才有如此高调做派。 孝节公主看了眼沉默的儿子,又看向高台,强横表态:\"皇上好主意,伯岐与阿云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如今赐缘,正合了他的意。\" \"姑母也这般觉得。\"周元鹤醉意熏熏,见自己难得撮合了孤僻的表兄,心里畅快淋漓,大手一挥:\"那朕便赐——\" 他正说着,裴宴礼身侧的阿云羞红了脸,眸色明净湛然,惊人的灼眼。 越容因望进她的眼底,顷刻失神。 如花美眷,谁能逃的过呢? 心下忽而凄惶了几分,她饮了口酒,被呛了下,索性拿了帕子擦拭着唇角,掩盖失态。 她是为长宁而忧心,...是长宁拜托她,她才这般在意。 \"微臣不愿。\" \"微、臣、不、愿。\" 四个字,清脆有力,和了流水潺潺,犹如炸雷,炸在了每个人的耳边。 也炸在了她的耳边。 猛的抬头,却与双令人心惊的眸子对上,唇角艳又冷,带了自嘲的意味,她连忙垂了眸,企图盖住怦怦跳的心。 疯了。 裴宴礼疯了,她也疯魔了,与她何干,何必惊慌。 急切想饮了口酒定神,谁料唇齿间咽的太快,她猛的吐了出来。见美人失态,周元鹤被打断的沉色才消弭了几分,却也是恢复了从前的冷淡,安抚着:\"烈酒灼喉,因娘莫贪杯。\" \"是。\"越容因勉强行了个礼,出去醒酒。 阿云低了雪颈,委屈的看了眼裴宴礼,终究忍不住,也行了礼哭泣着跑了出去。 到了勾栏镶玉的华清池外,她在福娘的搀扶下,绞了罗帕洗脸,香腮素质,却像上了妆粉秾丽。 \"娘娘怎的失态了?\"福娘疑惑,越容因湿着睫毛,勾唇轻笑,堪作自嘲,\"酒意醉人吧。\" 清醒了片刻,她刚走下台阶,忽然听闻了不远处激烈的争吵声传来,就在温泉池的丛林后。 \"伯岐,你扪心自问,如今你已二十过三,通房不纳也罢,娘只当你洁净自好。可阿云是你的旁支表妹,从幼住在裴府,与你青梅竹马,你有何不满意?\" 接着,女子的声音又加重了几分,\"还是,你想不孝不悌,无后而终!\" \"儿不愿娶她。\" 裴宴礼的声色清冷如振玉,她却平白听出了些落寞的意味。 \"你想娶谁?我看你想逼死我!\" 女子突然暴呵一声,急跑声咚咚的,赫然响在耳边,越容因在阶后惊愣住。 眼看着孝节公主要一个猛冲跳进华清池中,她连忙跑过去,企图拉住对方的罗袖。 谁料,她拉住了孝节公主,却被对方助跑的惯性猛的撞进了池中。 刹那的静止中,她看见裴宴礼惊慌失措的跑来,狼狈的落了只皂靴,却丝毫不顾,眉眼禀禀。 她突然想笑,腹部传来的撞疼感,又生生落了滴泪。 清肃如六朝君子的裴大人,原来也会慌乱。 \"噗通——\" 温泉水发浑,她努力睁大了眸子,憋着气,只觉得岸上人影晃动,散落的乌黑鬓发遮挡了视线。 \"娘娘。\" 福娘焦灼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很闷,不透气。 她逐渐阖了眸子,忽然想起了十岁时,随温玉痕和越德琇参加尚书夫人举办的赏花宴,那时她还带了少女的娇矜之态,刻意做了诗,想震惊四座。 谁料听了她脱口而出的诗律,众人皆惊,却是对于她胆大妄为的惊诧。 竟然敢在嫡母和嫡姐面前班门弄斧。 宴会后,她被罚跪在湖边一整日,浑浑噩噩又屈辱的跪了一整日后,她才颤颤巍巍的起来,谁料却又被越德琇的丫鬟猛的一撞,撞进了水中。 沉浮间,她的小腿却被水草缠住,越挣扎越紧箍。 直到,一阵白光猛的穿透了湖水的昏暗中,她被一双手拽着,有力、且炙热,手腕凸起的骨节锋利又温暖。 她被带回了岸上。 醒来追问时,福娘却也说不清对方是谁,其他人更是缄默不言。 就像此刻。 越容因再次听到了\"噗通\"的落水声,水波荡漾,光影迷离中,一束白光照进了水中。 鬓发缠绕在面前,她有些睁不开眼了,随着水跌宕起伏。却恍惚的,见了青白的身影逐渐游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环住她的腰身,随即猛的拉住她,春秋晦朔,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挥散不去的梦魇中。 那个人,又出现了。越容因努力睁开了眸子,恰好——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震惊的看着一张清俊的脸撬开了她的唇,渡着空气,却又舌尖交互,吸吮着,不放。 见她睁开了眸子,仓皇犹如麋鹿,裴宴礼阖了眸,紧紧加深的相拥的力度,捏紧她秀巧的下颌,渡着气。 水光粼粼,像陷入了经久的梦。 第13章 庶妹承宠 周边是水滴汉白玉砖的沁音,扩散开来,像层层水纹涤荡。 睁眼,水沾湿了额前几缕垂髻,越容因环顾,自己正躺在张酸枣木的小榻上。 似乎是在窄小的抱厦里,绘鸟屏风后升腾起袅袅烟雾。 \"娘娘。\" 声音突兀的响起,四周光线昏暗,只有暗淡的人影手中提了盏油灯,带了小心翼翼的遮掩。 福娘青白的脸乍然露了出来:\"娘娘可是不舒服?\" \"无事。\"越容因回过神来,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觉得身上触感糟糕无比,\"我这是在哪?\" \"华清池偏殿。\"福娘替她披了件小褂,压低嗓音:\"裴大人在殿外守着,子时巡逻的侍卫刚过去。娘娘若撑得住,咱们回宫吧。\" 点头后,她在福娘搀扶下亦步亦趋的走到了殿门口。 絮絮叨叨中,得知了刚才孝节公主见一时冲动竟然把宫妃撞进了温泉池中,急促、愤怒之下心脏闷疼,已然晕厥了,又被随侍的嬷嬷连忙搀扶了回去。 而裴宴礼——则留了下来,从水中横抱起了她,湿哒哒一路带到了阗寂的偏殿。 想到了那个似真又虚、如朝梦幻露的吻,他的唇舌逐渐侵略、愈发拥紧了自己,越容因心下一颤,浑身裹进了紧密的网中,全身产生了血液逆流的凝滞感。 一些刻意忽略、放弃追溯的碎片又涌了上来。 分明炽烈的吻,却借了渡气做托词。诡吊、欲盖弥彰。 走至殿外,长明烛跳跃着火光,裴宴礼幽深的眸子浮着血丝,眼睑下方青黑,明显是没有休息。 黛色的袍下身体却绷紧着,肌肉撑出挺拔的轮廓,脊背僵直得好似一张拉满的弓。 时时刻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见少女披了小褂,柔怜无助,他喉间微动,吞吐着话,又咽了回去。蓦地,远方兵戎佩环声响起,侍卫新一轮巡逻将到,裴宴礼才启唇:\"娘娘快些离去吧,侍卫要来了。\" 裴宴礼替她指了小路,袍下的手臂露出突兀的红,狰狞如毒蝎。 是刚才下水时,被边角的岩石划伤的。 越容因心跳如擂鼓,看着他耳后沿至脖后的青筋突兀的绷紧,耳垂微红,宽大的手掌缩了又展开,坐立不是。 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昔日凝了眉,居高临下指责她的裴太傅,为了一个不得已的吻,变了样子,像刺猬露了柔软的腹部。 挺想告诉他不必介怀,毕竟是他救起了自己,可他就杵在那里,鼻挺唇脖,如飒飒青松,也着实难开口。 她总不能一本正经的作揖道谢,\"多谢太傅为我渡气,不必在意。\" 索性挣脱困厄混沌的纠结,越容因含糊的顺着他的话,飞快的嘀咕了句,\"多谢太傅救命之恩,本宫牢记在心。\" 说完这句话,就如同惊雷炸春,她猛的红了脸,脑袋里一片空白。 \"牢记在心。\" 她刚刚说了什么话?这不是摆明了告诉裴宴礼自己对于水下之事记得牢牢的嘛。 四目相对。 裴宴礼稳住起伏不定的胸膛,敛了内心繁冗的情绪,却又觉得血脉偾张的压抑席卷了全身。 努力按下痉挛的手指,才艰难开了口:\"娘娘,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相救之事,也不必在意他失了神智的吻。 当时他本可以直接抱着她上来,让宫女渡气。可一时心魔作乱,扰乱神智,铸成大错。应周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 他会去寺庙奉签赎罪。 见话到了尴尬之地,越容因也羞红了脸,匆匆带了福娘赶回了翠钟殿,行宫下榻之处。 风稍稍止,顺势吹干了她的湿发。 想来皇上应该宿在西凉帝姬处,或者是纯妃那儿,亦或是其他妃嫔的宫殿。 这些日子,皇上表面大加赏赐了阿兄,显出越府军功赫赫的威名,实则忌惮不已、东猜西疑,自然会冷落身为妃嫔的她。 回去沐浴一番再就寝,今日疲累不堪。思忖着,越容因步子也快了许多,到了翠钟殿,华灯高点,照亮了飞蛾。 可门口却守了一排的宫仆,匍匐在地,颤抖的跪着,头颅距地不足一指的距离。 包括如意,更是凄惨,鬓角磕了个血窟窿,瞧着瘆人。 四周阗寂,但似乎又带了风雨欲来的气势。 见了主子归来,如意眼里带了水光,拼命用眼神暗示着什么。可还未等越容因靠近,李郑却从殿内走了出来,脸色铁青,沉沉的叹了口气:\"娘娘,您进去吧,皇上在里头。\" 见李郑也如惊弓之鸟,她有些慌神,努力咬唇镇定下来。莫非皇上看到了什么,还是有暗卫通风报信。 宫妃与外男接触,轻则打入冷宫,重则白绫赐死。 \"事不宜迟,娘娘快些进去吧。\"李郑低声提醒着,音色有些颤抖。 来不及组织语言,她缓慢的走向屋内,黑暗吞噬了屋子,像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仿佛将她吞噬殆尽。 刚进去,她却闻到了股诡异的旎香味道,不浓,却四处飘散。 床榻边,坐了个高大的人影。 宫女在侧,静静的点了只宫灯,她才看清,周元鹤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眼眸微眯,有几分阴兀。 清俊优越的脸露在了光下,周身却萦绕着一层冷冽逼人的气息,斜飞入鬓的眉眼锋利。 周元鹤起身走近,细细摩挲着她的下颌,唇齿间溢出的二字轻漫带笑:\"因娘,你刚才去了哪里?\" 一双眼眸,黑玉般纯粹的瞳色惊人,隐有风暴席卷。 略了周元鹤阴鸷的目光,她努力站定,音色平缓:\"臣妾一时贪杯,醉酒在翠钟殿后的凉亭处醒了行神,谁料却睡着了。福娘怜惜臣妾近日少眠,也没唤醒,才拖了许久。\" 她努力搬出了处理宫务的劳苦,只求让周元鹤淡了怒意。怎么也没想到,周元鹤竟然今夜来了翠钟殿。 还平白生了好大的火气。 可谁料,此话并没有平息皇帝的怒火,往日温和的帝王眉宇间带了阴翳之色。骤然拉起了她的手,步子如同急促又密集的鼓点,拖到她来到了床榻边上。 周元鹤按住她的秀颌直冲着床榻,带着毛骨悚然的缱绻开口:\"因娘,你看。\" 看什么?帐幔遮住了内里的风光,她疑惑的掀了帐帘。 也有些不明白,为何周元鹤没发现她与裴宴礼的事,仅仅是晚归,就这般怒不可遏。 可瞬间,床榻内的视线一览无余,她明白了周元鹤所有的反常。 什么叫剔骨之痛呢? 如同在身上剜一块肉,血淋淋的割了下来,连带着骨头滴滴答答的,疼的让人无法喘息,恰如她现在的感受。 其实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愤怒、无措的诡谲情绪,是在阿娘被温玉痕污蔑通奸的那个深夜。 她眼睁睁的看着阿娘衣衫半卸,和不知名的伙夫躺在一张小榻上,满脸惊恐失措的被嫡母定罪,当日便沉了塘。 第二次,便是此刻。 天青色的绸被中横卧着一个女子,脸上带着异于平时的潮红。散落的头发暧昧的沾在鬓角,肩颈处刺眼的红痕一路蔓延到了半遮的雪挺。 她瞬间明白了空气中的古怪味道来源于什么。 瞬间,呕吐之意袭来。 越贞姿悠悠醒来,脸上带了点恍惚和茫然之色,可刹那间又一片绯红。她抬眉,扫了眼站在榻边面无表情的庶姐,又眼波流转的注视着那道皇袍的身影。 \"皇上,臣女,哎呦——臣女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她故作惊慌,又仿佛娇弱无力,露了雪肩跪在床边,企图触摸皇帝的宽背,却被猛的掀翻了手心。 \"放肆!\"周元鹤睨了她一眼,又看向站在床榻边怔忡的丽人,只觉得心头突突的跳,带了些酸涩的怒意。 他没想过,会碰跟随而来的发妻幼妹。 自意识到,自己对因娘有了些许情意,他也没想着纳了她的姐妹,碍她的眼。他受皇后禁忌多年,冷落了因娘,怜惜还来不及,又如何舍得她再受委屈。 这次越家军功颇盛,他也没想冷落心爱之人太久。只想着,再缓些就提提因娘的位分。 先帝教训在眼前,贵妃外戚过盛,竟生了谋逆之心,撺掇外家一起合力扶瑞王—他的庶兄上位,他如今也不得不警戒越家别放肆。 即便是太子的挚亲,也不能忘本。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因娘竟然趁着行宫之旅,把庶妹献媚到了他的龙榻之上。 他临来之前特意服了药,就是为了给因娘一场花好月圆,可宫殿黑漆漆的,他又闻了些不知名的助兴香,竟然误碰了越家的三姑娘。 或者是,都不是巧合。 越贞姿如何能住在主殿,因娘为何入夜在外迟迟未归,为何殿中会有太医院才有的助兴香。 他命李郑查了太医院的档案袋,确实因娘前月诊脉时,同太医要过助兴香。 这香本无毒,只为男女欢好用。唯有宫妃才可以取用,若是为了承宠,他也理解因娘的想法。毕竟,都怪他身体孱弱,可没想到,她却是为了—— 想到心爱之人为了把庶妹送到自己的榻上,他只觉得心脏处被细针从上到下贯穿,搅动着,连带着喘不上气。 带着崩溃的余悸,越容因楞楞的看着皇帝深静的瞳孔,还有紧紧攥住她的手,退后了一步。 \"皇上认为,是我的主意?\" 她有些不可置信,再次重复了一遍,不管心脏传来的钝痛,又指向越贞姿,努力稳住,可眼圈还是红了,\"皇上,我为什么要帮她呢?皇上觉得,臣妾会喜欢姐妹共侍一夫嘛?\"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却又笑着,唇色凄艳:\"皇上,您是凭什么认定臣妾的罪呢?\" \"凭她是我的亲妹妹,还是我是越家的女儿,企图帮助母族?\" \"皇上,臣女怎么会在这里呢。\"越贞姿飞快的插进了话,抬眉扫了脸阴沉沉的皇帝,又啜泣了起来:\"臣女明明睡在偏殿,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 \"阿姐。\"她想勾着越容因的袖口,却被一个暴呵吓的瑟缩,松了手。 \"滚开!\"越容因抹了把泪,觉得有些眩晕,瘦削的肩膀挺直了起来。尽管她不知道越贞姿与嫡母筹谋了什么,今夜能够得逞。 又不知,皇帝有什么斩钉截铁的证据。 可心下,却如同酸软泡胀的酒,突然松了木塞,浑身释然。又像是那些悲惨底色的过去,连同今日的愚昧混沌,都掀不起一丁点波澜了。 她看着皇帝,只觉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或者说,帝王心,难揣测。那便不揣测了。 周元鹤看着平素柔婉的因娘一脸决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指尖溜走了。 他有些慌乱,可想着今日之事,又觉得这不过是另一层的算计,连带着眼尾也染了郁色。 \"皇上,天儿不早了。\"李郑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同情的看了眼越贵姬,又拎了脑袋提醒着:\"皇上,明日您还——\" 周元鹤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沉吸了口气,看向避眸的越容因,只觉得爱恨交加,他一时,竟然也不知如何对待了。 浑身疲累,刚行了房事,他头也坠坠的疼起来了,唤了李郑进来:\"明日启程回宫。\" \"嗻。\"李郑连忙应声,却听了下一句话传来:\"传朕旨意,越贵姬言行无状,罚在行宫禁闭三月,不得外出。\" 至于床榻上的人,周元鹤甚至不愿多看一眼,清醒过来只觉得厌恶不已,\"此人就封个官女子,一同禁闭,不得外出。\" \"皇上...\" 越贞姿煞白了脸,有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官女子都是册封卑贱的宫女,她是越府的小姐,青雀将军的妹妹,如何能从官女子起步呢? 想到郑嫔的主意,和温玉痕的赠药,她有些慌乱。不是把祸水东引到了越容因身上,怎么她也受了牵连呢。 谁料周元鹤径直的离去,直到宫门阖上,她也没理解哪一步出了纰漏。 越容音没有看她,而是静静的站在空旷的、偌大的宫殿内,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化。 从前她的想法,一直以来都很简单,青云直上,登上梧桐枝,嫁个家世显赫的好郎君,有朝一日可以为娘亲报仇,报复温玉痕和嫡姐。 可越德琇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只剩了温玉痕一个刻骨的仇雠。 她总想着,入宫为妃,或许可以借皇上的恩宠扳倒嫡母。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她真的可以做到没有子嗣,依靠皇帝就荣宠一生吗?可凉薄之人,又如何相信呢。 心头忽然闪过一张淡漠的脸,她睫毛微颤,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可又随即抿唇,静静的唤了福娘进来:\"把她带到偏殿去,锁在屋内,衣食住行,俱不得出屋。\" 越贞姿被留在这的宫仆架起,双目无神的被拖了出去,像滩烂泥。 \"顺便,搜一搜殿内,到底有什么东西,让皇上笃定是本宫做的一切。\" 她不愿多做停留,空气中弥漫着恶心的味道,站在正殿檐下,接过了搜查来的香盒,冷冷一笑,果然是温玉痕惯用的阴招。 昔年,温玉痕风华不再,特意嘱托了越德琇从宫内捎带出了助兴香,独特稀有,不伤身又助兴,企图讨好越长山。 剩下的全然给了越贞姿,正好和她前些日子为了承宠去太医院寻来的香撞了个凑巧。 白云苍狗,时间在流逝中过的飞快,不管越贞姿在偏殿疯子撒泼一般的哀嚎,她开始思考起了之后的路。 福娘见主子神游,带了刚从侍卫那传来的消息:\"听闻娘娘与三姑娘禁闭,大人和大公子焦灼万分,递了折子请罪求情。\" \"阿爹难得惦记我。\"越容因嗤笑一声,福娘看了她一眼,又悄悄的张了唇:\"还有裴太傅,也上奏皇上,说禁闭功臣之妹,难免伤百臣拳拳之心。\" 他竟然也......替自己说话吗? 公正无私,是他一贯的清明。如今,是她的过失。 就像是所有复综错杂的线被拨开,她突然看到了一缕光射了进来,耀眼夺目。 \"我知道了。\" 越容因颔首,不再多说,福娘却觉得,主子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神色郑重,眸底却带了惊人的光。 刚要离去,却听了身后轻柔的女音:\"福娘,若要陪我走条不归路,你怕不怕?\" 第14章 庶妹有喜 皇上大捷归来,越家本是功勋赫赫的美名在外。可这些日子,却又是门可罗雀的模样。盖因越贵姬与越家三姑娘不知犯了何事,竟然被囚禁在嘉德行宫。 虽然嘉德行宫翠玉华丽,可远离皇城,困囿在这儿,那便是犯了皇上忌讳,如何能重拾恩宠呢? 因而越府这几日也是愁云惨淡的模样。 朝臣无人敢替越太史与青雀将军说话,皇上见西凉一事解决,更是将虎符收回,以军营事多繁忙,重新把越德琛调回了边境驻扎。 唯有平素清正古板的当朝太傅裴宴礼,天之骄子、皇室贵胄,竟然难得替越家说了几句,无非是功过相抵,也不该罚越氏妃嫔,让群臣惊掉了下巴。 皇上脸色不虞,更是难得没有肯定这位极其信任的表兄言论。本来这个事,皇上不消气,这位越贵姬也回不来,裴太傅的话也没作用,龃龉一阵子就过去了。 谁料到,就在即将下早朝时,新任国子监助教,大皇子的暂替太傅竟然举案上奏,说是越府虽功劳苦多,可先帝就是因贵妃外戚功高震主糊涂一时,从而害得乱世当道,百姓流离。 任何事物,不得逾矩,也不得高过皇尊。皇帝虽面色不显,但明显吞吐舒畅了几分。 果然,隔了几日,这位正六品的新科状元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正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要知道,不过是寒门出身的状元罢了,竟然短短一个月便升到正五品的官职,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也无人敢如此尝试,如此针砭时弊、语言激练,难有人敢尝试。更害怕的是,一朝尝试,会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子真如野狼焉。”见自己往素的学生竟然反过头来这么针对自己,自己太史的名声全然毁了,越长山更是恨的牙痒痒。 可一想到是二女儿抛却了这位新科状元的往事,连带着越容因也恨上了。 不仅仅是越府,京郊之外的行宫处,皇帝来又去,再次恢复了寂静凄冷的安谧。行宫处除了看守越贵姬的侍卫、宫仆,便只有几个洒扫的老嬷嬷谈论着宫门青柳的前朝之事。 “娘娘,喝些沉香熟水吧。亏了娘娘带了些香来,不至于干巴巴的喝些白水,没得胃口。” 福娘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可面上却是愁云惨淡的哀戚。 越容因知道福娘是为了安慰自己,接过青瓷茶盅来,秀眉舒展:“不必为本宫忧心。既然事情至此,吸取教训便是。” “娘娘安心,奴婢就安心了。”福娘想起了前几日,罩灯昏沉,丽人垂雾鬓云鬟,如仙人正坐,嘴里说的却是令她毛骨悚然的话。 什么是不再依附皇上,什么是凉薄之人,无法偕老。 她知道主子对皇上死心了,可皇宫之大,波诡云谲,假使不依靠皇上,又能依靠谁呢? 她冥冥之中只觉得娘娘通体如脱胎般改变了从前的主意,却不敢再多想下去了。 日子一久,连送饭的嬷嬷也懒怠了几分,从刚开始还是送了热羹热饭、凉糕香饮子之类的,再到后来便是冷汤凉菜,直到今日送来的白斩芙蓉鸡竟然有了明显的齿痕,显然是被人享用过的。 “欺人太甚!娘娘,奴婢出门找她们去,必得讨要个说法才好。这些嬷嬷素日里瞧起来平头整脸的,没想到骨子里这般的狠辣计较,竟然连娘娘的饭菜也敢碰,真该剁了她们的嘴去才好呢!”福娘气得脸色嗡嗡的红,鬓角青筋凸起,连带着唇也颤个不停。 “罢了。”越容因刚说完,谁料偏殿却传来了瓷碗碎裂的叮啷声。 随之而来的是少女的娇呵:“怎么敢给本宫吃这样的东西,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如今不过是一个官女子,竟然敢自称“本宫”,越容因痴笑一声,随即偏殿竟然传来了踢里哐啷的打斗声,怕再闹出什么事,如意急忙去侧殿查看。 谁料看见了越贞姿的贴身丫鬟竟然死死的扼住了嬷嬷的脖子,掐的她脸色青白。 如意也正有惩罚这胆大妄为的嬷嬷之意,索性踟蹰了片刻才走了过去拉开了几人。 “奴婢听了偏殿有动静过来看看,怎么三姑娘还是不吸取教训,平白的丢了娘娘的脸呀。”如意嗔着脸提点着越贞姿。 对方却满脸不忿,目眦欲裂:“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你还敢直呼我的名讳,是不是不想要你这条贱命了。” 嬷嬷拍了拍布裙下的灰,满目横纹的脸有些许狰狞,恶狠狠的瞪了几人一眼,冷笑一番:“奴婢在行宫,虽然不是皇宫里头的嬷嬷,但也伺候过一些贵人了。像这位小主一般言行无状的,奴婢还是第一次见。” “罢了,奴婢这就禀明了皇上身边的总管李太监,看看到底换谁来伺候二位小主合适。只怕呀,两位小主如花似玉的,可别被皇上忘记了才好呢。” 嬷嬷冷嘲热讽的,又惹了越贞姿面红而促的,玉指直直的伸了出来,却支支吾吾的被气的说不出话,连带着气血逆上心头,竟然吐了出来。 嬷嬷及时的躲闪,可对方口中的污秽之物还是吐到了她的罗袖上,夏日里散发着古怪的腥臭腐烂味道。 如意见状,也有些嫌弃,只是冷冷的看了两人几眼,提醒了越贞姿身边的丫鬟:“管好你家主子。别让她在撒泼。不然行宫里头,贵姬娘娘若要惩罚起来,我可拦不住。” 随即鄙夷的离开。 只是到了殿外,如意也话里话外的提点了对方一番。 即便主子不是宫妃,也是越家的小姐,世家闺秀,还轮不到一个贱奴出身的嬷嬷来指手画脚。 如意刚要回了主殿,谁料看守的侍卫见巡逻的空隙,偷偷摸摸的向她走来,递了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来,“夫人递来消息,娘娘若想及时回宫复宠,必须由我盯着,把这药喝了下去。” “放肆!娘娘千金贵体,岂是你能左右的!” 如意掷了纸包,谁料侍卫丝毫不慌,抬起冷厉的眉眼复述着话:“夫人说了,她自有办法可以让娘娘重得圣心。” “毕竟——”侍卫压重了腔调,“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即便是娘娘犯下再大的错,自然也有法子转圜。” 如意气愤的就要反驳他,可转念一想,又犹豫着主子复宠,只好冷凝着脸,转头回宫。 听了如意絮叨一番,越容因看向殿外。 若她没有想错,嫡母还用得到自己查清楚越德琇真正的死因,毕竟自己也是引诱凶手的靶子,她自然希望自己可以留在宫内,可是同时,她也不会希望自己过于得到皇上的宠爱,影响了太子和皇后在心中的地位。 忌惮吗?越容因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素衣薄履,却遮不住绝世容光。想来温玉痕也知道,没有那个男子可以抵抗住绝艳的皮囊。 走出殿外,接过侍卫手中的纸包,她静静的掂量了一下,闻到了一股沉静的香味,若她没有猜错,这纸包中的香味应该是麝香与藏红花混合的绝育之物。 抵了上颚,她难得失笑,这么大的胆子,也不怕她告发给皇上。就认准了她软弱可欺,还是有求于人呢? 随手把纸包扔在地上,她拍了拍手,冲了侍卫盈盈一笑,开口却是极冷的话:“告诉母亲,她高看我了。若能怀的龙子,我也不会入宫三年仍旧无所出。这药,我还用不上。” 美人曼丽曙色,侍卫一时看呆,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过了会才默默的捡起了纸包,看着这位绝色风华的娘娘,只觉得一阵心生荡漾。 他本是越家奴婢的家生子,一朝武艺出众偶然进了大公子的青眼,脱离了奴籍得以入宫成为侍卫,同时为越家效力。 可如今,看着少女清丽如春杏,他难得生起了叛逆之意。越家主母对待庶女,真的未免太过苛刻了些。 回了宫里还没等安静片刻,越贞姿的丫鬟又急匆匆的敲响了主殿的屋门。 越容因刚要盖了竹席在小榻边休憩片刻,这些日子她并非无所作为,而是一直替越德琇抄着地藏经。 皇后的忌日即将到来,或许,这是个回宫的好机会。 即便已经对周元鹤失去任何希望,她也不得不承认,皇恩不可缺。其余的,都得缓缓图之。 听了“啪啪”的敲门声,如意急忙开了门,捂了来人的唇:“放肆,娘娘还在休息呢。什么事要和死了人一样急赶着来,真是没半点教养。” “我家小姐,不,我家娘娘...”丫鬟气喘吁吁,哭丧着脸,“总之如意姐姐你去看看吧,我家娘娘好像不行了。” 一听此话,刚睡意惺忪的身影立刻从榻上猛的坐了起来,越容因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能让越贞姿在行宫出事,不然自己真的洗刷不清嫌疑了。 床榻上,越贞姿面色青白,就如同青蓬一样,唇色惨白,连带着小腹坠疼,连带着床榻下的绸被也殷出了血。 “阿姐,救我。肚子好疼,求求你救救我。”越贞姿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袖,眸里带了渴求之意。本来以为是装的,谁料真的虚弱可怜,越容因连忙把上她的脉感受了一下,果然有蹊跷。 少女的脉本应该急促有力,谁料到竟然会虚浮无比,并且...... 她仔细贴近了上去,瞬间顾若秋水的眸子瞪大了几分,她不可置信的再次贴近了上去。 竟然......是喜脉! 可是周元鹤多年无子,被下药是事实,庶妹在家中时被下了绝育药也是事实,如何会有喜呢? 想起对方爬上她的床榻勾引皇上,以及一系列的怪事,并不像越贞姿自己能想出来的事,她连忙掐住了越贞姿的腮,吓唬她:“告诉我,你到底这段日子服用了什么,干了什么事,不然你死了别怪我没救你。” “没有啊。”越贞姿被吓的瑟瑟发抖,眸子里硬生生的逼出了几滴泪,随即不断转动着脑袋瓜,努力的思忖着。 突然一定,想到了郑嫔给自己的好东西,传闻可以加大怀上龙嗣的概率。她不敢直接把方子给太医,而是直接点出了其中所有的药材,在太医点头说了“补气益血,帮助调养身体”后,才敢放心的服用了下去。 难道有什么差池吗? 犹豫片刻,她嗫嚅着告诉了眼前神态冰冷的庶姐:“大约前些日子吃了一味药,有黄芪,天麻...之类的。我都问过太医了,说是对身子有益。” 越容因心头琢磨了片刻,确实是补身子的药材。 可前提是不能过量,一旦过量的话是有极大的几率怀上龙嗣,可也有极大的可能,不,准确是百分百的可能是母子俱亡,如果有再好一点的情况,就是在四五个月时落胎,也有极大的几率损伤母体,导致身子亏空。 因此,越贞姿之所以在有孕初期就百般不适,都是因为她服药预先亏空了身体,所以导致身子反应如此不好,并且隐隐有崩漏之兆。 “照顾好你家主子。”越容因看了一眼,淡淡的提醒:“莫要下床,本宫会禀明了皇上。” 或许,这是她可以提前回宫的时机。 不过若是仅仅蹭了越贞姿的“福气”,皇帝也不一定会消弭怒气,允许自己回宫。 得好好图谋一番才是。 宫内大雨滂沱,连带着勤政殿的花草被打湿了,狼狈的东倒西歪。 望着窗外的一帘秋雨,周元鹤看了眼认真俯身背书的太子,恍惚中看到的、重叠的身影竟然是因娘。他一眨眼,袅娜的身影却又消失不见了。 “皇上。”李郑掂着笑意,挥了拂尘走了进来:“天大的好消息呀。” “什么?”他声色颇冷。 “行宫那位,有喜了。” 听了李郑的话,刚到唇边的茶盏顿住,周元鹤抬眉。皇嗣空虚,如今能有妃嫔再度有喜,自然是好事。 可想到这人是因娘的庶妹,并且他甚至记不住对方的面容,这喜悦,便淡了几分。 “皇上,这...可要接回娘娘?”李郑低了头问着:“还有贵姬娘娘,该如何呢?” 第15章 如愿回宫 翠钟殿外人如长龙,声势浩大。宫仆、太医,包括伺候的嬷嬷也是不敢怠慢半分,站在偏殿门口巴巴儿的问着:“不知贵人主子身子可还适应,需要吃些冷圆子吗?这是御膳房总管师傅所做,味道香甜清爽。” 谁人不知道,就在宫内外都以为越家要搭进去两个女儿时,越家三姑娘竟然怀上了龙胎。太医马不停蹄的从宫里赶了过来,果真还就是喜脉。 越官女子直接连跃三阶位份,摇身一变成了越贵人。 要不宫里嬷嬷都在说,这是多大的好福气呢。 “罢了,本宫不想吃。”越贞姿神色慵懒,看了眼前的众人,更是姿态倨傲。 皇上也不敢催她回宫,必得等她身子恢复了些,任由她自己挑时候。 果然,郑嫔还是个靠谱的,给的药就是灵验。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独得恩宠、皇子加身。她更是心神荡漾,连腹部变得隐弱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尤其是,她瞥了眼隔壁的主殿,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皇上并没有允许她这位好庶姐回宫呢。 只怕,某人就要孤独老死在这里了。 “哎呦,真是可怜呀。”见丫鬟把自己的包袱都收拾好了,越贞姿索性也不再耽搁下去了,大摇大摆的就要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谁料她又突然半路折返回来,走到主殿的门口,大声的“提醒”:“阿姐,行宫寂寞难挨,莫要伤心。若有机会,本宫会给你送些吃穿的东西过来。” 见她耀武扬威,关了殿门的福娘也彻底冷了脸。 想平时她便是一等一的好性子,如今看着主子吃瘪,她也实在不忍心。可主子一早就叮嘱了自己关殿门,充耳不闻对方的话,她也只好照办了。 “她这孩子生不下来。”见福娘注视着自己,眸色忧虑,越容因淡然的提醒,顺便剪了烛线,光亮更盛了些。 “就是这火烛,瞧起来快熄灭了。可若是本宫再添些灯油,或者是剪下烛线,那么还反而更加明亮。” “所以呀...不要急于一时。” 福娘仍沉浸在得知越贞姿的孩子生不下来的消息中,见主子胜券在握的模样,心头的燥火也随之熄灭了。 近日京中多雨,虽然不是惊蛰,或是梅雨时节,可难得雨丝绵绵,清凉之外难免带了些萧瑟之意,让人胃口懒怠。 京中,勤政店。李郑在门口踟蹰片刻,想起事来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小德子见状凑了上来:“干爹可是腿疾犯了?不若让儿子在御前伺候吧,干爹也去歇会。” “小兔崽子,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李郑揪住他的耳朵,笑道:“人精一个,你干爹没死呢,就想着取而代之了?” 随后,见小德子哀痛的求饶,他松了手叹气:“你以为是什么好差事。还不是钟翠宫那位,又吆喝着身子不爽,想让皇上去看看她。你干爹我在宫中伺候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越贞姿入宫后便从福宁宫迁到了郑嫔所在的钟翠宫偏殿,当时也是她自己求来的。 “干爹别气,主要不是人贵重,而是这位肚子里的龙胎宝贵,辛苦您了。”小德子安慰着,“再说了,越贵姬怕也是废了,干爹多和这位打交道,来日的四皇子不得也敬重您几分。” “得了吧,谁知道是龙子还是公主呢。”李郑无意识的摩挲着干儿子光溜溜的脑袋瓜子。 他总觉得,既然皇上把福宁宫空了出来,那么就是心里还惦记着这位越贵姬娘娘。 虽然当日自己问起时,皇上冷冰冰的回着只接回越贵人一位来。可殊不知,越不开口的,便是越惦记着的。 总之,难说呀。 ...... 明德皇后忌日在即,越贵人却穿红戴绿、喜笑颜开,因此被皇上责罚为先后抄写经书十卷,以儆效尤。 就在众人惶恐不安时,殊不知皇帝已经悄然出宫。 行宫的砖石上生了青苔,因为皇上不来,宫仆也难得偷懒,因此除了大路上,通往各个宫殿的小路很难认真清理。 “昔日父皇带朕来这儿临摹王明之的画作,如今想起,总是难忘。”见皇上难得的提起先帝爷,李郑有些吃惊,皇上近些日子似乎格外的忘旧。 他搀扶着周元鹤,安抚着:“皇上是记挂着先帝爷呢。” “是啊。”周元鹤笑着提溜起龙袍来往上走着,“朕若不记得,便无人再记得了。” 周元鹤神色有些疲惫,这些日子食髓知味,他总是想起因娘。若是早知道,自己如此记挂着她,当日绝不会如此苛责于她。 如今,怕是因娘心灰意冷了吧。只是因娘也有错,竟然把自己推给其他女子,岂非无心? 想着想着,很快走到了行宫顶上。巍峨壮丽,却又透漏着一丝残破的气息。 周元鹤惊讶的发现,行宫的奴仆既然都一派懒洋洋的光景,站着洒扫时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想来伺候时更加敷衍。 \"放肆!\"李郑见状,连忙唤了行宫的总管太监来,谁料总管太监竟然青天白日里喝了枇杷酒昏睡了过去,摇都摇不醒。 \"是朕太纵然这帮奴才。\"周元鹤眸底显出极端的厌恶之情。要知道,他极厌恶阳奉阴违的人。 这些狗奴才平日里看起来卑微听话,想不到也是训不熟的野犬。 这里留给了李郑来处理,他一人步行到了翠钟殿。只是到了殿门处,竟然难得生出了一丝胆怯的心情。 就如同近乡情怯。 \"娘娘多喝些这热汤吧。若是您不吃,晚上也没有热汤热饭了。这样下去,您的肠胃可如何是好?\" 福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周元鹤垂了睫毛微颤,心下惶然。 他竟把因娘置于如此的地方? 殿内,越容因早早的顺着窗棱瞧见了龙袍耀眼的明黄色,她音色温和,却又透着看淡生死的死气沉沉:\"这几日快到了阿姐的祭日,我需抄好经书给她烧了才能安心。再者三妹有喜,本宫也想替她好好的祝祷一番。\" \"娘娘,您不能只顾别人,不顾自己啊!\"福娘哭丧着脸,情绪极激动,可片刻后,竟然沉默了下去。 显然,殿内的人已经接近绝望的姿态,波澜不惊,所以也就不再渴求外物。 对比越贞姿在宫内为了自己怀有身孕而不顾嫡姐后情谊,兀自开心,到现在看着因娘在宫外仍然为琇娘祈祷,他只觉得心里涩涩的疼。 是他,对因娘太决绝了些。 殿内轰然被打开,周元鹤心绪激动,连带着胸腔里泛着酸涩的浪潮,看着面色清淡却遮不住盛世芳华的丽人,嗫嚅着唇,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罪妇给皇上请安。\" 越容因袅娜请安,通身肃静的禅衣在空旷的香火之中更显得缭绕飘渺,周元鹤心中微动。 \"因娘,你。\"他欲言又止,想开口说不必自称\"罪妇\",又觉得显得太刻意,失了皇帝体面。 最后,还是暗暗叹了口气,看着冷漠沉静的袅娜身影,走近,握住她的肩:\"因娘,随朕回宫吧。朕知道你在这里过的也不好,无论前程旧事一并忘却,咱们重新开始。\" 厌恶之情在心里翻滚,越容因有些不可置信,他如何能说出这种话。自己被冤枉多日,只一句过去了便真的过去了? 可她不能表露出来厌恶。 转身回眸,她的杏眼边氤氲了红色,泪珠倔强的挂在眼角不肯落下:\"皇上不必管臣妾,今日是阿姐的忌日,我愿留在行宫替阿姐抄写经书。\" 见她丝毫没有反应,反而还是倔强的姿态,周元鹤的怜惜之情也淡了几分,随即而来的是皇帝至尊被漠视的愤怒和烦躁。 \"你到底要如何?\"周元鹤索性直白的捏了她秀气的下颌,任由她对上自己,可完全看清了她眼底的受伤与委屈,又头疼万分。 \"皇上就会欺负臣妾。\"她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流满面,忍不住喉头反嗝,瞧起来可怜兮兮的。 \"在府里时,臣妾生母早逝,臣妾虽然是世家女,可也过的并不安稳。自幼臣妾便希望嫁一个可以依靠的夫君,直到遇到了皇上。\" 她抽噎着,有些抑制不住:\"可皇上是天子,是阿姐的夫君。臣妾便想着只要能远远看一眼皇上便好。后来阿姐仙去,臣妾曾在宫宴上大胆看过皇上一眼,是那样孤寂。\" 听闻\"孤寂\"二字,周元鹤猛的掀起眼皮,眼里震惊。 可他却看着因娘丝毫不惧怕,直白的看着自己。 \"皇上,臣妾入宫多年,有求过什么吗?首饰?珠宝?甚至宠爱,臣妾也不敢奢求,只求皇上多看臣妾几眼。\" 说到这里,越容因的唇角已然被咬出了血印,反而眸色更加坚定了起来:\"如今皇上不信臣妾,臣妾也无怨无悔。只求允许臣妾长伴青灯古佛,为皇上,为贞姿,不,越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子祈祷。\" 直到此刻,周元鹤只觉得心被猛的撕裂了个洞,内里却是炙热的火在熊熊燃烧。 他没有想到,表面温和缄默的因娘竟然骨子里如此的纯且烈。 反感吗?不。 从未听到如此直白决绝的心意,他一时语塞,竟然不知如何回复。 见他微愣,却不生气,越容因表面镇定,实则背后已经晕出了大片的汗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她仍旧是顺从着周元鹤,回宫是自然的。可若是这样轻易,她与皇帝之间的这道隔阂不会消弭。 那她谈何再进行下一步计划呢? 思忖着,却突然被一股猛烈力量拉进怀中,她只感觉自己瞬间被龙涎香包围,拥抱炽热有力。 回抱住周元鹤,无人看到的暗处,她默默舒了口气。 \"因娘,是朕对不住你。朕答应你,无论从今往后,会一直护着你。\" 周元鹤眸色缱绻,认真的回应着她的哭泣。 \"臣妾相信皇上。\" 回了一个粲然的微笑,越容因柔婉的埋进了他的怀里。 ...... 眼见皇上竟然带了越贵姬归来,不仅朝野震动,连带着后宫也掀起了新的一场波澜。 \"她怎么回来了?\" 翠钟宫,越贞姿神色颇郁,连带着满身的天青调也落了暗调。她自顾自的嘀咕着,却惹了身边一道白眼。 当真是个蠢货。 腹诽一番,郑嫔尽量柔和的叮嘱着:\"妹妹莫要害怕。如今你的腹中怀的是龙子,你才是这后宫里顶顶贵重的人。何必去忌惮她呢。再者,当时的证据都已经消除了,惶恐过度不利于养胎。\" \"好吧。\"越贞姿勉强应下声来,满心期待的看着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腹部,眼里满是浸透的欲望与渴求。 她现在只渴求,自己腹中怀的是龙子。 越贵姬重回福宁宫,甚的龙心。 椒墙涂泥,赏赐流水,连带着皇上竟然又命内务府给越贵姬重修缮内殿,当真是稀奇。 \"娘娘,今日李公公传来话,说娘娘今晚侍寝,提早准备。\" 福娘提醒着,越容因颔首,有些意兴阑珊,明明不行,偏要强撑着喝了药助兴,当真是可笑。 此非良人,又无法帮助有孕,她何必委曲求全,承欢在他身下。 抽出木盒,轻轻一按出现了层暗格,打开是阿娘专门在伺候阿爹时,给他服用的药。 如今,也能派上用处了。 入夜,周元鹤携了夜的凉走入殿内,美人如玉生晕,如明珠生辉,在朦胧帐幔处更显得姿容绝艳。 \"皇上,你来了。\" 越容因回眸,远山黛眉不描而浓,香腮泛春绯,周元鹤喉结微动。 伴随着帐幔静静合上,周元鹤颇有些急切的卸了小袜、罗裤和丽人的罗裙旖旎堆砌在一起,如散开的牡丹。 可正要他俯身,尝试更亲近一步的动作时,却突然被玉手捂住唇。 \"皇上等等。\"越容因轻笑着,从床边几案处递来盏散发着茶香的凉汤,\"夜里大约还要废些力气,皇上不如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话语暧昧,又暗含意味。 周元鹤意会,亲昵的按了她的手,喂入了口中。 \"因娘,朕要开始了。\" 第16章 西凉帝姬 月影幽幽,福宁宫外的海棠花落在窗牗上,婉约旖旎。 而殿内,沉闷昏暗。龙凤烛快燃了半只,散发着一丝暧昧的气息,可奇怪的是,李郑在殿外守了半夜,迷迷糊糊的,却只听闻了贵姬的娇呼和求饶声。 声音可谓宛如天籁,昆山玉碎、凤凰泣露。 黄鸟数声残午梦,尚疑身属半山园。主子二人应当是半夜无眠。 皇上当真是坐怀不乱,即便是临御美人,也是不动声色的克制姿态。 直到天刚破晓,露了半个太阳,鸟也开始嘶哑缠绵时,门内才传来了哑到极致的呼唤声:\"抬进水来。\" \"嗻。\"李郑瞬间清晰,挥手让宫女抬进了温热的水桶。 福娘跟进去伺候,只瞧见了半露的帐帘内,皇上露了紧实的上身,狭长的眸子紧阖着,呼吸匀称。 而主子则在半绘鸟凤纱的木桶中沐浴,袅袅白烟中曲线窈窕,肤白如玉,姝丽璨若春桃。 \"娘娘,奴婢进来伺候了。\" 福娘拿了皂角替主子擦拭着身子,见主子身上青红交加、浑身玉痕,只觉得心疼,手下的动作也轻柔了些。 随即又拿了桃木篦子梳发,乌鬓柔顺,一梳梳到尾,直到发尾隐入水中。 \"好了,下去吧。\" 即便动作再轻,可身上这些痕迹还是疼痛无比,像幼时犯错,被嬷嬷暗自拧了娇嫩的皮肤,难以吭声。 她闷声撞了桌边四脚,才撞出了这些看似暧昧的痕迹。不然只是学了话本中缠绵时的喁喁细语,实在是太假了。 索性药效极好,让人立即便睡了过去,并且一夜过去,犹如陷入真实般的梦境。分不清他人说的虚实,被带进入幻想的世界,并且信以为真。 即便日后逃不了真正的侍寝,她也不想初次行巫山之礼,是同虚伪的天子。 越贞姿此番真正有孕,倒是给了她一个极好的例子。 周元鹤得知庶妹有孕,想来会对自己还能有子嗣这件事,多几分信任之态。 那么她若是一朝有孕,想来应当不会怀疑。 雀鸟鸣叫,清晨难得凉爽些。 周元鹤醒来时,只觉得身上微抻,不太爽利,可想到昨晚因娘极力讨好,身体如玉,滑嫩无比,只觉得食髓知味,连带着心头也多了几分缱绻之情。 侧眸看去,少女长发微卷,如玄山沟壑起伏,浓密,和白瓷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堪为最极致的艳色。 他无意的拘起捧秀发,又很快滑落下去,弄醒了因娘,对方则柔柔一笑,眸色带了股破瓜的媚意,神色娇羞:\"皇上,您醒了。臣妾昨晚累坏了,实在伺候不了您了。\" \"无妨,今日多睡会,朕让宫女伺候就行。\" 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周元鹤伸开长臂,让宫女伺候着穿衣。 早膳,周元鹤喝了些乳鸽汤,几块水晶饺,便去上早朝。见皇帝终于走了,越容因方放松了身子,懒怠的倚在贵妃榻上,让福娘关了日影窗的月纱小憩了会儿。 \"娘娘,宫外来信了。\" 过了会儿,她才悠悠转醒,接了信笺,字里行间温玉痕都对她能高调回宫和三妹有喜的事情不可置信,质疑两人联手,又暗含了挑拨之意。 可最后,还是转圜,提到了阮青微。 大抵是越长山的示意,朝堂之上,谁也没料到阮青微这寒门状元—正五品的小官,犹如疯狗一般执着,死死咬着越氏一族不放,私底下去养心殿议政时,也同皇上提及了越氏一族出龙嗣,如今越贵人有孕,来日若诞下皇子,岂非外戚权柄过重? 以及越长山本为太史,开设学堂门客众多,桃李满天下,包括如今反咬一口的阮少卿。越家大公子又是青雀将军,一家文武双权并重,越思忖越是心惊。 虽然单看权重,并不算掣肘,可若考虑着四个皇子有两个是越氏女生,那便毛骨悚然了,来日龙争虎斗,越家如何能不涉其中呢? 合了信笺,任由它被火舌吞噬,越容因反倒笑了起来,难得畅快。如今,温玉痕怕是头都大了,两个庶女全然不受控制。 不过,她还有更大的礼物要送给温玉痕。若是有朝一日,皇帝知道了自己接近绝嗣的身子是躺在榻边的发妻所为,那么会如何看待越家和太子呢?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得有依仗,无论是皇上的三分情,还有就是...腹中的龙子。 若来日揭开这一惊天丑幕,身为越家女,她也逃不开皇帝震怒、伏尸百里的流血惨状,那么靠腹中的龙子也能保住自己。 不过,一切,都是要好好计划的。 单看如今,庶妹的有孕怕是让后宫妃嫔也百思不得其解,连带着蠢蠢欲动起来。谁也想知道,后宫多年无所出的情况下,越贞姿是如何一日有孕的。 想来对方这些日子,也顾不得烦自己了。 \"娘娘,西凉帝姬前来拜见。\" \"让她进来吧。\" 心下震惊,越容因从未想到这位眉眼深邃、身材窈窕的帝姬会来拜见自己。毕竟她入宫多日,两人从未过多交涉。 这西凉帝姬,瞧着是个冷清冷性的美人,按理说完全可以征服男子的好胜心,可谁料周元鹤几日后便冷了下去,把帝姬搁置在明月楼便不再探望。 明月楼是什么地方呢? 这是外使觐见时所住之地,可如今西凉帝姬已经承宠,住在明月楼,却有些不合常理,过于尴尬了些。 思忖着,西凉帝姬已然走了进来,先入鼻中的便是浓郁的奇香,厚重浓郁,混合着花果与草药的暖调香,在炎热的夏日,有些过于憋闷了,闻起来有些反胃。 再往上看去,这西凉帝姬也不知想的什么,仍旧是一身西凉胡装,清凉的半袖繁琐刺罗上裘,下身是层叠绽开的罗褶裙,暗红的底色极尽奢华,腰间皮革制的铰链称作胡带,铰链下套金属小环。 虽然美,在大历的皇宫中,却显得不伦不类了些。 \"阿勒明珠参见越贵姬。\"这位西凉帝姬生的当真极美,璨若春桃,明艳中带了几分娇憨之意。 态度极恳切,美目中竟然有几分卑微,与初见时尊贵无匹的姿态,变化天翻地覆。 \"帝姬请起。\" 入座后,福娘上了春茶,可阿勒明珠看起来没有闲情逸致,而是满目恳切的看着她,直接启唇:\"实不相瞒,阿勒明珠有求于娘娘。臣女入宫多日,虽有承宠之实,却没有位分,惶恐无比。西凉远在千里之外,又只能回忆母妃与父王面容,难免孤寂落寞。\" 越容因静静听着,知晓她是八十岁的西凉可汗与前几年夺来的部落将领之妻生的庶出公主。不过是因为生的美貌,因此过继到了王后名下,成了名义上嫡出的帝姬,老来得女,可汗和王后都宠溺的很。 \"那帝姬来寻本宫,可是需要我帮忙?\" 眼见这位越贵姬如此的直爽,与平素中所见的温婉内敛的模样大相径庭,阿勒明珠一时有些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冷静。 \"臣女并非想麻烦娘娘帮什么大忙。见娘娘盛眷正浓,只求娘娘能告诉臣女皇上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美人。臣妾也好学几分。作为报酬,臣女带来的嫁妆倒是有几箱上好的东珠以及西凉的银饰娘娘若不嫌弃,臣女奴婢给拿过来。\" 随即,她压低了声儿,郑重的说道:\"还有,若是娘娘日后有什么需要,臣女及西凉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在所不辞\"四字,越容因眸中波光微动,随即唇角的弧度更鲜明了些,轻柔的抚了下阿勒明珠的手背,安慰:\"帝姬莫要忧虑,本宫也感受过你的苦楚,自然愿意帮你。\" 这位西凉帝姬,难得的直头直脑,性格纯真。若来日诞下皇子,背后需要保障时,西凉倒也算是好的助力。 \"多谢娘娘,还得麻烦娘娘助力了。\" 阿勒明珠听了她一席劝说,只恨不得立即回去准备,待到夜晚时让皇上惊鸿一瞥,重得皇上青眼。 送走这位西凉帝姬,她也得从自己这边帮帮忙,正好周元鹤午时约定在勤政殿共进午膳,她也是时候该去了。 进入殿内,御膳房早已经端上精美的菜肴,芙蓉鸡、红烧吊鸭汤、清笋玉米粥,都是些清淡的菜品,配了香茶片清口。 \"倒是臣妾来晚了。\"她笑着行礼后入座,周元鹤替她整理了颤动的步摇,亲昵的调侃着:\"因娘来的不晚,可朕的心,却只觉得因娘时时都在才好。\" \"皇上又打贫笑话臣妾。\" 两人调笑了会儿,谁料李郑在殿外,看着阴沉着面儿的这位阮大人,一时心头有些发怵。 这人不过二十过一,寒门起家,如何有这么大的威迫力,瞧着眸子,如同蛰伏盘旋在丛林中的巨蟒,冰冷无比。 \"大人等会,皇上正和娘娘吃午膳呢。\" 他好心劝了句,对方却极尽礼节,音色清冷:\"微臣草芥,如何敢打扰皇上与娘娘,在门口候着就是。\" \"大人好心性。\"李郑僵硬的扯了个笑。 过了会儿,见门内突然响起了更加剧烈的调笑声,连带着还有衣衫卸去的身影,李郑瞪大了眸子,有些尴尬,连忙敲起了门:\"皇上,鸿胪寺少卿阮青微大人求见,说是修缮《会典》之事,出了些岔子。\" 长生天啊,观音菩萨啊,怎么皇上白日里就要与娘娘寻欢呢。这可要了命了。 他顺势回头看了眼阮大人,只看到颀长的身影颤了颤,双拳紧握着,似乎用了千钧之力。 第17章 几度交手 听了门外李郑的话,紧紧桎梏的手终于松开,越容因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看向周元鹤:\"皇上有政事,不若臣妾先回去吧。\" \"好。\"周元鹤抹了下她晕开的唇脂,神色暧昧。 忒吓煞人了些,她未想到皇上竟然白日又有了兴致,虽然未服药,却自然有别的纾解法子,直让她连连求饶。 直到双腿酥软了,才听闻了门外李郑的提醒声儿,好歹能逃出魔掌了。 想到是阮青微,或许还听闻了其中的声音,她一时有些尴尬,直穿了罩衫,拢了拢鬓发,对镜整理一番才出了殿门。 出了门,日午高炽,她一时回忆起了半年前自己仍是人人可欺的浮萍,等了一日都见不到圣上,可如今,看起来重得风光,实则仍是毫无依仗。 自嘲一笑,刚要沿着廊下避暑,饶到殿后的葱郁小道离开,却忽然被唤住。 \"微臣参加越贵姬娘娘。\" 阮青微突然大步上前向她作揖,神态极尽恭敬,可眉宇间却是莫名的阴郁,微抬眼皮一睨,竟透露着刻骨的恨意。 其中翻腾骇浪,竟然汹涌莫名。 何至于记自己这么多年,越容因暗暗压下心惊,让他起身后,刚要侧过离开,却又被拦住。 高大的黑影遮住自己的视线,她惊吓后退,李郑不知去了何处,而宫仆都低头不敢起身,倒是难得的静谧。 \"本宫还有事,阮大人快些进屋吧,皇上正等着。\" 她有些心窒,语气也有些急促,可说完后,却听见耳畔响起了笑声:\"微臣只是想给娘娘请安,毕竟微臣曾是越太史门下学生,所受荫庇,铭感五内。\" \"况且...\"他的声音像极了夫妇间的细语,\"娘娘对微臣的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是吗?\"越容因难得没有糊弄,对上阮青微有些许错愕的眸色,坦然开口:\"可本宫尽数忘却了。毕竟早年时不懂事,做错了事,想错了事,想要回归正途。\" 她说完这句话,成功看到了对面这双阴冷的眼里变得诡谲晦暗。 海面的平静,往往不是安全的征兆,而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停歇。 \"娘娘说的,微臣受教了。只是微臣固执死板,年少认定之事,到老也不会悔改。人亦如是。\"阮青微唇角的弧度僵直不变,\"微臣先进殿了。\" 李郑也端了装有解暑甜汤的玉盅呼哧呼哧赶来,有些惊诧的见了这位阮大人步伐异常的古怪,迈的极大,步子踩的极重。 像是初学者走路,竟然有些顺拐的意味,掣肘的很。他没瞧错,应当是带了些忿然的情绪。 \"娘娘,可是这位阮大人冒犯了您?\"李郑有些担忧,连忙问起越贵姬,昔日阮大人讨伐越家,想来两人见面,如同仇敌。 \"无妨。\" 盯了片刻他离去的步伐,越容因淡定转身离去。 愤怒自然是因为有仇怨,可有仇怨也是因为有情感羁绊。 她刚才若试探的没错,想来阮青微仍对她有情愫。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他掩饰的太浅了。 只是尚且不知道,这份情有几分,能否成为她的助力。若是双刃剑,搞不好会万劫不复。 — 长宁公主生辰宴将至,尤其是十六岁生辰宴,少女到了及笄的年纪就象征着花朵初绽。 也就意味着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天子的胞妹即将嫁给上京中最好的夫婿。 周元鹤疼爱胞妹,选出了京中适宜年龄的世家子弟和寒门清流,甚至连习武的将军也考虑在内。 毕竟,胞妹的心意实在难测,多选些人,也多些选择。 看完了花名册,周元鹤眼睛也有些疲累,近些日子陇南干旱后又多雨,诡异天象也有些唬人,让他心头有些坠坠的不安。 这边,宫中又有待产的妃子和即将成年的胞妹,又是紧要的大事,实属分身乏术。 合上花名册,见周元鹤踌躇不决,越容因接过马鬃笔,替他继续写着人名,笑道:\"皇上当真是爱妹心切,臣妾瞧着公主的夫婿,必定是上进中最好的男儿才能配得上这名号呢。\" \"不必最好,长宁喜爱才好。\"周元鹤笑着,又兀自摇头:\"长宁最喜爱的莫不是表兄,可他...上次竟然当众驳了朕的面子,想来是真不近女色。姑母这样暴怒,他也无动于衷,当真是...\" 不知如何形容,想起裴宴礼莫名拘谨的模样,越容因突然想笑,眼尾也带了笑意:\"可臣妾觉得,婚姻之事强求不得。即便是皇上做主,让裴大人娶了公主,可夫妻之事是隐在屋内的,旁人如何知道冷暖。还是,娶个知冷知热的郎君好些。\" \"也有道理。\"周元鹤颔首,把花名册递给她:\"还要麻烦因娘一趟,与长宁讨论下,看看她可有钟意的郎君,最好的自然是两情相悦。\" \"是。\" 越容因刚到长绥殿,就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裴表哥,你瞧,这风筝可真高呀。\" 一听\"裴表哥\"三字,她的步子微顿,绕过高大的槐树,竟然看到了裴宴礼笑着接过长宁手中的风筝线,替她高高的举着风筝,两人都穿了春日里最鲜明的天麻黄,瞧起来极登对。 见越容因来,仿佛破坏了和谐的气氛,长宁着急的迎上来:\"贵姬来啦,找长宁什么事呢?\" 随即又挤眉弄眼,压低嗓音:\"有什么事改日说吧,表哥难得来陪我。\" 说完暗地里推搡着她,可越容因却步子定住,把花名册交给长宁:\"皇上拖本宫交给公主的,那就不打扰了。\" \"好好,那长宁就不送贵姬了。\"长宁连忙接过来,顺势催促她离开。 越容因笑意有些勉强,走的极慢。从她进来,但离去,裴宴礼都未曾看她一眼,只温柔的看着长宁,旁若无人。 前些日子,她还记得裴宴礼替她上奏。 当日她明明看到了裴宴礼眸中的情愫,也是她求子计划的第一人选。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18章 公主生辰 越容因静静的凝视着两人,任暖风吹动了步摇,发出琳琅佩环的敲击声,才回神。 裴宴礼丝毫没有侧眸,静静的替长宁举着纸鸢的轮线,看着湛蓝苍穹下栩栩如生的\"凤凰\",长宁惊喜的拍掌欢呼。 越容因眸色一暗,不为伤心,而是觉得可惜。难得这样品行还算正直的天之骄子,又可自由出入宫中,算是她能选择的最佳人选了。 最重要的是,那日华清池落水时,她明显感觉他对自己有情意。 难道只是感激自己救了孝节公主? 见来人未走,长宁蹙了眉,有些烦躁:\"贵姬可还有事?\" 话里话外,催促着她离开。 越容因轻笑,看向两人,眉若翠羽般舒展开来,促狭道:\"本宫还在想,宫中这风里怎么还带了桃花香呢,奇了怪了,原来是见了对有情人。\" 听了\"有情人\"三字,长宁羞红了脸,连忙推搡她:\"贵姬惯会取笑人,前些日子路过福宁宫,本公主可听了宫仆打趣,说皇上留宿福宁殿,日夜不休呢。\" \"呀,我逾矩了。\"突然想到自己仍是闺阁少女,长宁连忙捂了唇闭嘴,越容因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长宁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裴表兄,只求他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谁料裴宴礼的脸色犹如佩玉那样铁青,浑身散发着冷意。 \"微臣突然想到有事,就不陪公主了。\" 裴宴礼把纸鸢塞到长宁手中,步子极快,袍子摆动间发出了急促的呼啸声,略过某个身影时也未曾停留。 长宁有些失望,瞥了眼越容因:\"这下好了,表兄生气了。贵姬也回吧,本公主累了。\" 她随意撇了纸鸢到石凳上,任由宫女伺候着回寝殿了。 越容因也转身离去,只是唇角的弧度却愈发鲜明。 若她刚才没听错,裴宴礼临行前的冷哼。 带了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 上京内外皆知,皇帝的胞妹,大历最尊贵的长宁公主即将及笄。 公主府坐落在皇城根儿处最宽敞的街道,巍峨宏伟,西进西出,屋子多有有数百间,飞屋幔地,亭台楼阁,无一有缺。 珍稀花卉、西洋物件,还有建造府的无价之宝琉璃展品,皇上也赐给了同母的妹妹,当真是疼爱与怜惜。 为公主积德,镇抚司特意步膳施粥长达数十里路,贫苦百姓感恩戴德,连连欢呼雀跃。 宫里准备公主婚宴正如火如荼,越容因却难得清闲,皇上特意把宫宴全权交给了郑嫔和陈昭容共同操办,毕竟两个都是膝下有公主的妃嫔,自然有经验些。 怕皇上再度来宫里,自己还要再冒险用药,以免钢丝走道过于冒险,她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了阿勒明珠的请求。 \"贵姬娘娘,这样装扮真的好吗?\" 阿勒明珠站在抱厦里,双角娇露,有些许羞涩。 浓密拢长的发丝微卷,带着娇花照水的柔丽,被盘成垂云髻的模样,连带着鬓尾都带了碧珠的步摇。 比之从前满头珠翠,流苏长绦更显得素净了几分,可更像是汉语女子的柔婉美丽,更胜过西凉异域的华丽,内敛温婉,如江南酥雨的绵绵春意,缠绵不绝。 身下则也脱了华丽繁琐的胡服,摇摆间叮当作响,而是穿上了清凉烟紫色的罗衫,彻底摆脱了异域女子的味道,偏偏面容仍是深邃动人,复杂的感觉交织着,带了绮丽的复杂。 \"放心吧,帝姬明媚动人,皇上必然见了眼前一亮。\" 见阿勒明珠疑惑,越容因连忙安抚着她,随即又加了最重要的一步,再身上熏了安宁淡雅的檀香。 要知道周元鹤国事繁忙,平素里喜静,若是妃嫔身上香味过浓或过重,难免会心生不喜。檀香静心,最为适宜。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全听娘娘的。\" 阿勒明珠野鹿般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同时也吸引了下朝而来的周元鹤。 他本想着同因娘一同吃午膳,没想到却遇到了许久未曾召唤的西凉帝姬,着实震惊,随即又隐了诧意。 \"皇上,臣妾在宫中实在憋闷,知道帝姬远从西凉而来,必定知道许多新鲜的事儿,留了她一同聊闲。\" 越容因解释着,话语里解不开的甜腻,招的周元鹤也没了脾气,笑着看向二人:\"无妨,帝姬从草原而来,确实见识广。\" 他说着,打量了几眼阿勒明珠,只觉得这位西凉的帝姬通身都换了模样。不再倨傲的穿了胡服,而是温婉的穿了汉女的衣服,带了柔婉采摘的模样,难得勾人。 尤其是对方身材窈窕,凹凸有致,连带着两朵玉团也蹙成了沟壑,隐在半透明的罩衫中,若隐若现,无比旖旎。 \"皇上,臣妾今午时答应了元昭仪,要陪她一同选选内务府送来的布料做底子,且公主生辰将近,臣妾绣的又慢,怕是...没法陪您了。\" 越容因说的可怜兮兮的,继续接着:\"皇上不会怪罪臣妾吧?\" \"自然怪你。\"揩了下她的鼻尖,周元鹤调笑:\"你自然是乖巧的,所做也是为了长宁。\" \"那朕便走了。\"周元鹤起身刚要离去,越容因一个眼神示意,阿勒明珠连忙起身:\"皇上,臣妾井中有刚湃的凉瓜,口感极佳,皇上不若尝尝,也好解暑。\" 转动了下玉扳指,周元鹤撩整袍子,大步流星:\"也好。\" 见事成,阿勒明珠连忙跟上,脸上也漾起了明媚的笑意。 刚要阖了宫门休憩片刻,谁料玉底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步摇晃动,带了骄矜的意味。 福娘开了殿门,越贞姿坐在轿辇上,一派得意洋洋、雍容华贵的姿态,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可面上却不甚好,哪怕敷了红粉,也盖不住底色的苍白。 \"本宫想来见见姐姐,看来是不巧,竟然吃了闭门羹。\"越贞姿阴阳怪气,心里窝着一股子火。 明明她怀有身孕,千娇万贵的,可是皇上竟然只派了太医给她,御膳房也精心照料着,却从来不露面。 即便郑嫔安抚她,可也难释怀。 尤其是怀有身孕后,她明显感觉体力下降,浑身酸软,更是浑身难受,因此只恨不得发泄出来。 只好亲自来了福宁殿,她就不信越容因敢冒犯自己。她怀有龙子,即便是对方吃了黄连,也得憋在心里。 \"怎么?\"她抬眉,\"阿姐不敢见我?还是还对我怀上龙子而生气吗?\" 第19章 低级礼物 福娘放下修剪花枝的铜剪,淬了火的眸子幽幽的亮着,恨不得啖其骨食其肉。害了娘娘囚禁行宫,又来挑衅。 \"让她走,就说本宫身子不适,留不得她。\"越容因静静翻看着早年的宫廷案卷,告诉如意。 她正查阅着越德琇薨逝当年的详细事件记录,没闲情逸致和庶妹掰扯。 \"贵人回吧,我们家娘娘伺候皇上,实在没这个精力跟您闲聊,不如您清闲。\" 如意出了殿门,连台阶也不愿下,远远儿的递了话出来,烟霞色的罗裙一闪而现,随即\"啪\"的关了殿门,门牖发出\"嗡嗡\"的嘲笑声。 冷淡、犀利。 \"你!\"越贞姿白了脸,脖下紧绷起了筋,可腹部传来股急剧的痛意,顿时惶恐不已。 她想留在这儿吓唬吓唬越容因,灭灭威风,可又惦记腹中的孩子,只好匆匆让太监抬辇回宫。 见越贞姿离去时仓促且额角有汗,福娘暗暗记了心里,回了殿内,看着鸾镜前的主子正俯身看竹帛,秀色婀娜,一编香丝撒地,泛着莹光。 柳腰身勾勒了玉团饱满,她下意识屏息凝神,不敢打断美人凝神。 \"总算送走她了?\"越容因合上案卷,一无所获,可见那人隐藏的非常深,并且毫无破绽。 \"是。只是瞧起来,越贵人似乎近日状态并不好,或者说,奴婢瞧着自她有喜以来,脸色便不如从前了。\" \"这孩子想来不是个乖巧的。\"越容因眺望窗外,这孩子就是个嗜血吸精的怪物,早晚有天会消耗越贞姿所有的精气,母子俱亡,或子死母损。 想来计算的时间,越贞姿大抵也怀有四个月的身子了,怕也到时候了。 \"告诉侍卫一声,她若再来探望,就说本宫心郁,绝不许她进来。\"越容因提醒着,只觉得心头还是坠坠的。 太医医术精湛,不可能未查出越贞姿这胎极为怪异,但未告知皇上实情,想来是有人交待好了。 那么将来孩子出了问题,就可以推到某人身上,一箭双雕。 ...... 九月初,枯叶堆在长道上,秋意满满。素节凉爽,连云色也淡薄。 公主生辰宴,郑嫔心巧,除了御膳佳肴,还特地安排了生呛秋蟹、桂花蜜酒、板栗甜酿凉糕等秋季专有的小食供人享用。 尤其是蟹多的季节,凉津津的天意下,除了橙皮黄穗的灯笼挂了满园,还有蟹黄细面,卧了笋丝和椒油,格外醇香微辛。 周元鹤坐了台上,看着长宁绮罗珠翠,雍容华贵,脸上也带了公主独有的骄矜,和解除禁足的柳贵妃对视一笑,随即开口:\"朕瞧着,长宁的生辰虽有美酒佳肴,却还是单薄了些,除非啊,有佳婿相伴。\" \"是呢。\"柳贵妃连忙接了他的戏谑,摆出皇后的姿态,捂唇轻笑:\"臣妾也瞧着,公主身边还缺个空位。\" \"咳咳咳。\"正说着,台下忽而传来了孩童咳嗽的声音,越容因看去,原来是鲜少出面的三皇子。 三皇子周行之过了年,方才满三周岁,如今瞧着竟然比两岁的孩童还要瘦弱矮小。 想来是早产体弱,纯妃精心养护着,也不敢让他在人多的地方露面以免吓着。 \"行之这是怎么了?\"周元鹤连忙关切,让人抱了三皇子到高台上,他膝下就三个皇子,自然宝贝幼子。 \"皇上,应当无事。大约是风大,臣妾让人拿了虎头毡帽来给行之带上。\"纯妃解释着,素面极净,吊梢眼微嗔,琼鼻朱唇,像仕女画中勾勒的美人,书卷气极浓。 算不得绝色,却难掩芳华。 \"本宫瞧着,纯妃妹妹到底是没生养过,所以也难懂爹娘急切之心。如今越妹妹有喜,倒是关切三皇子的很。\" 柳贵妃一语双关,纯妃性子冷静,垂眸却不再多语。 而刚刚正凝视着三皇子的越贞姿立刻回了神,她多盼望皇上也能这样对待和她的皇儿,听了柳贵妃的话,更是恨不得撕烂了对方的嘴,可守着众人,也只能笑笑:\"娘娘说笑了,三皇子虽年幼,可臣妾瞧着,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呢。\" 谁人不知大皇子生的平庸清寡,全随了先帝爷。 三皇子被抱回了殿下,带了毡帽,吃了些热蔬菜羹便沉沉睡去。 \"纯妃虽无生养,但养育之恩更是难得。\"周元鹤警示的睨了眼蠢蠢欲动的柳贵妃,扯开话题:\"公主生辰宴,尔等献上礼物来吧。\" 台下除了妃嫔皇亲,便是各世家未有婚约的适龄儿郎,皆是修眉顾盼、英姿勃发。 明面淡然如飒飒之风,实则皆是蠢蠢欲动,想着各显身手,搏得公主的青眼,也好青云直上。 越容因借余光扫了眼端坐挺直的裴宴礼,在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也无人敢小觑和忽视——都察院御史的名头,便足够让有贪污腐败的世家颤一颤,更何况带了孝节长公主的名头。 想起前些日子孝节公主偷偷派人送来的礼物,想让她勿要怪罪那日的事,同时也是堵住她的嘴。 \"好没意思,不过是些画儿、首饰之类的,长绥殿如何缺这些东西。\"长宁瘪嘴嘟囔着,连带着本还微弯的眉眼都拉了下来,像漏气的薄皮汤圆,偃旗息鼓。 周元鹤也有些兴致阑珊,看了些世家郎君的贺礼,名贵却少了心意诚挚,过于死板了些。 到了裴宴礼,也不过是送了长宁喜欢的画儿,画中的狸猫憨态可掬,白毛柔顺,越容因一时联想到了翻雪狸。 \"怎么也是画啊。\" 长宁喃喃自语,鬓发低了下去,只留了圆润的颅顶。 \"表兄这礼物,画中的猫儿倒是还算有趣。\"周元鹤也有些不忿,他一向知道裴宴礼并未上心,不过也不忍见长宁如此难过。 只有眉眼间,带了些许的不满,又很好的被笑隐了下去。 环节即将到了尾声,就在太监眼高呼舞姬上台时,最末尾的坐席上却传来了翠珠琳琅的音色:\"微臣恭祝公主殿下长安喜乐,玉质无双。\" 太监一时羞赧,接了礼盒连忙呈到御前,打开,竟然是一个类似于圆形的木质中空圆筒,简朴到了极致。 \"也不怕贻笑大方,公主是何等尊贵,尔不过是寒门末流,竟然如此糊弄!\" \"就是,公主乃天子胞妹,太后亲女,尊贵无两。拿一逗弄孩童之物,岂非僭越!\" 周边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响起,置身中间的阮少卿却淡定从容。 越容因蹙眉,看向周元鹤已然不虞的脸,又看向他。 阮青微心机颇深,为人警惕,绝对不会干如此蠢事。 莫非礼盒被掉包了? 第20章 毒手再现 \"阮卿,你可知,你面对的是镇国公主,而不是寒门仆妇。\" \"镇国公主\"的封号,并非受宠才有,而是嫡出公主,为人至纯至善,受百姓敬仰,出嫁公主府后才有的称号。 周元鹤说出\"镇国\"两字,摆明了告诫阮青微,他犯了天大的忌讳。 他快速的摩挲着珠串,看的李郑胆战心惊,连带着想开口劝些什么也是不敢。 剑拔弩张,气氛一至到了冰点。 长宁看了台下绿袍素简的青年,只觉得一时有些可怜,软了嗓音缓解气氛:\"皇兄,倒也无事。可能他觉得...这算是独辟蹊径,不落俗套。\" 她也只当——这是孩童玩闹时用的木远镜。 \"微臣并非贸然呈上,还请公主一看。\"阮青微拿起木筒,得体的离了两指远的距离呈上去。 长宁半信半疑的举起木筒,偷偷的把眼睛凑了上去,结果众目睽睽之下,只听了长宁公主一声惊呼。 \"这!是何物?\" 见长宁吃惊,阮青微也不慌不忙,而是薄唇轻启,如夏竹蔺玉缓缓回荡开来:\"此为万花镜,木筒两侧是可透视的西洋琉璃,而其中放置的则是不规则形状的多色玉石片,因而晃动时会出现不同的色泽。\" 众人瞬间缄默不言,面面相觑。这是何物? 不知这寒门状元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竟然是一等一的古怪,偏偏公主殿下还欢喜的不得了。 当真是罕见。 不过突然,三皇子来了兴致,小人儿自顾自的脱了袖套,极力想挣脱乳母的怀抱,走向长宁,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看,姑姑,我想看。\" 长宁连忙抱起他,把这木筒镜放到了周行之的眸子前,小人儿屏息凝神,连带着端坐在台下,装出金贵模样的太子也坐不住了,咳嗽了几声,看向周元鹤,眸里也带了渴求之意。 见太子也兴致勃勃,周元鹤忍俊不禁,连带着郁气也散了些。他挥了挥手,李郑连忙让人呈了木筒镜上来。 他长指一握,凑了上去细看。只见朦胧可见的景致外,光色瑰丽,如梦如幻,还有琉璃宝石般的碎片闪烁其中。 周元鹤赞叹点头:\"阮爱卿所赠之礼,果然是珍奇异常,不错,不错。\" 越容因趁着众人目光集中在了这木筒镜身上时,默默的垂了眸子,感慨万分。这木筒镜,原来是阮青微送她的,如今倒成了献媚的好物。 世易时移,终究是不同了。 低若蚊呐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妹妹怎么了?\"纯妃似乎瞧出了她心不在焉,黑玉似的瞳仁里满是关切。 \"让娘娘担忧了,不过是近些日子天凉了些,胃口也不好,一阵反酸了上来,竟然\"闷的难受。\"她随口找了个理由,谁料纯妃突然捂唇,瞳白更加分明:\"妹妹不会是有喜了吧?\" 此话一出,瞬间安静。 周元鹤放了木筒镜,把目光投射到了那道瑰丽的身影处,音色激动:\"因娘,你——\" 见纯妃和皇上竟然都误解了自己,越容因一阵心累,启唇解释:\"皇上,臣妾前些日子刚看了太医,并非有喜,而是饮食不当。\" 裴宴礼紧捏杯口的手骤然松开,抬眉,却发现这位算是同僚的寒门五品官,亦是直直的看了过去,即便目色无波,可紧挺的背却不由自主的又笔直了几分。 \"害,皇上和妹妹莫怪罪。只是臣妾前些日子看了越贵人有了身孕,想着一家子姐妹一样福泽深厚,自然贵姬妹妹也回诞育皇嗣,没想着闹了一场乌龙。\" 纯妃连忙举酒致歉,周元鹤有些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扫了眼越贞姿的腹部,有些心绪复杂。 若是因娘怀有身孕,保不准他会宠爱过度,失了平衡之心,也伤了太子的心。可若因娘一生无嗣,他又如何舍得,没能给她个龙子依傍。 若未来,能生个公主便好了。 阮青微连忙退下,越贞姿眼见无一人关注自己,明明自己是皇宫里唯一怀有身孕的妃嫔,竟然也如此不受重视。 百般的屈辱和漠视之下,她忍不住装出腹痛的样子,搀扶着身边的宫女,娇柔做作的喊着:\"皇上,臣妾实在不适,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是恶心的厉害。臣妾实在惶恐,时不时便想去找姐姐谈心,只是姐姐怕是忙于宫中之事,也怪我太胡思乱想了些。\" 这话里话外,全是怪越容因不照顾她这同父的亲妹妹,引的在场之人皆是神色促狭,等待着看好戏。 越容因看着她,微微泛着琥珀光泽的眸里似有水流涌动,恰如莲法座下的妙女,仿佛一切污垢都无法沾染上身。 越贞姿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她这位嫡姐,当真生的要美过她许多。 \"臣妾近些日子着实身子不爽,素来肠胃弱,又多食了些凉汤。乍一入秋,才意识到了苦头。反而是让妹妹多想了,是我的错。\" 越容因表明了歉意,又作了一揖,倒是让越贞姿显得刻薄了些,她咬唇看向皇上,高台上皇上的面容模糊不明,但分明透了冷窖一般的寒意。 \"皇上......\"她扭捏作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贵妃打断:\"越贵人实在不适便回宫去吧,皇嗣要紧。\" 她要是还赖在这儿,便是仗着皇嗣狐假虎威,料皇上也会心生不喜。 见撒娇无用,越贞姿只好闷闷的闭嘴,恨恨的多饮了几口清酒,被宫女拦住,狠狠的一瞪,到底收敛了些,只再吃了些酸辣的笋心。 舞姬上场,妃嫔和世家儿郎也适时恭祝了皇上和公主千秋万岁,眼见深居简出的太皇太后也来了现场,周元鹤惊诧之余,也命人安排了软垫御座:\"皇祖母,您怎么来——\" \"贵人,贵人!\" 周元鹤的话被小宫女打断,李郑连忙看去:\"大胆,谁敢打断皇上说话!\" 小宫女扶着面色青白的越贞姿,哭哭啼啼的抹了把泪珠,惊慌失措:\"皇上,我家贵人晕倒了。\" \"啊!\" 纯妃离的近,刚起身去查看,却发现越贞姿裙摆下,竟然殷红一片,显然是小产的先兆。 \"杏子,有毒!\" 纯妃坐在一旁,看向玉碟中的酸杏干,闻了闻味道,大惊失色,连忙匍匐跪地:\"皇上!这酸杏干味道不对,发苦发涩,必然有异。\" \"并且...并且...\" 见纯妃说的磕绊,周元鹤睨了她一眼,气压低沉,\"你继续说。\" \"这上面的味道,臣妾似乎在昔年皇后娘娘的宫中闻到过。\" 纯妃此话一出,瞬间,全场阖静到大气也不敢喘。 第21章 皇帝癫狂 纯妃此话一毕,郑嫔紧握茶盏的手哆嗦的不成样子,她只好在木案下按住颤个不停的手,心却随了波浪浮沉,忐忑不已。 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和太医估算的是越贵人的胎,还能再保一个月无虞,至少也得把小产的罪名安在越贵姬头上才好。可筹谋了这么久,眼见下个月将到,如何又出了这等变故。 她屏息抬眉,却见皇上周身如壑涌阴雨,瞳色是乌沉沉的漆墨,吸尽了光,晦暗无色。杀伐之气随了天色压迫,扩散开来。 心头压了千斤顶石,摇摇欲坠。 \"查!给朕查!\" 刹那间,一盏茶盅猛的从高台掷下,碎裂似溅的瓷片反弹四散,恰如皇威雷霆之怒,飓风般席卷开来。 见福娘被吓了一跳,越容因轻微拍了手背安抚。 人心惶惶之下,太监抬了龙辇把昏死的越贵人抬去了就近的宫殿,太医院也蜂巢而出前往救治,一时宫宴上混乱无比,却无人多语。 长宁也抿唇,静默的回了座上瞧着。 \"皇上,臣妾与越妹妹同处一宫,饮食皆经宫人验毒后才享用。况且,越妹妹怀有龙嗣,太医院更是不敢薄待,皆是记了脉案,太医亲食。\" 郑嫔匍匐跪地,面色白秀,嵌了双工笔描摹的褐瞳,清艳明亮,让人难免信服。 见皇帝缄默,她又忽而想起了什么,与柳贵妃对视后,再次叩首,音腔里带了柔媚的委屈,\"臣妾忽而想起,前些日子越妹妹常去贵姬处,且眼见秀雅姑娘也去过福宁宫。\" 沉默了半晌,越容因心弦调起,又猛的绷紧,她看向周元鹤,淡淡的,也没有反驳。 \"臣妾确实曾唤过秀雅到宫中,只因臣妾也曾差些服用害死昔日姐姐的毒,难免慌乱,寻她一问。\" 郑嫔见她承认,火上加油,颤颤的追问:\"妹妹,这么大的事,又牵连昔日皇后娘娘离奇薨逝,如今有了线索,你何苦隐瞒呢。\" 见所有疑云箭头锋利指向一个人,周元鹤轻抬眼皮,台下的丽影无疑是美的,烛光旖旎也难遮住因娘浓墨重彩的美。 像史书工笔,五官线条勾勒,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尤其是在珠光凌凌下,煞是动人。 可对着他,却总是淡漠的像神龛中的假面佛像,泥胎木塑的静默。仿佛情爱两字,摧折心肝,受影响的只有自己。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他的好因娘,乖巧的可怜,也瞒的他这样彻底。 太皇太后难得见皇帝震怒,黑瞳里蕴了骇浪惊涛,偏又压进了胸腔里,极尽忍耐,像极了隐忍蛰伏的恶鬼。她索性主持大局,俯瞰台下:\"秀雅如今在何处?\" 一旁的总管太监连忙应声:\"回太皇太后,就在浣衣局。\" \"带过来。\" 太皇太后精神矍铄,虽面有细纹沟壑,可梳了鹅胆高髻,杭绸上呷着龙团胜雪,一派皇家风范,有历三朝风云之派。 人人风声鹤唳,生怕自身牵引了进去,低了头颅不语。 越容因静静的看了秀雅鬓乱钗横,狼狈的被押了上来,如引颈受戮的哀鹤,仓惶求饶:\"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皇上恕罪。\"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太皇太后啧了她一句,沉声:\"好歹也是皇后生前的女使。\" \"哀家问你,你可曾去过福宁宫,嗅到那剧毒?\" 见太皇太后问话,秀雅被侍卫钳制住了脖颈抬头,视线顿在某处,怔怔道:\"是,奴婢去过福宁宫。\" \"可奴婢是被迫的!\"她突然激动,眼中惊恐交加,泪水汹涌而下,\"越贵姬命奴婢过去询问昔日娘娘中毒一事,奴婢也纳闷为何福宁宫出现此毒,贵姬却捂人口舌,不让说出去。只是奴婢贱命一条,哪敢违命啊。\" 空荡荡的殿中只回荡着呜呜咽咽的哭声,众目睽睽下,周元鹤大手一挥让人押了她下去,随即扫视众人,天子在上,不怒自威。 \"朕只当后宫这些日子生了污秽,竟不想还涉及当年之事。是朕,太过仁慈了。\" \"彻查内务府和御膳房参与宫宴之人,带去慎刑司,张不开嘴的,二十三刑伺候。\" 瞬间,台下的奴仆颤抖成筛,谁人不知,先帝执政后期,昏沉无道,重用佞臣宦官。 谁料失了子孙根的九千岁王值竟私自略过国子监与户部,堂而皇之的强逼清流寒门之士书《新二十三刑》,其中苛尽酷刑吝法,更甚车裂、五马分尸之刑,折磨角度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坐马一刑,命清白之身的宫仆跨坐铁器横刺,美其名曰\"破瓜\",实则是让女子穿膛破肚而亡。 谁人不慌呢。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绷勾勒的腿型,勾了龙纹的金乌儿落在眼前,下颌被有力的大掌以不可抗拒之力抬起,越容因被迫抬头。 一张喜怒莫辨的脸映入目中,她无声的吞咽了下,周元鹤见状,手缓缓上移,扼住她的喉咙,逐渐缩紧。 \"因娘,告诉朕,你为何不说遇毒之事。\"他的掌心微热,连带着少女脖颈处温热有力的跳动也传递了过来,告诉他,他面前的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丽质美人。 昔年父皇宠爱贵妃之子,幼弟福王的十六岁生辰宴风光大办,开郡王府,封赏阖宫,而他身为东宫嫡子,母后郁郁而终,母族式微,连带着他也几乎要淹没在了福王的风光下。 后又陷入朝堂漩涡中,颓暗屈辱时,是琇娘名震京中的诗引他走出穷极之局,重振旗鼓,从九死一生之局愤然脱离出来。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因这一句诗,他特意向冷淡的父皇卑微求娶琇娘,可往后将近十年,他却发现琇娘难懂他心意。昔日才女仿佛为了相夫教子,成为合格的太子妃,刻意隐匿才华,做出平庸温顺的样子。 他也并非未告诉琇娘,无须刻意改变,可谁料,发妻仍不复从前才华横溢、意气风发的模样。 后来美眷如云,绿鬓如云的美人愈发的多,他与琇娘更是离心。后来发妻挽救不回,临到去世,才口吐真言:\"皇上,臣妾从未进入您的心里,您不懂臣妾,臣妾也从未懂过您。\" 他的心在发妻死后,就像遁入空门,或喜或忧,一嗔一怒,都不再有。而后,更是空寂的悲凉。 连最亲近的发妻离世,他也未曾多有情感,失落空洞,却再无其他。悲戗、痛苦的情绪,都剜不了心口那块嫩肉上。 可如今,面对着因娘,少女穿了豆绿刍纱裙,衣衫香雾滟滟,仿佛温顺羔羊,却不相信他,兀自的提防着所有人。 不爱罢。 像佛修裂开,露出暗黑的泥胚,他的手紧紧用力,看着面色惊恐的因娘,周元鹤心底从未有过的痛苦席卷全身。 不是被怀疑的苦楚,而是酸涩,全然得不到回应的爱意。 \"因娘,你不信朕,也从未爱慕过朕。\" 他愈发癫狂,手面青筋凸起,见局面无法控制,太皇太后连忙给李郑使了眼色,对方连忙凑近劝着:\"皇上,皇上息怒,事情还未查——\" \"滚开!\"周元鹤不听劝阻,哪怕越容因努力挣脱,却因窒息而逐渐没了力气。 陈昭容看着,急切的连忙跪地求饶:\"皇上,想来贵姬妹妹也是有苦衷,畏惧当年皇后娘娘的死,才战战兢兢,畏惧不言,还请饶恕她吧。\" 柳贵妃见局势失态,也假惺惺的捏了帕子劝着:\"皇上,臣妾瞧想来有苦衷,越妹妹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妹妹呢。\"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周元鹤像陷入了疯魔之境,浑然不顾。 阮青微在台下端坐着,看似镇定,却掌心紧握,直到血珠沁出。心中天魔交战,他刚要起身,却见了往素渊渟岳峙的裴太傅失态,离席步伐如风,一把拉住了皇帝紧桎的手。 \"皇上!\"裴宴礼直视着圣上,握紧他的臂膀。 周元鹤忽而回神,看着脸色青白的越容因,蓦的松手,后退了几步,又冷睨着裴宴礼,君威被冒犯,\"退下。\" \"微臣僭越,皇上勿怪。\" 裴宴礼看了眼瘫坐在地的少女,低垂了晦暗的眸子,嘴里说着僭越,身形却冷冽的傲然,后退着回了坐席,身体紧绷着。 众人皆震惊的看着裴太傅出手,镇抚司众监事、转运使也目瞪口呆。 别人不知,他们还不知晓吗?御史大人身居高位,又是都察院执事之人,年少登科,性情禀直,犀利如刀,最不屑便是后宫污秽丑闻,今日怎的忽而出手。 想起前些日子裴太傅替越家说话,众人莫不托腮长思,莫非***府与越府沆瀣一气,越家有了参天大树的依仗。 周元鹤看着身下的少女,忽然心底忐忑不安,后悔像潮水涌来,他小心翼翼想扶她起来,却触了空。 越容因尚未从刚才濒死的状态回神,喉咙酸痛,浑身震颤,她下意识躲避,眸子被泪水浸湿,强忍着惧怕起身回了坐席,只是步子不稳,看起来像破碎的浮萍。 见台下闹剧,皇上也这般失了体面,太皇太后紧蹙着眉,这宴席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刚想开口让众人离席,谁料翠钟殿的奴婢哭哭啼啼的匍匐在地:\"皇上,皇上,我家小主小产了。\" 周元鹤踉跄了几步,太皇太后紧接开口:\"彻查越贵人入口之物,召集太医院众人彻查诊脉太医。\" 郑嫔忽而坐立难安,心头涌出不好的感觉,起身试探开口:\"太皇太后,臣妾想去看看越妹妹,失了龙嗣,想必她伤心异常。\" 恰时,太医院医督前来,声如洪钟:\"皇上,微臣以安排内务府彻查太医院众人,确无疏漏,包括脉案,记录在册的惧是保胎、安神之药。\" 李郑也来报:\"皇上,宫宴经手的奴仆和御膳房等人也彻查了一遍,都是清白身家入宫且都有证人在场,环环相扣,确实无可疑之人。\" 眼看事情到了死角,所有的证据直直指向一人。 越贵人近些日子只去了福宁宫,且贵姬明明知晓自己宫中的膳食有毒却隐瞒,实在可疑。 难免把昔日毒害皇后,今日毒害贵人的罪魁祸首联系起来,只是当时越贵姬年幼,且未入宫,又陷入另一个死局。 见太皇太后的神色也压迫了下来,越容因忽然灵光一闪,开口:\"等等,太皇太后,臣妾请求医督再查验药材是否可疑。尤其是药材记录在册,耗用的是否与记录一致,重查药材用量。\" \"可。\" 见太皇太后应允,医督颔首,复而归来时,步子却不复刚才平稳,语气略微虚浮迟疑:\"禀明皇上,太皇太后,微臣查验一番,发现......药材确实有疑。\" 话音一落,郑嫔起身的身影摇摇欲坠。 医督缓缓道来。 他刚查验时,发现记录的保胎药材并未缺失太多,反而大补气血的珍惜藏红花莫名少了重量,以及天麻黄等凝气筑身的药也莫名消耗了些许,这些都是给长期泄身失阳气的病患服用的。 若是用在有喜的女子身上,反而会导致胎大难产,除非,这女子自知胎儿保不住,强行借药物保胎,倒行逆施,也可多保胎儿一时,却也并非长久之计。 第22章 郑嫔废了 太皇太后脸色沉沉,缓声:\"继续说。\" 医督抹了把额角的汗,他再愚钝也明白了,必然是太医与后妃串通,让越贵人强行有孕,所以自然保不住龙嗣,强行留住,最多不过五月。 又沾染上先皇后薨逝的剧毒,越贵人不死已是万幸。 他说完,在座之人面面相觑。 小宫女抹了把湿乎乎的泪珠,随之而来的周太医见局势不对,忐忑之余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行礼:\"回皇上、太皇太后,微臣无能,未能保住贵人龙胎,且贵人身子大损,怕是...未来有碍于子嗣。\" 还未等他说完,头上猛的飞来一杯茶盏,砸的他一个趔趄,瞬间头破血流,鲜红蜿蜒而下。 太皇太后审视着他,神色冷凝:\"哀家记得,是你一直负责照顾越贵人的胎。\" \"是。\"周太医抬眉,却看见了太皇太后眸底的杀伐之气,瞬间脊背一凉,压低了身子:\"微臣该死,未能保住——\" \"住口吧。\"医督打断他,面目颓然,失望的看着一手养大的好徒儿,昔日面目清俊,心心念念治病救人的徒儿不知何时与他背离,如今又厮混见了后宫混局中。 保不住了。 \"是谁指使你施用禁药让越贵人强行有孕,意图栽赃嫁祸他人?\"周元鹤启唇,高位者俯身而就,压迫感随之而来。 周太医见众人看着自己,像野兽盯着临死挣扎的猎物,忽然明白了事情揭露,可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匍匐在地上,不停叩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微臣所做都是为了皇嗣着想,皇上子嗣凋敝,微臣只是——\" 见小小太医大言不惭,竟敢混淆视听,太皇太后彻底没了耐性,让人押住了他:\"哀家见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除恶务尽才行。来人,抄家封门,亲族为男,阉刑为奴;为女,则入掖庭。至于周太医,大逆者——斩。\" 瞳孔瞬间惊惧放大,周太医吓的湿了裤裆,连忙拉住了身旁医督的手求饶:\"师傅,救我,不是我的主意啊。\" 他见医督冷漠推开,压了心头恨意,又亦步亦趋,不停跪着高台之人:\"皇上饶命,太皇太后饶命啊,微臣知错。可这一切,都是,都是...\" 他突然长指一挥,指向郑嫔的方向,吓得郑嫔退后了几步,被宫女扶着才免于摔倒,\"微臣是受郑嫔娘娘指使给越贵人下药,微臣不从,娘娘就拿微臣阖族的身家性命做要挟。微臣命如草芥,实在不敢违抗。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咚的一声,郑嫔猛的跪地,眸子瞪的楞圆,一副凄惶模样,声音如娇莺婉转:\"他污蔑臣妾!臣妾与越贵人无冤无仇,何苦费尽心机让她有孕,又陷害她人。臣妾膝下有公主,又怎么会嫉妒她人恩宠呢?\" 郑嫔说的凄婉,看着皇上眼瞳的寒凉如冰,更加加大了音量,力证自身清白:\"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理由害越贵人呀。\" \"你自然和她无仇。\"周元鹤吐息如蛇冰冷,阴沉的脸侧向台下豆绿的丽影处,眸底闪过歉疚与复杂,又转而看向郑嫔处,厌恶蹙眉:\"朕如何不知道,越贵姬昔日操办宴席,你使了多少绊子,费了多少苦心。\" \"朕怜你宫女出身,又生育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你今日闯下滔天大祸。\"他长舒一口气,疲倦闭眉:\"谁料你如此不堪,宛如蛇蝎。竟然妄图用龙嗣陷害妃嫔,一箭双雕。一错再错,且不知悔改。\" \"罢了,朕看你,也该清醒清醒了。\" 他看了眼三皇子,想起年幼的二公主,终究还是留她一命:\"传朕旨意,贬郑嫔为郑答应,幽禁翠钟宫十五年,无召不得外出。二公主交由纯妃抚养。\" \"皇上!皇上!\"郑嫔面色煞白,泪流如珠,泣不成声的跪地上前,企图扒住周元鹤的靴底,却被侍卫毫不客气的按住,对凤金丝的披衫甲也被扒下了几寸,露出了雪腻的酥肩,狼狈不堪。 郑嫔算是废了,可名义上还是皇帝妃嫔,太皇太后见状连忙让宫女送她回宫,直到郑嫔被推拉着渐离渐远,凄厉的尾音仍旧回荡在众人耳边:\"皇上,徽容还小,臣妾是她的生母啊,臣妾才是——\" 何其残忍,把稚子从生母身边剥离。 宜妃多病,久居钟翁山寺,柳贵妃膝下有亲生皇子,其他的妃嫔都位分略低,纯妃突然有多了个女儿,面上还算温和,连忙行礼:\"臣妾定会好好抚育二公主,视若亲女。\" 越贵人可以越过后宫众人怀上龙嗣的谜底揭开,可昔日陷害先皇后的剧毒暴露了出来,毒手却仍旧藏在乌云密布的暗处,不见天光,让人不免忧心忡忡。 贵姬心细,避开了此番剧毒,可越贵人却没避开,痛失龙胎且难再有孕,那么下一个人呢,又会是谁? 先皇后—越贵姬—越贵人,指向如此鲜明,以至于无法忽视此人的争锋相对、淬骨恨意。 周元鹤惊怒交加之下,身子的顽疾也显露了出来,头痛如针刺,绵绵不绝的湿汗也从后背渗出,虚脱又无力。 见状,李郑连忙安排侍卫抬了龙撵送皇上回勤政殿休息。 太皇太后敛眉,挥了挥手,音色疲惫:\"都散了吧。\" 在场之人无不静若寒蝉,尤其是年轻的世家郎君,恨不得提了袍裤飞速离场,倒是寒门起家的阮少卿,仍旧清正端直,惹了长宁多看几眼。 越容因抬眉,恰好瞧见长宁羞红了脸,向阮青微弯眉,手里拿着万花镜,显然是春心初动、含苞待放的模样。 心头一刺,她转头,恰巧与裴宴礼眼神交错,青年也不复刚才冲动的模样,只是周身冷冷的,腰佩锦带,如此鹤立鸡群。 见她一瞥目光顿住,随即略过众郎君趋之若鹜的讨好,大跨步离去。 她任由如意搀扶着,就要离场时,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唤住她:\"小主,太皇太后还请您前往长春殿一趟。\" 第23章 娶妻纳妾 此番事件后,宫中难得沉寂了下来。 皇帝身体突然病重,甚至连番几晚急召太医入勤政殿。滂沱大雨浇灌了花圃飞桥,阑干清泉,肥都都的鱼倒是活泼的跃于水上。 殿内水墨白绫纱帐内光影昏昏,点了蓬莱香,换了芙蕖覃,可圣上仍旧痛苦无比,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覆了层玉钩折射的阴翳,口中呢喃着:\"因娘,琇娘,不,母后...\" 光影陆离的碎片撺入梦中,高烧不退难免意识薄弱,周元鹤被人搀扶着服了药,又遂而躺下。 当今圣上不喜宦官,因此东厂只有稽查之责,不敢涉及朝政之事,且提督由朝臣任命,而非宦官,居皇宫外西五街,从前东厂之所留给通政司了。 李郑见东厂提督李广信和盐漕察院洪琛大人同来求见圣上,一时为难,低声叹息:\"二位大人请回吧,奴才刚进去瞧了,皇上烧的厉害,还在睡着。\" 见状洪琛倒作揖一番就离开了,可李广信属实为难,凑近了李郑:\"李公公,实不相瞒,剧毒之事毫无线索。越贵姬娘娘告知的晚,昔日经手膳食的宫女御厨查证都清白的很。\" \"那毒粉我留了一份,派人去查,莫说京中有名的郎中,便是再搜罗了天下名医,也未有见过此毒的。如今宫内人人自危,太皇太后也催着,我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求见皇上。\" 见他说的恳切,李郑也是没法子,不是他铁石心肠,而是这东厂提督上位几乎没干过几件实事儿。皇上还算仁善,可这李广信实在是酒囊饭袋的篪虫一个。 李郑敷衍了几句,催促他离去。皇上不醒来,天大的事儿也得放到后头。 — 长春殿香火旺盛,贝阙遮了一帘秋雨,幡幢重重,释迦摩尼佛像宝相庄严,结跏趺坐。这里没有沙弥祝拜,只有几个年老的嬷嬷安静的写着梵文。 光线不好,只见长明灯一侧的木案边,女子一侧粉白的秀腮,安静的写着佛经,素白中单、葱绿襦裙简到极致。 太皇太后冥想了片刻,看向安静俯身的女子,点头:\"你倒是安静沉稳,是哀家小瞧你了。\" \"臣妾在殿中也是忐忑难安,皇上因臣妾病重,臣妾万死难辞,唯有来太皇太后宫中抄录经书才能勉强安心。\" 越容因回的卑怯,太皇太后远山眉舒展开来,看着她,话语里带了些意味深长:\"是皇帝失态,不怪你。\" 不过是个入宫的小女子,遇上剧毒,又承宠不稳。连皇帝当年也未曾查出,难免怕打草惊蛇,自顾自的咽了苦水。 她也是从低位妃嫔一路走来的,自然可以理解。 况且此人下毒如此有针对性,难免说与越氏一族有血海深仇。她派人彻查了越氏一番,可竟然发现了这越贵姬—皇后的庶妹,竟然从前过的那般日子。 瞧着是望族世家的千金贵女,实则掩起朱门绣户来,连地位高的丫鬟也不如。 皇后不如明面的宽宏大量,她向来是知道的,也瞧不上皇后背地里的小家子气。 可皇帝敬重,又诞育东宫,她也不好牵涉后宫之事,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可没想到,昔日在府邸,皇后竟然这般对待庶妹,毫无手足之情,刻薄寡恩。 如今看来,这越贵姬倒是个可怜人。 只是皇帝的姿态,显然是动了情。这帝王家,是万万不能有真情在的,更何况,是男女之情。动情伤神,痴情伤心,心神一乱,朝政如何能平定。 索性把越贵姬圈在自己的宫中,待皇帝醒来,清肃宫中之事,再次彻查,即便查不出罪魁祸首,也好警戒一番。也为了给皇帝安排几个美人,分分心神,莫要陷进痴男怨女的情爱之中。 时光流逝,皇帝身体仍旧时好时坏,如京中天气一般。连带着福王部首也蠢蠢欲动,可见福王软禁,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富贵泼天的贵妃之子,如今的阶下囚,落差之大,难免心生怨怼。 裴宴礼这督察御史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震抚司彻查完转运盐使司贪财好谀,欺君罔上之罪后,公事用题本参奏了一番,清点盐量,清肃乱象,多出搜刮的盐润也拢给了户部,乐的尚书笑开了花。 忙完此事,便是东厂锦衣卫和镇抚司同时盯着福王府邸和京中安宁,避免旧火重燃,动摇龙位。 禀明了皇帝,见周元鹤面色苍白,强撑着说了\"极好\"后,裴宴礼便拱手作揖:\"皇上多休息,微臣先告退了。\" 出了勤政殿的门,他回眸瞧着沉寂的宫殿,脑中忽而闪过一道丽影。 受了这么大的罪,不知...她是否伤心欲绝。罢了,终究与他无关。 到了长春殿,刚踏入殿内,他便瞧见了瘦皱的太湖石山景,替换掉了往日的屏风,碗口大的绿釉瓷盘上飘着碧色的荷叶,竹茎深深。 一时看迷了眼,再抬头,皇外祖母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内务府多了几个巧思的工匠,巴巴儿的送了新奇物件儿,你喜欢,哀家就命内务府送了你的太傅府上。\" \"皇祖母说笑了,伯岐如何能夺人所好。\"他笑着入座,见皇外祖母仍旧目不斜视,也知道瞒不了。 越容因在假山小室中,被遮的严严实实,连他,也未曾察觉。见来人是裴宴礼,她心头一乱,放了笔,凑近了聆听,却听闻了清朗的低语:\"母亲提了纳妾一事,尚在考虑中。\" 此话一出,如雷声贯耳,惊的她一个踉跄,努力捂住嘴,谁料接下来裴宴礼继续回着太皇太后的话。 \"是你父亲那边的远方表妹?\" \"是阿云...母亲中意她。娶妻事大,牵涉过多,一时还未有合适人选。\" \"你可中意她?\" 见了皇外祖母慈爱的面容,裴宴礼咽了心间的涩意,努力避过某个离经叛道的念头,为人臣子,岂能不忠不义?觊觎...不该觊觎的人,成了自己最不耻的庸碌之人,有什么好呢。 清霜摧折,抵不住江水东流而去。不耻是他,不义是他,只能强逼自己回头。 他缓缓点了头,声音如翙:\"自然是中意的。\" 话音一落,他却听了假山后砚盘落地的声音,一记眼刀闪过,却见了道绿角露出,他神色微愣,冷峻的面容也煞然无措。 \"无妨,是哀家叫越贵姬来誊抄经书。咱们说咱们的。\" 太皇太后一挥手,越容因歉疚的拾了滚落的砚盘,继续回了假山后书写。 心头刻意压抑的情愫再次翻腾叫嚣着,裴宴礼嗫嚅着唇片刻,思绪全乱。 她都听到了吗? 第24章 再度一吻 阴雨密密的倾斜下来,虽然到了炽午,可天色杳杳未明,灰墨色的云重叠交错,稀薄的日光投射下来宛如傍晚。 宫女端了马齿苋趟、松花鱼饼,吊了多日的老鸭塞虫草煲,清淡补气,算是太皇太后最常食的午膳。 \"陪哀家吃顿饭。\" 太皇太后笑容慈善,但却不容抗拒,裴宴礼也难得推脱,可假山后的身影却时时折磨他的心弦。 见他拘束,知道外孙古板刚正,太皇太后淡淡扫了眼假山。 越容因写完了最后一册,今日份任务完成,本该松一口气,可听了两人的对话,她的心像浸泡开了的酸梅,又带了丝痛意。 \"娘娘今日辛苦了,裴太傅前来,太皇太后便不多留娘娘了。\" 嬷嬷接过她手中的抄经,见她神色恍惚,挥了挥手,越容因回神,微微福身:\"是,那本宫明日再来。\" 绕过假山,她避开了某人隐晦的目光离去,临到正殿大门处,还隐隐约约提及太皇太后与裴宴礼提及太子近日学习之事。 他刻意避开了提到纳妾之事,可\"纳妾\"二字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满心腔,折磨着她,欲罢不能。 真的要纳妾吗?明明待她,是有情意的。 见雨连成珠,她刻意走近了连廊外侧,衣衫,青绿的袍袖湿透了内里的小衣,福娘刚拿了桐伞过来,焦灼的替她擦了擦袍袖:\"是奴婢来晚了,害娘娘湿身。\" \"无妨。\"越容因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仍旧湿哒哒的能拧出水,对着一旁送行的嬷嬷无奈笑道:\"不劳烦嬷嬷相送了,本宫湿了衣衫,想借偏殿一用,后会自行离开。\" 嬷嬷见状,也只能同意,寻了个小宫女带她到了宝殿后廊一处洞门后的抱厦内,竹帘四垂,还有个冬日的碳火盆子。 点了几块文碳,小宫女见越容因先换了件雀蓝的对襟,发髻湿了索性拆卸,披着乌发三千,剪水秋瞳投射过来,泛着水光。 \"你且退下吧。\"越容因蹙眉,忽视小宫女的失礼,伸手感受着汲取的暖意。 喏。小宫女回了神,临走又忍不住看了眼这位国色的贵姬娘娘。 当真是仙姑下凡罢。 福娘阖了宫门,雨天宫女都躲在檐下,她悄悄的绕了后殿,见高大的身影跨出殿槛,连忙低头走近。 裴宴礼顿住步伐——是她身边的宫女。 书童阿照见主子眼色,连忙绊住了要来相送的嬷嬷,谎称主子要太皇太后的新茶。 跟随了福娘的步子越走越偏,到了宝殿后方,佛法之地,几近无人。裴宴礼停住,眸中带了点警惕之意,冷冷的审视着她:\"你家主子到底在何处?\" 胸膛里蕴着的火犹如荒原枯草,几乎要把他烧尽。他不该跟随而来,可偏偏心不随主。 不,他的心,早就失了度。恨自己克制不住,也恨她一再靠近。 \"大人随奴婢再走几步便到了,若原路返回,怕是叫嬷嬷正好撞上。\" 福娘低声,话语里半是威胁,娘娘嘱咐她的话虽然吐露了出来,可面对的是当朝太子太傅,光风霁月,让人难免敬畏。 裴宴礼不再多语,加快了步子,靴底溅了泥点子,直到了门前,喉结微动,长舒了一口气,推门又复合上。 今日,也是该了断一番。了断他的痴念,入魔。 — 听了脚步声传来,越容因抬眉,正对上一双内勾到极致的黑瞳,再往下...是触感极好的薄唇。 \"大人来了。\" 裴宴礼看着火盆映照下这张清极生艳的脸,点缬晕染在香腮之上,他微微退后一步,避开直面接触,张口却是涩到了极致。 \"不知娘娘,唤臣来做什么?\" 见他退后一步,越容因也不气馁,仍旧笑的纯稚:\"那日人多不好言谢,行宫落水、宫宴救命之恩,我很是感激。\" 见她称\"我\",裴宴礼一时心口紧窒,却没有开口,气氛暧昧升温,是他冒失了,男女共处一室,本就是僭越失态之举。 \"不必言谢,前尘旧事罢了。君臣有别,娘娘身为宫妃,不该与我多有牵扯。今日,最后一次。\" 他说的缓慢,连带着心头的嫩肉也被长钩扯了起来,模糊的血丝连筋,痛彻心扉。 话落,见他转身离去,少女拉住他的袖子。 \"放开。\"裴宴礼音色微冷,头也不回,\"微臣还要娶妻纳妾,还请娘娘自重。\" 说完,他心口一痛,却不后悔。禁忌之情,当断则断。 可袖子不仅没被松开,反而背部贴上了馨香的身躯,凹凸有致,柔软的雪团紧压着自己,若是其他男人,想来便已心猿意马。 这便是红袖添香? 想起她或许这般讨好皇帝,如今又这样对待自己,红颜祸水一般的妲己在世。酸楚和妒意席卷全身,他狠狠的攥住她环住胸间的玉手,像个狂怒的妒夫,口不择言的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娘娘素来擅长的,就是这般讨好——\" 可随着视线回转,他转身看清了少女的脸,话音戛然而止。 泪珠盈盈挂在眸边,却没有落下。眼圈红成了兔子,可唇角仍是弯着,瞧起来可怜极了。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长舒一口气,努力压住想去拂拭泪珠的手,转身就要离去,可谁料指节刚伸向门,却被一把拉住,紧紧的不放。 \"你要逼我到何种——\" 情绪濒临到了极点,他连称呼也全然乱了,瞳色深深的染上暴戾的压抑,可微张的唇,却被馨香的柔软堵住。 吐息瞬间混乱,他握紧她的双臂就要挣脱开,慌乱的启唇就要警告些什么,反而正好方便少女的唇舌溜了进来,腔内被柔软的...勾住了舌尖。 轻咬了咬,他放弃挣扎,眸色却转而化为了黝黑不见底的深渊。 像拖着什么,滚入漩涡。 \"我心悦你,裴宴礼。\" 少女退了出来,吻了吻他的唇角,凝视着他,再度开口,\"此刻,我不是宫妃,你也不是太傅。\" 烛火晕晕,日光惶惶。 他只觉得死寂的山哗然而动,连带着他也摇颤了起来。 身份的沟壑、母亲求他纳妾的渴求...都不重要了。 她心悦他。 第25章 姐妹"同心" \"通奸,这是自戕的死罪。\" 裴宴礼松开了桎梏的手,看着她,神色莫辨。 话音里带了丝颤意,见她双目纯稚,心中蕴着的火窜动着,游走到了身体的各处。 这话,究竟是警告谁,他心里清醒无比。 \"心不由我主,死罪又如何?\"她笑着,泪如珠露落下,素手握住他的手腕,摸向自己的心口:\"我不爱帝王,不爱泼天富贵,不爱椒墙恩宠,从年少时起,我要的从来都是与君相知,长命无绝。\" \"你不懂。\" \"墙头马上,知君断肠。我年幼之时亲眼见了皇上与阿姐相爱,又如何会...爱上他呢。\" 越容因缓缓松开他的手,忽而转过身去,只留了个亭亭的背影:\"罢了,终究是我逾越了。在这深宫老去才是我的命。\" \"我在行宫见过阿云,她是个极好的姑娘。配的上太傅。\" 她努力说完这句话,喉间却是难咽的哽咽,这酸涩也弥漫到了他的心上,振聋发聩,揪心动骨的难受。 \"太傅走吧。\" 越容因对着他清瘦挺阔的背影轻叹了句,火盆的碳燃尽,屋内重又寂冷,身上的衣衫也干透了。 以退为进,她只能赌。 赌赢了,自然可以攀附苍擎大树,赌输了,再另寻他人。总之,靠着这份情意,裴宴礼也不会告知任何人。 话音落了,他却纹丝未动。 青年半边侧脸落在烛光下,半明半灭,犹如半神半魔。 他该高兴释然才是,她不会再纠缠自己了,自己可以听从母亲的意见,娶妻纳妾生子。这是世家子弟,不,这是他的使命,他的担子。 靴底刚离开地面,他刚要推开门,脑海中却传来了一阵剧痛,像有什么要突破阻碍迸发出来。 他努力听着脑中鬼魅的梵音,微弱到不可闻,可随即扩大,传递到了他的耳边,眼底。 \"你逃不掉的。\" \"裴宴礼,你自诩名门正派,却心存邪念,罔顾人伦宗法,爱上了帝王妃嫔,你不忠不义,不孝不悌,活该死后入魔偈地狱。\" 这些隐匿的、不堪的情愫,本该只在夜阑人静时浮现,如今却叫嚣着甚嚣尘上,遮盖住他的心智。 或许从初见时,他就万劫不复了。 越容因见静谧过了头,侧身看向他,青年瞳色全黑,眼睑覆了羽睫的黑影。 \"太傅还不走?怕是要来人了,唔——\" 她被强大的力量猛的压到了床榻边的木架上,被一只强硬的手紧紧按正头,唇部被猛的撬开,狂风暴雨般攻略唇齿内的每一寸。 震惊的瞪大了圆眸,她清醒的看着面前放大的俊脸,鸦色的长睫,还有暧昧的喘息,肌肤相贴,透着炙热滚烫的肤感。 连呼吸也不能掌控,她唇齿内的缝隙被粗舌填的满满当当,柔软醇甜的气息也渡到了他的口中。 你我交互,难以分割。 直到某人餍足的退了出来,见了少女气喘吁吁,抵住了她的额角,眸色缱绻,又莫名的亮堂,仿佛突破了乌云重重,悟的菩提,重见光明。 \"你...这是...\"越容因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若有朝一日事情揭露,诸事在我。\" 裴宴礼白净的面上难得染了绯红,看向她,眼底泛着柔意,思忖片刻,坚定道:\"我不会纳妾,你放心,因...阿因。\" \"给我段时间,待到我处理好朝堂之事,我会助你假死脱身,离开京中。等找到合适的人教导太子,我会向皇上申请调令,南下闽州去陪你。\" 裴宴礼眸子中带了些歉意,替她拢了拢秀发:\"我知你心意,也知你苦楚。我会尽快,摆脱万难,让你来到我身边。\" ...... 越容因勾了下唇,见她笑的勉强,青年带了点试探和小心的意味:\"你不愿意吗?\" \"不,裴郎替我筹谋,我自然开心。\"她摇了摇头,弯了眉眼。 总觉得事态发展的有些奇怪了。越容因心里苦,却说不出。 她只想怀上龙嗣,如何愿意离宫远下闽州,是她刚才演的太凄惨了些? ...... 见裴宴礼拥自己入怀,她勉强定了定神,好歹搞定了人,一切都来得及筹谋就好。 — 翠钟宫凄冷无比,郑嫔失宠,越贵人小产,一时宫人都寻了机会调去了他地,除了衷心和懦弱的老嬷嬷还在,几乎空无人烟。 \"你竟然还来这里,看我笑话吗?\" 越贞姿倚靠着硬竹枕,偏殿光线弱,她笼罩在暗沉中,瞧起来面色苍白,鬓发凌乱,如同三十的半徐老娘。 \"本宫来,不为奚落你。\" 越容因自顾自的做在榻上,看向她:\"你应该知道你一次便有孕的原因,想来太医也同时告诉了你,你身子早在一年多前就被下了红花,极难有孕。\" \"你猜,是谁下的?\" 此话犹如石破天惊,越贞姿看向她,激动的咳嗽不止,眼圈红透,遂而冷哼一声:\"你不就想告诉我,是母亲给我下药吗?\" \"你不蠢,应该明白她为什么给你下药。\" \"我知道。\"越贞姿终于忍不住心头难言的恨意,紧紧的攥紧了指甲,\"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我的人,尤其是——她。\" \"可自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越贞姿直勾勾的盯着她:\"你来告诉我,不就是看好戏吗?\" \"你这般害我,我自然不会帮你。\"越容因推开了窗子,让秋风灌了进来,吹散了闷气:\"可你我也算姐妹,我也不愿你被人傻傻的拿了刀子捅自个儿。具体怎么办,报仇或是任命,都随你。\" 福娘搀扶着她离开,有些疑惑:\"娘娘,越贵人真的会找夫人报仇吗?不然,岂不是白受了这些罪。\" \"温玉痕亲手刻好的刀,自然会捅向她自己。\" 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皇帝终于康健后,第一时间就是升了越贵姬的位分,可却不召幸她,只让李郑干巴巴的传旨,让宫里人一时看不清风向。 内务府太监倒是殷切的送来贺礼,越容因见了成堆的礼盒,懒怠的挥了挥手,让如意收进了库房。白白的让早被调到外殿干活的夏嬷嬷眼馋不已。 升了位分也不过是个昭仪之位,周元鹤愧疚于当日对她的狠手。 可原谅二字,不是轻易由这些弥补填缺的。 只是她没想到,收到探子的消息,越贞姿竟然刻意笼络了几个刚满年龄出宫的貌美宫女,趁着越府选新一批丫鬟的时机入府。 清丽、温婉又有才识的美人,自然不难俘获她爹的芳心,让温玉痕嫉妒、失态,就是最好的打击时机。 这个好妹妹,难得聪慧了一次。 越容因舒爽的品了口茶,可忽而想起了张诚挚的俊脸,又心虚的咽了下去。 第26章 入寺修行 深夜,孔雀绿鹦鹉栖息在金丝笼架上,夏嬷嬷跪在殿外,见美人横卧着焙茶饮汤,叫苦不迭,再次强调:\"娘娘,夫人说的话您若是不听,只怕后果承担不起。\" 越贞姿把折断的玉柄让探子带回了越府,寓意\"恩断义绝\",可把温玉痕气坏了。 养在身边的庶幼女彻底和自己撕破了脸,甚至还安排了几个扬州瘦马一般的狐媚子入府,勾的老爷神魂颠倒的。 递进宫来的信笺上行书龙飞凤舞,几近癫狂的划了长长的墨印,想来温玉痕写时必然气坏了。 话里话外全然是挑拨她和越贞姿反目成仇,又拿她小娘说事,恨不得让她此刻就掐死越贞姿,再自刎而尽。 越容因睨了地上的老妇一眼,不在意的勾唇淡笑:\"嬷嬷说笑了,母亲不会做什么的。\" 现在她升到了昭容的位分,即便是用皇帝的愧疚换来的,那也是货真价实的九嫔之首了,与陈氏并列,早就不再是当初无宠卑贱的姬妾了。 温玉痕敢动她小娘尸骨,她也不介意将来在皇帝面前吹吹耳旁风,把遇毒不上奏的事推到越家身上,探子和书信证据俱在,鱼死网破,谁又能怕谁。 \"这信——\"越容因挑眉,眸色灵澈,\"本宫就不烧掉了。母亲写的如此辛苦,我自然要好好留着。\" \"你——\"夏嬷嬷目瞪口呆,一时也乱了心思。 这书信向来是阅完即焚的,这般,夫人岂不是落了把柄在这贱胚子手里。 — 孟冬亥月初至,皇帝的病总算好的全须全尾的了。太医院提到脑袋顶的心总算是安稳的落了地,宫仆也重新整肃了一番,身世但凡有问题的,祖上户籍再查有犯事儿的一律赶出宫去。 一切恢复如常,除了东厂仍是未有丝毫有关剧毒线索,李广信这提督之位摇摇欲坠。 和皇帝大约有小半月未见,再次听到同用晚膳的消息,福娘眼见主子如春日蒲草的眸色瞬间灰突突的暗了下来。 \"且让小厨房按往日准备便是。\" 越容因毫无兴致,可再抵触还是要应付下去。昔日公主生辰宴濒死的感觉之后,她对周元鹤早就没了指望。 凉薄自私,和越德琇当真是天造地设的夫妇一对—\"帝后情深\"。 还是早些借助裴宴礼怀上龙嗣才是正事。 意想不到的是,周元鹤带了太子一同来用晚膳。藕色的袍服倒是衬的他面色好了几分,只是进殿时,越容因行礼抬眉,他倒是有些刻意的厉害,特意让太子先开了口。 周承之不情不愿的喊了句\"越娘娘\",随即先自顾自的就坐喝了碗黄梅甜汤,周元鹤温和一笑,见她面色未改,心头一热,嗫嚅着唇,握住她的手:\"因娘,前些日子——\" \"臣妾知道皇上要说什么,臣妾理解皇上。妾如手中帕,愿君多采撷。\" 她说的坚定,周元鹤心神荡漾,拉她入座。 病中多思,他也渐渐明白了她的顾虑,从前,是他太过于凉薄,让因娘心中不安稳。往后,总可以有补救的机会。 同吃了晚膳,本意带太子来,周元鹤是为了让因娘不要太恐慌,但瞧见她没放在心上,儿子又成了碍眼的存在。 \"朕记得裴太傅给你布置了许多功课,尤其是《国论》,要精通熟意,万万不可敷衍。\" 周元鹤一本正经的提醒着周承之,催促他离去,周承之正巧也待腻了,索性让嬷嬷提着所剩不多的黄梅汤爽快离去。 看着她心头直滴血。 这黄梅汤,是甘草碾成末,加了紫苏干、白豆仁熬了许久,还要晾凉了加槐花蜜熬制成的,她平素里都配了糕点啄饮,如今倒叫这混不吝的虏了去,当真是暴殄天物。 夜里洗漱完,见皇帝还要宿在此处,可该准备的丹药,她却没来得及准备,只好叫苦不迭,趁着皇帝被人伺候着净脸、漱口时,囫囵吞枣的吃了颗蚕豆。 过了片刻,周元鹤净脸后掀起了帷幔,却看见张艳绝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起了红疹,连带着肿胀了起来,像极了...猪头。 是他掀帘的方式不对吧。 \"李郑,唤太医来。\"周元鹤不忍直视,侧脸安慰她:\"可是吃了不对的东西,朕瞧因娘你,似乎是过敏了。\" 越容因此刻眼将近肿到了和鼻梁的高度,看不清面前之人,开口嗓子也是哑到极致:\"大约是误食了什么。\" 太医来过煎了几副消炎的药后,周元鹤竟也不离去,搂着她沉沉睡到天明。 往复几日,她的脸高高的肿胀着,可周元鹤竟然丝毫不嫌弃,整日里陪着她,夜里怕她伤心,还深情款款的安慰着\"因娘芳华绝色,何必伤怀,即便是现在,你也甚美\"。 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好在不必侍寝。 向柳贵妃请安时,对方也不复从前桀骜不驯,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好像她给皇上施了什么咒。 — 上书房,见太子失神,裴宴礼冷冷的敲了下桌沿,提醒他专心。 太子打了个哆嗦,回神却不继续看书卷,而是有些欲言又止,唇几次张开了又闭上,看着他,眼里带了丝渴望之意。 \"太子殿下有何事?\"裴宴礼看了眼,示意开口。 \"太傅,你可听说了近日宫中传闻。\"周承之挤眉弄眼,看着他,又低声吐槽着:\"听闻父皇近日一直宿在越娘娘宫中。\" \"可听闻越娘娘生了红疮,面容有损,父皇也下得去手。\" 周承之亲近的人不多,崇拜的除了父皇,便是眼前的太傅,也是小表叔。宫仆饶舌的闲话进了耳朵里,他难免也听了进去,想要分享下这些闲言碎语。 \"太子身为东宫,烦请慎言。\" 裴宴礼睨了一眼,周承之瞬间感觉背后像被野兽舔舐一般,阴冷了一瞬。 他捧着《国论》的手骤然握紧,即便知道她无法逃脱侍寝,可心头密密麻麻扎破的洞口都在提醒他,他在意的很。 妒意像野火燃烧,脑海中闪过的碎片式的男女交缠,都令他骇怒起妒。 由爱生妒,他终究也成了凡尘俗世里的一介莽夫。 — 宫中流言如沸,越容因见周元鹤还是不管不顾,执着的日日来福宁宫,左思右想,只好戴了只皇帝刚赏的九凤玄鸟长簪。 这簪若让温玉痕见了,必定要喋喋不休骂个几天几夜,这玄鸟象征皇后,周元鹤赠予了她,难免失度。 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她恰好能借其一用。 刚到长春殿殿门处,太皇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正好外出,见她鬓角的摇颤长簪,脸色一变,温和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简略的行了个礼便彻底闭了嘴巴。 太皇太后正上完香,有些慵懒的点了香,却在烟雾蒙蒙中锁定了她头上的长簪,声音悠远传来:\"过来吧。\" 越容因假装看不到头顶冷冷的目光,自顾自的说着些恭维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再次承宠的欣喜与雀跃,还有感激太皇太后的关照,直到太皇太后打断了她—— \"哀家近些日子本该去长明寺吃素膳,修身祈福,只是身子骨不好,怕出了岔子。知你心静,你去,哀家放心。\" 这话,是告知,而是询问。 直直的压了下来,让人抗拒不得。 \"是。\" 越容因深深的俯下身去,叩头应了下来。正合她意。 皇帝听闻后急切去了长春殿,可不知太皇太后说了什么,越昭容入寺修行的事情如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乍如烧红的铁块,落在后宫这瓢冷水中,沸腾开来,可随即后宫之人长长的舒了口气。好歹这几个月,皇上总算能瞧瞧她们了。 唯有阿勒明珠,纯稚的可爱,眺望明月楼外的天,可怜这汉宫的绝色,命途多舛。 第27章 新修罗场 长公主府,仆人都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的干着自己的活儿,正苑的厅内传来了声暴呵:\"我看你要气死我!不纳阿云为妾,除非你娶妻生子,否则,没有转圜的余地。\" 孝节公主坐在堂上,上唇激动的打了颤,大气雍容的脸上满是愠怒的神色,看向下方站的笔挺的儿子,又爱又恨。 伯岐向来出众,年少及第登科,生的英姿勃发,气度斐然,虽带了长公主之子的名讳,自身的光华却更胜一筹。 她骄傲无比,自己的儿子,远胜过那贱人之子。 可如今,儿子已到弱冠之年,别说红袖添香,子孙满堂,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而那裴公府的贱人之子,竟然伺候的通房都生了龙凤胎,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她并非属意阿云,这姑娘到底是小族庶出,又是几乎算\"死了\"夫婿的小辈,难免膈应。可这小娘子倒是性格温和,时常来陪她,也算个体贴人,儿子又难免不反对... 谁料,伯岐又突然反悔。 \"你要让娘,彻底输给那个贱人吗?\" 最后,孝节公主使出了杀手锏,泪目连连的看着他,裴宴礼总算面色松动。 他自幼便知道爹娘不相爱。阿爹是京中名门世族裴氏的嫡长子—裴时,昔日的宏节十七年的文状元,江州郡守,一日打马回京撞上了长公主的马车。 男女初遇,恰如粉杏萌动,阿娘向父皇提出嫁裴氏宗子之意,而阿爹也顺势答应,两人顺利成婚。 到这,本就是极好的结局了。可不知为何,阿娘生下他的次年,阿爹突然变了个人一般,高热惊厥了一场,辞去郡守之职,搬出公主府,执意随了裴家二公子上战场,最后落了个残疾归来。 一代天之骄子陨落,让京中众人唏嘘不已。 随后,阿爹竟然与阿娘离心分居,突然纳了侍女为妾,连先帝惊动警告勿要辜负公主,也丝毫不管不顾,我行我素,裴氏一族怕皇帝发怒,也脱离了嫡支一脉。 众叛亲离之下,皇帝也对阿爹没了耐性,剥夺了他的官职,冷冷的安排了这个酗酒成性的女婿一个闲职。 后来,他想了想,便是阿爹的妾室生了几个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一族几口人蜗居在狭小的裴公府里。 除了求他给庶弟安排个官职、给庶妹相看人家,他这阿爹从未主动见过他。自然,他如今也不在乎了。 年幼哭求要爹的孩童,已经成长为了自己的参天大树。 若以后,阿因逃离到闽州,他与阿因有了孩子,必会好好的对待她们母子。 裴宴礼看向高台上的孝节公主,有些心疼,连忙让人上了茶,纠结了片刻,终究开口:\"母亲莫气,儿其实已有心悦之人。\" \"是何人?\"孝节公主一听,也不装可怜见,惊喜的追问了起来,裴宴礼淡淡道:\"闽州女子,昔日儿去闽州访查,安置了个通房,本为纾解。如今想来,倒是有些难得合心意。\" \"无事,喜欢的女子就带回来,娘自然会好好待她。\" \"是,儿这就派人传信给她。\" 裴宴礼难得编了个谎,算是圆了过去。 — 长明寺是京中有名的旺寺,建于洪斜山顶,上山青阶绵延至山顶,绿苔覆上。 冠盖如林的槐林高挺入云,云蔼山静,密密匝匝的野花盘山而开。 一对人马停顿在寺庙后门处,绿意盖住檀黄木匾,直到小沙弥开了门,露了个小小的光头,太监一挥拂尘:\"宫里无人通知主持吗?昭容娘娘来此静修,禅房可备好?\" \"还没,等等。\" 小沙弥是净白主持收养的孤儿,不懂规矩,福娘刚要生气,却被步撵上的丽人拦住:\"无妨,等等。\"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她觉得难得心静。 直到主持打坐完,才露了张白眉慈目的脸,领着她们到了后院最大的一间禅房,内里空间也大,铜盆、幔床、书架一应俱全,另外膳房和静坐的禅室也近,倒是不错的居所。 福娘和如意打扫了一番后,越容因静静的折了支干枯的晚银桂,塞入信笺递给福娘:\"穿了布衣,入夜后送到太傅府的书童阿照手上。\" 阿照见过福娘,自然知道是谁的消息。 果然,几刻钟后,福娘偷偷的回了禅房,脱了披篷:\"后院果然人少,奴婢刚溜进来时,除了个洒扫的婆子打懒盹,其余的侍卫都调到了正门看守。\" 越容因点头,她写的午时二刻,不知他是否会如约赶来。 打开不辞辛苦带来的螺钿木盒,里面的兔毛笔用了兔毛,柔软蓬松,纤毫毕现,用来润墨极好,送给他,也再合适不过了。 净手洁面后,她努力睁着眼,支起窗子,夜色墨浓,听着不远处的阵阵古钟声,还有空气中的香火气息,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轻微的叩门声响起,在空寂的夜晚听来尤为明显。 见福娘也忍不住在门外的小榻上打起了懒盹,她便亲自去开了门。 \"怎么来的这般准时?\"她打着趣儿,钟声刚响,他便来了。 谁料,刚开了半个门,露的却是张俊秾的脸,非是裴宴礼的剑眉星目,而是带了清梅的孤傲霜感。 非寒门而起,难有这拔地而起的骨节。 \"娘娘,这是在唤谁?\"阮青微抵住她欲关门的素手,眼底笑意不达。 \"娘娘怎么知道,今夜我来呢?\" 午时京郊,他是如何风霜露宿赶来的? 见他袍子微湿,大约沾了寒夜的霜露,越容因惊到失语,但手还是稳稳的抵着门,努力合上:\"阮大人怎么深夜来此地,快些离去吧,免的我唤人。\" \"臣来时,侍卫都调到了前门,娘娘是在等谁呢?\" 呷呢暧昧的声音透过门缝,像毒蛇粘腻的附着在身上,她忍不住打了趔趄。 可突然,门外安静了下来,她透过门缝,忽而看到了不远处的青阶下,一袭青袍缓缓而上。 即便带了斗笠,她也知,来人是裴宴礼。可门外,阮青微却仍旧伫立在那,尚未离去。 若是两人撞上...后果可知。 第28章 男三发疯 见不远处隐弱的提灯光越来越近,蜿蜒山路也缩短了,越容因惊慌的一把开了禅门,拉他入门,也把突然再次嗡响的古刹声隔绝在外。 善男信女,香火供奉的宝地,见阮青微贸然而来,她几乎想要拔出长缨来捅死他,可当务之急还是挡住裴宴礼才是。 地面高耸的山顶小院,盘根错节的古柏树冠盖如林,垂下了虬曲到张牙舞爪的枝节,下有石案,摆了棋盘。 黄墙灰瓦,茂林修竹。 扫了一圈,阮青微笑晏晏的端坐了下来,旁若无人的\"叙旧\":\"这里确实清净自在。那日娘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今微臣探望,娘娘倒是淡然自若。\" 道貌岸然。 腹诽了一句,越容因趁他把玩棋子,示意福娘拿了装有兔毛笔的木盒出门,拦住裴宴礼。随即,她忍无可忍的俯瞰了眼\"翩翩君子\",没个好气:\"本宫怕冷。\" 说完,走进了偏殿的禅房中,坐在蒲台上,阮青微果然也随之走了进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合了屋门。 \"你干什么?\" 进屋本意是躲开福娘拦截裴宴礼,而是给二人如此促狭暧昧的相处空间。 越容因起身,就要开了屋内,却被双有力的长臂拦住,阮青微顺势把她推到了墙边,暧昧呷呢的吐息流动着,连体温也升高了起来。 \"娘娘别怕,咱们是旧识。昔日交颈亲吻时,也是在这般窄小的屋子中。\"他替她拢了拢秀发,骨节分明的指节轻柔的摩挲着手下的嫩肤,半哄半诱:\"皇上待娘娘不好,何必为他守节呢?\" \"私会妃嫔,你是真不怕死。\"越容因冷冷的睨着他,眸底寒凉刺骨,也冻的他心底传来了痛意。不过没关系。 昔年他欣喜考上状元却被心上人抛弃,哪怕万般哀求,府院深深,也见不到她。 那种痛苦,比这更甚千倍、万倍,他都挨过来了。 \"臣若能和娘娘一同死,也算死得其所。\"他笑声落在耳边,酥麻发痒。越容因抗拒的抵了抵,谁料阮青微更变本加厉,贴近她的雪腮,几乎就要吻上\" \"钦天监主监与我有故,等过些时日,让他上书娘娘八字不祥,便可长住这里。娘娘也能,远远儿的离吃人的皇宫远些,我也好常来。\" 他的手心打着圈儿的揉弄着女子的柔荑,从外看两人亲昵异常,可越容因却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 昔年,她便是先借口两人八字不合,断了两人的情缘。 可笑的是,他当时,竟还信了这双纯稚到骨子里的杏眸,仿佛天地清白、人间和满,仿佛...她不可能骗自己。 可笑至极。 见局势不妙,阮青微就是条疯狗。越容因连忙想起了阮青微送公主万花镜一事,连忙软了嗓音劝道:\"阿微,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可如今木已成舟,我已是天子妃嫔,又过的这般不如意,你的气也该消了吧。且你如今青云直上,公主也对你青眼有加,何愁不是未来的镇国公主驸马?\" \"青云直上,公主驸马。\"阮青微松开了她,唇边咀嚼着几个词,随即讽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他彻底不再掩饰,面色冷涩:\"你当真是不爱我。\" 不然,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反复推开自己。 \"我不喜欢公主,即便娶了她,也不会碰她。\" 阮青微淡淡的解释着,不指望她在意,却也不想把二人拉的更远。如今他暂代皇长子太傅,与柳贵妃母族势力相牵连,朝廷党羽倾轧,待到来日成了驸马,势力更加一重,就有机会带她离开皇宫。 不过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机。蛰伏的白兔,也有反咬一口,再次逃离他的念头。 恨过、怨过,甚至试图找过清白女子,还没等尝试却厌恶的反胃。很绝望,昏沉颓废一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爱着这个道貌岸然、心机叵测的女子。 既然这样,他就不会再放开她。 越容因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样,见他沉思,缓缓退到门口就要开门,想来福娘已经送了墨笔回来,他也可以离去了。 可手刚碰到门檐,就被抓住,青筋凸起的手猛的一拉,她又重新回了男子滚烫的怀抱中。 阮青微桎梏住她,环住她的细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告知:\"不要反抗,容因,你昔日送我的书信,还在呢。\" 竟然还在?定时炸弹一般的书信不消除,万一捅了出来,皇帝不知会怎样安排她的死法, \"你够狠。\" 越容因气的胸膛起伏,昔日细雨蒙蒙的长街,穿了蒲桃青的递伞少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腰佩金铛、绯红官服的疏离贵臣。 眸间黑白分明隐藏不住的爱意,也变成了暗不见底的长河翻涌。 吻了吻她秀嫩的眉间,他笑了笑,不顾美人的嘶骂,自顾自的,像平素郎君给自家小娘子叙述那般:\"这几日我闭关修典,不能来看你。\" 来日,不仅眉宇,他可以肆意亲吻,心上人身下的花蕊,也要采摘个彻底。 \"滚。\" 没个好气的目送他和正人君子般缓缓离去,越容因连忙唤了福娘进来,福娘拍了拍胸脯,还惊魂未定:\"娘娘,刚才吓死奴婢了,阮大人当真是胆大妄为。好在奴婢递了木盒给裴太傅,借口您入睡敷衍了过去。\" \"他没怀疑吧?\" 越容因有些不放心,仍觉得心里跳的厉害,可福娘却打了保票:\"娘娘放宽心就是,裴太傅还让奴婢告诉您,放宽心待在这儿,他明日买了京时斋的糕点,便派暗卫送来。太傅心里,记挂着您呢。\" \"只是,阮大人,该如何是好呢?奴婢总觉得,他变了个模样。\" 福娘叹气,越容因捋顺了顺刚被阮青微揉乱的秀发,无奈叹气:\"走一步算一步,总归他有心求娶公主,想来也不会惦记本宫太久。\" 树影摇颤,禅房的烛光熄灭,娇人儿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横横错错的格子木石墙外却露了个光秃秃的小脑袋,若隐若现。像盘旋做窝的野雀,窥探了些什么,却不动声色。 第29章 表妹伤心 寅时,裴府。 裴氏宗族近些年处境弥艰,昔日茂盛嫡支衰落,唯一鹤立鸡群的嫡出,却是***之子,尴尬的是裴氏这一大家子无人敢过多攀附这皇室宗亲。 唯一教书一时,宗族开设书院,昔日请的非经世大儒,也是清流名师,如今请的都是些举人,最好的不过是殿选榜眼,即将任六品文职的周郝,因而老师格外空缺。 没了法子,裴氏庶出的二老爷子,只能拉下脸来去求自己亏欠不已的侄孙,也是当朝太傅。 可夫人却觉得不保险,夜里揪了他的耳朵提点着:\"京中谁人不知这裴氏嫡长孙是个冷清冷性的贵哥儿,你这样老脸丢没了怕也成不了事。英雄难过美人关,让表姑娘去,成事概率更大些。\" \"是嘛?\"裴氏二老爷半信半疑,也只能听了夫人的话,让二儿媳从库房里挑了大红织金的扣衫、鸦蓝的比甲,还贴心的给住在西苑的阿云准备了素布青漆的马车,舍了裴公府的车徽,省的裴太傅见了触景生情,想起裴时这便宜爹来。 ... 太傅府,裴宴礼手中把玩着兔毛笔,指节修长如竹节,摩挲着,眼底笑意深深。 侍女屏儿端了茶盏过来,见爷拿了只毫不起眼的笔,却毫墨未沾,于是放了茶盏出门,凑近了阿照:\"爷怎么拿了支笔不放手?是贵重物件儿吗?\" 见屏儿想一探究竟的俏脸,阿照皱着白净的脸作揖:\"姐姐放过我吧,我个下人哪里会知道这些。\" 他知道屏儿伺候爷难免会生出些痴念,毕竟爷生的这样俊美,只是想起那惊鸿一瞥的女子,阿照摇了摇头,终究不是池中物。 一个是仙苑奇葩,一个是凡尘野蔓,仙尘有别,没有可比性。 屏儿小声追问阿照时,院落外阮沉走了进来,贴身侍卫身份比之下人尊贵几分,屏儿总算安静了下来,见阮沉凑近了禁闭的屋门开了口:\"爷,阿云姑娘求见。\" 过了片刻,门内才传来了句:\"嗯。\" 裴宴礼放下笔,母亲提议纳妾时他为了压住对阿因的僭越之情,没有反驳,如今又反悔,难免让清白的姑娘家伤情,于情于理,他也该表达歉意,再托母亲为她相看个好人家。 正厅处,屏儿没个好气的端来了盏香片茶,用了陈茶,一喝便是满嘴的涩味。品了一口,阿云轻蹙眉,心底暗骂了这贱丫鬟无数遍。 来日她嫁给了表哥,早晚得好好治治这贱胚子。 殊不知此刻屏儿心里想的也是,不过是个远方的穷酸表姑娘,也敢肖想她家爷。 裴宴礼入座,堂下的少女绿鬓朱颜,容色秀丽,可他却如看不见般,淡淡的垂了眸子:\"我知道你来是为裴家之事,我会安排位儒士入宗族书院。\" \"此外,纳妾之事反悔,是我对不住你。\"裴宴礼抬眉,才真正看向她:\"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我什么也不要,只求表哥让我陪在你身边,如果表哥嫌弃我出身庶出贫微,即便纳我做通房,我也甘之如饴。\" 阿云梨花带雨,突然起身跪在他面前,屏儿站的远远儿的,根本听不清说什么,只急切的祈求爷别理会这个狐媚子。 \"我并非你的良人,夫妇嫁娶,需心意相通才好。\"裴宴礼耐心劝着,见阿云仍是哭啼不已,也无可奈何,只好放下句话离去。 \"来日你有了心仪的郎君,可以来太傅府,我为你保媒,聘礼由我出。\" 屏儿见阿照临时出去了一趟,赶紧凑近了门口偷听,却只听了\"聘礼由我出\"一句,瞬间又惊又妒,火气蹭蹭冒了上来,又艳羡不已,爷竟然如此心悦她。 裴宴礼推了屋门出来,阿云过了会儿收拾好仪容才提了裙裾出来,可撞上一脸忿然的屏儿时,却努力挤了个居高临下的笑,挑眉:\"你到处晃什么呢,身为侍女不干活,到处溜达,伺候的好表哥吗?\" 屏儿不敢直面怼,好歹对方也是表小姐的身份,只趁阿云走远,小声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送的兔毛笔爷还算喜欢,不也还没进门吗?\" 谁料听了她的话,阿云却顿住了脚步。 — 孝节***生辰还有月余的时间,可裴太傅就已经提前捐了一千两银,长明寺安排了僧人祝寿灯和日夜颂经,提前为母亲清场。 除了长明寺前院和净慈塔仍旧开放着,后院清净的很。僧人主持皆住在不远处的凌云峰上,寺庙内除了几个小沙弥守夜,还有几个洒扫的老嬷嬷,再加上如今宫嫔外出惊修,守夜的侍卫,再无他人。 越容因听了敲门声,心提到了嗓子眼,先让福娘一探,见露了节翠青的腰佩,才松了口气。 裴宴礼入屋,还未等摘下斗笠,便先见了少女扑到怀中,杜辛子的味道萦绕在耳边,他笑着环住她的腰,音色低沉却柔和:\"母亲正好快到生辰,我便也好安排在此处颂经祈福...也能陪陪你。\" 越容因见了他眸中情意,心上沉定了些许,她时常梦魇裴宴礼仍是初见时冷冷的姿态,自己所做功亏一篑。 只要他心悦自己,那么借腹怀子一事便一定能成。 见少女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腰下,裴宴礼有些不解,长入鬓宇的英眉浓了眼波风流,刚想开口询问怎么了,却被双柔弱的樱唇堵了口:\"好想你。\" 见她说的委屈,心口像涨满了酸软的梅子,幸福又胆怯,惶恐如庸碌俗人,是爱人的宿命。 裴宴礼回吻住她,握紧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抵住深吻,狂风暴雨般掠夺,想嚼烂了吞咽进肚子里,生怕她消失,更怕她回宫,被压在其他人的身下。 焉能不嫉妒她与皇帝的种种过往呢? 过后,才松开了气喘吁吁的少女,见她喘息,眸色加深了几分,抑制住情意与触动,握紧她的手。 第30章 误会真相 孝节公主府,铜漆兽面漆环大门上是先帝亲书的紫木匾额,高悬笔挺。穿连廊、假山、水榭、影堂,横横错错之后,便是中堂。 全府邸约一百多屋房,分东西两苑,孝节公主居西苑碧朱汀,正堂是日常待客之所。 朱柱上仍刻着\"兰熏贵馥蟾宫折桂\"的字样,昔日孝节公主夫妇恩爱时,为未出世的爱子所求的谆谆期望。 湖面清渺,浩渺烟波,水雾氤氲泛气,水车安置其中,流水声颇为动听。 孝节公主端坐中堂正榻上,纤纤玉手撑着下颌,有些懒怠的看着台下殷切素净的少女,暗叹了声,是生的寡淡了些,配不上伯岐。 \"本宫知道你委屈,无妨,待来日你有了心仪的夫君,嫁妆由公主府出。\" 见孝节公主明里暗里也和裴表哥一般反悔,嫌弃自己的出身,几句话便想打发了去,阿云心头的恨意像春日竹笋,一节节的肆意横生了起来。 天之骄子,生杀予夺尽在掌心中,哪里能看得上她这可怜人,又怎么会心生愧疚。 想起屏儿说的话,不知是哪个贱胚子给裴表哥送东西,勾引的他心猿意马,冷淡了自己。问孝节公主,可她的嘴巴实在严实,又问不出来什么。 阿云看着孝节公主眉头微皱,知道她大约要赶人了。 忽而想起了京中传闻的裴太傅孝心可察,为孝节公主生辰祈福特意在长明寺供奉了长明灯,阿云试探的提了句:\"阿云近些日子常为父母颂经,公主姑母生辰将至,阿云也想为您也祈福几日。只是,听闻裴表哥包了长明寺,寻常人进不去,阿云可否进去为父母敬香呢?\" 怜她年纪轻轻爹娘仙去,又想起了父皇,孝节公主难免心软了一寸,才淡淡点头,让侍女把贴身玉符给了她。 有***玉符,意味着阿云便可以随意出入长明寺。 — 长明寺难得清冷人少,吃罢了午膳,越容因便拿起了经幡对着抄经书。素纱遮面,她静静临摹了两个钟头。 让她出宫静修,太皇太后怕太刻意,难免给她安排了些任务,就譬如这抄写经书,便是一日十卷左右,隔一周宫中出来采买的嬷嬷来取一次。 午睡枕了小榻片刻,昏沉朦胧间,她却隐约感觉到了一阵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睁眸,半支的窗子外,裴宴礼言笑晏晏的望着她,眸中带了点隐晦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 她连忙拢好了小衫,雪酥隐藏其中,若隐若现,裴宴礼反应过来大约有些失礼,俊秾的面上落了颊晕红,解释:\"刚好带了些糕点来看你,恰巧你在睡着,我便在亭下等着。\" 两人静静尝了些糕点,品了会香片茶,见院墙外的周遭环境不似从前吵闹,她喃喃自语了几句:\"真是怪事,往日来上香的人颇多,这几日却少了些。\" \"母亲生辰祈福,我特意安排了长明寺净场。\" 裴宴礼解释着,淡然如风,清肃堂下,手下的动作慢条斯理的优雅,却听闻了声嗤笑,抬眉,丽人目光狡黠,凑近了他,婉约的眉眼与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是吗,是单单为了祈福,还是来见我?\" 气氛暧昧升温,他垂了眸子,少女的唇丰润的可爱,吧唧咬一口想来也是甜美多汁的料。 如他所想,他轻轻凑上去,吻了吻面前肖想已久的樱唇,顺带咬了口,确实柔嫩温软。 \"是为了见你。\"话语如涟漪散开,他弯了浓眉,如寒山雪融,\"冒犯了,阿因。\" 两人静静对视着,气氛升温,不远处的菱子格墙处,少女目眦欲裂的瞧着眼前的一切。她只能看见裴表哥主动俯身吻了个女子,却不见女子的真实容貌。 穿了青白的夹衫,若她没猜错,应当是宫女的装扮。 那么这一切便说的通了,裴表兄多年未娶妻纳妾,若真的心中有人,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那人身处宫中,无法求娶。 想到光风霁月的裴太傅,不顾世家贵女的青睐,喜欢的却是一个年纪颇大的伺候人的宫女,阿云便恨铁不成钢,又暗含了丝艳羡,直恨不得冲进去揪过这人的脸来瞧瞧,究竟是怎么样的国色, — 寺庙中静修已半月,嬷嬷前来取走了越昭容抄写的经幡后,却见个素衣少女乘了马车,半路探出车帘,笑着看她:\"不知这位,是宫里的嬷嬷吗?\" 嬷嬷警惕的蔑了她一眼,见她随身配了***府的玉符,霎时又变了脸色,以为是孝节公主派身边之人来寺庙有事处理,笑呵呵的应了声,刚要开口问,却被少女的话绊住:\"请问嬷嬷,这后苑禅房不知住了哪位贵人,好奇的很呢。\" 她刻意晃了晃,嬷嬷果然上钩,以为是孝节公主询问,连忙吐露了真相:\"是宫中的越昭容呢,外出为国祈福静修。\" 阿云点头,见嬷嬷逐渐远去,冷哼了一声,还以为是贵妃身边的宫女,不过是个小小昭容的庶女,就这样放肆,企图攀上裴氏这颗大树,也不看够不够格。 她唤了奴婢前来,低头附耳了几句。 既然都不把她当成真正的人看,那么她偏要用自己的法子成为太傅府的人。 听到表姑娘的计谋,阿云瞪大了眼珠子,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可见表姑娘神色执着,她还是低下头答应了。 第31章 奇怪举止 近些日子皇上知孝节姑母生辰将至,再加上都察院镇抚司新上任了一副使,因而除却为太子上课,裴宴礼难得清闲了半月。 其中,太皇太后也惦记爱女,抽空让内务府制了偌大的白玉琉璃药师王菩萨像,雕刻栩栩如生,又托裴宴礼带出宫安放在长明寺供奉。 穿了雀蓝的直缀苏绣袍,裴宴礼难得少了些上位者的威严,反而神峻骨秀,貌若潘安。想起前几日某张艳绝的小脸义正言辞的夸他威严有成,比之老古董还要周正。 简直说的荒唐。 阮沉正执剑凝视四周,冷脸骇的小沙弥一愣一愣的,身为侍卫,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见爷突然将目光转向自己,他立刻抬眉,时刻待命,耳畔忽然传来句:\"我是否...在京中诸儿郎中不算年轻了?\" 神色微怔忡,阮沉和阮轻对视一眼,他冷峻的神情霎时割裂开来,有些犹豫的回复:\"爷自然不算老,您威严勃发,正当壮年呢。\" ...... 听了\"威严\"二字,阮沉眼见主子冷白了脸,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僧人抬佛像难免吃力,你去搭把手。\" ?他说错了什么嘛。 也不敢反驳,阮沉只好灰溜溜的带着满头雾水去帮忙了。 ...... 暮色渐临,禅房条件不比宫中,越容因命福娘燃了几块木柴烧热了些宫外裴宴礼托人带来的梅子酒,又让寺庙的厨房嬷嬷做了几道辣口的小菜,譬如椒麻笋丝、辛白玉汤、酸呛螺子等。 另外,长兄越德琛知她出宫静修,也难得让人捎了些蜜饯等吃食来。越长山这亲爹对上庶女,要是无用处,也是全然当看不见的。 至于温玉痕...想起越贞姿给她的回信,话里话外满是对嫡母和郑嫔的恨意。 想来皇帝也是刻意\"不怀好意\"仍旧安排郑答应与越贞姿同处一宫,如今越贞姿在主位,她日日命人掌捆郑答应,且不许让她晕过去,听闻宫仆成天都能听闻郑答应的惨叫声。 还有温玉痕这边,越府新入宫的年轻丫鬟颇入越长山的眼,越贞姿又假惺惺的写了信递到了亲爹手里,直言这是孝敬亲爹的,可把越长山美的醉梦仙霖,不知天地愁苦。 为此,温玉痕没少咽一肚子气,成日里想法子赶走这群丫鬟。尤其是,听闻其中一个怀上了身孕,越长山还要纳做贵妾,这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菜肴摆在凉亭之下,柏树笼翠,知道裴宴礼今晚将至,她特意安排了福娘和如意侯在院外以防有他人前来窥视。 可待了许久,甚至连夜星也升了起来,仍旧是门处寂静一片,叩门声也未想起。 裴宴礼世家出身,规节礼度最是遵从。说酉时来,绝不会迟这么久,莫非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福娘,\"越容因唤来福娘,递了碟蜜饯让她送去前苑:\"主持这些日子格外照料,你拿了这碟蜜饯送去,也算本宫的一番心意。\" 福娘知主子意思,裴太傅这几日亲自为长公主祈福颂经,也在前苑的禅房,特意遣她去看看。 主持不喜甜食,反倒是小沙弥极欣喜的接过了福娘的蜜饯,随即见福娘一身青素,随意的开了口:\"今日庙中也来了个素青的姐姐。\" \"慎言。\"净白主持打断他,见福娘顿住步子,温和解释:\"寺中虽主要为公主生辰祈福,可一位女施主前来为亡故父母抄经,手持公主玉符,想来长公主殿下也是知晓的。\" 福娘带了消息回去,恰巧绕廊回去时却见了一陌生素衣女子双目赤红,衣衫不整,满目疮痍的被侍卫押解着出寺,动静之粗鲁,骇人异常。 这侍卫不是别人,恰是阮沉和太傅府诸人。 \"咳。\"见碰上之人是福娘,阮沉眼神闪躲了片刻,欲言又止,连忙让其他人押着女子离去,自己则往后苑假山处走。 \"哈哈哈哈,你就是表哥喜欢的人?\"见表哥贴身侍卫见了面前的平寡女子眼神都变了,阿云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一身青衣,不是贱胚子,又是谁? 阿云癫狂的笑出了声,双目几乎要瞪了出来,声音带着胸腔共振的愤懑,想伸手抓烂面前之人的脸,却被侍卫死死的桎梏着拖走。可她死死凝视着福娘,就像死前也要把她钉在心里,死也不放过。 即便今日,她独木桥上走,难免失策,失去了成为裴府人的机会,但也不会就此放过这个贱人,害得她被裴表哥鄙夷丢弃,害得她如今几乎无法翻身。 诸此仇恨,焉能不报。 ...... 越容因见福娘归来时面色微青,摸了摸她的手:\"可是太冷了?\" 福娘摇头,凑近了低语,刚才阮沉告诉她,爷今日来不了了,尚有其他的事要处理。可她却见了那个女子衣衫不整,似乎误会了什么,其中必然裴太傅也隐瞒了些消息。 越容因听了,见菜肴都凉了,心里也凉了几分。若是那女子是裴宴礼的人,没什么名分,是否承宠后又失宠,迁怒于碰巧撞见的福娘呢。 那么,她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可...裴宴礼应当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生清正磊落、谨言慎行,不同于寻常凡夫俗子。可想到他对自己动心,越容因心漏了一拍,如琴弦拨乱了尾音般,慌乱了一刹。 他自然也能对别人动心。 \"福娘,替我更衣。\" 她换了福娘的衣衫,趁着夜色漆黑,悄悄提了盏小灯走了后苑小道去了他近日来常住的内室。 刚走到门口,却见阮沉如临大敌,低身刚要行礼,却被拦住。 \"你家爷在里面?\" 她低声问着,可屋内突然轻微的喘气声,像压抑不住的野兽,微热的、颤动声,回答了她。 这非常微弱的颤动声,似乎某个秒数里,和她的温热的脉搏节奏重合了,怦怦作响。 她一时有些脸热。 \"阿礼?\" 掠过阮沉,她刚想推门,却被阮沉长臂拦住,他有些耿直的倔着:\"昭容娘...越娘子,您不能进去。\" \"为何不能?\"她一把推开,偏要看看裴宴礼房内有何人,竟敢破坏她多日筹谋,勾引他。 可推了屋门,突然一声暴呵,如石破天惊,旱日闷雷响起,惊飞了树上酣睡的鸟雀。 \"出去!\" 第32章 论第一次 烛火燃着,熏香氤氲热了屋室,日影昏昏中,素纱半垂,遮住了浴桶。 男子精壮紧实的胸膛没入水中,宽窄挺腰,急促的起伏着,仿佛在强遏制住疯狂的野兽。 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还是大脑宕机了片刻,嗅到了丝危险的气息,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像丛林中被野兽凝视的悚然。可素纱拢长,她踩上鲛纱一滑,却猛的摔到了浴桶边,双手扑腾着迅速抓住了身旁的东西。 不...准确来说,不是物件儿。 越容因抬眸,对上一双眸色幽深到不见底的瑞凤眸,内勾外翘的收敛着,却抵不住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她握住了裴宴礼的长臂,灼热的烫,她刚碰上想猛的撤回,却又被一把抓住。 双手拉扯间溅起了水滴,洒湿了她的薄衫,隐约露了糯米糕一般奶白的细肩和再往下...却是柔软荡波。 \"走,快些离开这。\" 裴宴礼略过眼前的美景,努力压住感触分明的...和躁动的心,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清规戒律都抵挡不住,眼前之人淡淡的晚桂香,恰如初见的夜。 不,不应该。想起她的身份,唯有到了闽州,二人才可考虑...不然只会害了她。 他尽量靠近浴桶的另一侧,像个良家妇女一样,环住胸膛警惕的看着她。 ...见他这样疏离,越容因忍无可忍,当日答应自己时,是谁像豺狼虎豹一样,几乎要把自己吞咽了下去。 亲吻力度之大,第二日她的舌根都是被吸吮的麻痛。 难道这屋中还有别人?她环顾四周,除了家具空空如也。 见裴宴礼靠的愈发远,脸色通红的明显,像被情欲熏染,又似被热死蒸腾。没关系,她可以测试一番。 丽人不怀好意的凑近,伸出玉臂,露了瓷白色,还有点红色的小痣,吸引着人靠近,音色带了点挑逗的酥软:\"裴太傅——\" 像极了挑逗良家妇女的纨绔公子哥儿。 细微的吐息落在耳边,裴宴礼瞬间皱眉,蹙成川壑,唇紧紧的抿着,额间沁出密密的汗,带了点哀求的意味:\"求你,阿因,离我远些。\" \"裴宴礼——阿礼。\" 她仍低声唤着,丝毫不顾男子眸底的纠结交错,喘息的越来越粗呛,像傻白甜的白兔逗弄着冬眠的豹子,丝毫不知道猛兽即将苏醒。 \"我中了药,你快些离去,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他努力把身子凑近窗边,感受着唯一能让自己清醒的一点凉风。 原以为她能就此打住戏弄自己,谁料越容因却反而更加凑近了过来,神色魅惑仿佛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勾起他的下巴,一只手轻轻的由下伸了上来,抵住他滚烫的胸膛,细腻光滑,触感极好。 \"假如说,这正合我意呢?\" \"你当真的吗?\"裴宴礼按住她的手,郑重的询问,仿佛把什么重要的抉择,放在她手中,全身心的交给她来决定。 越容因神色一滞,眼神闪躲了片刻,可忽然脑海中闪过她曾看的前朝旧事。昔年文帝沉疴多病,子嗣稀薄,可他却是个爱驻酒肉池林的好色东西,多达三百多位妃嫔,任由羊车停了那儿,便宠幸哪个。 可最后能怀上龙嗣的,寥寥无几。 如今周元鹤虽然还算清正,可难免老了昏聩时又变了主意,多疑自私本就是帝王家的常态。她与虎谋皮,就需知虎之厉害,绝不只在体能。 感受着手掌心微砾的揉弄,还有越来越明显的粗喘,却又抑制住,尊重她意见的人影,即便这只是场她筹谋的\"交易\",她也难免有些心下微涩,漏跳了一拍。 \"你若不愿,只当我们从未有过交集。\" 她挑了弯月眉,和了稀薄的月光更显得柔和,只是想调侃下他,缓解下有些紧张的情绪,顺便说漏了点心里话。 第一次伦敦之礼,难免有些忐忑,谁料青年却会错了意。 \"你敢。\" 略带了些咬牙切齿的话强势的递到她的耳畔,连带着一双大掌遮住了她的眸子,黑暗笼罩下来,炙热的唇像篝火一寸一寸的沿着她的鬓发、额角、挺翘的秀鼻,微微丰润的唇珠,随即探入她的口中,卷起了她的舌尖,随即轻咬了咬,直到听到了一声娇呼,粗糙的大舌才缱绻不舍的退了出来。 \"知道痛,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阿因我心悦你,你也心悦我,不是吗?\" 裴宴礼眸色沉醉如星河,却带了股执拗的意味,仿佛脱离了清正规正的心境,入魔三分,看的她心中一紧,摸了下鼻尖,有些不自在的点头轻应了声。 愿意冒着大不韪的风险和他生子,虽然自己带了私心,但也算心悦他吧。 虽然,只是肉体。 以后待她有孕回宫,他娶妻纳妾后,想开后也能淡化这场露水情缘吧。宫外美人多如过江之卿,他不会为自己停留的。 越想心头越涩,带了点梅子酒的酸气冲上了,她索性不再多想,轻踢了他一下:\"不做就算了。\" 她没等说完,就被一把横抱起,裴宴礼瞧着清瘦,可力气极大,手肘骨关节锋利,硌痛了她。抱着她如同轻飘飘的棉花,把她扔到了床榻内侧,合上素纱。 \"阮沉,不许任何人进院子。\" 裴宴礼低声嘱咐了句,随即迅速利落的脱了袍子,速度飞快的如同要上战场一般,随即赤着上身,腹肌条条清晰,卧虎藏龙却隐于裘裤深处,看的越容因不自觉咽了下喉咙。 啧。 见她愣住看着自己,裴宴礼脸色微红,有些不自在,可浑身的燥热几乎将他淹没,他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她微开的小衫,烟云色的紫,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蕊。 \"我帮你。\" 说完,也不管她说了什么,裴宴礼轻而易举的\"帮助\"她摆脱了身上的累赘,罩衫、里衣、秋香色的肚兜、白色的里裤、还有女子微透的罗袜,和男子罗黑的袍子交叠在一起,落在床榻边,时不时随着床榻摇动,又被可怜的推落了床下。 巫山云雨,云销雨霁。 直到四五只燃烛熄灭,可某人仍旧亢奋的可以,神色中带了餍足的意味,可互换位置就没那么愉悦了。 越容因捂住腰肢,又觉得雪团微痛,舌头也痛,哪哪儿都酸胀的痛,裴宴礼身材高大,骨节也带了刀斧般的锐利,磕碰的她生疼。 见他仍是精神烁烁,眸子亮的如同虎豹,越容因心有余悸,鬓发湿哒哒的附在耳边,有些可怜兮兮的提议:\"时间不早了,不若我先回去,你也该无事了。\" 不然再这样下去,自己要被生吞活剥了。 \"这药属实下的多了些。\" 裴宴礼不自在的启唇,说完又渐渐的凑近了她,拉住了想逃跑的小娘子,\"再帮帮我一次,就一次放你走,可好?\" \"好吧。\" 小娘子信了他的邪,犹豫了片刻,又乖巧的靠回了榻上。 直到天破晓,阮沉站在院落门口,眼下乌青,像个雕塑,屋门却一直未打开过。 第33章 启程越府 树静林幽,初秋的节气仿佛没有感染长明寺,仍是仲夏郁郁的葱绿,除却已然带了凉意的风,泄露了丝时间的秘密。 安静的院落,除却叽叽喳喳坐落在树娅上嘀咕的鸟儿,空寂静谧。半开的木色窗棂里,隐约可见天白青与梧桐绿交织的素纱帐幔,半透明的,床榻边露了只玲珑玉足,如剥了壳的菱角,嫩生生的,随着呼吸起伏。 睁开眼皮从未如此困难过,像米糊黏住般,越容因醒来时,周边已然是空空荡荡的。天光大亮,她的身上倒是洁净如初,不复昨日浑身汗湿后的粘腻,想来裴宴礼已经替她净身过。 只是,想到这么个金尊玉贵的翩翩君子替自己清洁,难免纡尊降贵了些。可又想起昨日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她冷哼了一声。 某些人,平日里满口的清正古板、之乎者也,\"折磨\"起她来,却毫不手软。她以为,到了床榻上,这也该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色欲熏心、不择手段、为非作歹。 ...... 此刻,某位色欲熏心的裴太傅,正着锦红正袍,清贵秉正的上朝述职,滔滔不绝时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本还有些瞌睡的朝臣瞬间清醒,众人将目光定在了这道貌比何晏的身影上,暗自上下打量。皇帝也重新换了个姿势,神色关切:\"裴太傅可是昨夜着了风寒?\" 着了风寒的裴太傅像松木定住,忽而想起昨夜自己湿汗淋漓的身影,还有半阖的窗子,大抵真是得了风寒吧。 皇帝清晰的看着自家表兄瞬间脸红,莫名的感觉一阵怪异,咳嗽了几声,又重新开启了打断的述职。 ...... 越容因皱眉,在床上揉着酸楚的腿根,昨夜她可怜兮兮的,像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说好的一次,到了最后竟然成了三、四、五到数不清多少次了,她只记得腿根酥麻的痛,快要晕过去时,终于求得了某人停下,他还精神头很好的抱着自己沐浴,最后天也蒙蒙亮了。 床榻边摆着枣红中单、夹绿绣金外衫,从前的衣衫不能穿了,她拎了起来,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裴宴礼的审美......着实差了些。 想起昨晚半梦半醒时,她嘀咕了句\"为何中春毒\",只隐约记得红浪浮沉中,裴宴礼含着她的唇,含糊的提了句是有人借了长公主的名义进了寺庙,在他素来住的禅房中埋了春毒。 即便不说这人是谁,想来也只有裴公的远房亲族,那位阿云姑娘了。 她努力撑着走到几案边,铜盆里兑了些玫瑰汁子,也不知哪来的,净了手,门口映了个黑影,逐渐贴近放大,低声问道:\"娘娘您醒了,小厨房做了早膳,是新鲜的三鲜汤、肉丝糕、醋姜子,还有老嬷嬷打好的白葱小饼。\" 此刻肚子确实有几分饿,今日裴宴礼应当上朝述职,她不必多留此地。 \"回吧。\" 回去时刻意避开了人群,可主仆二人还是撞上了偷偷躲懒藏在小道树下吃着糍粑的小沙弥,见了女子,他吓的呛了几口,怯怯的躲到了树后。 小光头光溜溜的,和碧树的颜色差别颇大,见此越容因低头捂唇笑了几下,附和他的心意,安静直视的走过去,装作没看见。 吃了几口早膳后,她只觉得醋姜太酸了些,这些老嬷嬷向来爱吃京州重味的一口儿,她早年在闽州,自然是日食清淡。 可忽而,拿食箸的手顿住了一刹。寺庙外的大树边,似乎微阴又潮湿,不见日光,是中药材熟地——茂盛生长的绝佳天地。 如今裴宴礼予她子嗣福泽,虽然有孕不能强求,但事在人为,若吃些适量的补药,自然能加大些概率。 想着,她也没了兴致再吃下去,趁着天色尚早,连忙喊上福娘和如意,想借着出寺望风的名头避开在前院和周边开启巡逻的侍卫,去丛林腹地处采摘。 \"娘娘,后山偏僻,危险重重,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她刚要动身,却被身披铁甲的二等侍卫拦住,周身泛着粼粼铁光,杀伐之气稀薄了晨间的暖意。 \"本宫想外出散散心,尔等也敢阻拦?皇上也未下旨本宫修行需阖门静修,你又哪来的胆子拦着!\" 侍卫退了步,可眉头紧皱,警惕的盯着她,说着\"微臣不敢\",可眉宇间尽是警惕和探查之意。 心中顿时疑心大作,越容因多扫了他几眼,却觉得有些眼熟,眉宇间微拱的剑眉浓密,眼眸的瞳光似山水墨染,都透露着江南秀气的清傲之气。 阮青敷? 她不由自主的在心间浮现起了名字,以至于心腔怦怦的撞动,震的耳朵发聩。 福娘见主子本来淡然从容的步伐忽而急促了起来,像密密的鼓点,领着自己走进了丛林边缘,手上采摘的却是些野花野草之类的装饰物,而不是熟地。 \"娘娘?奴婢陪您摘这些黄菊。\" 她试探的问出口,却见主子神情恍惚,刚才的侍卫也凑近丛林处,跃跃欲试的想跟进来。 \"嗯。\"越容因回神,示意福娘深入丛林采摘,而自己则还在外沿的矮树花堆里摘着黄菊、青苗之类的花草和野菜。 刻意避开不远处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她手下采摘的动作有些杂乱无章。 没有想到,阮青微如何逼拗病态的安排了自己的亲弟弟做侍卫,还甚至...安排了他来监督自己。 她才不信这是偶然横生的事。 他这是癫狂到忘乎所以然了,一个寒门之子竟然也想沾染妃嫔。一想到阮青微深夜来窥视自己,又安插人手到了自己院外,简直是无法无天,形如鬼魅。 一时间,难以忍受的恐惧和不适涌上心头,她冷冷的回头睨了一眼侍卫,接过福娘手中的熟地根,顺势埋在摘来的花草之下,假装扫兴的回了小院之中。 阮青敷见她没有异样,也恢复了如常的淡定,绕着周边四处巡逻起来。 就像张天罗地网盖住了小院,越容因是进不得,出不得,只好待在凉亭下。好在喝了熟地后,她的目的暂且达到了。 可只有一次哪有可能怀上呢,若是月余的时间到了,想要回宫后再有身孕,难于上青天。 偏偏晦气的一张脸,和他哥一个德行,瞧着清绝孤傲,实则一肚子坏水。 总不能等着裴宴礼来寻自己,万一撞上了,岂非两人全暴露了。想来想去,她都得把这盯人耳根的人弄走。 谁料,变故同时也来的突然。 院门处停了辆小巧的轿子,站了两个嬷嬷,穿的是宫装熠熠,站在门口三寸处行了个礼:\"娘娘,您在此静修多日,皇上感觉在心,特意命了奴婢们来送些吃食养身。\" 说完,老嬷嬷们身后嵌了龙纹徽的轿子里,有两个宫女拿下来几个螺钿食盒,送了进去,同时嬷嬷还凑近了低语:\"皇上知道这些日子您在此处受委屈了,恰巧越夫人得了头疾,皇上刻意安排了您回府省亲,也好休息些时日,直到回宫之日便好。\" 真是\"贴心\"啊。 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她真是骑虎难下,这越府,旁人看来高门大户的锦绣成堆,实则里头污秽一团。 她疯了才要回去,感受从前卑怯、暗淡的姿态。 可转念一想,如今在此处,怕是不定因素也太多,回了越府看看她那患了头疾的母亲,也是极好不过的。 不知是貌美精致的丫鬟让她头疾发作,还是阿姐所生的嫡子倔强着不愿娶妻,更让她发作痛苦。 顺便,阮青微此人,不除不行了。 第34章 打道回府 嬷嬷候在门口,轿夫也丝毫未动,笑吟吟的说是等着,可皇上派来的,也不敢太过怠慢。越容因临走前把如意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替她抄写经书。 想来裴宴礼回来,不免会寻她。 本来极好的机会趁此一举有孕,可阮青微插进了人手耽误了她的好事。最狠厉的人披了圣人袈裟和俊美皮囊,就能由恶鬼修炼成神吗? 她改不了阮青微的心思,只能先下手,避免他发疯才是。 本来出宫带的衣衫和包袱也不算太多,匆匆离宫再匆匆离去,只有些素薄的衣衫,胭脂水粉、发簪镯铛,还有些秋披的大氅和披甲。 轿子刚到越府,天色已然染了橙橘的柔光,云四散开,稀薄遮不住夕阳垂下。坐落在京州颇为繁华的地段,成群的百姓提了箩筐四处走动,新朝百废待兴,县衙不禁街市,为的就是小贩可以靠采买赚口饭钱。 不远处长宁夜街的叫卖声氤氲了几分秋凉,衬的越府前两只橙皮黄穗的灯笼更辉煌亮堂。 福娘叩响獣锡铜环,谁料门口却空无一人,连一个侍卫也没有,甚至连伺候的丫鬟和管家也不在,大门紧闭,空荡荡的就像是荒废的府邸。 \"娘娘,莫非府中有事,看守无人?\" 福娘又叩了几次门,还是同样的结果。她回眸,有些疑惑不解的凑近了门缝,里头却是黑黢黢的一片,像被塞了什么堵住了视线。 越容因唇边的弧度冷凝着,眼尾也带了冷冽的气息。 她如何不明白,这是嫡母给她安排的下马威,警告她,即便是出宫省亲,她也仍是越府最最卑贱的庶女,嫡女明珠背后的低贱鱼目。 她随着一同下了轿子,话还没说,猛的让福娘踹了府门,一下一下,门坚固的很,撞击的声音虽大,却毫无作用,侍卫见此瞠目结舌却不敢多言。 这撞击声吸引来了一堆百姓,凑群嘀咕指指点点,站着远远的,看着貌似仙姑的绝色丽质安静的站着,身旁的人却大力的踹着门,画风之迥异,让人震惊。 过了片刻,门内总算打开了,一个平头整脸的老嬷嬷不耐烦的开了门,正巧对上这张国色风华的脸想要说些什么,谁料门口却聚集了一堆百姓,话语声不大,却字字刻进耳朵里。 \"没想到这越府如此大胆,竟敢苛责皇上的妃嫔!\" \"哎呦,还不适应因为说现如今宫中的越昭容是越府的庶女出身,越府瞧不上嘛。\" \"呸,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还世家呢,自个儿不过是外族入京,还瞧不起皇上身边的人儿。\" \"就是就是,听说越族在闽州,也不过是小族起家的,哪里是什么百年大族,如何能与咱们京州的世家大族相比较。\" 周嬷嬷皱成菊花的老眼里闪过愤恨,她没想到二姑娘如此大胆,竟然敢让身边的宫女撞门,平白的引了一群贫民蠕虫来议论越府,当真是蠢钝。 她挥了挥手,让下人出门轰走了这群百姓,没个好气儿的睨了几眼,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娘娘进吧。\" \"夫人犯了头疾,自然没空见娘娘,只好派了奴婢来给您安排住处了。娘娘金尊玉贵的,咱们哪里敢怠慢呢。\" 越容因跟着她,却发现不是前往自己从前院落的道路,停住脚步,凝视着面前鼠银灰的老妇,想起自己幼时不小心犯了错,温玉痕就拿捏着她一个错处,阴阳怪气的让周嬷嬷把她关在柴房之中。 对方昏暗丑陋的脸仍旧印象深刻,用成瓢的冷水泼醒她,又折磨她夜里不能入睡,因此留下了梦魇的毛病。 \"嬷嬷,这似乎不是去往本宫从前院落的小路。虽然久未归家,本宫脑子还是清醒的。\" 越容因直直的凝视着她,嬷嬷头顶落下道阴翳的眼神,抬眉对上面前的人,难得心里慌张了一瞬,又恢复了淡定,假装从容的回复着:\"娘娘说笑了,你从前的院落早就破败不堪,无人居住了。夫人疼惜您,所以特意安排您住潇湘阁。\" 潇湘阁?越府中,算是最精致的院落,因院中有海棠牡丹花圃,又有小桥假山和水榭安置,因此格具特色,当然,因为这是越氏嫡长女的住处。 温玉痕会这么好心安排她住这儿? 心中揣了根怀疑的刺,不过面上还得做足功夫,挥了挥手,她任由周嬷嬷带路,确实是将她带到了潇湘阁。 院门一开,风景秀丽雅致,福娘见状,略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可随之,周嬷嬷却拦住了越容因前往正屋的身影。 她笑了笑,就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面上没安个好心,寡淡的眉毛挑起带了点刻薄寡恩的意味,提醒她,给她指了个方向:\"娘娘,正屋是皇后娘娘的仙居之地,您住不得。不过,这处偏房,您可以住。\"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从前越德琇的贴身侍女所住的屋子。 越容因收回笑容,慢悠悠的挪步到了她的面前,反问:\"这真是母亲安排本宫住的地方吗,还是嬷嬷你记错了?\" 她说的柔婉,周嬷嬷便以为这还是从前可以任由自己欺辱的二姑娘,得意忘形的挑起了眉,哼了声:\"自然是夫人为您安排的。怎么,娘娘还想冒犯皇后娘娘,住她的屋子!\" 见她一声冷呵,想要吓唬自己,越容因仰头大笑,随即彻底沉下脸,狠狠的一个巴掌甩在了她本就丑陋的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惊飞了成群的鸟雀。 \"你算什么东西,敢污蔑母亲!\" 越容因沉下脸,一字一句说着:\"母亲不是痴傻的蠢货,如何敢如此诋毁皇上的妃嫔,如何敢诋毁本宫!倒是你个贱妇,欺君罔上,竟然敢蔑视皇妃,自作主张的安排本宫,死不足惜!\" \"你竟然敢打我!我是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周嬷嬷眼珠子老大,框在小眼睛里显出了一分别样的滑稽,捂着红肿的老脸,有些委屈,又气愤至极的质问眼前人。 她从小跟夫人一同长大,是家生子。从府里跟随夫人嫁到越家,府中上下谁不把她当成管事嬷嬷,连老爷也得给她几番面子,如今却叫一个庶女平白的扇了一巴掌,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本宫如何打不得你。\"面前的女子荣光丽姝,却周身冷如冰,如同凝视着蝼蚁一样凝视着她,不带丝毫的情感。 \"奴婢就是奴婢,下人就是下人。即便你没做错事,本宫也打得你。\" \"况且。\"她弯下纤柔的腰肢,纡尊降贵的把玉鞋踩到周嬷嬷的手背上,任由对方发出惨烈的哀嚎声,自顾自的说着:\"嬷嬷从前是怎样对待本宫的,心里应该清楚的很。\" 嘶哑的惨叫让人耳朵里听了直觉得刺耳,侍卫见状连忙捂住了她的唇,却堵不住其中流露出来的碎不成句的话。 \"狠...毒,你...小娘...供牌...犬房。\" 寥寥几句,越容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唇起伏,仿佛像盲人探路,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小娘的牌位,竟然在犬舍,与犬狗作伴? 如此肮脏的牲畜之地,供奉她小娘的牌位? 且她小娘,生前最怕的就是狗。 滔天恨意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第35章 再见嫡母 心间如同滚烫的鋳锅沸腾开来,喧嚣着从前的耻辱愤恨,一个一个结痂的烙印重新被撕开,十几年前的血又在今日重新流下,蜿蜒、触目惊心。 \"松开她。\" 她镇定的让侍卫松了手,福娘看着主子淡定如常,却只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安宁,倾盆大雨携了乌云翻涌滚腾,只等待一声令下,降下大雨。 周嬷嬷看着她退缩,抻了抻酸痛的肩膀,得意的站起身:\"还以为娘娘多大的本事,原来还是和从前那样,如何比的上皇后娘娘。\" 说完,她摸了摸还肿胀的老脸,怨恨之情不加遮掩,暗自等待夫人忙完,治治这个二姑娘。 越容因不理会她自言自语,看了看身后的侍卫,多则数十个,比不得家丁多,不够此刻是够用了。 \"押上她,去犬舍。\" 见主子转身带路,身后侍卫也押送着重新陷入狰狞挣命状态的周嬷嬷,老妇人力气不小,甩弄着胳膊几乎要挣脱开来。 总算绕过惊诧成群的侍女下人,长廊、院落、正堂、膳房,甚至绕过越容因从前所住的偏僻院落,押了老妇到了荒废、破财、杂草丛生的犬舍。 越德琇厌猫喜犬,平生最爱油毛滑亮的长犬,因此温玉痕特意辟开一块安静的后院之地采买幼犬,选了几个犬师抚育幼犬,长大后合格的温顺的家犬才可以进了嫡小姐的院中。 千挑细选,只为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女展眉一笑。 可无人知道,她小娘生前最怕的便是狗。 无论是多温顺的狗,都弥补不了她娘被越长山掳进府中宠幸,想逃跑时意外闯进了犬舍,被一群烈犬攻击,咬的遍体鳞伤,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今小娘凄惨死去,温玉痕竟然也如此恶毒不改本性,把她小娘的牌位供奉在肮脏腥臭的犬舍,穷凶极恶,心思毒辣至此。 她再忍,枉为人子。 她狠狠的抓起周嬷嬷的头,把她在小娘的牌位面前,先逼她\"邦邦\"的磕了五个响头,随即又让侍卫拿起荒废的,平日里养狗的锁链锁在她的脖子上逼她就范。 周嬷嬷像个疯子一般,又像是落水者一样疯狂的挣扎,却还是逃不过侍卫的双手。 她看着面前双目猩红的女子,貌美的仙子如今像是朝她索性的黄泉而来的恶鬼。记忆中二姑娘的娘亲也是被诬陷通奸,临死前看着她和夫人的眼神又浮现在脑海,同样的仇恨、屈辱、不甘心,吓得她一愣。 见犬舍阴风阵阵,漆黑的犬笼深处传来了莫名的叫声,天空被苍树遮盖,仿佛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周嬷嬷更是有些濒临崩溃的哭喊着:\"求你了二姑娘,不,求你了娘娘,放过奴婢吧。把你小娘牌位放在这儿的主意也不是奴婢一个人出的呀。\" 听着她呜呜咽咽的哭声,越容因畅意的笑了一下,再次指着侍卫又给她铐上了锁脚的链子,逼她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 越容因看着侍卫,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不慌不忙的安排着:\"让她给本宫小娘的牌位磕够一百个头,少一个也不准停。\" 福娘看着门外冲来的几个侍女和领头的嬷嬷,此人是温玉痕身边另一个掌事嬷嬷,汪嬷嬷。 汪嬷嬷看着平素和自己作对的老伙计如此狼狈的瘫在地上,眼中快意闪烁,可面上还维持着愤怒的神色,冲着越容因提醒:\"娘娘,您出宫回府省亲,夫人欣喜万分,特意安排了周嬷嬷来伺候您。你如何做出如此癫狂的举止,要知道,就算您贵如天子妃嫔,可也是越府的姑娘,是夫人的女儿。不尊双亲,这个罪,奴婢好心提醒,您可担不起呀。\" 明面上是劝阻,暗地里是威胁。温玉痕培养奴才,向来都是同样的招数,屡见不鲜。 \"嬷嬷说笑了,周嬷嬷良苦用心,说犬舍清净,母亲特意供奉了本宫小娘牌位在犬舍中。那本宫自然不能知恩不报,必然也得让周嬷嬷清净一番,在犬舍休息些时日。待来日本宫回宫,也得禀明了皇上母亲的谆谆苦心,给母亲再求个诰命才是呢。\" 见二姑娘如此冥顽不灵、阴阳怪气,入宫承宠回来仿佛变了个人,汪嬷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小觑,只想着赶紧向夫人汇报情况。 她是个聪明人,不像周嬷嬷那般贸然行事,也怕打草惊蛇,让这许久未见的二姑娘更加癫狂,只退了几步,如避虎偈,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行了个礼:\"奴婢瞧你怕是误会夫人了,这样夫人熏艾灸也缓解了些头疾,这不,又特意安排了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至于住处——\" 她看了眼旁边被侍卫掌捆,折磨到半死的周氏,窃笑了一瞬,连带着喉咙里带了点不自觉的笑音:\"也自然再由夫人安排,奴婢只传达罢了。\" 这二姑娘省亲来势汹汹,带了这许多侍卫护身,状态之咂舌,让她不免也生了点软化的姿态。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不会学了周氏去顶撞,再多的风暴都由夫人来应对。 这汪嬷嬷幼时也没有针对或苛责自己太过,因此越容因也懒得搭理她,拍了拍手,把一半的侍卫留在此处,她则亲自报了小娘的牌位,抹去灰尘层层,留出了小娘的名字。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阿敷,多美的名字,恰如她阿娘秀美如欵乃船歌中的温柔静和,终究化为尘土。人世一场黄粱梦,她的泪落在了牌位上,炙热的就像焚烧黄纸三道时的余温。 \"既然母亲想见本宫,自然要会面。\"她扬起头,即便眼尾带红,却美如夏姬再世,神色中带了坚毅的果敢。 不像是见嫡母,而是见仇雠。 行至安存堂,恰是西苑最大的院落。越长山与温玉痕及一众姬妾住在西苑,而东苑则是留给嫡长兄越德琛及未来少夫人的住处。 瘦湖石山景遮不住堂上阴翳投射的目光,甫一进来,越容因抬眉,恰巧对上温玉痕堪称铁青的脸。 再看台下,穿了明绸白兰八团比甲的女子一只手扶着肚子,坐在左侧太师椅上。见有来人,转过小脸来,竟然生的堪称国色。 蛾眉敛黛,雪肤花貌,是京州世家贵女最爱的富贵花一派的长相,唇极红艳,却不突兀,仿佛就是周身气血流转,透出的不点而朱。 神青骨秀,无一不美。 连见惯了美人的她也难免神色微嗔,有些不可置信。越贞姿安排入府的宫女,竟然如此貌美? 可她在宫中,却从未听闻过有如此绝色。 美人看着她,盈盈一拜:\"妾身参加昭容娘娘。还望娘娘赎罪,妾身怀有身孕,实则不便行跪拜大礼。\" 竟然还有了身孕? 第36章 反将一军 见女子给庶女行礼,温玉痕神色更加铁青,连日常面上的温和也不想再维持,擦拭了刚喝完药的唇渍,看向越容因。 \"听说娘娘对周嬷嬷动手,我竟不知娘娘入宫当了皇妃竟然这么有本事,不敬我身边的嬷嬷,也不尊重我这个嫡母。我安排皇后娘娘生前的院落,娘娘竟然还不满意,想来皇上若知道,不过一个小小昭容、皇后庶妹这样大胆,会作何感想?\" 她特意拉长了皇帝二字,企图震慑庶女,谁料越容因丝毫不惧,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怯弱。 想起宫中探子夏嬷嬷来报皇帝颇宠爱庶女,即便公主生辰宴出了那档子事,庶女过敏毁容了一段时间,也丝毫不减皇帝热情,她目色愈发幽深了起来。 越容因...这是恃宠而骄,仗着皇帝宠爱,全然忘记了自己从前的身份了。 \"母亲折煞本宫了。阿姐即便仙去,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后,本宫如何敢不敬重。只是那阉脏老妇张口闭口,说的却是让本宫住阿姐侍女的住处。要知道天子妃嫔住一个侍女的住处,岂不是扎煞了皇帝,侮辱天子。如此大的罪过,让这老妇挨几巴掌算是轻的了。\" 说完,见温玉痕面色不虞,越容因扯了扯唇角,捂嘴自叹了两声,又自顾自的提点着:\"母亲年纪大了,本宫知您仁善,可身边留个不知轻重的老瘟婆,只会影响您呐。\" 左一口\"年纪大了\",又一口\"老瘟婆\",明摆着是骂她的,温玉痕冷哼一声,索性也不遮掩,懒得再虚与委蛇,直白道:\"若不住潇湘阁,娘娘就住回原来的地方吧。府中忙碌,无暇再顾及。\" 看她抱着某人的牌位,又抿了点恶意的笑,提醒着:\"娘娘再思念你小娘,却别忘了她是通奸而死,留她牌位已是天大的仁慈了,至于放在何处,娘娘就别管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小娘,让她的牌位流落在府外,供奉长年。\" \"母亲善心,本宫一向晓得。\"越容因回复,笑容不改。 \"那周嬷嬷?\"见震慑住了越容因,温玉痕更加气焰嚣张,意有所指。 \"母亲放心,侍卫掌捆完,她自然会回到母亲身边。虽然罪孽深重,可她是母亲身边的奴婢,本宫也不会多加苛责。\" 越容因回的很快,同时把她小娘的牌位放在了桌上,自顾自的坐下,饮了杯淡味儿到了极点的白茶,见温玉痕表情不耐,想要轰她离开,先行一步开口:\"母亲怎么样安排小娘牌位,本宫都听从。毕竟本宫不过是庶女出身,身份卑微如尘,想来查验昔年下毒害死姐姐之人,本宫也再难帮上什么忙,万一对太子下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真是可惜了。\" \"不过,\"迎上温玉痕眸中的怒火,她的杏瞳里确实寒到了极点的阴凉刺骨,笑着,唇边的弧度也凝结的同冰一样僵硬,\"本宫会和三妹好好相处的,母亲特意送了三妹入宫,她对您的恩情没齿难忘呢,本宫亦是如此。\" 听完越容因的话,表面是体贴入微,细细听来,全是谋逆她的反骨和仇恨。 温玉痕心间忽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这个庶女,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想开口威胁些什么,可牵扯嫡女留下的唯一龙子、两个庶女联手、嫡女去世的真相,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记挂在心的大事,让她一时凝噎,不知怎么开口。 想再说些威胁的话,温玉痕却看着越容因猛然摔碎了她小娘的牌位,守着她的面,毫无保留,用尽了全力,带了愤恨和全然癫狂的力度,让自己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毛直立。 陶瓷的碎片,一片片四散飞溅开来,甚至划破了她的脸,留下血印。 越容因到底要干什么?温玉痕搞不懂,她不是最在乎自己小娘嘛?莫不是疯了。 见温玉痕惊疑的目光对焦自己,温玉痕从容的笑了笑,抹去脸上的血珠,淡定道:\"母亲不必害怕,既然本宫小娘做了不好的事,那么牌位也不必留了。留在犬舍,她的魂魄也不得安息,不如再入轮回,罪罚恩赐由天定。\" 同时,她没说的是,她刚才也安排侍卫把小娘葬在庄子上的坟迁走,迁到裴宴礼特意安排的农区一块空地处,山清水秀,得以真正安息。 她不信牌位,却也不能让人践踏了小娘去。索性毁掉,不再留让人桎梏、威胁自己的把柄。 \"你——\" 如此惊世骇俗的举止,温玉痕也从未见人做过,不知开口说什么。 哪怕她不喜阿敷,也从未想过阿敷所生的庶女竟然自己摔了亲娘的牌位。 是疯了罢,还是在宫里待久了被逼到言行无状。 越容因却不再看她,而是旁若无人,气定神闲的让人扫了牌位的碎片,接下来,该她出招了。 \"本宫竟不知如此大的喜事,姨娘身怀有孕,可要给父亲再添个哥儿了。\" 她笑着转移话题,速度之快让福娘也愣了几柱香的时间。她看向绝丽的女子,女子摸了摸腹部,腼腆的笑着舒眉:\"妾身名阿柳,娘娘入宫后进的府里,想来娘娘不甚熟悉,不打紧的。初次有喜,也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多亏了夫人仁善,多让我来一同说话,解解闷,孕中反应才消了些。\" 倒是个性格大方的宫女,又生的这样貌美,怪不得越长山喜欢。越容因多看了几眼,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透露了些古怪。不是审视,也不是探究,更不是恨意,而是...有些莫名的关心。 ......或许是她多想了。 \"自然是个哥儿吧。\"越容因打趣道,随即看向温玉痕,加深了唇边的弧度,\"母亲说是不是,府中唯有阿兄太过寂寞了,若是柳姨娘给父亲添个哥儿,这才热闹呢。\" 第37章 阿爹筹谋 温玉痕皮笑肉不笑的拧着眉,看着有些变幻莫测的庶女和貌美年轻的姨娘,她只觉得头疾又发作了。 今日这风,忒煞人了些。 她想再说什么,要挟住庶女,像往常那样让她温顺听从,可想起为了查验女儿被毒害的真相,又怕太子受牵连,终究还是三缄其口,没再说狠话。 越贞姿知道自己被下了绝育的药物,只怕癫狂起来牵连太子。两人蛇鼠一窝,她只恨不得把两人扼死在贱人的腹中,省的如今如此气她。 喝了口汪嬷嬷递来的茶,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温玉痕唇边辗转着想让面前之人滚蛋的话,可皇上下旨安排的省亲,她若是违抗,又被说皇后母族恃宠而骄。 本属于女儿的荣宠,倒全给了她一个贱胚子玩意儿了。 \"让下人安排下住处,娘娘早些休息吧。\" 实在是没了法子,温玉痕也懒得在此刻同她多斗,府中本来清净安宁,两个庶女的小娘早就没了,嫡长子不愿娶妻,可不空荡荡的,就她一个女主人。 可采买丫鬟,汪嬷嬷手下的采买嬷嬷偏偏一抖搂选进了几个貌美的丫头,细细问起来竟然是识文懂字的宫女出宫,想来奇怪,宫女一般早在出宫前,家里就提前安排了嫁人,毕竟出宫时二十五岁芳龄,也算是老姑娘了,如何非要来越府聘选侍女。 可查了身世,又都是清白的人家。 一下子多了这些如花的面容,越长山下朝处理完政事,从太史寮回来时笑容也多了许多。 她没料到,几个三等侍女竟然如此大胆,即便她特意安排了貌美的留在自己跟前伺候,却还是暗地里趁着她出门拜寺,让越长山和其中两个尤为仙姿玉貌的厮混在了一起。 一个阿柳,一个阿霜,两个丫鬟名字也是合配的异常,青柳冬霜。宠幸后越长山非要纳了妾室后,两人争吵几番,她最终怕彻底失去夫君的心,只好勉强同意。 可谁料到,柳姨娘未把她赐予的避子汤彻底饮下去,意外有喜,越长山更是当个宝贝一样供了起来,连带着非要纳做侧室,觉得小小的姨娘之位委屈了阿柳,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现在的主要心思,不是继续打压两个进宫的庶女身上,以防激怒了两人联手对付太子,主要是先除掉眼前碍人的眼中钉。 凭什么,所有人都能怀上哥儿,她的嫡姐、两个庶女的姨娘,还有如今的柳姨娘,偏偏就是她自己怀不上! 越容因听明白了她口中的驱赶之意,福了福身,就要随了汪嬷嬷离去,今日出了口恶气,有把柄在手迁走了小娘坟墓,其他人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 刚才振奋过后,如今疲惫如烟雾袭来,笼罩全身,初次承宠的身子终究是经不住折腾,越容因刚让福娘搀扶着,准备回曾经的小院浅住些时日,谁料刚出了安存堂,就见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朝自己直奔而来,带了凌厉的风吹动了周边浮尘。 不愧是夫妇,这股煞人的劲都一模一样。 黑影覆盖下来,面前长须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生的俊美犹存,白面温秀,不负当年\"闽州第一郎\"的称号,他指着神色松散的女子,疾言厉色:\"你如今出宫省亲长本事了,先在门口吵闹,又绑了你母亲的掌事嬷嬷,为父看你真是蛮横无理,不堪为妃!比起你阿姐,果然是......\"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的说辞。 几年前阿姐都没成亲时,她代替阿姐作词,明明是她写的《长安赋》,谁料才女的美名却落在了嫡姐头上,她委屈的求助他,得来的却只有一句,\"你比不过你阿姐。\" 可笑啊,这么多年,他像是被蒙在鼓里的傀儡不闻后院的事,不管子女间的龃龉,只知道嫡女尊贵,而庶女就如同草芥。 \"父亲当真还是毫无依据的指责本宫,恰如当年。那父亲可知道,那周嬷嬷安排下人的房间给本宫,就是不敬皇上。如此之事传出去,奴婢管教不严苛待省亲妃嫔,父亲的脸往哪搁?\" 她一字一句的回着,眼波一转,见越长山仍是气愤不已,忽而想起了尚在行宫时,听闻阮青微上奏,参了他一本,莫非与此事有关? 越长山冷哼了声,屏蔽了下人,看着她质问:\"为父不管此事也罢,只问你当年你与阮青微之事,有几人知晓?他为何如今咄咄逼人,针对为父,害得我落下面子,被自己的学生参奏,偏偏皇上有意提拔寒门,如此棘手之人,你到底清楚多少,有无他的把柄?\" 果然是因为此事,想起前些日子见阮青微,表面对她柔情款款,仿佛旧情未了,如今却又拿起了口诛笔伐的笔墨,针对越家针砭时弊写了一堆批判的上奏。 不过个鸿路寺少卿,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撼动皇上对越家的看法? 她皱眉,心中思索顺便脱口而出,谁料越长山更加气愤,胡须一抖一抖,每个字飞速的蹦了出来,不带犹豫:\"你是天子妃嫔,你如何不了解皇帝什么为人?那阮青微如今自诩天子刀斧,所做都是为了国本和清正。他身后尚无根基和门派支撑,是他为官的劣势,却也是极大的优势,皇帝更加放心任用。 不出一段时日,若他仍是仗着政事名义参奏为父,只怕...莫说他日扶持太子,让你成为一人之下的太妃,皇帝亲姨母,就连如今保住咱们家的荣华锦绣都是大问题。\" 说完这段话,她的心里也漾起了滔天巨浪,从前越府诸多门生,越长山可谓是常青树之根、万子之师,如今当真会被自己的学生扳倒吗? \"他并非一般人,你要懂得。有他在,你这恩宠也保不住多久。\" 越长山意味深长的提点她,不要想着独善其身。 谁料越容因恰有联手解决此祸患的想法,靠裴宴礼太过冒风险,一是他清正廉明,不愿用肮脏手段为难下官,二是她贸然求助,只会让裴宴礼起疑心,自己和他到底是为的一颗真心,还是为借权势扶摇直上。 想了片刻,她忽而看到了不远处东苑挂起的灯笼,喃喃道:\"若是让阿兄助力此事呢?\" 第38章 奇怪姨娘 空气中陷入沉寂,唯有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擦过摇曳的灯笼,又重新归于大地。 接受着目光如炬的扫视,越容因见他不语,知道越长山是怀疑自己居心叵测,想要陷害嫡兄。在他心里,除了嫡子嫡女,其余的全是陪衬。儒家熏陶下的愚昧世家子,自然先子后女,先嫡后庶。 \"为父觉得,此事过于冒险,你阿兄本就军功赫赫,万一牵涉政事过多,皇上难免心中忌惮。你身为皇上的枕边人,自然要替太子和咱们家族筹谋,多说几句好话,待时机成熟,再给那阮氏子使使绊子。\" 越长山酝酿了片刻,才吐露了决策。 心中像是看了场滑稽人偶幕布戏,见人装了鬼的样子做不人不鬼的举止,可不就是这焚膏继晷、花架子般的高门大户常做的事嘛。 越容因见他还难得做了虚伪的样子,难得好笑,可她怎么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呢? \"父亲如此思考周到,本宫也觉得有道理。\"越容因点点头,灯笼映照下,女子犹如釉色温润的秀骨佛像,墨鬓翠眉下尽是难为情的眸色。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父亲应当听闻过长宁公主生辰宴上阮青微献给公主一份极为稀奇的礼物,颇得公主欢心。本宫也曾让人监视过他的举止,确实刻意接近公主殿下。 父亲不熟悉,可本宫知道,长宁公主性情天真开朗,最有可能喜欢上此类温和皮囊,又有别于其他世家儿郎的寒门之子。若是他一朝成了驸马,必然不会站在太子阵营之后。他如今暂代皇长子太傅之职,万一他支持皇长字,只怕对太子不利,也对咱们府上不利。\" 周围安静如一汪潭水,全部声音陷入真空之中,唯有心跳声传递到耳膜中,越容因只听的到越长山思忖着无意识敲击木柱的声音。 \"咚—咚—\" 直到木屑被无意识的敲击飞溅出来,越长山最终颔首低眉,叹气:\"罢了,为父同你阿兄商量商量,无非就是个鸿路寺少卿的职位修缮文书。让你阿兄军营把分发重修兵法的事儿扔给给鸿路寺,最后再寻个替罪羊。\" 想起当年若非是庶女与这阮青微有暧昧之情,对方如今反目成仇,否则哪来的这些琐事,他冷冷的哼了声,甩袖离去。 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不敢不帮自己,不,不敢不帮太子和越府上下阖族人的性命。 ...... 汪嬷嬷不敢再招惹这二小姐,连忙安排了丫鬟和下人清扫出了偏僻后院的安宁堂,也是她从前的住所。 院落小到只有正屋和东西两间厢房,杂草和野蔓因为常年无人住,高及人腰。院中有一秋千,还有一荒废的花圃,除此之外,还有颗合欢树,如今粉色绒毛状的花快凋谢尽了。 侍卫一时匆忙挂在正屋檐下几只灯笼,看起来并不温馨,反而配合着环境,有种格外的阴森诡谲。 \"娘娘,奴婢瞧着这是多久没收拾您住的院子了,竟然如此荒废了。\"福娘有些心疼的看向花圃中光秃秃的枯地,临入宫前她还特意栽了金菊,如今都枯死了。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越容因自然知道自己在府中处于什么地位,她眸中流露出了丝怀念之情,从前小娘在时,常抱着她在秋千上摇啊摇。 哼着闽州常听到的歌谣:\"小儿郎,望爹娘。爹娘笑,儿郎闹。风儿青,月儿高,一家欢乐齐逍遥。\" 如今时过境迁,唯有梦影如皮影戏,时常放映在心中。尘世庄周梦蝶,即便是清醒沉沦,她也甘之如饴。 风适时刮过,凉意丝丝,福娘见状连忙给她披了大氅,拥她进正屋。屋外抱厦处住这府里安排伺候的小丫头,而福娘则在室内小榻处守着。 屋子极小,通屋全是素净的雀蓝与水绿,除却木制书架和榻案,床边的纱幔是素绿,窗纹是雀蓝的剪纸,还贴在上面。 合了纱幔,主仆二人一夜好梦。 — 次日清晨醒来,福娘用银簪试了早膳无毒,把鸡肉五豆粥、萝卜青椒拼盘、牛肉金丝饼端了上来。 用过膳,福娘适时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果然府中新选的侍女大都是宫女出身,可那柳姨娘却并非是如此,而是京州清白人家的女儿,从未进宫,只是家世清贫,为了爹娘和阿弟过的好一些,主动请缨去做大户人家的侍女,如今成了姨娘,月俸和打赏也都寄了些回家里。 听着好像逻辑合理,毫无异常之处。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手中无意识的搅动着粥,突然侍女来报:\"娘娘,柳姨娘说想给您请安,顺便带了她新制的柿子饼供您尝尝味道。\" \"进吧。\" 不知这柳姨娘搞的什么名堂,穿了身桃纹双绣的罩衫,手提着竹屉,笑盈盈的行了个礼,顺便打开了竹屉:\"妾身今日瞧着刚晒的柿子饼香甜软糯,便想着拿来给娘娘尝尝。也不是什么贵重吃食,胜在味道不错,不若娘娘尝尝?\" 尝了口,果然入口丝滑绵软,甜香可口,见已然入座的女子眸色柔和不似假装,越容因心里闪过一阵异样,就像是自己是眼前之人的执念,或是天上月。 见越容因停了品尝的动作,柳姨娘收回视线,有些羞窘的笑了笑:\"瞧,妾身被娘娘国色之貌一时吸引了去,难免惹了笑话,娘娘您多尝尝,喜欢妾身再多做一些,您也好尝尝民间的吃食。\" 见越容因笑容疏离,她也不气馁,而是收回笑容,见四下无人,拿出一枚玉佩放在桌子上,小声的问:\"娘娘,妾身也不多隐瞒了,请问您可见过这枚玉佩?\" 随着玉佩被拿出的那一刻,越容因浑身结冰,冷凝成一个雕塑,外界的声音也传递不进耳中,陷入了自我的世界。 这枚玉佩她见过......可太久远了,久远到要追溯到小娘被诬陷通奸的那一段日子。 第39章 裴宴礼来 见越容因神色恍惚,显然有些失神,柳姨娘眼中迸发出了奇异的光亮,微微探头,音色里带了点难遮掩的期待:\"娘娘,您可是认出了这枚玉佩?\" 实际,越容因回忆里,她只见过小娘带过,如酥柳纤细的腰肢中配带了看起来贵重无比的玉佩。 那是在一个菩提果盛开的夜里,小娘摘了满筐菩提果,偶尔托嬷嬷出府时卖一些赚点新钱,给女儿打了对银镯子,毕竟正室压制着妾室花销,月俸微薄,还不如开药坊时,外公外祖母给的零碎钱多。 小娘刚回小院,她躲在树后,看着平素严谨老成的阿爹轻佻的让小娘伺候捶腿,又言辞上侮辱小娘出身微贱且性子孤傲,一番折辱之下,小娘默默落了泪。她趁着阿爹离去时,进了小娘的屋子,发现了这枚华贵莹润的玉佩。 再往后,便是小娘被诬陷通奸的那个日子。她清晨醒来便发现院落中吵闹无比,更是有个粗鼻大耳的嬷嬷闯进了她的屋子,不顾周边侍女七手八脚的劝阻,拖着她到了院中,看见了同样狼狈的小娘,赤着白肩,发髻横斜,满目凄凉惊吓的呜咽着,旁边...... 还有个同样赤了上身,粗狂的黑皮汉子,像是从前马厩的马夫。 温玉痕高高在上的站在那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笑面虎模样:\"哎呀,妹妹,我说你便是对咱们老爷有天大的不满,大不了来和我吐吐牢骚便罢了,如何能...这般...与人通奸呢,简直秽乱后院。\" 小娘一听到\"通奸\"一词,如同疯了一般挣扎开来,发钗因激烈的挣扎抖落了下来,划伤了脸也在所不惜,拼命叫喊着:\"夫人,妾身没有通奸,我是被诬陷的,被诬陷的!\" 可温玉痕也只是冷冷一笑,睨了小娘一样,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我说什么都不管用,这些,妹妹留着和老爷解释吧。\" 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再不懂人心险恶,小娘也明白了其中黑手究竟是谁。全场之人,除了面前的夫人,谁还会希望她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死呢。 可惜啊,即便是小娘如此委曲求全,还是逃不过毒计,如此歹毒缜密的心肠,耐得住性子,只为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妾室。 温玉痕看着如同家犬一样,同时匍匐的母女二人,唇边的弧度几乎要扯到了耳根,把小娘绑了起来用木桩抬走,她还记得那一刻,自己亲眼目睹后,连呼吸都要停滞。那是通奸常有的\"仪式感\",把通奸之人如同猪崽捆在抬杆上,抬送到河边在装进猪笼中,沉河淹死后,再把猪笼抬上来,游街示众。 命薄如纸,说的就是母女二人。 小娘哭求着放过自己,可温玉痕却是看向她,眼色无波,音色带了点上扬的尾调:\"好,只是,若是你质疑要见爷,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闹大了若是牵连了二姑娘,日后成亲许配人家,只怕都要受牵连。可怜呐,二姑娘还这么小,就要饱受亲娘带来的流言蜚语。\" 就在嫡母话音刚落时,小娘脸白如纸,就像是纸人陷入了死寂,脸色颓败的闭眸,无声妥协。 再然后,便是清点小娘遗物时,她又发现了这枚玉佩,不过后来此物被认定是晦气的东西,温玉痕下旨将其、首饰、连同衣物等一起烧了,或许最后也被下人偷偷私藏囊中也说不准。 \"没见过相同的玉佩,只是宫中往来如云,难免会有人送了本宫相似的琳琅玉佩,一时眼花罢了。\" 越容因收回了目光,缄默其口,\"柳姨娘怕是看错了,只是不知姨娘拿着这个玉佩问我,所求为何?\" 她把矛头重新扔给了对方,琥珀色的瞳光瞧起来温柔又有点玉质的波光粼粼,人陷其中,难免会沉迷。 柳姨娘见她反问,倒也没冷淡下来,反而笑的更加和善,收回了玉佩。 \"此物是妾身捡到的,看上面纹路精致以为非凡物,想着娘娘在宫中眼界广袤必然见过,便想着问问。不曾想,冒犯娘娘了。\" 试探未果,两人也没了交谈的意思,叫侍女送出了柳姨娘,福娘把那屉柿子饼便是收起来,谁料竹屉下竟压着一张薄薄的小纸,\"娘娘此处有纸条\"。 \"芙蓉远。\" \"芙—蓉—远?\"她展开纸条,哼读着几句话,芙蓉,脑海中略过安寸堂,温玉痕素来爱芙蓉兰蕖,远——则是警戒她远离温玉痕。 对方当真是如此好心?还是为了离间。 越容因任火苗吞噬纸条,还是要再抽空让人查查这柳姨娘,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 知道庶妹回府省亲,越德琛应当是府中唯一真心喜悦的人。战乱四起时,青雀将军忙碌无比,责任重大,而朝野安定时,军营闲下来时,主将主要责任便在于操练将士,随时待命。 皇帝为嘉赏功臣,命工匠敕造将军府,可越德琛直言拒绝,生怕功高盖主引来祸端。他知自己并非善攻心计之人,因而绝不会主动陷入朝廷泥潭之中。 \"昭容娘娘,大公子回来了,说在正厅候着等您。\" 小丫鬟进院传达着,倒恰好和了越容因的意,她也想见见阿兄,谈谈阮青微之事。依稀记得上一次见阿兄,是几年前她决意入宫时,烟雨绵绵,阿兄俊目满是怜惜,握紧她的手,郑重的问:\"因儿,你确定要入宫吗?你长姐死因多年还未查明,危机四伏。\" 她肯定的回答让越德琛也无可奈何,只能随她而去。陈昭容与他青梅竹马,最终也是入宫为妃。 是牢笼吗?这么多人还是趋之如骛。 就在她要换一套得体的衣衫前去见嫡兄时,另一个小丫鬟却又仓促的赶了过来,跪下来让她不得不停住,\"娘娘,前厅来了贵客,大公子让奴婢来告知您请稍等片刻。\" \"什么贵客?\"越容因以为是哪家的人来拜访,相看大哥的亲事,一时也提起了好奇心,谁料小丫鬟却犹豫说出:\"听闻是裴太傅,裴大人。\" 第40章 见与阿兄 前厅位于兰圃斋正东处,是会客之所。 觥筹交错间,越德琛只觉得许久未见,这位裴太傅似乎容貌变得柔和了些,墨色极重的眉呈弯月舒展,平白的添了丝人情味。 想来是近日皇上身体好转,这位天子表兄也心情畅快了几番。 ...... 只见这位忠心耿耿的裴太傅捻杯从容,体态仪表间尽是京中名门风派,可他来了许久,也未说有何事商讨,好似只为了来欣赏越府的秀丽景致。 越德琛不好催促,只自顾自的陪同饮茶,不一会儿便有了出恭之意,俊脸也白了几分,裴宴礼见他神色不对,好似猜到了什么,淡然开口:\"不若将军先忙,裴某来贵府并非有要事商讨,只是京中尚无聊友,特来一坐。\" 越长山在太史寮准备秋收祭祀之事也未归来,一家之中竟无相迎之人,越德琛犹豫片刻,可实在急迫,只好作揖:\"那在下先失陪片刻,兰圃斋秋景甚美。若太傅不嫌弃,可让春果为您引路一览。\" 越德琛匆匆前往恭房后,春果见来人貌若潘安、贵气凛然,不免心生荡漾,茜红的绒花小袄带了点勾人心魄的意味凑近了一步,压了娇滴滴的嗓音劝诱:\"太傅大人,我们大爷让奴婢带您参观一下,那奴婢领路?\" \"可。\"裴宴礼眼皮半分未抬,继续随意问着:\"兰圃斋听闻多兰花,不甚有兴致。听闻西苑是越太史与夫人住所,本官来越府,礼该拜见一番才是,带路吧。\" 春果犯了难,心像刀尖子滚了一番似的难受,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嗫嚅着劝阻:\"回太傅,我们夫人头疾发作,不见外客,只怕...\" \"如此?\"男子也不多坚持,转而又开口:\"那不多叨扰越夫人了,听你们将军提过西苑有一奇湖,瘦山石靠近湖边搭成奇特山景,置潺潺水车,诡谲多变,本官倒是从未见过,感兴趣的很。\" 春果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反驳,只好乖乖的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带路,待越德琛归来时,却发现正厅空空如也,唯有太傅的侍卫仍矗立原地。 听丫鬟说了裴宴礼前往西苑,他难免有些匪夷所思和憋屈。 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有监察和弹劾之职。越家庶族二老太爷的嫡孙入京赶考在国子监读书,为人老实本分,可不知为何一日外出去醉花楼吃饭时意外招惹了陈王收养的嗣子,被打断了两条腿又扔进了大理寺,那里头的地牢阴暗晦暗,有鼠蚁爬行,人很快就感染了风寒,几乎就要没命。 投案无门,陈王是先帝幼弟,太皇太后本家堂妹入宫后所生,颇得太祖喜爱,如今年方四十七八,不知为何膝下无子,听闻是年轻时因先帝之乱与敌军兵戎相见时意外伤了根儿,因此没法绵延子嗣,只得收养了宗族嗣子,颇为宠爱,养的这世子嚣张跋扈、任性异常,京中大理寺更是不敢惹。 因此越府庶族只好递信到越族本家的面前,求救嫡孙一命。 越德琛收到消息便趁空闲去大理寺一探究竟,本欲打算见大理寺丞一面,谁料却迎面撞见裴宴礼前来。 男子长身玉立,在地牢与外界半明半灭的光影中更显出了昆山雪冷的逼仄与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不似从前所见款款而来的从容温和。 地牢的火舌张牙舞爪的在墙上映出黑影,裴宴礼见了他前来也并未吃惊,而是与他交谈片刻又一同见了寺丞,给这位堂弟安排了干净的牢房。 大理寺丞是这位裴太傅所提拔上来的,给了他个面子,直言不日待世子气消忘记了此事,便可以悄悄的把堂弟放出去。 因而出了大理寺,他请对方府上一叙。 西苑向来是他不愿踏入的地方,嫡母想安排娘家侄女嫁给他,他自是不愿的。心中之人已经得不到,成亲何必祸害其他女郎。 即便不想去也得去寻裴宴礼的踪迹,恰巧书童也赶了过来说二姑娘在西苑安宁堂等候,他也不再犹豫。 绕过西苑洞门,嬷嬷指引了裴宴礼所行方向,曲径深深通向廊院深处,奇湖位于府邸深处僻静处。 越德琛行到一半时,却意外撞见了道绮丽的倩影。 越容因正命人打着成熟的菩提果,表面是无事所做,实则趁机派人去附近柳姨娘的住处打探一番。 那枚玉佩之后,她常反复梦见小娘抚摸着此物,心思辗转之下,还是趁着未回宫时探查一番,柳姨娘这个契机,或许是上天在提醒她什么。 专注盯着树梢,却感觉到有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越容因回眸,见着许久不见的阿兄笑着凝视自己。 \"如今该唤咱们二姑娘一声昭容娘娘了。\"越德琛打趣道,见自家二妹衣衫清贵无匹,想来在宫中过得不错,心中安定了几分,见她身旁之人拿了长杆,顺带追问了一句。 两人交互了一番,越德琛刚要去寻裴太傅,却被二妹拉住,玉手若润石细腻,如同女子的嗓音一般——\"阿兄,本宫有事与你商讨。\" 见前往奇湖之路还甚远,不远处的光亮口缩成小点,越德琛也不再推脱,跟随她来了处僻静的凉亭,提及了阮青微之事。 左不过借机给鸿路寺戴顶办事不利的乌纱帽,也不算难事,可越德琛想不通的是为何这阮氏一族的状元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寒门出身就敢针对当朝太史和身为妃嫔的庶妹,带了点癫狂不罢休的意味,和这人平素表现的匡正清寒大相径庭。 若说自家曾苛待过他,小人得志也能说的通,可明明父亲从未薄待过这阮青微,直到后来此人入殿试后,为了避免惹人嫌隙才逐渐疏远起来。 见越德琛问,总不能说出自己曾与此人差些风花雪月之事,越容因便含糊的说道:\"大抵是他曾是阿爹的学生,居高自傲也罢,信了外头说咱们家卖女求荣的说辞,内心鄙夷也罢,总之,此人留不得。\" \"岂有此理,如此诋毁有恩之师,枉为父亲门生。\"越德琛气愤不已,却见不远处春果归来的身影,看向她:\"裴太傅在何处,不是命你引路吗?\" \"大公子,奴婢也不知道。\"春果面若苦瓜,这裴太傅步伐极快,进了连廊到了树木葱茏的湖边,说自己赏景即可,让她退后了几步,她就忍不住打了个盹,可清醒来,这裴太傅却没了踪影。 \"不中用的东西。\"越德琛摇摇头,挥手让春果退下,大步流星的去寻了,空留了她一人在原地继续打磨时间。 福娘归来时,越容因恰巧也让人打下来了满筐的菩提果,正要沿着廊后的菩提树继续采摘时,她的视线却被葱绿后的一抹衣角给定住,难以移动。 伴随着衣角缓缓露出,紧随其后的福娘也楞在了原地。 第41章 莫名冷战 风愈树静,绿植垂头零落,投射下斑驳的光影,打在人的脸上,冷白的皮子也映了三分暖白温意。 日午流莺,高照的火烧云移动到了正中间,橘粉的光与冷调的绿交融,像越容因的心五味杂陈,又有些别扭。 自那夜一别,已有几日未见。 见了青年信步温吞,斑斓的雀色袍子随之摆动,她吞咽了下喉咙,看着他冠冕堂皇的行了个礼:\"微臣参见娘娘。\" \"起身吧。\" 勉强回了句,她也不知心头慌乱些什么,只觉得鸟雀在心里叽叽喳喳的乱叫,转移话题:\"阿兄寻你呢,到处乱跑。\" \"到处乱跑\"四个字她说的极低,却引的裴宴礼耳垂微动,很清晰的听到了女子娇憨的尾音,酥软的如同那日缠绕时的触摸,他难免停滞了片刻,才抬了眼皮,浅瞳嵌在极浓的古典式的眼中,除却古板的清直,又带了些意犹未尽的诉说感。 \"为来寻你。\" 他的声嗓不大,可周边只有沙沙树声,递荡开来,吓的她连忙环顾四周,好在无人接近,警告的瞪了面前的青年一眼,却见了裴宴礼眸中浅浅的三分笑意。 他是故意的。 见她气鼓鼓的娇气模样,裴宴礼也不再假装矜冷,软了嗓音:\"阿因,回庙中吧,越府难免住的拘束。\" 实则是,思念如琴弦缠绕,食髓知味的刻骨情欲也在深夜如干灭的野火星子复燃,席卷心中荒原,他欲罢不能,终究也成了浮沉人世为爱卑微祈祷的乞儿。 见他目光缱绻,可她心头仍是坠坠的,警戒着阮青敷身为侍卫,她一旦回庙中对上,怕是又要被盯梢,万一有发现被阮寒进知晓,只怕后患无穷。 除非他消失,不,一切的根源来自于阮寒进。 且自己此月的月事还不知晓如何,不知有无身孕。若一次有孕,她就需筹谋着远离裴宴礼,趁早划清界限,让他死心。 往后步步路,不能再感情用事。 想到这儿,她的眼底冷了几寸,敷衍着解释:\"宫中安排了省亲,若是提前回去,只怕落人口舌,被说不敬母族。\" 实在不行再借机行房事,但不能是危机四伏的此时此刻,更不能在虎视眈眈被眼线包围的长明寺。 静静对视,气场流转时,越德琛正巧从不远处绕了回来,终于见到了裴宴礼,连连作揖道歉,两人交谈间,越容因借机离开。 不顾身后冷了下来的视线,她摸了摸腹部,抬头看了看被遮盖的天穹,还有十日便是月事之时,半月后便是回宫的规定期限,到时若是能一朝有喜,就必须抓紧回宫去安排一切。 若是没有怀孕,再次安排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想怀上龙种就难于上青天了。 自此次分别,像是陷入了冷战,柳姨娘仿佛像是丝毫不介意从前的龃龉,还是不时的就来寻她一同聊天,府中其他的貌美丫鬟伺候的越长山乐不思蜀,温玉痕气的头疾加重,除了再一同相聚的早膳上恶心她几句,平素里就只能躺在榻上艾灸按摩,妾室来行礼就敷衍的让哄了出去。 这头有个怀孕的姨娘,府中特意调出了几个京中有名的妇科圣手时时来诊脉,还有精于厨艺的厨娘来伺候用膳。 越长山宝贝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娇娘,也宝贝她腹中的幼子,连带着话里话外提醒着正室夫人少动从前那般的歪心思,这可真冤枉温玉痕了,她确实安排了下人磋磨两个姨娘,不过也是从前了,近些日子头疾几乎要了她的老命,以头呛地都缓解不了刺痛,平素账簿都留给了管家全权操心。 \"妾身听闻京中这些日子布膳施粥,除了为建长宁公主府,还有为孝节公主的生辰积福祈福之意。\" 柳姨娘绞着帕子聊着,言笑晏晏的看向堂上拢在兔毛玉白双萃小衫中的玲珑美靥,哭笑不得的询问着:\"娘娘可是冷了?初秋是有些凉,这风看着不大,浸透了骨子里可容易伤身,要不让厨娘给您煨碗桂圆红枣葚子汤?\" 听起来不错,嘴里正没味儿,越容因颔首,她听到了刚才孝节公主生辰宴,只怕裴宴礼顾不上她,这些日子没个消息。 顾不上正好,希望有喜,也能一刀斩断孽缘。 心里想着这般,可总是酸溜溜的不舒缓,想到长宁爱恋裴宴礼,连同那阿云姑娘,只怕都还惦记着这位天之骄子呢。 越想越气,她恶狠狠的拿了个果子咬了口。还好,不算甜,但好歹嘴里不苦了。 见她拿起了瓷盘中的白玉果子,柳姨娘惊的手中的针线活都定住了,连忙喊住她:\"娘娘,这果子味道极酸极涩,如何能干吃呢?妾身刚吩咐了小厨房给您熬汤饮。\" 这果子平素她都是配着甜的腻味的牛乳茶啄饮,一酸一甜恰巧可以中和这其中的酸味,这昭容娘娘胃口倒是奇特。 难道是遗传? 想到什么,柳姨娘眸子亮的像星星一样,期冀的看向她,问道:\"莫非娘娘自幼格外爱吃酸?\" \"并无。\"越容因手里捏着小果子,左看右看,左尝右尝也未曾尝出有多酸的口感,\"本宫素来爱吃辣口,对酸甜并未有过多偏好。姨娘若是觉得口味不同,不必迁就本宫。\" 言外之意,不必一直来陪她说话,没事老实待着就行。 精明如柳姨娘,却也不生气,只是装不明白的笑着点头:\"妾身也爱吃辣呢。\" 见这都不生气,越容因来了几分兴致,正好她要看看柳姨娘到底要如何,不去讨好越长山和正室,来讨好她个妃嫔,真当她是能攀附上的大树?不傻不蠢的都知道,后宫前朝沟壑千里,她靠不住。 旁敲侧击又不断问起小娘,实在诡异的很。 葚子汤上来时,柳姨娘先喝了一盏,可面上瞬间浮现起嫌弃的神色,吐到痰盂里,刚想阻拦越容因入口,却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她喝光了——? 这汤,酸到她都倒牙,这昭容娘娘是如何饮的下去? 看着对方探究的目光,越容因不明所以,放下空荡荡的玉碗,确实尝起来不错,她擦拭了下嘴角,看向她:\"姨娘看我做什么?\" 柳姨娘收回失控的目光,勉强笑了笑:\"无事,妾身只是觉得实在惊奇,这葚子汤如此酸涩,娘娘竟然喝的下去。\" \"妾身怀有身孕都觉得酸,还是娘娘厉害。\" 柳姨娘恭维着,可却让本放松沉肩的女子瞬间竖立起了肩膀,她盖上玉盅,下了逐客令:\"本宫累了,姨娘回吧。\" 这好好的说着话怎么突然拉下了脸子,柳姨娘虽然没有生气,可到底眼底不甚愉快,有些无奈的行了个礼:\"那妾身告退了。\" 到底是贵人,心思猜不透。 见柳姨娘的丽影消失在院外,越容因再度沉下了肩,气息不稳的让福娘饮了口柳姨娘剩下的葚子汤,福娘唇边刚碰到玉碗,却猛的又吐了出来,连忙行礼:\"娘娘,这汤着实酸,奴婢嘴里正好生了口疮,碰着火辣辣的疼,怕是浸了数十颗梅子熬成的汤饮。\" 不对,她平素也不太能吃酸的,如今却...... 连忙静心,她给自己把脉。 果然,如她所料,脉若滑珠,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触。 第42章 皇帝出宫 周身被笼罩在柔光中,显出一种破碎柔弱的美,福娘看着主子陷入沉思,看起来如此柔怜楚楚,可随即却蹦出了句惊天骇地的话:\"本宫有喜了。\" \"娘娘。\"福娘猛的跪在地上,大惊失色,\"您未在宫中有了身子,危机四伏,如何能保全腹中之子。\" 实则是,宫妃怀的并非龙种,通奸之罪,如何逃脱?此等大罪,死都是最轻的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宫的日子快到了,她是时候回去了。 想到未再见裴宴礼一面,她心中酸涩了一寸又转而愈加坚定,提醒着福娘,也提醒着自己。 \"从今日起,我腹中子嗣,自然是皇上的孩子,是光明正大、血脉纯正的龙子。\" 如今有喜,回宫之路必得万无一失,原还有五六日回宫,如今要回庙中好好收整一番才是。 辞别之际,越长山巴不得趁早送走这诡计多端的庶女,温玉痕也态度冷冷,嘴里嘴外还挑拨了几句她与越贞姿的关系,企图拿小娘的坟墓要挟,岂不知她早花钱贿赂守墓的婆子迁出了小娘的坟墓,只留下空荡荡的坟冢。 柳姨娘倒是眸子里露了点不舍之情,颇为怪诞,直言让她保重身子,活像个老母亲一般,可又那般年轻貌美。 车轮滚滚驶动,行至官中大道,街市两边人流如沸,接踵而至,铺子琳琅满目的排列着,卖烟草、妆粉、糕点、话本的,还有名动天下的第一楼。 闻着马车外飘来的糕点香味,犹如丝线缠绕在鼻翼边,翕动的马儿也蠢蠢欲动的停了马蹄,马夫刚要抽鞭,越容因喊住他:\"在此处停停。\" 让福娘跑去买了几盒梅子枣泥的山药糕,马车才有缓缓开启,可就在行至拐弯处,施粥布膳的人群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长长的队伍犹如长蛇盘踞在路中间。 马夫不耐烦的恐吓着,可随即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大胆,你是哪家的马夫,不知这是为孝节***祈福所布置的膳宴?胆敢口出妄言!\" 听着倒像是阮沉的嗓音,莫非...... 掀起车帘,果然迎面对上的就是双晦暗如檀渊的眸子,黑不见底,一身玉白的袍子像极了神君在世,身侧不知站了哪家的女郎,秀美娉婷,瞧起来极为登对。 前几日装的含情脉脉,今日倒在外人面前比冰还冷透,反正也合该断了这孽缘,这般想着,心头的酸水却一股股的涌了出来,越容因面色不显的又合了车帘,只听着某人沉静的训斥起了贴身侍卫:\"放肆,指挥百姓排成三列,让马车先行。\" 简言意骇,就仿佛怕沾上了她被身侧的世家千金怀疑似的,气不打一处来,越容因也催促马夫:\"快些离开这儿。\" 见马车扬长而去,可身侧的男子平白的有些落寞委屈,眸子淡淡的仿佛没了兴致,苏萍好奇的询问:\"不知刚才那位姑娘是?\" 裴宴礼眉骨微抬,又恢复了冷然的模样,\"是出宫省亲的昭容娘娘,尊卑有别,自让她先行,走吧。\" 孝节公主自昔日宴会喜欢上这苏侍郎的千金,难免起了其他心思,想着那闽州女郎身份平庸,怕是只能给伯岐做妾,又费尽心思安排他亲自送苏家的千金回苏侍郎府,是为妥帖,又为二人创造机会。 \"太傅似乎不太高兴。\" 苏萍小心翼翼的询问,笑着时还不时打量着身侧的男子,与周边平庸的人群仿佛隔阂开来,独树一帜的清贵。 想到刚才那道冷透了的眸子,还有避而不及的举止,裴宴礼抿唇,有些心烦意乱,也有些无措,联合着莫名的委屈发酵开来。 苏萍意外的发现,这位光风霁月的裴郎君,竟然红了眼圈,一时心头掀起了无数种猜测,莫非多年未有婚娶,实则是他身有顽疾,想起来哀莫大于心死? 越想越悚然,她默默退离了几寸的距离。 ...... 到了寺脚下,烦躁了一路,越容因总算下了车脚,任由福娘搀扶着进了庙中,前苑空荡荡的被裴宴礼包了,后院是香客居住的地方,绕过静谧的院子,她心头的委屈到达了巅峰,原来不需要自己刻意断了这孽缘,某些男子,得了女子身体,有了肌肤之亲,觉得索然无味便断的一干二净了。 好在腹中有了依仗,她谁也不必依靠。 \"男子多是负心郎。\" 听着嘀咕声,福娘忍不住悻悻然,似乎是主子先拉下脸来疏远的裴太傅。 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刚到了院中,先迎上的却是李郑的大脸,笑嘻嘻的给她行了个礼:\"奴才参见娘娘,皇上心里记挂着娘娘,忙完秋收狩猎之事便巴巴儿的从宫里赶来,就为了见娘娘一面。\" 不仅仅是来见一面,出宫多难,寺庙之路崎岖难行,周元鹤此番出来,也瞒了太皇太后个彻彻底底。 屋内似乎也传来了淡淡的龙涎香,提醒着她,天助她也。 \"是吗?\"笑意仿佛贴在面上,越容因顺势接过了李郑刻意讨皇上开心的话,\"本宫也时时念着圣上,夜思难寐。\" 第43章 风雨欲来 刚踏入屋门半寸,架在屋中的小火炉就咕嘟嘟的冒了水泡,贵为天子,周元鹤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即便身处如此\"陋室\",也要饮茶焙酒相配。 见茶香弥漫开来,周元鹤凝视着奏折的脸也顺势抬了起来,越容因行了个礼,忽而有些心虚的怵在原地,隔了一个月犹如岁月鸿沟,她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明黄的身影心情愉悦,未曾察觉她此刻的僵硬,随意的斜卧在她窄小的榻上,伸出修长的长臂唤她靠近:\"因娘,过来陪着朕。\" 躲不过,她就着递茶的姿势,坐在小案的对边,眼波流转间瞥到了奏折中的福王两字,再抬眉间与周元鹤浓黑的墨瞳对上,犹如沾到冰块,猛的收回了眼神,\"许久未见皇上,臣妾险些忘记了规矩。\" 这话说的极巧妙,倒是让周元鹤不能生气,常有的警惕之心也松快了下来,顺势搂她进了怀中:\"是怪朕没早些来看你?宫中事务繁忙,又临近狩猎,是朕忽视因娘了,先向夫人赔罪。\" 他惯会用慢条斯理的嗓音调笑,越容因也装势冷哼了声,眉宇间却是娇憨的粉羞,恰如粉蔷薇的欲说含羞,睨着他:\"皇上今日,留在这儿吗?\" 她的手渐渐由微凸的喉结,慢慢滑到男子清瘦的胸膛处,条条肋骨触手可见,周元鹤不仅穿衣瘦削,脱衣更是瘦到了极点,通身的骨肉匀停。 周元鹤面色不显,但气息却显而易见的急促了起来,恰巧窗牖外的野雀也吱呀乱叫,扰乱了一池春水。 忽而想起了迷迭香的致幻药丸尚在橱柜中,她连忙抵住周元鹤靠近的薄唇,意有所指的点了点屋外目光射过来的侍卫,皱眉撒娇:\"皇上,您给臣妾安排的侍卫也忒不守规矩了些,怎么直勾勾的盯着屋子里,当真是大不敬。\" 这话说的极重,阮青敷刚直的眸子瞬间收了回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退了几步,谁料反而让周元鹤瞥向外面的眼光正好定住他,冷冷的看了眼,让李郑把人带了出去,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声响顺着墙外传了进来,听的她心里舒畅了几分,两人交搡饮茶间,周元鹤已然情动,笑意浓浓:\"朕今夜留在这儿。\" \"正好,\"他想了下,又提及\"与朕一同回宫吧,秋收狩猎大约半月有余,再分别这么久,朕只怕都要想不起因娘的脸了。\" \"皇上!您可不能忘记臣妾。\"越容因想起太皇太后规定的时日,也到了可以回宫的时候。 饮茶完毕,聊了会儿宫中之事,她才得知郑嫔竟然疯癫了,二公主跟随宜妃生活意外生了大病,险些丢了命,好在救了回来,如今常去陈昭容宫中寻大公主一同玩乐。 \"朕瞧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感情也好得不得了。\"周元鹤提及女儿,心头柔弱了几分,可又对比之下想起面上平静亲昵,实则争锋相对的两个儿子,又有些无奈。 做天子易,为皇父却难。 不过皇家手足之情最是淡漠,他不强求,太子之位已定,日后长子辅佐,是为天子的左膀右臂。 日暮降临,晚膳配了点从宫里带来的烧酒,因此膳房的婆子聪明的炒了几道辣菜,青椒牛柳、酸汤子辣猪蹄汤、红烧肉煲,还有几道清口的,蒜蓉菜心、白菜玉汤,浓淡相宜。 是时由小沙弥端了进来,周元鹤喝的有些微醺,看着小光头倒是喜人,和太子差不多大,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让李郑赏了粒银稞子,乐的小沙弥傻憨憨的道了喜。 只是临别前,小沙弥却意味深长的瞧了她好几眼,又匆匆的消失在了院外,弄的她也有些忐忑不安。 好在周元鹤喝的烂醉,待屋门合上,已然倒在床榻边迷糊的嘟囔着什么,她顺势拿了颗药丸融入醒酒茶中,端到他面前,诱哄着:\"皇上,您喝杯醒酒茶醒醒酒吧,免的次日醒来头痛。\" 周元鹤眼色迷离的喝了进去,又呛了几口,迷糊的搂住她就要往床榻上压,低声喊着:\"因娘,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就算他再清瘦,也是男子,手脚瘦长且骨头极重,摩挲间自顾自的脱了龙袍和里裤,就要毫不顾忌替她更衣,好在越容因哄骗着,只脱了外衫就废了极大的力气。 他眼皮子越来越沉,摇摇晃晃,面前的白色里衣变成了小黑点,随即彻底失去意识倒在床边睡了过去。 \"皇上?\" 见周元鹤彻底倒下,她连忙蹑手蹑脚的下床,自顾自的晃动着床榻,嘴里又作势喊着些暧昧的声音,惹的李郑和福娘守在屋门外,又默默的退后了几步。 大约两刻钟后,才听见屋内叫了热水端了进去,且不必再进来,想来皇上和娘娘都累坏了。 努力在身上拧了几道红紫的印子,又把床榻弄皱一些,总算是像模像样了,离了两指远的距离,越容因朝着床内安然睡去,却丝毫不知,就在月圆正浓的此刻,不远的裴太傅府中,有人彻夜未眠。 阮沉见屋内的烛火长久未灭,催促屏儿去劝几句,屏儿凑近门口的纸糊劝着:\"爷,已经半夜三更了,您早些歇息吧,奴婢替您端盏安睡茶来吧?\" 她极力捏出甜腻的嗓音,宛如蜜糖,可裴宴礼却毫不动容,冷冷的让她退下。 屋内一片黑暗,唯有莹润的烛火下,映衬着男子刀削鬼斧般绝佳的脸,轮廓分明之下,却是暗淡到无光的神采。 可相对比下,黑不见底的眸底却压抑着一团火,盏盏鬼火,几近冲破出来,燃起的那刻便可吞噬人的理智。 他手中捏着一串菩珠,这是他为她求来的保安宁的佛珠,如今在他青筋凸起的手心几乎要化为粉末,挫骨扬灰的下场。 可是她不稀罕。 想来她在越府的退避三舍,回长明寺的急不可耐,都是因为皇帝就在此处,她等待的不是他,而是远道而来的皇帝。 双向奔赴,如此感人,倒显的他不过是话本佳话外的一个烦人的碍眼的冲碍罢了。 既如此,又与他交颈相交,私相授受,是图什么? 嫉妒如毒蛇缠身,想起主持说的平心静气之法,却更让他妒火中烧,难以自持,此时此刻,她怕是早就承宠皇帝身下,安然睡去,留他苦苦如同痴儿,还在渴求对方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业障,不,业火如金筑药师佛的莲座难以撼动。 他愿意为她入魔,愿意做她的足下奴,可他不能被抛弃。 既然拖他入了地狱,她也休想逃脱。 夜探连夜来报,飞鸽传书的纸条上赫然写着:与帝同寝,次日同归,叫水一次。 同归? 她就想这么回宫,竟然还...让皇帝碰了自己。 心头的火忽而灭了,沉封的什么像要破土而出。 阮沉难以形容此刻主子的面色,犹如鬼魅夜行,明明是绝佳的圣人皮囊,在幽黑的夜里,却有些渗人,甚至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话音淌着冷风,有些毛骨悚然。 \"让暗卫做件事,确保皇帝明天下山的马车,容不下第二人。\" 第44章 中道阻拦 晨光微曦,稀碎的光影洒在灰白的墙壁上,移至窗棂的清翠树影下,露了金童玉女赏心悦目的场景。 周元鹤轻抚着太阳穴,那里的穴位突突的痛,他似乎忘记了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床榻间几近光裸,因娘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随后视线下移到床榻下垂落的衣物,再之后...... 他当真不记得了。 一支白瓷碗落在眼下,热腾腾的鲜肉纸皮小馄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移目到这双玲珑白瓷的玉手上,美食也失色。 \"皇上想什么呢?还要赶回宫中上早朝,臣妾瞧您似乎休息的不太好,都怪臣妾非要留您,还...耗费了些龙气。\" 美人话语诚挚,周元鹤的头痛也缓解了几分,顺势接过勺子尝了口小馄饨,皮薄馅大,肉质鲜嫩,是为美味,\"朕无事,只是夜里醉酒,难免如春梦一场了无痕,觉得回味无穷。\" \"好梦难醒,皇上多喝口早茶也醒醒神。\" 这边又递了盏茶,一番热乎乎的下肚后,他也清醒缓解的差不多了,被伺候着穿上龙袍后,就要带着美娇娘起驾回宫。 见皇上与昭容娘娘刚踏出门槛,李郑叫苦不迭,谁知道这马车左不坏右不坏,偏偏在皇上和娘娘要回宫的时候坏了,这不是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命嘛! 他连忙上前一甩拂尘,试探着眯着小眼哂笑着:\"皇上用过早膳了,这便启程?\" 周元鹤颔首,早朝前需得回宫,还有好一段路,拖延不得,于是大步流星的就要踏上马车,谁料刚踏上车檐,却感受到一阵摇摇欲坠,几乎要跌落下来,李郑连忙上前将他扶住,被冷冷的一眼吓的连忙跪地磕头:\"皇上息怒,这马车大抵是赶石子路磨损了胎,如今修怕是也来不及,不若您乘随行的马车。\" 李郑颤巍巍的说着,越说声音越小,一是未及时禀报皇上马车有损,延误早朝时间,二是让皇上纡尊降贵去乘妃嫔所坐的马车,他的脑袋瓜子怕是也摇摇欲坠了。 \"皇上。\"他苦兮兮的抬头,看着皇上冷如寒冰的脸,就算从小伺候皇上,如今犯了大忌,皇上也难留情面。 不,帝王之心,哪里会有什么情面。 越想越灰心,他只好跪着不起身,等待皇上对命运的宣判。 越容因见他如此可怜,也有些于心不忍。想当初自己不受宠遭遇冷遇时,李公公也给了自己应有的体面,她上前拉了拉周元鹤僵固的臂膀劝慰:\"皇上,早朝要紧,不若您先坐那辆马车回宫。想来李公公并非有心犯错,长明寺一路多崎岖怪石,磨损马车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况,只当他粗心大意,罚些月俸便是了。\" \"你倒是体贴,替朕做主。\"周元鹤哼了一声,睨了她一眼,可眉宇却舒展了开来,显然消了气,看的李郑一愣一愣的,这昭容娘娘果然不同凡响\" \"行了,还不谢过因娘。看在你勤勤恳恳跟在朕身边的份上,下不为例。\" \"奴才多谢娘娘,多谢皇上!\"李郑喜极而泣,恨不得把面前玉做的仙姑娘娘供奉在祠堂上,如今一句话便化解了自己犯的大忌,真是他命中贵人。 随行的马车本是出宫为接回她准备的,如今只能让给皇帝,她又要在庙中等待几日了。 \"朕知道你不愿留在这儿,还有一两天的时间便到了皇祖母要求的期限,到时宫中便能光明正大派马车来接你回去,再等等。\" 摸了摸她柔顺的鬓发,周元鹤便登上相比较起来窄小到可怜的马车,一路队伍扬长而去,李郑和侍卫骑马车随行,逐渐化成了一个黑点。 望着队伍离去,福娘扶住她,安抚道:\"娘娘别担心,左不过几日便能回宫了,到时候,什么麻烦就都能摆脱了。\" 两人沉默对视,越容因率先移开视线,到底什么麻烦,都心知肚明。福娘看出了她犹豫,不为裴宴礼,而是为了他的许诺。 假死逃脱去闽州,做天地自由间的一只野雀。 可惜,从她入宫来,求的是无上荣宠。所有的一切,只有皇帝能给,不,是她腹中的孩子能给她。 即便来日去封地,孩儿是亲王,她便是一郡国的太后,无人能轻视,到那时,怎么不会自由快活呢。 所有的自由与快乐,都在建立在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上。九州清晏、山河永康,她所求所想注定了,她从来都不是纯粹的。 阴雨绵绵如瀑布落下,今日的傍晚黑的极快,浓黑的云堆积遮住了月光,害得送晚膳的婆子摔了猛一跤,又回去重做。 福娘去外头替她收晾晒的罗裙,后窗半开,她微拢了帐幔全身心缩在暖烘烘的绸被里睡了过去,外面是风吹雨打的冷涩,屋里是安然干燥的舒适。 烛光渐渐微弱,蜡油也慢慢融化,直到熄灭,拢长的黑影覆盖了屋内昏黄的烛光,睡在床榻上的女子却浑然不知,呼吸平稳祥和。 直到门外响起了婆子的呼唤:\"娘娘,奴婢又新做了份晚膳,您可要现在用膳?\" 婆子矗在门口,往里探了几眼,并没有看出什么,自顾自的嘀咕了句:\"蜡烛都灭了,莫非睡了?\" 见屋内长久没有声响,她又端着饭菜回了膳房温着备用。 无人知道,漆黑的屋内,越容因缩在床角,瞪大了眸子看着黑暗处的长影,犹如恶鬼再临。 她的瞌睡之意全然清醒,却被吓的说不出话,嗓子因无意识的紧缩,像从血管的内部狠狠的扼住了。 \"你是谁?本宫警告你,若是敢碰本宫一根毫毛,皇上定不会饶了你。\" 温玉痕、宫中下毒之人、越贞姿、阮青微,心中怀疑的人迅速过了一遍,她还是不知是谁想出此招来害她,只好强装镇定的抽出鬓角的发钗防身用。 可手上的动作却被黑影的话给定了魂。在深夜,沙哑如鬼魅,悠长的恐怖。 \"娘娘,如此信任皇上,微臣实在敬佩。\" 第45章 虚与委蛇 声音犹如鬼魅夜行,带着黄泉而来的阴寒之意,吓的她一阵腹痛,退到床角。 滑腻的绸被才盖住半只玉足,玲珑剔透的雪白,比白玉糖糕更胜三分,贝齿蜷缩着,透出美人儿三分不胜娇柔的无力。 黑暗里,她清晰的看见清瘦身影的喉结微动,随即压迫感逼近,连忙往后退,直到黑影完全显露在眼前,最终一双微浅的瞳子贴近她,长长的浓睫甚至要扫到她的鼻尖才停下,温热的吐息犹如毒蛇攀附她的身上,发痒又犹如电流划过,一阵酥软。 \"怕什么呢?\"青年握住她半只玉足,猛的一拽,把又要逃离的人儿拽到自己身前。 直到半只窗户外的明月拨开乌云,露了点柔和的月光,越容因才清晰的瞧见,这张堪称素艳流照的脸上,堪称工笔描摹的眸子里,全是猩红一片,格外刺眼。 几乎覆盖眼白,其中滔天情愫和晦暗,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他在生气。不,大抵是气极到了顶点。 无助的下意识捂住腹部,却被误会成了盖住里裤,更惹的男子嗤笑一声,竹节般的手指轻拢慢挑的滑到了她的裙带处,音色轻佻,却又带了让人瑟缩的冷。 \"娘娘,害怕微臣碰你?\" 他说完动作更加肆意,一只手狠狠的掰过她的雪腮,对上堪称顾盼秋水的眼眸,里面全然的纯与涩,楚楚可怜,像勾引他的那般,手上的力度有些大,桎梏着她不能动,却又没下死劲。 凝视着这张又爱又恨的脸,裴宴礼苦涩一笑,逐渐迫近,眼看就要被吻上,越容因连忙抵住他,囫囵吞枣的说了句:\"你误会了,你听我说。\" \"说什么?\"裴宴礼重重的按了下她的唇,眼色晦暗,明明笑着却不见丁点笑意,\"说你如何与皇上厮混,如何在得到微臣的身子后,又疏远我,弃之敝履。\" 他越说,音色愈发的冷,随即逼她抬起秀巧的下颌,抬到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迫使她贴近自己胸膛,\"娘娘,天底下再坏的佞臣也没有只用一次人,就弃之不顾的道理。\" 松木的清香包围着两人,仿佛再度融为一体,永不分离一般。 \"微臣并非秽物,当初口口声声心悦我,娘娘若是反悔,怕是来不及了。\" 他的话如石破天惊,巨石滚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越容因心里掀起惊天骇浪,努力忍着冷静平视对方,却只看到冷冷的黑瞳,没有一丝柔光。 古板清正的人,若是碰了,怕是比风流浪子更难缠,她如何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 脑子里像一团乱麻,见裴宴礼的手伸到了自己的小衣里,她连忙按住青年作怪的手,音色却有些无力:\"你这是做什么?\" \"微臣的作用,不就是伺候娘娘吗?如今,自然该履行职责。\" 这话说的仿佛像个青楼女子,见他仍是阴阳怪气,仿佛喝了一壶的醋,越容因任由他替自己解了里衣,随即用力抱紧他,头贴在他的肩上柔声解释:\"皇上没有碰我,我也没有想要疏远你。\" \"在越府时人多眼杂,我怕母亲的人发现。在外时,见你身侧站了其他女子,我也会吃醋,才气冲冲的回了庙中,谁料却撞见了皇上。\" \"你都没听我说,便自顾自的给我定了罪,岂非是不信任我?还阴阳怪气的。\" 怀中的人越说越委屈,嗓音也带了哽咽的情绪,裴宴礼恢复了些神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只听闻了\"吃醋\"二字,心头又被猛然的惊喜席卷,原来她竟会吃自己的醋。 想要解释,却紧张的有些结巴,裴宴礼抱紧怀中的珍宝,努力解释:\"她是母亲安排的女郎,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是我不好。\"他停顿了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正,却带了点涩意:\"我怕。因娘,我怕你会离开我,答应我,永远不要反悔。等我安排好太医入宫,便安排你假死脱身,辛苦你在闽州等一年半载,处理好朝堂之事,我便借口身子有恙,辞官隐居。\" 他努力规划着二人的未来,全然舍弃京州的荣华富贵,像求佛拜神的痴子,散尽万贯银两,只留赤诚菩提之心,视盏盏鬼火如业障,只为一山而哗然。 她是他的佛。 一时眼圈有点酸红,她对上眼前这双真挚的眸子,有些不知所措,计划好的话也堵在嘴边,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转到太医的话题上,恰巧她需要太医相助,混淆有喜的时间。 \"太医何时能入宫呢?我也迫不及待了...\" 她迫不及待想让孩子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了,这一天,不能等太久,必须在腹部明显隆起前就要到来。 裴宴礼以为她也迫不及待想要离宫,连忙安抚:\"如今回宫既然不可避免,待我这几日与新上任的林太医交待一番。母亲于他有救命的大恩,他的妹妹也是如今公主府管家的夫人,他不敢不从。\" 听了这话,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却又听裴宴礼提到:\"听闻你阿兄这几日刻意安排了鸿庐寺编写兵法一事,安排的极为严苛,似乎还牵涉了皇帝近些日子新提拔的五品文官。如此举措,只怕皇上难免心有不满,你有机会,劝你阿兄莫要牵涉私人情感在政事上。\" \"是吗?\" 看样子阿兄已经动手了,只是没想到大大低估了阮青微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她勉强一笑,见她笑的苍白,裴宴礼替她按了按眉,叹气:\"那日也不小心听闻了你与越兄的对话,这阮少卿虽然行事激进了些,却也算个清正的人,如何与越府有龃龉。毕竟,听闻他昔日也是你父亲的门生...\" 见裴宴礼听闻了自己的对话,越容因心漏了一拍,面上还是抿唇轻笑的从容,淡然道:\"哪有什么龃龉,听闻寒门都是刚正不阿的死性子,大抵是记恨父亲没提拔他,难免生气,又牵涉些别的事,闹的大,实则没什么要紧的。\" \"怎么?你也欣赏这种人?\"她有些恼怒的瞪了紧紧搂住自己的裴宴礼,语重心长的提醒:\"这阮青微并非好人,父亲曾发现他品性不端,你也离这人远些。\" 实则是,相互都离的远些,避免她穿帮。 \"只亲近你一人。回宫后,也不要忘记想我。\"裴宴礼吻上肖想已久的唇,辗转深入,挑起她粉滑的舌尖,情迷之时,却没注意,并无回音。 缓缓回应着男子炙热的吻,越容因垂睫,躯体的火热融化不了心间的冷。 她知道,这大约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 \"对不起,利用了你。\" 无声的话轻露在唇边,迷离中,裴宴礼只依稀分辨出了她的口型在说\"你\",心头柔软到不可思议,恨不得把心捧出来给她。 \"我也爱你。\" 郑重的,就像是许下刻在血肉上的烙印。而不是,搭建在谎言之上,摇摇欲坠的承诺。 第46章 诊脉有喜 婆子迷糊的守在膳房一些时日,觉得身上嗖嗖的冷被冻醒,眼见窗子不知何时开了,连忙起身去关,却见后山处见了个明显是男子的黑影,高尾劲装,英姿飒爽。 可这是寺庙清地,哪里会有陌生男子贸然在深夜前来呢,她刚要惊呼出声,后脖颈却被猛的一击,整个人陷入眩晕中。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阮沉。他静默的侯在后山处巡逻,劈晕了个婆子,直到天将破晓才见到主子从天子妃嫔的屋中走出,慢条斯理仿若春风琼树,却做着曹孟德之事。 山寺羊肠小道被雨雾蒙蒙覆盖,直到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离去,青山葱茏欲滴又重归于一片静谧。 屋内,被唤醒时越容因正巧做着妇人生子的梦魇,睁开眸子就见福娘端着枣木托盘到了桌上,嘴里喋喋不休的嘟囔着:\"娘娘,您不知道奴婢刚才去膳房竟瞧见那婆子偷懒,晚膳未给您送来,连早膳也怠慢了几分,奴婢直接揪了她的老臂子肉,才把她彻底弄醒了。\" 说完,却见刚才还有应声的女子又昏昏欲睡的倚在床柱上,福娘有些担忧的上前摸了摸额角,倒也不烫。 感受到冰凉的触摸,越容因悠悠转醒。她被顺势扶了起来,昨日裴宴礼在她身侧,她一直未曾沉沉睡去,胆战心惊的直到天亮他走后才有了睡意。 她摸了摸腹部,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孩子会是什么性子。 待到吃了点清口的早膳,宫里却来了个不算好的消息,听闻就在昨日皇上私自出宫后,大内侍卫巡逻时,竟然在冷宫处发现了一波脸生的太监着装的人谎称修缮檐顶,宫中宵禁后禁止一切建造之事,侍卫见状连忙警铃大作,包围住一群人。 森森铁甲气势逼人,可这群\"太监\"竟然丝毫不畏惧,与侍卫交手,见寡不敌众,竟然放了烟雾火药,趁机运起轻功离去。月光下,只见黑影行动敏捷迅速。 此事禀告给了周元鹤,他勃然大怒彻查一番,最终的线索还是停留在了禁忌之处—福王府。 曾经朱门恢宏、光彩华照的重重瓦阙,如今囚着个生不如死的瘸腿少年。即便昔日英姿勃发的福王殿下如今成了废人、母妃惨死,也难抵消周元鹤心头之恨。 偏偏先帝留下的遗旨,像紧箍咒紧紧困住他,留福王一命,仍享亲王尊位。 可惜啊,周元鹤长叹一声,面向陵庙牌位,香火重重,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他这弟弟,从来就不是个安稳的。 桀骜不驯、跋扈嚣张的本性,如蜉蝣撼树,难以挪动。 思来想去,周元鹤并未将此事过于传出宫,而是暗地里削减了福王府的月俸,同时刨根问底,逼迫福王府的管家供出了零星的消息,原来他敬爱的父皇还为好弟弟留了一批身手不凡的暗卫。 当真是舐犊情深。 最终,根据线子提供的信报,周元鹤勉强除却了一部分人马,却因不知这批暗卫的具体人数,问福王也是白问,因而心头仍是万般警惕,连带着怕宫中再出事端,接她回宫的时间也延迟了十几日。 — 回宫前夜,越容因学着前朝妃嫔束腹,只为了减轻看起来有孕的可能,因为她生来腹部平坦瘦弱,如今刚有喜月余,自己瞧着,总觉得肚子有些微微隆起了。 好在裴宴礼安排的林太医已然妥当,不必担忧额外生枝的变故。 入宫后,太皇太后倒是没再太过于苛责她,而是温和的劝告莫要独占恩宠,出了太皇太后宫殿,回到了福宁宫,经过如意一番打探才知,原来近些日子宫中唯有阿勒明珠独享承宠的一瓢水。 明月楼往日冷清的异常,谁料这段时日却成了趋之若鹜的香饽饽了,连带着侍女也昂守挺胸了起来。 \"娘娘,西凉帝姬求见。\" 正交谈着,门外的侍女前来通报,越容因与福娘对视一笑,可见背后不能随意说人。 宣了人进来,只见阿勒明珠大变样,从前她特意指导着这位西凉可汗的尊贵帝姬改变穿着,从异域女郎变身成诸暨江南走出的闺阁美人儿,五官与穿着的极致反差反而会让皇帝觉得新奇与独特。 如今映入眼中的,先是女子窈窕的身姿,再是上移,竟然见了她通体的素绿,穿云纱缎挽堕马髻,学了她的七分像。 连大大咧咧的如意也瞧出了不同,有些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位帝姬,无声的审视聚焦阿勒明珠的头顶,她如何察觉不到,白皙的脸颊瞬间通红一片。 羞愧,心虚,亦或有别的情绪,诸般滋味夹在其中。 越容因一见她的神色,便了然一切了,面色平和的看向她,率先开口:\"大约有月余未见帝姬,不知可还安好?\" 这话本意只为打破僵局,谁料阿勒明珠显然多想了,面色又红又紫的,高挺的鼻梁上也在凉秋里沁出汗珠,\"昭容娘娘别来无恙,我特地来看看娘娘,如今一见果然容色更胜往昔,只是宫里还有些事,不若改日再来拜访。\" \"等等。\" 越容因刚想唤住她,谁料猛的起身一急,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传来,一个踉跄倒在了福娘急匆匆护上来的怀里。 再次睁眼,只见了一个白面俊秀的太医跪地道喜:\"娘娘,恭喜您有喜了。\" 瞬间全身被冰锥贯穿,暴露的恐惧席卷全身,谁料太医接下来抬眉,意味深长的看向她:\"微臣是太医署新上任的太医林书,不知娘娘可有吩咐。\" 原来是裴宴礼安排的人,她高高提起的心又猛的落在地上,门外似乎阿勒明珠还站着等待,她努力坐起身,直勾勾的凝视着太医:\"本宫怀有龙胎已半月有余,太医看看本宫可吃什么保胎丸,腹中的龙子就多劳烦林太医照料了。\" \"娘娘您怀有龙胎已有——\" 林太医刚要纠正,迎上女子的脸却凝滞住,吞咽了下口水,总算反应过来了什么,深深匍匐跪地:\"是,微臣会为娘娘好好安胎,如今您刚有了身子,不宜多见杂人影响心绪,微臣会特意请示皇上,只为您尽心保胎,尽太医之职。\" \"如此,便劳烦太医了。\" 林太医起身,忍不住再凝视了榻上绝艳的丽人,暗暗叹气。深宫多诡谲之事,即便是天子,难免头顶也得带点绿。 可他身家性命寄托于长公主,如今为越昭容效命,再战战兢兢,也不得不从了。 第47章 昭告天下 林太医刚起身,就听见了院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连带着太监的通传声尖锐的递到耳边:\"皇上驾到。\" 他连忙退到一侧,眼皮轻抬瞥见一角明黄色,一路带风的略过。 \"越昭容...当真有喜了?\" 皇帝的音色出乎意料的明朗,林太医连忙回话:\"回皇上,千凿万确,昭容娘娘有喜已半月有余,只是脉象太浅,还不算太稳,需要静养,\" \"好,好,静养。\" 突如而来的巨大惊喜砸到头上,周元鹤懵着脑子下意识的回着话,心腔里收缩的,猛烈到几乎震在耳膜边的跳动声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朕知道了。\" 越容因见他长久没回过神来,心头瞬间略过了无数细节,应当是没有露馅啊... 沉思时,却突然被猛的拥进了怀里,巨大的惯性让她不自主的倒向摆在榻上的短凳小案,腹部直冲冲的正好是桌角露出的地方。 幸亏反应及时,她护住腹部,才免于被锐角伤到孩子,\"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是朕不好,朕一时激动,因娘,真的,我们有自己的孩儿了。\" 周元鹤见她神色嗔怒,知道自己刚才的举止过于冒火,连忙软声道歉。欣喜就像如梦如幻的虚影,他只觉得轻飘飘的不真实。 向来子嗣如今艰难,如今宫中好不容易有妃嫔怀有皇嗣,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因娘,如何能不得乐开怀呢。 \"不是真的,那臣妾肚里的岂非是个假人儿?\"越容因难得俏皮的怼了回去。 周元鹤冷静下来,喜悦之余也担忧宫中下毒之人始终未查出,连忙吩咐了太医专门为她安胎,并且多安排一倍的宫女膳食试毒。 只是关于人选,越容因极为随意的指了指眼前跪地之人,撒娇:\"皇上,左不过太医院的人都爱假言令色,臣妾想着,新来的这个倒还不错。\" 顺着她玉指所指的方向,周元鹤睨了眼,漫不经心:\"新来的太医?眼生些也好,免的你见了眼烦。\" 太医屏退,两人你侬我侬时,越容因才忽而起来了阿勒明珠似乎还在殿外,连忙起身离开他怀里,\"皇上,臣妾还忘了,明珠妹妹还在殿外侯着呢。\" 福娘连忙开门,只见美人孤身矗立在殿外,直立立的站着,仿佛受伤的灰色孤鹤仰头,见门开她才抬眉,高挺的伏羲鼻,透了几分阴沉的僵凝。 像是无意识的傀儡被牵引进殿里,周元鹤甚至目光也未曾落在前些日子还颇宠爱的这位异域妃嫔上,凉薄的令人胆寒,随意打发了几句便让其退下。 \"是。\"阿勒明珠仍旧目色无波,安静的福身就要转身离去,却听闻到两人的对话:\"皇上,刚才是臣妾不知道自身有喜,一时不适晕过去的,与妹妹无关,莫要责怪于她。\" \"朕没怪她。\" 音色温柔,却只为着一人。 越容因被迫埋在周元鹤的怀中,透过一扇门的缝隙,却窥视到了一缕堪称憎恨的目光。 嵌在一双翡翠绿的汪瞳里,格外的惊心。 — 昭告后宫有喜,与越昭容升妃的消息一并传到宫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恰如静湖落入巨石,搅乱了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柳贵妃之父连夜上折请皇帝收回封妃成命,越长山却坦然接受同僚道贺,一门两女,皆生龙子。 即便是被人鄙夷说是卖女求荣,要真有这福分,谁又能推开呢。 宫中众说纷纭,提到这新晋升的越妃,皇上心疼美人有喜,怕她劳累,刻意安排了封妃大典随后再办。 宫中之人的想法周元鹤不甚在乎,连太皇太后暗地里提点着莫要让越氏过于荣宠过胜,可他只想着若是因娘生个皇子,便封个肥沃之地做亲王,若是公主,便给足无上的荣宠,让她做大历朝最夺目的明珠。 可太子的想法,他不能不顾及。 发妻早亡,他身为帝王亲自抚育太子,绝不假手他人,为的就是培养真正的东宫,虽然承之跋扈娇矜,却也是他的嫡长子。 不知宫中如何散播,东宫生气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连带着皇帝夜里听闻了东宫惊惧忧思过度,不知听了哪里的流言蜚语,认定了皇帝更偏爱这姨母的腹中之子,因此坠坠难安,感染了风寒烧了起来。 实际的情况并不知晓,但越容因在知晓此消息后却不得不出面了。东宫因为她怀有龙子而忧心染疾,无论从哪个层面,她都不得不去看看。 只是...她怕撞上某人罢了。 前些日子长兄应当是实施行动遇到了问题,信里提及了探子说长宁公主对阮青微有了几分心思,因此抨击他的事上难免皇帝会有所不虞。 她再回信提议越德琛可以从阮青微的能力和出身上入手,做文章使绊子,减轻皇帝任命他做驸马的可能,谁料收到的却并非越德琛的信。 而是一封泛黄的信封,打开一看,笔力遒劲的写着一个字。 \"叛。\" 瘦如清竹、却又转折分明有力,带了点指点江山的弧度。 不出所料,是裴宴礼。早在初见时,她便见过他的字。 她刻意回宫中宣布有喜的消息,即便是再愚钝,裴宴礼应该也懂,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 为的就是借他的种,生龙子。 所有情爱之言,暧昧缠绵,都是借口。 林太医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终于不必刻意为她的谎言而费心虚构种种来安慰自己了,可以清楚的得知她是何等卑劣的人。 威胁林太医提前宣布有喜,为的就是事成之后,即便是裴宴礼逼迫他说出她遇喜的真正时间,林太医也不敢多说一句,毕竟越妃所有的状况,都是他禀明的皇帝,随便改变一句,都能要他的脑袋。 裴宴礼知道她的目的,意识到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应当会放手的吧。 可不知为何,想到那双黑冷的眸底,她忽而打了个冷颤。 \"走吧,陪本宫去瞧瞧太子。\" 好在太子生病,裴宴礼总不能这时候来给他授课。 第48章 相见不识 琼楼玉宇不胜寒,东宫多高屋建瓴,碧色琉璃山极贵,可用在未来天子的居所,却无人敢置喙。 乌发红唇的男童靠在黑漆的细镖床上,对面还坐着个男子,穿了蜜合色杭绸直缀的袍子,看起来格外悦目。 画面格外悦目,周承之却退后了一寸,乖乖的喝了碗里的苦药汤,甚至举起了空空如也的碗,对着男子骄傲示意:\"太傅,孤喝完药了。\" \"嗯。\" 周宴礼颔首,\"嗯\"的回应仿佛是呼吸时顺便从喉咙里发出的嗡声,简言意骇的...懒。 嬷嬷们看见太子殿下如此敬重这位裴太傅已经见怪不怪了,利落的收了碗,又端来一碟子蜜饯。果然学子怕严师,到了皇亲贵族的身上也不例外。 哎,太傅来了不开口说话,却又坐着饮茶不走。 周承之苦恼的缩在被子里,不愿出来。 之前是他听闻越妃有喜,恼怒情急之下发热,可最近几日不用去上书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父皇却又安排了太傅来东宫替他再安排些不累的功课,好利索了就回上书房去。 他才不会回去,东宫里属自己是独占鳌头的老大,若是回了上书房太傅必然给他安排又多有重的功课,不如在东宫自在。 见男童像个鹌鹑般缩在半垂的苏纱下,裴宴礼眸色深了些,指节无意识的敲打着桌檐,连上了沉稳的心跳声,共鸣、同响。 又或是像火山喷发前的岩浆,滚烫的,本该炙热飞溅,偏偏沉默的缓缓流动,遮住原本烫灼的面目狰狞,为了吸引什么的到来。 \"你既然没有大碍,在此处背书便是,不必过分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一座瘟神在这儿,谁敢旁若无人的背书啊! 欲哭无泪,但周承之还是乖乖拿起了一旁的书册读着,朗朗的书声顺着窗檐溜了出去,没进裴宴里的耳中,却灵敏的钻进了来人的耳朵里。 \"是太子的声音!\",福娘也听到了青涩有力的读书声,替越容因拿着一提冒着热气的木盒带路,\"娘娘仔细脚下。\" 从福宁宫一路走到东宫这儿着实远,越容因走了一段路本就有些疲惫,只想进去坐着也喘口气。 行到门口了,她顺势接过福娘手中的木盒走了进去,人还未见到,话先说出了口:\"听闻太子染疾,本宫特意来瞧瞧,顺便还带了宫里最施行的柿子糕来。\" 内室呈东西长廊向的布置,最先听到声音的在右边床榻处,见周承之面色姣好的读着书册,仿佛到了专注的旁若无人之境,声音也是一等一的洪亮,她好歹松了口气。 太子没什么大事,周元鹤和群臣总不至于迁怒到她身上。 听见女子堪为天籁的声音,太子抬头瞥了眼,鼻子里发出了声冷哼,又翻个身转了过去继续背书,不再搭理。 嬷嬷都说了,如今越妃有孕,生了皇弟皇妹必然会分得父皇对他的宠爱,他才懒得理这所谓的好姨母。 越容因见太子丝毫不给面子,照雪的白瓷脸上覆了层薄薄的红,清艳的眉眼间虽然还算柔和,却垂下了弧度,带了点冷意。 这周承之的性子,果然丝毫未改,全然继承了他好母后的秉性。 把食盒放在桌上,有些懒散的扫视一圈,她下意识捂住腹部的动作正巧被左边太师椅上的男子一览无余。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不避闪,瞳孔锐亮如刚开光的刀刃,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刀剑,呼之欲出。 她心脏倏而收紧,身体仿佛被藤蔓紧紧的捆住,动弹不得。 眼见裴宴礼起身,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甚至他的嗓音也像毒蛇蜿蜒到了面前,带了冷淬的...咬牙切齿的滋味。 \"微臣参加越妃娘娘。\" 她僵直着身子,看着对方盯着自己的腹部,神色莫名。 在笑,却又不如不笑。 眼见太子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弱,越容因回神,扭头看向床榻边已经闭了眸子沉沉睡去的男童,面容上带着沉沉的睡憨,仿佛陷入了经年的美梦,不肯醒来。 读个书册还能睡过去,经纶儒家的严谨全吃进肚子里去了。 感觉到危机,越容因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掌紧紧的桎梏住腰身,随即猛的拉到了屏风之后,福娘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帮忙,却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在阻止和怕被人发现的两难下终究选了后者,堵在门口处看着前来的嬷嬷,一把合上了屋门。 \"嬷嬷不必进来,太子殿下如今在看书,娘娘也从宫中带了食盒,以防打扰,交给我便是。\" 见福娘说的肯定,嬷嬷有些犹豫,把手中的糕点递给了她,\"那劳烦姑娘待会儿端进去,太子殿下昨日说想吃这玫瑰花酥,奴婢这才做了些拿来。\" \"好,嬷嬷放心就是。\" 两人交谈的话同时也落入了屋内之人的耳朵里,裴宴礼紧紧的抱住她的腰肢,挣脱不得,按在厚重的木质屏风上,气息不稳的吞吐着,垂眸睨着身下爱恨交加的女子:\"你告诉我,为什么回宫后,让太医宣称有喜半月?\" \"裴太傅说的什么我不懂,本宫有喜自然是与皇上有关,何时有喜,哪里由我决定。\" 越容因和他对视,丝毫不退让,心里却慌乱的一团乱麻,见状裴宴礼反而稍微抬起身子,不可置信的扫视着她,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你在说什么?\" \"本宫能说什么?\"越容因趁机脱离他的身边,靠在屏风上,神色冷淡:\"太傅与我,还是不见面的好,我想清楚了,咱们间到底是段孽缘。\" \"孽缘?\" 裴宴礼气极反笑,瞧着嘴角勾起是在笑,眼圈却赫然湿红,硬生生的被逼出了一滴泪,氤氲了眼角。 控制不住,紧紧的拉拽过她,粗喘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脖颈,谁人见了不得不叹息一句,昔日清贵的君子被逼成欲念裹挟的庸人。 他摸着她的腹部,一字一句的质问:\"你敢说肚子里不是我的种?\" 第49章 昆山玉碎 屋外忽而狂风大作,吹的门啪嗒作响,屋内却是安静的可怕,连心腔的跳动声都放大了无数倍。 裴宴此的话一出,清晰可见,女子脸上的三分玫瑰艳色也尽数退却,只留下苍白无力。 \"这不重要,我腹中的孩子,只能是皇室血脉。\" 这话带了点难言的涩意,可说出来,却舒畅了心头的憋闷,越容因看向他,眼底似有柔光:\"人事易变,孽缘也该当断了,不可一错再错。\" \"呵。\" 眼前的女子那样娇柔,无论是初见的仲春,还是那夜的晚秋,划破长久的暝寂,走进了他心底。如今,却冷淡市侩的撇清一切关系,连同腹中和自己必然有血肉亲情的...孩儿。 裴宴礼神色凄惶,像极了回到了幼时那年,母亲发现父亲迎娶外室,他一人被留在公主府的深夜。 他或许从未读懂她。 极剧的痛苦撕扯着神经,太阳穴上青筋凸起,神经尖锐刺痛的跳动着,像有无数根银针扎了进去,却如何都拔不出来。 低下眉,却只能看到为了特意见她时,穿了藕粉蜜合色的绸衫,何其可笑。 他来,是为了求不与心上人分离。 而她来,却是为了恩断义绝。 \"你够狠。\" 裴宴礼彻底放开她,缓缓退离了几步,眼底湿红的异常,瞧起来就像是被欺负的小郎君。 他压抑不住胸膛的猛烈起伏,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就像是为叩佛跋涉千里,跪第祈祷的香客,眸底暗藏了丝期冀:\"你爱我对吗,阿因,只是因为你害怕有喜的后果...所以你才放弃我,对吗?\" \"我可以安排好一切的,好吗?\" 他说的语无伦次,连带着哽咽的颤音,全然不像昔日矜贵玉质的\"世家第一郎君\",越容因见他眉宇都垂了下来,高挺如山崖,为她落入尘埃,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意和零星的一点怜惜。 裴宴礼突然话语顿住,看着她杏眸里闪过的怜惜之情,绝望之中又涌起了零星的最后的一点火苗,支撑着他。 怕吓到她,裴宴礼卑微的匍匐下身子,尝试着拥住她的双臂,音色轻柔到近乎为无,再清脆的音色也难遮住其中的颤抖与小心翼翼。 \"相信我好吗,阿因,相信我。给我们一次未来,给我次机会。\" 手下的腰肢堪为柔柳扶风,盈盈一握便只觉得纤柔无比,他不敢用力,只敢轻轻握住。 想努力让她回心转意。 他却只感觉到被囚禁在掌心的玉手,缓缓抽出,连同着他心中微弱的光,以不可逆转的速度抽离。 犹如剥皮抽骨,痛的异常。 恰时床榻边有了动静,越容因深深的凝视着这双翠浓流照的剑眉,不忍直视他的双眸,淡淡启唇,\"没用的。\" 她决定好的事,不会转圜了。 周承之未曾想到自己醒来时,那越妃娘娘竟然离开了,不过提来的食盒和药汤还在,闻起来怪香的,见太傅傻楞般的站在屏风处像个石塑,他小心翼翼的下床凑近,\"太傅,刚才背完了书册,如今孤要用膳了,可要一起尝尝?\" 裴宴礼并未回他,周承之继续追问,谁料却见太傅垂着的头突然抬起。 ?周承之愣在当下。 他没看错的话,太傅竟然红了眼? — 回宫后,太皇太后拆人送来贺礼,连带着后宫诸位妃嫔,除却柳贵妃不冷不淡的送了些贺礼,其他人的倒是都不错。 陈昭容送的护胎药师佛、红玛瑙石手钏,纯妃送的多子石榴像等等,甚至宗族皇亲为了攀附她,也送进了不少贺礼。 如意正收拾着贺礼,准备抬进库房,却忽然从其中发现了陈王府送来的东西,似乎还价值不菲,连忙告诉了她,\"娘娘,陈王府自宫外送了贺礼来,似乎是纯翡翠的雕石两座。\" 翡翠价贵,更何况是纯翡翠的雕石,更是华贵无比。 见状,越容因接过礼盒,凝视一番,确实是极好的玉石,不知道陈王府为何送她如此贵重的贺礼。 虽然自己怀了龙种,但也不算什么必须巴结的人物,陈王身份尊贵向来深居简出,如何会想到自己呢? 越想越奇怪,可收来的礼万万没有送回去的说法,也只能让如意收进了库房。 本来狩猎之事就繁忙的异常,偏偏阿勒明珠却有空闲,日日来寻她说话。 午后天凉,陈昭容带着大公主来一同道贺,喂着琅意吃了几口柿子饼,就见到了殿外款款而来的身影,冲着她调侃:\"说曹操曹操到。她何时对你这般亲昵,小心居心叵测。\" 陈昭容说话向来直,越容因也不介意,带了两盒柿子饼让她给公主拿回去尝尝,\"无妨,正好解闷了。\" 毕竟自己也没有关门不见客的道理。 阿勒明珠毫不在意陈昭容试探的目光,朝她离去的背影端正的行了个礼就走进了殿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后,才开口提了正事:\"不知越妃娘娘可要随皇上秋收狩猎,一同前往?\" 不知阿勒明珠有何用意,越容因收起了本就不多的笑容,只觉得昔日爽朗单纯的美人面覆如今像是盖上了层薄膜,虚假的异常,她怎么也看不透。 \"全听皇上安排。\" 她打了个马虎眼,阿勒明珠有些失望的敷衍了几句就又借口离开。 就当越容因觉得好奇,让福娘花些碎银子去问问宫里洒扫的嬷嬷,果然得出了消息,阿勒明珠近些日子与纯妃走的极近,且食量大增,爱吃檀肉。 莫非对方也有喜了? 多重疑云下,她几乎没了安全感,日日送来的膳食必须太医尝过后才品尝,平日里能不进嘴的就不进嘴,战战兢兢之下小脸瘦了几圈。 周元鹤下朝来看,见着她清素瘦削的可怜,难得怜惜。 可嘴里絮絮叨叨的,只有几句念叨的干瘪话:\"朕今日刚见了表兄面色苍白、几乎瘦成了竹竿,给他允了假。因娘你如今也是身体不适,便好好休息,不必去操办狩猎之事,这些——交给柳贵妃便是。\" 裴宴礼生病了? 她没有回应皇帝,而是下意识的问了句:\"裴太傅,得了什么病?\" 第50章 忽起争执 窥视的目光落在身上,避无可避,带了些许沁凉的意味,周元鹤并未开口,她却觉得周身燥热起来,像被扼住喉咙,周身血流凝滞。 很显然,是她说错话了。 \"臣妾是在想,那裴太傅染疾,只怕太子殿下的功课难免会落下,皇上可要再另安排人暂替授课?\"越容因欲盖弥彰的解释着,笑意愈浓。 周元鹤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正好,让承之与他皇兄一同上课一段时间,他们两兄弟比较一番,也有督促警戒之效。\" 大皇子的师傅前些日子重病后,便一直由阮青微代课,谁料大皇子异常喜欢这位清俊儒雅的师傅,连夜里告诉柳贵妃要换人,经过一番考察,柳氏确定了这位寒门状元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最终上书了皇帝。 原本大皇子的师傅也是先帝爷在位时颇为敬重的经世大儒,皇帝考虑良久,最终还是定了原来的师傅与阮青微为其交替授课。 如今来看,太子也难免要接触阮青微了。 眼见弄巧成拙,女子清凌凌的面上难免晦暗了一瞬,皇帝若是愈发重视阮青微,他日成为驸马,岂非要影响她的路? 皇帝坐了片刻,叮嘱她喝药后便翩然离去,还未等她写信叮嘱长兄考虑换个法子,想尽办法拉阮青微下马,家里先来了信。 打开一看,心有灵犀一般,是越德琛的字迹,苍遒有力、龙飞凤舞,简而言之讲了府中近些日子鸡飞狗跳,温玉痕得知她有喜,一气之下竟然中风,府中先前伺候过她的奴仆竟意外的被暗卫掳走,然后又完好无损的放了回来。 眼见从前在府里伺候她的奴仆被神秘之人掳走,越容因眼皮一跳,心里忽而有了不好的感觉。 果然如她所料,接下来的话中,长兄提及了此事缘由。 被放回来的奴仆说都是在夜里落单时,被屋檐顶上武艺高强的暗卫劫走,被蒙住双眼捆绑住,逼问越府二姑娘从前在府中的事,从小到大,一一说来,甚至问及了从前她有无心上人,具体是谁诸类的问题。 其中目的,如明月昭昭,显然与她有关联。 越德琛最后温和劝慰她,奴仆并在透露过多的事,也都贬到乡下的庄子里了,让她莫要焦虑,只注意自己在宫中谨慎小心,安心养胎。 显然,被掳走的奴仆并未对越德琛吐露说出大实话,为了保命,没有提到她与阮青微昔日的关系。 可是,面对黑夜中可能会丧命的威胁,奴仆们还敢如此淡定的撒谎吗? 越容因摸了摸腹部,忍不住冷笑出来。计划此事的人究竟是谁,不言而喻,正是孩子他爹。 罢了,知道了又能如何,知道她是何等见利忘义、唯利是图的冷血女子,正好也让他趁早死了对自己的那份痴心。 — 日子如蜉蝣一瞬,白云苍狗般呼啸而过,半月过去,除却太医来诊脉,越容因再未与宫外之人有接触。 狩猎安排出宫的人选已定,户部安排主要事务,连同内务府需要安排适量的伺候人选:嬷嬷、宫女、御膳房所带的厨子、洒扫的太监等等。 所带的吃食,如干粮:馍、干蒸面、稞饼,其他蔬菜肉类带了好携带的便有:洒了盐、椒粉的肉干、瓜类、晒干的蔬菜片等,除此之外的零嘴便有果脯、蜜饯、各式糕点。 柳贵妃执意请求让越妃留宫,说她怀有身孕不宜四处走动,实则狩猎听起来需要武力,但妃嫔和皇子皇女并非必然要上场,只需搭营帐观看即可。 只是路途遥远,狩猎场所位于京州偏北的漠河草原一带,先前曾设立好的林场,风景秀美宏伟,丰草肥沃,一片昂然之景。 见柳贵妃提议,周元鹤怕她一人留在宫中烦闷,特意寻求了她的意见,自己决定,越容因自然想跟随出宫看看,确保了路途平坦就答应了下来。 阖宫选中的妃嫔与宫人都欢庆即将出宫,连福娘向来稳妥的性子也多了几分欣喜,便摆弄花草,边看向她,有些激动的幻想:\"娘娘,奴婢还从未见过草原呢。听闻草原的马儿比京中的更雄壮,草比人都高,真想看看。\" 听了她如同稚儿一般的话,越容因无奈摇头,闲适的笑意也荡漾开来,\"去了便知道了。\" 主仆几人交谈着,却听到了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甚至未经通传,直接就想闯进内室,福娘连忙探出头去就要阻拦,嘴里还警告着:\"你们这些侍卫怎么也不拦着些!大胆,是谁不经过通报,敢擅闯福宁宫。\" 她正巧对上匆匆而来的李郑,对方满头大汗,两人差点亲上,福娘连忙退后了半步,声音瞬间弱了下去:\"李公公,您怎么这样来了?\" 对方是皇上身边的主管太监,她不敢妄言,但语气里的疑惑和震惊却显然易见。 越容因一听是李郑前来也有些吃惊,他一向有礼数,必然有要事,果然李郑匆匆的绕过福娘,冲着她飞快的行了个礼,气喘吁吁的说着。 \"娘娘,不好了。刚才裴大人入宫述职,大约是劝皇上莫要狩猎带如此多的人,难免兴师动众。本来不过是提议,谁料皇上生气,竟然与裴大人争执起来,气势一下子到了剑拔弩张的姿态。\" \"然后呢?\"越容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裴宴礼生着病入宫劝告,怕是在意她和腹中的孩子。 李郑的脸几乎要耷拉了下来,一副哭丧的样儿:\"然后裴大人大约本身就在病中,竟然在勤政殿内当场吐血晕厥,一阵人仰马翻。太皇太后听了震怒,竟当场落了皇上的面子,又安排了太医到长春殿诊治裴大人。皇上现在还在生闷气呢,奴才这才来求您劝劝皇上,注意身子。\" 可他显然失误了,自他说完,就见这位越妃娘娘也像失了魂魄一般,茫然的盯着自己,不言不语,像个傀儡娃娃。 \"娘娘?\" 李郑低低的唤了她一声,越容因才回过神来,眸子聚焦到了一处,声音里带了不自知的颤音:\"你说——裴大人,他吐血了?\" 李郑傻了眼:\"娘娘,奴才说的是皇上正——\" \"本宫知道皇上生气。\"越容因音色猛的一提,又迅速低了下来,欲盖弥彰的补充道:\"太皇太后缓和了姿态,皇上才能消气。本宫是想说,裴大人若是无事,皇上与太皇太后自然会相安无事。\" 这一番话并不有可靠的说服力,李郑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作揖就要退下:\"裴大人之事奴才不敢多问,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娘娘若无事,可以去劝劝皇上,皇上生气连早膳也未吃。\" 李郑走后,越容因一个踉跄就要倒下,被福娘一把扶住,再起来时,福娘震惊的看着她,指着她的眸子,小声呢喃:\"娘娘,你哭了?\" \"本宫没哭。\" 越容因刚想辩解,双手一摸,却摸到了一道湿湿的泪痕。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身旁面带关切的福娘,迷茫无比,\"福娘,我是不是一开始便错了?遇上我这般的人,怕是他的劫。\" 福娘见她神色痛苦,眼眸红的湿润,喉头也哽了涩意,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娘娘,您要不要借替皇上安抚太皇太后的由头,去看看裴大人?\" 第51章 重病晕倒 李郑脑子一向好用,算是宫中最工于心计的奴才,他隐约察觉出了越妃似乎有不对劲的地方,却又不知指向何处。 裴太傅虽是臣子,也是皇亲,天子表兄,太皇太后亲外孙,先帝爷也曾关照有加,倒也没养歪了,可性子却古板倔强,也不看看是同谁争论,脸色青白成那副模样还同皇上争辩,把自己活生生气吐血了。 话说回来,到底还是皇上难办。如今这个形势,总不能把昏迷的裴太傅拽起来再处置一番。 皇上生病,急坏的可是底下的太监。 不再思索其他,李郑更加焦灼,两个小短眉拧成了滑稽的囧字,哀求道:\"娘娘,您先莫管其他人了,现在只有您能劝皇上,柳贵妃来了也不管用,都不见。奴才提了您,皇上才有点反应。\" 拂尘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越容因凝视着拂尘,刺痒的毛,恰如春意浓浓的那夜,男子低下的下颌,优越分明,却带了微不可见的青涩短须。 亲吻交合时,炙热的唇落在她的眼上,连带着下颌处的短须落在细腻娇嫩的肌肤上留下刺痛痒麻的感觉。 如今这麻与痛,穿梭时空,重重的烙印在了心底。 到底,她终究还是沦陷了。 \"本宫现在就去看看皇上。\"听到越妃的回答,李郑立马福身退却。 越容因更衣后,便匆匆的前往勤政殿处,殿外宫人静若寒蝉,吓得不敢多言,柳贵妃站在殿外,有些气急败坏的开口:\"本宫进去瞧瞧皇上也不行,还是你们这些奴才能照顾好皇上?\" 她说完,把身侧的大皇子往前推了一把:\"本宫不进去也罢,皇上此刻必然愿意见孩子,你们这些奴才,总不能贸然把皇长子拒之门外。\" 可过了片刻,赶回来的李郑连忙拦住犹豫后就要开门的小太监,站在柳贵妃的跟前,面带苦笑:\"娘娘稍安勿躁,皇上病中说了不见您,大皇子也请一块回吧,省的惹皇上生气。\" \"你——\"李郑是皇上身边的人,柳贵妃也不敢怼,可看了眼不远处的小轿,一眼看到了福娘,冷笑:\"皇上不见本宫,难道愿意见她?\" 李郑沉默不语,答案不言而喻。 见此情形,柳贵妃气的不轻,拉起大皇子的手便愤愤离去,与小轿擦肩而过时难免怼了几句,越容因没心情搭理她,任由她说完解气离开。 周元鹤果然气的不轻,一躺下轻微高起的颧骨让整个温和的脸平添了几分戾气,可看到她一来,又刻意笑的清雅,交杂起来反而显得有些怪异的和谐。 越容因瞥了眼,有些意兴阑珊的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手叹息,安慰的话像刻板的木偶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皇上莫要生气,臣妾瞧您都气坏了,快躺下歇歇吧。太皇太后到底怕您清誉受损,传出去苛责臣子的闲言碎语,实则为庇护您。再说您贵为天子,万万不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周元鹤看人看事不含糊,知道太皇太后偏疼姑母之子,可今日之事,到底是僭越了他皇帝的身份处理的,昔日说好放权,真遇到涉及自身利益的事,又企图拿身份压制他。 心里如同千年寒冰一样,满是凉意,可到底不愿破坏自己在因娘心中的形象,裴宴礼点点头:\"朕懂你的意思,放心吧。瞧见因娘和孩子,朕也好了几分。\" 他伸出手就想摸摸眼前之人瘦削的腹部,两人情爱的结晶就在此处,一时间,他本有些清冷的眸色也柔和了下来。 努力摆脱僵直的感觉,越容因看着周元鹤温柔的动作,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试探开口:\"臣妾曾为太皇太后抄写过经书,想来也能说上几句话。臣妾请求皇上,可否让臣妾去长明殿一试,劝太皇太后消消气。\" 见周元鹤不为所动,她咬了咬贝齿:\"皇上,您和太皇太后的祖孙情,万万不能叫此等小事磨损了去。裴太傅能惹您生气,也是因为皇上您重用他,看重他,您到底还是在乎太皇太后和裴太傅。若真是个昏臣小吏,只怕皇上直接轰出去了,何苦争执还巴巴儿的气坏了自个儿呢。\" 沉寂了半刻,燃烛明灭须臾间,周元鹤的叹气声传来,夹在空中带了虚无的缥缈,\"去吧。\" 得了同意的话,她压下心中焦躁,伺候完他喝药后才起身前往长明殿,殿内烛光辉煌照亮满室,白日里也是静如菩提空明,太皇太后见是她来,手中释卷也不曾松开,鹤发上盘顺着枚木簪,唇角微垂,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来了。\"太皇太后悠远的声音从上传荡下来,不甚温和,\"皇帝让你来看哀家?\" 看样子还窝着很大的火气,越容因敛下眉开口:\"臣妾不为皇上而来,是为了太皇太后来。\" \"为哀家来?\" 伴随着一阵嗤笑,越容因只能平视看到她的靴底,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还是温和重复:\"皇上计挂您,所以此番来,臣妾只想看看太皇太后娘娘是否安康。您是皇上最敬重的皇祖母,即便是有什么事发生,也不会有什么龃龉,所以臣妾只惦记您的身子。\" \"哀家没事。\"听了女子的话,太皇太后面色上到底缓和了几句,\"有事的是伯岐。\" 见她怀有身孕,柔怜的像只雀儿,太皇太后嗫嚅了片刻,到底没狠下心让她继续跪着,刚要开口让她起身,却见偏殿处出现了道瘦削身影。 帝释蓝的里衣空荡荡包裹着骨头分明,堪称嶙峋的身影,平白的身高八尺,只觉得如同竹竿般瘦高易推倒。 \"你怎么出来了?\" 风大,窗牗被吹的啪啪作响,见他出来,太皇太后连忙让嬷嬷替他披衣,可却被一把推开。 身影被烛光拉到拢长,摇晃的走近,沉默作揖,嗓音哑到听不出原声:\"皇外祖母,让...越妃起身吧,此事与她无关。\" 第52章 恩断义绝 蓬荜生辉的内室外,雕檐玲珑可见蓊郁的树横折下垂木。 嬷嬷连忙拿了件两层厚的大氅披在男子高瘦的身上,他全然顺从,任由他人替自己披衣,目光刻意避开某处。 \"哀家没为难她。\" 太皇太后看着他,难掩心疼的深色,秀丽的眉眼深邃含着温情,让人递了汤药上来:\"太医让你静休,怎么不在殿内好好休息?哀家不会为难任何人,左不过是——\" 大约想到对方是谁,稍微顿了一下,\"是旁人的错罢了。\" 身旁人搀扶起了自己,越容因不敢抬头看向那处身影,只垂着头颅起身坐到了一侧。 一左一右,两人如泾渭河水,相隔的分明。 见女子在台下静静的喝玫瑰甜汤,太皇太后盯着她的腹部看了会,又投向清绝的孤影,摩挲着手中的佛珠,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状似随意的问道:\"哀家记得你母亲提过,你似乎瞧不上你那表妹,纳妾之事又没了影儿,那你提到的闽州女子,如今可还在闽州?何不接入京州,也好留在身边儿。\" 知道眼前这孩子看起来孤傲薄情,实则是个痴情种,太皇太后为了他的婚事为难了许多年,如今被他这一病刺激的不清,思来想去,身旁有得有个伺候的女子陪着,不然瞧起来冷冷清清的。 身份卑贱的庶出姑娘也不打紧,只要家世清白,随便让个宗亲认作养女出嫁,也算是体面人了。 福娘眼见太皇太后的话说完,主子的面色更加魇白了一寸。 心上的蚂蚁如同在热锅上踱步,酥麻难耐,夹杂着几缕辨不清的酸楚之意,越容因终于抬头看向一双垂下的俊眼,修长的眉墨被郁色劲染,看起来像失去生机、枯败的野草。 ...又或者是像极了被丢下的孤家寡人。 裴宴礼抬眉,努力避开那道隐晦的视线,专注的看向台上关切的老妇,外祖母年事过高,他如何能再让她操心呢。 \"儿臣与她已断了关系。\" 清简的话一说出口,越容因的手瞬间深深拢紧手下的汤盏,力度之大,光滑的手背处暴起几条细长的青筋。 掩饰失态,她连忙端起汤盏来仓促的酌引了一口,从刚才她进入殿内到现在,裴宴礼没有一刻看向自己。 大抵是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决定放手了吧。 得偿所愿,她应该欣喜万分,可半掩的眸难以克制的湿红了一片,连带着手部的动作也颤抖如摇颤花枝,吸引了他人注意。 见她行为有些失态,还以为是刚才自己威慑过重,还在恐慌中,太皇太后低唤了她一声:\"越妃,莫要多虑,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宽心便是。\" 到底见她身怀有孕,再加上责任在皇帝与其他人无关,太皇太后也没再为难她。 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面前之人,太皇太后听了他说断了关系颇为惊诧,听女儿说时,还以为伯岐与那女子已然有了夫妻之实,只是把那姑娘安置在了闽州做外室,防止他人冷眼看待她卑微的身世。 既然断了关系,那相看人家的事便不能再推脱下去了。 恰时嬷嬷端上药盏来,裴宴礼一饮而尽,仿佛苦涩的汤汁不过是淡味的白水。随即轻抿唇边,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扫视一圈,见越容因神思微倦,太皇太后眼波微动,笑着唤她:\"越妃入宫多年,如今难得有喜,到底哀家瞧你是个有福气的。\" 见太皇太后话锋突转,两人皆是错愕,越容因微福身,眸子轻抬扫了一眼,不明白她肚子里打来什么主意,只好乖巧回应:\"多谢太皇太后抬爱,臣妾有喜大约是上苍眷顾。\" \"是,到底夫妻美满,男女和乐,是人间最大的喜事。\" 太皇太后乐呵呵的应答着,像是一唱一和似的,随意道:\"有妻有子,才不枉来人世一遭。伯岐啊,就像越妃说的,你也该找个合心意的姑娘,好歹生出个嫡长子来继承家业。哀家不逼你,哪怕生一个也好,总归莫要再拖来。\" \"越妃,你说哀家说的对吗?\" 最后一句,太皇太后把烫手山芋抛给了台下安静的女子。 终于感觉那道漠然的视线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越容因抬眉,小鹿般清柔的瞳孔对上双冷漠到极致的眼睛,里面空寂的可怕,看着自己,又仿佛透过自己看向旁人。 她一阵心慌,又殊而垂下眼睫,淡淡回道:\"太皇太后说的极是。\" 突然一阵嗤笑声传来,太皇太后看向突然抿唇轻笑的右方,伯岐脸色惨白,眸子里却亮的惊人,没有看向自己,反而是看向了越妃的方向,执着的可怕,唇微勾,又觉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越妃娘娘说的太多了些,微臣的事,与娘娘无关。\" 以为是谈起他的私事,惹怒了他,太皇太后连忙打着马虎眼,生怕裴宴礼再吓到了本就胆子小的越妃,于是连忙让越妃回去休息。 走到殿门口时,她却隐约听到了两人进一步的对话。 \"那你答应哀家,养好身子了就去看看有合适的千金便见一见,早些娶妻。\" \"是,儿臣会去相看,早日成婚...不再拖了。\" 送行的嬷嬷见越妃脚步顿住,连忙唤她:\"娘娘?\" 她被嬷嬷突然放大的声音吓的一个瑟缩,脚一抬却差一点要被门槛绊倒,直到落入男子宽厚温暖的怀中,抬眉,是正巧出来的裴宴礼。 对方立刻松开她,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咳嗽了几声,随即迅速的退离三尺,然后往偏殿处大步流星的走去。 甚至她连那句道谢声都未来得及说出口。 望着他离去的背景怔怔的发呆后,越容因避开嬷嬷探究的目光,有些无力的搀扶着离去,却未曾看见不远处窥探隐忍的目光。 裴宴礼摸了摸手上炙热的温度,看着逐渐远处的柔弱背影,只觉得心头的绞痛越来越厉害,刚才扶起她的刹那,感受到了腹部微热的触感,那是他们的孩子。 可惜......她不要他了。 纵然他用尽手段逼迫威胁,只会适得其反。 即便装的冷漠无情,也只能勉强维持住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可她...还是毫不在意。 想到前些日子让人探查的越府之事,或许阿因抛弃自己,有说不出的苦楚秘辛,需要好好看看那群奴才们供出的话里,到底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第53章 狩猎之途 太皇太后到底没再给皇帝冷脸,眼见周元鹤的身子也受了打击,顺便让长明殿的太监送去了些老参和抄录的宝经。 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关系缓和,皇宫中最尊贵的两座大山消弭了隔阂,底下的宫人们心情也松快了许多。 至于裴宴礼...刚好了些,却又在出宫后吐血重病。 这也是周元鹤窝火的地方,他的好表兄在宫里因和自己争执不休而吐血重病,好不容易治的差不多了送出宫,回到府里当夜竟然又晕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周远鹤放下手中的奏折,对面跪地的奴才连忙递上了密探:\"微臣查探了一番,发现大约是因为看了些书信。\" \"是何书信?\"他本以为表兄又突发重病是因为身体未愈,没想到竟然另有隐情。 想到大臣们纷纷上书求他开恩,饶恕裴太傅僭越之罪,周元鹤便一肚子闷气。 当日为狩猎之事争执到底是裴宴礼僭越了,后来他见表兄晕了过去,到底念在忠心耿耿的份上没再多加计较。 可偏偏裴宴礼出了宫又出了这档子事,倒显的他成了暴虐残酷的商纣王了。 血滴子连忙把藕绿秘袋中的焦黄碎纸拿了出来,呈上去,\"密探偷偷取来时已经被裴太傅烧毁了,裴府奴才衷心异常,嘴巴硬的很。不过这里头还残留着些内容。\" 周元鹤捻起一张被烧到熏成黄色的纸,只残留了依稀几个字——\"曾有情,许婚约,后断。\" 低嗬声从挺直的喉间发出,周元鹤勾起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没想到,是为了儿女情长的小事。这位表兄,到底不是个冷清冷性的正人君子,原来是个求之不得的痴情种。 想到自己妃嫔成群,如今因娘又有喜,难免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情绪,周元鹤的眉宇都舒展了,对着血滴子的音色也畅快了不少,\"让人继续盯着,朕倒是要瞧瞧,哪家的贵女勾引的他魂不守舍。\" 随即,心情愉悦的天子又\"宽宏大量\"的命太医院的人去太傅府诊脉,显出自己的天子气魄。 — 狩猎最终避无可避的定在了晚秋十月,微凉飒爽的天气更适合打猎,漠河一带气温要比京州更冷,因而福娘替越容因收拾所带衣物时,特意拿了几件夹袄、棉衣和厚的小褥子。 \"娘娘,狩猎一行难免颠簸,您何必要很碎而去呢,咱们留在宫中岂不是更好?\" 如意不懂越妃的脑回路,直性子的思路里她只觉得狩猎危险无比,难免会危害腹中龙子。 然而看得见的危险,就不算危险。 反而是宫内瞧起来平静如水,实则暗流涌动。皇帝与诸多妃嫔出宫后,那下毒的罪魁祸首之怕会肆无忌惮的把目标瞄准了唯一有喜的妃嫔。 越容因没过多解释,只是让如意把试毒的银筷放入食盒中一起带上。 此番前去狩猎的除却皇帝妃嫔、宗族亲王,器重的朝臣家眷也可一同前往,因而声势浩大,人群数量极为可观。 具体的狩猎名单在内务府手上,她让福娘借口拿月俸时,和总管太监交涉一番,看看具体前往的都有谁,不看不知道,一看竟然有许久未曾露面的陈王与陈王世子,阮青微和裴宴礼也赫然在内。 裴宴礼的名字列在最前头,朱笔大字,格外显眼。只是她不明白,都病重成这个样子,为何还要跟随大部队前去。 瞥去心头突如其来的烦躁,很快时间到了狩猎前往漠河行宫的日子,宫内由丞相暂代国事,太子等皇子皇女因过于年幼,也和太皇太后一同留在了宫中。 皇帝与妃嫔的车队位于前列,恰巧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到了京州与北州交界之地的驿站,由当地郡守安排享用午膳。 驿站占地面积颇大,前后占据几百里的地,通体建筑为常见的灰白色,分主楼一座,左右两侧是配院,大约有两百间屋舍有余。 马车队伍停下,排成长长的走龙一般。 刚下马车,耀眼的日光便落了下来,周元鹤已换了身浅嫩芽黄的常袍,居高临下坐在太师椅上,听郡守战战兢兢的讲述当地政务一事,连带着听了马屁一堆,见她下来,眸子瞬间亮了一瞬,上前扶住她:\"一路奔波,可还适应的了?\" 不远处柳贵妃一脸不耐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驿站中,她刚要开口回答,却见了不远处,一男一女,夹竹桃粉与景德蓝相交,俊秀与温艳对比之下,一对璧人格外登对。 两人相携而来,女子步伐如弱柳扶风,面带娇羞怯意,只是瞧着似乎腿脚有些不便,走起来时难免一高一低,却不妨碍通体江南诸暨的柔弱美感。 她垂下眼睫,淡淡回答:\"臣妾没事,路程尚远,臣妾陪皇上用午膳吧。\" 可周元鹤却不如她的意,而是敷衍的握紧她的手腕,心不在焉的笑着:\"不急。\" 男子的力气大到可怕,周元鹤拉着她,以避无可避的姿态迎上对面走来的二人。 女子款款福身行礼,只是弯腰时却踉跄了一步,被身侧之人一把扶住,暧昧升温,身高差苏感满满。 裴宴礼大掌有力,一把拉起苏萍,难免的身体接触让女子雪白的侧颜染上绯红,见皇帝眼神促狭,他仍旧神色冷淡:\"微臣参见皇上。\" 周元鹤目光来回扫视二人,忽而笑了一声,走上前大咧咧的拍了拍裴宴礼的臂膀:\"前些日子表兄不愿来,如今佳人相伴,怕是要乐不思蜀了。待回去,只怕朕要下旨做回月老了。\" 说完,他看向越容因,只盼着娇妾附和自己说几句,谁料因娘目色有些呆滞,眸子暗淡无光,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因娘?\" 听到声音,越容因才从虚幻的光晕中聚焦到了面前的两人身上。 郎情妾意,看起来格外般配。一路至此,裴宴礼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裴宴礼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不像前几日落寞萧瑟的如玉君子,反而像被夺了魂魄,装着圣人皮囊的俊美罗刹。 周元鹤捏了捏她的掌心,她有些无奈,\"有皇上下旨,这才算是金玉良缘。\" 对面的女子捂唇,羞涩不语,裴宴礼反而抬眉,高挺的鼻骨拔地而起,勾勒出寡薄淡影,露出几分漫不经心。 看向皇帝,似笑非笑,\"那臣先谢过皇上了。\" 第54章 惊险变故 驿站后院升起袅袅炊烟,北州已然靠近漠河一带,路多高大阔树,云稀地广,上的午膳也是当地特色美味。 醋溜的锅包肉、野鸡腿炖鲜的野菇、姜丝炒猪肝、粉条地锅贴,浓油赤酱的口味让吃惯了京州淡口的皇室诸人与朝臣宗亲颇为新奇,吃的可谓津津有味,周元鹤平日不思饮食,也配了两碟粟米饭吃的津津有味。 驿站内分桌规格也十分严谨,天子独桌居上位,其余人依次分散开来,团桌而食。 不远处的翁鸣古铜钟响起,提醒着该上路了,可越容因筷下的饭菜却仍旧堆的满满当当,福娘看了眼她,在耳畔低语:\"娘娘可是吃不惯,马车上还有些酸梅干,奴婢拿下来?\" 尽管音色低糯,可还是有许多人听到了。 周元鹤停了筷箸,关切之色溢于脸上,不动声色的让随侍的小厮把自己桌上仅有的那碟粟米枣仁糕端了过去。 柳贵妃见状,正吃的兴起瞬间没了兴致,阴阳怪气的看了眼那碟糕点,凑近了越容因调侃:\"妹妹还真是不同于常人,旁人都是三月后才害喜孕吐,妹妹这才刚一月有余,就有了反应?\" 听到孕期一事,越容因不自觉的捏了捏手下的枣仁糕,皮笑肉不笑,\"贵妃娘娘也尝尝这枣仁糕吧,酸溜溜的。\" 见她暗讽自己,柳贵妃又瞥见了皇帝听闻了动静就要抬眸,连忙收回了视线,气愤的把桌上唯有的一筷子鸡心夹走了。 众人都低头不语,毕竟与天子临坐压力颇大,可一道直直的视线犹如穿火箭矢,射了过来,越容因想努力忽视都不行。 再度抬眉,大约隔了两桌后的主位上端坐着个短须挺背的男子,眉眼昳丽,眼尾勾人心魄,可细纹烙印在眼角,似乎年龄颇大。 男子锦衣华袍,目色坦然的直视她,见她发现也毫不避讳,回以个淡然从容的笑。 越容因不得不也回了个笑,对方是名动京州、地位贵重的老陈王,天子皇叔,先帝幼弟,听闻生性散漫闲适,不喜规矩,又因不能生养抱了个养子,因此更是桀骜。 如今却为何又对她施以微笑? 思忖不得时,忽而听到了偏左处的桌前发出了少女的痛嗬声,众人望去,原来是苏侍郎的千金不小心起身时被裙裤绊了一下,磕到了桌角。 见状,同桌的苏侍郎与苏夫人还尚未有所反应,只见一道澜蓝的身影掠过,扶起少女,不顾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又重归于位。 嘴里正在咀嚼的粟米糕似乎没了什么滋味,越容因放下糕点,说不清涌上心头的是何滋味。 — 午膳后重踏上旅程,路途本大约有三个钟头,可马车行进却被意外被雷劈的百年大树所挡住,宽阔的官道上赫然横了颗三人合抱才能环住的树,平地而起的高度让人震撼。 树大约需有三十左右的宫人一同抬起才能拖走,见状最前方的领头侍卫连忙安排了随从的侍卫、连同体力好些的太监前去抬树,可这样一来,难免车队的护卫便少了一部分。 万籁俱寂中,周元鹤突然心头一跳,右眼不自觉的颤动了几下,天子的警觉提醒着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瞥了眼坐在马车外檐的李郑有些昏昏欲睡,他刚要踏出马车,谁料突然,从路旁的丛林中横空射出一只长箭,直直的插入马车外壁三寸。 力度之大,若非他退了一步,只怕脑袋要当场血溅落地。 变故突如其来,吓的环守四周的侍卫连忙拿起长缨,护成一团,还有嫌热的侍卫把脱下的盔甲忙不迭的套在身上。 后面的马车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马车外的嬷嬷宫女吓的不顾礼仪宫规,也想一股脑的钻进马车里,顿时乱成了一团粥。 李郑被长箭吓的双眼愣圆,连忙高呼:\"所有人护驾——有刺客!\" 在前搬大树的侍卫连忙警惕的撤回,可来不及了。 瞬间,如同黑色浪潮,一队整装待发的暗卫从周边茂密的丛林中倾泻而出,伴随而来的,先是成群的火箭从弓箭中射出,直直的瞄向最前方的马车,如天散火云,瞬间照亮了泼墨傍晚的天空。 \"嗖——\" 一支箭矢落在了中间的一辆马车上,瞬间火焰燃烧起来,像金黄的野兽吞噬着整座车厢,吓的马车内的人连忙仓管逃出。 暗处弓箭手射出的火箭与武艺高强的暗卫倾巢而出,即便是在场的是大内侍卫,本身赶路已经是疲惫不堪,到底也不占上风。 见状,侍卫将天子的马车团住,开出一条窄道提防着弓箭来袭。 在马车最前方的李郑拿起侍卫递来的长缨狠狠的往汗血宝马油亮的总毛上划出一道长长血痕,马儿瞬间发出刺耳悲鸣,飞快的架车离去。 其中围坐在马车四周防御的侍卫也被暗处的弓箭偷袭,几乎全部折损。 天子倒是突破重围离去,偏偏大半侍卫护送,剩下的马车被歹徒包围,手无缚鸡之力,几乎束手就擒,被五大三粗的黑衣人粗鲁的哄了下去。 黑衣人首领蒙面,只露了双眼睛,见天子马车离去,也迅速派大半的人追过去。 越容因见状,神思不定,抚摸了有些许坠痛的腹部,与福娘互握着手相互安慰,偏偏车帘被一个粗壮的大汉掀起,男子脸上瞬间露出了惊艳舔馋的邪笑,冲着车外喊道:\"爷,是个漂亮妞!\" 见男人目光如蛇粘腻,她的心头沉了一瞬,因为紧随其后的,是车外蒙面人首领的回应,\"带下来,应该是狗皇帝的妃子。\" 这群歹人到底是谁?与皇帝有仇,她岂非要落入无人困境。 想到被折辱,被践踏的场景,看着周元鹤马车匆匆离去时扬起的尘土,她更是心头讽刺不已。 说到底,天子之心凉薄如厮,自顾自的逃走了。 就在车外的蒙面人以为除却仅有的一些侍卫,剩下的皆是俘虏时,突然,几颗红色的火折子从后方的马车处抛过来。 瞬间,周边烟雾弥漫,浓雾四起,伸手不见五指。 见状,越容因反应迅速,连忙艰难的用头上的钗子解开捆绑的麻绳,躲避大汉沉重的脚步声,蹑手蹑脚的重新上了马车,狠狠的把钗子扎进马的后背之上,刺痛让马儿迅速撩蹄子奔跑,\"哒哒\"的离去。 她,连带着本还未下车的福娘总算逃过了一劫,还未细想是谁抛出的烟雾弹,谁料黑衣人迅速追了上来,哪怕看不清方向,可沉重的马蹄声却哒哒作响。 匕首再次扎进黑马紧实的皮肉之中,还未等黑衣人追上,同样的一辆马车却出现了在她之后,看到同样的车徽,她心里松了口气,谁料驾车的人脸逐渐靠近,露出的——却是裴宴礼。 直到马车与她的马一起并行,裴宴礼所架的车帘掀起,内里竟然是苏萍,迁怒显然惊慌未定,回头看了眼即将追来的黑衣人,又看了眼她,面色关切:\"越妃娘娘,您没事吧?\" 马车滚滚而行,颠簸不堪,可裴宴礼却专注的架车,甚至不曾扭头看一眼,还不如平路相逢的少女关心她。 这等险境下,越容因也顾不得在乎心头那点涩意,看了看后头即将追来的黑衣人,烟雾即将消散,若是不摆脱,怕是要被追上了。 她向苏萍指了指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小道,道路崎岖适合摆脱追赶,苏萍见状立马会意,艰难起身,跌跌撞撞的贴近裴宴礼的耳侧说着,难免有肢体接触,亲昵不已。 垂了眸子不再看两人,越容因再次催促了下车夫,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向了小路,随即密集的黑点也紧紧跟随的进入羊肠小道中。 再往里走,小路泥泞,黑衣人的靴子难免沾泥难行,就在两辆马车与黑衣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时,谁料黑衣人的首领竟然拿出长长的金弓。 如今烟雾消散,视野清晰。 越容因掀开车帘,害怕的往外探去,谁料突然听到声嘶力竭的呼唤:\"进去!别探头!\" 伴随着话语落下,长长的铁箭划破长空,精准的射向了马匹,刺进皮肉之中。 悲鸣声传来,马儿哀嚎的瘫倒在了地上,任由马夫如何呼唤和踹打也没起来。 越容因惊慌失措的缩在车厢内,马车安静停下,她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和车厢外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黑衣人首领矫健的身影迫近,掀开车帘看着她,神色幽深,就在两人视线对峙时,裴宴礼持剑而来,玉冠泠然,堪称俊美的脸上紧绷着,冷凝的看向黑衣人。 \"放开她。\" 两人互相对视,掂量着对方的本事。 显然黑衣人首领熟悉裴宴礼,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笑声,\"裴太傅?一届文臣,也敢持剑装腔作势。\" \"试试看。\" 刀刃锋利映出男子笔挺的侧脸,寒光乍现,黑衣人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狠狠的掐住了身侧女子的脖子。 越容因被大掌禁锢,她瞬间无法喘息,连忙伸手挣脱,谁料却越来越紧,脸色也逐渐变青。 就在裴宴礼面色一变,狂奔而来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哭声。 \"太傅——救我!\" 顺着声音回眸,只见另一辆马车上的苏萍也被赶来的黑衣人狠狠的掐住了脖子,娇嫩的容颜满是惊慌失措,瞧着可怜巴巴。 眉目含情的看着裴宴礼,仿佛看着唯一的救赎。 黑衣人顺势松开越容因,只虚掩着按住她,蒙面唯一露出的眼里带了点不羁的笑意:\"她,还有我手下的人,你——只能救一个呢。\" \"让我猜猜,你会选哪个?\"声音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和看一出好戏。 风停了下来,头发也安静的垂落着,一派沉寂中,越容因高高提起的希望随着男子纠结的面容逐渐落下,直到沉到了冰冷的水底。 \"只是最后一炷香的时间哦。\"黑衣人\"好心\"的提醒。 \"我选!\" 越容因抬眉,只见裴宴礼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辨不清晰,薄唇轻吐,手却指向了距离她——相反的方向。 怔忡中,她看见苏萍被飞奔而去的裴宴礼一把搂入怀中,歹徒被一剑刺喉,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黑衣人首领贴近她的耳垂,看着她因绝望而流下的泪珠,恶意满满的提醒:\"瞧瞧,这么美的可人儿,他竟然见死不救,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越容因见此,眼底浮现起空寂的绝望,反而释怀了所有的执念,摸了摸腹部,灿然一笑:\"烂泥一样的人生,本来就不可惜。\" 人生如大梦一场,她以为得到的,也不过是水月镜花,恰如流沙逝于掌心,终究是一场空。 无论是天子之爱、爹娘之爱,还是如今...腹中孩子的亲爹。 没人教会她如何为人,没人爱她,不过她也得了自私自利的心肠秉性,如此结局,她不怪裴宴礼,不怪任何人。 只盼来生,腹中未出世的孩儿,能寻个好些的爹娘,安乐一生。 只盼自己,再不入轮回。 对上裴宴礼漆黑的双瞳,女子秾艳的眉眼舒展开来,哑声张口。 \"裴宴礼,祝你我来世——再也不见。\" 第55章 逃至荒庙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身后突然传来嗡鸣箭簇的声音,划过车壁,狠狠的刺入了黑衣人首领的后背。 越容因绝艳的侧颜也溅上了鲜红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阵划破皮肉的撕裂痛感席卷而来,黑衣人吃痛的松开她,自顾自的蜷缩成了一团,见状其余黑衣人连忙抬头向路旁的高处陡壁望去,却只能见到极快移动、几乎看不清的身影。 警铃大作,几人就要上前先去扶住首领,忽然刚才还在陡壁处的身影一跃而下,紧随其后的便是数十个身经百战、从容冷静的灰甲将士。 为首的身影直冲着黑衣人首领而来,手提大刀,寒光照血,犹如杀神降临,其余人则包围了剩下的黑衣人,双方交战。 正捂住腹部吃痛的黑衣人没注意身后的动作,被猛的一脚踹下马车,尘土瞬间扬起黄雾。 越容因踹完后连忙拿起他遗落的长缨,抵住对方的脖子,让他不敢蠢蠢欲动。 仔细凝视来人的身影,竟然是陈王殿下。 饱受腹敌,又身受重伤,黑衣人首领自然打不过整装待发而来的陈王,勉强承住了几下肉搏,可随即又被陈王狠狠的踹趴在了地下,只见蒙面黑布被一把撤下,露出了一张面若桃花、俊秀如女子的年轻男子面庞。 一双浓墨似的桃花眼,竟然与在场的陈王、还有裴宴礼有几分相似。 \"小七?\" 陈王惊愕的看着地下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没有儿子,因此十分喜爱皇兄的孩子,尤其是福王,小七,生的精致玲珑,幼时爱缠着他回陈王府。 经年过去,先帝夺嫡之乱后,他只知道福王被皇侄囚禁在了福王府中,像被豢养的金丝雀,再不能出来,就是个皇家的傀儡。 \"皇叔,放过我吧。\"少年黑发长眉,眼神皎洁无害一般,拉住陈王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你是如何逃脱出来,竟然又刺杀皇上。\" 陈王痛心疾首的质问,手下动作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见父王似乎有情绪波动,一旁的陈王养子周生辰眼底浮现了抹嫉妒之意,连忙提醒:\"父王,越妃娘娘还在马车内。\" 回过神来,陈王看着眼前兵戎相向的两军,又看了眼裴宴礼的马车,掀起车帘,对上张香艳却格外苍白的秀靥,努力挤出温和的嗓音:\"越妃娘娘,此处不宜久留,您先让裴太傅的马车逃离此处。\" \"好。\" 惊魂未定之下,越容因连忙走出马车,对上裴宴礼冷然的视线,他有些微妙的伸出手,通身都是毫不关切的漠然,唯有语气里带了点焦灼之意:\"快些上来。\" 心下沉寂的涩意与绝望又喧嚣着卷土重来,女子努力呼吸压住想转身离去的欲望,刚要伸出玉手接过去,谁料身后又传来另一辆马车的哒哒声。 尘土满天,拉出长长的车辙印,马匹抬起前蹄嘶鸣,马后露了张清瘦的脸。 阮青微同时伸出手,与左侧马车上的裴宴礼两人一左一右,像给鸟儿伸出了橄榄枝一般。 \"娘娘,微臣来迟,快些上马吧。\" 阮青微音色急迫,看了眼身后倒地的福王,平素深沉隐晦的脸上满是焦急,压低了音色:\"有什么事不是现在计较的时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左右两边都是伸出的双手,女子澄澈如水的眸子里再次浮现起了刚才发生的所有,被福王要挟、被裴宴礼舍弃...... 她隔开众人,穿过人群看向雀蓝衣袍的青年,大掌骨节分明,上面凸起了几根明显的青筋,是习武人常有的特征。 固执的伸在半空中,仿佛提醒她快些过来。 可惜太迟了。 越容因转身搭上另一人的手上了马车,连带着福娘连滚带爬的也上了车。 见马车扬长而去,苏萍探出马车外,看向唇峰微抿的青年,怯怯的戳了戳他硬朗的后背:\"太傅,咱们也快点走吧,这里不安全。\"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小道。 天色渐黑,灰蓝色的天穹遮盖了光线,周元鹤的马车离开的极快,已经回到了北州的郡守府,而她们甚至来不及赶在天黑前回到北州驿站了。 小道驶出后是宽阔的丛林石子路,曲折绕回后到了一片荒郊野外的侘寂之地,野草高过人腰,绿原荒凉,马儿累了一天,连忙低头啃噬野草,从嘴里咀嚼吐出的热气转着圈儿的飘向天际。 北州气温差大,夜里几乎接近初冬般寒凉。 见状,阮清微拿起望远镜看了四周确信无人跟上,遂掀开车帘,看向她,少女面颊微白,额头上沁出密密娜娜的汗珠,瞧起来疼痛异常。 此时见四下无人,他也不再掩饰情愫,连忙扶起越容因,一把横抱起就要下车,却被福娘一把拦住:\"阮大人,我来扶娘娘就好了,您是外臣,不该与妃嫔有直接接触,烦请引路就是。\" 两人静默对峙时,越容因强忍着腹部突如其来的不适,按住车檐起身,像摇摇欲坠的不倒翁,看了眼马车外似乎有座荒庙,于是指向那处开口:\"别说了,扶我过去,今夜便歇在那处。\" 两人不再多语,架着她下了马车,同时,另一辆马车上的少女与青年也下了马车。 苏萍连忙跑过来,先是拘谨的行了个礼,随即看向她,眼尾带了点娇羞的憨意和怯弱,\"娘娘,臣女今夜也无处不去,不知...可否待在娘娘身边,也好伺候您。\" 尽管面对身旁端雅高华的太傅心猿意马,她也不会忘却女儿家的清闺有多重要,如今突遭变故,母亲与父亲只怕跟随剩余的人马安置在了某地,她除了依附裴太傅和越妃娘娘别无他法。 想起刚才纷乱时裴太傅斩钉截铁的选择了自己,心里像裹了蜜糖一样甜,可不知这位越妃娘娘是否会怪罪于她。 还没等主子说话,福娘先拦在越容因身前,没个好气的递过去一个水瓢,颐指气使:\"呶,先去给娘娘打些水喝。\" \"这——\" 苏萍看了不远处漆黑的野泉,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于是面带求饶的看向身旁的裴太傅,希望他陪自己去一趟。 可裴宴礼静默不语,连余光都没有给她半分,眼神全然凝视着面前似乎有些不适的越妃娘娘,有些欲言又止。 第56章 情敌见面 阮青微看了眼苏萍,又看向裴宴礼,大约是联想到了什么,冲着青年作揖行礼:\"裴大人,此处有微臣守着,您放心便是,马匹我会牵到寺庙处绑住。\" 谁料他说完,对面本还算温润的裴太傅忽而变了脸色,一脸漠视的睨着他,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自己就像个乞儿一般。 略过心头的不适,他刚要再开口劝说两句,谁料裴宴礼直接忽视,掠过他的身侧自顾自的接过苏萍手中的水瓢,\"我去吧,你不必跟来。\" 见裴太傅丝毫不理会自己,阮青微的脸色青白交加,不明所以为何这位裴太傅对自己意见这般大。 走入寺庙中,荒破的牌匾结满蛛丝,庙内褪漆的佛像仍旧面目慈祥,旁边还有几根崭新的火烛尚未使用,蒲台旁边还有口大缸,里面满当当的雨水。 荒庙上方是茅草铺垫,遮风挡雨算是足够了。 福娘和苏萍两人去马车上拿携带的干粮和火种。 越容因靠在蒲台上,身上瑟瑟发抖,阮青微连忙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却被一把按住。 \"在这里你和我装什么呢,赶紧披上别着凉了。\" 青年的语气算不上太好,面色冷凝着,手下的动作却温柔,越容因看了他笔挺的下颌一眼,蒲扇似的睫毛颤动着,又松开了手:\"他们马上就回来了,注意些吧。\" \"注意?\" 阮青微笑了声,点燃了支火烛,半明半灭的光影勾勒了俊美侧颜,\"早早勾引我的时候,如何就能想到今日呢。\" 嘴里毫不留情,可她却知道,对方对她还有情意,只是不知这份情意中夹杂了几分的恨。 \"抱歉。\"她终究还是说出了迟来的道歉,毕竟这次是他救了自己。 \"你长兄对付我,是你的主意?\" 阮青微舀起瓢水,随即倾泻出来让她净手,仿佛嘴里说着是闲话家常,漫不经心。 她净了净水,随即顺带擦了擦脸颊的灰土,抬眉凝视着他。 灯火氤氲,可即便是身处荒庙,女子也美的惊人。鹅蛋脸、樱腮秀唇,无一不是鬼斧神工的女娲雕琢痕迹。 可就是这么一张脸,却骗的他好苦。 阮青微不再敢多看,低下身子开始摆弄夜里就寝时铺垫的草垛,幼时寒贫时,温习了秀才先生的课后来不及回家,他便就近在荒庙中睡在草垛上一夜。 草垛虽然扎皮肤,可相对来说比冰冷的地砖要暖和,且铺上几层褥子还算舒适。 他拿起一堆枯草,平整的铺开,修长的手指泛着光泽,刚铺到左边的一角,却被女子柔嫩的素手按住。 想起,却挣脱不得。 \"是我的主意。\"女子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荒庙中,覆上他的大掌,让他灼热的异常,\"我怕你对付我,怕我死在深宫里,但我本意不想害你。\" 酝酿了片刻,大抵是被坚定的选择,又或许是烛火太柔和映照着青年俊美的面孔,越容因心头忽而燃起一股火,再次坚定的按住他想要挣扎的掌心,重复道:\"我们和解吧,阿进。即便是你我不能成为夫妇,即便当庙是我反悔了,可当初——\" \"至少从前,我待你有过真心。时移世易,我会变,不知因为想入宫,更因为我的无可奈何。留在越府,我只有任人磋磨的份,你该知道的。\" 话音刚落,阮青微还未等回复,只见庙外想起了女子的咳嗽声。 拿了东西归来的二人正巧走到了门口,福娘连忙转身堵住苏萍好奇的视线,可却挡不住一同而来的高大身影,越过两人,清晰的望见了庙内一对男女,双手交覆,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狗男女。 心头压抑已久的愤恨像突然破根生长的苍天大树,笼罩了整个心腔,裴宴礼心头苦涩,忽而想起了那些堆积在案桌上的信。 前些日子,他带着万般柔情和渴求,渴求窥探她从前的旧事,渴求让某人回心转意。 可拆开侍卫探查越府侍卫的信,里面记录的,字字惊心全是她与另一个男子相知、相交、相爱,甚至差点成亲的旧事。 而自己仿佛就是局外人,不,像个替身,感知少男少女恋爱的全过程,深陷其中,却得不到丁点的爱意。 以至于疾病复发,他几乎要命丧于此。 恨交织在心头折磨着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愚蠢,被如此心机的女子利用,却还是沉沦到了无法自拔,连带着血脉至亲的孩儿也不能属于自己。 因此看到福王让他选择时,沉重的恨意促使他言不由衷的选择了苏萍,同时也是因为他看到了马车后蛰伏的陈王殿下,才选了另一侧的苏姑娘。 想让她恐慌、害怕,谁料她转身就选择了从前的奸夫。 两人旁若无事的松开手,直到三人进来,苏萍和福娘默默的帮忙铺好了草垛和褥子,随即阮青微拿了半块碎瓦片,底下垫了几块砖石点了点篝火,替女子熬制了新鲜的安胎药。 \"娘娘趁热喝了吧。\"阮青微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越容因连忙接过,一口喝完。 见她痛快的喝完了药,阮青微的脸上露出了隐弱的笑意,可胸膛却从后被猛的一撞,转身是张莫名其妙沉下去的死人脸,他有些疑惑的挑眉问道:\"太傅可要休息?下官给您在左边另铺好了床褥,可以立即休息。\" 为隔开男女,阮青微用大缸作为界限,左右两侧皆铺好了床褥,甚至火烛也都点好了,可谓是周全周到了极点。 谁料贵重的裴太傅却不为所动,抬眉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阮大人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臣子却如此不知君臣之别,如何为官!\"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突然加大了音量,几乎是质问的语气,恶狠狠的凝视着眼前之人,如同面对仇敌。 \"裴太傅!\" 越容因咽下口中微涩的药汁,神色冷淡如冰,\"如此艰难境地,阮大人照料本宫无错,您实属多虑了。\" 第57章 强迫欢好 气氛有些许僵滞,看着心爱的人替自己辩解,阮青微即便是受了冷眼讽刺也毫不在意,舒展了眉眼挡在她的身前,福身又行了个礼:\"是下官考虑行事不周,太傅说的是。\" 不愧是虚与委蛇、矫情饰诈的寒门书生。 两人一唱一和,倒显的自己是恶人了。 见如此卑微讨好,裴宴礼狭长的眼底仍旧是阴郁一片,越容因也不再多说,自顾自的拉着福娘躺在了铺上休憩,中间是用树枝搭起的横杆,披了件外袍隔开视线。 越妃躺下,苏萍也连忙跟了过去,在最外边躺下,一天惊心动魄的厮杀后,柔弱无力的世家贵女也是疲惫不堪了。 夜里点燃的篝火燃尽熄灭,空气中氤氲了股冷气,屋外突而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帘秋意浓,滴答声落在了茅草屋檐上,像伶人击打着乐鼓。 细长的雨线顺着檐底,聚集成了小流落在了庙宇门口,好在马儿栓在了荒庙后的凉亭处不被淋到。 阮青微早些年间的体验让他很快的适应了这种环境,眉眼合上也带着冷峭干净的意味,沉沉的溺入梦河。 丝毫未曾注意,左侧紧紧凝视着他的一道视线,恨不能将他剜皮割肉,啖血生食。 — 夜里门忽然被吹开,嗖嗖的凉风直冲着自己吹来,越容因顺势披上搭在杆上的外衣,迷迷糊糊的起身去关门,周边人都安静的进入梦乡中,没有被她悄悄的脚步声给惊动。 出了荒庙,不远处是一座栓着马儿的凉亭再往外走就是搭好的茅草屋,大约是从前的膳房,如今顾不得什么妃嫔礼仪,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如厕便好。 刚出恭完,走出茅草屋来到凉亭处摸了摸兴奋撩蹄子的马儿,越容因难得感受旷野星雨,脱离了宫内四四方方的院墙,自在闲适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她心头忽而迟疑了片刻,一心投入在这深宫中往上走,的确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可也失去了什么。 回想起和裴宴礼缠绵的深夜,男子滚烫的指尖落在她瘦弱的蝶翼骨上,默然的写下句话。 \"画得春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 暗自低叹了声,转身离去时,忽然察觉到了狭窄的空间内,自己被什么盯上了,四处打量着。 她打了个迷糊,强睁开了眼,前方杵着个高大的影子,倒灌的寒风吹的影子衣衫猎猎作响。 再往前走了几步,那道影子却突然卷了一阵凉意,大跨步的走来,寸寸黑影笼罩,压迫感排山倒海而至。 \"裴宴礼...你出来干什么。\" 小女郎不知自己的音色多软糯,含着一股子水意颤的人耳畔酥麻,睁着惺忪睡眼望着他,瑶环瑜珥,身上还披着件明显大于她的香樟绿的外袍,一派乖怜的模样。 见到他,骇的脸都白了几分。 青年径直的向她侵略而来,耳畔沾染了女子发尾的香莲头膏的脂粉味,瞬间口干舌燥,燥热的腹欲感席卷而来,某处软趴趴的长物也挺翘着和心上人示好。 唯有面色还是冷的,形成了莫名滑稽的对比。 她睡意消散了大半,连忙后退,昏暗中急促的低呼,\"你先别过来。\" 被逼着靠到了凉亭的石柱旁,再往外便是凉丝丝的细雨,她定然不能让自己淋湿,让孩儿受苦。 \"裴太傅,不,伯岐,你别吓我。\" 听到娇滴滴的美人唤自己\"伯岐\",裴宴礼眸色深暗了几分,动作随之也慢了些。 他面色不显的往女子乖怜香艳的小脸上掠过,脑海里闪过的却都是女子如何用这双湿漉漉的杏瞳欺骗自己变成一个为爱疯魔的、他最瞧不起的痴人。 偏偏这个痴人,费劲千辛万苦,也没能得到这份视若珍宝的爱意。 即便是阮氏那个寒门小官,到底也得了她半分怜惜,而自己...... 这样一想,他遂而彻底冷下了心肠,毫不在意她瑟瑟发抖的身影,直逼着走上石梯,靠近他的手靠近她的外衣刹那,她的脚猛的向他身下踹去。 裴宴礼低头看了下,结结实实的踹在了他的身上,眉眼压低了下来,见她警惕而戒备的望向自己,双臂紧紧的环了上来,死死的把她按在石柱上,仔细的避开了她的腹部。 \"放开我。\"越容因透着粉润光泽的秀指被青年压的几乎泛白,她努力软下嗓音,\"我就是夜里出来如厕,又淋了点雨,只怕身上不干净,你还是离我远些好。\" \"是吗?\"他凉薄的吐出了两字,伴随着喉底的嗤笑声,掀起眼皮仔细的睨着她,\"昨夜你和旧情郎叙旧时,就差没抱在一起了。\" \"怎么,想死灰复燃?\" \"我...不,你...查我?\" 被他的话震惊到瞬间失语,越容因努力稳住身姿,惊怒之下更多的是恐慌,随即强烈的羞耻和说不清的燥意将她湮灭。 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花言巧语的哄骗,冷着小脸仰头,对上他:\"没错,是我的旧情郎,如何,你是想告诉皇上,还是就在此刻对我兴师问罪?\" \"你管我从前爱过几人,和几个男子有过交颈的情意,这些——同你有什么关系。\"说到尾处,她眼尾湿润的红了,偏偏唇上嫩嫩的艳色更显怜爱,抬眉放着狠话,\"若非入宫,此刻我早就是他的妻了。\" \"你敢!\" 裴宴礼的力气大如巨钟,声音里带了激烈的撕扯之意,桎梏的她几乎喘不动气,毫不犹豫的把她一把压住,身下某处恶狠狠的抵着她。 越容因奋力的在他脸上拍打,长长的凤仙花染甲在他脸上划出长长的血痕,可他丝毫不在意,眉宇间比雪更冷。 戾气和讽意堆在眉骨,再如玉的郎君也变成了修罗,裴宴礼半是轻佻的解开她的裙裤,毫不掩饰嗓音中的恶意,\"无妨,在此处交好,你的好郎君应当没给过你如此欢愉。\" 越容因震惊的停下动作,掀起眼皮,愣圆的眸子中寒意闪烁,有些不可置信,\"你疯了。\" \"微臣怎么会疯呢。\"裴宴礼冷哼出声,甚至带了点笑意,\"皇上和好郎君没给娘娘的,微臣自然要极力奉上。\" 最后一句话,轻且淡,却听的她心头惊怒。 裴宴礼不再顾及她的凝滞,自顾自的开始解起了自己雀蓝的外衫,雨夜、幽凉,如同疯魔一般,露出了紧实、泛着蜜色的肌骨,匀称有力。 趁他把外袍铺在长长的石凳上,她一把抽出鬓角的玉钗,狠狠的扎向了他的后背,遂而,刻入皮肉的尖锐钗子又深深的刮了下去,瞬间血涌如注。 剧烈的痛意让毫无防备的青年痛嗬出声,见裴宴礼疼的蜷缩下腰,仿佛痛到了五脏六腑,她趁机拿起外衣迅速的逃离,丝毫未曾注意身后的眼神。 唇部泛白,狭长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还未跑出凉亭三米,她被突然伸出的长臂一把拽回,双手胡乱挣扎,只摸到一手殷殷流出的血。 \"你要杀我?\" 动作虽利落,可裴宴礼仿若失神,眸子里带了点迷茫和不可置信,越容因艰难回头,泪黏在冷白的脸上,望着他血色尽失的脸,喉咙间像堵了棉花,再说不出话。 裴宴礼按住她,以不可抗拒的力度。 直到男子冰冷的手指抚触着肌肤,引起全身酥麻的颤栗,越容因几乎站不住,半靠在他的身侧,两人衣衫堆在一起,瞧起来颓靡不已。 像朵艳丽的、只等采摘的花蕊。 裴宴礼忽而回神,看了眼女子嫩白的脖颈,轻轻的咬了上去,仿佛是在宣示主权。同时,深深的、毫不质疑的填满了她。 越容因吃痛,几乎咬破了唇珠,闷哼声传来,\"孩子,不行,顾忌下孩子。\" 雨夜潺潺,静默的马儿安静的吃草,充耳未闻周边诡谲缠绵的嗓音。 第58章 男主失踪 身影交叠,沉沉浮浮。 裴宴礼额间沁出汗珠,顺着直挺的脖颈,落入胸膛处,又进而滴到了女子白糯的雪团处。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越容因挣脱不得,被迫承受着这场堪称野合的欢好。 见他眼神愈发沉迷,仿佛就要彻底沉沦至此,而腹部也突然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混着浑身的粘腻,还有腿部传来夜雨的凉意,周身围绕着剧烈的难受。 腹部的刺痛越来越明显,她有些无力的抵住裴宴礼的胸膛,无力的求饶:\"好痛,肚子痛,放开我吧。\" 看到她紧皱的秀眉,裴宴礼仿佛从魔界的滚滚欲望中抽离出来,瞬间清醒,仓皇的抽身出来,不顾身体仍旧火热的躁动,替她穿上裙裤,系上裙带,随即沉默的扶住她坐下。 \"是我孟浪了,阿因我——\" 他神色纠结,痛苦和辗转交叠在眉间,本青衫磊落的斐然公子如此失魂落魄,总能惹年轻女郎万般怜惜。 可这里头,不包括她。 见青年俯首称臣,替自己穿上玉鞋,越容因纠结了一瞬,在他敢与不敢再做出同样的行径之间,终究选择了前者。 趁着他露出光洁的后颈,连忙再次拿起玉钗,狠狠的扎了下去,刻意避开了致命的大动脉处,而是对准了能让人昏睡的穴位刺下去。 她刻意收了力度,因此只刺进了他的皮肉之中一寸,血流的并不多,可他身上刚才本就受了伤。 两伤重合下,男子薄峰的唇苍白的可怜。 他不可置信的抬眼,眼底氤氲了一片猩红,想说些什么,可颤动着唇,最终眼底迷蒙的阖上,流下了滴剔透的泪。 见他倒在了地上,越容因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艰难的放在了石凳上,顺便撕掉一截裙带替他扎住伤口止血。 回头不放心的看了好几眼,确定男子的血止住了,她才起身离开回了庙中。 她担惊受怕的重新躺回褥子上,梦魇里全是裴宴礼身上满是鲜血的推开屋门,虎视眈眈的看着她,面目狰狞,扼住她的脖子冷笑:\"杀了你,咱们做对鬼鸳鸯。\" 就这样半梦半醒之间,她总算沉沉睡了过去,再次睁眸,已然是阳光明媚、日光煦和,裴宴礼并未回来,福娘的床褥上空空如也,她连忙惊坐起,原来是福娘和苏萍正在篝火旁烤着从野地里挖开的野红薯,闻起来香甜可口。 阮青微的身影也消匿了。 见她起来,福娘连忙拍了拍手中的灰,把烤好的红薯递了过去,\"娘娘烤好了,快些尝尝吧。\" \"两位大人呢?\"她浅尝了口红薯,软糯香甜流着蜜水,假装毫不在意的问起。 苏萍连忙接话,神色有些忧心:\"裴太傅起来时便没了踪影,阮大人去寻他了,也不知深山野岭的地方,能去何处。\" 过了三刻钟的时间,阮青微风尘仆仆的归来,面对三双注视的眼睛,紧皱着眉:\"并没找到裴太傅,只...只找到了他沾血的外袍。\" \"什么?\"苏萍震惊的捂住双眸,眼泪夺眶而出。 — 几人坐上马车,沉默的往驿站的方向赶去。 马车速度极快,几人猜想的是有歹人半路拦截了独自外出的裴太傅,重伤他后将他带走,因此需要尽快回到驿站寻求皇上和侍卫的相助。 终于,在颠簸到几乎反胃的地步下,总算驾驶着马车回到了北州的驿站。 见门口停了数十辆马车,陈王守在门口环视四周,成群上百的侍卫也林立看护着。 越容因刚一下来,陈王硬挺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几瞬,稍微福了身:\"越妃娘娘,皇上此刻就在驿站中。\" 有些受宠若惊陈王如此尊敬自己,且之前又间接救了她,越容因笑着点点头,随即进了驿站中,迎上周元鹤乌青的黑眼圈,还有愧疚与心虚交加的眼神,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深刻了解过天子自私凉薄的本性,她也没有太多的失落与难过。 周元鹤横抱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顺便让林太医替她好好诊脉。 当日受伤的宗亲大臣如今都在楼上疗伤,剩余的完好无缺的宗亲则在驿站中翘首以盼尽快回京,这一番担惊受怕后,没有人还存着狩猎的心思。 京州听闻巨大变故,兵部也派了侍卫前来支援。 阮青微走了进来,见两人腻歪,垂下眸子,\"微臣参见皇上,此番微臣逃难恰巧与裴太傅同路,谁料过了一夜,太傅竟然失踪,唯有沾血的外袍残留在外。\" \"什么?\" 周元鹤震惊不已,脑海里都是太皇太后和孝节姑母担忧绝望的双眸,若是表兄有事,只怕京中又要引起一波风浪。 \"把他押上来!\" 侍卫五花大绑,带着满脸伤痕的福王上前,少年一脸戾气,见高高在上的好皇兄捏起了自己的下巴,露出了不羁的笑脸。 \"朕问你,你的人对裴太傅做了什么?把他带去了何处?\" 福王冷的一哼,躲开他的手,\"皇兄说笑了,我人都被捆在这里了,还能做什么呢?\" \"话说,皇兄知道吗,不,在场的皇室宗亲或许也不知道?你一个冒牌货如何坐上的皇位。\" \"放肆!\" 周元鹤狠狠的把茶盏掷向他,四分五裂的碎片划过少年的脸,擦出几道血痕。 第59章 关系缓和 回宫之程义不容缓,被皇弟言语上冒犯,周元鹤一路脸色铁青,隽白的俊脸蒙上阴翳。 皇帝血脉被人质疑,能引的天子雷霆之怒、浮尸万里。可不知为何,福王说完,他只是沉下脸,命侍卫把他的嘴堵住带了下去。 不只是如何作想。 先大队伍一步,传入京中的是裴宴礼失踪的消息,飞鸽传书到了公主府上,孝节公主连夜哭泣入宫去了长明殿,灯火通明了一夜,太皇太后立刻吩咐了越德琛所率的白虎军前往北州探查,顺便接应天子归程的龙撵。 周元鹤归京时,面对两个长辈哭泣,偏偏还都是年纪不小的女子,也只能默然的安慰,顺带着往京州扩散到漠河一带,张贴了裴太傅的画像,寻找到便是赏银一万两。 除此之外,宗亲重臣家眷受伤的也比比皆是,回府修养又是请太医诊脉、开药,人仰马翻了好一阵。 甚至光禄大夫周某的夫人本包扎好了伤处无大碍了,谁料夜里出恭回来后突然发起了高热,一夜未退烧,次日被溘然长逝了。 此事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甚至抗议求皇上严惩福王殿下。可朝臣不知,宗亲却听过宫中秘辛,先帝爷曾立下遗诏,不得赐死福王殿下,让他享亲王尊位和待遇,可谓是尽全了一位父皇该做的所有事。 因而,哪怕众大臣上书力求惩罚福王,最终周元鹤也只是沉默的把福王囚禁在了府中。 唯有血滴子在深夜里,偷偷的潜入福王府,毒哑了福王的嗓子、废掉了他的双腿与双脚,俨然从英姿飒爽、放荡不羁的少年变成了不能自理的废人。 可这些事,唯有皇帝与囚禁福王府的人才知道了。 毕竟毒哑的乌鸦,再想吵闹,只能张大了嘴巴装腔作势罢了。 ...... 初冬很快到来,两月转瞬即逝,越容因的肚子也明显的隆起了一块,林太医按时诊脉也并无大碍,想来那次裴宴礼强迫她欢好,终究还是收着点力度。 窗棂上被宫人新封上了密密的棉条御寒,有喜的嫔妃金贵的很,内务府上赶着提前准备,看着来往忙碌的众人,坐在榻边剪着花枝的女子怅然若失。 手中的剪刀极其锋利,她不小心戳破个口子都疼的钻心,也不知那日划破他的后脖颈,到底有多疼。 说来说去,终究是她欠他一场。 可怎么会莫名失踪呢?荒野无人,即便是他在凉亭处晕了过去,怎么会有路人经过此处,且歹徒并未追到荒庙,思来想去,她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附近或许有野兽。 心腔里的疼如同悬在头顶的钢针,时不时掉落,刺进血肉里,提醒着她,有人也受过此锥心之痛。 她刻意拜托了长兄率军前往北州时,多用些心思,可还是寻人无果而返。如今腹中的孩子,或许是她与裴郎唯一的血脉。 莹莹一滴泪顺着脸庞,落在了花苞上,微微颤动。 却无人看得到。 — 很快初冬第一场雪降临,拢长的雪线延着护城河一路到宫墙处,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迷乱了视线,宫人也穿了上厚底绑腿的棉裤和隔层履。 福宁宫,一派温暖如春。地上铺了厚厚的波斯描金翠线毯,熏炉也加到了四个,文碳无烟却持久,酿橘皮的香气氤氲室内,一派华丽场景。 越容因百无聊赖的拿起个绣布底子,打算给皇儿做个肚兜,谁料福娘却踩着一脚底的雪在门口处蹭了蹭,兴奋的走了进来,手里抱了个暖婆子,可脸冻的通红。 \"娘娘,奴婢见长梅园的梅花开了,红艳艳的可好看了。\" \"当真?\"女子放下手中的绣布,眉眼里漾了点兴奋的亮光,瘦削的雪腮如今丰韵了些,更觉得桃艳可人,\"本宫许久未见过梅花了,去年这时候恰巧病着,还没见它就落了,今年倒赶巧。\" 去年她不受宠,内务府阳奉阴违送来了不好的银碳,烧的不暖且火星子又呛鼻,她一气之下就干巴巴的在屋里裹着棉被冻着,结果着了好一场大寒,一个多月才好利索。 如今时移世易,境遇截然不同。 主仆二人步伐倒也快,越容因披了件银鹤纹缠枝并蒂花的狐毛大氅就起身出了门,怕天寒路滑因此坐了软轿,只是路上难免衣衫沾了些雪水。 到了长梅园,恰巧临近上书所,日光稀薄了光影,回忆起临窗而立的青年,如玉如琢,恍如隔世。 如今太子授课是换了闭世的大儒讲学,即便是高官名臣,时光沉淀下,也只得人们的几句怀念罢了。 收回视线,先采了几只红梅用来焙酒,越容因见福娘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后护着,不由哂笑:\"无妨,本宫会当心。\" 恰时,旁边的声音与她重叠,一时分不清方向。 指尖刚触到一支横出带刺的红梅,她的手恰巧碰上另一只手,冰冰凉的触感,她不由的缩回去。 撇开褐枝,男子瓷白的棉袍与红梅极相衬,一冷一艳,意味三分风流。 见是越容因,青年面色郝然,上次一别已有两月未见。那日女子附耳说的话,犹如魔咒,又如良药,最终千万折磨在心头,他终究是释然了那份本就不纯良的恨。 \"微臣参加娘娘,大皇子课间想来赏梅,微臣跟随而来。\" 作揖后,相对无话,福娘默默的退到了一旁,大皇子不知所踪。 \"嗯,大皇子学业辛苦,是该放松些。\" 气氛有些干巴巴的拘谨,阮青微扯了扯玉带,很多话堆在心口又不知从哪个突破口尝试。 垂了半扇眼皮,他无意凝视到了她微隆的孕肚,勾出个微涩的笑,无数回忆碎片回忆而过,相知、相恋、相离,疏解不去心头酸涩,可又能如何?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能回到过去。\"他终究和自己释怀,\"可因因,我不想和你做一对仇雠。放下过去,你做天子妃嫔,我做朝廷命官,可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无论何时何地。\" \"可...\"她有些诧异,连语调也变的激昂,\"你知道我安排家里对付你——\" \"我明白你害怕。\" 他握住眼前之人的手,一字一句:\"从前诸事,笔笔勾销。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第60章 身世存疑 初春的宫会颇为盛大,除夕夜宫宴纷乱迷人眼,靠着软枕看舞姬翩然起舞,歌声曼妙袅娜,吃了几口蜜汁烧鸡、除夕枣粽、白烧溜鸭脖,还有些不易克化的食物,撑的原本就隆起的孕肚更挺。 孕四月,她不仅仅不害喜孕吐,反而胃口更好了。 眼见睡意越来越明显,头也昏沉,眼前景象虚化成一片光晕,舞动的伶人成了会晃动的小黑点,一会儿晃悠到这边,一会晃悠到那边。 柳贵妃睨了她一眼,不屑的举杯啄了一口果酒,看向周元鹤,乔声怪气:\"皇上,臣妾瞧越妃妹妹困的不成样子了。这除夕夜宴,看来不合妹妹的心意呀。\" 阖宫的人都知道,这次除夕夜宴是皇上刻意安排的,甚至连佳肴菜品都是皇上亲定的,越妃表现出不喜,岂不是说皇上的品味不行。 \"皇上,臣妾实在有些困了,肚子也撑的不舒服。\" 越容因懒得搭理她,反而明媚的扬起小脸,光明正大的撒娇。此刻不仗着肚子里的宝贝恃宠生娇,更待何时? 果然,周元鹤连给柳贵妃的余光都不屑施舍,笑着让人扶了她回殿,看着她挺起的肚子,眼里含着无限希冀,仿佛她腹中的不仅仅是个不知性别的孩儿,而是富可敌国的珍宝。 福娘连忙把她扶上小轿,刚到宫中,如意就接应了上来,一起扶着她回内室,顺便拿出了刚由探子送来的信。 第一封是越长山送来的,知道庶女有孕,他既欢喜又警惕,话里话外也是劝她不要过于放肆,还是要以太子为重,她腹中的最多是个亲王罢了。 嗤笑一声,又随即打开第二封,是长兄送来的,提到了白虎军撤离北州,并未搜寻到裴宴礼的任何踪迹,又提到了嫡母中风痊愈了,只是身子彻底垮了,半边脸歪曲流涎水,越长山也不让她出府待客,一切交由了柳姨娘来操办。 这位柳姨娘不容小觑,能避开温玉痕的层层手腕安然生下来了越府庶次子,其中心计,怕是深不可测。 眼见信笺全部读完,并无什么重要的事,她打了个哈欠就要回榻上休憩,谁料如意又拿出了一个小包袱,脸上也带了好奇之色。 \"娘娘,这是府里送来的包袱,说是柳姨娘为您祈福求来的,当日为了小少爷所求,顺便为您求了一个。\" \"是吗?\"越容因手上动作缓慢,显然这话并不能让人信服,一次次接近她、给她看小娘当年莫名失踪的玉佩,到底是意欲何为? 打开包袱,里面露出的是个精美到了极致的项圈,玉质温润细腻,并非凡品。 \"娘娘,这项圈可真好看,一定很衬咱们小皇子。\"福娘凑过来,眼里全是惊诧,这项圈竟然用了和田玉,如此名贵,宫里都少有。 \"是好看。\" 秀气的指节拿起项圈在光晕下仔细的览略,可越容因却越凑越近,直到鼻子尖怼到了项圈内侧,才发现了小小的标志,一个龙徽样的雕刻。 虽然她名义上怀的是龙种,可柳姨娘如何能安排匠人雕刻龙纹,要知道只有御用的师傅专为皇室诸人打完匠器。 可是越看越眼熟,她忽而想到了库房里的某件玉器,嗓子眼里冒出的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快,如意,从库房里拿出皇室宗亲送的所有玉制的贺礼,快!\" 尽管一头雾水,如意动作却快。 成盒的贺礼堆在地毯上,如意和福娘一起对照着项圈后的龙徽查看,果然皇室贵胄送的玉器虽然精美,可雕刻却不尽相同。 最终,相同徽文的小玉佛还是出现在了福娘手里,她拿起来仔细对比,最终确认了和陈王殿下送的这块一模一样。 \"娘娘,您瞧!\" 如意把玉佛递到她的面前,果然,无一处不同。 见主子若有所思,福娘探头,小声问道:\"娘娘,您说,柳姨娘送的可否是被陈王府的人偷偷变卖的,她又买回来了?\" \"不可能。即便是亲王府的奴才敢偷偷卖皇室物品,可也没有哪家当铺敢收。这,应当就是柳姨娘的东西。\" 越容因立刻否决了福娘的猜想,可这一切太过于匪夷所思,陈王殿下如何尊贵的人,怎么会同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姨娘妾室有关联,就算是柳姨娘收到了贺礼,又怎么会不假思索送给她呢? 手中的项圈瞬间变成了个烫手山芋,她索性让福娘也收进了库房。 只是心头惦记这事,她还是偷偷留了个心眼,让人继续盯着柳姨娘和陈王府的往来。 夜里因为这件事,她睡得也不安稳,次日和陈昭容带了大公主一同品茶时,也是没太有气色。 \"你瞧,母妃,是二妹。\" 就在她懒散的喝着茶,躺在小榻上时,琅意忽然在陈昭容的怀里起身,给两人指了指缩在花丛中的小脑袋。 陈昭容亲切的呼唤着小人儿:\"二公主,来陈娘娘这呀,这里有好吃的糕点。\" 谁料小人儿怯怯的露了个脑袋,一双大又弯弯的眸子凝视着几人,带有点濡目之情,却又被胆怯覆盖,最终还是摇摇头,迅速的跑走了。 \"哎,瞧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纯妃对待她,终究不如亲母妃上心。\" 陈昭容见二公主瘦小的可怜,无奈的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冲着她小声嘟囔:\"你可知,这纯妃本是北凉的贡女,娘亲是先朝郡守的嫡长女,被先帝爷封了养女嫁去北凉的。纯妃骨子里带了北凉那群粗鄙之人的虚伪品性,不然,怎么敢暗地里苛责二公主,偏偏装出副圣人模样。\" \"北凉?不是早就被灭了吗?\" 越容因听着她的话,顺带发出了质疑,北凉被灭十多年了,这贡女的身份从何而来? 况且,她继续问:\"这纯妃与北凉高鼻阔眉之人也不相像呀。\" \"北凉是被灭了,可谁让这纯妃的娘亲曾听闻与先帝爷有暧昧不明的关系,虽是养女,却只比先帝爷小两岁,又生活在宫中,难免有纠缠。后来北凉被灭,偷偷这女子丧夫有孕,跟随北凉商队回来。先帝爷怜惜她受苦受累,还给她安排了个新身份,生下了纯妃,可不是有关系吗?\" \"再者,\"陈昭容见她脸色有些懵懵的,像极了前些日子去御兽苑给大公主挑的小兔子,打趣道:\"像你与越叔父也不像,同你亲生娘亲...也只有五分像,子女也并非一定像极了爹娘。\" 瞬间,一个暴栗落在头顶,她只感觉全身被一捧无形的凉水从头浇下。 不肖父,不肖母,那她肖谁? 第61章 奇怪大儒 越府。 雾霭沉沉,楚天阔蓝,云随天游自由自在。 \"选哪个支好呢?\" 安静的屋内,熏香散发着甜朴的沉香。越德琇正挑选着合适的配簪插入这挽蝶髻中,她今日好不容易得来了赶制好的赤红金莲的双琇裙,正缺合适的簪子。 微翘的丹凤眼审视着三大箱的首饰盒,却还是不满意,撅起樱唇叹气。 瞥了眼一旁的秀雅,皱眉挥手:\"去去去,别在这烦我。\" 而身侧的少女,一身简朴到了极点的绿直缀素纱裙毫不起眼,甚至还有几处磨损,虽然被少女灵巧的玉手绘上了鸢尾花缝补,可还是瞧的出来。 她安静的看着嫡姐装势打扮,腼腆的异常,垂着睫羽,偏偏还是惹了一身臊。 \"我说你傻站着干嘛,过来替我挑钗子。\"烦躁的怒火在瞧见了国色丽质的庶妹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越德琇毫不客气的招呼着她过来,像呼唤一条哈巴狗。 真是个现眼包,穿的这样素淡还是遮不住秀靥清雅、灿若春华的腻腮艳理,仿佛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宠儿。 越想越烦,连带着越德琇瞧着少女动作轻柔,也是满脸不耐烦,倨傲的环着双臂指点:\"我这般艳丽的面容,自然不能选什么劳什子素钗、玉钗的,你懂不懂啊。府中请了宫里的嬷嬷教习,想来你和你小娘一样,眼光差的可以。\" \"松手!想疼死我!簪钗谁告诉你直接插进去的,要斜着一个手腕的距离插进去才好!\" 嫡姐喋喋不休的挑剔声此起彼伏的传来,最终少女猛的扔了簪子,冷着脸消耗了所有的耐性,一板一眼的冲上满是怒火的眸子:\"长姐若觉得我做的不好,自然可以让丫鬟来做。我不是你的丫鬟,自然做不到万无一失。\" \"呵呵。\"越德琇冷笑,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艳丽的长甲深深的刺入到她的皮肉中,音色蚊呐般低微,却充斥着满满的恶意,\"瞧瞧你这张脸,杏眸丹鼻,有哪一处像我们越家的儿女,像爹爹,甚至连你小娘也不像。你名义上自然是我的好妹妹,可实际——\" 越德琇轻轻贴近她的耳垂,声音仿佛要顺着耳道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你大抵是个野种呢。\" 随即少女被猛的力气撞向桌脚,瞬间头破血流,虚弱的看着罪魁祸首疯狂往头扎满华丽的簪子,转着圈癫狂的笑着:\"野种,哈哈哈哈,你这个野种。\" 随即一切场景旋转、重叠、压缩,最终构成一个沉寂到时空裂缝的黑点。 头痛欲裂。 \"娘娘?娘娘?\" 睁开眼,一张温和的脸放大在了自己的面前。 再往四周环视,福宁宫华丽堂皇的正殿和越府逼仄阴暗的小屋,仿若是天上人间的差距。 原来是她梦到了过去。 痛快的饮了口玫瑰甜汤,越容因懒散的坐在梳妆镜前凝视着自己的这张脸,她从不妄自菲薄,可这副容貌,的确是老天唯一可怜她的赠礼,美如姑苏仙子,见之忘俗。 可惜了,这么一张脸,却与越家人并无什么相似之处。 小娘抬进越府并没有孟浪出格的地方,她也不是轻浮之人,可柳姨娘为何—— 不,所有的事情从一个破绽开始,就会逐渐撕开了无数的破绽。 — 早膳时间,周元鹤风尘仆仆的从阿勒明珠的宫里赶来,见他脖子处有暧昧红痕,越容因突然一阵反胃,嘴中的蘑菇汤几乎也要吐了出来。 \"怎么,可是害喜了。李郑,去,让小厨房做碗酸杏糕来,就用岭南刚上贡来的,加些枇杷蜜,莫要太酸。\" \"是,皇上。\" 周元鹤连忙给她顺了顺背,神色关切:\"孕四月后,害喜孕吐都是正常的,莫怕,朕待会让林太医给你诊脉瞧瞧。\" 怜女儿家头一次有孕吃苦,又是心上的娇娘,周元鹤的心几乎都要软成滩水,越容因无力的靠在他身上尝着酸杏糕,一派温情脉脉,鸳鸯好景。 李郑和福娘对视一笑,就要挥手让多余的宫人撤离屋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殿外乍然响起:\"奴才求见皇上,太子爷近日食欲不振、不思饮食,太医说是有心结,奴才实在看不下去,斗胆求皇上去看看太子殿下。\" 奴才试探性的抬头瞧了眼,却见天子蹙眉,冷然不语。 \"没眼力见的东西!\"李郑狠狠的拧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贵体有恙,你怎么现在才来报,还打扰了皇上和娘娘吃饭,几个脑袋敢这么办事!\" 见天子皱眉,李郑知道皇帝此刻已是不耐烦的状态,这东宫的小太监模样喜人,他还颇喜欢,因而提前骂一顿,也让皇上消消气,省的惩罚更重。 \"奴才知错——\" \"行了,朕去瞧瞧他,你安心用膳就是,别多想。\" 周元鹤按了按她的手安抚,近日宫中流言甚嚣尘上,无非是说越妃怀有身孕影响东宫地位,惹的小女子挺着孕肚愁容满面,他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 嘴长在人脸上,除非都割去才好。东宫如何,他是天子,自然决策于他,况且尚未出世的孩儿如何能影响承之。 一派胡言乱语。 刚要转身离去,谁料手却被一把拉住。 \"皇上,臣妾陪您一起去瞧瞧太子殿下吧,臣妾总归不能一直闷在殿里,即便是外面人流如沸,可臣妾待太子殿下的心,却不能因为流言而冷淡,让太子觉得臣妾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冷落了他。\" \"也好,只是承之还是孩子,听了外头的话难免会心有郁结,你多担待。\" 上书房,大儒刚讲完课就见门外的嬷嬷连忙端了盒点心,恬笑着:\"太傅,奴婢给太子殿下带了些吃食,课余时间了正好也饿。\" 不愿听老嬷嬷碎碎叨叨念,大儒眼不见为净,摸着长须出了门透气,不忘嘱咐:\"太子殿下有两炷香的时间用膳,时间一到微臣会来继续授课。\" 周承之见四下无人,连忙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桂花糕,最近不爱用膳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让父皇多关心关心他,可饥饿的滋味实在太难挨了。 越容因跟在皇帝身后,忽而见大儒站在檐下透气,恍惚间好像透过看到了另一个人,连忙停住脚步:\"皇上先进去看看太子殿下吧,臣妾想问问师傅有关太子的功课。\" \"也好,朕进去瞧瞧他做什么。\" 周元鹤刚走进去,大儒便回眸,仔细的凝视了她一番,作揖行礼:\"微臣参见越妃娘娘。\" \"太傅识得本宫?\" 她微抬眉,这位大儒早已隐居,请出山是为了教授东宫,按理说不认得她。 谁料他眼力惊人,且似乎对她...颇为熟悉。 \"娘娘是贵人,微臣自然识得。\"大儒和蔼可亲,不似她所想的那样桀骜古板。 \"说笑了,皇上和太子殿下才是贵人,本宫算不得什么,东宫的功课,还劳烦您多费心。\" 说完,她忽然觉得有些腰酸骨痛,想去上书房看看太子便回宫了。 刚转头,苍老的嗓音自后而响起——\"这宫里,没有比娘娘腹中,更最尊贵的存在了。\" 霎时间,让人毛骨悚然。 第62章 神秘黑影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大儒却先她一步走入上书房中。仿佛这位老者刚说的话如同捻在手间的丁点粉末,随风转瞬即逝。 \"最尊贵的存在?\"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意味不言而喻。 她也跟随进入,却听闻到了阵阵哭声,一抽一抽的、带了男童天生的、独有的微糙音。 \"你就是这样骗朕的?谁教你的这招,利用自身来哄骗他人,你是东宫,是太子,该有自己的判断与抉择,若是一直这么混沌平庸,朕真怕你——难坐稳那个位子。\" 长叹一声,周元鹤冷眼瞧着男童嘴里的糕点碎末,哀其无用,眼尾的戾色也逐渐加深。 即便是要拿身体哄骗他,那也得做个全套,半路又嘴馋的露出了破绽,又当又立,愚钝心思不正,偏又没有毅力伪装下去。真是...... 正好撞上女子斑蓝的身影,才收回了冷意,淡定的让他自己反思。 即便室中恢复了平静,越容因赶来时,男童眼尾的红润也清晰可见,还有地上散落的一盘糕点。 可她却选择视而不见,笑着摸了摸周承之的头颅,即便被轻而易举的躲开,笑容也丝毫不变,\"臣妾刚才问了大儒,太子殿下近些日子功课有进步,想来或许是饮食不思的缘故所在。宫里头那些婆子绞嘴根没个分寸,臣妾想得好好惩治一番,免的混淆视听。\" 这话说的,既保全了周承之的面子,又把责任推到了宫人身上,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目前的尴尬局面。 周元鹤明白她的苦心,也适从点头,\"朕让贵妃好好彻查一番,以正宫肃。\" ...... 一番折腾后再回宫里,女子嫩白的玉足有些轻微肿起。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福娘气鼓鼓的冲回宫里,还未等行礼就启唇吐槽:\"娘娘,奴婢特意问了小根子,说是越府的信传进了东宫后,太子就突然开始饮食不思,神经倦怠,哪有这么巧!\" \"怎么不巧,母亲的信一到,太子便如实照做,不愧是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当真肖似。\" 茶的热气升腾上来,勾勒出了女子蛾眉翠肌,越容因早就意料到了这般结果,让探子单给柳姨娘捎了信。 要多带二少爷去嫡母面前晃悠一番,不然怕温玉痕忘记了,她处心积虑想生个嫡子,还不如一个刚进门的妾室有福气。 最好再中风一次,彻底把脸弄歪了,让越长山对上她这张脸就恶心倒胃口才是。 除此之外,她还给柳姨娘捎了第二封信。打开天窗说亮话,她直接点明了项圈来由,是希望柳姨娘也能别卖关子,彻底说个明白。 可寄出去信好几日,柳姨娘沉默如纸,颇为沉得住气。好在,就在她等不及时,收到了封简短的信——\"省亲之日\"。 省亲,不仅指宫妃出宫回府,也可理解为宫妃诞育皇嗣前,可安排族亲入宫,宽慰宫妃情绪。 倒是个高深莫测的主。 随手把信扔在一边,她疲惫的阖眸。 — 再次醒来时,屋外的光透过纱幔照进来阴沉沉的,地龙虽然暖和一屋,可光线暗淡。 她掀开半垂的帐幔,屋外静悄悄的,殿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一大一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周元鹤揽着二公主,正瞧着她院中的小池。 冬季水凉,周元鹤节俭,却为了她开心,特意引了东山上的温泉水到小池中,因此池中常年水流清澈温和,内有肥硕的鲤鱼,胖的像个鼓囊囊的金皮球。 \"父皇,这鱼儿好大呀。\"二公主笑着搂着周元鹤的脖子,盯着锦鲤目不转睛。 见有人倚在门框边,周元鹤回眸,看见是她,连忙推着二公主上前:\"快,喊越娘娘。\" \"越娘娘好。\"小人儿战战兢兢的给她行了个礼,随即害羞的又缩回周元鹤怀中,瘦弱的像一头刚断奶的小鹿。 \"琅穗生的真漂亮,越娘娘瞧你比这红梅还好看。\"越容因轻摸了摸小姑娘滑溜溜的脸蛋,指了指旁边独一支娇俏的红梅。 皇上带二公主来,无非是发现了纯妃对待二公主不如郑答应这个亲娘周全。 可这一切,再符合常理不过了。纯妃膝下已经有了三皇子,视若亲子,再来个公主分散精力不说,亲娘尚在皇宫中有位分,来日万一复宠,平白的惹一身骚。 不过这一切,她只需装作不知道罢了。 周元鹤放下二公主,看了眼她,今日本应该留宿福宁宫,只是琅穗没有安全感,哭哭啼啼的只要他抱,夜快深了,把孩子送回纯妃那儿只怕她更要闹个不停,索性带着二公主去陈氏那里,让两个姐妹作伴睡一晚。 如此,就得委屈因娘了。 如果知道他的心声,只怕越容因乐的要笑出声。 总算一同用了晚膳,哄了二公主一会儿把两位大神送走,福娘替她抹了润肤的油膏,替她熄了一盏亮的粗烛,只留了根细烛起夜照明用。 待所有人退下,她很快就合了眼,只是虽然面上安静的像陷入梦境中,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周边是很安静,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过于粗重了。 于是她闭着眸子,突然屏住一瞬的呼吸,可就在霎时间,空气里沉闷的呼吸声却并未停止。 喘——吸。 这屋中——竟有第二人! 意识到这儿,她的呼吸也乱了节奏,紧闭着眼,头上却冒出了密密的汗。 第63章 危机四伏 烛影晃晃,细烛也即将燃灭,可呼吸声却并未消失。 那人还在。 每日宫道都有至少百队大内侍卫巡逻,且交班时间仅有一刻钟,此刻殿外院中有宫女太监相守、殿后便是宽阔宫道,即便是来人轻功了得,如何能摆脱层层侍卫探查,直入福宁宫,犹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无论是来人身手了得,还是神通广大、有宫内之人接应,于她,都是巨大的危机。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真相,越容因手指紧紧抓住被角,泛白的指尖无意识的蜷缩着,落在黑衣蒙面之人的眼里异常清晰可见。 仿佛看着即将被毒死的猎物垂死挣扎,高大有力的身影勾勒出肌肉紧实、仿佛黑衣下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那人慢条斯理的坐在床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发现了她放在床边榻边挂着的菟丝子碎末香囊。 菟丝子有安胎宁神之效,装入香囊中有淡淡的香味扑鼻,可维持三月之久。 竹节般骨节匀停的手指轻捏了捏香囊,发出窸窸窣窣的沙沙声,在空旷静默的内室中犹如刺耳。 自然,这声也递荡进了床榻上看似阖眸安睡的女子耳中。 来人竟然如此大胆,也不怕吵醒自己。 越容因终于按捺不住,手慢慢的缩入绸被中,在她的粟心枕下放着防身的匕首,只是手臂缩在被子里还要动作轻缓让人无法察觉,万般困难,她只能一点一点摩挲着,把手轻轻的伸向枕下,即将摸到匕首冰凉的柄身了,突然—— 手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死死的按住。 她瞬间血液凝滞,脑海里嗡嗡作响,任由对方按住自己的手,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额头忽而被一股热气吹拂,声响自头顶传来,\"娘娘要装睡,自然要装的像一点才是。\" 这个声音沙哑到几乎辨不清每个字单独的音节,只有合成了句子,才能大概猜出什么意思,但能听出是男子的音色。 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身躯,她半睁开细细的眼缝,可鬓发被汗水濡湿,眼睛死死盯着那双鬼魅一样猩红的眼睛,绝望的宿命感席卷而来,心跳也几乎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勉强稳住嗓音问出口,声音里隐不住颤抖的哽咽。 对方坐在她身侧,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抚摸着自己的发顶,不言不语,极其悚然。 黑衣人周身萦绕着浓浓中药的苦涩味,似乎是些补养气血的药物。 \"这香囊是谁给你的?\"男子赫然出声,吓的她一哆嗦,挂在床榻边的香囊被贸然摘下,扔到了她的眼前。 女子可怜的倚在床壁上,鬓乱腮红,一副任人采摘的香艳美景。 她捏起香囊,有些茫然若失,鹿眸里湿漉漉的惊慌空白,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问一个不起眼的香囊。 总不能说是阮青微托亲弟弟侍卫的身份,偷偷送进宫来哄她开心的,也是为了让她安胎静心的好东西。 这样一来,她和阮青微当年的事自然也要暴露出来了。 \"是...太医给本宫准备的安胎...安胎之物。\"强烈的恐惧让她说话不由自主的结巴了起来,越容因努力靠在床壁上,企图离他远些。 谁料男子忽然将香囊一把扔到了地上,狠狠的碾压成了碎末,挤压下菟丝子也从香囊中溢出来,他眼眸被半面纱遮盖,却亮如暗夜幽火,轻佻的笑出了声,捏起她的下巴,反复揉搓着她娇嫩的唇部。 直到看到娇唇变得微肿,才停下了手,按住她想要开口的艳唇,冷淡开口,\"你这张嘴,没有一句可信的话。\" 随即不顾女子想要说什么,他猛的探进女子小衫的后背处轻点穴位,很快越容因浑身变得僵直,一动不动,唯有眼眸水光一片,紧紧的凝视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见她如此害怕,男子轻笑了声,随即慢悠悠的卸掉她的寝衣,里头是宽松的香妃色肚兜,遮住了两团圆嘟嘟的雪白,还有她微隆的腹部。 半个身子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有些凉意,她忍不住浑身起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男子见状,沉默的拉近了炭盆的距离,随即微凉的指尖探到了她肚兜的系带处,意味明显。 \"呜呜呜——\" 越容因努力的想要挣扎,可浑身就要被困在一个不能动的傀儡木像中,意识清醒的看着对方一点一点挑开她的小带,露出了光洁的身躯。 想到对方接下来的意图,猥亵?动手? 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蔓延到了胸口,双眸里也迅速蓄满了眼泪,两行清泪很快流下没入到乌黑的发丝中。 男子沾了点她湿湿的泪水,随即暧昧抹到了她的唇边,沾染了咸涩的气息,一只大掌轻柔的抚摸她的腹部,犹如对待稀世的珍宝,另一只手强制的扼住她的下巴,脚步贴近,粗糙的大舌探入她清甜的口中,翻腔倒海的肆虐。 舌根被吮吸到发麻,粗喘的声音响彻在耳畔,气温极速上升,黑衣人蒙面的粗布硌的她柔滑的小脸生疼,可她只有无力承受的份。 不知过了多久,细烛都已经灭掉,室内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男子才起身,连带着唇齿间交渡的水光,染的越容因唇色愈发的艳丽浓烈。 看着男子起身,越容因绝望的阖上眸子,无力的等待着被迫的侮辱,羞愧袭来,她浑身染上绯红的颜色,可随即,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绸被被覆盖在身上,温暖包裹。 男子替她盖好被子,涉及到全身边边角角,忽然的温柔让她霎时间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离奇诡谲的梦魇。 \"莫要到处勾搭男子。\" 撂下句莫名其妙的话,男子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大梁之上,身影诡谲多变,轻功莫测,仿佛一只鹰隼般来去自如。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只怕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等到天光晦明,云层破阳,她的身子才慢慢恢复了知觉。麻木的起身环顾四周,确定黑衣人走后,熬了一夜的女子才昏昏睡了过去。 第64章 侍卫惨死 她再次睁眼醒来,宫女们已经等待为她绞脸净手,清醒着漱了漱口,她恍然看向地上,菟丝子粉末的香囊被掷在了地上,可怜兮兮的,说明昨晚一切并不是梦。 福娘走了进来,端了早膳放到桌上,一眼也瞥见了地毯上的香囊,环顾四周,带了点戾色:\"哪个不长眼的把娘娘的香囊弄到了地上。\" 越容因连忙制止她,挥了挥手让众人退去,犹豫再三最终没说出昨夜黑衣人之事,生怕福娘过于恐慌,而是旁敲侧击的点明了加大一倍侍卫巡逻的量,然后安排福娘和如意,外加两个贴身宫女共同在内室外的抱厦间守夜。 福娘尽管并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还是按照规矩吩咐了下去。 — 春节过去后不久,因为年前大旱,过冬的食物消耗殆尽。春耕虽然已经开始,百姓们没有余粮,没有力气耕耘,问题逐渐变得严重。 即便是周元鹤特意安排了开仓赈灾,可还是杯水车薪,缓解不了根本性的问题。 南方如闽州、浙州府之类湖河环绕、鱼类丰收的沃野之地还不错,即便是粮食短缺,可野草、野菜颇多,再加上湖中有莲藕、鱼虾、贝类等等肉类,供百姓食用,饱腹感强又鲜美,因此还能缓解一时之疾。 可北方偏冷、湖里尚还结冰,荒原寸草不生,有临近湖边的百姓冒险去开凿水面,却落得个掉进冰窟窿活活冻死的结局。 因而北方百姓闹的格外厉害,各州郡守也连忙千里加急飞鸽传书到了京州,求皇帝和中央支援。 一时,京州开启朝廷募捐,以及民间募捐粮食之行,户部朝臣也无奈聚众讨论捐粮之事。 眼见朝臣一个个吃的油水滚圆、肥硕脸大的,偏偏装成了清廉贫困的样子,周元鹤便气的不打一处来。 擒贼要低调,他先搜刮了一个户部五品官的府邸,不仅仅库房里堆积了一堆金银珠宝,且仓库里堆了满满当当的粟米、大麦、稻谷,以及珍稀茶叶、肉干等应有尽有。 原来是此官的夫人是富商之女,先前听闻了风声,特意提醒夫君低价收购了一批粮食货物,就等着粮食短缺卖价水涨船高时,自己偷摸让属下倒卖一笔,多赚些国难财。 听镇抚司监禀明了这些肮脏的丑事,周元鹤俊秀的脸气的直接绿了,他万万没想到,不仅仅有朝廷命官不愿出资营救一方百姓,还想趁此机会发一笔国难财。 因而此命官很快被打入大狱,其他官员一看皇帝震怒,也不再抱有侥幸心理,连忙纷纷掏出部分家产支持北方粮缺之变。 收集来的粮食货物等为确保分发到百姓手中,而不是被郡守等地方官员中饱私囊,周元鹤苦心积虑的安排了信得过官员立刻前往监察。 而阮青微本在其中之列,前些日子他被调到户部任四品监察粮库之职,如今皇帝却安排了个更重要的任务,护送珍贵的一批新研发的种子前往南方耕种。 此一批种子是朝廷寻地方能人异士、对粮食作物多有研究之人耗时两年研发而出,本由海外引种,适合南方温暖潮湿的土地,如果此一番种子可以成功在南方培育栽种出来,那么不仅可以缓解南方粮食短缺的问题,也可以为北方粮灾进行补给。 因此任务之重,周元鹤特地嘱咐了阮青微三刻钟有余。 宫中贵人的生活也因此收到影响,伙食统一下降,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肉的供应以及新鲜果蔬供应一率减半。 越容因的小厨房被皇帝单独腾出来,供应不变。可即便是如此,午膳和晚膳的肉类品质也眼睁睁的明显下降。 新烹好的醋鲤鱼即便是瞧起来精美无比,酱汁浓厚,肉质滑嫩,可用筷子轻轻拨开,里面的肉少的可怜,甚至还不如她院中的锦鲤肥硕。 偏偏日子过得清苦了不少时,门外侍卫偷偷送来了箱盖住绿布的木筐。 福娘小心翼翼的让人放在推运花盆的小车下盖住,搬进了内室,确定无人发现后,才揭开绿布给榻上正吃着果脯的女子看。 越容因凝视着眼前水汪汪的、发着鲜甜清香的荔枝,有些诧异,\"哪来的荔枝?本宫怎么记得岭南的郡守这个月还没进贡?\" 况且算下来,岭南这时候应当荔枝刚结下来一批,送不来这么快。 福娘惊喜的拿起了一颗,拨开,递进她的手中,\"是阮大人拖侍卫送进宫里来的,似乎是刚到岭南结的荔枝就快马加鞭的送了进来。\" 越容因颔首,宫中有阮青敷这个亲弟弟接应,有什么书信往来或货物往来都便捷很多。 只是,荔枝虽鲜嫩,可过于冒险,万一皇上看到发现,只怕牵连出来朝臣私自上贡给妃嫔,他们过去的旧事也要被重新翻出来。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让福娘把这筐荔枝重新送还给阮青敷,让他带出宫去自己解决,顺产告诉阮青微莫要如此冒险,福娘却担心害怕的关上宫门,告诉了她一个震惊不已的消息,\"娘娘,阮侍卫死了。\" \"死了?\" 越容因瞬间起身,阮青敷是他嫡亲的弟弟,若是他回京州后知道,只怕要痛心疾首。 \"昨日夜里淹死在了井中。\"福娘恐慌的捂住心口,\"听说脸涨成了青色,眼睛都没闭上。\" \"好了,别说了。\" 越容因连忙打断她,可心里也跳个不停。宫中有谁会对付一个身世不找的侍卫呢? 要知道,宫中出现命案是必须彻查的,费尽心思除掉一个侍卫,还不如在宫外解决,在宫内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得不偿失。 可既然做了,想来那人天不怕地不怕,更是要给所有人一个警示。 忽然,她顿住飘忽的视线,想到了那夜的黑衣人。 \"勿要勾搭其他男子。\" 因为阮青敷给自己送来了筐荔枝,所以......招来了杀身之祸? 第65章 陈王相遇 彻查宫廷宫仆以及侍卫横死之事由宗人府主管监察,可若彻查宫内大大小小角落搜寻线索,具体安排却要听柳贵妃的指令。 死的不过是个小侍卫,柳贵妃躺在贵妃椅上捻起颗葡萄,端详着自己紫艳色的长甲,有些不耐烦的挥手,让絮絮叨叨的宫女退下:\"让宗人府的人快些查,天黑之前若没什么线索自己去领十板子。\" 在她看来,宫里能有什么意外,无非是侍卫间互相攀比、嫉妒与仇恨作怪,再不过是...妃嫔为了情欲与侍卫私通,然后再灭口。 见宫女接着提起越妃十分焦虑此事,暗地里催促宗人府尽快查验此侍卫枉死井中一事,柳贵妃来了兴趣,也不烦躁了,让宫女靠近:\"去让人好好查查越妃和这个侍卫,到底有无勾当。\" 听闻孕期的女子欲望反倒是更强烈,皇上体弱多病,万一满足不了越妃,她再一失了神智寻个年轻力壮的侍卫疏解... 想到越妃惊慌失措的模样,柳贵妃不由的笑出声,连带着嘴中的葡萄都更甜了些。 眼见柳贵妃似乎发觉了什么,身边的宫女鬼鬼祟祟的来福宁宫外试探侍卫和来往的宫女,福娘连忙告诉了越容因,她立刻停了前往宗人府探查的念头。 三月开春的时节,柳絮纷飞,北方的旱灾尚未及时缓解,周元鹤忙的晕头转向,日夜缩在勤政殿与群臣商讨,因此踏入后宫的次数逐渐变少。 为长宁公主敕造的固伦公主府,也因为京州百姓受饥荒牵连颇有微词,见皇室贵胄在如此时刻还兴造这巍峨宫阙,简直不把底下的老百姓当成人看,见百姓抗议之声愈演愈烈,周元鹤一把停了固伦公主府的兴建进程,下达旨意皇榜贴示:与百姓共渡粮灾。 长宁气愤不已,可是拗不过皇兄天子威严,只好找人说话解闷。 眼见长宁坐在自己对边的榻上絮絮叨叨说了两个钟头的话,嘴巴还是闭闭合合,越容因只好让福娘再端上一盘山楂糕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山楂糕!\" 长宁弯了眉眼,笑着拿起一片山楂糕尝了尝,忽然看到了殿内对面摆放的陶瓷酒湖子(不倒翁),陶瓷的人像绘制的栩栩如生,可她总觉得有点眼熟。 见少女凝视着酒湖子,越容因慢半拍的忽而想起,似乎阮青微刻意接近长宁,不免也送了她同样的贺礼,于是连忙递上盏茶:\"这山楂糕有些酸,公主喝口茶吧。\" \"好。\"长宁的唇边贴近杯沿,可视线却还是紧紧凝视着酒湖子,忽而反应过来了什么羞涩一笑,眸子里倒映出了万千星光,忽然腼腆了起来:\"越妃,你说如果要送男子贺礼,该送什么才好呢?金银太俗套,衣衫布匹又太掉价,如何新颖又显得真诚一些。\" 这么一提,越容因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快到了阮青微的生辰。 她嗫嚅唇珠,想提醒长宁些什么,可想到自己已经影响了她追寻裴宴礼,如今再阻碍她,岂非伤了小姑娘的心,日后变成了日夜拜佛的老姑子。 再说,阮青微或许不喜长宁,但他身份寒微,高攀公主后想来也不敢不敬重。相敬如宾,也不算差事。 \"公主若得空,不若写副折扇送予阮大人,想来文臣最喜风花雪月。\" 长宁眼睛一亮,连忙起身,风风火火的就要去尝试:\"这个主意不错,我回去试试,可惜裴表兄不在了,不然他写字必定比我好看的多。\" 听到裴宴礼的名字,口中的糕点忽然没了滋味,望着长宁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越容因怔愣了许久,最终还是垂下了睫羽,落入一片落寞中。 — 开了春,太皇太后反而病重加剧,咳嗽总不见好,连带着竟然发起了高热,后来好转后总是淅淅沥沥的倒春寒。 太医开了调养的药,可禀明时却又说太皇太后有心病,心病难医。 越容因前往长明殿,五月大的孕肚已经非常明显了,阶梯难爬,尤其是供奉了佛像,巍峨壮观,她看到长明殿的匾额时,气喘吁吁,呼吸几乎要交接不过来。 为腹中的孩子多一个庇护的所在,来一趟也值得。 到了孕中期,她总是害怕多思,黑衣人、裴宴礼莫名的死、当初下毒之人,一个个轮番进入到她的梦里折磨着她,她不得不想办法多加个依仗的砝码。 而这个最合适的靠山,便是太皇太后。 终于攀登到了长明殿顶,她刚踏入殿门,就见嬷嬷一脸惊讶的凝视着她,随即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跟她解释:\"娘娘来的真是巧,恰好陈王殿下和陈王妃一同来觐见太皇太后。宫里新进贡了甜桂花酥酪,奴婢这就让人给您上一盅。\" 越容因笑着颔首,一身烟紫的棉织裙色泽微深,吸引了殿内之人的视线,见陈王一眨不眨的凝视着绝艳的女子,陈王妃立马咳嗽了声,警惕的看着门外之人。 她家王爷向来不近女色,虽然无生养能力,可依旧龙马精神,一堆侍女贴了上来企图攀龙附凤,可王爷从未过度给其他女子多余的眼神,如今怎么...... 不过眼前的女子确实雾眉粉腮、艳色氤氲,即便是挺着孕肚—— 等等,孕肚? 意识到来人是有喜的越妃时,陈王妃连忙收起警惕到刻薄的神色,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喝茶掩饰失态。 太皇太后见越妃挺着个肚子,连忙挥手让人在座椅上多加个软垫,温和道:\"有了身孕就不必来看哀家了,左不过老骨头病怏怏的,皇子离哀家远些省的传染了病气。\" 见太皇太后说的自轻自贱的,越容因明白,她这是心里苦闷,自怨自艾的说辞,于是连忙开口:\"太皇太后这样说,旁人听了便罢了,臣妾要不高兴了。昨个儿臣妾还和皇上说,等腹中皇儿出生了,还要听皇太奶奶讲经礼佛,您如今倒好像推脱臣妾似的。还能是臣妾有喜了脸上胖起来了,太皇太后只喜欢生的嫩的那些年轻妃嫔去了。\" 她这话说的俏皮,太皇太后听闻,手指头颤巍巍的点了她一下,面上带了笑影,呵呵的开了怀:\"你这丫头,有喜要做母妃的人了,嘴还是泼皮的很,来日生个能说会道的皇子,岂不是要把哀家哄骗了去。\" 见太皇太后笑了,她也跟着勾了个笑。 陈王妃眼色不显,余光偷瞄瞥着伶牙俐齿的越妃,心下感慨,不愧是宫中得宠的妃嫔,说话的本事就是比她这种嘴笨的人要强一些。 再扭头,却见了自己的夫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越妃,像黏在上面了一般。 第66章 福王暴毙 陈王注意到身侧王妃的眼神,淡漠的收回了视线,可手中的盘珠却不停转动着。 殿内又陷入静默中,太皇太后喝完了苦涩的药汁,把梅子含在口中,可心里头的苦却消散不去。 凝视着越妃的肚子,她微微浑浊的眸子里透露着伤感之意。 若是伯岐活着,将来也会有妻有子。 想到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的亲皇孙,她只觉得又恨又纠结,福王这孩子,跋扈凉薄,终究不是个善茬,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害得伯岐葬送在了北州那片荒凉之地。 最终,她呼唤着越容因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腹部:\"你是个有福气的,比伯岐有福气,生个好小子,哀家也好好疼疼这孩子。\" 得到了太皇太后这一句话,越容因如获至宝,勉强压住激动之意,福身行了个礼。 你来我往交谈片刻,很快天幕落下,陈王携着陈王妃就要出宫回府。 见自己的臂膀被王妃死死拽着,陈王皱眉怒斥她:\"松开。\" 他一向性子淡漠,养的王妃脾气愈发刁钻任性,在宫里也这样不知检点。 \"不,妾身为何要松。\"陈王妃虽然年纪不小,可眉眼间还是带了少女的傲纯姿态,固执的抓着不放,却被男子突然加快的步伐弄的踉跄不已。 这一幕正好被出来的越容因看到,有些尴尬,她转身就想忽视眼前场景,轻轻离开,谁料却被陈王一把喊住:\"参加越妃娘娘。\" 男子嗓音极大,穿透玉石的力量激朗有力,越容因不得不回头,笑的有些勉强:\"陈王殿下要带王妃回府,一路注意安全才是。\" 话里话外,她只希望赶紧摆脱。 陈王看着她,眉眼带了点诡异的温柔:\"娘娘也该招呼好身体,您怀的是龙子,自然不需惧怕任何事,龙子得上苍庇佑,福泽无量。\" 见他似乎瞧出了自己的顾虑,越容因连面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好在就在霎时间,陈王妃突然暴起,一把拉起陈王,拽着他离去:\"妾身和王爷就不打扰娘娘早日回宫休息了,妾身告退。\" 回到宫中,见殿内气压似乎阴云密布,连侍卫都紧紧低着头不敢多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刚回来的女子一脸茫然。 屏退了众人,如意才害怕的锤了锤胸口,附耳悄悄道:\"娘娘,奴婢听说不知福王府邸送了什么折子进宫,皇上看了后当场吐血,怒发冲冠,随即起身更衣便去了宫外的福王府邸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北方旱灾之事还未处理完,皇上怎么会在意废掉的福王?\" 越容因不由脱口而出,可问了也白问,众人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场景。 \"奴婢也不懂,可皇上发了好大的火,今夜皇上还说陪您用膳,奴婢们战战兢兢的等着。连口水也不敢喝。\" 如意难得松了口气,耷拉下肩膀,有些担忧:\"奴婢怕——皇上迁怒于娘娘。\" \"无妨,本宫有分寸。\" 越容因看着满桌菜肴,却怎么也想不通福王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 夜幕深深,灯笼在夜里摇曳着,晃动着花的倒影。 守夜的宫女在抱厦肩昏昏欲睡,如意更是不自主的脱了半只鞋履,靠在玉枕边睡了过去,唯有福娘,时不时从盹中惊醒,环顾四周守护着主子。 \"皇上到——\" 一声太监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安宁,越容因也被这一声吓醒,匆匆的坐起身穿了件小衣,还来不及穿外衫,皇帝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内室中。 \"皇上来的真快,臣妾还未穿好衣衫。福娘,把灯点上——\" \"不必了。\" 透心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越容因穿衣的动作微顿,抬眉间,唯有月光的暗影照出了周元鹤冷如寒冰的模样。 \"皇上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害怕,却忍着恐慌,笑着上前扶过他的臂膀,拥他坐在榻上,倒了杯温茶,顺产让人关了内室的门:\"先喝口茶吧。\" \"朕出宫了一趟。\" 周元鹤并没有喝这杯茶,反而突兀的开口,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地面,看起来是和她倾诉,可却并没有看向她。 \"如意小时候生的俊秀,父皇喜欢他,尽管母后和他母妃是仇敌,却也疼爱过他,人人都爱他。\" \"没有人爱朕,朕是大历嫡长子,是太子,可——父皇不喜我,母后不喜朕,甚至皇祖母也偏疼姑母的孩子。\" 周元鹤自言自语,突然情绪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不过没关系,朕是天子就行,是天子,天下都是朕的。\" 他的力气越来越大,紧紧的攥紧,她的手被掐到发红铁青,挣脱不开,连忙抱住周元鹤安抚他:\"皇上可是着凉了,臣妾瞧您累了。您是天子,是国父,是臣妾腹中孩儿的父皇,抿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怕。\" 她腾出仅有的一只手拍打他的后背安抚,果然男子慢慢松开了她,神色变得柔和了些。 随即慢慢靠近她,眸子直勾勾的凝视着她,恨不得烙印在她眼底,面色苦涩又哀戚,说不出来,五味杂陈。 \"我是天子。因娘,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必须是天子。\" 见他言行无状,越容因再次哄着他到床上休憩,直到周元鹤安静的阖上眸子,她也没明白,到底福王写了封什么样的信,把皇上逼成这个样子。 从前之事,皇上向来讳莫如深,如今却主动向她坦白,当真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次日,周元鹤先她一步醒来,早早的收拾利索去上了早朝。 她到了日上三竿才疲惫醒来,昨夜哄了周元鹤那么久,当真是累的慌。 还没等小厨房送来早膳,宫外突然响起了丧钟。 唯有皇室宗亲去世,丧钟才会在丧葬之地的附近响起。 福娘也探出头,向钟声方向望去,回眸嘀咕着:\"似乎是福王府的方向。\" 第67章 祸起萧墙 福王暴毙的消息不胫而走,震惊朝野,周元鹤上朝时说明了此事,直言福王畏罪自杀,按亲王待遇下葬秦陵,因福王膝下无嗣,这一脉的爵位彻底中断。 即便众朝臣面面相觑,可对上皇上淡漠压抑的神色,最终都垂了下头颅。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绝非那么简单,可天子决断,无人敢质疑。 福宁宫外,清晨洒扫的时刻,宫仆们把簸箕上洒了水开始清地上的落叶、枯枝等等,唯有一人,鬼鬼祟祟的拿着块抹布望着外头,像时不时探头的家雀。 \"娘娘,奴婢出去看看。\" 福娘瞥了眼外头,见众人忙碌,唯有一个身影清闲的自在,跟做贼一样的偷懒,于是放下舀鸡汤的瓷勺走了出去:\"小萍,在那不干活偷什么懒。这晚银桂的土该换了,你去御花园,装盆新的润土回来。\" 被突然安排了活路,小萍非但没有表现出懊恼,反而眉眼带笑的应下来,提起木盆就急冲冲的走了出去。 随即,小宫女却没注意到,身后慢慢探出了半个清瘦的身子跟了上去。 \"娘娘,小萍不对劲,怕是和柳贵妃脱不了干系。\" 福娘让小温子跟过去,探一探这小宫女的虚实,左思右想,大概和阮侍卫之死有牵连,看向主子,越容因也应和点头。 \"怪本宫有些急莽了,柳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彻查福宁宫,难说小萍有无看到过这筐荔枝,早做打算才是。\" 主仆二人交头接耳一番,很快一封信顺着御膳房的菜桶,经过重重把关,安然无恙的被送到了宫外某个地方。 — 北州粮食短缺一事,经过到达的监官监督郡守实地发放赈灾粮,已经得到了缓解。可相反的是,皇帝的性格却骤然大变。 先是苛责宫中大小事务办事不利,随即宫人月俸和劳作加重,阖宫支出锐减,日夜需要焚香才能入睡,太医院的太医流水样的前往养心殿为天子诊脉,却都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来,严重的还被挨了几板子。 宫中的气氛有如乌云压顶,所有人紧张的心上悬了根细针,生怕哪天落下来砸到自己,甚至宫仆见天子经过,连呼吸都不敢过于粗重,生怕引起皇上注意。 一时,所有人都过得苦不堪言。 见出宫门看桃花的福娘无功而返,越容因迎上她颓丧的脸,关切的拂去她肩上的落花。 看来是去了,可瞧着却并不开心。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桃花吗?如今初春御花园的春桃开的最烈,按理应当是好看的。\" 女子灿若春华,随手捻起的落花也是硕大鲜艳的色泽,桃粉色衬的女子手更嫩三分,玉容潋滟。 \"奴婢去时正巧皇上也在,皇上说奴婢偷懒躲闲,不好好的伺候娘娘,出来到处闲逛,还——\" \"怎么了?\"越容因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哽咽,促狭之意淡了下去,\"皇上罚你了?\" \"奴婢怕是暂时不能伺候娘娘挽发了。\"福娘音色低沉,委屈的掉着泪珠,顺手擦了擦眼泪,却正好露出了红肿的手腕。 触目惊心的肿胀,比发酵的馍馍还要大几倍。 \"皇上竟然让人对你掌手?\"越容因火气立刻蹭的一下子冒了上来,可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周元鹤在宫人面前一向是个温和有礼的君王,如今又为何...... 福王虽死,蔓延的后果却波及到了所有人。 心疼的替福娘抹完药膏后,越容因气的腹部一阵抽痛,好在一会儿缓解了过来,不放心孩子,她派林太医过了再度诊脉,好在并无大碍。 裴宴礼已死,林太医有苦难言,眼下他踏上了越妃娘娘这艘贼船,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于是连忙叮嘱:\"娘娘这些日子若无事,还是安心在宫中养着为好。\" 皇上性情忽而暴虐,太医院同僚人人自危,若是越妃不赶眼色贸然上赶着惹怒了皇上,龙胎有何三长两短,只怕他的脖子也可以立马抹断了。 \"本宫知道。\" 送走了林太医,还没等缓解一二,李郑却赶了过来,往日体面的御前太监如今乌眼发青、两颊凹陷,瞧着比普通世家的下人过的还惨,吓了越容因一跳,不免问出声:\"李公公这是怎么了,本宫瞧着你苍老了许多。\" 可不是老了许多,伴君如伴虎,他的小命还在就不错了。 李郑可不敢说出心里话,艰难勾了个违心的笑,催促着:\"娘娘,皇上在勤政殿等您,柳贵妃也在。\" \"皇上寻本宫,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跟随着李郑的步伐,越容因询问了几句,话语并不突兀,可李郑却反应很大,长长的叹了口气:\"奴才也不知道,但还望娘娘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看样子,柳氏又在其中捣鬼。 勤政殿熏香点的很浓,刚一进去,月容因就被呛的咳嗽了几声,抬头,周元鹤和柳贵妃两人分立而坐,仿佛是两座佛像般俯瞰着她。 待她入座后,柳贵妃看了眼皇帝不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主动启唇:\"此番让妹妹来,是本宫发现了些事情请示皇上,想听听妹妹说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有话请直言吧,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越容因懒得看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一把打断了她。 周元鹤敲了敲桌边的硬木,显然在酝酿着情绪,看了眼台下的女子,他怀疑过多次的、却也深深宠爱的女子,瞥了眼她的孕腹,终究没有说的太刻骨。 \"朕听贵妃说,死去的侍卫曾悄悄的往福宁宫送过一筐不明的物品,可是真的?\"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法花宝金描绘的檐顶金碧辉煌,越容因没有起身,淡淡的看了眼他,点头:\"确有此事,只是他的死与臣妾无关。\" \"朕知道,宗人府查了个彻底。\"周元鹤抬起眼皮,眉间凝着,烦躁之下无意识的敲着桌边,\"只是朕不知,一个侍卫躲开重重查探,往你一个妃嫔宫中送私密之物,到底是意欲何为。\" \"一个巴掌拍不响,越妃,可是你的授意?那筐里,到底有什么?\" 见周元鹤神色冷淡,语气里是遮不住的怀疑,越容因丝毫不意外,皇帝对谁都不信任,她经历了这么多,自然不会再为之有任何情绪波澜。 她抬眉,对上周元鹤的眼神,目光清澈:\"那筐东西还在臣妾宫中,是长兄拖人送进来的荔枝。是臣妾的错,孕期嘴馋,明明皇上规定了节俭为主,还是贸然让家中私自送来昂贵的荔枝品尝。\" \"朕不会为你吃些荔枝怪罪于你。\" 周元鹤显然未相信她,大手一挥派人去搜寻福宁宫,顺便附耳让人出宫去查探越府的情况。 \"朕是好奇,为何是由一个侍卫送了进来,你们间——\" 周元鹤顿住话,没有把红杏出墙之事说出口,顾忌着她腹中的孩子。 直到两个太监搬上了那筐几乎未动的荔枝,越容因瞥了眼荔枝,又反问皇帝:\"皇上应当知道,臣妾的父亲曾有不少门生,也曾在老宅收留了一些才华横溢的寒门学子。那侍卫本是寒门势微之人,感激父亲收留,因而成了侍卫后有了报答之心。\" \"臣妾知道,侍卫与朝臣相通是大罪,可臣妾不怕皇上彻查,除却送过这一次荔枝来,那侍卫与越族再无过多交集。\" 柳贵妃嗤笑了声,不顾她的脸面,开火浇油:\"臣妾从未听过,为报答收留求学的恩情,只送筐荔枝便能打发。妹妹觉得,皇上与本宫会信你这番说辞吗?\" 越容因说的彻彻底底,柳氏却从中作乱,周元鹤半信半疑。 等着探子归来,向他禀明了越府当真存了几筐从贵市买来的新鲜荔枝,确实,同越妃宫中搜出来的是同一品种,昂贵异常,只有西街贵市才能买到,闽州郡守还未供应到宫中。 同时探子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那死去的侍卫,竟是阮青微的亲弟弟。 爱卿的亲弟弟,毫无顾忌的帮有恩的越府,而阮爱卿却如此抨击越家,甚至有种不死不休的境地。 一正一反的情况,周元鹤一时也琢磨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可知,死去的侍卫是阮爱卿的亲弟弟?你父亲和他——的关系。\"纠结再三,周元鹤还是问出了口。 \"阮大人也曾是父亲的门生,臣妾知道,幼年曾见过几次。\"越容因点头,语气里带了些疑惑,\"只是臣妾实在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立场不同,选择不同,阮大人因此离开族中承办的学堂,父亲惜才,一个好好的学生走了,难免生气时好几日吃不下饭去。\" 越容因的表情不似作假,神色间陷入思忖时,一只飞虫飞到鼻尖也没有注意到,仿佛当真为此疑惑。 周元鹤点点头,见柳贵妃一脸跃跃欲试,妄图再说些什么,心头浮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他的脾气,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你先退下吧,朕和越妃还有几句话要说。\" 柳贵妃不甘心的离场,此事没有扳倒越妃,是她的失策。 原来早知道柳贵妃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越容因提前让长兄派心腹去买来荔枝,伪造是越府偷偷进贡的假象,毕竟贵市人多眼杂,人员都是些私贩流民,根本无法查出是越府的人是何时买的荔枝。 至于那个侍卫,舍小取大,哪怕让皇帝怀疑越家越俎代庖私联侍卫,犯了忌讳,也比阮青微同她的私事被捅出来要好的多。 有其他地方的破绽和揭露点,才能转移周元鹤对那筐荔枝最根本的怀疑。 这一步棋,险之又险。 就在柳贵妃刚离开殿内,周元鹤屏退众人,拿出了刚才探子塞给他的一封信,从高而下扔到她的面前。 \"朕很想信你,可一次次,因娘你总是欺骗朕。\" 越容因忐忑不安,接过信来,里面赫然是她写给阮青微的一封情意浓浓的信。 所有来往的信笺不是被烧毁了吗?就连寥寥知情的丫鬟下人,从她入宫那刻起,都被越长山赶到了庄子上,连温玉痕也不清楚。 她瞪大的眸子中,映出了情意款款的秀气小楷。 \"君如磐石,妾心蒲草。\" 先她一步,周元鹤冷冷的读了出来,神色带了从未有过的厌恶,仿佛台下面对的是什么晦泥里的脏东西。 \"朕真是小瞧了你,什么自入宫前就心悦于朕,都是假的。\" 第68章 风光不再 越容因从未设想过,有一天自己入宫前偶然心软塞在床底的书信会被翻找出来,成了反刺向自己的一把利剑。 \"你怎么不解释了,嗯?\" 周元鹤讽刺她,可眉间聚着苦楚的山川,内心强烈的撕扯感让他痛的生生喘着粗气,不自觉的扶着椅边,双手颤抖的捧起一盏茶喝了几口,茶水淅淅沥沥的洒在周边。 李郑吓的低头弯到了最大的限度,努力保证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成为皇上出气的活靶子。 \"臣妾不知道该说什么,皇上既然看到了,无话可说。\" 疲惫感像压在身上的石头一样沉重,她无法再进行任何辩解,事实摆在眼前,好在她未曾在书信中写明道姓指出那个人是谁。 \"那人是谁?\"周元鹤哑声问。 他要将那人抽皮扒骨,碎尸万段。 越容因看向他,眼底微微有些潮湿:\"臣妾如果说那人已经死了呢?他是父亲曾经的门生,苍州寒门出身,意外感染风寒去世了。\" \"皇上如果不信,大可再派人去查。\"她加了句话,随即不再多言。 她说的人的确存在,苍州清里人氏,感染风寒时,她见对方可怜曾经送过几次药丸,只是对方还是撒手人寰。 若真查探起来,除非那人重新活过来,否则谁也没办法反驳她的话。 \"皇上,臣妾说的并非假话。从前的旧事是真,可臣妾心悦于您也是真,不过是时间一早一晚,难道就因臣妾从前对其他人生出过好感,就全然抹去臣妾对您的情意吗?\" \"够了。\" 见状,周元鹤捂住泛刺痛的胸口,艰难挥了挥手,躺在座椅上大口喘息着:\"来人,把越妃带回宫中,封锁福宁宫,无召不得出。\" 他怕自己看到她,会做出什么控制不了的举措,连忙催促着宫人带走她。 李郑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来人,快传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越容因被带回了福宁宫,只是她甫一进入宫内,瞬间门外大门就被侍卫紧紧关闭。 一朝之间,风云突变。 人仰马翻的一段时间后,皇帝从猛然吐血中苏醒,只是清醒后的皇帝,却得了癔症和狂躁的病症,头痛起来便摔瓷器与茶盏,几乎没法控制自己。 宫中静若寒蝉,太皇太后又重病没好全,一时之间宫内最尊贵的两个主子这般,惹得人心惶惶。 福宁宫这边下达了死令,越妃幽禁宫中不得外出,可为了越妃腹中的皇嗣,周元鹤到底没有彻底丧失理智,还是安排林太医定时诊脉,其他待遇一如往常。 往日繁华不再,内务府的人也逐渐的怠慢起了福宁宫,再加上有柳贵妃的\"好心\"授意,福宁宫的待遇逐渐变得越来越差。 除却宫人的伙食变差,连越容因的孕期补药也偷工减料,鲫鱼汤被切成了一半炖好送了过来,菜品也不如往日选择了水灵灵的绿叶子菜炒好送过来,蔫了吧唧的叶子尝起来味同嚼蜡。 可一人过河,自身难保。 周元鹤因为自己的刺激性情大变,没有对她多加苛责已经算是很好了,若再见自己,只怕他控制不住又要暴怒怀疑其他事。 福娘心疼她,夜里掉过好几次泪。 越容因却没有怨言,因为饭菜量足够多,她害喜的症状也很轻,腹中的孩子算是乖孩子也不挑剔,日子反倒比从前更清净养身了些。 只要她有孩子,就会有东山再起的那天。越容因无比肯定。 — 直到一日,紧闭的宫门外突然送来了比往日丰盛了许多的晚膳,有笋蕨馅的馄饨、薄皮春茧包子、桐皮熟脍、猪羊庵生面,香味隔着老远就闻到。 越容因合上本书,看着福娘欣喜的正端着走来,眼神漾着笑意:\"娘娘,想来是皇上惦记您,重新勒令了御膳房的人,膳食又恢复了。\" 她说着,刚要迈上台阶,谁料从屋檐上突然横飞下来两颗石子落在了她的脚下,瞬间脚下一滑,她猛的摔倒在地,托盘上的膳食羹碟也溅落在了地上,洒了她一身。 \"这...这。\" 福娘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眶红了,越容因连忙走出门扶起她,顺便抬头看了眼檐顶。 乌黑的天幕下,隐约可见一黑影掠过。 她连忙拉起福娘,安抚她进殿:\"无妨,屋里还有些糕点垫肚子,本宫也不饿,路不平不怪你。\" 说完,看了眼地上的杯盘狼藉,虽然的确有些可惜。 就在两人即将走入殿内时,突然不知从何处撺出来只野猫,飞速的从二人脚下蹿过直冲着掉落的残羹哐哧哐哧的舔了起来。 小猫吃的津津有味,可不知为何,突然在吃到一块肉之后,瞬间毛发立了起来,浑身怂着打哆嗦,随即口吐白沫,身体僵直。 \"这——\" 福娘被眼前的一切彻底呆住,她拿起鬓角的银钗顺带伸入其中,银钗慢慢变黑。 \"有毒。\" 目睹眼前一切的越容因目眦欲裂,福娘激动的站起身就要冲向殿门:\"奴婢这就就去求见皇上,有人要害娘娘和您腹中的孩子,一定要抓住那个人。\" 越容因弯下腰,俯身闻了闻味道,没错,和当年的剧毒味道一模一样。 不想打草惊蛇,她转身就想喊住福娘,谁料她跑的极快,跑到门口拼命的拍打着宫门,砰砰的力度震动着:\"快让我出去,有人要害越妃娘娘,若是娘娘和皇子有三长两短,你们担待的起嘛!\" 宫门口的侍卫连忙打开门,把磕到头破流血的福娘扶了起来,随即为首的侍卫犹豫再三最终,看向殿内瘦到柔弱的身影,还是选择去向皇上禀明。 眼见福娘动作之快,为首的侍卫动作迅速敏捷,瞬间消失在了拐角处,越容因豪爵肚子像是被狠狠的捶打了一样,肚子里的孩子也剧烈挣扎着,不断的蹬着胳膊和小腿。 如今怀有身孕才刚过九个月,算下来名义上的也不过八个月,如果孩子这时候诞生必然会早产虚弱,她不能...不能让孩子这时候贸然降生。 如意本在殿门处一同守着,见娘娘在地上疼痛不已,面色苍白,连忙起身把她扶起来,看着她娇白的面容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如意刚想开口询问,却感觉手上沾染到了一些濡湿的东西。 她疑惑的伸出手来,上面竟然全是鲜血,再往地上看去,越容因的身下已经聚集了一滩殷红到不断流出的血,触目惊心。 \"娘娘,您这是要生了。\" 如意呆愣在原地,她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不知如何应对生产,于是连忙喊住另一个侍卫:\"快,快去太医院找林太医,同时禀告皇上,娘娘怕是要早产了。\" 霎时间这么多的事一同发生,越容因不得已靠在旁边的石凳,企图缓解突然而来的阵痛。 如果她没猜错,身子底下不仅有早产而流出的鲜血,应该还有破掉的羊水。 果然浑浊的黄水连通的血液一同流下,此时哪怕是不想在当今局势下生产,怕也不行了。 就在虚弱的被宫女扶进殿内时,门外的周元鹤也匆匆赶来,还有奔跑而来的林太医。 太医上前急忙为她诊脉,脸色大变,匆忙让身边的帮手回太医院取老参养荣丸,同时禀明了在外的皇帝:\"皇上,这样瞧来,娘娘怕是要早产,可娘娘身体向来非康健之身,还是趁早召产婆入殿,必要时需借助外力。\" 第69章 生产艰难 瞬间风云突变,天幕中聚集了朵朵乌云,盘旋着将要聚成大团,七月的雨阴晴不定如人面,随即倾盆而下,偌大的雨珠子砸在了屋檐上,发出闷响。 女子痛苦的哀嚎声、皇帝焦灼的催促声、人杂乱无章的步伐声,混成一团。 无人注意金龙雕刻的檐顶上,黑衣人独身矗立,俊挺的身影犹如一只孤鹰。 接生嬷嬷连忙淌着雨水跑进了殿中,连忙吩咐小宫女去准备烧红的剪刀、干净的热水,以及净手的胰子。 她匆忙净了手,探进了女子的绸被中,看着越容因面白如瓷、苍绿色的瞳孔没有半分光亮,如羊脂玉细腻的肌肤血色尽失,显然是阳气耗了不少。 女子的产道未完全打开,可羊水却流的差不多了,身上又没有力气,因而生产时只怕十分艰难。 心里暗叫不妙,嬷嬷连忙喊进太医来:\"得熬碗参汤给娘娘灌下去,不然娘娘骨架子小,可没力气生皇子。\" 太医随即叫人连忙去炖着参汤,福娘和如意去盯梢小厨房炖点流水样的鸡蛋鹿茸汤羹好让娘娘补充体力,来往的人面色凝重,却无一告诉周元鹤到底眼下是什么情况。 \"朕不是告诉过你们,只需关越妃禁闭,其余一切如常,你们是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刻意苛待越妃,简直罪该万死!\" 周元鹤暴怒的吼声,和着突然划过的雷电,瞬间炸落在耳畔,\"轰隆\"的巨声响起。 雷霆万钧的气势吓得众人更加动作加快。 李郑连忙安抚:\"皇上,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滚!\" 周元鹤此刻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把呵退了李郑,随即睨着太医冷冷道:\"实话和朕说,越妃这胎,能否平安无虞诞生?\" 太医看了眼四周没有帮自己,结结巴巴的,努力想着办法美化说辞:\"娘娘虽然身体柔弱,可皇胎康健,想来只要生产这关扛过去,就...就无大碍。\" 所以主要问题——还有在于生育这道鬼门关。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瞬间头痛欲裂,暴躁的气血涌了上来。 见周元鹤双目猩红,李郑生怕他突然发火,谁料男子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面色铁青。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医命人熬好的人参汤有了大用处,越容因本来几乎就要昏迷过去,谁料一碗醇苦的药汁倒入了口中,温热的感觉流淌到四肢百骸,她慢慢蓄起了点力气,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泛黄的大脸。 嬷嬷见越妃醒来,连忙惊喜的拍了下手,再伸手探了探她的身下,生产用力的好时机还未到,于是连忙拍打着女子的绸被安抚:\"娘娘您现在还不能生,产道没完全打开,现在跟奴婢学待会怎么用力,现在安静的蓄力就好。\" 这龙胎也是极乖,虽然刚才这尊贵的娘娘有早产的迹象,可龙胎随着女子安定了下来竟然也奇异的稳定了下来,像是母子连心一般,慢慢等待母妃有力气才发动。 只是羊水过少,避免龙胎有损,今日生产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摸了摸腹部,孩子乖巧的时不时蹬蹬小腿,越容因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任由身旁宫女喂着参汤。 此刻腹部的剧痛缓解了很多,只是她仍然虚弱无比。 忽而,她想到了那个黑影,想让福娘去周边看看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禀告皇上饭菜中有毒一事。 黑衣人一次次偷偷潜入宫中,却没有对她留下实质性的伤害。除却那次羞人的冒犯,这次也正是黑衣人扔下的石子,才救了她一命。 然而,福娘比她想的更要提前一步,督促小厨房送进去参汤后,\"砰\"的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眼眶里蓄满了泪珠,一字一句充斥着万般恨意,诉说着饭菜有毒一事。 周元鹤听罢,沉寂片刻,让她继续进屋伺候越妃,随即沉下嗓音,不再掩饰喉间的杀意,唤来李郑靠近。 手中珠串转动,犹如刽子手杀人时,摩擦刀刃发出。悚然,寒凉。 \"你去,把柳贵妃唤来。\" 侍卫连忙捡起大雨中散落的残羹剩饭,里面的菜与汤都被雨水冲刷成糊糊状的烂泥,即便太医院查验,也只能用银针探出剩余的、被雨水刷洗过的菜中还留有残毒,可见毒性之大。 至于味道——则都被冲淡了,很难再具体查验这饭菜中含有什么成分。 柳贵妃很快而来,油纸伞打起,露了张花容月貌、堪称浓烈的艳容,对上这么一张国色的脸,闻到一阵浓烈的甜香,周元鹤眼底只有头痛将至的烦躁。 看来来时李郑并未多说什么,柳贵妃一脸茫然的看了眼屋内,见接生婆婆进出着,似乎越妃生产并无什么纰漏,有些娇气的看向皇帝:\"皇上,越妃妹妹这生产之际,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到底还是皇上在,最得妹妹欢心。\" 话里话外,她实属带了埋怨的意味。 \"朕叫你来,是想问你——越妃饭菜中为何有毒!\" 周元鹤打断她的撒娇,让侍卫把饭菜呈到了她的面前,可柳贵妃的反应却像是一个定住的鹌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变黑的银针,随即急忙开口:\"皇上!臣妾安排御膳房每日必须定时定点检查好了再送福宁宫的饭菜,绝不允许怠慢皇嗣,至于饭菜中有毒,必然是另有他人搞鬼。\" \"臣妾敢担保,御膳房的菜品都是宫外直运进来,制作好后经过宫人检验后无误才送往阖宫,不可能有问题。\" 不听她多余的解释,周元鹤则是让人去御膳房检查厨子以及剩余的菜品。 宫人派了三轮前往分别检查,厨子都是清白人家出身的,菜品也都没有留毒,检验记录的档案也证明了菜品检查时并无问题,所以问题大抵出在了送膳的路上。 可来往的宫道上来往的宫人颇多、妃嫔路过也不少,偏偏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指出—送膳的队伍并未被打断过,甚至无人靠近,一路直行到了福宁宫。 柳贵妃见宫人如实禀告,本还惊慌的脸突然镇定了下来,冷冷的看了眼屋中,向周元鹤福了福身:\"皇上,查也查了,臣妾如何敢胆大包天,企图谋害皇嗣。所有该瞧的都瞧了,臣妾看,是您冷落了越妃妹妹太久,她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才——\" \"想博得皇上宠爱自然无错,不过也不能陷害别人,若是越妃妹妹生个皇子,只怕打什么歪心思教坏皇子,再啊——\" \"滚——\" 周元鹤一脚踹了上来,一身华贵宫装的女子像断线的风筝,瞬间弹飞,随即重重的落到了地面上。 身上剧痛感袭来,柳贵妃不可置信的抬头,猛烈的落地害的她牙齿碎了一颗,血顺着口腔流了出来,糊满了下半张脸,看起来狰狞无比。 \"皇上,你,为何这般对臣妾。\"她发出惊心一问,泪与血水混合着糊满了脸。 周元鹤一把坐了起来,拧着她的衣衫:\"越妃差点难产,你说她拿腹中的孩子做险,只为了对付你,朕看,还不如说你处心积虑提前谋划好一些更可信。\" 说完,他松开柳贵妃的手,任由对方摔落回地上。 随即,他浑身颠若无状的抖动抽搐起来,眼前视线模糊,仿佛又出现了惨死的少年,满眼流着血泪,头上破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站在雨中朝他一步步走来。 \"你就是个赝品,你不是天子,你不是我皇兄。\" 福王府递来的信,像加速燃烧的利剑,催促着他杀死名义上的、唯一的亲皇弟。以至于他连夜出宫,亲手斩杀这个祸根。 他没有错,天子血脉不容置疑。 少年临死前,用毒哑到几乎听不出声音的嗓子,一遍遍的泣血高呼。 雷声落下,震的他头皮发溃,周遭一切事物都扭曲成了虚影。 周元鹤踉跄的想要转身,想摆脱一切进屋看看越容因,却被李郑一把拦住。 跟随他多年的老太监面目笑着,可眼底毒辣阴狠:\"皇上,您为何进去。您又不是天子,如何做皇子的父亲?\" 第70章 诞育皇子 众人眼见着本在暴怒中皇帝突然掐住眼前御前太监的脖子,嘴里恶狠狠的重复念叨着:\"朕是天子,是万民之父,你个狗奴才敢阻拦朕,掐死你——掐死你!\" 李郑只是想劝皇帝平复下怒气,眼下越妃与小皇子要紧,刚走上前却被皇上一把掐住脖子,大掌禁锢着他脆弱的脖颈,像屠夫折断大雁的长脖。 往日羸弱的天子像突然爆发了无穷大的力气,李郑感觉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整个人开始发蒙窒息,像是濒死死亡的终点。 \"皇上,奴才知错,皇上,求您饶了...奴才...\"李郑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可眼下唯一能救自己的办法,就是拼命求饶。 可周边无人帮他阻拦天子,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周元鹤这是犯了癔症,可是谁能有资格冒犯天子呢? 此事,门外突然传来了轿撵落地的声音,宫门被轰然打开,为首之人正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拖着孱弱的病体,身旁的嬷嬷替她撑伞,见天子癫狂无状,她的眼底满是失望,苍老的细纹横亘遍布脸颊,几日之间苍老了不少。 太皇太后艰难的迈过湍急雨水汇聚的水流,对着周边的侍卫斥责:\"你们还不快拦住皇帝,来人,把皇帝带回养心殿,再派个太医过去。\" 太皇太后发话,众人连忙反应了过来,侍卫上前拽下将要被掐死的李郑,皇帝则浑浑噩噩的被侍卫抬到龙撵上,嘴里念叨着什么,直到离去时都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被众多惊吓吓住的柳贵妃也满脸憔悴的瘫软在地上,毫无贵妃的姿态,也被宫女架回了宫。 见皇帝癔症如此严重,失望的摇了摇头,太皇太后疲累的坐在了殿前询问着越妃情况,听到她还没发动,连忙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斥责:\"越妃没发动,你们这帮奴才就在门口看着皇帝发怒也不拦着,也不怕吓到越妃和龙胎。\" 叹了口气,太皇太后进入殿内。 越容因的状态属实算不上好,刚才她也听到了殿外传来的动静,周元鹤的怒吼声、几人的交谈声,包括下毒之人还未找到,种种消息对她来说算不上有力。 雪上加霜的是,她刚才因为过于紧张,感觉阵痛再次袭来,肚子开始剧烈猛缩,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体的变化,在肚子中奋力的挣扎,不断撑起一条又一条的手印。 太皇太后看着她面色惨白,汗流不止,接过接生嬷嬷的手帕,替她擦了擦汗又喂了口参汤,不停安抚着:\"无妨,哀家生孩子也是忍着痛,皇嗣平安诞生。你放平心态,莫要害怕。\" 腹部一阵一阵剧痛传来,越容因艰难的点头。 半夜,开始发动起来,越容因感觉撕裂般的痛传来,她嘴里咬着块帕子,泪流满面,剧痛比以往的任何疼痛都要强烈百倍。 嬷嬷在一旁加油鼓劲:\"娘娘加油啊,小皇子的头快要探出来了,娘娘您再加把劲。\" 再次经历了一次濒临昏迷后,她终于一鼓作气,狠狠的吸了口气猛的一吐,婴儿清澈响亮的啼哭声传来,瞬间吸引了殿外所有人的注意。 同时,晨曦初绽,一缕金光从云中破开,洒落了下来,雨停云霁。 一天一夜的雨,就这么停了。可见刚出生的皇嗣是个有福气的。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微笑,嬷嬷惊喜的抱了枣红色的襁褓出来,笑开了花:\"恭喜太皇太后,越妃娘娘生了位小皇子。\" 太皇太后笑着接过孩子,顺便问了句:\"越妃呢?\" 嬷嬷回应:\"越妃娘娘累的睡过去了,太医检查并无大碍。\" 随即,太皇太后掀开襁褓,笑意却瞬间凝滞在了脸上。 无他,只因这孩子,生的也太像另一个人了。 还是她曾经亲眼见证诞生的孩子。 第71章 黑影再现 上位者常年的隐忍让太皇太后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的神色,重新让嬷嬷把四皇子抱回了越妃身边,顺便安排好了内务府提前准备的四个乳母和嬷嬷,解了福宁宫的禁足。 外人全部离开后,越容因过了不久静静醒来,浑身充斥着阳气耗尽的疼痛和不适,可转头,却和婴儿木床中的小人儿四目相对,瞬间疼痛与酸楚烟消云散。 她连忙让福娘把孩子抱过来,小心翼翼的哄着刚吃完乳汁醒来的孩子。玉手摩挲着孩子秀气的面容,小人儿看不出太多模样,可眼睛的描摹颇具古典美韵,内勾外翘,倒像极了某人。 \"刚才乳母给四皇子喂过奶了,太皇太后关切咱们小皇子,特意解了禁足安排了人手过来,娘娘莫要伤心。\"福娘还记得自己娘亲生妹妹时尤其多思敏感。连忙安慰着她。 越容因淡淡的点头,忽而想起了周元鹤:\"皇上呢?\" \"皇上又犯了癔症,回了养心殿养病。\"福娘扫了她一眼,似乎并无太过伤心的神色,又提了句:\"奴婢瞧皇上病的似乎不轻,下毒之人还未查出,娘娘的饮食奴婢必定好好把关。\" \"嗯,皇上生病了,柳贵妃又被吓的惊出梦魇,那本宫不得不帮衬着。\" 越容因想起柳贵妃的势傲模样,她也得送份同样的贺礼,\"告诉御膳房,送去柳贵妃宫中的膳食不必太好,梦魇之人需饮食清淡,小粥小菜的送去就是。\" 交待完,她也有些累了,于是让人搬了书籍来静静的为孩子选乳名,大名必然由周元鹤钦定,那孩子乳名就自然由她这个母妃而定了。 阖宫接连不断送来贺礼,宫中许久未有皇嗣诞生,众妃嫔都想见一见她和新降生的四皇子,可越容因一概以身体疲惫推拒了出去。至于四皇子,也只是由乳母抱着,让妃嫔在偏殿远远的瞧一眼。 直到出了福宁宫,新入宫的柳答应明显脸色不虞,她生的艳秾桃李,端的是明艳无双的姿态,自认为把所有妃嫔都要美上三分,虽然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可心高气傲。 \"越妃娘娘架势真是大,生了四皇子,就不把娘娘您看在眼里了,见也不见。\"柳答应为身边之人抱着不平,语速飞快,带着高昂的语调,义愤填膺。 纯妃睨了她一眼,嘴角还是带着常年不动的笑,淡然接受一般:\"越妃与本宫同为妃位,又亲自生养了四皇子,还是太子姨母,本宫自然不如她。\" 随即,女子斜眉,看了柳答应一眼,笑道:\"不过,本宫瞧着柳答应十分看不惯越妃,那本宫可得好好劝劝你,在这宫中皇嗣和宠爱才是最大的资本,若是没有资本,那就得谦逊做人。\" 柳答应的脸青白变幻着,恨恨的看着离去的纯妃,心中鄙夷万分。 若当真有这么温和清高,又何必日日学了越妃的着装打扮吸引皇上。甚至还想趁着越妃被囚禁时,打扮成同样的发髻勾引皇上,谁料皇上突发癔症。 她只可惜皇上为何没能彻底发疯,一口气掐死纯妃这么个道貌岸然的玩意儿。 深夜,烛火的火舌仿佛吞噬了男子的阳气,周元鹤面颊凹陷,有些精神不振的倚在榻边,看着被抱来的四皇子。 孩子白嫩可爱,不过大约与早产有关,浑身粉嫩小小的,可怜又可爱,自顾自的吃着手指头。 他难得面上有了点笑影,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听着他咿咿呀呀的奶音,看向李郑:\"四皇子便取名为肃晏,有清肃河山、海清河晏之意。至于孩子小名,越妃尚在月子里,不急让她慢慢想。\" 说完这几句,仿佛耗尽了男子所有的力气,周元鹤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滑下去又撑着坐起来。 看着李郑有些惊恐的看着他,心底也并无怪罪,他只挥了挥手,让人把孩子抱给乳母,带回福宁宫去,以免自己的病气传给了幼子。 李郑惊恐,并非只因天子的癔症,还有四皇子的名字,这分明...分明是天子才承得住的名讳,这要致太子于何地!只怕朝臣知道了,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皇上,怕是病的愈发糊涂了。 不管宫人如何反应,周元鹤的意识撑不了太久,昏睡中他又梦到了死去的父皇、福王阿弟,还有裴表兄,在奈何桥边望着他。 中途醒来沉思了良久,他静静的拿出御笔,写下了一份圣诏藏在了床下。 四皇子被匆匆抱了回来,越容因连忙接过来,亲自给他喂奶,乳母一脸茫然的提醒:\"娘娘,四皇子喝奴婢们的乳汁就好,您玉体尊贵,如何再损耗母体喂养呢?\" 乳母是好心说辞,可越容因摸了摸孩子鼓囔囔的小嫩脸,发丝垂落下来宛如娉婷少女,美得自带光华,\"本宫幼时由娘亲喂养长大,自然也可以喂自己的孩子。\" \"对吧,腓腓?\" 她逗着孩子,小人儿应和的露出粉嫩的牙床,笑出了酒窝。 山海经有一神兽,听闻养之可以去忧,名腓腓。 她希望自己的孩儿,一生无灾无难。 夜里,腓腓安然无恙的躺在婴儿木床中欢快的蹬着莲藕般的小胖腿,越容因则躺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安然的陷入了熟睡中。 尽管宫内有明确宫规皇子不得与生母同居一室,避免教坏皇子恶习,可念在四皇子年幼,天子和太皇太后并未直言说什么。 烛影忽而晃动了一下,腓腓蹬着漆黑的眼瞳,亮晶晶的倒映出了一张人脸,他笑着扭动着小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孩童不知,来人是何人,为何蒙面,可这一切新奇的事物,都能引起他的开心。 腓腓伸出小胖手,与那个黑影伸出的秀长的指节相对。 黑影的覆面下,慢慢勾起了唇角。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和谐的安静的共识。 随即,神色错综的看了床榻边熟睡的女子一眼,黑影再次如飞鸟,瞬间消失在了夜空中。 第72章 查出真凶 养心殿。 经过数十日修养,周元鹤勉强恢复了些精气神。辍朝十日,朝臣难免也心生怀疑,生怕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早膳是调养身体用的大补鸡汤,炖了小面,可怎么尝着都不对味,仿佛带了陶瓷盆器皿的土涩感。 鸡汤用陶罐熬制是一向默认的,可今日的味道太过于难喝了些。 周元鹤放下了汤勺,看向李郑:\"去问问御膳房,今日做的早膳如何会有一股子怪味。\" 李郑连忙让人去查查,谁料得到的消息却是御膳房进了老鼠,所有的器皿都让御膳房的总厨换了一批新的,旧的全扔了。 周元鹤冷笑:\"朕年前刚让人重新修缮宫内外所有院墙,如何会有破损或进老鼠的情况,所有门森严紧闭,尚无缝隙,朕不知哪来的老鼠。\" \"等等。\"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什么,想起暴雨中被扔到地上的碎碗残羹,周元鹤喊住要去兴师问罪的太监,提醒道:\"不必惊扰御膳房的人,去看看旧的器皿丢掉没有,没丢的话全部搬到太医院,让太医们立刻着手查验器皿。\" 太监按照吩咐搬了还未粉碎的器皿,就要抬到太医院时,被一个厨子拦住,有些惊慌:\"公公们,这不过是些被老鼠碰过的物件,这是要搬到哪儿去啊?\" \"让开,这是皇上的旨意,咱家还要告诉你?\"为首的太监一脸不屑,一挥拂尘命人搬走了这堆器皿,太医院的人连忙着手查验。 周元鹤上完早朝,就见太医院的院判前来,还有一个红色的铁锅被呈到了地上。 \"如何,可有什么线索?\" \"回皇上,此铁锅表面看似平平无奇,可实则被毒药浸泡沸煮过许多次,因此任何食材放入其中都会被浸染上毒性。除非倒入水煮沸,否则很难发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越妃的饭菜很有可能由此铁锅熬煮导致的带有剧毒?\" 听到这话,周元鹤瞬间来了精神,立刻放下手中的折子,让血滴子偷偷的去查厨子们的近日去向,只需偷偷盯着就好。 深夜,御膳房有两个厨子守夜。 其中一个昏昏欲睡倒在椅子边睡了过去,另一个则精神矍铄的盯着来往的人,顺便时不时看看自己的同伴到底睡过去没有。 突然,寂静的夜中响起了类似鸟的叫声。 \"咕咕——\" 厨子立刻做出回应:\"咕咕——\" 两人成功对接上暗号,厨子立刻小心翼翼走出御膳房,来到拐角处迎上个宫女,悄声开口:\"皇上下了命令,让把之前的器皿搬到太医院查验,那个锅也在其中,你和娘娘说声麻烦把线索处理干净。包括那日撞见我去的小德子,也处理了。\" 宫女嗓音随即响起:\"怎么皇上突然严查,你别自己露了马脚害了娘娘。行了,近些日子咱们也别见面了,以免叫人发现。\" 两人就此分开,厨子叹了口气,转身,突然撞上张瘦白的人脸,直直的盯着他,深夜里犹如黑白阴差,手中拿着副铁链子。 宫女这边,孤零零的从小道行走,她总觉得阴森森的,似乎有人在身后跟着自己,可回头只有空荡荡的黑夜。 越走越感觉害怕,她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终于在小道的尽头,她的眸中瞬间出现了惶恐之夜,连忙尖叫一声,就要转头逃跑,却被一把捂住拖走。 — 一阵噼里啪啦声传来,烛光照亮了黑暗的内时。 纯妃被蒙着面带到了陌生之地,呜呜咽咽的不停挣扎,抬头却看到周元鹤坐在高堂之上,一脸冷意的看着她。 旁边有个被捆绑的宫女,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的贴身宫女萍儿,瞬间纯妃明白了一切,随即惨然一笑,呆呆的坐在地上,丝毫未动。 \"皇上绑臣妾来,到底是意欲何为?\"纯妃看着周元鹤,开口问道。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的问答,天子高居台上,随手让太医院的人把那个铁锅呈上来。指着这个台下的锅,逼着侍卫摁住纯妃的头,让她凑近这个铁锅,随即开口问道:\"看到这个锅,你到底有什么想和朕说的?\" 纯妃猛烈的抬起头,眼底布满了如同蛛网一般网状的猩红,她看向周元鹤,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凄惨、悲凉、痛恨、爱意交杂其中,踉跄了一步,答所非问:\"那皇上想听我解释什么?解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什么没有怀孕生育的原因,还是想问我为什么要下毒的原因?\" 周元鹤冷笑:\"果然下毒的人是你,无论是琇娘,还是越妃,都是遭你的毒手。平时装的这么温和,朕还以为你是菩萨心肠,原来没想到比蛇蝎还要恶毒三分!\" 纯妃听了他的话并未害怕,反而凄凉大胆的笑出声:\"皇上不会疑惑,臣妾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臣妾当年明明有了身孕,可是在被众人得知身孕的第二个月,就被人害得无辜小产,自此再未生育。为什么皇上你有太子和大皇子后,多年却未有皇嗣诞生?为什么皇上你身体明明并无大碍,却几乎断子绝孙,这些问题——皇上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她连番质问,让在场之人震撼不已。 \"还是皇上认为,已经死去的皇后娘娘,她是多么仁善的存在吗?\" 周元鹤一脸震惊,纯妃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回荡在大殿中,犹如鬼魅在耳畔吟唱。 她笑的直到咳出了血沫,才继续说道:\"皇上可以去查查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被下过毒,就明白臣妾到底有无说谎了。\" \"皇上你身上的毒,不是福王殿下,还是某个和皇上有仇的人下的。其实啊,恰恰是你最心爱的人,你的结发好妻子,好皇后给你下的毒。皇上大可去好好的查一番,我相信必然会有所收获。\" 周元鹤收起痛苦异常的神色,阖眸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了句:\"你没救了。\" 纯妃垂眸:\"臣妾早就没救了,宫中之人,有谁过的快活呢。\" 他大手一挥,让侍卫把纯妃带了下去。刚要起身,却突然晕头转向,眼前出现一道白光,视线模糊,随即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快来人,皇上晕倒了?\"李郑见周元鹤不像从前那样犯了癔症,哪怕是晕倒但呼吸还是平稳的。 此刻皇上的脉搏之下微弱到几乎没法感受到心跳,好像就要驾鹤仙去一般,危机四伏。 第73章 天子病重 天子病重的消息,如岳撼天崩,连夜传出宫中,午时的钟声如敲击在众人心中,留下一层层的荡波。 太医召入宫中时,惊骇到失语,天子的脸色犹如铁器刚钳工时的雪青色,几乎透明的颜色让他不经怀疑,天子到底是生是死。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周元鹤的鼻吸,还好,还有轻微的吐息。 周元鹤感受到来人,虚弱的任由李郑扶起来,任由太医诊脉,早他一步开口:\"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只问你一句,朕身体内的宿毒能追溯到具体日期吗?\" 太医颔首,再度感受着他的脉搏,摇了摇头,叹气:\"回皇上,宿毒大约积有六年之久,本不影响寿数,可皇上日夜苦思又动怒,实在是...\" 周元鹤抬眉,眉眼间晕出一股古怪的豁朗,瞳色澄明:\"本不影响寿数,那如今便是影响了?\" 太医连忙跪下,匍匐在地:\"微臣不敢乱语,皇上万岁之躯。\" 周元鹤笑了声,裹挟上了点凉意:\"朕的身子,朕如何不清楚。\" 不愿多与太医转圜,他们自然不敢直言自己的寿数大限,周元鹤艰难的抬起身,看向太医,换了种问法:\"朕只问你一句,东宫登基大约何岁?\" 太医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眉:\"不出七岁。\" 太子如今年方六岁,不足七岁登基,也就是说自己的大限竟不满...... 周元鹤踉跄的倒回了榻上。 即便他想过自己或许不久于人世,却未曾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无力再回想,皇后对他的仇恨与下毒的缘由,时过境迁,考虑到太子名声,这笔仇也只能到黄泉下再报。 他颤抖着拿出床下的遗诏,里面除了东宫登基的消息之外,还有另外两册懿旨,一是封越妃为太妃,二是封四皇子为意王,执江南节度使一职,因娘来日待他龙驭宾天,能跟随着去江南享福。 因娘比他小近十岁,他知道自己会早他一步先离开人世。 可他考虑的是数十年后太子登基,而非今时今日。 东宫年幼,如何执掌国事?主少又有外戚干扰,来日必有祸患。 纠结再三,他静静的和衣烧毁了懿旨,重新拟好放入床下,同时一封信千里加鞭送到了闽州。 想到嗷嗷待哺的幼子,他眉宇间多了几分愁思和不甘心。可如今,自己若能带着那份秘密离去,那么皇族的子嗣血脉照样流着他的血,也算死得其所了。 — 谁也没想到,宫中皇上突然精神又好转了起来,几乎宫人们都要人人自危,感慨着即将要披白帛,如今却又有所转圜了。 天子的身体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精神矍铄的模样,甚至还如意的封了刚生了四皇子的越妃为贵妃,不日就举行封贵妃的大典,眼见后宫之中,越妃即将与柳贵妃分庭抗礼。 福宁宫内,越容因看着李郑匆匆而来,宣布着懿旨,整个人恍如是置身在梦中跪地,手部微微颤抖的接过了李郑递过来的圣旨。 为何皇上会突然封自己为贵妃呢?她有些茫然。 她能想到的是,哪怕自己生育了四皇子,最高的位置也不过是妃位,况且自己是先皇后庶妹,怕牵涉太子过多,结果被皇上突然封为了贵妃。 不知为何,她心底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李郑即将转身离去时,越容因连忙唤住他:\"公公,本宫不知可否多问一句,皇上近些日子最近可在忙些什么?臣妾最近,不,好久都没见到他来看望腓腓了。\" 李郑呆愣了片刻,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解释:\"皇上最近忙于政事,前些日子病着难免攒下了事。娘娘你就放宽心思在坐月子吧,在如今呀您是宫里顶尊贵的主,皇上如何能不计挂着您和四皇子呢?\" 越容因听完,也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李郑心虚离去的背影,连忙看向福娘:\"你让长兄抽空去查查,看看宫里宫外最近有什么动静。\" 因为此番怀孕是早产,按道理让家里人前来宫中探望的省亲环节,也没有进行,如此一来柳姨娘到底要说些什么,她还是不清楚。 如今宫中局势颇为杂乱,她也不好再催促柳姨娘进宫,只得让长兄帮忙看看皇上最近忙于什么大事。 最终探子来报的消息是,皇上除了样宫外闽州的地方寄去了一封信件之外,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举止。 在皇上往外送完信的第三天,听闻前往闽州有重要任务职守的阮大人匆匆赶了回来。 宫中封贵妃大典和四皇子的满月礼一块儿操办,宫内一下子少了两位高位妃嫔的在场,皇上劳累,待了一会儿就走了,难免显得有些凄凉,好在越贵妃出了月子,一身贵妃服制主持大局,和陈昭容一起好歹办的稳妥完成了。 在腓腓的满月礼上,越容因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柳姨娘,在自家亲族所在的地方,对方已然从原来生产后松松垮垮的模样,恢复到了苗条平坦的娇艳女子,看起来宛如含苞待放的少女。 柳姨娘端坐台下,眼见筵席结束,越容因连忙让人留住柳姨娘前往自己的宫中一叙。 到了宫殿内,柳姨娘看着她,嘴角缓缓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开口:\"想必娘娘等妾身等了很久吧。\" 而越容因却不愿与她互相算计,直接开口询问:\"本宫想,姨娘来这里很清楚是因为什么事。本宫不想为难你,只想知道问我小娘玉佩之事,还有送我陈王府的贺礼,到底是想通过我的这里得到什么?\" 越容因叙述的如此详细,柳姨娘随即也不再虚伪的敷衍下去,而是直接开口回复着:\"娘娘你可知,当年你小娘女生怀孕前曾到香山寺山夜宿过吗?\" 夜宿是指香客虔诚祈祷一天,夜里来不及赶回家中借助的地方。 越容因思忖了片刻,她倒是记得小娘素爱到香山寺上香的那次。 自己幼时看着小娘想为自己祈福却被拦着没去,记忆就更加深了一点,于是她点了点头:\"本宫小娘自然曾去香山寺祈福过,这有什么问题?\" 柳姨娘摇摇头,笑道:\"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娘娘却不知真相——你小娘在香山寺夜宿发生了什么,才有了你。\"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越容因竟然没有一时间反应过来,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但是从柳姨娘的嘴里说出来,她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小娘在香山寺住了一夜才有了我?\" 柳姨娘见她反应如此茫然,失望的摇了摇头:\"娘娘你以为你小娘日夜思念这枚玉佩的主人是因为什么,你且好好看看玉佩的徽纹。\" 越容因重新拿过玉佩仔细端详,她果然在玉佩的内侧发现了和陈王府雕刻一模一样的徽纹。 第74章 水落石出 \"你的意思是本宫出生前,不,小娘有孕,是因为在香山寺怀孕的?你怀疑本宫小娘与这玉佩的主人有露水情缘——你的意思是我的小娘给父亲红杏出墙吗?\" 越容因冷冷的施压,她冷冷的把玉佩还给柳姨娘,眼神冷凝如刀:\"莫要诋毁我小娘,尽管他死去了无法反驳了,可本宫却不是好惹的,陈王府也不会容你这般造谣。\" 柳姨娘看着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娘娘你想的太天真了些,若非是陈王殿下没有授意我,我怎么敢送你陈王府的贺礼呢?或者说,其实哪里有资格能得到陈王府的东西呢?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你能知道呀。\" 越容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柳姨娘倒也不急,递给她一盏茶,让她慢慢喝和消化,随即慢开始叙述:\"妾身知道娘娘一时接受不了这些多消息,可是这世界上的事哪有这么容易就是按照原定的进行呢。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罢了。那日正好陈王殿下被偷偷溜来的侍妾下了春扶,而您的小娘恰巧就在禅房中,这才阴差阳错有了一夜情缘,后来又有了娘娘。\" \"王爷生的俊朗,又风流倜傥,主要是哪家世家贵女不倾慕于他呢,是因为意外才无法生养孩子,您就是王爷唯一的血脉呀。\" 想起一起前往漠河行宫时,陈王拼死相救的眼神,以及在太皇太后宫殿中对方关切的眼神,越容因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这一切都超乎了她的预料。 她并非是越家的女儿,竟然是皇室血脉? 这也就是说她和皇上其实也是表兄妹的关系。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越容因看向柳姨娘的眸色已经恢复了镇定,她有些疲惫的说道:\"无论本宫是谁的女儿,姨娘知道的东西都都烂在肚子里面吧。如今我已入宫为妃嫔,因此即我与陈王当真有关系,也不能继续拨开真相了。\" 柳姨娘随手递过来一枚虎符,摆在她的面前,语重心长:\"陈王殿下并非想要娘娘做些什么,或者是认他为父亲。他自觉亏欠于你,是想提醒你一句,皇上如今病重,驾鹤仙去是早晚的事。来日太子登基,你又并非是他的亲生母后,自然会多受限制,不如出宫做太妃,而关于陈王想,您若有朝一日脱离皇宫了他自然也能看你。\" \"即便当真那种事发生,本宫自然是想独身一人,那么自然愿意考虑自己的未来,可是如今本宫有四皇子。虽然我可以未来抛弃他自己出宫逃出去,可腓腓却是永远都不可能脱离皇宫了。替本宫领陈王的好意,只是如今这个局势还是少见面为好。\" 见越容因油盐不进,柳姨娘还想再劝阻,谁料太皇太后来话想见一见四皇子和越贵妃,因此交谈只能中断。 见到太皇太后,越容因却明显的感觉太皇太后对待自己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同了,有点狠厉毒辣,没眼镜也带了几份算计。 越容因有些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她随即任由旁边的嬷嬷把四皇子抱了过去,太皇太后拍了拍孩子的襁褓。见他睡了怕他挨饿,又抱回给了乳母,只是眼神间扫视着腓腓,就好像是仔细揣摩一个物件一样。 嬷嬷们也把四皇子带到后殿去哄睡。 太皇太后见越容因已成贵妃富丽堂皇的模样,于是感慨开口:\"哎,哀家记得初次见你时,你穿了一身素衣。就如这后花园的一只玉茉莉,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贵妃,也依旧是光彩夺目。\" 可见越家女子多出绝色,这句话果然不虚。 太皇太后突然称赞自己,越容因淡然的笑道:\"臣妾自然不及姐姐貌美。\" 太后却突然接过她的话,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你倒是比你姐姐聪明许多,也想的更多,胆子也大。\" 听到太皇太后说着自己胆子大,越容因心中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错,果然太皇太后屏蔽了众人。 她让所有人把门窗关的严严的,随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下高台站在她的面前,看起来威严无比压迫感,像乌云盖顶、倾泻而来。 越容因忍不住匍匐跪在地上:\"太皇太后,臣妾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太皇太后提名是臣妾愿意改正。\" 太后把拐杖放到一边,坐在她旁边的太师椅,摸了摸她的手说:\"女人的手,就仿佛是第二张脸,你生的比哀家年轻时还要好看几分,我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只是你比哀家算计的更深更加聪明。\" \"你实话跟哀家说,四皇子到底是谁的孩子?\" 这句话一旦放出来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颗巨石,翻腾骇浪、滔天奔涌。 越容因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像抖擞的树木,已然出现了有些慌乱的神色。却还是强装淡定的回答:\"太皇太后说笑了。四皇子是皇上的孩子,不过是生的格外像臣妾罢了。都说儿子像母,若是个女儿想来就必然像皇上。\" 皇太后见她不承认,随即让人带了孩子过来,越容因摇头一看,从偏殿处嬷嬷牵着一个小小的人一出现,竟然是当初在长明寺的小沙弥。 对方探出头来看着她,又猛的缩了回去,像一只小鸟一样。 \"小沙弥出来,\"太皇太后指了指他,随即开口感慨:\"他是个孩子,真的不会说谎。他说那时常常见你在行宫中有一青衣男子常常出入,自称太傅。\" \"你说那人——是谁呢?\" 第75章 天子驾崩 越容因呆坐在地上,贵妃华贵的步摇翠浓带羽,因她的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激鸣声,仿佛是在嘲笑她蠢钝不堪的遮掩。 原来行宫之日,小沙弥竟然意外撞见了她和裴宴礼的私情。 \"太皇太后,臣妾...臣妾确实曾在香山寺见过裴太傅,可...可那几日恰好是孝节公主的生辰,裴太傅曾在香山寺为公主祈福,我们也只是偶然遇见,臣妾绝非有红杏出墙之意。\" 她用力按住自己颤动的身子,鼻尖红汪汪的,眸子带了影影漾漾的水意,看起来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如此纯洁温顺的深宫女子,如何能有通天的本事勾引本就尊贵无两的一品文臣呢? 可惜太皇太后发现此事,并非是因为意外发现,而是铁证如山摆在她的面前。 太皇太后眸色晦暗的看了眼偏殿处,腓腓生的玉雪可爱,像极了伯岐,也像极了他...不守妇道的娘亲。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对这个视若珍宝的孩子做什么,这是伯岐最后的血脉,她会好好珍视他,且抚养成正道君子。 可惜了,孩子没有个体面守规矩的母妃。 \"皇上待你不薄。\" 太皇太后眼中带了无尽的厌恶,起身慢慢回到了高座,悠远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平添几分惆怅。 \"你却勾引朝臣,枉顾皇室尊严,置天子于何地。哀家也不想赶尽杀绝,奈何...趁着腓腓还小不认生母,你且自行了断吧,哀家会给你留个体面。\" 听到此话,越容因眸中的光亮消失,彻底变得空寂绝望,不得不想再哀求一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太皇太后就断定腓腓是裴宴礼的子嗣呢? 若是她不在了,腓腓...腓腓该怎么办?皇子年幼丧母,结局显而易见。 太皇太后默默的离开大殿,过了片刻,嬷嬷端来一碗黑糊糊的汤药,不忍心看她,低声的嘱咐:\"娘娘,这碗药里奴婢添了点糖。味道不苦,您就一口气喝了吧,喝了就不痛苦了。\" 见越容因冥顽不灵,嬷嬷也急了,太皇太后就给了一刻钟的时间,她连忙让人架起越容因,强迫的捏着她的下巴就要撬开,谁料贵妃突然猛烈的挣扎起来,嘴里放肆大喊:\"即便你们今日杀了本宫,皇上问起你们如何能担责!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宫红杏出墙,就凭一个小沙弥——唔—— 嬷嬷一把捂住她的嘴,就要强硬的把毒药往她嘴里灌下去,谁料宫内突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钟声。 霎时间,仿佛万物静籁,世界停止了转动,嬷嬷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越容因挣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太监哀凄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皇上驾崩,皇上驾崩了——\" 在一片寂静的时刻中,旁殿中的孩童仿佛也感觉到了某人的离去,开始哭叫了起来。 婴儿的哭声尤为响亮,回荡在宫殿中,显得尤为可怜。 嬷嬷立刻回神,看着越贵妃娘娘,忽然犹豫了起来,此刻若是她毒死了贵妃娘娘,只怕宫中更要乱成一团糟。 嬷嬷去询问太皇太后的旨意,可老人家突然得知天子突然驾崩,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此刻也是陷入了一片昏迷中。 没有人想到,皇上前些日子刚有好转的迹象,如今竟然突然驾崩,犹如晴天霹雳。 越容因不顾身上的脏污和头面已经全然乱掉,一把推开殿门,看着在外候着毫不知情的福娘,连忙拉着她,还有乳母匆匆带着四皇子一起离开了长明殿。 见状,侍卫也不敢多加阻拦。同时,宫内瞬间乱作一团。 待到她匆匆赶到养心殿时,宫内已经群龙无首,乱成一片。 同时柳贵妃、陈昭容等人带着皇子公主也匆匆赶来,陈昭容泪眼婆娑的追上越容因,跟着她的步伐嘴里说着:\"皇上突然驾崩,这可如何是好?这让咱们这些妃嫔怎么办,皇子公主还这样年幼。\" 越容因回握住她的手,看着紧闭的养心殿,强装镇定的开口:\"皇上突然驾崩,咱们这些姐妹更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去路。别忘了如今宫中皇子还年幼,若是他人想穿上这身龙袍——\" 她的眼低了下来,带了点儿冷凝的弧度:\"咱们的命,可就要掌握在那些人的手里了。\" 养心殿紧闭的房门被突然打开,李郑满脸含泪的行了个礼,随即哽咽开口:\"各位娘娘,皇上突然突然驾崩,还望娘娘主持大局。奴才在皇上的龙床下发现了皇上早前立好的遗诏,如今奴才就把它就放在养心殿的公堂之上,还请能主持大局的娘娘将它亲自打开才是。\" 众人听了李郑的话都跪在地上哀声哭泣,越容因被福娘搀扶着走近,看着周元鹤躺在床上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脸色苍白的如同纸人,唇部也没有任何的血色,灰白之中还透着点诡异的青。 她的心还是猛烈的颤动了两下。 即便对方对她有过不好,可到底是她名义上唯一的夫君,也到底是她期盼了多年的人。 他给了自己贵妃的位分,这几年也给了她该有的荣宠,他不该如此早的死去。 她擦了擦忍不住滴下的热泪,看向李郑:\"皇上怎么突然就去了呢,明明不是身子有好转吗?\" 李郑摇了摇头,看向太医,太医也是无能为力的回复:\"回娘娘的话,皇上前些日子命奴才安排特地加倍量的补药,才瞧起来精气神好些。可自从前些日子皇上大惊大怒之后,身子就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了下去,即便是神仙在世怕也难以回天。\" 越容因看向台上的遗诏突然有些忐忑,柳贵妃见状连忙拦在她的面前,想抢先一步表明身份:\"越贵妃难道想越俎代庖吗?即便你与本宫同为贵妃,可是本宫早早的便是贵妃,且生育大皇子,难道妹妹想一人去看皇上的遗诏好窜改嘛!\" 越容因看向她深不见底的眼底冷笑一番,谁人不知道柳贵妃的心思。 无非是想着能有机会让大皇子登上皇位罢了,如今子少母壮,她难道要效仿太皇太后那样临朝听政嘛?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越容因缩回伸向遗诏的手看向她,但是仍然用身体拦着。 \"既然姐姐不赞同本宫,那么不如这样让其他人来亲自打开皇上的遗诏,既然要求是皇室宗亲,那么非陈王殿下莫属了。\" 柳贵妃看她坦然自若的样子,也毫不示弱的冷哼:\"那便等陈王殿下前来。\" 众人焦灼的等待朝臣入宫,柳贵妃也沉默了下来,看着皇上,她嚣张的气焰也颓败了下来,艳丽的眼眸也忍不住红了一圈,像一只落败的孔雀。 即便还在和越氏争锋相对,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为天子离去的事实伤怀不已。 陈王和众朝臣匆匆赶到养心殿时,已经是半刻钟之后,陈王殿下首当其中赶来,李郑焦灼的看向他。 众人都清楚的很,皇上的遗诏还需要陈王殿下来宣读最合适。 陈王殿下静静拿起遗诏,看向眼前的众人,率先看了遍遗诏的内容,随即开口:\"皇上生前确实在其写明由谁继承大统,本王会不缺一字的宣读,诸位放心便是。\" 即便已经封了太子,可是中朝臣仍旧窃窃私语开始怀疑皇上会不会改变选择,毕竟太子昏庸无能。而大皇子格外聪颖。 周承之赶来时面色忐忑,看着毫无生机的周元鹤,被簇拥到最前方,眸子含泪,迷茫之中还带了点不知所措。 皇上属意继承给谁,而天子年幼如何执政,这些问题让在场的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众人各怀心思,面上沉默不言。 \"所有人跪下听皇上遗诏。\"陈王殿下宏伟的声音顺着从高到低传来,所有人连忙匍匐在地。 \"由太子继承大统。\" 第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太子派朝臣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周承之缓缓的抬头,小脸上含了激动之意,自己如今竟然是天子了,是这天下最尊贵存在! 小小的人儿如何能遮得住激动的神色,瞬间脸上出现了高傲傲慢的神色,然而陈王殿下却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往后念着。 第二条遗诏提到了废除宫中无子妃嫔殉葬的传统,在场的低位嫔妃皆感阶梯零的跪地叩谢皇上圣恩。 提到了宫中妃嫔皆封为太妃,而贵妃之位的两位贵妃则封为贵太妃,移居到上阳行宫。 成年的皇子可继续留在宫中的上书房读书,可每周可探望两次母妃,莫非直到成年后皇子出宫开府。 唯一的特例便是四皇子,念及四皇子刚出生离不开生母,因此周元鹤特意准许四皇子随母妃一起移居上阳行宫,待到要上学的年纪,可以回到宫中的上书房读书。 周元鹤安排的如此妥当,越容因连忙跪下,即便是余生不能继续留在宫中,可是若是有腓腓相伴,那么自己的余生也足够平安温和,她的心里不由的对周元鹤再多了一份无言的感激。 柳贵妃见局势已定,心中不甘心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于是抬起头来看向李郑,语气丝毫不加掩饰:\"如今李公公说这是皇上生前写的遗诏,难道就是真的吗?如何证明这是真?\" 被柳贵妃的话问的一愣,李郑随即哭丧着脸,嗓子哑着回复:\"贵妃娘娘难道不相信奴才吗?可...这上面盖着的是龙章,这字也是皇上的字迹,奴才可写不出来这龙飞凤舞的字。再者东宫早就在出生时就立下,奴才哪敢违背。即便是没有遗诏,这天子之位也是属于东宫。\" 陈王见柳贵妃丝毫不服从遗诏,连忙看向她怒斥:\"娘娘,不如今该称太贵妃了。皇上驾崩,您作为太妃,没有权利质疑皇上的遗诏。如今东宫已是天子,你也该尊重一下天子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承之的身上,他的脸上逐渐抬起露出了倨傲的神色。 陈王见新任天子丝毫不掩饰,看起来轻浮无比,不由的皱起眉头,继续说着:如今天子年幼,该有人辅佐。丞相和阮青微分立左右相,辅佐天子政务,封陈王为摄政王辅佐天子处理朝政与外交之事,有违者格杀勿论,太皇太后仍负责管后宫之事,直到皇帝娶妻。 皇帝如此安排,既保全了天子的安全,又避免了外戚的存在,如此一举两得。 所有人与皇上做着最后的一一道别,朝臣出宫在家里守灵,其他皇室在宫中替天子守灵。 下午时分,越容因外出出恭时却被陈王喊住。 见到很有可能是自己生父的中年男子,越容因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可是眼底却带了点亲切之意,看着陈王殿下眼底带着轻柔,她到底还是软下了心肠,微微福身:\"太皇太后忽然晕倒养病,宫里多亏陈王殿下主持大局,请受本宫一拜。\" 陈王摇摇头,看着面前柔弱苍白的女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和愧疚,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上阳行宫虽然远离皇城,但是清幽安静,若是娘娘缺什么,尽管送信到陈王府上,本王一定会建议满足娘娘和四皇子的需求,\" 看着越容因怀中酣睡的腓腓,陈王眼里闪过万般柔情,握了握孩子的小手,对方也突然醒来,乖巧的回了他个咿咿呀呀的微笑。 \"娘娘得多考虑四皇子,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这些笨拙的安慰让越容因难得心里有了一丝暖流,随即她突然想到太皇太后这个威胁,然后看着面前关切的面孔,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不知本宫可否拜托陈王殿下一件事?\" 陈王立刻点头:\"娘娘要有什么事本王能做的,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女子眸色真挚:\"按理说皇上一个月的丧仪结束后,本宫与其他姐妹才可以共同前往上阳行宫。只是本宫如今每时每分看到白布,想到皇上离去就会感觉到莫大的难受。本宫想着七日后,皇上的棺柩抬到帝陵时,本宫想守陵一月。\" 见她神情哀戚,陈王想也没想连忙点头:\"虽然宫规森严,可是娘娘的心向着皇上,想来宫中也无人会阻拦。本王当时会特地安排好人在路上护送娘娘前往帝陵,待一月守陵完后再送娘娘前往上阳行宫。\" 第76章 惊弓之鸟 天子驾崩的第二日,会设置“小敛”。李郑按照礼制,把十九套敛衣依据顺序为皇帝穿上,这才算是完成了项重大的事情。 这时,远在外地多月的阮青微也匆匆赶来,步伐流畅的跪地匍匐,\"皇上,微臣来迟了。\" 一路奔波、风参露宿,可刚冒茬的短须也遮不住他天然的玉骨俊秀。 众朝臣不敢多怠慢这位金科玉律的阮大人,时移世易,如今该称呼一声\"右相\"了。于是,左右的人连忙把他拉了起来,低语劝着:\"右相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略过为首的丧服女子,他步伐略顿了顿,随即站在周承之身后行了个礼,看似卑微温吞,仔细观察眼底又有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小敛第二天,才开始举行“大敛”,在大敛这天,太子的称呼就变成了新帝,只是真正的登基还需先帝带尸进棺。 周承之见是皇长子的太傅,竟也要辅佐自己,心头一万个不愿意,冷淡的\"嗯\"了声,丝毫不给面子,看的在场朝臣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齐齐垂下头去叹气。 东宫到底年轻气盛,如何能担得起天子的责任。 大敛这天需要准备百套衣服和六玉: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这是古代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即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 大敛举行完的中午,宫中御膳房做了素菜摆桌,脱下丧服,越容因忽然一阵恍惚,如今自己的称呼即将要变成贵太妃,而腓腓,成了意王殿下,而非四皇子。 人生浮梦,恍然如镜花水月一场。 看着乳母喂奶后,腓腓又睡了过去,她哄了孩子一会儿也休息了片刻,下午守灵又需要提起精力,不得不养精蓄锐。 可迷迷糊糊陷入睡眠时,门外福娘却\"啪啪\"的敲响门:\"娘娘不好,太皇太后派人来非要带走小皇子。\" 眸子立刻睁开,越容因披着一袭乌发匆匆冲出了殿内,一眼就看到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抱着哭红了脸的腓腓匆匆离去,孩子哭的小脸涨红,皱着脸伸手找母妃。 \"腓腓——\"越容因焦急的让侍卫拦住几人,衣衫如波浪涟漪浮动,\"你们站住,没看到小皇子哭的这样厉害,还敢不管不顾的想抱走他。本宫立刻把你们送进慎刑司,好好的让人伺候你们。\" 眼见嬷嬷丝毫不听,侍卫见了太皇太后的令牌也不敢阻拦,越容因急的玉雪白透的肤色更显得鲜红,福娘上前想一把抢过小皇子,却被其中个黑脸的嬷嬷一把推到在地上,磕青了下巴。 \"太、皇、太、后。\"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呛出,越容因轻咬着贝齿,忽然看到了宫道尽头的白袍身影,还有——长宁。 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她连忙跑过去,对上面面相觑的两人,一把拉住长宁,未语先流下了泪珠。 见女子泪眼婆娑,长宁吓的不清,有些结巴的扶起她:\"皇嫂,你别太伤心,皇兄去了你还得考虑腓腓呢,镇定一些。\" 见几个嬷嬷抱着腓腓略过自己,步履匆匆,长宁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和阮青微对视一眼,连忙唤住几个嬷嬷:\"大胆!看见本公主和贵妃也不行礼,带着四皇子要前往何处?\" 嬷嬷看到是长宁公主才略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的行了个礼:\"奴婢听太皇太后吩咐,抱小皇子去长明殿,公主还是莫为难的好。\" \"你——\"长宁见是皇祖母身边的人到底不敢说什么刻薄的话,烦躁的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再劝越贵妃几句。 少女丝毫未注意,她的目光聚焦在他处时,身侧的青年满目柔光的凝视着眼前的皇嫂,如水如玉。 越容因充满渴求的看向青年,阮青微欲言又止,掌心紧握又松开,顾及到身旁的少女,只用唇形勾勒了\"皇子\"二字。 越容因轻轻点头,他就明白了女子所求,连忙走上前唤住几个嬷嬷,疾言厉色到全然不顾往日温和如玉的气质。 \"四皇子下午需参加皇上大敛,几位嬷嬷抱走他岂非耽误皇上丧仪。太皇太后尚在病中无法参加丧仪,但四皇子是天子血脉理应在场,嬷嬷需和太皇太后好好解释清楚。\" 见牵扯皇上丧仪,犹豫再三,几个嬷嬷交头接耳一番,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把皇子抱还到了越容因怀中。 长宁不耐烦的轰走了几个嬷嬷,有些狐疑的看了眼阮青微,待到越容因离去后才询问:\"怎么瞧你刚刚忽然激动了起来?\" 阮青微眼底闪过一瞬的冷,随即露了个堪称无懈可击的微笑,足以迷倒万千贵女:\"皇上丧仪,该守的礼节必须尊全。皇上看重微臣,微臣自然也要尽臣子最后一番心意。\" \"好吧,瞧你回答的文绉绉的。\"长宁一笑,消弭了脸上的困惑之情,表情又变得娇羞了几分,提到了娶亲之事:\"皇兄生前应当跟你提到了,为我建了固伦公主府,嫁人后便可居住在内。后来搁置了。待到皇兄丧仪期满,你——\" \"到时候微臣会督促户部加快建设公主府,公主你且放心就是。\" 阮青微回复的堪称善解人意,可这却不是少女想听到的回答。 \"本公主要的不是你这句话。\" 长宁赌气的转头,阮青微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作揖:\"皇上如今留下一些政事还需微臣处理,就不多陪公主了,还望公主保重凤体才是。\" 说完,青年大跨步的离去,步伐比风还急促。 \"你瞧,秀云,他是不是假装听不懂本公主的话,他不想娶我。\" 长宁沮丧的低了眉,往日桀骜的小公主全然不复从前鲜活的模样,像只颓败的孔雀。 身旁的宫女连忙安抚:\"阮大人如今已是右相,想来格外忙碌,不是不爱惜殿下,忙完自然就会来迎娶。\" 宫女尽管安慰的十分妥帖周到,可她的心里却总是坠坠的不安。 第77章 黑影露面 深夜,长青道,靠近皇帝棺柩摆放的宫道,侍卫分列两头巡守。 白日里阮青微趁皇上丧仪、朝臣皆在,与北州太守刚商讨完秋收上供京州一事,夜里守陵完提前向未来的天子禀明,留在宫中一晚再看看有无纰漏。 周承之才不管这些琐事,只自顾自的沉思在未来天子的幻想中,随手答允了他。 侍卫守卫两侧,阮青微才放肆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眸底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痴妄。 越容因捏了捏两侧的衣角,见他目光专注在自己身上,先是为今日的事道谢,随即想起阮青敷之事,说明了下事情经过。 阮青微面色伤怀了几分,随即摇了摇头:\"因因,此事不能怪你,你无需自责。不过我会查清楚,还阿敷一个公道。\" 随即,他看向女子,见她一身纯白的丧服,提起了心里压抑已久的念头:\"皇上如今故去,你要为他守陵?陵宫清寒,你的身子如何承受的住。\" \"还有,太皇太后为何要掳走四皇子?要不然,我再往福宁宫安排些人手。\" \"你不必安排。\" 越容因摇摇头,她总不能说出太皇太后发现了自己与裴宴礼之事,那么只怕眼前的青年会先一步发疯。 \"为皇上守陵是为圆我最后一个执念,往后我会放下过去,好好抚养腓腓长大。\" 她不肯多言,守陵可以避开太皇太后的进一步动作,暗杀自己或抢夺腓腓的后果,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尽快远离皇宫,才是唯一的选择。 \"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阮青微误解了她的意思,眸光里亮出了冉冉的光亮,紧紧握住她的玉手,嗓音深情:\"若是可以,因因,我可以为你安排好一切出路。安排场大火,或是安排场意外伪造你和腓腓的离世,然后给你和腓腓安排好新的住处和身份,咱们一起过好下半生,我会对他视若己出,我会——\"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越容因挣脱开他越来越有力的手,像丛林中的森蚺,恐惧粘腻的企图吞噬她。 她有些头痛,捂住突突跳的太阳穴,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他腰间系着的香囊,绘制着四不像的鸳鸯,一看就是长宁的手笔。 \"青微,你低头看看你腰间的香囊,你若是像和我重归于好,就像你说的,我和腓腓侥幸摆脱了从前的身份,和你隐秘的生活,可你如何处置长宁呢?\" \"她生性烂漫纯真,不怪我说话刻薄,你我都不是纯良之人,我利用过你,你也利用了她获得了如今的权势地位。所以,你必须娶长宁,好好的对待她。\" \"至于我们——我感激你,牵挂你,但不代表我想同你一起生活,腓腓是他人的孩子,终究是横亘在你我之间的一根刺,时间久了,你就会觉得别扭无比。\" 瞬间空气中陷入了沉默,两人头顶的圆月被乌云层层遮住,仿佛昭示着一场大雨即将袭来。 \"我不愿娶她。\"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青年坚定的回复。 \"我只要你。我不娶她,但会报答公主,替她寻个好夫君,替她安排好后路。\" \"长宁不是将就的人。她认定了你,就不会放手。\" 提醒了最后一句,女子不再停留,默默的披上斗笠蒙面离去。 阮青微见女子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了黑夜中,伴随着一个闪雷的劈过,天空霎时间变成了亮白色,照清了屋檐顶上一个高大模糊的黑影。 \"谁?\" 阮青微在那一刹那间捕捉到了屋檐上的黑影,可当闪电划过夜空后,黑影又迅速消失不见。 看来是自己累到眼花了。 凌晨时分,外面打雷声不断,时时传来腓腓被惊吓啼哭的声音,心疼的越容因抱着孩子哄睡,终于腓腓停止了哭泣,她抱给乳母,自己的眼皮子也困倦的睁不开了。 吹灭一只长烛,刚转身躺回到床榻时,她的脖颈突然被一只濡湿的大掌按住。 \"躺回去。\" 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夜里听来,莫名多了丝幸好。 黑衣人拿匕首的钝背抵住她柔弱的脖颈,整个人矛盾异常,恐吓她吧,可又不舍得伤一丝一毫。 越容因被逼迫着脱了所有的外衣,纯白的肚兜再也遮不住丰腴到两颗如波浪晃动的雪团,女子生产后不仅没有身材变形,反而更加玲珑有致,腰细腿长,肩白身嫩。 感受到身后越来越火热、夹杂着一些阴冷的视线,她害怕转头,却被一把摁在柔弱的绸被中,身后紧紧贴上了具火热精壮的躯体。 男子的薄唇轻贴着她光洁的后背,忽而悚然的笑回荡在内室里:\"今日,和人私会的感觉如何?\" \"你跟踪本宫?\" 越容因惊诧,她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懦弱的登徒子,忍辱负重待到离开皇宫便解决问题,谁料他竟然跟踪监督自己。 \"你到底是谁?\" 她忽然心里怀疑对方是柳贵妃派来折辱自己的匪人,毕竟如今自己和柳贵妃平起平坐,难保对方不会心存恶念。 \"别人给你出多少条件对付本宫,我给你双倍,不,三倍。\" 她努力挣扎着,顺便做出了巨大的诱惑利益摆放在黑衣人的面前,可男子不为所动,反而开始自顾自的解起了自己的衣衫。 一件、两件。 一步、两步,越容因艰难的往床榻内侧退去,可随即被抓住细嫩的脚踝,轻轻一拉就拉到了身下,男子按住她,随即俯身轻吻了吻她的唇。 \"贱人,你以为碰了本宫,我就会屈服于你?\" 越容因不懂对方为何帮助自己发现饭菜有毒一事,又企图猥亵自己。但当下软的不管用,只能来硬的逼他退步。 \"屈服?\"男子咬了咬她的唇角,临摹着她贝齿的形状,含糊的笑着:\"是我屈服于娘娘,愿意死在你的榻上。\" \"你——\" 趁着对方沉迷于自己的唇,越容因趁机一把拉下他的蒙面布。 眼前之人,剩下的被遮住的全脸都是畸形的毁容皮肤,像被大火烧过,骇人异常。 她几乎要晕厥了过去。 第78章 前往帝陵 黑衣人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鬼,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凝视着面前截然不同、容光胜雪的女子,就如同深渊里的魔鬼凝视着和煦的阳光。 越容因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几乎愣在原地,心中那颗紧绷的弦骤然断开,整个人警铃大作,迅速的想要退后。 眼前人的面容如此恐怖,几乎称不上是一个活人。 越容因上身赤着,如同白兔一样瑟缩的想要逃走,黑衣人冷笑着,任由她慌张的跳下床榻,男子却慢条斯理的把蒙面的黑布重新带到了脸上,遮住恐怖的面容。 不气馁,也不恐惧。 \"娘娘打算——就以这样的姿态逃出去?\" 越容因听到他的话,脚步骤然顿住,长舒了口气,楚楚可怜的扭头,有些崩溃的求着他:\"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一个丧夫的女子。你即便强占了我的身子有什么用呢?我不过是个生育过的女子,并非是个黄花闺女,你何不出个宫去寻个清白女子呢?\" 她想到什么,颤巍巍的从首饰盒中掏出了金钗银钗,甚至还有赏人用的银瓜子,一把子全塞到他的手里,慌乱之中掉落了许多珠翠,发出了悦耳的响声。 \"这些都给你,这些银两你可以去宫外寻个清白女子,她们不会在意你的容貌,还能把你伺候的服服帖帖。\" 她慌张的说着,男子却笑着推开她的手,随即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暧昧的抹了抹她的胭脂:\"如果说,我只要能动娘娘你呢?\" 越容因连忙退后了几步,有些崩溃的看向他,眸底是深深的不解:\"本宫如今已经生育过,你为什么只赖着我呢?一个生育过的女子有什么好的?\" 男子唇角的笑意渐渐的隐去,唇部抿成平直的状态,显然是有些微怒浮现在眸底。 \"娘娘在这宫中勾搭的人可不少呢,如今在我这装纯情全然不必。\" 他的话透着几分薄凉。 越容因神情恍惚,心虚的退后了几步。 黑衣人更加放肆的上前拉她的手,一把拉过女子按倒在床榻上,边抚摸着她的鬓发边说着:\"在那条小道上发生了什么,我看的一清二楚,娘娘就不要再掩饰了。既然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反正都是男子——\" 他冷笑,顿了顿话尾的促狭与阴冷。 \"深夜容貌一样,想来娘娘应该不会拒绝,况且皇上已死,若是没有男子可以满足娘娘,漫漫长夜,该多么寂寞呀。\" 就在越容因要反驳他时,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有关孩童的啼哭声。 听起来似乎是腓腓的声音。 从偏殿的方向传来,伴随着雨声、轰隆隆的打雷声,应该还有乳母不停安慰的声音。 过了会儿殿门被突然敲响,就在黑衣人即将拖着她有所动作时,门外响起了福娘的声音:\"娘娘,小皇子深夜啼哭不止,奴婢想着抱皇子来这里,看看是不是思念娘娘了。\" 雷电交加的声音急促又巨大,想来婴孩都会害怕这般声音。 男子似乎也被孩童的声音吸引,身为娘亲的警惕性瞬间发作,越容因怕他对腓腓不利,趁着他失神的时候连忙把鬓角的发钗拔了出来。 她狠狠的对准男人的脖颈,抵住威胁道:\"如果你敢乱动,本宫立马将这个钗子插进你的脖子里。如果你死了,只要把你处理掉,没有人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 被她的话逗了笑,黑衣人的身子却瞬间和她拉开了些距离,显然不是因为惧怕。 他沉默的看了眼越容因,随即一个黑影转身,运起轻功瞬间消失在了横梁之上。 见对方离开,越容因随即穿上外衫推开了殿门,一把抱过啼哭不已的腓腓。 孩子小脸儿因为哭变得通红,嘴巴瘪瘪的,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他紧紧的投入到母妃香软的怀抱中不撒手,像受及了委屈的小兽。 越容因连忙哄着他入睡,轻柔的声音作用极大。 她怕再有危险,于是让福娘也一同留在殿内伺候着,然后命令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 检查后先把半支的窗子都合上,然后又检查掉了横梁,确定黑衣人已经离去,越容因才把胖墩小腓腓放入了婴儿床中。 在床榻上,她有一搭无一搭的拍着孩子的襁褓,心里仍旧坠坠的不安,想来必须要尽快离宫了。 事情的发展越感觉超乎她的想象,太皇太后、黑衣人,还有很有可能对她出手的柳贵妃。 这些人不仅会对她造成威胁,还会对腓腓来说也是潜在的危害。 清晨很快又到了丧仪的守灵时间,太皇太后见到她,趁着众人在场时非要变本加厉的逼她在灵堂前替皇帝守灵,需要整整一天一夜。 若是她想拒绝,太皇太后就要以她不敬重皇帝、不以皇帝为尊的理由逼迫她。 按理说贵妃不用亲守灵堂,可是太皇太后若是有要求,她也不敢不做,显然这么大的罪名若是压下来,只怕更加会由着太皇太后来惩罚她。 傍晚时,太皇太后本便以贵妃守灵堂为由企图把腓腓抱走,多亏了陈昭容主动提议太皇太后,说是大公主想看弟弟,不如一起照顾两个孩子也好。 太皇太后见此也就作罢,毕竟她年事已高,照顾一个年幼调皮的孩童还是有些勉强,只要腓腓不跟在越氏身边,她的气儿就没有那么大了。 感谢了陈昭容后,深夜里,越容因在守灵的棺柩前的蒲台边跪着,刚生育完的女子身子骨如何能受得了这么大的冷风。 尤其是晚上,夜里也凉了起来,冷风顺着那个门缝里全透了进来,尽管有福娘陪伴在门外,也有侍卫守着,可是一个人打发寒冷长夜还是格外的孤寂难熬。 她到了后半夜不由的昏昏欲睡,随即一个踉跄突然醒来,再一看自己,差点儿晕倒在这个棺柩的木角上。 于是连她忙站住身子,可是不一会儿又左摇右晃的就要倒下,于是她索性起身捶了捶酸疼的腿,然后坐在了蒲台之上。 这么蜷缩着稍微睡一会儿,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上越来越冷,勉强的捂住了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地砖又坚硬,肚子哪里都难受。 这么挨着,时间总算过了大半,她又因为腹中的饥饿感悠悠转醒。 木门处传来声音,她跟随着声音走了过去,原来这里竟然有一个小洞。 顺着小洞伸出来一只纤长的手,随即一个热温热的酥肉米团子递了过来。 她闻到了一丝有关于米饭的香味,里面包裹着浓浓的大米饭,还有一些喷香的酥肉,虽然并不华贵,可是用来果腹最合适不过了。 越容因连忙接了过来,可是不知对方是谁,这饭她也不敢贸然去吃。 可是米团子就在自己的手上沉甸甸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像是曼妙的女子吸引帝王,希望投入她温暖的胃中。 最终她拿出鬓角的银钗试了试,银钗子并没有变黑,于是连忙吃了起来。米饭有嚼劲,酥肉滑嫩酥爽,味道属实是不错。 算不得上多好的菜品,但是在深夜里能吃上一口热饭还是还好的。 她着急忙慌的吃完后,又听到了洞口那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刚要探出头来,只见了一双靴子匆匆的离去,并没有看到人的上半身。 随即,女子吃饱后蜷缩在蒲台上,沉沉睡去。 她不知,就在此刻京州另一端的一间院落内,一黑衣人连忙跪下,向黑暗的高台处汇报任务:\"回主子,已经按理您的吩咐,给越贵妃娘娘送出了饭菜。\" 高台上的男子也是黑面蒙脸,淡淡的点头,随即双手背腰处,长身玉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 越容因清晨刚从蒲台上疲惫的醒来,随即她又没有多加休息,需要继续为皇帝守灵,眼见为首都的越贵妃即将支撑不下去,阮青微的手心攥紧却又松开。 他看起来一旁端坐着的太皇太后,思考片刻还是没有站出来。 反而是长宁眼见越贵妃脸面色苍白,于是向太皇太后行了个礼:\"皇祖母,长宁看着皇嫂似乎是有些身体不适。她刚生育皇子,如今怕是身体虚弱,难以承担主动守灵的重任,不如换个人选?\" 太皇太后看向皇帝的棺柩,眼中微微闪过的犹豫随即变得坚定,斥责道:\"既然皇帝生前给了贵妃万千荣宠,她自然要承担的起守灵的重任。\" 越容因抬眸看了一眼眼前冷脸的太皇太后。尽管额头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珠,被炎热的天气逼到烦躁,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直到傍晚,一天的守灵才结束,福娘心疼的给她按腿又是泡了热水,可是浑身的疲惫还是缓解不了。 福娘心酸的捂了捂眼中溢出的热泪说着:\"娘娘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假如您再这样熬下去,就怕不出几日身子就垮了。还要替皇上守帝陵,这可如何得了?\" \"去守帝陵必然的了,总不能提前离开皇宫前往行宫。眼下只有这个法子能说的过去,况且可以由陈昭容先替本宫照看腓腓,一起带往上阳行宫,那样的话再好不过了。\" 听了主子有自己的主意,福娘也不再多说,而是和如意一起替她摁了摁腿。 直到几日的刁难过去了,总算到了皇帝起灵抬入运送棺柩到帝陵的时刻,太皇太后扑在棺柩上面哭的泣不成声。 趁着这个功夫,越容因连忙跪倒在地,在众人面前也随同的哭了起来。 女子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听起来让人心碎不已。 她颤巍巍的抹了把眼泪,看向太皇太后:\"臣妾思念皇上,还望太皇太后成全让臣妾去为皇上守帝陵一月,也好全了臣妾对皇上的心意。\" 越容因提出如此的提议,陈王见状也连忙作揖复合:\"越贵妃对皇上的拳拳之心,天地可见,还望太皇太后成全。\" 随即阮青微也连忙出来:\"还望太皇太后成全。\"眼见右相和亲王支持越贵妃,剩余朝臣也连忙附和跪下:\"望太皇太后成全。\" 然后眼见局势突然发生转变,太皇太后本来还想在趁着在宫中的一个月彻底解决掉越氏,可是如此以来失去了管控。 在帝陵如何能伸的出手对付越氏,心中闪过诸多办法可是当下这局她也不能不应,太皇太后只得挥了挥手同意。 \"既然越贵妃想前往帝陵。那哀家也不好阻拦,只是四皇子年幼,就有哀家代为照看——\" 陈昭容打断太皇太后的话,连忙俯身行了个礼:\"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臣妾们如何还敢劳烦您照看呢。不如就让臣妾来照看四皇子,想来两个孩子做伴应该要更热闹一些。\" 这一个两个的都反抗自己的话,太皇太后的脸色铁青了几分,也浮现出了冰冷的底色,随即默认陈昭容所说,拂袖离去。 事情办成了,临别前越容因看这在陈昭容怀里似乎没有任何心事,仍旧开朗活泼的腓腓,面上带了几分不舍得。 陈昭容连忙拍了拍她的肩,以为她当真思念皇上,于是安抚她:\"放心吧贵妃娘娘,臣妾会照料好四皇子的。待到你回到上阳行宫,臣妾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帝陵位于京州郊区,可到底很远,条件也比不得宫内,你还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越容因感激一笑,怕自己越看孩子越舍不得,于是果断的回头离去。 随着马车缓缓启动,她因为这些日子的疲惫也沉沉的陷入了昏睡之中。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响起。 福娘连忙唤醒她,开了开车帘说道:\"娘娘,好像这都不是前往帝陵的路。\" 打开前面的车帘一看。车夫竟然被一把长剑抵住脖子,双手抬起,马车上赫然出现了其他人。 一个黑衣人的身影现身在了马车上,回头看了她一眼,冷静的眸子倒映出越容因苍白无措的脸,不似夜里轻佻模样。 越容因意识到,这并非是那晚的蒙面人,而是另有其人。 第79章 囚禁小院 口鼻被蒙上黑不透风的黑布,看不清一点光亮。越容因挣扎着身上捆住自己的麻绳,可就像是有魔力般,越是挣扎,身上的麻绳束缚的越紧。 直到过了一个时辰,她才感受到马车缓缓停下,周边传来了鸟鸣蝉叫,还有潺潺流水的清灵流动音,似乎来到了一片桃花源般开阔幽灵的世外仙境。 翠竹黄花新般若,青山绿水旧知音。 当黑布被人揭开时,眼前一幕让她不由的想起了这句诗词。 漫天的绿原、土沃水丰,不远处流水贯穿小林之间,梧桐花、粉蔷薇如娉婷女郎挂于墙头枝上,反倒是多了几分野趣。 看景不算雅致,却有古朴之美。 但眼下她顾不上这些美色动人,福娘也被揭下了黑布,眼前赫然映入一栋别院,黑衣人淡定的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她进去。 \"这是何处?\" 越容因并没有顺从明显只是部下的黑衣人,眼带警惕,微勾的杏眸眼尾晕开了昳丽的弧度,像警惕不已的小野狸。 \"进去便知道了。\" 黑衣人低着头颅,回答不卑不亢,甚至不称呼她为贵妃,似乎是不清楚她的身份。 她停在门槛处,眼睛沉沉的垂了下去,眼白处却飞快的瞥见四周,似乎酝酿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见眼前绝世容光的女子旁敲侧击的开口询问,黑衣人突然表现出了几分不耐烦,丝毫没有被女子美色吸引,再次催促:\"贵妃娘娘,请吧。\" 见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这般怠慢,威胁的话堵在了喉咙处,越容州只得无奈进入别院。 别院是典型的灰瓦白墙,想来是苏浙府的富商打造,二进二出的院子不甚宽敞,可环境位置却是绝佳。 穿过短暂的雕花石廊,阔然小湖映入眼帘,小湖正对的院落大门敞开,似乎在等待它的主人。 \"你们两个,看好越娘子和她旁边的丫头。\" 黑衣人唤来拐角处站立的两个小丫头,双髻散发,粉呢裤、藕色衫,看起来极稚纯,生的也清丽。 为首的丫头显然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所惊,微张着贝齿,白净的长脸上落了点艳羡,行了个礼引路:\"越娘子,还请往屋中落座,奴婢给您收拾好了铺子。奴婢是春哥儿,她是夏哥儿。\" 越容因见两个小丫头神色拘谨、面目清纯,想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俘虏而来,于是连忙进屋合门。 她转过身冷着脸,看向为首的春哥儿吓唬道:\"不瞒你说,我是宫中的贵人,被俘虏而来,若是宫中彻查到这里,只怕连你们的脑袋也保不住。\" 福娘在一旁也添油加醋的吓唬着两个小丫头,谁料小丫头们神色异常坚毅。 尤其是夏哥儿听闻了此话,虽然信以为真,眼圈被吓出了红影儿,可丝毫不慌,低声说道:\"是爷救了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是越娘子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也只能认命。\" 越容因见此,也束手无策,见春哥儿替她收拾好了床铺,铺上了夏日的竹席,于是借机询问她:\"既然你说你家爷救了你,那么我倒要问问你,你家爷生的可好?\" 谁料春哥儿听了她的话,忽而腼腆的笑了声,看向她的眸子中有几分笑意:\"娘子您说笑了,您是爷的夫人,自然比奴婢们更熟悉爷的容貌。\" \"夫人?\"越容因被她的称呼打断了思路,有些惊诧自己在此处的身份,心中突然有了丝焦灼的疑惑,刚想问她,却见黑衣人在门外唤两个小丫头出去。 小丫头再进来时,端了两盘新鲜的荔枝来,还是剥好了的,个个饱满晶莹,润泽甜美,比之当年阮青微送的,还要更新鲜些。 \"娘子快些尝尝,这是爷刚送到小厨房的,先让奴婢拿给您品鉴。\" 夏哥儿更活泼一些,把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福娘见状则堵住了丫头的动作,警告:\"我们主子不喜欢吃东西时有外人伺候,你们先下去吧。\" 夏哥儿有些失落,不过还是乖乖的和春哥儿退了下去,临走前柔柔的嘱咐了最后一句话:\"娘子,我们爷说夜里会留宿这儿,您准备一下。\" 随着门\"啪嗒\"一声合上,福娘脸上的冷静瞬间消失,焦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探查着屋中的细节却一无所获。 越容因一把按住她,看了眼窗外安静侯着的两个小丫头,这个院子外还有侍卫把手,想要逃出去没那么轻而易举。 好在,侍女倒是不算聪明,可以寻机会利用起来。 只是,夜晚留宿、夫人身份,种种迹象透露着,她竟搞不懂俘虏自己来的人只是贪图自己的美色? 费劲千辛万苦,只为了占有自己。 食不下咽的吃了几口晚膳,都是些醋味极重的汤菜,醋味之大,刚放到圆桌上就可以闻到,越容因蹙眉,忍不住吐槽:\"你们从哪儿寻的厨子,怎么做的饭菜醋味儿这么大。\" 春哥儿大概也赞同她的想法,吐了吐舌头,哂笑:\"奴婢也觉得酸味太大,可这是爷吩咐的。\" 你们爷有病吧。 心里腹诽了一番,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越容因还是认命的尝了几口,勉强饱腹。 \"她都吃进去了?\" 深夜,僻静的书房,嗤笑声传来。 幽静的竹林葱笼一片,月光柔和了男子清俊的侧脸,微拢的肩胛骨显出挺拔姿态。 春哥儿低眉:\"是,娘子都吃进去了,且无说不妥。\" 思来想去,小丫头最终没有给主子告状说饭菜醋味太重。 男子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挥了挥手让她退下,随即黑衣人进来跪地行礼,恭敬的说着打探来的消息:\"贵妃娘娘失踪的消息已然传到了宫中,右相阮青微表面不显,背地里竟私自动用天子虎符的力量,派出千位精兵搜寻贵妃踪迹,简直无法无天。\" 男子起身,负手踱步,一派闲庭信步的淡然处之。 随意的摩挲了木架几下,他的步伐顿在了黑衣人的头顶。 \"爷,这件事咱们不管了是吗?\"黑衣人试探性的询问。 男子冷笑,像无悲无喜的玉佛裂出一条黑缝,窥探到其中黑暗的底。 \"自然要管。\" \"且把这件事写成了册子,好好儿的呈到左相手上。\" 见爷安排的如此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右相与爷有血脉深仇,黑衣人连忙退下,生怕这深不见底的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眼见午时的钟声兀自在书架的洋钟处响起,男子合笔,神色凝重。 他差些忘了,今夜说好了,在那里留宿。 第80章 惊险逃离 越容因倚靠在窗边,警惕的环顾着院落中,连鸟儿的鸣叫声都弱了下去,其他人的身影一直没出现。 不知何时,她眼皮子彻底耷拉了下去,昏沉睡过头。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高炽的太阳照的窗子乌油的发亮,她就维持了这个姿势一整晚,而福娘则在侧院的小木床上委屈的挤了一夜。 主仆二人难为的挨了一夜,满腔的火气和害怕之情达到了顶峰。 春哥儿精神洋溢的端来早膳,还是醋味极重的馄饨。 明明是上好的虾仁肉馅、皮也劲道,汤底用了好好的高汤熬制出来,紫菜、蛋花也恰到好处,偏偏要在汤中加入满满一壶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越容因\"砰\"的放下青花碗,面无表情的擦拭了下嘴角,看向春哥儿:\"你们爷是不是感官有问题,把醋当成盐吃,还是你们爷脑子有问题,不喝醋就会死。\" \"要折磨便折磨,如此作弄我,有什么意思。\" 说到后头,越容因生无可恋的看向春哥儿:\"你们爷还有啥招对付我,一并使出来吧。\" 春哥儿回想起昨夜爷脸上浮现的笑意,真诚的摇了摇头:\"娘子,我们爷对您真的格外珍视。只不过——\" 想起爷古怪的行径,她的脑袋瓜也不甚能理解,只好勉强补话:\"爷就是口味怪,他——生性爱吃醋。\" 生性爱吃...醋? 唇角微勾,越容因颔首,一副了然的模样:\"生性爱醋?好吧,那我为你们家爷准备早膳,保证符合他的喜好。\" 片刻钟后,一碗热腾腾的素面被端到了书房。 黑衣人有些纠结的放在了男子身前。 男子乌黑的颅顶低垂着,目不转睛的看向手中的册子,头也不抬的回复:\"早膳吃过了,端走。\" 见黑衣人动作纹丝未动,男子才抬眸,对上双纠结的眼睛,皱眉:\"怎么了?\" \"爷。\"黑衣人把素面推了推,推到他身前:\"这是那位给你做的。\" 除了掳来的那位,还能有谁? 男子的神色微愣,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挥了挥手:\"你且退下吧。\" 黑衣人刚退到门口,迎上面色期待的春哥儿,沉默点头。 春哥儿会意的笑了声,果然娘子就是爷心尖上的人,娘子做什么爷都吃。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离去,男子想忽略眼前的素面安静看册子,可热气却飘到了他的眼下。 \"虚伪做作。\" 忍不住吐了四个字,他合上书册,神色颓暗的拿起勺子,终究忍不住放纵自己,启唇尝了一口面。 可随即,却猛的喷出。 这哪里是面,分明是盐巴堆,这里面不知放了多少的盐,咸到他嘴里发麻,像是有无数的小人在舌尖上起舞。 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 好啊,竟然拿他的法子对付他,真不愧是她。 慢慢的擦了擦嘴角,男子勾了勾唇。 — 借春哥儿的手算计了所谓的爷后,越容因立刻就后悔了。 逞一时之能,她生怕对方再恼羞成怒,直接把她解决了,谁料惴惴不安的过了几日,男子没有来骚扰她,反而膳食恢复了正常。 日子竟然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春哥儿和夏哥儿和福娘能说到一处去,这里风景颇好,环境清幽,比在宫中过的还要闲适。 可她不会沉沦在此,腓腓还在宫内,她怎么能安稳于此处。 况且,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知,万一哪日突然下死手,她避无可避。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要在慢慢的让丫头放松警惕之后,才能进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哥儿宽慰的发觉,这位沉默绝色的越娘子慢慢脸上有了笑影儿,除了偶尔提到自己的孩子伤怀,其他时间会主动出去走走,摘摘野花放入瓷瓶中,也会听她讲些笑话儿。 和爷禀明时,她清楚的发觉爷脸上听的十分认真,听到越娘子摘花,他也勾了唇角,容貌出色,格外的和越娘子相配。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秋月圆时节。 她和夏哥儿出生就没了娘,被亲爹和后娘卖到了窑子又逃出来被爷救了,因此中秋从来都是姐妹二人一同过。 如今,倒多了越娘子一起。 屋内,算着这几日宫中诸太妃应当都前往了上阳行宫,包括腓腓也该去了。 越容因捏了捏床榻下压着的包袱,万无一失,她必须保证从外来看毫无破绽。 这些日子慢慢释怀的伪装,和心中对腓腓痛苦的思念,几乎要把她折磨疯掉。 她特意让福娘去小厨房要了壶酒,春哥儿和夏哥儿被允许一同入座吃晚膳。 春哥儿惊喜的给她磕了个头,满脸感激:\"多谢娘子抬爱,今日爷恰巧有事不能陪娘子过中秋,奴婢们陪您唠唠嗑。\" \"好。\" 越容因心头暗喜,好在男子不在。 她主动给两个小丫头倒酒,一同聊着京中野趣,聊着聊着,小丫头们醉醺醺的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见小丫头昏睡打磕,越容因连忙先派福娘拿着酒壶假装去乘酒,路过院门,侍卫还在门口看守,正门无法外出,侧门有嬷嬷守着,因此唯有连廊处的院墙那里有落脚的石凳,可以让人踩着翻过去。 见有机会逃脱,福娘连忙跑回院中,蹑手蹑脚的和越容因一起走出院门,瞬间拿木条堵住门锁处,困住春哥儿二人。 包袱太重,院墙太高,无奈越容因踮起脚尖也爬不上去,只能舍弃独自爬出的念头。 福娘自告奋勇,主动蹲着:\"娘娘,你踩在奴婢身上先出去,再扔过绳子来就好。\" 越容因听罢,有些不忍的踩在她瘦削的背上,艰难的爬上院墙,然后一股脑儿的翻了过去摔到了另一边的地上,外头是一片空旷的小丛林。 她连忙解开外袍的绳带打了死结,扔了过去,可那边却迟迟没人拽住绳子。 心下紧张无比,砰砰的就要跳出来一般。 她靠近石墙,轻轻的低唤:\"福娘?\" 可那头,沉寂了片刻,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娘娘,快跑——快跑——\" 第81章 男主黑化 福娘的叫喊声顺着院墙传来,还有交杂重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院墙这边的方向似乎往正门处递进。 眼见侍卫就要追了出来,她连忙起身就跑,一股脑的扎进了茂密的丛林里,身后还有福娘被捂住嘴后、流出的断断续续的话。 \"娘娘,裴—裴—\" 她听到了福娘口中的\"裴\"字,可是不知是何用意。 如果站起身逃跑那么在丛林里也必然会被发现,她一身嫩黄的纱罩裙定然是行不通,索性把外衫脱了塞进了包袱,然后缩成一团蹲下。 只要头颅低过茂密横生的草垛,那么侍卫就很难一眼就发现她,况且临近傍晚,视线只会越来越差。 果然,十几个侍卫如鱼群涌了出来,分头行动,一左一右的队伍四散开来搜寻,一队人对准了丛林,慢慢的低下身子,仔细的探查开来。 眼见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只好拎起包袱,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靴子踩到草丛难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引来侍卫侧着耳朵仔细聆听。 她只好脱下靴子,埋进土中,随即只穿了罗袜和侍卫展开了猫抓老鼠的游戏,你追我逃。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退,就越逼近丛林的边缘。 若是出了这片丛林便是矮小的灌木丛和小土山,一走出来就能一眼看到她。 环顾四周,除却丛林外的木丛和小土山,便还有一处不知放置在此处做何用的水渠,水流略微有些浑浊,且上面有浮草,水车放置在上面遮挡着视线。 她犹豫不决,这水渠勉强架在小滩流之上,可水质不好,万一有虫蛇潜伏在里面... 听着耳畔逼近的步伐,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的憋住鼻子,慢慢的探下水,避免发出咕嘟的落水声。 果然,侍卫们探过丛林朝这里的水渠处走来,她把水草尽可能的按动到自己的身前,把头挡在水车下,紧紧闭着眼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一分,两分,三分... 焦虑的等待中,她的心跳也扑通扑通跳着合成了共鸣。 终于,纷乱的脚步声离开,空气中只余留了杂草中的蝉鸣和蟋蟀的叫声,她猛的探出头来,抹掉鬓发间的水草,狼狈不堪的涉水走出。 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人了。 她刚要爬山岸,从土堆里挖出靴子和包袱赶紧离开,散落的鬓发却似乎像被水车勾住了,一动扯着发根疼。 她努力扭头,想要看看发尾是不是卡在了睡去的卯榫处,却正好对上水车上一双靴子,再往上,便是对上一双淡漠到极点,死寂到可怕的眸子。 \"你逃的掉吗?\" 她张着朱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震惊到失语。 死而复生的人活生生的又站在她的面前,还是在如此诡异的场面下,质问他。 就像是死去的人从黄土堆重爬出来,半夜立在仇人的床前,歪着长脖子、眼里滴着血算账。 悚然、渗人。 见她面色无波的站在水中,无惊无惧,甚至没有丝毫愧疚和关切,男子心头刚冒起的火苗瞬间加大成滔天的巨火,可以吞噬一切活物。 嫉妒、恨意,各种交织在一起,男子最终一把横抱起女子,猛的一个掌风劈下,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打晕了过去。 — 再度醒来时,她又回到了一处四周环闭的屋舍内。 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不知在看些什么,英朗的面容泠然,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容光。 见她醒来,毫不在意的抬了下眼皮,又落了下去。 看似毫无波澜,可目光凝聚在一个字上,长久未动。 越容因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恍然如梦,反应过来后,心头的酸涩几乎淹没了她,横冲直撞的捣向心口窝子。 \"你还活着?\" 一句话,简单、又似凝了千钧之力。 裴宴礼抬眉,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冰雪,两人咫尺距离,又好像远隔千里。 他合上册子,不顾心头的喧嚣扑面而来,淡淡道:\"让你失望了,我这阻碍还活着。\" \"你活着为何不回京州,你可知孝节公主、太皇太后一直在寻你。\" 越容因不理解他的心思,皱眉询问,焦灼的疑惑堆在心口,可青年显然淡定到了极点。 \"还有,你把我困在此处做什么,我要回宫。\" 见裴宴礼不回答自己的话,她只好提出最简要的要求,他瞒天过海一样偷偷的活着,丝毫不在乎亲人。 心口堵着气,她也不想和他有交流。 \"回宫?\"裴宴礼听到回宫二字,琉璃般澄明的瞳色总算有了光亮,微倾斜着脸,笑容散漫无情:\"是我耽误你和你的情郎私会了。\" \"什么情郎?\"她怔怔的,不由的反问。 \"宫中小道私会、阮氏私置宅院、计划提前离宫,你们安排的倒周全,可怜皇上还没死透,就戴了顶绿帽。\" 裴宴礼轻佻的叙述着,看似漫不经心,偏偏尾音带了点狠厉的颤抖,\"对了,我这名义上死了的情郎,自然也被你抛诸脑后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 裴宴礼一把堵住她苍白的回应,扯下挂在书房边的面具,赫然是张毁容的人脸,凑近她,高大的身影拉到拢长覆盖下来,逼着她凝视这张面具,残忍的问道:\"这张面具,熟悉吗?我在宫里,亲眼目睹你如何红杏出墙。\" 看着眼前这张毁容的人皮面具,回忆起黑衣人的种种行径,越容因眼底全是破碎的泪光,瞪大的杏瞳映衬着濒死的悲鸣,她嗫嚅着唇,嘴皮子颤个不停:\"是你?\" \"你是疯了吗?你这样作践折磨我!\" 她放肆大喊,崩溃的底音带了锐利的弧度,嘶鸣声震耳欲聋,一个巴掌扇到青年的脸上。 裴宴礼没躲,直直的凝视着她,反而沉静了下来,有些满意她的现状,眼底带了哀戚到诡异的欢愉:\"你看,我们一样痛苦。\" 屋内只余女子沉默的抽噎声。 裴宴礼如同疯子,看着她哭,脸上笑意反而欲浓,陶醉的捧起她的一缕发尾:\"哭什么呢,因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啊。\" 屋外传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越来越近。 越容因收起哭噎的情绪,仔细聆听,好像腓腓的声音,不顾挂在脸上的泪珠,看起来晶莹剔透、楚楚可怜。 裴宴礼替她抹去一滴泪,残忍的笑出了声:\"既然你忙着和情郎私奔,不顾孩子,那么腓腓就由我这个亲父照料就是。\" \"你什么意思?\"她冷冷的凝视着青年,眼圈红的可怜。 啧,眼前的女子如何楚楚可怜,当初就是拿这幅模样勾引了他...也勾引了旁人。 \"腓腓从今以后,便只有爹爹一人了。\" 第82章 情意复杂 孩童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裴宴礼阴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又刻意收回,打开房门看向春哥儿:\"把她带回去。\" 腓腓被侍卫抱在怀中,妃白色的小脸上挂满了黏糊糊的泪痕,哭泣个不停,裴宴礼一把抱过他来,耐心的哄着,颠着孩子就要回到书房。 \"你把腓腓从宫里劫来,又不让我喂他,到底是想怎么样,害死他吗?\" 越容因想挣脱春哥儿的手,眼睛死死的黏在儿子身上,看着他哭泣目眦欲裂。 裴宴礼让人唤来乳母,余光也不施舍她半分:\"既然你要抛弃儿子跟情郎走,那么自然不必抚养他了,满足你的心愿。\" \"谁说我要抛弃腓腓,你根本就没查清楚事情经过。当初阮青微是找过我,但是——\" \"关门。\" 裴宴礼不听她说完,简而意赅的吩咐了侍卫。 门\"啪嗒\"合上,完全杜绝了她的解释。 看着她神色铁青,春哥儿从酒中清醒了过来,有些不解的劝说:\"娘子,竟然你同爷都有了孩子,就不要再想着离开了,留在这儿多好。\"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她也懒得和小丫头废话,气鼓鼓的回了院中闭门不出。 书房中,新放好的婴儿床华贵无比,是用金楠木打造。 乳母喂完奶又把熟睡过去的腓腓抱到了婴儿床中。待到所有人退下,青年才从窗边走近,神情专注的凝视着伸手半截小指头的婴儿。 这是他的儿。 凝视着腓腓的眉眼,是像他,但...也像极了另一个人。 心头的恨意盘亘生长成了大树,可孩子是无辜的。 他摸了摸腓腓柔软的鬓发。 不可能让孩子一辈子没有娘亲,可前提是,这个娘亲真正的在乎他。 深夜,侍卫敲响房门:\"爷,老太师要见您。\" \"知道了。\" 裴宴礼合衣而起,让乳母进来照看腓腓,随即大跨步的披星戴月离去,后院的侧门处停了辆隐蔽的马车。 裴宴礼来时,车帘半开,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身居高位的禀傲之态,颤巍巍的走下马车行了个礼:\"老臣参加太子殿下。\" 裴宴礼扶起他,音色无奈:\"天子已死,太师不必这般唤我。\" \"您到底是先帝血脉,那位是臣子,臣子死了也是臣子。可惜让他生前占尽了风光,如今臣子血脉又登基,简直耸人听闻,您是时候准备了。\" 老者谆谆教导,裴宴礼颔首,尊敬的扶他坐在石凳上:\"我知道,现在民心未有起伏,贸然夺位也非民心所向。且看太子上位,昏庸自大,自然有失民心的那天。\" \"时机不等人呐。\" 太师叹息,随即突然看向他,眼神锐利:\"您莫非还在想着那个女子?听闻院中新来来个娘子,不会是——\" 见他毫不应声,太师仰天长叹:\"殿下糊涂啊,莫要重蹈先帝覆辙。况且,既然放不下,那殿下就要想清楚,到底该如何对待此女子。抛弃您又秽乱宫闱,非未来皇后之风,勉强留着做个妃嫔,都是高抬她了。\" 随即,太师坐上马车离开,车辄深深印在松软的土地上,恰如心上抹不去的折痕。 该如何对待她,殿下自己要想清楚。 想着太师的话,裴宴礼看着月光,久久未能回神。 — 深夜星子被乌云遮住,燥热隐去,只留清凉舒爽。 躺在床榻上,越容因久久未能入睡。 不知腓腓睡得好吗?乳母喂奶他还习惯吗? 想着男子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她抛弃孩子,莫名的火气又涌了上来,浑身燥热的很,她索性拖了里衣,自顾自的起身倒了杯凉茶,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自以为是的伪君子。 喝完茶,她忍不住开口淬骂了几句,谁料门外传来一声嗤笑。 \"谁?\" 夜里的声音格外清晰,她打开门对上张有些尴尬的脸。 男子显然躲闪不及,脸上难得带了点张皇失措的怒意。 \"你有病?这么晚不睡,扒在我门前做什么?\"越容因忍无可忍,香艳的雪肩半露着,月光下白皙动人。 见裴宴礼瞄准了自己的肩头,她顺势一看,\"登徒子\",骂完就要关门。 \"看你还想夜里偷会情郎吗?\" 裴宴礼丝毫不让,怼着她,可神色却极其不自然,带了点羞赧的涩意。 \"有病,这里只有你。\" 越容因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突然意识到变相说了他就是自己的情郎,脑袋怎么短路了。 困意来袭,她懒得再搭理男子,就要合门,\"咔\",门被一只青筋凸起的手挡住,裴宴礼长臂挡住门,神色沉沉的看着她。 \"殿下要想好,此女子究竟要放在何种位置,才能不影响您的大业。\" \"因因,待到你假死脱身,我也会寻个由头辞官陪你隐居。\" 太师和自己的话环绕在耳畔,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时移世易,当初的承诺永远都不会再兑现了。 不如放手,让她回到行宫,这样也不妨碍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 就当...从未相识。 心里总算说服了自己,可是他的手却像黏在了门上,难以挣脱。就像冬日里动物的皮毛沾住冷石,即便是挣脱开,也要蜕掉一层皮,血淋淋的疼。 \"你到底要干嘛?\"越容因不耐烦的凝视着他。 对啊,自己要清楚,到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裴宴礼反问自己,手慢慢的松开,可就在女子即将关门的那一刻,他猛的拦住门框的合并,手被夹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要你。\" 回答她的问题,也回答了自己。 他认输到五体投地。 这辈子既然逃不开她的羁绊,那么他死都不会放过她。 第83章 窥探真相 两人的身影被月色包裹,浸出几分水的柔意。 见她沉默不语,裴宴礼施施然的收回微红的手,冠冕堂皇的转身离去:\"此话,不是我求你,而是告知你。\" 越容因对上他闲庭信步的阔步,追上去:\"什么要不要我,都不重要。但孩子,孩子是我的,你总不能让我留在这儿,又不照顾他。\" 她的发丝因跑动微浮在空中,见她一脸专注的凝视着自己,裴宴礼的唇角莫名勾了个还算愉悦的弧度,反应过来后勉强压住,绷紧了神情,义正言辞:\"给你时间,适应在我身边的机会,但这期间,孩子——由我照顾。\" \"你照顾,你一个郎君如何能照顾婴孩?\"越容因气极反笑,恨不得把眼前之人俊美无俦的皮囊彻底撕烂。 裴宴礼毫不在意小猫儿发怒的姿态,顶着可爱的模样耀武扬威,撂着爪子。 他没有反驳,转身慢悠悠离去:\"自然能照顾好。你作为亲娘都不顾孩子,贸然离开,我怎么样也比你强。\" \"你!算你狠!\" 过了中浣,盈满的月亮便一天似一天地亏下来,将入夜时,半规月自云中照出来,也是昏昏然。 天呈出暗蓝的底色,室里已点上两盏灯。 越容因收整了衣裳,更加没了兴致入睡,临窗而坐,窗外两树极大的梧桐,正值着风吹小绿,隐隐闪出星点的粉团如云。 拐角处露了个灵巧的瘦条子身影,她拿水抹了把脸,清醒了看去,是春哥儿枣绿小衫的颜色。 \"娘子怎么还没睡?\"小丫头说话嗓音含糊的像夹了块冷块在舌上,伴随着吞吐间的碎沫子掉出,越容因无声的弯了眉眼,像半亏的弯月皎洁。 \"慢些吃吧。\" 春哥儿不好意思,哼哧的啃完了张葱油大饼,随即拍了拍手上的碎沫子,给她换了盏新茶:\"娘子也睡不着。\" \"是,还不是因为你家爷。\" 越容因半笑半恼的又暗骂了某人一番,春哥儿还以为她是情丝开窍了,殷切的奉承了起来:\"娘子如今知道爷的好了。奴婢跟着在院里伺候了一年,就没见爷带其他女子归来过,当然,除了朱姑娘。\" \"朱姑娘?\" 唇间含着这个稀薄的姓氏,她迅速搜刮着脑海中的讯息。 大历少有人姓朱,除却先帝爷在位时期的老太师姓朱,其他市坊百姓间再未有人用如此姓讳。 突然,她收回思绪,对上春哥儿微哂的黑眼珠子,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是担心孩子罢了。\" \"爷是小主子的亲爹,虎毒不食子,娘子就别担忧了。\" 春哥儿安抚着,吃饱犯倒困,不一会儿她的眼珠子就睁不开了,左摇右晃了一阵就求饶:\"娘子,奴婢实在困了,先回屋就寝了。\" 小丫头倒是困了就睡,偏偏说了堆话,越容因躺回了床榻上,越想越觉得脑子里绞着一股子线团。 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有其他人了,非要箍着我不放。\"恶狠狠的嘟囔了几句,她才勉强在后半夜睡了过去。 次日晨起,她顶着眼下一团的乌青,福娘拿脂粉抹晕了都遮不住。 \"罢了,别遮了。\" 越容因索性放弃,只简洁的穿了身裁制的中单便出了小院,中单质地轻柔如雾、且窄腰窄裤,便于行走,她也好方便抱着腓腓。 刚到书房处,乳母正颠着刚喝完奶的腓腓,一晃一晃的逗着她笑,腓腓本来面无表情,圆卜隆冬的杏核眼瞥见了熟悉的脸,瞬间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乐呵呵的咿呀指着她喊。 \"小少爷开心喽。\"乳母背对着她,以为是逗乐了腓腓。直到转过身才看清面前的女子,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原来小少爷是看见了娘子笑了,果然母子连心这话真不假。\" 腓腓见看不到娘亲,着急的来回扭动,嘴里也哼哼唧唧发出了委屈的小奶音。 越容因伸出双臂想要抱抱他,可乳母脸上却犯了难,抱紧腓腓,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娘子,爷临走前嘱咐过奴婢,说小少爷不能交由您带。\" 乳母不过是奴婢,也不好为难她。 悻悻的冲腓腓笑了一下,越容因刚要离去,忽然看到了乳母身上沾染了落下的合欢花,这座府邸并没有栽种合欢,想来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不知宫中的局势如何?还有腓腓被掳到这里,是否牵连到了陈昭容。 \"你是从外面采买进来的婆子,听闻皇帝暴毙新帝登基,你可听闻过什么新鲜事,来说道说道。\" 越容因就着石凳坐下,拿起手边一朵碎花逗着腓腓开心,杳杳的柔光雾化了脸上绝艳的浓色,散发着亲近之意。 \"他既然不在,我来看看腓腓也无妨,就当唠唠嗑。\" 主子发话,本就憋了一肚子话的乳母立刻像泄了闸的洪水,一股脑的吐了出来,嘴里喋喋不休的把打探来的、道途听说的闲言碎语全抖搂了出来,吐了个干净。 人到中年,最爱听的就是八卦闲事。 嬷嬷淬着唾沫星子好歹说完了知道的一切,越容因才假装随意的问起京州和皇宫里发生的事情。 在她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内,京州果然发生了巨变。 贵太妃失踪的这段日子里,随即四皇子也突然失踪,大家赫然都怀疑到了有人是想害贵妃母子,仇敌这是把目标锁定到了越家。 因此,尤其是越府上下,也派出了大把的人手去搜寻贵太妃和四皇子的踪迹,当然京州大街小巷里,也有人认为是太子登基,预先除掉最小的弟弟。 这个猜想不无道理。 先帝暴毙,重中之重自然是太子即位的事情。即便是新帝执政,可也要有两位大臣辅佐,毕竟天子年幼,难以理国。 众人都感怀先帝苦心,可谁料太子全然不顾失踪的幼弟和姨母,竟然堂而皇之的让宫人撤掉了搜寻的侍卫。 哪怕以右相为首的朝臣极力劝阻,可天子依旧不管不顾,我行我素,自称是天下至尊,因此当在朝堂之上发现有朝臣有自己意见相左时,发生冲突,竟然一怒之下当场离殿,留下朝臣面面相觑。 众朝臣眼看着皇帝昏庸无道,易喜易怒,这么小年纪就倨傲自大,不由的开始担忧起了天子是否能担当的起国家大事。 再加上有柳尚书在朝堂之上刻意低叹造势论,宫中慢慢传起了太子不堪为皇帝的流言风语。 越容因倒是一向知道周承之是什么样的性格,这些年周元鹤对他可谓是百般宠溺,因而变成这样色厉内荏的性格也不奇怪。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周承之这么绝情,竟然也不愿救自己的弟弟,当真鹤嫡姐是一路货色。 腓腓在书房外的凉椅上香甜的睡了一段时间后,乳母看着日头逐渐升了起来,周边的温度骤然升高,怕腓腓热到,连忙回房间给他换了一身短衫。 腓腓咿呀的指着院墙外的绿叶和花草,乳母便想着抱他去院落外的小道上触摸一下新鲜的物体,也算增加孩子的感知能力。 \"我也跟着一起。\" 越容因跟随着乳母一前一后就要踏出门,谁料侍卫却一把拦住她,面色带了苦笑:\"娘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家爷说了,您不能踏出这个院门,还请回去吧。\" 她有些无奈:\"我只在这门口处站站就是,不走远了,你就在这儿盯着我。\" 此处地方偏僻,外面宽敞郑杰的小土道上鲜有人经过。 侍卫看了看四周空旷,柔弱没武功的女子倒也跑不到哪儿去,于是他静默的站回了自己的位置,沉默的表示了肯定的态度。 就在两人道路旁边陪腓腓玩了一阵过后,突然不远处的拐角处驶来一辆驴车,车上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 眼看着就要经过这条道路的中间时,驴子不知是被土路中间的一块碎瓷还是碎玻璃扎到了马蹄,迅速扬起马蹄嘶鸣,眼看就要把驴车翻倒,朝着几人的方向倒下。 乳母见状连忙抱着腓腓后退,侍卫也冲上前来护住小主子,顺便帮忙把驴子制服了。 \"大哥,实在不好意思,这驴子想来是踩到了什么才害得你们忙一场。\" 坐在驴车上的妇人连忙道歉,他抬头对上女子娇柔的杏眸时,却蓦的愣住了,面色僵白的审视着女子。 越容因也注视到了妇人的视线,抬头对上。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从前御膳房的厨娘,就在妇人即将喊出她时,越容因一把捂住她的唇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见周边的侍卫警惕的盯着越容因,妇人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假装无事发生,重新坐回了驴车离开,一路避开了越容因的视线。 可是直到拐角,她忍不住回头朝着越容因的方向看去。 见了宫中之人,她难免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府邸内,直到天落下了黑影吃过午膳,她才意识到如果对方直接张贴皇榜,那么宫里的人追来,裴宴礼隐瞒假死的身份也要再次暴露。 可他们两人这样纠结在这里,到底也不是个事。 当时的时候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只能看妇人如何处置这件事才好。 心中交战之时,屋门被拍响,春哥儿唤她前往书房一趟:\"娘子,爷回来了。他说还得请您去书房一趟,小主子夜里啼哭不已,思来想去还是得麻烦您来哄哄。\" 她还没有走到书院处,就听到了屋内传来了孩童响亮的哭声,甚至嗓子眼里因为哭的太过于声嘶力竭,带了沙哑的颤音,听起来让人可怜又心疼。 越容因走进书房时,裴宴礼正满脸焦躁的抱着孩子来回踱步,乳母立在旁边欲言又止,想伸出手来抱抱试试,却又不敢提醒男子。 腓腓窝在男子宽厚的胸膛里,因为触感太过于坚硬不舒服,他不断的挣扎着。 乳母鼓足勇气想上前抱着他哄哄,可是腓腓也不想拥入乳母的怀里,只自顾自的蹬着小胖腿和小胖手哼哼唧唧的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已经喝了足够的奶水,也吃了点辅食,可是还是哭啼不已,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症状。 \"我来抱抱腓腓吧。\" 越容因焦急又心疼的一把夺过孩子,果然腓腓一看到是娘亲的面容,圆圆的小脑袋瓜头一把窝进母亲的怀里,他闻到熟悉的香味瞬间就不哭了,只是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因为惯性抽噎颤动个不停。 这可让越容因心疼坏了,连忙安抚的拍打他的后背止哭。孩子总算停止了啼哭,可眼圈还是红红的。 越容因松了口气,同时心中的怒气瞬间升腾了起来,看向裴宴礼的眼底淬着带有怒气的火光,质问:\"你不是说能照顾好孩子吗,你看腓腓哭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如我这个亲娘一刻钟来的痛快,白白让儿子哭了这么久。\" 少有的被怼的哑口无言,裴宴礼俊雅的脸上难免落了点无措的样子,看了眼憋笑看好戏的乳母,着脸让她退下。 \"总一天孩子能适应我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适应不了谁。\" 见男子还硬着嘴怼着,越容因一点都不想对上他这张脸,见腓腓眼圈微红,连忙问起擦脸的乳膏。 裴宴礼思忖片刻也没想起哪儿,越容因等不及,顺手把腓腓递给他,自己翻找了起来。 \"到底东西在哪里呀?\" 书房的桌面上除了笔墨纸砚,其余的都不是孩子用的。 她摸索来摸索去都没有找到,裴宴礼腾出只手,指了指上面:\"乳母大约放在了上头。\" 果然越容因顺着方向摸索,很快就在最上面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木盒,沉甸甸的好像装了些东西。 越容因费力的把木盒搬下来,裴宴礼余光一扫,瞬间眸色一暗,\"等等,不是这个。\" 他连忙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越容因眼疾手快,已经打开了盒子。 可里面并不是什么儿童用的乳膏,还是一枚鲜艳夺目的凤章。 她清晰的见过,在越德琇还活着的时候就见过,在她的凤台上摆着。 如今,这枚凤章鲜艳夺目,却待在这不该存的地方。 \"你从哪儿得来的?\"越容因放下手中的烫手山芋,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第84章 血脉置换 春哥儿意外发现主子不对劲是在早膳之后。 女子呆呆的坐在窗边望着成团的海棠,睫毛纤长也映上了几分粉的娇憨。可当她开口唤越娘子时,对方却总是反应迟钝。 \"娘子怎么了?\" 春哥儿洗净了一盘甜瓜放在圆桌上,伸出衣袖就要替她揉弄着穴位,嘴里鼓捣着:\"小时候奴婢替爹娘按摩过多次,娘子大概是累了,奴婢帮您放松放松。\" 可不是累了嘛,夜里和爷一同照顾小主子,小儿啼哭,自然是疲惫不堪。 \"我没事。\" 越容因一手抬起,阻拦着她的好意,眸底是惊惶未定的恐惧,排山倒海的惧怕之意袭来,她看着四四方方的院墙都觉得像极了吃人的怪兽。 昨夜那枚凤章传递而来的炙热还烙印着她的掌心。 青年容色沉静,神色仿若说的常事,可嘴里却说着有关天家血脉的惊天秘密。 饶她怎么也想不到,裴宴礼的身世竟然如此崎岖坎坷。 当朝太傅、长公主之子的身份地位已经足够尊贵无两,是其他人一辈子望尘莫及都够不到的存在。 可他的血脉,竟然还要更尊贵些。 昨夜烛影晃动下,青年凝视着她,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偏嘴角轻佻开口:\"你要听我说出真相?除非一条船上的蚂蚱,否则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自从假死脱身后,他的性子大变,像是脱胎换骨般,没了从前清正禀直的本性。 \"如今我人都站在这里了,就算你不同我说,看着这凤章,我也知道了将近大半。\" 她丝毫没惯着青年,冷笑着把木盒放回原位:\"不愿说就算了,反正裴大人这么深沉聪颖,不说也能做成大事。\" 她这样讽刺,裴宴礼反而笑出了声,摸了摸腓腓的鬓发,清扬的眉英挺入鬓,随意的交叠长腿,倚靠着榻上,长指捻杯。 \"自然要告诉你的,早晚也逃不掉。\" \"谁让你是——\" 他顿了顿,神色暧昧:\"是我儿子的亲娘。\" \"油嘴滑舌。\" 这么说着,越容因却凑近了耳朵,神色专注。 一年前,裴宴礼半夜被她偷袭,晕倒在了行宫逃难之路的凉亭外。 生死不明时,是一路跟随的太师护卫带走了他,带回苏州府救治。 等他再次醒来时,眼前已然换了副天地,身在隐居的太师府,旁边坐着的是经年未见的老太师,也是从前先帝爷的书伴,亦是挚友。 见他醒来就要挣扎着离去,老太师长叹一声:\"如今京州早已传遍裴太傅在行宫一途中遭遇埋伏,身死殉国。\" 他不管不顾,执着的就要离去时,却再次被老太师拦住,面对欲言又止的老者,他最终选择了尊重,留下来听他的话。 可这一听,便是人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先帝在位期间,立的皇后是于自己有恩的发妻。 何为有恩?太皇太后生育先帝时,母族权位并不算大,因此先帝爷这太子之位做的并不稳,好在太皇太后竭尽全力为他娶了高官的嫡长女,也就是孝德皇后。 孝德皇后的母族殚精竭虑为太子出谋划策,因此先帝可以顺利登基。 谁料先帝登上龙位后,竟然冠冕堂皇的又纳了贵妃和许多妃嫔,尤其宠爱福王之母—平民出身的贵妃娘娘。 眼见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发妻百般打压,甚至郁郁寡欢,先帝爷昏聩不已,竟然偷偷命暗卫谋杀国丈—皇后的亲爹。 幸亏国丈府守卫森严,暗卫未能得逞。 可即便被发现了,孝德皇后在悲痛欲绝之余却不能做些什么,即便是昭告天下,天子也不会有错。 一生的爱恨付诸流水,给错了人,可绝望之余,孝德皇后却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曾经的欢喜被悲伤和绝望替代,生怕自己的孩子诞生后会遭遇和自己相同的事,她日日苦思却没想到任何对策。 打掉皇子,终究会被皇帝发现,且是大罪,不打掉皇子,又怕来日被亲爹毒害。 皇帝酷爱贵妃,一旦贵妃生育子嗣,难免不会把毒手伸向自己的亲骨肉。越想越惶恐,孝德皇后清瘦了下来,整个人也恹恹的可怜。 就在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时,一条惊险但可以豁出一条可行的路赫然出现在了眼前,就如同黑暗中打开的一道光门。 太皇太后心疼亲女儿初次生育子嗣,所以特意安排了孝节公主在宫内生产,太医院人手齐全,且医术精湛。 得知了孝节公主的产期时,孝德皇后安排了母族寻来特效的催产药,只待孝节公主发动时,可以万无一失的—— 互换子嗣。 大雨滂沱的夜里,孝节公主处人乱如麻,太皇太后为女儿安排了双倍的产婆和接生嬷嬷,却忽略了人多眼杂,更容易安插进去其他人。 接生嬷嬷先所有人一步接过公主诞下的小世子,匆忙的就要抱着小世子出去给太皇太后看。 而众人都忙于急救孝节公主产后血崩的危局,无人会分心觉得一个接生嬷嬷会大胆到换掉孩子。 就在同时,远在另一端的坤宁宫内,皇后也服下了催产药,满头大汗却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沉默的在只有贴身宫女在场的内室里艰难诞下皇长子。 随即,还未彻底看清孩子的模样,就被匆匆赶来的嬷嬷互换了子嗣,带着皇子赶去了长明殿。 她抱着孝节公主的孩子,泪如雨下的掐了孩子稚嫩的大腿根。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两个幼子的人生开启互换。 一个是长公主之子,一个是当朝太子。 孝德皇后尽管知道怀中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血脉,可基于愧疚,还是认真的抚养长大,又在随后贵妃生下福王后,战战兢兢的怀了第二次身孕。 因提前找太医看过是女胎之向,没有争夺皇位的潜在威胁,所以可以安然让长宁降生下来。 \"所以长宁——是你亲皇妹。\" 听到这里,越容因惊呆了,\"她从前心悦于你,这么荒唐。\" \"我对长宁从来只有兄妹之情。\" 裴宴礼蹙眉,扫了她一眼,随即认真的质问她:\"你可知,阮青微早前刻意接近过长宁,还有过尚公主的心思。\" 越容因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和他——\" 青年一脸不可置信,来回踱步,气到话结:\"他那样花心,和那么多人都有牵连,你还要和他私奔?\" 第85章 贵女助力 \"谁说我和他私奔,你打探消息能不能别打探一半,跟你解释又不听。\" 越容因嘟囔着,随即见腓腓离开,就要转身离去,可一个照面,就被青年扑倒在墙上,距离咫尺之近,呼出的松木清香萦绕在鼻尖。 男子的鼻骨生的极挺拔,不算锋利,而是阔然笔挺的爽利,鼻头处带了点山雪的明润弧度。 紧紧的贴近她的鼻尖,连带着唇也几乎就要贴近。 暧昧旖旎的气氛像升腾的光晕,窗外柔眉的三寸月光,亦或是浪人手中的醉酒。 裴宴礼微阖着眼,看似也像醉了,可唇却清醒的很,贴近她,缓缓的,可就要不彻底吻上。 \"不和他私奔,那为何先一步离宫,又不带咱们儿子。\" 质问如此锋利,越容因冷哼一声,抵住他的胸膛,焕然大悟般吐槽:\"还不是因为腓腓和你生的太像,被太皇太后发现了,眼看我命都要丢在宫里了,只好先一步逃出来。\" \"皇祖母自然不会允许红颜祸水留在宫里,你不就是嘛。\" 裴宴礼捏了下她的下巴,随即神色愉悦的退后了几寸。 得知真相,他整个人心情舒爽。 \"虽然这件事,我勉强理解你。但当初勾引我又骗我,后来刺伤我的事,都得一件一件还回来。\" 听到他这样的算法,越容因几乎就要冲上去看看他此刻到底脑袋里在想什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忍住愤愤不平,点头:\"以后再说,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等等,先别急着离开,腓腓睡了。\" 裴宴礼压低音色,神色暧昧的贴近,她本想躲开,谁料男子先她一步点了她的动穴,让她挣扎不得。 \"你——卑鄙、无耻、下流。\" 雪白玉容的女子如富丽海棠花盛开,衣衫尽落,待人采摘。 裴宴礼慢条斯理的压了上去,如同君子一般解释道:\"这怎么能叫卑鄙呢?\" 伴随着某处慢慢沉下去,传来女子的闷哼声,他又继续解释:\"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夜她浑浑噩噩的像咸鱼一样,被折磨的翻来覆去。 清晨,总算趁卑鄙小人起身离去,她才能回了自己的屋内睡了过去,可早上醒来,却被一阵噩梦惊醒。 既然腓腓亲爹是太子,那么看裴宴礼见老太师,又隐瞒假死身份隐居在此不知筹谋些什么,岂不是又—— 光正身份的想法? 况且现在天子崩逝、新帝登基,正巧是最好的时候。 若是当真——假如他真的成功夺权,那么腓腓岂不是也要重回宫中做回皇子。 自己曾是贵妃,是先帝的妃嫔,肯定不能重回宫中,那么她和腓腓,岂非要母子生离? 眼见想法越来越恐怖,越容因惊到失语,随即一切眼前的事都成了虚晃的白光,都不重要了,她只有一个念头。 此时!此刻!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且必须带着腓腓。 可裴宴礼自从她上次逃走后,安排了许多的人手巡逻着小院周围,且腓腓有专门的乳母照料,她这边又有两个小丫头看着,除非化做麻雀飞出去,不然比登天还难。 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好的法子,整个人也越来越蔫巴。 — 见小丫头盯着自己,越容因生怕她太过于猜疑上报裴宴礼,于是连忙打断她的遐想:\"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别多想了。\" 春哥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裴宴礼外出的时间突然拉长,整整一周都未归来。 偏偏那位朱姑娘登门拜访,春哥儿怕她多想,连忙解释说她和裴宴礼没关系。 裴宴礼不在,少女自然又失望离去,只是意外撞上了她,显然神色不愉,看向侍卫:\"她是谁。\" 侍卫不敢隐瞒,就在要开口时,越容因一把拦住侍卫,先一步开口:\"借一步说话。\" 朱姑娘半信半疑的被拉到一处僻静的小路上,眼见少女一身华服,越容因知道,假如自己没猜错的话,她就是那位老太师的千金。 若是能借她的手一用,那么离开的概率就大了几分。 朱秀莹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妇人,生的如此明艳动人,怕是裴哥哥这样的人,也很难抵挡的住吧。 她满怀敌意的扫视着眼前的人,谁料女子却突然握住她的手,双目含泪,吓了她一大跳。 \"你要干什么?\" 朱秀莹就要抽出手来,谁料女子握的越来越紧。 越容因对上眼前稚嫩的少女,抹了把泪光不胜娇柔的倚在她的身侧求道:\"姑娘,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爷强掳来的妇人。\" \"什么!裴哥哥为人正直,怎么会要你这个妇人!\"小姑娘显然不相信,气愤的斥责她。 \"那我问姑娘,你看爷是不是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子?\" 越容因谆谆善诱的引诱她到了自己的思路中,果然朱秀莹上了道:\"是,裴哥哥不好女色。\" \"哪有男子年近三十不好女色,除非身子有病。\" 越容因反驳着她,顺便暗地里怼了某人一句。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向我炫耀裴哥哥要你吗?\" 朱秀莹不愿多说,转身就要离去,越容因拉住她,索性直接开口:\"实不相瞒,其实我也并非是你裴哥哥的心上人,只不过是像他心上人的赝品罢了。如果我在,朱姑娘你永远也逃不开他的心上人。\" 她一把拉住小姑娘,定定的望进她仓皇的眼中:\"只有我离开,朱姑娘你才能真正走近他的心里。据我所知,他的心上人已死,所有只要我消失,那么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朱秀莹显然意动,看着她,神色犹豫:\"可是,你真的愿意离开裴哥哥这样好的人?真的想成全我?\" 第86章 致命吐槽 \"你竟然要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千秋大业!\" 太师临窗而立,两道竖纹成八字状,立在唇的两侧,看起来滑稽又严肃。 \"到底图什么,这世间绝色女子数不胜数,什么样儿的美人挑不出来,殿下你——\" \"哎!\" 太师俯身长叹,几乎要愁尽了仅剩的几缕黑发。 裴宴礼像尊石塑佛,岿然不动立在原地,唯有神情中透露着些许无奈:\"并非放弃,只是如今顾及他们母子,总要再筹谋段时日再伺机而动。\" \"等待?\" 太师嗤笑一声,毫不客气:\"殿下莫非要等到那赝品长大成人,根基稳固了,再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吗?那时候就晚了。\" \"你母后受了偌大的苦,如今一切的指望——全在殿下一人身上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太师见他仍旧沉默,有些无力的拍了拍他的臂膀,随即扬长而去。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裴宴礼隐晦的感知到,太师帮自己,不仅仅是为了皇帝正统血脉。 想到他私藏的母后凤佩,哪里有人能逃过情之一字呢? 沉默冷漠如太师,也敌不过生死之念。 — 回到府中,裴宴礼惊奇的发现,自家的小胖儿子竟然还认识自己,本来还在乖巧的玩着玩偶,见他来了连忙一把抛下手中抓的物件儿,向他伸出了粉都都的胖胳膊。 \"爹爹来抱。\" 乳母把腓腓递进他怀里,嘴里还念叨着:\"多亏了爷回来,不然小少爷可惦记坏了。对了,刚刚朱姑娘来寻过爷,不过叫越娘子给喊走说了一会子话。\" \"她们之间能有什么话好说?\" 裴宴礼蹙眉,不知道这小女子又打着什么歪主意。 乳母闻言,恬眉笑道:\"娘子在乎爷,左不过就是和朱姑娘说起对您的仰慕之情。\" 仰慕?心里腹诽了番,裴宴礼索性抱着胖儿子去寻他娘去了。 左饶右回,很快腓腓就不乐意待在他爹硬邦邦的怀里,哼哼唧唧的就要下来自己走的架势。 \"你怎么这么厉害,小人儿精还想自己下来走?\" 裴宴礼哭笑不得,一手扶着眼下的小人儿,虽然说的吐槽话,但动作却小心翼翼。 他低着身子,扶着腓腓一步步的往前走着,直到碰上了一触柔软的身躯,才恍然停了下来。 腓腓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连忙扑向眼前之人的小腿,尽管他看不到来人的脸,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香香娘亲。 越容因一把抱起儿子,蹙眉看向他:\"哪有人这么教孩子学步,他得先自己爬,然后试探着站起来,这么莽撞的扶着他走路会伤到孩子的腿的。\" \"知道了。\" 自知理亏,裴宴礼蔫巴的点头,润如玉的脸庞在夜里浸上了层光华,恍然神山仙君。 一时看痴,越容因刻意咳嗽了声,低头就要抱着儿子离去。 \"带儿子去哪儿?我告诉过你,孩子目前由我这个亲爹带。\" 裴宴礼毫不客气的拦住她,神色里带了点狡黠的试探之意,不掩几丝愉悦之情:\"听腓腓的嬷嬷说,今日你见了朱姑娘——宣示主权?\" \"宣示主权?\" 越容因毫不让他,破掉他的一点希望,抱胸调侃:\"您是多贵重的身份,我一个生育过的妇人有什么资格配站在您身边!\" \"嘁。\" 说完这些,越容因也不管胖儿子了,对上面面相觑的父子两,转身离去。 \"你娘疯了。\"裴宴礼摸了摸儿子的小胖手,无奈吐槽。 他不过就问一句,她就要怼回三句了。 \"当初勾引我时,装的可温婉了,如今却——\"对上腓腓懵懂的小胖脸,裴宴礼嘀咕着吐槽。 \"嗯。\" 小人儿随即应了声,倒是逗坏了他爹。 裴宴礼亲了口他的小胖脸,腓腓一脸茫然,哼哼只是因为他困了想回床上睡觉。 \"你倒是向着爹,好儿子。\" 显然,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 回到院中,越容因还是气的不行,怒火从心窝子子蔓延上来抵到了胸膛处,上不去、下不来的,一口恶气闷在心里难受极了。 喝了杯凉茶,才勉强去除了些郁气。 总知道她就不和这朱秀莹说这么多,想起小姑娘居高临下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也是,裴哥哥的白月光自然不会是你这种一看就已经生育过的妇人,想来你不过是个替补品,还是个最劣质的那种。罢了,给你个机会出去,但是——出去了可别说你曾经伺候过裴哥哥,免的败坏他的名誉。\" 小姑娘口口声声说她生育过,不就是稍微比从前丰满了些,哪里就是妇人模样了。 可她突然坐到了榻垫下的凸起,拿出来是一把钥匙。 这座院子,前后院都有坚固的锁,除非用特制的钥匙打开,不然这辈子撞一百次门也砸不开。 \"中秋月圆节,裴哥哥会同我和父亲一起过,侍卫估计会允许喝酒,难免醉酒。到时候我拖住裴哥哥,你想办法趁机逃出去,可别笨手笨脚的把我也出卖了,远远儿的走到外面去可别回来了。\" \"一辈子不会来,谁爱呆在这儿。\"越容因握紧了钥匙,恨不得现在就变成飞燕,带着腓腓飞离此处。 中秋节向来日子重大,即便还有十几日,可院里内外的奴仆也开始商议着挂了灯笼,做了柿子饼和各种馅料的月饼。 连裴宴礼待在府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她想见见腓腓都不方便。 青年美其名曰和儿子培养感情,可是腓腓并不想听亲爹念书,叨叨的烦。 于是一见娘亲过来,他立刻伸手,隔着老远就想要抱抱和亲亲,裴宴礼忍不住低下凑近腓腓的耳垂,\"咬牙切齿\":\"你个小兔崽子,亲爹给你读书你都不爱听。\" 要知道,他是太傅,曾给太子授课,哪里有被人嫌弃的地步。 可腓腓只挠了挠痒痒的耳朵,顺势拍了亲爹一拳。 见状,越容因忍俊不禁,幸灾乐祸:\"腓腓随我,只怕不能让爷满意了,就不是读书的料儿。\" 可裴宴礼知道她是自谦,从小在府中韬光养晦,是为了生存,实则文采过人。 想到女子从前的遭遇,心头泛上了股酸潮,裴宴礼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淡淡道:\"谁说我们腓腓不会成为大文人,爹娘都是有文采的人。\" 见状,越容因也沉了笑意,眼神复杂的看向他。 隐带泪意。 第87章 遁逃预备 裴宴礼见她眼中泪光连连,顿在脸上的笑意也隐了下去。 让侍卫抱走腓腓去乳母那儿,随即拉着她回了屋中,有些哭笑不得,又不说心头微弱的痛意:\"怎么突然哭了?\" 果然,他见不得她哭。泪做的人儿,格外惹人瞩目。 \"被你说哭的。\" 她才不要告诉他,是因为一时的感动而落泪。 \"好吧,哭了也就哭了,夜深了——\" 裴宴礼笑着,顺手吹灭了手边的蜡烛,意图不言而喻。 \"你说了,给我反应的时间。\" 越容因连忙捂住裙带,推开他的手,防备的躲在床幔后:\"堂堂君子,别说话不算话。\" 想起上次缠绵时,女子缠着他啼哭时,自己确实答应了给她反应的时间。 裴宴礼有些进退两难,俊眉蹙成了沟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今夜——我只好不做君子了。\" 心上人,眼前月。妄做君子,乐做小人。 他才不蠢。 床榻摇晃间,一只玉臂伸出了半寸,白的惊人,像烟雾江南的莲蓬,鱼舟子里唱罢的白面桃花,艳的婉约,偏偏又被猛的拽回。 连带着女子柔柔弱弱的呜咽也被床被盖上,消弭了声音。 \"你真是小人!\" 闷闷的声音顺着床榻的缝隙中传来,又很快被唇齿交融的声音给堵上。 直到清晨,裴宴礼一脸魇足的递给她筷子,脸上好歹带了些为人夫君的体贴之态:\"快些吃这水晶虾饺,应当是你喜欢的。\" \"我喜欢?\" 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憔悴的面容,像被恶鬼吸食了精气一样,越容因冷笑的怼了记眼刀:\"我喜欢你别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以做到吗?\" 春哥儿正伺候着布菜,被娘子说的话惊的吓了一大跳,随即把唯一的一道甜品—芋头奶汤靠近了越容因面前,企图引开话题:\"娘子,这道芋头奶汤很是香甜,您尝尝。\" 千求求,万求求,希望爷别怪娘子。 春哥儿吓的闭上一只眼,瞥了下裴宴礼,却见男子神色从容,甚至还带了点愉悦之色,簇拥着她的话:\"都说好吃,你快些尝尝。\" \"你在这,我怎么吃得下。\" 谁料越容因还没消气,挖了一节被牛乳做的甜汤泡软的芋头倒入碗中,可怎么也吃不下去。 浑身酸痛,关节处、手腕处、唇舌里头。 还自称君子,有的人就是属狗的,见谁咬谁,连脖子也不放过。 不,是只咬她一人。 越想越委屈,她凶巴巴的戳着碗中的芋头,却怎么也不吃,硬器敲击的声音吓的春哥儿一愣一愣,她连忙借口打扫,出去透透气。 见屋内没了外人,裴宴礼自顾自的咬走了她吃了一半的芋头,还表演欲十足的叹了口气:\"味道不错,有的人不识货。\" \"对了,你是吃不下。\"青年眼尾晕了点笑意,继续加火助力:\"昨晚喂的你这么饱,怎么还吃得下?\" 越容因扔下筷子,气到失笑:\"我看你是真不要脸,我饱了,希望你有天别因为喂人,饿死自己的宝贝子孙根。\" 说完,她气冲冲的离开屋子。 裴宴礼连忙在身后喊着:\"饿死它,吃苦的是你可不是我。\" 见女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滑稽,裴宴礼笑着笑着收回了唇角的弧度,静静的掏出袖口中的小木盒。 都说赠人玉镯,定人情缘。 阮青微送过她,周元鹤也送过她,可只有自己,才能是陪伴她一声、唯一的人。 只能是自己。 玉镯有价,可情义无价。 希望待到那日送她,可以讨的她的喜欢。 — 中秋佳节,京城中的街市遍布月亮灯、月饼的货郎卖着,潺潺的护城河漆黑带墨,却透明的倒映着两侧岸边的灯笼皎洁、橙皮黄穗的流光如水。 京州,某处偏僻的小宅院内同样热闹。 \"你不是,今晚有事,不一起过节吗?\"越容因看着抱着腓腓、吃着月饼的裴宴礼,有些焦急,偏偏语气还不能太过于明显。 \"有事也得先陪我儿子尝人生中第一次的月饼。\" 裴宴礼堵住她的话,见她瞪着自己,又笑着补上了句:\"也是陪你。\" \"谁要你陪。\" 尽管这么回怼着,可面对裴宴礼递来一分为二的月饼时,春哥儿在一旁笑着解释:\"听闻民间夫妇二人在中秋佳节分食月饼,会一辈子白头偕老。\" 她静思了一瞬,还是接过了这一半的月饼。 对上青年由紧张转安定的眼神,咽下心头的一点酸涩之意,低眉遮住眼底一丁点的红意,缓缓的吃完了全部。 是自己,一直都打破他的美好念想。 也是自己,阻碍了他这一生有关夫君恩爱的所有期望。 \"吃完了?\" 裴宴礼挑了挑眉,\"还说对我没意思,吃的这么干净,啧。\" 说完,他咳嗽了一声,企图掩饰心头的紧张,以最随意的姿态把手中的木盒递给了眼前人:\"喏,给你的。等会我回来,最好看到它在你的手上。\" \"这是什么啊?\" 越容因刚要打开木盒,谁料被一把按住,裴宴礼拦住她,眼色认真:\"等我回来,一定要带上,给我看,好吗?\" 他的尾音极重,几乎落在了她的心上,颤动了心房。 \"好。\" 努力压制住嗓中的颤音,她点点头,重复道:\"好。\" 她一定会带上这个镯子,一辈子不摘下。 \"我走了,晚上别等我。\"裴宴礼笑着亲了口腓腓,嘱咐她。 但她也一定要离开。 时间可能会很痛苦,但一定能治愈伤痕。 \"走吧,记得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她摇了摇手,握紧左手下的钥匙,手心冒出了湿汗。 第88章 沉默羔羊 月上柳梢头,层层的云如波浪的柔团把明月隐了一半,调皮的如只上半妆的明艳娘子。 春哥儿偷偷的和夏哥儿喝了几盅桑葚酿的烧酒,竟也醉了几分,脑袋瓜儿糊涂的像搅了汁水,只一味的往路边倒,眼前的画也变成了扭转的恐怖仕女图。 \"娘子,娘子,奴婢,咳。\" 春哥儿打着酒嗝,上来就要伺候她回屋,越容因连忙让福娘把两个丫头连拖带拽的赶了回去。 眼见院中没了人,福娘先她一步,悄悄的如猫般潜入了后院,腓腓已经被乳母抱回了屋熟睡,门口有侍卫看守,唯一的办法就是引走侍卫。 草丛干燥,又夹杂着落下的枯枝,福娘拿出火折子,慢慢的凑近草丛,迅速\"咔哒\"一声燃烧一处草堆,在火光烧起之前,连忙逃走。 火光慢慢的蔓延开来,跳动的橘光照亮了半壁瓦墙,倒映着倒三角的火形,伴随着呛人的浓烟升起,侍卫先是耸了耸鼻子,以为是有人偷偷的吸大烟,刚要阻止。 突然——瞧到了墙壁上的亮色。 跳跃的、炙热的火光,伴随着灰白的浓烟,慢慢包围了小院的门口。 如临大敌般,两个侍卫连忙放下佩剑,提起一旁浇花的木桶狠狠的扑了过去,可火还没来得及扑灭,又见浓烟升腾遮蔽了视线,好在几人**协力带了湿布蒙眼,不一会儿就把火扑灭了。 见火总算扑灭,几人也疲累的叹了口气。 \"怪事!\"为首的侍卫掐腰琢磨着,旁边的却大手一挥:\"天干物燥,指不定是哪个杀千刀的抽了大烟把火苗子引起来了,或者是长明灯落下到了附近。\" 中秋佳节,天上燃着成以百计的长明灯。 \"嗯,说不准罢了罢了,去洗把脸继续守门去。\" 两人也不再探讨,顶着个烟熏火燎的黑脸去了湖边洗把脸。 就在两人离开的下一瞬,小巧的黑影推开了房门,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抱走了一个小团子样的人影。 腓腓熟悉福娘身上的气息,乖巧的依偎在她怀中。福娘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小主子被吵醒后啼哭,全部计划败露,还带了帕子捂嘴,可小主子太给力了。 抱着个将近一岁的孩子很是疲惫,福娘走到后门处时,已经精疲力尽,只好一把把腓腓用长布包起背在了肩上。 越容因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屋内,她靠着多出的小被叠成了人形塞到了被子中,拿帐幔遮住头的部分,营造出床榻上有人的假象。 哪怕是只能拖一时也是有用的。 \"我先出,你随后。\" 越容因身上只背了个小包袱,放了放了几个银锭和一串铜币,衣衫全部都不带走,她身上的就是最素净的一套了,穿的过艳反而会惹人注意。 她灵巧的越过门槛,先一步踏了出去,随即静悄悄的四周环顾着小路,很好,没有一个人路过。 随即挥了挥手,福娘紧随其后。 两人清瘦的黑影,一前一后的在无人的小道上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出了后门,跑的越快,彻底逃离的可能性就越大。 \"娘娘,为何还要跑?\" 福娘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询问,她的头上落下来滚烫的汗珠。即便是奴婢,可宫里哪有这种急迫的活路需要她这样撒丫子跑这么久。 \"不跑不行,裴宴礼估计外出一个时辰就会回来,如今只怕已到路上,一旦看到我不在床上,一定会派人追出来。咱们跑的慢,很快就会被撵上。\" 她何尝不累呢? 抹了把汗,浑身都像是肌肉涨开了一般,诡异的疼痛或者热的躁动折磨着她。 可这荒山野岭、郊荒野地,必须要快些逃到京州划片内的城镇。 福娘点点头,随即紧紧跟着她的步伐。 绕过一片绿地,丛林,再涉水过一条浅浅的溪流,就到了一片护城河的区域,过了护城河,就是京州属内的城镇了。 过了城镇,就可以花钱雇马车。 可眼下是,如何过这条护城河呢? 河水在浓夜下格外显得幽深,像人深不见底的眼眸,冷意混合着倨傲的深沉,偏偏水流又湍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下方,携着卷起的浪花狠狠拍打着岩石,力度重达千钧。 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河流,福娘退后了一步,恐慌的环顾四周,点起了最后一个火折子,方圆几里,没有一座桥和一艘船。 毕竟这里并非是码头,荒郊野岭的,只能隔空相望城镇。 没了法子,两人陷入万难的境地,偏偏身后的丛林又响起了繁多的、摩擦草丛的脚步声。 人很多,且下意识的减轻声音,必然是裴宴礼派来的人。 努力放低呼吸声,越容因拉起福娘,静悄悄的躲到了一块岩石后的洞穴内。 不知是否是大型动物穴居过的地方,洞穴面积不大,仅能容纳两人,如今还要外加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不过好在上方有块巨大的岩石横亘着,遮挡了任何人的视线,同时再铺上些杂草,更加隐蔽。 \"爷,还没找到娘子和少爷。\" 侍卫搜寻一番无果后,越容因在自己的头顶正上方,听到了侍卫的回话,紧张的她捂住腓腓的口鼻,生怕孩子发出任何哼唧的声音吸引了对方的耳朵。 别过来,别踩空掉进来。 心里默默祈祷,越容因紧接着听到了裴宴礼的回话:\"找,找不到就挖地三尺。\" 男子的话像含了数块寒冰,千年不化的刺骨,夹杂着毫不隐藏的愤怒和耻辱。 第89章 倚靠亲爹 周边的脚不断来回踱步,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越容因竖起耳朵,以为裴宴礼或许要放弃此处,谁料男子仿佛和她心有灵犀,冷淡的开口:\"她逃不掉的,护城河湍急过不去,她一定就在这附近。\" 音色里带着空洞的死寂,安静的夜晚,她听到青年紧接着说:\"我真是蠢,送什么玉镯求她明白我的心意。\" \"找到她,我会给她准备一副手拷,当做还礼。\" 打了个冷颤,她安静的堵住耳朵,不敢再听。 过了不久,一个侍卫突然赶来,从西边蹴的跑了过来,显然有了重大发现。 \"爷,那边有几间废弃的茅草屋,不知道有没有人躲在里头,且林子里有个还能用的地下温泉池子。\" \"去,快些去搜!\" 思忖片刻,裴宴礼带着众人撤离原地。 就在所有人马离去后,越容因才悄无声息的露了半个头,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见四下无人,才把憋到通红的腓腓抱出来吸收新鲜空气。 \"娘娘,咱们也出来吧。\" 福娘一轱辘的爬了上来,一把拉起越容因和腓腓,三人脸上不算愉快,如今到京州里面的行路不通,因此如何除了撑船,别无他法。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众人以为都无药可救时,越容因却突然发现了散落在丛林中的一些碎的宽木头片子,不知是不是有人建房子时把不用的东西遗留了下来。 如今,却是个宝贝。 事不宜迟,越容因见寻找自己的队伍没回,迅速把木板平铺开来,一条又一条撕烂自己的裙摆,把木板一条又一条的绑起来。 总算把木板铺好,推到了湖边,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可就在木板飘浮在水上随波浪晃动时,不远处归来的一个侍卫发现了她,连忙拿手指给为首的男子看,随即,众人靠近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 \"再快一些!\" 裴宴礼见她竟然如此胆大,宁可冒着死的风险也要逃离自己,生气的怒火窜到了心头,又燃烧了滚滚的酸意,混合在一起凑成了人世间最大的戾气来处。 见裴宴礼他们发现了自己,再不跑也是\"死路\"一条。 越容因踩着木板铺救的小求生筏,先一步踩了上去,直到小筏稳定了才进而让福娘上船,最后抱起腓腓,任由小筏开启了漂流。 小筏离岸边已经有了几十米远,就在裴宴礼狂奔到岸边的一瞬,他紧紧的运起轻功,企图跳到小筏上,谁料手的指尖刚触碰到她的素衣,随即又狠狠的掉落了在水中。 就差一点,一个指尖的距离,自己就要被抓住了。 越容因手足无措的看着掉落在水中的青年,他不停的挥动着双手,企图追赶浪潮的速度,撵上她的小筏。 \"你别过来了,快往回游,不然半路累没力气了会死的。\" 她终究做不到视而不见,因此趴在小筏上认真叮嘱。 裴宴礼咆哮着:\"你不信我,不信我,你个虚伪的负心女。\" 侍卫见主子跳水,也成队的跳下湍急的河水救起他,狠狠的拉拽了回来。 裴宴礼靠在岸上,浑身湿透的可怜,紧实的腹肌透过湿透的上衫展示出来,水珠划过高挺的鼻梁,又流过微薄、且线条笔直的薄唇,没入衣服内。 可他浑然不在乎,眼底心底都是逐渐缩小成黑影的女子。 — 小筏很快顺着漂流的主方向到达了岸边,稳稳的停住后,越容因先一步上岸,随即扶着福娘上岸。 两人总算松了口气,摆脱了裴宴礼病态的掌控,且天已然亮起,吃穿和住真的是重要的存在,必须尽快解决。 沿着河道进入城镇中,左右两边是整齐划一的房屋,看起来格外舒适。绕过房屋,到达了城镇内部,左右两侧摆摊着小的馄饨、包子等早膳美食。 两人不敢太过于招摇,低头拿面纱覆面,简单的点了两碗虾仁肉的馄饨,随即问了附近的建筑后,又匆匆的赶了路。 \"妹子,看你一人带着孩子,真是辛苦。听闻陈王府最近招丫鬟,你看看实在需要银钱的话,可以去试试,让你旁边这位妹子替你看着孩子,定期给她银两就是了。\" 卖馄饨的老板娘好心提醒着福娘,可这恰好是个好消息。 \"好,多谢老板娘提醒,我们正要去哪。\" 越容因先一步接过老板娘善意的提醒,随即主动改了方向,按老板娘给的来。 \"不是,主子,你为何要去陈府呢?\" 福娘有些不可置信,可实际是,除了倚靠陈王,其余的人都不可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换身再素些的衣服。\" 两个女子钻进一片房屋后的狭缝中换了衣物,越容因顺势把脸涂成了乌黑的样子,这样就都瞧起来像是可怜巴巴的妇人。 到了陈王府,前来排队的人车水马龙,格外的多,毕竟月俸还算高的。 越容因给福娘安排了住的旅店,等她消息,她自己则一早就混进了挑选丫鬟的队中,不少的人都是刚生产过的年轻妇人,肚子微挺着,穿的也干净,像她这样的素色在其中倒也显得不是格外另类。 挑选的嬷嬷有些垂头丧气,她看着这一批选好的丫鬟,都不算是些出色的苗子。 她失望的摇了摇头,一看就没太有中用的。 就在她要转身离去,突然被越容因明亮的双瞳所吸引,让人把她带到最前面来:\"你是哪家的姑娘想来做丫鬟?最擅长做的活计是什么?\" 一连环的问题像炮弹一样,越容因心头一闷,但她还是镇定的说谎圆了过去。 乍一看,这女子的皮肤的确是黑的,但五官还算精致,且整个人算起来应该很利落。 嬷嬷满意了几分,所以慷慨的把后手交给了管家,管家把越容因和众多安排进来伺候的人一同睡一个院子。 一处窄小但是干净整洁的小院子,算是陈府中最不起眼的存在。挑好了自己的铺位后,越容因递上一串铜币套近乎,试探性的趴在门口问:\"大哥,我刚来京州还不太懂,不知这陈王府到底有多大啊,主子到底住在何处呢?\" 侍卫以为这新来的小丫鬟是穷苦人家出身,有些高傲的扬了扬头:\"王爷和夫人自然是住在前院的,怎么能和我们这些奴才一样住在后院呢?要想见主子,必须从穿过中间的连廊才可以。\" \"是吗?\" 越容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多谢大哥。\" 趁着夜里四下无人,她穿上丫鬟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绕过巡逻的侍卫走进了连廊处,可是还是被嬷嬷发现,一把抓住:\"你个小丫头片子刚当上丫鬟,就想一步登天了,嗯?想前往前院了,能耐的你。\" 第90章 父女相见 \"谁啊,这么吵。\" 男子浑浑噩噩的拎着壶凉烧酒,轻佻放浪的散了半边衣衫,勾了抹邪笑看着眼前争执的二人。 借着灯笼的幽光,他清晰的瞥见了嬷嬷身侧的女子生的面容姣好、身段玲珑,且身上有着馥郁的幽香,比之青楼乐姬身上的要清雅些,可更靡靡散不尽。 \"这小丫头长的还不错。\" 话还没说完,一只长长的闲猪手先伸了出来。 嬷嬷显然不敢招惹男子,腆着笑脸放开了攥着越容因的手,双手一捧做放开状:\"世子爷给你脸面,还不快过去伺候,这是你几辈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是你的福气,还是我的福气?\" 越容因索性不再忍耐,就着一旁的小池,捧起清水净了净脸,洗去黝黑的肤色,露出了白如雪、清如芙蕖的一张艳极的美人面。 嬷嬷震惊的抹了抹眼珠子。 天菩萨,怎么这还... 刚选这丫头进来就是瞧她生的还算秀气,黑是黑,可眼是秋水眼,鼻是小翘鼻,通体还是美的。 如今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盘靓条顺的乌发挽了柔顺的发髻,脸白的比他人亮了几个度,偏五官没话说,那眼,便是女娲在世怕也画不出第二笔。 内里微敛,外侧饱满的弧度像弯月,睫毛乖巧的落在眼皮上,翘起勾了春情脉脉。 不对劲。 嬷嬷被美色震惊的像个痴儿,可反应过来了又觉得奇怪,为何她非要扮丑,于是连忙开口询问:\"你个死丫头,怎么偏做这丑样,明明生的不错。\" 她顺势扫了眼世子,却发现男子的脸色煞白的胶在了这死丫头的脸上,仿若这丫头是个鬼精怪皮的妖魔。 啧,真是怪事。 她连忙上前拍了拍世子的肩,却见他打了个瑟缩,指向女子的方向,语无伦次,\"她...她是...\" \"是什么?\" 嬷嬷也被他的表情骇的不轻,自顾自的接上了话,脑海里已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幽魅,传闻常已极美的人皮露面,企图勾引人心,挖人心肝,以获求长生。 莫非... 想到什么画面,嬷嬷也退后了两步,不动声色的站到了世子爷的后面,却见他也不结巴了,连忙跪下,\"扑通\"的一声把池子里的鱼儿都惊跳了起来。 \"微臣失态,参见太贵妃娘娘。不知——为何太贵妃娘娘出现在此处,听闻您中路被劫,微臣这就去上报皇宫。\" ? 嬷嬷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做梦,天乌漆嘛黑的沉着,她的脑袋也不太清醒,一定是幻听了。 给了自己个嘴巴子,嬷嬷又听见刚招进来的小丫头淡定的挥了挥手:\"起身吧,说来话长,还劳烦世子带路,哀家此番现身在此实属无奈,还望不要感知天子,哀家想和陈王殿下谈谈。\" ? 嬷嬷一脸茫然,所以她没听错,她招进来的小丫鬟竟然是当今天子的庶母,曾经的皇妃。 这是个什么诡异的事件? \"是。\" 陈王世子作揖,连忙引路,走出半米又转过头来看向灰着脸的嬷嬷:\"贵太妃娘娘,微臣府上这嬷嬷冒犯了您,不知该如何处置?\" 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家丁一把按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哎呦\"的痛嚎着。 \"不过是个奴婢,算了。\" 越容因见怪了狗仗人势、人前人后两副模样的奴才,也不想搭理,只是惦记着还在外的福娘和儿子,又怕通过世子的帮助接进来,难免会泄露出去腓腓的踪迹。 她失踪了,儿子也失踪了,可为何又聚在了一起,解释不通的事儿又会惹出一堆麻烦。 想着,她迈出的步子都大了许多。 正院上方横了块\"正大光明\"的牌匾,遒劲有力,梅骨锋利,倒有些像某人的笔迹。 敛去眉头一缕愁容,她见世子敲了敲门:\"父王,有贵客求见。\" \"不见。\" 陈王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夹杂着丝憔悴的尾音,世子叫苦不迭,睨了她一眼,生怕惹麻烦,又敲了敲门檐:\"父王,咳,真的是贵客,您且瞧一眼。\" \"养你这么大,连来人都应付不了,还指望你做什么?\" 陈王气愤的推开门,朝着他劈头盖脸的骂来,倒不像外界传的那么溺爱养子。 陈王与陈王妃分屋而居,陈王神经衰弱,难免怕听到风吹草动的声音,因而必须杜绝外界一切声音才是最佳的选择。 \"贵太妃?\" 眼前素色的美人,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力断着失踪身亡的流言蜚语。 \"本王寻了贵太妃许久,包括皇上、皇上派出的侍卫,都未寻找到娘娘踪迹,不知当日发生了什么事?\" 陈王连番的炮轰着问题,见儿子直勾勾的听着,连忙瞪了他眼:\"本王和贵太妃讲话,你也要在旁边听着?\" 见亲爹发话,陈王世子也只得悻悻离去。 见儿子离开,陈王激动的泪流下来,俊朗成熟的男子犹如梨花带雨,眼眸里含了几分水意:\"你总算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找了你那么久,吓得我几乎以为你真的被贼人掳走。\" 陈王憔悴了不少,甚至在唯一的女儿面前也不敢用\"本王\"这再熟悉不过的自称,可想起了,他眼底的愧疚和沉重更加深了几倍,摇了摇头,看向越容因:\"娘娘,实不相瞒,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不知说的是何事?\" 越容因还未提出自己的要求,却见陈王一副为难的模样,只好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开口。 \"宫中探子来报说,前往上阳行宫的途中,四皇子被掳走,生死不明。天子愚钝自私不愿多出兵,我偷偷派侍卫去搜寻,可也无果而终,怪异的非比寻常。\" 陈王说完一切,连头也不敢抬起。 他愧疚。 女儿前半生被认作小人庶女不能认祖归宗,如今又被掳走亲子,自己这个做外祖父的简直分文不值。 第91章 硝烟四起 \"无妨爹爹,一言难尽,不过我寻到了腓腓,孩子现在随我的贴身宫女在旅店里住着。\" \"你唤我什么?\" 女子说了这么一堆话,可陈王却只听到了\"爹爹\"二字,像是黏糊糊的米粒直直的黏在心壁上,惹得他几乎不能注意其他的措辞。 \"爹爹。\" 越容因重复了一遍,微笑着说道:\"越家的柳姨娘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只是不知她如何知道的呢?\" \"她是为父安排进去的眼线,只为了寻找当年你母亲去世的真相,她却意外发现了玉佩之事,进而联想到了你的出生...\" \"母亲是被嫡母陷害而死,她一生纯良清白,我已经把她的坟迁走了。\" 越容因连忙补充,怕他伤心,安抚:\"娘已经没了,不怪爹爹,只怪你们有缘无分。\" \"到底是我对不住她,没能狠下心把她接走。\" 说罢尾音带了点悔意,陈王抹了下微湿的眼眶,想起腓腓,连忙安排了一队暗卫给她。 \"如今陈王府也不算安全,王妃身边有不少人手和眼线盯着,直通宫里,难免怕再伤到你。既然已经决定不回宫中,也不前往上阳行宫,只当越贵妃死了,活下来的是越家姑娘罢了。\" \"是,女儿不打算再回上阳行宫。外面危险重重,冒着濒死的风险实则愚钝,不若彻底抛却从前,带着腓腓离开是非之地。\" 越容因颔首,带了坚定的意念。 虽然她撒了谎,不是因为担忧皇宫内外的风险,而是因为她知道,若是再次以越贵妃的身份回去,只怕裴宴礼会彻底发疯,以十倍、百倍的报复奉还给她。 只要彻底抛却这个身份,她和腓腓才能获得新生。 陈王点了点头,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 — 初冬,京州的第一场雪落下,闽州还是温暖如春。 大历最南方的州府,到底是有南国的美名,不仅气候温和、水果丰富,连景致也常年如春烂漫。 一点冬的迹象也未曾渗透。 越容因摘下藤架上的葡萄,尝了颗,不错甜甜的,随即递给了福娘和腓腓。 正如她所愿得那样,渴求离京州远远的,永远不要沾染到那里危险、迷乱、还有不好的过去。 腓腓能够平安快乐的生活,沧海桑田,这才是她现在的夙愿。 前几个月,爹爹知道了她的心意,特地安排暗卫护送她一路往南到了闽州地带,住进了陈王从前购置的一套私家宅院。 依山傍水,又在城镇边缘处,不算偏僻方便去府镇上逛逛,也可以感知自然风景的秀丽。 这便是陈王的用心良苦了。 \"娘娘,这葡萄熟了。隔壁周婶问,他家小子爱吃酸甜的,想问咱们要点,拿晒好的杏脯来换。\"福娘问着。 隔壁是家清商,干的是书社生意,还算是干净的,总比贩卖私盐、利滚利的银两伴随着落地的风险一切塞进脑子里要强一些。 周婶是他家大少爷的嬷嬷,自己也有个宝贝蛋子,年方六七岁,爱吃甜喝酸,周婶疼的和眼珠子一样。 \"反正还有很多,给周婶多拿些也不要紧。\" 越容因抱起沉甸甸的小胖娃答应着,手里头的重量越来越沉了。腓腓应当是随他爹,一身的大骨架子,长的快,体重也沉的可观。 偏偏偶然见了的老妇人爱的不行,直说着好大孙。 福娘去给周婶送东西,腓腓留给了雇来的乳母喂喝的羊奶,她则戴上斗笠、披上面纱外出。 今日是闽州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盛会,她不得不去凑个热闹,顺便给腓腓再挑出一个很好看的月亮灯才是正事。 可她想的过于简单,花朝节的盛烈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人挤人挤压的几乎就要变形了,因此她忍无可忍的爬到了凸出的一块石凳上。 直到花朝节的猜谜活动开始,大家才不由自主的涌了过去,剩下的月亮灯贩处,老板们的脸总算在人挤人的层层身影显现了出来。 越容因见状,非常迅速的挤了进去,顺势坐下看向最大、最精美的月亮灯。 灯笼的周边是用宣纸画罢、再交到老人的手中润色,绘画精美细致,上面绘制了鸳鸯、凤凰等等,瞧起来美轮美奂的。 摊贩是个老者,他捋着长须提醒跃跃欲试的女子:\"这月亮灯没这么好的,今天也不猜谜,你若真有学识,可以且自由说说如今京州天子失手、内外忧患一起,席卷而来,可谓是民不聊生。你是天子的话,该如何处理?\" 老者问的这个问题比回答猜谜还要犀利。 当然,还是有办法解决,就是真正说出自己的思想,侃侃而谈。 老者本来只是散漫的坐在摊位上打发闲聊,谁料女子真的文采不错,控制说话的力度也刚刚好。 不至于太直白,也不会太刻意。 最终,老者满意的听着女子讲完话,直接把月亮灯递到了她手上:\"拿去嘛,这个月亮灯无需缴费,直接便是你的了。\" \"多谢。\" 越容因抱着月亮灯便回到了腓腓的房间。小人儿已经长大了点,也会奶声奶气的说话,虽然听不清来人是,可腓腓却先先开了口:\"娘亲—\" 见儿子喊自己娘亲,她的唇几乎合不上,笑的合不拢嘴。 恰巧照顾腓腓的乳母也一同吃饭,突然乳母想到了什么立马开口:\"夫人,你是不知道京州有多乱。听闻天子年幼不改秉性,劝了许多次也不管用,惹得朝臣不满,堂而皇之霸朝,甚至不接待来使。\" \"这些话以后少说,免的隔墙有耳。\" 怕其他人听到,越容因连忙捂住她的嘴,觉得心跳如雷,京州竟然已经乱到了这种地步了。 真的天子被讽刺昏庸无道,估计到裴宴礼处就是拿来利用发好舆论。 直到过了几日,她慢慢淡忘了嬷嬷说发话,突然周婶过来提醒,闽州出了变故,朝廷派军队驻守,似乎预示着什么,但显然—这使得平静的闽州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突然一阵心慌,不知为何,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推着她,一步一步的,不可抗拒。 第92章 再度有喜 \"京州变,莫归。\" 嶙峋的字迹横于纸上,带了点触目惊心的意味。 从遥远的驿站相送而来的,竟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张纸。 陈王不是这样寡言少语的性子,待她向来耐心温和。往日的信笺不难看出关切之心,尤其是思念腓腓—唯一的外孙。 可如今却反乎常理。怪哉。 藤椅上,女子执手静思,可一旁的粉团子却乐呵呵的不停,在乳母的怀抱里,在夸赞声中迷了眼,自顾自的抬起小短腿站立着望天,行动夸张滑稽。 \"娘,看。\" 小人儿会简单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她一开始惊喜异常,如今听着倒也习惯了,拍了拍手,招呼他:\"娘亲抱。\" \"不。\" \"为什么不?\" 见腓腓拒绝,越容因很是吃惊,音调都高亢了些,辛苦喂大的儿,如今才一岁就不让自己抱了。 腓腓有些纠结,见娘亲蹙着好看的眉黛,指了指椅子:\"怕。\" 低头,她看了看椅子,嗤笑出声。 不怪腓腓害怕,这藤椅的腿弯曲的圆润,类似不倒翁的设计,可以摇晃却不会倒下,平日午后在这上头小憩一会儿倒是很舒服。 \"害怕。\" 腓腓又重复了一遍,越容因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做吓唬样的瞪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胆子这么小,连你爹都不如。\" 提起裴宴礼,她神色微微落了点暗影儿,见主子难过,乳母适时的把腓腓抱了回来,扯开话题:\"娘子这几日说是腰酸,不如奴婢让郎中来瞧瞧。\" 乳母刻意避开有关小主子的亲爹,毕竟不用多想也知道又是个负心郎,何必多思多念,徒增伤心。 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哪怕过的安静从容,可越容因老是觉得腰酸背疼且嗜睡。 往日睡半个时辰,这些时日就得睡一个钟头才行。 她点了点头:\"也好,不过平日睡得还可以,大约是着凉了?\" 可这也不对啊,闽州处于炎热地带,气候炎热,怎么可能着凉呢?中暑还差不多。 越想越不对劲,她还是等腓腓睡了后,让福娘去请位郎中。 \"隔壁的李夫人想向娘子请教妆造的问题,奴婢本来好心想请她来坐坐,可话里话外,她竟然提了说娘子没有夫君,不必操劳才显得年轻,这不就是指着说娘子丧夫嘛。\" 福娘很生气,见了她还是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越容因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可是她说的并没有错,我就是没有夫君,不过如今年方二十,若是就显的老态了,只怕才觉得奇怪。\" \"这不才说她胡言乱语,娘子才多大呀。\" 福娘气鼓鼓的去请郎中,哭笑不得,越容因捻起块山楂糕就要放入肚子里,可这山楂糕刚进口中,本来应该极畅快的酸甜却转化为了微苦的、引人呕吐的怪感,像是要捶打着她的腹部逼她吐出来。 这种怪异的感觉逼的她迅速跑到痰盂旁呕吐起来,起身时恰巧与道视线对上。 男子瞧起来年轻的很,一身素白的澜袍显出三分简约,可容貌却不简单,俊秀的比之衣袍要显得华贵几分。 \"娘子,这是周郎中的儿子,周元公子,也是即将赴任的新太医,医术精湛。\" 福娘先一步解释,男子点头,提了提药箱示意:\"娘子放心,我跟随父亲学习医术多年,并非青涩小儿。\" 拍了拍胸口顺了顺闷气,她点了点头:\"好,没事。\" 铺上素纱,男子静静的垂睫、摸脉,清隽的鼻骨上点了颗小痣,倒像黑点白斑蝴蝶。 \"娘子近些时日,可有呕吐、头晕、食欲不振等症状,对了,还有嗜睡?\" 周元抬手,看向她询问,并未直言什么。 越容因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从前——太医也是这样询问她的。 屋内响起了腓腓的啼哭声,周元微微吃惊,低声询问着:\"冒昧问下越娘子,可是独居?\" \"问这做什么?\"福娘警惕心强,先一步质问他。 可越容因连忙喊住福娘:\"等等。\" 她知道周元是委婉询问她,是否有夫君,不然——怎么会有有喜的症状呢? \"烦请周公子直说,我是不是有喜了?\" 越容因也不想为难他,先一步问了出来,果然男子点了点头:\"已有二月有余,胎像平稳。\" 闻听此言,福娘禁声不语。 越容因点点头,她刚刚便已经想到了这种结果。 那些日子,裴宴礼夜里莽足了劲要她,且日日霸占在里头,她从未吃避孕的药丸,总是想着没那么巧。 谁料...... 想来腓腓是一次就中,腹中的这个也是几次就来了,她不知,该不该夸他一声厉害。 只是,想来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多谢周公子,只是有孕之事,还烦请保密。\" 见女子容貌绝艳,可神色冷淡不愿提及夫君之事,只当她是被辜负了还一往情深,周元神色微黯了下来,温和应下:\"娘子放心,此事周某不会外传。我给娘子开几附安胎药,吃完了再来诊脉。\" \"那就谢过周公子了。\" 越容因随即让福娘送他出去,可刚出去,却对上了隔壁李夫人探头探脑的审视着。 和个鹌鹑一样探头,就如同打探敌情一般,福娘狠狠的睨了她一眼才\"啪嗒\"两下关了房门。 \"父亲来信说京中有变,怕是裴宴礼之事。\" 越容因缓缓道来,和福娘对视上,两人瞳色一样的冷凝。 \"那,娘子的意思是,京州不安全,那咱们这儿呢?\" \"京州不能回了,但前些日子眼看京州车徽的马车多了起来,你也不要轻易外出了,咱们这段时间,尽量留在府内就好。\" 第93章 你来我往 \"娘娘,您说京州会不会再起变故呢?天子如此年幼,只怕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了。\"福娘有些担心,看着她询问。 可越容因摇摇头,低下不语。 她哪里知道京州的事情呢,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变故,都不是她们能左右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在孕吐并不明显,她过的还算舒适。 十一月,秋末的尾声来临,闽州仍旧温暖,可京州却进入了寒冷萧瑟的季节,甚至落了场薄薄的雪,预兆着什么。 京郊某处宅院内,青年背光而立,身影明灭间,话先吐露了出来:\"宫中那位,可有什么动静?\" \"回爷,听闻越,不,那个女子在出宫消失后,右相性情变得越来越大,且手段酷辣,逐渐掌握了户部的权利,比左相更加有话语权,且一朝寒门文臣突然崛起,那些世家竟也束手无策。天子不满,想和右相抵抗,却常因性子急躁无能,气到罢朝,惹朝廷非议。\" 侍卫不敢直接提那个女子的名字,生怕惹爷暴怒,只好模糊了过去。 \"驻守京州护城河的军队那边是什么情况?\"身影继续问道。 \"一切如常,并未发现咱们的队伍分散潜伏附近。\" \"继续盯着,顺便继续让眼线煽动天子和阮氏的矛盾,最好激化到顶峰。\" \"是,这就去办。\" 待到侍卫退下,被遮挡的烛光才全然照清了男子的面容,俊美中莫名的透着阴翳,眼底的光,不是明镜菩提的柔光,而是阎魔看到猎物时蠢蠢欲动的、想要抓捕的光。 他敲着桌沿,眼底几乎压不住要决堤的洪水。 京州内的事,尽在他的掌控中,包括那个位子。 可偏偏,她,不知去向。犹如突然消失,线索完全断开。 想到女子决绝的眼神,他的心间泛起了酸涩的痛意,直达心脏根处。 休想,她休想等到自己放手。 除非自己死了,也会像阎王许愿,带走她陪伴自己,碧落黄泉,永不分离。即便是,一对怨侣。 — 终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有喜的消息怎么也瞒不住。 越容因看着乳母心疼的眼神,趴在痰盂边呕吐到生无可恋,只想隔空暴揍某人一顿。 可也只能是想想。 她如今只能蜷缩在这个小院子里安静的待产。 周婶敲门进来,见女子面色惨白的瘫软在榻上,惊诧的叫出了声:\"哎呦,这是怎么了?福娘,怎么不给你家娘子找个郎中来看看。\" 福娘有些别扭的摇头:\"我家娘子没事,只是一时不适。\" \"哎呦,身子要紧,小病不治也得拖成大病。\" 周婶提醒着,随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拍了拍手心,一脸喜色的靠近越容因,喜笑颜开:\"娘子,奴婢有个天大的喜事要告诉您一声,保准您啊,乐开了花。\" \"什么事?\" 还以为是什么事,越容因勉强撑起头,乳母抱着腓腓回了屋子,她擦了擦嘴角,见周婶还是一脸眉飞色舞的喜色,却嘴巴紧紧闭着,有些无奈。 这周婶,向来爱装神弄鬼。 她只好主动开口:\"周婶,有话直说就是,反正咱们也熟悉了。\" 周婶见她先说话,感觉倍有面子一般,意味深长的开了口:\"奴婢先恭喜娘子,您呀,马上可以做正头夫人了。\" \"什么夫人?\" 还没察觉到女子脸色突变,周婶喜气洋洋的继续说着:\"我们家夫人知道娘子丧夫,所以得知远方表哥丧妻想再娶时,立马想到了您。要知道,我们夫人的远方表哥可是大富商,有钱有势,还愿意娶您为正头夫人,还允许您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住过去。\" 原来,李氏这些日子一直偷摸的打探自己,纯粹为了这件事。 若是为了自己,那母猪都能上树抓猫了,想来,是李氏收了这表哥家不少的好处。 可惜啊,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得了便宜还卖乖。 越容因看着笑盈盈的周婶,摸了摸微凸的腹部,周婶的视线顺着也看到了女子的腹部上,瞬间脸色突变,笑容消失:\"娘子,您这是——\" \"这事也瞒不了周婶了,我夫君并未死去,不过我与他分开了,且我如今有喜,只怕我愿意改嫁,夫君还不愿我改嫁呢?\" 越容因笑着,睨了眼她:\"周婶告诉你家夫人,不必把主意打在我身上,小心算计多了越来越老。\" 周婶自然不信她提到的所谓的夫君,可女子腹部微微隆起却是亲眼见证的事实,她不得不赶紧禀明了夫人,趁早放弃才是。 见周婶灰溜溜的逃走,福娘却还是忧心忡忡:\"这李氏不如娘娘您貌美就这样打着歪主意,只怕防不胜防,要不要警告她一下。\" 陈王带了一队暗卫来此,并且特意交代了郡守多关照女儿,如果动用郡守的关系,也能震慑住了心存不轨的人。 \"不用了,跳梁小丑罢了。\" 越容因嗤笑。宫中什么场面她没见过,李氏放在面前,还不够看,何必动用另一层的关系呢。 这样反而给她脸了。 只是...父亲许久未来信了,也不知京州发生了什么。 看着不远处的驿站,越容因思忖再三,还是决心问一问京州的情况,她也好有提前的应对之策,假如、万一,来日裴宴礼用计登上龙位,她就必须再次搬迁,搬到乡下去躲着换任的郡守,安定了再出来。 当夜,她写了封信。 驿站的马蹄飞奔,带着这封信,连夜赶往了京州。 经过一天一夜,信总算送达了,不,准确的说精准无误的被挑选出来,放到了男子的书房中,而非陈王府的府门处。 处心积虑,静静等待了那么久,总算等到了她的线索。 摸索着信封处的\"亲启\"二字,果然是她的笔迹,只是不知为何,是寄往陈王府。 有私情?不可能。 二人年龄相差巨大,且陈王不近女色。 裴宴礼冷冷的思忖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随后打开信笺,里面并未表达关系,可语言亲切的很,也并未透露详细地址,只知道人在闽州。 想起二人曾经的约定,他微抿了抿唇,继续往下看去,可赫然,瞪大了眸子,神色中闪过担忧、急切、酸楚、恨意,还有丝隐弱的惊喜。 \"吾已有喜四月,感孕吐不适,遂寻郎中,如今安。腓腓会语、走、跳,身体康健。\" 他直勾勾盯着信笺中的\"有喜\"二字。 她...又有了身孕? 算下来,是那几夜情迷意乱时有的。 第94章 丐帮突袭 初冬,太皇太后溘然长逝。 宫内外传言,太皇太后本身的身子骨是万万撑不到初冬的,不过是惦记小皇孙—意王殿下的下落,可惜直到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去世,这位——仍旧是生死不明的下场。 第一场雪落下,覆盖了京州金黄的碧瓦楼台,也覆盖到了群臣的心中。 不知从何时起,群臣面对年幼天子一次次失去仪态在大殿之上暴走、甚至罢朝离去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只能说失望累积了起来,面上就不动声色了。 下朝后,左相捏了捏酸疼的小腿,即便是穿了绑腿的厚棉夹裤,站那么久依旧冷透了。 先帝在时,虽与他偶有纷争,可绝不会逼他到这种地步,需要光零零的在朝堂之上站那么久,通常都会让太监搬个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而如今光影凋敝,自己也成了凉透了的摆设,站在最前面,可和最后头的奴才有什么区别。 天子无心,才最让人寒心彻骨。 年幼,可以教导。无能,可以多学。璞玉,可以雕琢成美石,顽固不化的痴儿也能学习诗书。 但一切的前提,是此儿本心澄澈。 越贵太妃是天子的亲姨母,四皇子是他的亲弟弟,可天子却毫无怜悯之心,不加力度搜寻失踪的皇室中人,甚至还下令搜寻的侍卫回京,俨然一副偃旗息鼓的模样。 越氏一族也甚是让人寒心。这可是越长山的亲女儿和外孙,竟看着天子登基,索性放弃了另外的至亲。 一脉相传的冷血,让人无奈。 他自是看不上阮氏那小儿,寒门起身不过是谄媚于先帝,就得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子,可唯一一点,他倒是欣赏。 那就是,为臣子的衷心妥帖,不忘先帝嘱托,不放弃贵妃母子的搜寻。 一片赤诚衷心最是难得。 今日,寒冬快至,宫中刚同往年一般为宫外穷苦百姓布粥膳食,可偏偏天子堂而皇之的拒绝了。 理由竟然是—穷苦之人活着也无益于民生。 这话一出,如石破天惊,炸的群臣沸腾,底下人面面相觑,脸上落了灰,可无人再想争执。 天子不过黄口小儿,争来争去,也没个法子。 好在私下里,户部有权可以直接操办,避开皇帝也能实施。 可到底这件事,让群臣彻底灰心。 走出大殿,雪线长长,覆盖满地,高高的台阶犹如清寒广寒宫,俯瞰来看,只觉得孤家寡人。 身旁走近一人,竟是平素谦卑有礼的右相。 左相蹙眉,看了眼阮青微,又继续把视线投回苍茫大地,叹息:\"时移世易,如今右相,想来与我感同身受。\" \"眼看天下海清河晏,却见龙柱不稳,微臣实在惶恐。\" 阮青微接话,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 民间暴乱的第一枪,没想到竟然是由民间的丐帮打响。 往年京州为了百姓安定都会安抚流民,谁料今年一反常态什么也不提供,丐帮穷苦,饿的几乎要昏厥,只好开始抢黎民百姓的财物。 一时人人自危,京州巡逻的军队也发现了此情况上报,可得来的回复却是不必多管。 事态愈演愈烈,京州的丐帮与百姓水火不容。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丐帮一路烧杀抢劫无恶不作,终于民怨沸腾起来,直接自发组成队伍抗议。 两队相抗,百姓到底惦记自家亲人,选择妥协,却也只是稳住阵营,仍旧抵抗不交任何吃食。 丐帮无能无力,眼见就要过不了这个寒冬,竟然偷偷密谋,在一个深夜选择了起义。 京州流民的数量不少,越来越多的乞丐加入,汇成了十万大军的浩荡队伍前来,竟直直的冲向了皇宫的大门口,突破了侍卫的防线,带着拼死一搏的决心,冲向皇宫深处。 一时,硝烟四起。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求饶声传来,丐帮毫不心软,仍旧我行我素的冲向皇宫内里的最深处。 军营的白虎队听到皇宫急召也赶忙前来,可对上杀红了眼的丐帮,睡得迷糊的将士很快就被杀死,一层层打斗下来,丐帮的数量竟还剩了大半,可前来应援的将士却死伤惨重。 越德琛接令,也连忙从越家赶来,单枪匹马的前来营救,可看到部下接连陨落,他也只能运起轻功,企图先营救皇帝外甥为重。 待他飞檐走壁到了养心殿的屋檐上时,周承之却被丐帮的首领一脚踩到了地下,毫无天子尊严的苦苦挣扎。 丐帮首领摸了摸龙椅,淬了口还不解恨,一脚踩上龙椅:\"这个位子的确安逸,怪不得皇上喜欢,我也喜欢。\" 想到宫中冰冷的态度,不顾百姓死活的高傲,首领又抬起周承之的脸:\"你是皇帝?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儿。\" \"什么脏东西,放开朕。\"周承之挣扎着,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不过是个乞丐,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不对?朕是替天行道。\" 听闻此话,丐帮之人蠢蠢欲动,就要上前宰了他,谁料首领大手一抬拦了下来,甚至还鼓了鼓掌:\"说得好!不愧是天子,有气魄!\" \"你什么意思?\"周承之不理解他的意思,挣扎了下,不耐烦:\"知道朕是皇帝,还不快停下,此刻认错,朕还能饶你死罪。\" 其实不然,他必得狠狠宰了眼前的卑贱玩意儿。 可乞丐首领也不蠢,从众人中被选出,就是因为极高的反应力。 他笑了笑,纹丝未动,\"皇上的话,没有半分可信度,但我的确不会伤害他人。\" 对上周承之终于开始恐惧的眸子,他满意的笑了笑:\"丐帮,只针对皇上您一人。\" \"不要再起战乱伤害,带上皇帝,让兄弟抬上余粮,咱们撤。\" 首领发话,众兄弟连忙捆住了周承之,抬猪一般大摇大摆的抬起了天子,游街示众般走出了皇宫。 任由宫女太监瑟缩的跪在地上,他们也不敢抬头。 毕竟此刻,天子不算是天子,乞丐也不是乞丐。 本末倒置的滑稽常年场面,竟出现了。 他们跪的,此刻来说,不是天子,而是丐帮众人。 第95章 新帝登基 越容因听到天子失踪的消息时,距离事件发生已过去三日。 具体事件还需转到京州这边说起。 其他州府的队伍支援,在清晨赶到,面对皇宫一片狼藉,也是无能为力,寻找天子一派,寻丐帮算账的又是另一派。 可自突袭事件后,丐帮搜寻了足够多的银钱、衣服、食物,竟然四散逃离,因人数众多且个个换了新衣、变了模样,一时难集中搜寻,只得画出首领的长相搜寻。 天下哪有这样的敌军?一夜间聚集,又一夜间散去。 这给搜寻的侍卫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可不得不寻,天子落在他们手中,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天子被俘,生死未卜,只能由丞相执政。 见机会来了,柳尚书一改往日沉默姿态,提起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求另立新帝。 天子失踪、三皇子体弱、四皇子失踪,眼下唯一能担得起来的皇室血脉,唯有大皇子一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宁可由丞相监国,也不愿再来个黄口小儿扰乱朝廷,群臣反对。 可反对过后,众人又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子失踪,另立新帝是迟早的事。 众人很快想到了陈王殿下。 天子未明确死去,可落入丐帮手里,被折磨到死是迟早的事,不如趁早选新帝人选才是。 众人沉默的达成共识。 天子不会再回来了,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也不愿天子回来。 群臣众议请陈王代管朝政,若一月天子不归,龙位上的空缺自然由他填补。可陈王却淡漠不已,推脱逶迤。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时,群臣的位置却自然的让开了条道。 阮青微和左相不明所以,盯着小道的尽头,一双玉底长靴率先映入眼帘。 随即,抬头往上看去,是绯红官袍包裹的精壮身姿,和无懈可击的一张脸。 \"裴太傅!\" 左相率先喊出了男子的名讳,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震惊中靠近他,\"太傅还活着,为何不趁早归来?\" 裴宴礼沉默不语,他的身后还有一人。 侧过身躯,左相疑惑的看向他的身后,随即瞪大了眼,热泪盈眶:\"太师!\" 他幼时便是太师的亲传学子,多年未见,思念异常。 \"路途遥远,太师怎会来必?\"左相弯腰,恭敬的询问着太师,带了丝不易察觉的亲昵之情:\"如今天子生死不明,若太师出面,想来天子的人选无人敢有异议。\" 众人也连忙俯首,老太师是三朝元老,有谁敢置喙他。桃李满天下,多少大臣文官是他的学子。 \"天子,呵,本就不是什么天子,不过是个赝品罢了。\" 老太师沧桑的话从口中说出,瞬间惊煞了一众人,尤其是提议的左相,脸上还迎着笑脸,脑袋却落了套:\"太师,您说什么?\" \"诸位想来都诧异我朱某的话,还容我唤几人上来,真相便一清二楚了。\" 随后,两个嬷嬷被压了上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两个嬷嬷硬着头皮交待了所有。 她们二人正是当年孝德皇后安排偷换皇子的嬷嬷。 待到事情完全被讲出,全场哗然,左相一脸不可思议,在场之人也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对此,朱太师毫不奇怪。 \"判定血缘,滴血验亲是最合适的。只要孝节公主的血与裴太傅的血,一测便知。\" 很快,孝节公主赶来,对上失踪又复活的儿子,她以为还在梦中,被扎了指尖时还没反应过来。 两滴血都滴进了瓷碗中,却不相融。 众人镇在原地,裴太傅竟然真的不是公主之子。 可这仅仅证明了裴太傅非亲生的罢了,有朝臣提出质疑。 随即,最后一道测验上来,懵懂无知的三皇子被抱上来测验,滴下的血与孝节公主的竟然相融,可与其他人的不能相融,随意说是孝节公主的直系后辈,也就是说先帝,与孝节公主是至亲血脉。 不是兄妹,就是子女。 从年龄是说,显然不是兄弟,那么便是母子的关系。 刚从儿子死而复活的惊喜中回神,可随即的一个惊天霹雳又落了下来。 她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长大的孩子,竟然不是她的亲生血脉,本该是当朝的天子,皇宫的嫡长子。 而她的孩子... 想到周元鹤已经离去,孝节公主猛的字回神,瞬间晕倒一头栽了过去。 见孝节公主被搀扶着离开,朱太师环顾四周:\"还有人不相信朱某的话吗?最后,如果诸位相信,那么天子之位属于谁不言而喻。\" 众人没有多说,皇宫力量盘综错节、即将庞大,因此轻易表态是最忌讳的一件事。想慎重再慎重,因此无人敢主动开口。 \"天子需要智谋双全的皇室血脉,老臣看,裴太傅是最合适的人选。\"左相先一步支持起了裴宴礼。 随后,众朝臣见过左相的太傅,有些也被这番所说服的话说的信到了极点。 随即,裴宴礼缓缓走到台下,姿态禀然有度,作揖:\"身为先帝血脉,孤自然有掌管天下之责,还有谁,觉得我血统不正,不堪为新帝呢?\" 他的话递荡开来,立体环绕在大殿中。 不久,左相第一个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第二个跪下,第三个跪下,所有站立的身影一个接一个跪下,匍匐在地,连阮青微也没有反驳。 众人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望着台下匍匐的人群,裴宴礼睨着攒动人头,对上陈王的方向,晦暗如深。 不知她得知自己已成新帝,会是什么反应。 陈王这条线索,的确是帮了他大忙,不然可能短时间内寻不到任何她的踪迹。等找到越容因,他绝不会再让女子逃脱。 一定得把她囚禁起来,生了孩子后,逼她当自己的皇后,永生永世都不分离才好。 无论碧落黄泉,她百年以后,必须与他同葬在一起。 第96章 要往哪逃 破烂的庙宇中,周承之如同待宰的野猪,被束缚了双手捆在树上。 他惊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丐帮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从皇宫里把他俘虏,然后带到这个荒破的地方。 他们把自己捆了起来,偏偏还不杀了他,而是要折磨他到死一般,令人发指。 眼前的人是丐帮首领在解散前安排的小小喽啰,每日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盯着周承之就好。 要求就是不准他逃跑,可偏偏喂给他吃的东西还都是些猪食、和一些惨不忍睹的食物,这样折辱他,还不如直接动手杀了他。 周承之终于受不了眼前的一切,崩溃的开始哭喊起来:\"你们到底要怎么折磨朕才能结束?要么杀了我,要么刮,随便都行,但不要这样折辱!不然等皇宫里的人找来,朕一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是天子,也是天下至尊,皇宫的侍卫一定会前来寻他,到时候必定将眼前的这人,以及无数丐帮的人碎尸万段。 在周承之的认定里,只有他自己才配做天子。 他是先帝的嫡长子,也是天下至尊,不可能会被放弃的。 谁料小喽啰听了后却冷冷一笑,剃掉了牙中塞着的肉之后,睨了他一眼,像看着一堆垃圾一般,赫然开口:\"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天子呢?该醒醒了,外面早就变天了。谁人不知新帝登基,你这个皇帝只怕是最短命的一个。\" \"你在说什么胡话?朕是天子,难道你说的是大皇子,朕的皇兄被推上了皇位?\" 周承之被吓坏了,连忙反问他,一连串的炮轰让小喽啰眉头紧锁,随即讽刺一笑:\"我怎么知道是谁登上了皇位,总之肯定不是你。如今新帝登基,你这曾经的天子回去分明言不正行不顺,谁会再来找你呢?醒醒吧。\" 此话一出,周承之停止了吵闹,脸色颓败的蹲到了地上,开始抱头痛哭。 他如今还不过是个孩子,面对此种状况自然是手足无措的。 过了会儿,小喽啰见他哭完连忙打断他:\"行了,哪怕大哥让我在这儿守着你,也不是听你哭的,老老实实吃完,明天就放了你。\" 陷入绝望中的周承之听到此话,黑暗的心里突然又升起了一朵希望的火苗。 他喜极而泣:\"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就放我离开吗?\" 他还幻想着自己可以重新回到皇宫,看看到底是谁抢了他的龙位,只要他一回去想来环卫还是他的 小喽啰神秘一笑对着他点头:\"是的等过了今夜之后呢,我就会给你松绳解绑。\" 此话一出,周承之停止了挣扎,然后开始乖乖吃起了眼前可以说是极度难吃的食物。 等过了今晚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他就可以重新做回天之骄子了,想着这一切,他安然的陷入了睡眠,浑然不知自己被蒙上了口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麻绳已经解开了,小喽啰也不见了踪影。 他兴奋的就要站起来,可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步使不上力气,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的腿竟然变成了软塌塌的一团,浑身好像都没了力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呀,来人救救我!\"眼前的荒谬的一切让他几乎崩溃。 周边没有任何人,荒庙更是人迹罕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腿部会突然失去力气,即便掐了也没有任何知觉。 他陷入到了深深的绝望中,终于明白了小喽啰的意思。 是的,是放开他了,可是任由他在这荒郊野岭自生自灭。 — 新帝一登基,皇宫内的局面就需要大洗牌了。 毕竟天子刚登基,难免都要进行一番调整。 朝臣们对新帝登基十分适应,甚至大都心中庆幸了许多。尤其是昔日裴太傅的同僚们知道,如今登上帝位的裴太傅到底是名门清正的出身,会比一个黄口小儿要更让人信服。 裴宴礼登基之后,果然先是清理了沉珂多年的政事,随即又安排了井井有条的赈灾事宜。 寒冬将至时,他甚至开仓放粮,收获了京中百姓的口口相赞。 养心殿内,裴宴礼看着熟悉的龙椅,自己昔日是俯瞰它的人,如今却成了这个皇宫的主人。 一切恍然如梦。 正对上昔日的裴太傅,如今的新帝,李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可作为太监他也不得不按照吩咐从事。 孝节公主连夜请安想进来探望皇帝,裴宴礼听到母亲前来,心里难免心软,于是连忙召她入宫。 孝节公主看着眼前死而复生的儿子,可又不是得知不是亲生儿子,一时悲喜交加。 看着母亲泪流满面,裴宴礼心头浮现了愧疚与无奈,他不忍心母亲的伤怀,连忙安抚:\"母亲只要你愿意,儿愿一直尊你为母亲。虽然不能以太后的名义孝敬你,但是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进入皇宫。\" 孝节公主点了点头,她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当时孝德皇后把孩子互换,如今说起来问她,自然是怨恨的。 可是孩子是没有错的。 况且伯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亲生血脉,如今哪怕不是亲生的,又岂能狠下心去不管不顾。 提到希望照看周元鹤仅剩的大皇子和三皇子之后,孝节公主又看着他,面色关切:\"如今已经登基成为新帝,可就要考虑后宫以及子嗣之事了。母亲知道你不喜女色,可是如今你已到而立之年,如何还能独善其身呢?自然也要为绵延子嗣考虑了。\" 说到绵延子嗣,裴宴礼神色一顿,想到了某个女子。 他看向孝节公主的眼神也变得躲闪了起来:\"母亲提醒的是,只是我自有安排。您放心就是,儿也不可能无后而终的。\" 孝节公主见儿子如此坚定,到底一时犯了难。 如今伯岐已经成为皇帝,她到底不能像从前那样催促了,以免折了他的颜面。她也只能让宫女太监们从旁敲击才是。 待到深夜一切都忙完了,裴宴礼看着像从陈王府打探来的消息,沉默良久。 陈王府的嘴竟然如此的严,没有一个人说出她与陈王府的关系。 除了一个嬷嬷提到过,曾在陈王府见过类似越容因的女子,可如今也不知去向了。 第97章 船舶逃离 陈王刚回到府中之后,当得知女儿的来信竟然得知被陌生人掳走时,他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安排暗卫连夜前往闽州提醒女儿赶紧逃离。 或许是因为父女之间心有灵犀,当越容因长时间没有收到陈王府的来信时,她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 陈王不可能这么多时日都不给她回信,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中途拦截了陈王寄给她的信。 当然,陈王或许也没有收到她的来信,思来想去,这个人唯有裴宴礼来。 新帝登基的消息传到闽州,怎么想她也知道此人必定是裴宴礼。 如今他登基后,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哪怕是动用千军万马也会寻找到闽州来。 此前寄出的信里明确的指了闽州,如今哪怕她后悔自己写的如此明确也已经晚了。 好在的是没有透露出具体的地址,只是此地终究不宜久留。 虽然闽州气候温和,但地域狭小,只要他派出一支军队来细细的寻找,不出一月肯定能找到自己。 况且她带了一个孩子,如今又有了身孕,万一坐等裴宴礼找来,就怕想逃也逃不走了,必须提前逃离。 她拖嬷嬷去询问了周婶附近的船坞,以及各个地方合适出逃的那地方,嬷嬷默默总结了一份路线图递给了她。 闽州已经位于大历的最南端,想逃的话只能说是往北上或者是往南下,左右两边都是他国的疆域。 往北走自然最接近京州地带,无疑是自投罗网,肯定不能往北。可若是往南下的话,我就是茫茫大海,渺无人烟。肯定不可能冒险南下前往未知的地方。 再向西或者是向右,前往其他的国家那么也并不算安全。况且他如今身怀有孕,中间不能出任何纰漏。 思来想去,竟然一时也没有想到好的法子。 茫茫的大历朝,竟然没有她和孩子一处的容身之地吗? 这时,福姑娘却突然想起,她曾经听到的一个传闻,于是连忙前往了港口处,去往岸口船坞处,问船夫打探果然得知了一个惊奇的消息,那就是一直南下的话,其实可以前往一个孤僻的小岛。 那里的话,不算荒无人烟,但是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人少,上面只有些渔民之类的,偶尔也会有人坐船前往那里而去修养一段时间。 确认得知那里很少有人知道后,越容因一时动了前往那里的念头。 既然如果要逃的话,自然要逃往的地方人越少知道越好,显然那座小岛就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只是到那里的船三天才有一次,如今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连夜让嬷嬷们拾好了腓腓和自己的包袱,她打算明日趁着船坞边停泊的船比较多,看看花高价的银两包一艘船渡过去也好。 周婶看着隔壁一行人大大小小的包袱搬上马车,不顾手头的活,连忙跑出来询问:\"这是怎么了?越娘子您要带着这些一大堆东西,难道是要回娘家吗?\" 越容因看了一眼好奇的周婶,就是不愿告诉她真相,于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偏偏周婶仿佛看出了不对劲,若是回娘家何须还要带上小孩的这么多东西,大包袱小包袱。 按理说若是回去娘家,这个宅院也得有人守着,可是眼见锁上了门,只怕众人这是要出远门。 看来越娘子这是不想告诉自己,于是目光躲闪间也就笑着敷衍过去了。 周婶连忙回了府里,告诉了李氏,想到到手的彩礼分成没了,李氏也只能冷笑一番:\"哎呦,肯定是去勾搭上哪家的公子哥了,连带着孩子去真不害臊,我呸!\" — 当众人到了渡口时,这里的船舶数量果然很多。 可是咨询了一番,有很多的船夫得知最近的风浪很大,且即将有暴雨来袭,无人敢冒险前往那座小岛。 只有一个比较老的渔夫,信誓旦旦的说可以渡过船,只是需要高额的银两才行。 越容因思来想去片刻,最终还是打算趁着今日风浪还小的时候,连夜前往岛屿,否则到时候暴风雨来临,困在了中途有危险就麻烦了。 想了想,她把银两交付了渔夫之后,对方倒是极为痛快,连忙安排她们上床,大手松了绳,船慢慢的驶离了岸边。 看着逐渐远去的闽州,越容因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酸涩, 这个承载了他这些日子的州府,如今离去倒是舍不得。 腓腓头一次坐船,竟然意外没有呕吐的反应,而是小手挥舞着,自顾自的指着海浪边的小鱼喊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总算快靠近岸边的时候,越容因却远远的看见不远处的地方驶来了几座巨船。 一开始她以为是打捞或者是其他的用处的船,可是她逐渐却发现了不对劲,眼前这几艘船好像都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而且规模宏大为首的船舱上似乎有人站着凝视着自己。 意识到一些不对劲,她连忙呼唤船夫快些行进,可是船夫已经年老,即便是掌舵精湛,也抵不过长时间的挥动船帆。 福娘看了一眼后,连忙走上前去主动帮忙,挥动着船竿,只是小船的速度哪里能赶得上巨轮的速度呢? 很快巨轮逐渐靠近小船,像一座巨石倾轧下来。 巨轮逐渐的靠近小船,越容因抬头望去,总算看见了巨轮上的人。 上头的人,她并不认识,可是对方穿着官员的锦袍,看着她连忙呵斥:\"哎,你们停下来接受搜查。\" 越容因心里一紧,连忙挥手回应:\"哎呀,官老爷,我们不过是孤儿寡母的,要前往附近岛屿上修养一段时间,您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 为首的官员不语,看着她的模样,突然从手中拿出了一副寻赏图,仔细的观摩她,然后突然开口:\"你就是这画像上的人。来人,带走!\" 第98章 被捕回京 眼前的巨轮如同滔天的巨兽,企图吞噬着眼前渺小的几人。越容因生怕它撞了上来。 越容因的心里升起了一丝绝望之情,可看着怀里的腓腓,她还是不停的哀求着巨轮上的官员:\"求求你了,大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寡妇,如今丧夫后难免想去岛屿上休养一段时间,如何能是你所谓的赏金令上的贵人呢?\" 谁料巨轮上的官员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的负手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他本就是精明派的官员,自然明白若该女子真的是皇榜悬赏令上的人,那他来日讨要封赏指日可待,即使不是,一个小小的寡妇又怎么能奈何得了他呢? 怎么算,自己的这笔账都不会亏损。 意识到这一点,官员连忙抬手让人放下长长的木梯,打算把几人都逮捕上来查问一番。 渔夫一看到巨人上的官员企图逮捕自己,于是他连忙跪地求饶,连手上的船筏也扔了:\"求大人饶命啊,是这个女子让我连夜前往岛屿的,具体的事情和草民无关,草民不过是个小小的渔夫罢了,求求您放过我吧。\" 说完他不停的在地上磕头。 官员反而是懒得搭理,听这一群人说话连忙把所有人都逮捕了上来。 小船晃晃悠悠的飘荡在海上,像巨浪中的一颗浮萍。看起来可怜又可悲,渔夫悲痛的养身哭喊说:\"这是草民的船呀,这是草民一辈子赖以为生的东西,实在不能就这么丢在海上了。求求各位官老爷让我下去把这船弄上来,实在放心不下,不舍的扔下呀。\" 官员一看竟然是一个老头上来,连忙烦躁的大手一挥让他下去。 渔夫见状连忙欣喜的作揖,随即连忙爬下去回到小船上了,逃也一样的把船给划走了。 这样子想回到岸上都不能回了,只能在聚轮上了。 恨恨的在心里骂了渔夫一百遍,可越容因面上还是得表现的无辜可怜的样子,扶着肚子看向官员叹气:\"您是官老爷,也是一方父母官,我也说不过你,只是老爷你看能不能让我找个地方坐下来,我身子骨实在承受不住。\" 况且大家有目共睹,她瘦弱的怀里还抱着个沉甸甸的孩子。 官员见她的怀里的确是孩子,于是让人搬了几个板凳过来,随即看着她开始不停的审问。 询问的问题无非就是年龄几何,家住哪里,夫君到底去了哪里。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越容因顺着他人的提问就开始编造一一回应着亲生爹娘早逝,丈夫出海发生了意外生死不明,也发发海说自己怀念亲人。 除此之外,她的家产就是自己坐在镇上的一座宅院,还有另一个是丈夫留下来的一块田地,用来收租补贴家用。 一听越容因说的话语言流畅,挺起来似乎也毫无破绽,为首的官员倒也挑不出什么刺儿来,只是挥挥手让她闭了嘴。 自己反复琢磨了半天,女人说的倒也对。 如果只是一般容貌的长相,便也罢了,可能世界上总有相似长相的人。可是这赏金令上的女子生的貌美、绝色动人,而眼前的人更有着比画面上更要美上几分的容貌,几乎让人魂牵梦,萦堪称国色,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还是绝色的那种。 如果这女子当真是失踪的越贵妃,那可真是厉害了,演的竟然毫无破绽,差的让他信以为真,以为是冤枉了她。 — 船很快就驶向了岸边,巨船停靠在岸的时候,越容因被侍卫狠狠的压制着走了下去,几人辗转着又上了一辆新的马车。 马车缓缓行进的方向正是前往京州的路,越容因因孕吐,导致面色苍白,福娘连忙询问在头的马夫这车是要往哪里。 马夫自然知道此车要前往哪里,他连忙回复着贵人:\"这车自然是要前往京州了,您还不知道自己的去处吗?\" 左右两边儿都有侍卫骑马把守着,越容因愁眉不展,即便是她想要赶紧逃怕也逃不及。 一路上腓腓还以为坐马车是闹着玩儿的,兴高采烈的在马车上伸展着胳膊。 到京州的路程极其的漫长,因此哪怕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到中间地带时也天黑了,只能在驿站休息一晚上。 眼看到了驿站已经是到傍晚了,越容因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逃生路径。 趁着侍卫们凑在一起吃饭时,她从驿站的屋子后窗望出去,发现外面是一片树林。 树林外有一颗宽大的枝干,如果是自己能踩到上面固然是好的,哪怕是摔伤也可以逃走。 可是如今自己身怀有孕,哪怕是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自己腹中的孩子。 他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安稳下脚的地方,结果失望的发现除了有一颗宽大的树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落脚点。 除非有个木梯,可自己若是搬了梯子进来岂非就暴露了。 夜里的时候驿站的侍女端来了晚膳,不过是几个清口小菜,还有些实心的果脯之类的,算不得多好。 她勉强吃饱后看着福娘,突然心头有了个念头。 这屋中的帐幔是素纱的,如果想要撕,需要用钗子轻轻的一扯即可撕开,若是成条的绑在一起则可以捆成绳子。 长度够了,那么就可以顺着窗户外往下溜下去,二楼的高度不算高,只要这个绳子不断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她连忙偷偷的告诉福娘,然后两人趁着深夜的时候连忙把账幔用钗子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 在烛光的照耀下,把它捆绑成绳子,直接用麻花辫的形式绑成,然后再把不同长度的绳子捆在一起,那么就形成了一个三人高的粗绳。 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绳子有了,但是绳子的一端要绑在屋内的固定位置,才能保证落下去的时候不会突然脱落。 在合适的位置只有床才能固定,可是若是沿着这个二楼的窗户下来,一定会拖动床发出声响,因此这一个计划还是有风险。 其他的物体虽然说可以绑上去,但是重量不够,若是她下来必然会导致这个物体随之移动。 因此这个屋中必须留一个人,让这个人身上绑着另一段绳子,另一个人顺着窗户慢慢的往下溜下去。 她抱着肥肥也不算安全。必须有人在上,有人在下,轻轻的把腓腓系上后背,顺着溜下来。 越容因想到这里,思来想去还是需要她自己先下去,然后让福娘这偏瘦弱的体型想办法绑住床的一端溜下来,下方垫上褥子减少摩擦的声音。 第99章 另类回京 就在越容因规划好一切,开始收拾包袱起来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丫头片子。 \"驿站给娘娘准备新鲜的菜品,还望娘娘能喜欢。\" 知道的是屋里有贵人,需要把食物优先权交给贵人,小丫头连忙又送了新鲜的时蔬和汤种过来。 勉强吃饱后,越容因连忙把绳子捆到了自己的身上和福娘的身上,趁着天色还黑时连忙自己抱着腓腓慢慢的顺着墙沿往下溜去。 好在滑到一楼的时候时,可以借助踩一下一楼窗户的外力,甚至可以慢慢的滑下去,且没有中间异常的顺利甚至没有跌到到下面的时。 到达地面后,越容因连忙把绳子解开了,然后松开后让福娘拽了上去,福娘连忙在这个床下垫了一些床褥,防止摩擦时发出声音害了自己。 随即她往下溜时,竟然惊讶的发现,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竟然意外断裂了,好在她摔在的泥土堆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腰有些酸痛。 后院的森林处十分茂密但高度矮,桃林处并没有人看守,两人连忙抱着腓腓搀扶着互相离去。 到了桃林处,四下无人。穿过桃林穿过驿站的桃林外不是想象中的一条大道街市,而再往南还算是就近到了城镇。 即便已经是凌晨三刻,莫说城镇中有无人路过,即便是州府城镇的室内外也没有人啊。 如果茫然的在这个官道上行走,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是陌路人,被宰后还是轻松的一个结局。 越容因也只能带着她们一起冒险的潜入到乡镇当中,乡镇中炊烟升起,显然有人在夜里还在生活煮饭。 他们几人顺着袅袅炊烟的方向,总算找到了一家老妇人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老妇人一见来人是两个女子还抱着一个孩子,脸上的警惕之心慢慢落了下来,温和开口:你们进屋吧。\" 越容因刚要开口,老妇人继续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这里就住了我和孙女两口,不用太拘谨。\" 越容因从经过驿站,到后头一路的奔波,再到后来马车停靠,驿站乘凉休息,逃走来到这里的消息,除了要紧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详尽了。 说实在话,越容因她此刻也不知此处到底是处于哪里,只是大约知道在闽州和京州中间的交界地段。 她说的太模糊的,只是讲了自己的经历,生怕说着会不会是只要钱的流浪饭,她们绑来的同伴,也不知为什么,具体到了哪里,连夜讨出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 老太太一听女子没有吃饭,怀里还抱着孩子,两个人瞧起来可怜兮兮的,就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大儿子和大孙子。 心里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于是老妇人真的心疼眼前的人。 越容因感激的看了看老太太,随即又看向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真诚的咨询的小姑娘:\"小姑娘,你自己在这里和阿婆一起住吗?家中到底有几口人啊。\" 小女孩儿生的十分清秀,眉眼之间如同山水画一样晕染。格外的美丽。 小姑娘很是瑟缩,她还是拘谨摇了摇头,小声的说道:\"我的娘亲爹爹还有哥哥都在山洪中去世了,只留下了我和奶奶。\" 原来也是苦命的人。 越容因一听知道自己问的过于超出范畴了,连忙闭上了嘴。 她抱着腓腓,看着小姑娘枯黄的头发。心生不忍。 越容因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真是个好孩子,以后好好照顾奶奶和自己。\" 之后,越容因连忙从包袱里掏出来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奶奶一看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于是连忙让他们收起来,直言她们带了孩子出来也不容易。 见老婆婆不收,越容因推搡着递给了她:\"好歹留下,给孩子买点有营养的东西。您说呢?\" 听到孙女,老婆婆也不再推脱,感激的收下。 — 几人共同吃了一顿饭之后,老婆婆特意迁出院子里仅剩的一头驴,然后自己艰难的驾驶着驴车送她们。 老妇人把越容因几个送到了城镇边的岸口上,并且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想要前往京州除了陆地上的交通之外,水路的话就这里可以,大约花几串铜钱就可以搭上直达京州的船了。 越容因连忙送别了老妇人,之后几人都登上了前往京州的船。 \"娘娘,咱们好不容易都跑出来了,为何要前往京州不回到闽州呢?奴婢觉得京州不安全。\"福娘疑惑的问。 越容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她如何不想回到闽州度过那样清闲安静的时光,可是裴宴礼不会放弃搜寻闽州。 如果带着孩子回到京州,面对她先帝妃嫔的身份,裴宴礼也不敢动自己。 如果留在闽州,那么永远都不会得到安宁,所以她必须回来,直接面对。 除了已经死去的太皇太后,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红杏出墙过,因此她也可以自由的恢复自己太贵妃的身份。 腓腓也能陪伴在自己身边长大,靠着先帝的遗嘱和先帝妃嫔名头的加持,相信裴宴礼顾及着皇位,也不敢再动自己。 除非他不想要皇帝这个名位了,不知皇位和美人,哪个更重要一些呢? 想着想着船渐渐开动了起来,望向京州的方向,烟波飘渺的浩荡开来,水波泛起了烟雾。 烟雾升腾的湿润沾湿了她浓长的睫毛,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除了此刻身在船上这鲜明的感知,她不知未来会驶向何处。 正如同她此刻的心一样,迷茫之中带着坚毅。 第100章 明处对峙 经过一天一夜的行驶,前往京州的船很快就驶向了繁华的岸边。 对岸的繁华街景如一幕一幕都浮现过她的眼前,已有多年未回京州,如今归来,竟恍然如大梦一场。 走出船舱,福娘看她愣神,连忙喊住她:\"娘娘醒醒,到京州了,咱们下船吧。\" 她点头,抱着腓腓下了船。 沿路是繁华叫卖的小贩,岸边因多有船舶停靠,沿岸百姓时常叫卖。大都是新鲜的吃食,偶尔也有卖桐纸伞、珠钗的。 岸边下船,再往南走穿过南安街道就是入京州的城门,巍峨高大,古朴长匾横亘。 放眼望去,那里有守门的侍卫巡逻,入城还需要查看每个百姓的户籍或路引。 好在陈王早就替她安排了户籍,不过她的容貌这样夺目,怕贸然走近很快就可以认出是悬赏令上的人,必须掩饰一番。 天不负绝人之路。 越容因沿着两侧的街道,发现了有卖天麻黄的中药铺子。 天麻黄可染黄皮肤,对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有有大碍,只是染色的效果,结痂、烧伤都可以用。 中草药在河边慢慢的和水混合倒入捡来的瓷片上,拿石块磨了就融化成了药汁,然后敷在了脸上。 不出几刻,越容因瞬间就从绝艳无匹的美人成了形容枯槁的妇人。 她又磨了碗敷在手上和脖子上,福娘也照做,往身上涂抹了黄色的天麻黄,两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农妇。 \"娘娘,咱们这样真的可以躲过巡逻的侍卫吗?\" 福娘害怕,连忙询问。 越容因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此法行不行。但是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入夜之后,城里施行宵禁,他们若是在大街上晃悠,抓到了恐怕很快的就能认出来,还不如破釜沉舟试一试。 越容因跟随着进城的大部队,排起了密密麻麻的如同长龙一般的队伍。 等到她时,腿都麻了几分。 越容因侧眸看去,炽热的日光下侍卫不耐烦的查看每个人的户籍和路引,甚至有时匆匆的晃一眼走个过场。 越容因心里慌张,但表面还是淡定的应下对方的审视的目光,淡定的垂下头去,努力不去看侍卫,只乖巧的交过了自己的路引。 侍卫对照了他的路引和面容并未有很大的差别,不过是面色枯黄的农妇,也没什么稀奇的。 很快侍卫又按照程序,检查了她的包袱,发现里面只有一些衣物,还有一些碎串的铜币,没有其他额外的可疑的东西,随即把包袱又还给了她。 福娘也是照就接受了同样的检查,安然无恙的通过了。 入城后,她首先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陈王府,去见爹爹,以免他过度担忧。 不过此刻还不是前往的好时候,无非就是怕裴宴礼在陈王府附近安排了眼线。 若是她贸然前去,想必很快就会被眼线通报,只有等到深夜无人的时候从后门处根据暗语敲门,或许有专人来接应。 她先带着福娘和腓腓到了附近的一家不需路引和户籍即可开房的客栈,开了间小间。到了夜里,她让福娘哄睡好菲腓腓,然后自己只身前往了陈王府。 夜里天色十分的黑暗,天空中的星星变得隐弱,月亮也在层层的乌云之中看不清晰。 侍卫差不多半刻钟经过一趟巡逻,根据这一个间歇,她连忙趁着侍卫巡逻的空隙穿过了街道,来到了陈王府的后门,轻轻敲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敲了三下。 果然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应,那头的人在对面同样敲了三下回应她,随即门被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隙,来人正是陈王府的老管家。 越容因悄悄地溜进了陈王府,跟随管家穿越一条地道处,地道通往的正是陈王的书房。 过了长长的地道,中间黑暗悠长,只有烛火相应。 来到了地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灯光晃然,有居住的床榻,还有书桌,最重要的是陈王正坐在书桌前等着他。 见女儿安然无恙的归来,陈王俊美儒雅的脸上舒展开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管家连忙给小主子倒了杯茶,随即退下。 陈王摸了摸她的鬓发,有些心疼:\"都怪为父害苦了你,没想到这新帝刚登基,竟然就着手在皇室众人跟前安排了眼线。此人非同小可,心机颇深,周承之那等小儿,更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越容因应声,随即忽而想起了信笺的事,开口询问。 陈王应道:\"后来为父特意安排了侍卫前往闽州,可后来侍卫却说发现你已经搬走了闽州,为父只能焦灼不已等待。\" 越容因听罢,到底没有告诉陈王,自己曾与裴宴礼之事。陈王还被蒙在骨子里,以为两人曾因先帝有旧仇。 见她腹部微隆起,陈王大吃一惊:\"这——\" 越容因一时忘了遮掩腹部,肚子里的孩子极乖巧,一动不动的很是温顺。 \"不瞒爹爹,在闽州时,女儿遇到了对我不错的男子,因而有喜,只是后来他刻意探查女儿身世,以防万一,女儿便和他断开了。\" \"这——岂有此理,哪里的男子,这样磋磨你,见你有喜了还抛却!虽然丧夫,可咱们何愁找不到好郎君。\" 陈王大怒就要寻侍卫找人算账,越容因本就说了谎,哪里会让他去寻,连忙拉住他。 说来说去,不过是后悔了这段情谊,只想做回太妃,安稳一生。 陈王点了点头,只是不知如何以什么理由光明正大的把女儿送回宫,且她如今有喜,一看也知不是天子的子嗣。 后来问出上阳行宫后有僻静之处,鲜有人来,若是偷偷在此生子,安排好人就不会被发现。 陈王思考后,总算寻了个由头替女儿安排好一切。 上朝时,裴宴礼神色淡定的看着陈王出列,他当场提出侍卫在崖底搜寻丐帮谋害先帝的尸体时,竟意外发现了失踪的越贵太妃和意王殿下昔日被劫持,被歹人困在了崖底自生自灭。 好在周边有野果、清泉,才活了这么久。解救他们,也算是为皇室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瞬间朝廷之上人人震惊。 毕竟如今越贵太妃和意王殿下的身份也尴尬,谁都知道先帝不是皇上血脉,可是到底也曾经是先帝的妃嫔和皇子。供养在行宫处,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前提得新帝愿意才是。 看着陈王一脸诚挚的模样,裴宴礼唇边勾了个冷笑。 他竟然没想到,小女子竟然会顺着陈王的手,重新以另一个姿态回到京中,果然——不愧是他的人。 第101章 大摇大摆 即便是裴宴礼在心里冷笑,他还是会满足陈王的要求,毕竟他倒要看看越容因能做出这惊世骇俗的举动,能不能摆脱他。 他拭目以待。 所有人出乎意料,新帝并没有生气,反而还坦然的笑着允下,光明正大的为越贵太妃和意王殿下回上阳行宫做安排,顺便安排上阳行宫任意空缺的位置供她们居住。 皇帝的态度温和有礼,陈王心里也松了口气,到底新帝不会过分为难女子和孩子。 下朝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告知了女儿这个消息。越容因有些吃惊,可心下只觉得坠坠不安的可怕。 眼见宫里来了马车和侍卫接应,她也只能带着腓腓上了马车,刻意穿了宽大的素衣遮盖肚子。 瘦成竹竿的老公公拿着拂尘一撇,笑着迎上:\"奴才参见太妃娘娘,天色不早了,还得前往上阳行宫,您遭了一遭罪,皇上仁慈,说还是得给你好好安排。因为特地为您安排附近的地宫暂且换身衣服,不如再泡个温泉,休息休息再前往行宫也好。\" 这话说出,越容因如何能不知道这是裴宴礼的安排,她瞬间心中升起了一股火气,警惕的看着马车外摇了摇头:\"不必了。本宫自己直接前往上阳行宫,就不必再前往其他去处了。\" 瘦公公也丝毫不慌,他也不看越容因,而是自顾自的吩咐马夫开路,随即长长的叹了口气,劝导:\"娘娘,这是您的荣宠,皇帝专门为您定的,该叩谢皇恩才是。如今您想去哪,自然也不能依照了您的意思。昔日,您是先帝的妃嫔,咱们得听您的,可是如今早就换了天子,自然要听咱们皇上的了。\" 见眼在眼前的老公公油盐不进,越容因冷冷的关了车帘回到马车上。 福娘有些害怕的问:\"娘娘咱们去了地宫,如何能逃得出去?\" 越容因想起陈王曾说在上朝时提到自己与腓腓,心里仿佛定了根针,安抚的点头:\"他不敢囚禁我,也不敢私自把我关在地宫中,毕竟在朝堂之上,他已经提出了要允许我和菲腓腓回到上阳行宫想来,只是如今也为难我一番也就罢了。\" 马车经过了一路行驶,总算驶到了地宫附近。 地宫位于京郊地带,曾经举办过许多宴会,因此还算是巍峨宏伟、光彩夺目。只是经过岁月的洗涤,难免会落了点灰尘,看起来有点残破的壮美。 越容因抱着腓腓,试探的走进了地宫里面,非常的安静,只有几个仆人在洒扫,它也并未见到裴宴礼的身影。 公公安静的看她四处搜寻,仿佛知道了她心中的心思,于是安定提醒:\"太妃娘娘不必焦急,皇上此时正在上朝,等下朝想必就可以赶来。\" 福娘见状,生气的反驳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阴险太监:\"我们太妃娘娘用的到你这狗奴才提醒吗?我们娘娘自然知道皇宫的规矩。\" 太监也是毫不客气回复:娘娘不过是先帝的妃嫔罢了,可是先帝到底也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算起来您不过是个皇室贵戚的妾室罢了,如何能有机会住进上阳行宫该知足了。\" \"你——\"对上福娘涨成猪肝色的脸,侍卫大摇大摆离开。 \"他拿皇权来压你我,不必多说太多。\"越容因提醒,自顾自的寻了间屋子为腓腓喂奶。 裴宴礼许久未来,直到天慢慢的黑了下来,傍晚的时候泡沫般的云霞染红了半边,远处的花清池水,波光粼粼,漾着一派别致的美景。 越容因几乎都要沉醉其中时,却发现不远处的连廊尽头站着有个黑影,直勾勾的凝视自己,比深夜里的野蛇还执着。 黑影走近,走廊尽头前来的人正是裴宴礼。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美貌依旧,看起来离开了自己过的当真滋润,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男子。 见越容因装的仿佛真的不认识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他反倒是被气消了,心里头那点燥子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反而升起的是一种诡谲的酸涩与满足。 她终于,又无可避免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太妃娘娘昔日不惜用美色勾引我,如今朕想要满足你的愿望伺候皇帝,你怎么又不愿意了呢?\"他冷冷开口。 越容因见他说的如此讽刺。也冷冷的回怼道:\"那我直说,愿意勾引你,是因为你条件好,可以助我生皇嗣稳固地位。如今不想勾引你了,是因为我不想就是不想了。如今我有儿子,自然不能再冒犯您了。\" 暗光里,裴宴礼看着她淡漠死寂的脸,火气瞬间蹭的一下冒了出来:\"即便是不想冒犯,你也冒犯过朕了。\" 他上前一把抓住越容因的手臂说道:\"腓腓到底是我儿,未来的太子。当初我允许给你的玉镯,就是默认允许你做我的人。即便我这样委婉求全,你还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你到底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越容因不再多说,淡淡的摸着自己的掌心,看着他反问:\"难道你想把我囚禁在宫廷里一辈子做只鸟,你就开心了吗?\" \"我明明在闽州和腓腓过的不错,好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回到这里来,一定要我做囚笼中的一只鸟,直到死在里面你才开心吗?\" 越容因歇斯底里的质问,裴宴礼松手。 她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裴宴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神色微嗔:\"我何时说要你做囚笼的鸟,只希望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罢了。你这般说,那你从前在宫中做妃子的时候,难道不是心甘情愿的吗?\" 越容因摇头:\"我这一生,有几次心甘情愿呢,况且,你如今已经是天子,真的想要子嗣,选秀可以生出大把的皇子,何必非盯着我呢?\" 黑暗里,裴宴礼看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忽而笑道:\"那你的意思,你腹中的孩子与我无关?\" 越容因猛的抬头:\"你知道我有喜了?\" 第102章 什么惩罚 \"所以,你要昭告天下,如今的太妃怀了他人的孩子,给先帝带了绿帽子?\" 越容因横起黛眉,噙着的冷笑暗带锋刃。 可惜了,她并未意识到眼前的人早已变成了个疯子。 不,或许本就是疯魔之人,不过是被困在端雅至光风霁月的圣人皮囊里,内里是铁筑成的修罗魔像。 天子不语,暗自看着她。 无声的博弈中,只有先开口的人才会输。 可到底,裴宴礼先开了口,男子的指节处微宽,笔直的如修竹,盘起女子的鬓发,看着如画赏心悦目。 他捧起她的发尾,又看了眼在床榻上入睡的腓腓,看着心爱的人和自己的皇儿,只觉得心里满足的充斥着欢喜。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放开仅存的欢愉。 \"即便昭告天下又如何,我如今已是天子,你怕什么?天下之大不韪由我来冒,你只需躲在我身后即可。\" 他言辞恳切,可越容因却激烈的甩开他的手,简直气到昏聩:\"你当真是疯了,把先帝的妃嫔纳入宫中,朝臣怎么看,天下怎么看你?腓腓呢,昔日他名义上是周元鹤的儿子,现在转眼变成你的,有谁会信?只当你替他人养儿子。\" 裴宴礼堵住她的话:\"让我放手,死都不可能。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做我的人,我会给你能给的所有,包括皇位,也是属于咱们的孩子。\" \"第二个选择呢?\"越容因不死心,低头躲过他亲密的摩挲,问道。 \"第二个选择...\" 裴宴礼嗤笑一声,似乎是在笑她的愚蠢和心存希望。 他指了指脚下:\"既然你不愿做明面上的人,那么我会放你走,只不过腓腓、和这个孩子,都不会再与你有任何关系。\" \"你——\" 越容因气极,莹白的小脸从脖颈处蔓延上如玫瑰色的桃红色。 他故意的! 他明知道自己舍不下孩子,连肚子里的老二连带着都惦记上了。 顺手掷去个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到了身上,裴宴礼反而笑着挑眉:\"就这点本事?\" 腓腓被声响吓醒,瑟缩的打了个颤栗,随即揉了揉眼,滴溜溜的看着眼前的爹娘,杏瞳里可能搞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许久没见儿子,裴宴礼也懒得看向一侧气鼓鼓的女子,提醒着:\"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随即,他大手一捞抱起腓腓,就要带他出去逛逛。 越容因连忙拦住:\"要带着孩子去哪儿?\" 腓腓挺着小身板,指了指外头的小湖,嫣红的唇吞吐着:\"去湖。\"显然忽略了身后殷切看着他的娘亲。 \"我安排了太医来给你诊脉,留在屋内哪儿也别去。\" 裴宴礼吩咐着,随即抱着孩子离开,只留了她一人空荡荡的待在屋内叹息:\"两个都是没良心的。\" — 诊脉的竟是许久未见的林太医,眼见场面有些尴尬,好在对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摸了摸她的脉象点头:\"太妃娘娘胎像很稳,只是有些浮躁,微臣为您开些有益于睡眠安胎的药就好。\" \"林太医倒是淡定。\"越容因不懂,他见了太妃有喜,竟然如此沉静,不愧是裴宴礼身侧的老狐狸。 林太医哂笑:\"娘娘说笑了,如今能说真话了,自然安心多了。\" ...... 待诊脉完后,裴宴礼带着腓腓归来,小人儿脸上落了点泥,眼巴巴的看着她,露了个喜人的笑脸:\"娘,抱。\" \"现在倒知道有娘了。\" 越容因嘴上说着冷冰冰的话,可动作却顺从的抱过了小胖墩。 裴宴礼则坐在榻上,笑着看了妻与子,面上笑意未减。 男子的存在感极强,让她忽略都忽略不得,眼看天彻底黑了下来,今夜怕是难到上阳行宫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去行宫?\"她软下姿态,直直的盯着他,眼底水汪汪的温婉,如同春艳丽棠。 裴宴礼让人抱走了腓腓去旁屋,单独与她同在一屋,又让人上了晚膳。 他看着满桌晚膳,指了指桌子:\"陪我吃完再说。\" 真不怕撑死自己,心里腹诽了一番,越容因不得不低头,坐在了他身侧。 晚膳极丰盛,有豆烹茶、水切芙蓉鸡蛋汤、素三鲜、猪蹄汤等等,荤腥有、素菜也有,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 饿了许久,她正要拿筷时,裴宴礼却一筷子按住她,意有所指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过来,伺候我。\" 长长的咽了口气后,她一把坐在了男子温热的大腿根上,恨恨的夹了一筷子猪蹄塞到他碗中:\"皇上吃吧。\" 吃吧,这么腻,吃了最好别吐出来。她恨不得抽一巴掌到男子悠闲的嘴脸上。 何时,清冷的人变得这样放纵不羁。 裴宴礼不喜猪蹄,可也不气恼,自顾自的夹了起来,淡淡道:\"这可不是我爱吃的,让我猜猜,是先帝爱吃,还是那阮氏爱吃?\" 他捏起她的下颌,仔细的端详着,假模假样的笑道:\"我瞧,太妃娘娘应当是不爱吃,那么我喂你点别的也好。\" 说完,他恶狠狠的吻了下去,滚烫的气息弥漫开来,舌尖被咬的生疼,越容因来不及反应,自己被紧紧的抱着,挣脱不得。 就这样,直到舌根都麻了,裴宴礼才松开了她,抹了把唇边的水渍,暧昧的笑道:\"看来,还是娘娘的味道,我最喜欢。\" 捂住微肿的唇,她欲哭无泪:\"你是属狗的吗?我要去行宫。\" 裴宴礼不管不顾,已然脱了外衫,听了她的话,回眸挑眉:\"这几日你就先留在这儿,行宫遍布柳氏的眼线还未除去,你留在那儿不安全。\" \"我会下朝就来陪你。\"他加了句,看向女子,气鼓鼓的如同小兔子,火上浇油:\"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就寝。\" 第103章 选秀之事 百般不愿,越容因还是被男子紧紧的搂住睡了一晚。 一夜,男子睡的香甜,她睡的也很是舒坦,一夜无梦。 不得不说,有裴宴礼在,她睡的确实比从前安稳多了,只是他总是挨的极近,滚烫的热度有些灼人。 次日醒来,裴宴礼先行一步离开,不过早膳由地宫里的嬷嬷提前送了过来。 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全是她爱吃的。 看来某人还有几分良心。 腓腓一夜没见到娘亲,被抱来时气冲冲的对着娘亲咿咿呀呀的叫着,无非就是埋怨她昨晚没有搂着自己睡觉。 腓腓生气的指着她喊道:\"娘亲,坏!\" \"你才是小坏蛋。\"越容因捏了捏他肥嫩的小脸,随即喂了他一些牛乳和鸡蛋羹。 地宫清冷,宫仆颇守规矩。她得了清闲,悠闲的带着腓腓在小湖边看鲤鱼,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了个身影。 竟然是苏萍。 少女多年未见,清寡的面上平添了几分温婉,她看见越容因诧异不已,只以为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太贵妃娘娘?您怎么在这。\" 前些日子得知裴太傅并未死去,且真正的身世竟然是天子血脉,极大的惊喜冲晕了她,连忙安排了爹爹替自己打探。 可还未等打探,太傅竟然登基成了新帝,且后宫无人,干净不近女色。 她又羞又喜。 只是宫内无召不得入,好在地宫处爹爹有玉牌可以进入。 她听闻天子下朝常来此处休憩,因此特意穿了一身绫罗绸缎做的赤红蜂蓝夹装,戴了金饰,袅娜的来了地宫处。 可一进来,听闻皇上已然上朝了,她失望的打算沿着湖边离去,却撞见了女子清丽妩媚的背影。 一时酸涩涌上来,皇上竟然在地宫处养了女子,还不辞日夜辛苦前来,果真是对她有情意。 她就想看看女子的脸,谁料女子转过头来,她竟瞧见了太贵妃娘娘惊艳绝色的美人面。 一时,她也有些愕然,惊慌失措的先是行了礼,才询问起来。 \"太妃娘娘平安回到京城,臣女听到时为您欣喜不已,只是不知您为何会身在此处,而非上阳行宫?\" 苏萍问道,连带着愁色都上了脸。 不过好在不是皇上的女子,到底是件好事,难得松了口气,她舒缓了眉眼。 越容因见到她也很是吃惊,想到女子巴巴的赶来就是为了裴宴礼,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原来二人竟然仍旧亲近至此,那他...还非困顿着自己不撒手。 她勉强笑了笑,接过话来:\"哀家身体不适,特意求了皇上先来地宫修养一段时间,再前往上阳行空。毕竟此处相对清净一些,想着修养一段时日也合适。\" 苏萍了然点头,想到了什么,突然替她敬茶,神色殷勤:\"臣女冒昧,还想请太妃娘娘帮个忙。不知您可否知道皇上何时会下朝来这里,臣女有些东西,想当面给皇上。\" 还能有什么东西,无非是定情之物。 看到少女明媚娇羞的脸,她突然一阵喘不动气,腹部一阵反胃就要吐出来,福娘见状连忙要扶她回屋。 对上苏萍怔忡的脸,福娘敷衍道:\"我家太妃娘娘身子实在不舒服,休息一刻钟就要回屋了。苏小姐不如问问这里的嬷嬷,他们自然清楚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见苏萍这样贴上皇帝,福娘也莫名的替主子感到不值。 苏萍悻悻的离去,没忍住再次回眸看了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 裴宴礼刚刚下潮,但是此刻他还不能立即前往地宫。 宫中还有许多事,等待着他解决,尤其是周承之的搜寻之事。即便是做面子,他也需要把周承之找出来,好好的安葬他。 男子高大俊挺的身子落在灯烛下,专注凝视着册子,突然门被叩响,李郑走了进来:\"皇上,太师在勤政殿求见。\" \"知道了,朕即可过去。\"他合上册子,起身前往。 勤政殿外,朱太师看着皇上来,蹒跚的步伐连忙就要行礼,裴宴礼立马把他扶起,搀扶着他进了屋内,让人上茶:\"太师不必向朕行礼,来时只需通报一声即可。\" 朱太师却摇了摇头,淡泊明礼:\"微臣惶恐,礼仪不可废。你是君,微臣是臣子,自然是不可废除礼节,不然天下就乱了套了。\" 知道太师是个老学究的古董,裴宴礼也不再与他多争执,而是看着他询问道:\"路远漫长,太师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朕商议呢?\" 太师点了点头,抚摸着长长的胡须,然后突然看向裴宴礼叹息:\"如今皇上已登上了帝位,先帝爷的血脉得以保留。只是若是想血脉流传承,必须要有子嗣。如今眼看后宫无人,也就意味着国嗣难立。皇上,您要尽早考虑选秀以来开枝散叶呀。\" 想到腓腓,朱太师的脸上难得扬起了笑意:\"如今大皇子被找到来到京城中,皇上也可以想办法让大皇子养在膝下,立为义子。譬如以身下无子的名义即可,这样的话朝臣之中,也不会有非议。\" 黑暗里,裴宴礼深深的思索了片刻,随即摇头:\"不可。若是朕真认养肥肥为养子,就怕他就不能留在自己娘亲的身边。\" 朱太师则是一脸反驳的看着他,语气凝重:\"大皇子自然是皇上的孩子,皇子无一例外,都要养在宫中,如何能养在生母身边呢?\" 裴宴礼没再继续纠结下去,而是挥了挥手:\"此事太师不必再管了。\" 朱太师想着皇上对于两人十分在意,也不在此事上多纠缠,而是旁敲侧击的继续询问:\"既然大皇子微臣不便插手,那微臣还想问,不知皇上何时开启后宫大选呢?京中世家贵女之中美眷如云,万一皇上你有看上的,也是纳为妃嫔,为您诞育皇嗣、开枝散叶。\" 可随之而来,裴宴礼异常沉默。 朱太师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试探的问道:\"如果皇上对世家的女子不熟悉或者说不满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皇上身边一直没人伺候不太合适,您熟悉微臣的女儿,若是她能入宫伺候,那微臣也能放心啊。\" 提起朱太师的女儿,裴宴礼一阵恍惚。 第104章 莫名吃醋 两人对话陷入莫名的僵滞,空气中只听的到门外呼啸的风声刮过,莫名让人觉得憋闷喘不动气。 见天子仍旧低沉着,高大的身子岿然不动,像是一座雕塑一般丝毫不动,朱太师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低的叹了口气,退后了几步,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到底历经三朝兴衰的元老做事可谓是张弛有度,到底没有逼的天子太紧,而是从容作揖的退离,\"皇上想来还需要好好思索一番,那么微臣就先告退了,想来皇上有新的决定时,自然会通知微臣。\" 他留给天子时间考虑,也是留给自己痴情的女儿考虑。 朱太师回到自家的宅院中,见嫡幼女朱秀莹焦灼的等待着自己,面色中带着希望的光彩:\"爹爹,裴哥哥怎么说,我可以入宫做他的妃子吗?\" 朱太师心疼的摸了摸她的秀额,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乖,皇上如今刚登基,国事繁忙,一时抽不出空来也正常,再给皇上一点考虑的时间。\" 朱秀莹失落点头:\"好,一切以裴哥哥微重。\"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宫驶出,穿过宫门,驶过丛林,径直的朝着地宫的方向行驶而去。待到裴宴礼下了马车,走到了地宫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无比实地的深夜,连月光都变得稀薄了,暗淡的像覆盖了层面纱,影影绰绰的瞧不清楚。 唯有夜色变稠,泛着水汽的湖边被浓浓的雾氤氲包围了起来,只有湖边提醒路的长明灯摇曳着烛火。 这风景秀美,尤其是湖水清凉,网住了一颗跳动着的、灼热的心。 裴宴礼并未多言,起身捧水净了净手,抹了把脸提神,透过湖水的倒影看着有人正在凝视着自己,侧脸看向一旁伺候的李郑,突然问出了憋在心底已久的询问:\"昔日你们先帝纳妃娶妾时,越贵妃,不,如今的越贵太妃是如何反应的?惊与怒,还是发脾气。\" 李郑被天子的话吓的一惊,他只不过是有些打盹,才直直的凝视着天子失了礼数。怎么老天爷这样惩罚他,竟然逼他回答如此致命的问题。 这怎么回答,议论妃嫔可是做宫仆的大忌讳,说实在话他真不愿淌这一场浑水。况且,这是皇上头一次带他出宫,且万万不能坏了事。 他名义上虽然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可是裴宴礼并不信任他,又因他曾亲身伺候过先帝爷,因此并不信任和重用他,只是单纯给他个面子,不,或者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小家子气,特意留了他只在养心殿内伺候。 平时天子外出所带的都是从前就伺候的侍卫和宫中内务府新配的总管太监李公公,他头一次跟随,难免有些紧张和无措,微黑的大脸上也轻而易举的显现了通红一片。 他欲言又止,见裴宴礼眉头微皱,知道天子这是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低低的咳嗽了几声,脑子里迅速的转圜着,过了片刻才试探性的开口回答:\"呦,皇上这真是问倒奴才了。奴才脑子昏聩,记事也没那么清楚了,只依稀记得从前伺候先帝爷的时候,并未见越贵妃有何过激的反应,娘娘性格温顺和善。且毕竟妃嫔的首要心思是为天子考虑,因此妃嫔大都不敢有过多的心思。\"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裴宴礼,眸底也闪过丝疑惑,他不知皇上为何突然要提到越贵妃,莫非两人有什么过分的牵扯?可是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察觉呢?何时的事... 思考着,他不小心掉落了拂尘,见天子又睨向自己,他连忙低头捡起,掩饰着试探的目光。 裴宴礼收回视线,也没有刻意为难他,左不过是个老奴才,也算为人衷心,何必太过为难他。裴宴礼挥了挥手,让李郑退到了地宫外留宿,他只安排了侍卫贴身服侍和守护即可。 见新帝丝毫用不到自己,李郑的心里难言的苦涩和失落,先帝爷在时,自己是个香饽饽,可若是先帝爷没了,自己不过是个不中用,且没根儿的东西,一辈子临到头了下阿鼻地狱都不是个全须全尾儿的。 总算到了地宫的内院,侍卫命所有仆人都退到了外面,天色现在已经完全的变成了浓墨色,光影只余留在前方引路提着的吊灯。 即便入眼全是黑暗,可有一处光亮却是灼人的伤心,那就是地宫某处的房屋。 等他到了门口的时候,脚步慢慢的放轻,生怕打搅什么,但里面的人并未睡着。 女子哄睡和婴儿低低哭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门口青年俊美无俦的脸上漾起了轻微的笑意。 一旁的侍卫见天子如此开心,默默的低下了头。想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屋里的人是天子心尖尖上的人。 屋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吱呀\"一声。 越容易侧身看向门口,怀中的腓腓已经被哄睡,门口出现的人影已经漏了明黄的龙袍,还能是谁。 越容因连忙侧过头去,冷着脸把孩子抱到了婴儿床中,然后自顾自的脱了外衫上床,解了发髻上的钗子,闭眼准备入睡。 她刚躺在床榻上时,身后就伸来一双温柔的大掌,覆盖上她的腹部声音温柔:\"孩子今天还乖吗?\" 越容因不勿搭理他,转身推开了他的手,自顾自的朝最里侧发位置躺进去,身材袅娜如同起伏的山峦。 裴宴礼低头,侧躺着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慢条斯理的脱下了龙袍、靴子、里裤,同样以舒适轻薄的姿态才上了床榻上躺着。 只是他此刻还没有任何的睡意,旁边故意装睡的人连伪装都不会,呼吸仍旧显得不均匀,显然是没睡着。他紧紧的贴着女子柔软的身躯,又摸了摸她的衣衫,滑滑的如同她的玉肌。 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装出这副冷漠的样子冲准了他,裴宴礼摸了摸女人滑溜溜的发尾调笑道:\"今日真是稀奇,我一回来就拿脸色对着我。怎么了,我没做什么,下朝就赶来了,一见面就这样冷淡,如今还装睡,不如一辈子可别睁眼。\" 平日里小女子见了他,哪怕十分不爽、不喜他,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生气,直接连脸都转过去不给他看,像仇敌一样抿唇不语,眼睛闭着装睡,偏偏睫毛还一颤一颤的,显然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 想着朱太师说的话,裴宴礼心里也是有些沉甸甸的烦闷,尤其是跋山涉水而来,好不容易看到心爱的人缓解下烦闷的情绪,趁着心情平复了去见小女子,谁料对方连搭理也不愿搭理自己。 越想越气,于是裴宴礼气愤的咬了咬身侧之人雪白的脖颈,引来身下一声娇呼:\"有病吧,你是属狗的吗?裴宴礼!\" 见女子总算回应了自己,裴宴礼轻笑着开口:\"总算不装睡了?总算醒了?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连理都不理我。\" 他轻轻舔舐着女子脖颈后的皮肤,像野兽求爱时讨好控制的动作,越容因全身忽然掀起了一阵诡异的电流感,让她浑身一颤,随即一把按住裴宴礼青筋凸起、苏力十足的大掌提醒他:\"不行,受不了了,别动我,实在是太痒痒了。\" 越容因本身还有些莫名的生气,见他如此暧昧的动作被搞的浑身难受,连装睡都浑然忘了,后知后觉知道他就是想把自己逼起来。 她连忙起身拍了他胸口一下,惊悚的看着他怒斥道:\"你疯了吧,我如今还怀着身孕,你怎么这么饥不择食、不择手段呢?\" 微暗的室里,裴宴礼被她的想法给弄的哭笑不得,随即拍了拍了她柔嫩的肩膀:\"我哪有这么算计你,不过是看某人一点也不理我罢了。怎么了,还没问问你,今天地宫发生了什么事儿?若你不说出来,也可以,明日我就去问问这边儿的嬷嬷也能问出来。只是你有事身边的宫女不通传,我一率严惩她们。\" 越容因他如此执着的询问,也懒得再推脱了,索性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努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态度:\"我一个被囚起来的人能有什么事呢,或者说哪里有资格生气呢?不过是皇上身边这么多莺莺燕燕也不要紧,找了我就罢了。只是我如今怀着身孕,实在看不得女人矫情做作的问我,皇上自己处理就好,别把这些麻烦都抛给我。\" 裴宴礼一见她开口说话,连空气中竟莫名的弥漫着一股醋味。 他心头突然涌起愉悦的心情,越容因这样显然是因为他这样吃醋,显然也是在乎自己。 他向来表面上不显,但还是假装沉默的点了点头:\"我自然不怕有女子来寻我,显然是来找我的。那下次有女子来,你可记得把她留在这儿,找人同我汇报。晚上我来也好看看,是哪个女子来找我,也好一起欣赏下这花好月圆夜。\" 越容因一听他的话,心里头莫名升起了一股火气,直冲上了天灵盖,气愤的推了他一把低声骂道:\"裴宴礼,你喜欢其他女子就去,别困着我。你想去,今夜就去人家苏侍郎府上正好,想来去萍姑娘应该正等着你呢,自然是极愿意的成全了一对佳偶天成。\" 裴宴礼见她果然中招吃醋了,笑着低哼了两声,随即看着越容因的香腮狠狠的吻了上去,一路吻到了唇珠上,嫩嫩的咬了一口:\"这么把我推出去还行,吃醋了?好大的醋味。再说了,我有你这么一个女郎就够头疼了,哪里还能再容难道下别的女子呢。\" 可是皇帝初登基,向来都是要大选,然后扩充后宫的,宫里定下的规矩不得不做从。 裴宴礼沉思,虽然朱太师所说的话他可以明确的拒绝,但是后宫大选的事却不能推脱,朝臣直言皇上纳妃子绵延后嗣。 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并没有纳任何妃子入宫的念头,他这一生虽然不算完全冷静,可一生只想和一人终老的梦从未变过。 加深了亲吻的力度,他努力抛却所有,沉醉的感受着女子香甜的气息,情到浓时,他却害怕自己有进一步动作伤害到孩子,于是连忙退了半步,湿汗浸透了身上,他摸了摸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柔声道:\"你放心就是即便是选秀也没有女子能进来,也不会越过你的位置。\" 因为他的承诺,越容因有些不解和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一个妃子也不选入宫吗?可自古选秀的具体意义就是专门为皇帝选妃嫔的。\" 裴宴礼摇了摇头,轻轻的敲了下她的额头:\"枉费你还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选秀不仅仅是为了皇帝选妃嫔,自然关于世家子弟和皇室宗亲也可以。尤其是陈王的养子如今正到年龄,自然也可以选王妃了。\" 想起阿爹过继的养子,她又点了点头 忽而她又想起了越府之事,已经许久未见过长兄,不知他听说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没有。 应当是听了,可为什么没有递信进来呢? 想到这儿,她连忙的拍了拍裴宴礼温厚的身躯:\"我阿兄可否能选上好姑娘呢?他如今仍旧是单身的郎君,若是能有相看的女子自然是好的。\" 听到她的话,裴宴礼先是一愣,最后神情有些莫名:\"你还记得昔日的陈昭容吧?\" 她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陈昭容带着大公主,不是住在上阳行宫处最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裴宴礼说到这儿,有些欲言又止,叹气:\"有时候觉得,你们不愧是兄妹二人。\" 裴宴礼说的已经不算隐晦了,越容因一下子猜出他的意思,挑眉有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阿兄与陈昭容直到现在了,竟然还有着联系?\" 裴宴礼点了点头,对于心上人这个温和有礼的青年也有些无奈:\"两人曾经互通来信曾被我安排的探子偶然截获,你不要担忧,见两人说的内容没有什么大碍,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选秀之事,你不必管,有合适的贵女我自然会通知越府。\" 第105章 无奈暴露 次日清晨,裴宴礼离开地宫后,外头递了消息进入了地宫内。 来人是个陌生的小太监,他先把信递给了福娘,福娘看到龙徽又递给了主子。 越容因打开一看,原来是陈王府递进来的消息,无非就是陈王发现她和腓腓并未前往上阳行宫,而是怪异的留在地宫内,询问她可有不妥,是否是被逼迫留在地宫内的。 这封信一时让越容因也有些为难,哪怕是告诉了爹爹,这个事情只怕也解决不了。 他直接提笔书写,告诉了陈王不必为自己担忧,她日后会在这里修养一段时日,然后在前往上阳行宫。 昨夜裴宴礼并未太过于直白的明说选秀的具体事项,但她看他的意思,不会在选秀中选出妃嫔。 如果一时半会不选出妃嫔来,那么裴宴礼只怕一时半会还是会缠着自己。况且她肚子里有孩子,一时半会也摆脱不了,不过索性此处还算安稳。 此时此刻,她并非是最担心的时候,真正担忧的时刻,是生怕裴宴礼以后有了皇后和妃嫔,生了嫡子,或皇子多了之后,自己的腓腓就变成了众矢之地。 除非裴宴礼一生不揭露腓腓的血脉,真的愿意放弃腓腓这个长子的身份,那么孩子才可以平安无虞。 把回信递了出去之后,她又在地宫的湖畔继续带着腓腓润花玩鱼。小孩子现在最是活泼爱动的年龄,腓腓成日里不停息的到处跑,嬷嬷和宫女们即便是奴才,也喜欢这样的快了孩子,带着他东瞧西瞧的。 越容因摸了摸肚子里面的孩子,老二倒是比腓腓乖多了。她也不孕吐,也不乱动弹的,只是偶尔感觉孩子在里头翻个身。 她还有些担心听到孩子不动,还以为是怎么了,时常让林太医过来瞧瞧,害得林太已东跑西跑,脸都瘦了一圈,像个瘦竹竿,可是查了查都没问题,原来就是肚子里面就是个不爱动弹的孩子。 想起了孩子如今将近六月份,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生产,她连忙把站在一旁的福娘吩咐过来:\"别和内务府说,和地宫的管家说一声,去宫外合适的铺子选一些好的料子,我要给孩子做几身衣服。\" 福娘连忙安排了下去,只是管家问起了布料的颜色时,她也是犹豫了,看向越容因。 想起孩子这个状态,以及肚子尖尖的,越容因回道:\"不若就选些鲜艳的布料即可,肚子里的这个,指不定是个小丫头呢。\" 福娘喜笑颜开,应声点头,思索了片刻开口:\"娘娘有了皇子,如今再生个...生个小公主,就能陪着娘娘和皇子一起了。\" 想到这里,越容音的笑容却停止了。 若是皇子,哪怕不登上皇位,做个亲王也是逍遥自在的,可若是个看起来金尊玉贵的公主,没个得体的娘家,她又不得父皇宠爱,未来的日子怕是只有和亲这一条路。 联想到此时此刻的长宁,小公主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兄长不是自己的亲兄长,而曾经爱慕的人之后变成了兄长,整个人郁郁寡欢,沉浸在公主府里也无所事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心上人又给了她更沉重的打击。 问题如今之时,阮青微竟然丝毫不愿再提及从前说的娶公主之事,而是直言道当时不过是年少随口一提,如今年龄大了,思来想去也不甚合适,自己出身贫微,配不上公主。 如此的几重打击之下,长宁更是郁郁寡欢,在阮府门口闹了几场可阮青微油盐不进,她直接日夜紧闭在公主府,也不愿出来见人。 裴宴礼倒是连接派了几波太医去,但医治的也都不见效。小姑娘就这么一个人缩在屋子里,死活不愿出来。 福娘絮絮叨叨的说完,越容因想起阮青微,连忙问道:\"那他现在,可还是从来的官职吗?\" 福娘点了点头,皇上上位并未剥削阮大人的官职,只是收回来先帝给他那么大的权利,做个不符其实的右相罢了。 越容因点了点头,她就想到了裴宴礼绝不会轻易的给阮青微如此大的权利,更何况两人之前的事他还惦记着,想来他对阮青微更是烦闷不已。 管家做事极快,很快就让人把一些新鲜的布匹送了过来。有海棠花的、有绣球花的、还有茉莉的。 送君茉莉,劝君莫离,这些布匹上绣的花都有着极好的寓意,难免一时让人挑花了眼。 越容因左挑右选,最后选了一块粉嫩的料子先给孩子绣个小肚兜,顺便她也给自己做一件肚兜穿上。 夜里灯笼亮起的时候,她才豁然意识到已经到了傍晚。 最近日子总是感觉时间过得飞快,早上刚睁眼时她困倦的吃了些早膳,中午又昏睡了大半日,一下子就到傍晚了,这日子过的如同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半。 困倦的起身,她看了眼婴儿床,里头的孩子已经没了身影,想到可能是嬷嬷抱了腓腓出去玩,她起身披了嫩黄的披风,去外寻找。 到了凉亭处,她一眼就看到了明黄色的身影正抱着腓腓,教他在地上写字。 无非是写些\"正田\"之类的字,搞笑的是两个人却写得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倒是格外喜庆。 小孩子写字难免容易感到疲倦不堪,腓腓见爹爹教了这么多次,只觉得累又迷糊,他转头就想跑开,却被裴宴礼一般按住,男子严肃道:\"腓腓,以后你是要承继大统的,必须要学会认字。\" 谁知道腓腓也是个倔骨头,甩开他,连忙怼道:\"我不要,坏,爹爹坏。\" 孩子说的如此飞快,唬的裴宴礼一愣一愣的,他的脸有一瞬间的懵逼,不像是从前该有的反应,倒是惹的越容因脸上浮现起了隐弱的笑意。 裴宴礼看到她的身影,连忙起身,面带微笑的走近:\"怎么在旁边儿光看热闹,也不来管管腓腓。这孩子肯定不像我,一定是随了你的臭脾气,不喜读书。\" 越容因挑眉,反驳道:\"怎么是随了我了,我小时候性格最是温和了,他这么样子,就是随你这个爹爹了。再说,孝节公主也说过你小时候可是也是个犟骨头,哪怕是走错了路,也是直直的往一条路上走,这孩子到底像谁,皇上心里比我有数罢了。\" 见爹娘都在争执自己像谁,腓腓不乐意了,连忙拉起越容因的手留往屋里走:\"娘亲,吃,饿。\" 看样子玩了一下午他也饿了,越容因连忙拉起腓腓的手往屋里走着。最近月份大了,她也不敢贸然抱孩子。 \"今日有没有孕吐,身子可有没有不好的反应?孩子大了,你难免少出来走动。\" 裴宴礼看着她隆起的肚子,难免有些触目惊心,小女子怀腓腓的时候,自己囿于身份的原因,无法进去陪伴她,成了一生的遗憾。 如今她怀这个孩子,那么他必定每日都要来陪伴她,也算是尽一个父亲和夫君的责任。 越容因摸了摸肚子,安慰的笑道:\"这孩子极听话,想来是个乖巧的女孩,不像腓腓。\" 一想到女儿,两次联想到这孩子公主的身份,她难免有些担忧,试探性的看向裴宴礼缓缓的开口:\"假如我腹中是个公主。万一将来有战争的风险,你可会成为这一切的利器?\" 听了越容因的话,裴宴礼明朗的脸上的笑瞬间凝滞,神色有些微冷,看向她,眸底带了悲戚和酸楚:\"你觉得我会让咱们的孩子前往和亲吗?即便是并非我的孩子,只是单纯臣女立做的养女,也断断不会用女人去换得和平。\" \"这是懦夫和昏君的做法,而非我会做的。自古以来为君之人学到的就是将士为国死,天子为国亡,哪里有让女人站在前面挡着的道理呢。\" 裴宴礼说的如此方正,更不免有些生气,越容因悻悻的点头:\"知道了,我不过是疑问嘛。\" 毕竟鹤从前战乱之时,连周元鹤温和的性子难免也一时生出想单让臣子之女充当为公主前往和亲的想法,她一时后怕才这样问出声。 谁料却惹的男人如此反应,显得神色冷淡,在烛光下也格外的清寒。 黑夜里,他抱着腓腓,身影冷漠,嘴里说着:\"以后不要再提此类的话了,我并非是周元鹤,你也不用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越容因见他生气,连忙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讨好的说道:\"好嘛,就随口一说,再说你们二人我从来未放在一起对比。\" 提到公主来,她难免想到长宁,看着裴宴礼的脸,一鼓作气的问道:\"话说长宁公主在公主府里待了这么久,身子还没好全嘛。我倒是时常想念她,昔日在宫里的时候,难免她来陪我来作伴。\" 一提起长宁,裴宴礼的神色有些复杂,从前得知她是自己的追求者,难免会有些厌烦。可得知是亲妹妹后,这些厌烦又转成了愧疚。 长宁从小没有父皇的疼爱,难免性格有些任性软弱,自己也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 他摇了摇头:\"长宁身子上的病倒是不要紧,心里头却是病的不轻,谁让某人一反常态,口口声声说为国事繁忙,不愿娶她。\" 提起某人,明黄色的身影看向一旁明艳的女子,意为深长的看向她,脸上还带了点儿气急败坏的感觉:\"说起来谁不愿意娶长宁,罪魁祸首你再清楚不过。\" 见罪魁祸首的这个名头竟然安在了自己身上,越容因也来了脾气,放下筷子,直言道:\"那不过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果真这么追究起来,只怕连我祖上的事情都要怪罪于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只不过是他不愿意娶罢了,和旁人有什么关系。如今我都要生第二个孩子了,你觉得我能有和他有什么牵扯呢。堂堂的右相,会愿意娶个过两个儿女的妇人嘛。\" 裴宴礼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也难免有些信以为真,淡淡道:\"谁让你从前那样,瞒着我好苦。\"音色还带了点委屈之意。 两人吃完晚膳,正要准备夜里入睡时,裴宴礼却听到门口传来了急匆匆的敲门声。 \"咚咚咚\"的,好像是敲打在人的心上一样,惹人心急和焦灼。 他起身披上龙袍,看向女子,你先睡,等等我\",谁料她竟紧跟着自己:\"我也去看看什么事。\" 两人一同出去,打开门,竟然是已经晕倒的苏萍,还有陪在她身旁,显然十分焦灼的宫女。 宫女看到门开了,看向两人连忙跪下求助:\"皇上,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听闻您来了地宫,今天夜里来地宫特意带了吃食。只是不知为何在路上突然摔倒了,然后就晕厥不醒了。回去的路太远,奴婢只能带着小姐来这里想寻求一下皇上的帮助。\" 即便是不许陌生女子来到地宫,可是裴宴礼看着她到底是苏侍郎的女儿,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臣子,还是让人把她抱了进来,又令人去寻太医。 入萍头上有一个非常大的红痕,肿起十分明显,显然是磕到了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脑子。 越容因会些医术,连忙让人把她扶到了贵妃椅上,然后替她把脉。 就在此时,苏萍的宫女却看到了越容音微隆起的腹部,神色一愣,随即又低头不语。 过了段时间,越容心摇了摇头,淡然的把她的手放到了椅子上:\"没什么大碍了,你家小姐不过是一时摔倒晕了过去,过一会儿就能醒来了。不过你家小姐需要注意这额头上只怕不好好处理要留疤,一定要记得按时擦神仙玉女粉和药膏才是,这样就能彻底的把这伤痕抹去。\" 宫女点了点头,不过一会儿苏萍果然醒来,她看着皇帝的身影,先是脸色一喜,可随即看到了在一旁的越容因,女人的第一感提醒着她不太对劲。 深更半夜的,为何深夜皇帝会和年轻太妃在一起出现? 第106章 公之于众 心头震惊之余夹杂着丝诡谲的恼怒,但如萍出身世家,到底还算沉得住气,对上天子冷漠如远山的眉眼,酸涩的回话:\"夜深露重,是臣女贸然前来叨扰皇上和太妃娘娘了,臣女无大碍,这就离去。\" 听她口中把自己的名讳和裴宴礼排在了一起,越容因心头一跳,顺带着想帮她一把扶起身,谁料女子猛然甩开她的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苏萍才勉强勾了下唇:\"不劳烦太妃娘娘了,臣女自己来就是。\" 那唇角的一点牵强的笑意如平静的湖水上泛了丁点涟漪,聊胜于无。 裴宴礼如何不明白少女痴痴的心思,当初为了气她狠心薄情,才利用了少女让她吃醋,如今反而弄巧成拙。 念及这层原因,裴宴礼到底没过于苛刻,让侍卫把苏萍送回侍郎府。 望着少女离去的背景,墨色天地中的一缕孤影,有些可怜,越容因看向他:\"瞧你惹下的风流债?她想来知道了什么,只怕后患无穷。\" 风流债本尊:? 裴宴礼被她气笑,高大的身姿精瘦而非薄弱,把她圈在怀中,犹如豺狼按住白兔,摸着她涂了香膏的玉腮,萦绕在鼻间的似乎是晚银桂的香气。 \"涂了我带来的?\"他捻起她的一尾发,如水中捧月,横抱起女子,轻飘飘的也不知是否平日里只喝仙露,别饿着他的小公主,\"吃这么少,也不怕饿着咱们的公主。\" \"放我下来。\" 见没有外人在场,伪君子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的,越容因捶打着他硬绷绷的胸口,却只得了几声嗡笑:\"就这点力气。\" 被人抱着掂来掂去,晃动着不舒服,她对上他的下颌,狠狠的抓了道:\"想的倒美,哪里是你女儿,是我的女儿。\" \"没有我,你能有喜?\" 裴宴礼眉峰浓流,把她一把横放在榻上,语气里带了冷厉,动作却轻如鸿毛。 两人交昵间,从地宫山路往回赶去的少女却满脸泪光,偏偏唇还是紧抿着,如同复仇而来的艳鬼。 侍女看着苏萍恐怖到近乎惨白的脸,有些害怕的想要离远一点,随即可想了想,又连忙凑近安慰道:\"小姐,您可别生气了。奴婢瞧着皇上格外关心您,想来与那太妃只是个误会。奴婢瞧这,那太妃不过是在那里修养罢了。\" \"我还没说,你咋看出来了。\"苏萍冷冷的回复。 苏萍继续冷哼:\"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凑巧,哪能凑巧同一时间留在地宫内,哪能凑巧同时穿了寝衣,凑巧从一个房里出来,凑巧两人还关系如此亲近,当我是傻子。不过是瞒着天下所有人,凑在一起干这苟且的事罢了,我今天既然看到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少女本来对裴宴礼的满腔爱意,如今转变成了滔天的恨意。 苏萍狠狠的攥紧啊指甲,连血流了出来也没有注意到。 枉费它如此爱慕天子,蹉跎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在先帝还在时,两人就有了苟且的心思,她竟浑然不知做替他人做了嫁衣。 \"小姐可千万别生气,想来皇上也不可能对那越太妃有太多心思。对上越太妃,只怕朝臣就是口沫子都能淹了皇上,他怎么敢这样下去呢。小姐且放宽心就是,不过是皇上一时瞧那越太贵妃有几分美色,皇上垂怜罢了。天子爱美人这也是正常不过的了。\" 丫鬟还在旁边连忙劝道。可苏萍却浑然陷入自己的思索中,不顾外界所有的声音。 不过她听到了旁边丫鬟的一句话,的确是对的。 朝臣的唾沫自然可以淹了这两人。 她不过是女子,既然没有本事,那想来其他人也有本事,天底下的人聚起来也会有本事。 既然做了天子,自然就要受到朝臣的见证。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情比金尖的野鸳鸯,还能不能做的成。\"苏萍笑着,恨恨的扔了越容因所赐的药膏。 — 清晨到了,阳光投射了进来,和煦的日光柔和了树影,门外,奴仆们安静的立着,同时也准备着早膳。 豆包、酸汤饺子、清汤小面,都是为了越太妃的喜好而来。 是日,还未等到裴宴礼醒来,谁料门外突然响起了\"啪啪啪\"的敲响门的声音。 急促的声音传来:\"皇上出事了,皇上宫里宫外出了事,还请您赶紧醒来去瞧一瞧。\" 侍卫洪亮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惹的正在床榻上沉睡交卧的两人一起醒睁眼醒来。 裴宴礼拍了拍刚醒来的越容因,女子酣睡刚醒,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询问:\"怎么了?\" 裴宴礼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劝她:\"你先睡就好,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惹了朕入睡。\" 裴宴礼穿好了龙袍,在院里子看着阮沉走来,冷肃着脸,惹的阮沉连忙跪下求饶:\"皇上,微臣冒昧打扰您入睡,只是宫里来报,说宫里出事儿了。\" 裴宴礼还以为是朝堂上出了事,一问阮沉摇头,还是说昨夜送苏萍出了什么事,侍郎府前来询问。 他连忙问道:\"可是昨日送苏小姐出了何等事?还是昨夜送了苏姑娘出地宫的事被其他人知晓了。\" 阮沉摇了摇头,哭丧着脸说:\"不是的,皇上,是您和越太贵妃的事儿,不知为何被写在了宣纸上,发放到了宫内外的各个角落,如今已经人尽皆知、可谓是满城风雨了。\" 话一出,地宫的空气瞬间凝滞下来。 行走在地宫外来往的宫仆连忙竖起耳朵,但也只敢低着头,竖起耳朵听着,浑身陷入了紧绷的状态。 裴宴礼沉默了片刻,随即大手一挥,让他退下。 他看着屋内还在昏睡的女子,连忙看向福娘,冷冷的吩咐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你家主子知道,也不要让底下的人多嘴。若是哪个奴才多透露了一句,连忙让人拖出去乱棍打一顿。\" 福娘也应和点头听天子吩咐,连忙点头:\"是是是,奴婢一定谨遵懿旨,绝不让娘娘知道这些污言秽语的事儿。\" 出了地宫的马车上,裴宴礼看着李郑和侍卫连忙吩咐下去,让人好好查查那些宣纸是出自何家,然后再查查采买的记录,定到各个府上,朕一定要知道是谁有天大的胆子,竟敢宣布这些事情。\" 不可能是如此凑巧的时间,知道了自己与因因的事,他沉思片刻,连忙锁定了昨夜的苏萍,于是又要让人吩咐下去,去好好查查苏侍郎府最近采购的何种宣纸,昨日苏青归去时可有什么异样。 侍卫听罢,连忙安排了人下去探查。 过了不一会儿,果然得知了消息。 苏侍郎的府邸近日确实采购这些黄色的宣纸,以及苏萍昨夜回了苏侍郎府后也并未及时入睡或者是养伤,而是连夜吩咐了些奴仆出门做事。 只是不知道这些奴才具体干了什么。 看着探子打探来的消息,裴宴礼冷哼一声,他只恨昨夜竟然一时良心发作,留了这么大的祸害进了地宫,惹了这么大的祸,白白害的因因被风言风语覆盖。 不知她听了,会否过于伤心。 若是他当真不做些什么,白白让因因受了这么些风言风语,他怎么还做天子,坐她的夫君呢。 思考一番后,裴宴礼连忙让阮沉前去安排,亲自让人去苏侍郎府上送与苏萍药膏之类的东西,一定要让所有人,周边的百姓都听到昨夜苏侍郎家的千金来了地宫里,见了皇上晕倒了,随即又被轰了出来。 此安排之下,想来苏萍不仅丢坏了名声,也难再嫁给其他的世家公子。 毕竟独身的世家女子,深夜去地宫贸然见天子,只怕身子早就被采摘过了。 谁家的正头夫人会愿意冒着娶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做自己的儿媳呢? 不愧是天子的计谋,果然深沉而又绝情。 — 待到裴宴礼上朝时,他发现情况远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朝臣们一见自己上来,连忙激动的交头接耳,甚至为首的左相颤颤巍巍还上述了一叠奏折,前来开口:\"皇上,微臣们昨日听闻了一件奇事,大胆想问问皇上,此事是否是真的?\" 阮青微在一旁尤为激动,头上的青筋凸起,连眼底都通红一片,连忙神情激动的行礼:\"微臣冒昧,不知皇上可否告知微臣们越贵太妃的真正下落。按理说,太妃安排出现在上阳行宫,为何她如今却出现在了地宫处,且听闻皇上连夜前往地宫,不止所谓何事。\" 陪宴礼见阮青微如此激动,且隐隐成为了为首的派势,他在心底冷笑一声,看向众人淡淡地说道:\"朕对于越贵太妃,确实有心仪的想法。在北凉的疆域,先前的王妃可以再嫁新任的可汗,寡妇也可以再嫁,为何在朕这里,太妃不可再嫁给朕呢。且朕是天子,自然有能力保护她,她也自然有权利嫁给朕。\" 听闻天子的意思,竟然光明正大的承认了,如此的冠冕堂皇,倒是让朝臣们面面相觑,他们显然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 左相神色犹豫,到底还是说了出口:\"微臣们不敢忤逆皇上您的旨意,只是事实如此,那越贵太妃曾侍奉过先帝,又生育了皇子,如今伺候皇上,身份自然是配不上的。不如后宫及时选秀,选进来合适的妃子,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至于越贵太妃,不如就继续留在上阳行宫处。皇上若喜欢,便让她留在上阳行宫。若是来日有了妃嫔,皇上自然就不会痴迷于此了。\" 阮青微听了右想的话,激烈的反驳:\"越贵太妃虽如今是太妃,可也曾经是先帝的贵妃,身份自然是尊贵,皇上如何能动越会太妃呢。不如就继续留太妃在上阳行宫,后宫也应当及时选秀才是。\" 自己是当朝的天子,可听着手底下的朝臣竟然想左右自己的思想,裴宴礼紧紧握着佛珠的手停止了转动。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冷的看向台下的众人,声音传出,回荡着声音扩大的涟漪。 \"你们一个个的表面上都说不阻拦着朕,实际上都有自己的心思。你们的意思无非是劝朕及时安排后宫的选秀,原因也是为了皇嗣。这样也可以,朕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们,如今越贵太妃腹中怀上了朕的孩子,朕不可能放弃她,放弃皇子。\" 腓腓意王殿下的身份格外的引人注目,若是他猛然透露腓腓是自己孩子的身份,只怕众人就会顺带怀疑他曾在先帝在位时就和因因厮混在一起,对腓腓和她的名分也不利。可如今因因腹中的孩子是先帝死后怀上的,自然就名正言顺了,也不会惹来太多的非议。\" 听了皇帝的发言,众人震惊不已,瞬间全场静默了下去。 过了会儿,左相才回过神来,却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越贵太妃没有身孕也罢,可她如今腹中怀有龙子,他们是万万不可以提出来,让这太妃打掉龙子的。 且如今皇嗣珍贵,这孩子自然要生出来,孩子生下来也必定要有生母照看,看来这太妃是无论如何都要入宫的架势了。 可是越贵太妃入宫的位份上,是万万不能超过他们的子女入宫,以废妃之身入宫,如何能越过世家的清白女子呢。 可若是众人听到裴宴礼心中所想,只怕心都要掉出来。 裴宴礼不再多提,可既然此事已经被知道,他也不得不提前打算,因因生产之时,就是立她为皇后之时。 到时候,无论是谁阻拦,他都不会放弃。 左相顺势开口:\"皇上,若是太妃有喜,想来龙脉显灵,微臣认为,后宫选秀也可以安排上了。\" 裴宴礼沉默了半晌,随即静静点头。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推托不掉。 他能做的,无非是替世家子弟多些姻缘的选择,替皇室宗亲的子弟也相看合适的夫人人选。 第107章 还是纳妃 下了早朝,回到地宫处。 裴宴礼走到了女子的床榻边,摸了摸她的鬓发温柔的问道:\"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孩子有没有闹你?\" 越容因睡意惺忪的醒来,摇了摇头:\"孩子一直都很乖。对了,宫里的事怎么样了?\" 黑夜里,裴宴礼的脸上还是维持着淡然的笑容,他是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子就是,少胡思乱想。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选秀的日子马上到了,黑夜里想起了选秀的安排,自然也能联想到本该嫁给阮青微的长宁。 裴宴礼摸索着手中的佛珠,问向身旁的人:\"你觉得世家当中,有没有出色的儿郎。如今长宁已经年近二十,若是再不成亲,只怕成了老姑娘更不好了。\" 他母后生前所有的愿望,无非就是希望他和妹妹平安一生,如今瞧着长宁常年如一日,孤零零的实在可怜。 思来想去,京城中的世家子弟虽有出色者,可也无非就是矮子里挑将军。 这怎么让她来说,若真的选出的出类拔萃且生的俊雅,唯一的人选就是阮青微。只是阮青微是断断不愿娶长宁的。 越容因有些悻悻然,看着眼前的人,然后低下头去说道:\"如果说起来,世家儿郎无非就那些了,或许选一个家中规矩少些的,祖规中提及过了四十才肯纳妾的人或许会好一些。\" 选秀的时间很快就到来了,此番选秀名义上是虽为是大选,可是裴宴礼特地安排了内务府一切从简处理,只需要选出京城中合适婚龄的世家女子,且一切以自愿为主。 连花鸟使都免去了他们的职责,单纯由各府的郡守安排即可。 这次大选不同从前的朝代,一切采取自愿的制度,若是有婚约的定然不能再入宫去。没有婚约的世家女子愿参与大选择参与,不愿参与的只需填个免除册子即可,没有任何的惩罚以及措施。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让那些心里有心仪人选且无婚约的世家女子着实松了口气,不禁也对天子感激戴德。 即将大选的消息,自然也递进了苏侍郎的府中,只是如今苏萍却对裴宴礼的爱意全然都转化成了恨意,可是如果说她不入宫,如今宫外都传言她曾献身于天子,天子却不要她,以后也无法嫁人了。 本来是世家贵女,可若是主动送上床,那连青楼中的乐姬都不如。 因此想要提亲侍郎府的世家儿郎也纷纷没了影,爹娘成天以泪洗面,唉声叹气他怕是要毁了,从此以后只能常伴青灯古佛才是。 见女儿还在床边沉思,苏夫人连忙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无妨,府中就算倾心全力也会把你送进宫去,只要你当上皇妃,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苏萍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即便是恶心皇帝与越太妃的过往事情,可是如今她也没得选。成了皇妃,它自然有办法还给越贵太妃和皇上带给自己的这些屈辱。 — 选秀之日安排在了早朝之后,御花园处。 即将入宫参加大选的女子,被内务府安排嬷嬷们合理分配住在了储秀宫内。储秀宫是给历届秀女所住的地方,其中分为了东南西北四院,每院有十六间房,每间房内有两张床铺。 来者有自主挑选的权利,后来者只能根据前来者所剩的屋子选择,采取的是公平公正的制度。 无论你是一等大臣的女儿还是五品小官的女儿,进了这里,都是伺候皇上和秀女,平起平坐。 若真的想在其中捞点好彩头,就需要家里有些关系,有银两发给伺候的宫女和太监,才能获得一声\"小主\"的尊称。 苏萍看着眼前几个秀女欢声笑语的谈论着未来当上妃嫔之后的好处,内心冷冷一笑。 只怕她们还没想到天子早就和太妃有过纠缠了,不过好在是如今天子倒是膝下没有子嗣,若是她一朝成为妃嫔,生下皇长子。 那么地位提升,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越容因隆起的肚子,她的心里不禁忐忑不安,万一越太妃腹中怀的是皇嗣,还是龙子的话,只怕会后患无穷。 可是她想起爹爹说起皇上曾在朝堂上提起过越太妃怀有身孕,朝臣非议,因此皇帝迎接越太妃入宫的旨意也只能作罢。 想来应该不会即可入宫,那么具体的能不能生下来这孩子还是另一码事。 苏萍姐姐,你这发钗倒是好看,上面粉蓝的钻上叠了靛蓝的宝石,瞧起来清雅之中又不失柔美,果然是绝佳的美人。\" 一个五品小官之女瞥见了苏萍在一侧,连忙过来奉承。 苏萍见对方寒酸的模样,光滑乌黑的鬓发间并没有带任何名贵的首饰,联想到了对方毕然是个小官之女。 苏萍冷哼一声,侧过身去:\"我与妹妹没什么好说的,与你更没关系。来了这宫中,妹妹自己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到处殷勤他人,谁知道能不能留在这宫中。\" 自己热屁股贴了冷脸,小官之女也愤愤的离去,嘴里嘟囔着:\"进了宫都是秀女,如今还都算不上主子就敢拿妃嫔自喻,真是不要脸。只看将来皇上万一看不上你,看你还有没有脸出宫去。\" 皇宫之中自然有教养的嬷嬷,指导着秀女进行礼仪上的规范,然后经过了重重选拔,剩下了三十名秀女,供给皇上以及皇室宗亲的挑选。 时间锁定到了选秀的当天。 裴宴礼刚上完早操,用完了早膳,就来到了御花园处,遥遥一看就看到了一群莺莺艳艳站成一团,见到自己面露红光。 他有些不适的坐在高台上,恨不得时间快一点流逝。 李郑见他的神色有些不耐烦,连忙让嬷嬷安排这群小主们安静些,不要吵到皇上。 毕竟皇上刚下了早操,身心疲惫,嬷嬷见此连忙提醒秀女:\"尔等快些静下来,皇上来了还不准备好规范和礼仪,若是哪个不高兴把你们全轰出去了,都滚回家去也不用做什么妃嫔小主了。\" 看到天子的眉头皱起,刚才叽叽喳喳的秀女连忙变得安静如鸡,有几个胆大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脸上先红了一片。 毕竟天子生的如此英俊清正,又如此尊贵,女子都想伺候天子。 李郑按照花名册上的顺序,一个个唤秀女上前进行。 为首的几个少女身段倒是妖娆,可是展示的才艺平平,裴宴礼看了几人一眼,想到了陈王的养子,于是在征得同意后,把其中的两个秀女许配给了陈王养子做侧妃。 随即上来的都是有才艺展示的秀女,可裴宴礼仍旧神色淡定,与李郑交头接耳一番,又把两人许配给了在京城的异性王爷。 先前的秀女没有一个成为妃嫔的,都成了皇室宗亲的侧妃,底下的秀女一时茫然,也不知皇上到底喜欢何等的女子,眼下的秀女竟然没有一个能博得皇上的欢心,想来皇上的眼光必定非常的严苛。 因此接下来的秀女表演,更是让她们重振旗鼓,打起了百分百的精神展示,可是无论多么精湛,皇上都是淡淡的摆摆手,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在台下还没上台的秀女哭丧着脸祈祷:\"天菩萨呀,求求你让我成为皇上的妃子吧。哪怕是从最小的官女主坐起,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听到小秀女天真的祈祷,苏萍冷着脸回眸:\"如果你想知道皇上喜欢什么的女子,也那可以看看先帝的妃嫔什么样。没准儿咱们的皇上喜欢的口味,和先帝一模一样呢。\" 苏萍冷笑的讽刺,可小宫女却信以为真,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天真的反问:\"真的吗?皇上的口味和先帝爷的一样吗?\" 苏萍安静不语,因为很快下一个上场的就到她了,只是她心里腹诽:当真是一样的,两个天子都喜欢上同一个女人,眼光还能不一样吗。 眼看下一个上台的,竟然是苏萍入宫来参加选秀,裴宴礼的眉目猛然不耐,看向她的神色沉默如冰。 见天子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苏萍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但还是安安分分的回答完了所有的问题,随即开始展示起了才艺。 歌声袅娜,堪称在场之中的最佳,可是皇上仍然是神色无波。 见皇上仍然是没有任何的反应,李郑咳嗽了两声随机喊到:\"撂牌子,赐花\",可苏萍却连忙喊住:\"臣女请皇上等一等。\" 随即苏萍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枚玉佩放到众人眼前,心一横连忙磕头说道:\"皇上应该还记得曾在地宫处,臣女晕倒,您还抱过臣女回到府上。如今臣女与皇上已有肌肤之亲,即便是出宫去也不能再嫁人生子了,求您让臣女做您的妃子,一定尽心的侍奉在侧。\" 听苏萍的话,在场的秀女连忙惊讶的交谈起来,众人艳羡的看着苏萍,羡慕着她的好运气,也鄙夷她的举止。 竟然不顾世家女子的清白和尊严,去地宫处勾引皇上,还有了肌肤之亲,果然是狐媚子一个。 见苏萍竟然抛却自己的脸面,也非要和自己扯上关系,裴宴礼冷冷一笑。 她既然这么想做自己的妃嫔,那他就满足。只是做了妃嫔就想宠冠后宫,就想让自己碰她,简直就是痴人梦想。 随即他收下香囊,然后淡淡的睨了眼李郑,说道:\"苏侍郎之女苏萍留牌子,赐香囊,特封为官女子,居芦荟馆。\" 要知道官女子是妃嫔中最末等的位子,哪怕是从宫女进宫封妃,也一般是从答应做起,除非是驯兽女或者是说包衣奴才出身,才封为官女子。 可苏侍郎的女儿身份尊贵,却只得了一个官女子,可见皇上如此的不喜她,甚至还赐居芦荟馆。 芦荟馆是历代妃嫔不受宠的居所,相当于是直接贴上了用冷宫的标签。看来皇上对她,几乎没有一点儿的喜爱之情。 — 同一时刻,宫中的消息也顺着传到了地宫当中。 福娘听完了裴宴礼竟然封了苏侍郎之女做官女子,心头茫然中带了点儿担忧。 若是娘娘知道皇上果然纳了妃子,不知会不会伤心欲绝。可她若是不说,等到往后主子知道,只怕是心里更加难受。 思来想去,片刻后他还是走向了在逗腓腓吃饭的越容因。 越容因看着她满面愁容,笑道:\"怎么了,一脸不开心,莫非是谁给你气受了?\" 福娘委屈的摇了摇头,看着主子,有些沮丧的说道:\"娘娘,奴婢不委屈,奴婢是替你委屈。皇上他竟然纳了妃子,还是那日期偷偷来咱们地宫打探消息的苏萍姑娘。她怎么能有资格伺候皇上呢。\" 越容因听到这个消息,其实她并不吃惊。 要知道要想完全不纳妃嫔对于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包括裴宴礼在内,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她难免还是有些茫然。 果然没有人能禁得住做天子的诱惑,她还要反过来还要安慰一下福娘:\"无妨,只纳一个妃子已经是算好的了。天子自然有做天子的难处。\" 再说,即便是此刻不封妃,可是日后培养龙子承继大统,自然需要皇后歌妃嫔来绵延子嗣。 因此封妃立皇后,不过是时间早晚阿问题罢了。 早一些、晚一些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裴宴礼能给她这样的承诺,已经是弥足可贵了。 人得需要知足才是。 \"罢了,既然你替我委屈,那就扶我起身走走吧。\" 她任由福娘扶着自己走出院子外头,看着眼前广阔的天地和湛蓝的天空,不禁哀叹一声。 瞧瞧这四四方方的院墙,曾经自己也是耗费半生,想要进去闯一闯,博得荣华恩宠。 可如今,她只想逃离这里。 那些如花般年轻的世家女子进入皇宫,一辈子便难再出来了,花费了大好的年华,结果却被困在宫中一辈子,和其他人斗一辈子,只为了一个男人的恩宠,这...到底值不值得。 第108章 危机加深 大选结束,天色晕染半边水墨色,把苍穹绘制成了幅画。 可无人在意美景。 除却苏萍以外的秀女,除了纳给皇室宗亲做妾室正头夫人的,便是撂牌子赐花的落选之人,唯一的选择只有灰溜溜的出宫去,嫁与世家子弟。 苏萍虽是从官女子做起,可到底是宫里头一位妃嫔,太监宫女也不敢怠慢,连忙让内务府的人引领着来了芦荟馆。 古时芦荟虽是绿植,外表鲜绿,可汁液有毒,因此芦荟馆,多是天子为了警戒犯罪的妃嫔所立的宫殿,提醒她们莫要表里不一,做出天大的错事。 一是警醒,二也是为了提示妃嫔恪守宫规。 到了芦荟馆,看着苍翠的绿植,苏萍一时慌神,环境倒也还好,环境清幽雅致,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于窄小,然后距离天子的住处太远。 这话从心头说出来,引路的嬷嬷笑了笑,毫不客气:\"小主说笑了,您如今虽是妃嫔,可到底也不过是九品末等的官女子,如何能一切都依照您的意思做事呢?奴婢瞧,这里的居所足够好了,若是再奢华的殿宇,您也承受不住。\" \"你...\" 苏萍脸被气的青绿,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处巍峨的宫宇,瓦顶透着琉璃的蜜色,她连忙开口:\"那里是哪儿的宫殿,我可以住吗?反正宫中除了我尚无其他的妃嫔,嬷嬷你通容下,日后我得了盛宠,必然会提携你。\" 嬷嬷在宫中看了荣辱沉浮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苏萍的意思,她皮笑肉不笑:\"小主怕是还不知道,那处宫宇是昔日越贵妃娘娘的住处,真正的宠冠后宫之人,椒墙涂泥,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不过小主若想住进去,还早着呢,来日等小主当了正头主子再说吧。\" 嬷嬷眼尖的很,她见惯了矫揉造作、肤浅的嫔妃,连装都装不了,怎么可能成事呢? 嬷嬷拂袖离去,空留了苏萍生一肚子闷气,连宫女的询问也视而不见,愤愤的进了屋子。 朱太师之女自然不会参与大选平白的掉了身份,而是在养心殿中等待天子归来。 裴宴礼见了一堆莺莺燕燕,本就头疼,看见朱秀莹,一时掉头就想离去,却被一把喊住:\"裴哥哥...不,皇上,你不愿见臣女吗?\" 听到身后的少女到了哽咽声,裴宴礼无奈回眸,笔直的唇峰难得的柔和了一瞬,墨发白肤的冷贵之气自内而外散发,有着极大的气场。 可朱秀莹却丝毫不怕,自顾自的挽住他的臂膀,吓得李郑连忙退后关了殿门,临到外头了直拍胸口。 这些小姑奶奶们当真吓人,皇上艳福不浅,可他的人头也岌岌可危。 见四下无人,朱秀莹更加胆大,浓墨重彩的唇上涂了艳极的口脂,发出清甜的果香味,引诱着人只待采摘。 男子却反其道而行之,企图退离,好像女子口上涂的不是口脂,而是毒药一般。 裴宴礼抵住朱秀莹靠近的身体,慢慢的站直身子,正气凌然的看向她,开口:\"秀莹,你该知道的,朕心里已然有她人。昔日你把她放走,朕姑且是当你为了帮同是女子的理由,可如今,朕无法放纵你继续下去,让你入宫为妃。\" 朱秀莹的笑意冻结在了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抬眉:\"裴哥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不愿要莹儿做你的妃子,你都让苏氏那个女子做了官女子,为何不让我——\" \"朕不会动她。\" 裴宴礼吐露真相:\"苏氏,不过是朕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又满足她的野心,但朕,不会动她。\" 这话并没有满足朱秀莹,她哭丧着脸:\"不愿动她,难道,裴哥哥只愿和那越氏做恩爱夫妻吗?\" 沉默中,裴宴礼无声的回答了她。 一滴泪滑落少女姣美的面容,朱秀莹笑容凄婉:\"好,我懂裴哥哥的意思了。原来到头来,都是错付了。\" 少女的身影飞速的掠过宫殿,离开了拐角,惹的李郑探出头来连连观察。 终于,早朝时,朝臣听闻了皇上在大选时选了妃嫔入宫伺候,虽然就一个,也打破了后宫无人的可怕局面,总算让担忧国本的朝臣心安了些。 可怜这些老臣,年轻时记挂自己有无真的对朝廷做出贡献,中年时担忧自己仕途不顺,担忧皇上不喜,老年了知道人生将离,又开始电击起了下一代的皇帝。 如此反复循环,一生真正为自己考虑的时间寥寥可数。 得知皇上选了妃嫔,众臣最担忧的事,果然被皇上提及了,是纳越太妃一事。 \"如此,朕也如你们所愿,纳了妃嫔,只是越氏如今怀着龙子,朕实在不忍心她留在宫外,因此——\" \"皇上且慢。\" 阮青微眉目深远,含着寒门崛起之势特有的清傲,他作揖让人呈上盖着红布的一物:\"打断皇上说话,微臣罪该万死,只是有一物,微臣想请皇上观摩一下。\" \"何物?\" 裴宴礼有些微恼,不好在朝堂之上发作,大手一挥让人掀开了红布,底下露出的竟然是块玉石,上面仿佛还刻着些古老模糊的小篆。 阮青微面色凝重:\"回皇上,这是微臣探访闽州时,偶然见农夫挖出的宝物,因上有天然形成的字迹,微臣特意买下,送予钦天监翻译出具体的话来,果然有了大发现。\" 钦天监派了个小监生来读:\"天子又立、妖女祸国:远之分隔,盛世难衰。\" 如此,裴宴礼才明白了他处心积虑表演这一番的原因,无非是想让自己放因因自由。 可他偏不。 凭什么?一个从前的旧情郎,他的臣子,当真以为自己是吃素的吗? 第109章 公主拜访 阮青微说的信誓旦旦,在场朝臣也信任有加,惊呼出声,配合着跪下劝听上苍赐予的警戒,莫要纳越氏女为妃,不然恐天下大乱。 乌泱泱的一群朝臣跪下求他,仿佛他是暴君,而因因是妲己。 这样一番下来,他的话也噎在了唇边。 若是贸然提出,只怕朝臣不会怪罪他,而是怪罪因因是红颜祸水,为了一旦有旱灾、雨灾之类的罪名都安在了她的头上,进而影响孩子们。 如此,思来想去也只能作罢。 同时,因天降玉石的影响,他也被朝臣提醒留在宫中安全,一时半会也无法外出去探望因因,一等就是半月的时间。 在此期间,越容因的腹部越来越大,孩子也越长越大,太医还是按时来,宫仆们仍旧战战兢兢的伺候她,可到底不同了。 见主子如此落寞,倒影也带着萧瑟的意味,福娘心疼的不行,连忙给她披了外衣:\"娘娘怎么站在湖边,湖水冷且潮湿,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越容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离着湖水太近,有些危险,连忙退后了几步,可心里空荡荡的,到底晚膳也没了胃口。 \"福娘...你说,他不来,是不是放弃我和孩子了。\" 已经半月过去了,纳了妃嫔,也不来看自己,即便越容因再心大,她也猜出了几分裴宴礼的心思。 福娘听了她的话一惊,心疼的眼里含了泪:\"娘娘怎么会呢,您如今腹中怀着皇上的孩子,他怎么会不要您呢,想来是怕朝臣非议。\" 可即便是福娘安慰,越容因还是辗转难眠,几日之下瘦了不少,林太医诊断也是提醒着娘娘要心情愉悦一些,否则影响腹中胎儿的健康。 裴宴礼在宫中听闻消息,又惊又心疼,只恨不得把阮青微千刀万剐,因此安排了许多政务到他头上去,可到底他不能贸然出宫,思来想去得有个人替自己出面安慰因因才是。 很快,这个任务落在了长宁头上。 起初长宁听到裴宴礼的安排时,她百般的不情愿。 要知道这些年,在她心底深处,始终认为周元鹤才是她的亲皇兄,那么越容因就算她的皇嫂,可越容因趁着皇兄离去没几天,就摇身一变又和新帝勾搭上了。 如今小侄子没找到,昔日的皇嫂还和新帝勾搭上了,她怎么愿意违背良心出面。 可...她也对裴宴礼有感情。从前就是一半爱意,一半亲情支撑着她亲近裴宴礼,如今爱意消失,亲情却保留了下来。 到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即便是不情愿,毕竟自己的事儿还没处理好,她为了皇兄,还是无奈的前往了地宫处。 — 地宫外想起了\"砰砰\"敲门声,侍卫开门一看,是长宁公主,连忙请进了女子。 一身朱砂红双绣裙,鬓边带了海棠花的发钗,靓丽华贵如牡丹初绽,福娘也不得不感慨,看惯了主子的清淡雅致,再看烈如火的少女,果然是不一般的感觉。 \"你家主子呢?本公主要见她。\" 福娘也不说虚伪的场面话,单刀直入的开了口:\"皇兄让我来看她,别多想。\" 听到是皇上安排的,福娘一喜,应声后连忙在屋外喊着越容因,门推开,出来了腹部隆起的女子。 如此直观的再见越容因,长宁只觉得恍如隔世,她先看到了越容因明显挺起的肚子,下意识的问道:\"这是皇兄的孩子?\" 此皇兄自然是指的裴宴礼了。 果然,如她所料,越容因点头,摸了摸肚子,看着她温婉一笑:\"公主坐吧。\" 长宁经过这几年的思索,其实脾性也相对温和收敛了些,把话直接抛出来给她听:\"皇兄让我来的,他担心你又不能出来,只好让我来陪你。\" \"公主有心了。\" 如果仔细观察面前的女子,长宁就会发现越容因的笑容几乎淡漠到看不清,眸色飘忽,仿佛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 她并不相信长宁来是因为裴宴礼的嘱托,哪怕是阮青微安排的她都信。 天子不得出宫,有谁会相信呢?不过是不想罢了。 她也懒得拆穿。 见越容因没什么大碍,长命只觉得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腓腓如今两岁多,这腹中的孩子大概几个月了?\" 越容因亲昵的摸了摸腹部:\"孩子大概有五个多月了,怕几个月后就会动的更加厉害,到时候公主来看时,只怕我就没法外出来见了。\" 原来生命诞生如此神奇,长宁好奇的看着她的肚子若有所思。 完成任务后,她也及时回了宫中和裴宴礼报道了一切,裴宴礼安心了些,也打算帮帮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一把。 \"大选后,朕瞧着世家子弟也有些不错的,到时候让内务府拿了花名册,你好好挑挑,朕肯定给你安排比寻常公主多几倍的嫁妆。\" 裴宴礼也想给这妹妹最好的东西,可长宁却笑的苦涩:\"他连我的面也不想见,我更不想见其他郎君,哪怕孤苦一生也好,总比嫁给不喜欢的人要强些。\" 裴宴礼怒斥:\"这是说的什么话。\" 可到头来,错的也并非长宁。他缓和了语气,淡淡的让长宁退了下去。 — 深夜,大选后的小选进了一批新的宫女入宫,尤其是年轻貌美的,跟在大选后头挑出来的个个都是容貌好的。 苏萍见了,恨不得绞碎了帕子。 她气宫女生的竟然也比自己好,穿的简素也看的像夏日里的芙蕖,清丽的好看,于是随手让贴身宫女唤了个新来的宫女来。 \"你,过来,看不见我们娘娘唤你吗?\" 贴身宫女颐指气使的随手挑了个宫女过来,看着她生的比主子好看,眼神一转,扔了个香囊在地上:\"我们家主子的香囊掉在地上了,你且去捡起来。\" \"是。\" 小宫女点头,可眉眼间却是骤然的冷漠,腰部轻弯捡起了香囊,递给了她,瑟瑟的回了大队伍中。 可苏萍还是不解气,又让人把刚才的宫女推了出来:\"本小主见你刚才好像不服气的样子,怎么,看不起我这官女子的位分?\" 宫女连忙摇头:\"不是,奴婢不敢看不起小主,只是奴婢刚入宫不懂规矩,小主莫怪。\" 苏萍见她终于卑微了下来,才舒心的挺直了腰板:\"你叫什么名字?\" \"阿云。\" 宫女连忙回答,露了张清艳的脸,\"回小主,奴婢叫阿云,若小主愿意,愿肝脑涂地伺候小主。\" 第110章 长宁怪异 宫中那么大,事物繁忙,无人会注意到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进了芦荟馆伺候,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 阿云看着四四方方的天,摸着自己粗糙的双手,脸上漾出了奇特又诡谲的笑意。 从前她是侯府的表小姐,哪怕身份不算太尊贵,可到底是主子。可自从那件事后,哪怕她连忙清醒过来认错,可男子仍旧残忍的把她赶出来了裴公府,包括其他裴府的亲眷也不愿收留她。 包括裴宴礼当时名义上的爹爹和后娘也不愿留她。 她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京州,本来想着回到老家,借着仅剩的银两嫁个年轻的世家郎君,或清隽的秀才公也好,可谁料水路上半道遇到了抢劫的强盗,夺了她所有的银钱,甚至还...侮辱了她。 衣不蔽体之时,多亏了一富家公子哥儿把她救了,带回了府中。听闻宫中小选招宫女,公子哥儿的夫人生怕她勾引自己的夫君,连忙把她送了进去,借了养女的名头。 如此,天意如此,她合该入宫来报仇的。 哪怕天子他动不了,总能借她人之手动越氏。 芦荟馆,夜里风静下来,对于天子不宿在自己宫中,苏萍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本就不得裴宴礼的宠爱,想到这,她又嗤笑出声,她碰不了天子,天子也碰不了心头的女子,大家都是一样的折磨。 见刚来的小宫女坦然自若的模样,她可看不顺眼,随意唤了她来:\"本小主瞧你倒不像是个宫女,反而这姿态像是个主子。\" 阿云眉低了下来,匍匐着:\"小主说笑了,不过是刚入宫来一时僵硬,奴婢只当小主是此生的依仗,竭尽全力伺候小主。\" \"这还差不多。\" 见小宫女奉承的勤快,苏萍心里舒坦了几分,把她唤到身前来:\"你之前提,要和本小主说什么,就放在此刻说吧。\" 阿云想起自己曾在寺庙见的一切,以及后来回到寺庙,小沙弥提到过另有其人也涉足寺庙后院过,根据描述,青丝袍、眉眼昳丽,爱穿青绿色,应当是如今玉贵金质的右相,昔日的鸿胪寺少卿。 这么多事件,一时说出,只怕苏萍只当她失心疯了,因此她只好从自己的真实身份开始讲起。 当听到阿云提起自己的真实身份竟然是裴宴礼的远方变美时,苏萍的眸子都不动了,瞳孔缩小了几分,只当这个宫女失心疯了,可随机她却提到了许多裴府从前的事,和自己辛辛苦苦打探来的一模一样。 应当没这么巧合吧。 苏萍想着,让人关了殿门,谁知道接下来的话更加让她悚然。 宫女见门关了,缓缓开口:\"小主知道越太妃,但你不知道,她不仅与天子有染,四皇子是天子的种,而且她也曾在寺庙与右相私会过,因而这四皇子到底是谁的种说不好,这些事连长宁公主都不知道呢。\" \"长宁?\"苏萍重复一遍话,眼睛里瞬间有了光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皇室中的这一尊大佛呢。 长宁公主爱慕阮右相多年,若是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只为了勾引自己,实则爱慕皇兄的女子,她会不会突然崩溃,会不会心生恨意瞄准真正的罪魁祸首呢。 \"那不如此刻?\" 苏萍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就想告知长宁公主这一切,迫切的想看几人狗咬狗的美妙场景。 谁料阿云却一把拦住她,眼神柔和从容,这些年的苦楚让她磨炼出了难得压制住的好性子:\"小主急什么,若一切在那越氏生产时捅出来才好呢,正好一箭双雕。\" \"你的意思...哈哈哈,没想到,你倒是个心狠的。\" 阿云回了个笑:\"恶人自有恶人磨罢了。\" 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宫中天子纳妃嫔的消息很快传出宫外,大街小巷中全是这类的讨论声不绝于耳,灌入了大家的耳朵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越容因人彻底的沉默了下来,连腓腓多注意到了娘亲的不对劲,握住她的手求抱抱,可越容因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任由腓腓啼哭着,也无动于衷。 到了怀胎九月时,先裴宴礼而来的竟然是长宁。 白日青天的,匆匆而来的公主面色却灰突突的暗沉,直直的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我瞧着越太妃似乎要生了。\" 越容因总觉得看着长宁,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还是点头:\"是,如今虽不算足月,但按照时间,也不会太久。\" 她生腓腓时就不算足月,如今感觉身子笨重起来又有了早产的迹象,于是提前和林太医说好了,万一她早产,就顺势生产即可不必非强求足月,瓜熟落地,一切讲究自然顺势。 长宁淡淡点头,忽而亲昵的挽着她的手:\"皇兄不放心你,特意让我来陪你,生产后再走。\" 必然是裴宴礼安排的,想来也是,只有他了。 可他不亲自来,越容因心头也是惴惴不安,这才感受到了他不在,自己有多惶恐。 到底,有夫君在,心才安定些。 \"孝节姑姑想见你,但听闻皇兄不让她见,那越太妃留在地宫休养最好不过了。\" 闲聊着,越容因觉得长宁靠的实在有些近,身上香囊佩戴的味道她不太喜欢,夹杂了太多香料闻起来闷闷的杂乱,她退后了点。 长宁见她退后,恍然大悟般把香囊摘了下来递给她:\"太妃闻闻,这是我命宫女做的时兴香囊,味道好闻极了。\" 当然,她自然感知出了里头夹杂了许多的香料,不然味道不会这般杂乱无章,可总觉得有些奇怪。 长宁把香囊靠近了她一寸,她却瑟缩了下,摇头拒绝,\"不了。\" 她往后退的太过于明显,长宁也顿住。 第111章 生产危机 长宁的表情明明是笑颜如花的温和,越容因却总觉得里头带了点癫狂的劲头。 以防万一,她起身借口不适回了屋内,长宁也不焦急,总之,也不差这几天。 她淡然的收回了香囊,微褐色的瞳子漾出了预见未来的快意。 长宁之后,几乎隔几日就来一次探望她,时间久了,她的警惕心也淡了下来。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该是安排接生嬷嬷和乳母的时候了。 眼见越德琛寄来的书信,猜测妹妹是被天子逼迫做了二嫁夫人,蜗居在地宫中,急迫之余又担忧她。 安抚了兄长的情绪,她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状况。此番若生的是公主还好,即便是养在身边,朝臣们也不会说些什么,可要是生的如腓腓一般是个皇子,只怕朝臣们必然提议把大皇子留在宫中,纳世家贵女做妃嫔抚养。 怀疑一旦落在心头,就会像泡沫一般越来越大,覆盖全心腔的悸动。 身体的腺素分泌到了极点,就在极度的胆怯时,一日午后,她用完午膳后,却见长宁惊惧的冲进了地宫内,看着她面色惊骇的开口:\"我在宫中偷偷听闻了皇兄要纳朱太师之女为贵妃,无论太妃你生育皇子或公主,都...交由她抚养。\" \"太妃,我偷偷听到的,你可不要告诉旁人。\" 长宁面色潮红的激动,连忙低声拍打着女主的肩:\"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才是,生了孩子还能一辈子在地宫中吗?\" 越容因愣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凝视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泪却从眼眶中滴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的滚落,比珍珠还要剔透。 美人落泪,见之不忘。 长宁见状,眼神晦暗了一瞬,语重心长:\"你好好想想吧,我也知道被困在宫中什么滋味,如果可以我愿背着皇兄帮你一把。\" \"怎么帮我?\" 她苍白无力的询问,眸色空洞无光。 长宁俯身:\"宫中都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可若是一场\"意外\"导致太妃你的子嗣没了,那么谁还费心思在你肚子身上呢?到时候,一切风波都过去,太妃大可借口伤心欲绝带着意王回上阳行宫。到时候偷偷去看孩子,或者寻个机会未来让这孩子做意王的书童,总有能见面的时候,总比亲生的孩子留在宫里,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强。\" 心中天人交战,越容因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淡淡的问道:\"那把孩子送到哪儿去?\" 长宁见她似乎上钩了,连忙回复:\"自然是京中极好的人家,无法生养自然把你的孩子当宝贝供着,也不用担心兄弟相争。\" \"不急,太妃可以先想想再说。\" 长宁诱哄着,似乎毫不在意,单单是为了这个人着想一般。 越容因慌乱中一时落了套,艰难颔首后回了屋内,发丝垂髫成舒朗的柔顺模样,且眉目如画传晴,如此的美人哭泣,可无人怜惜。 她思来想去,到底没有二法。 长宁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她又为何骗她呢,少女没有任何理由骗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说的是对的。 裴宴礼,越容因心道,你何其残忍。 — 夏来秋转,落叶知秋。 第一颗梧桐树黄的时候,越容因终于发动了。 痛苦的哀嚎声传来,可她只能忍着,不让裴宴礼派来的接生嬷嬷和乳母听到,把她们远远的赶到了后院去。 而自己的身边,她只留了长宁偷偷安排进来的接生嬷嬷,随即发动后,长宁也来到了地宫中借故驱散出去了一部分的人。 因此,两人同样协力之下,异常的顺利。 腹部传来了和生腓腓时一样撕裂的疼痛感,她恨不得切腹自尽,尤其是这些日子心理和生理都承受了双倍的压力,更是让她辗转难眠,甚至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极致的压力几乎让她崩溃。 嬷嬷在一旁加油鼓气,终于她感觉到身体蓄足力气,一阵啼哭声传来,整个人也泄尽了力气。 嬷嬷惊喜的抱起了孩子,面色看到孩子身体一瞬时,却有些失望:\"怎么是个丫头子?\" 听闻此话,越容因昏昏欲睡,立刻变得警惕起来,这嬷嬷不对劲。 即便是不知道她是谁,可到底来到地宫,看到自己绫罗绸缎的衣物,也该明白她并非是贫民妇人,怎么敢这样冒犯。 嬷嬷抱着闺女,转身就想离开,就想和在门外的长宁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 越容因连忙起身,虚弱的看着孩子,然后伸手:\"我看看孩子,还有,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她伸出手,可嬷嬷却避开了她的手,脸色不耐的就要抱着孩子离去。 不对劲,这不是寄养孩子该有的反应,分明是要夺走她的孩子。 越容因只好求助长宁:\"这是要把孩子抱到哪户人家去?\" 长宁听到她的话,冷冷的睨了她一眼,转身催促嬷嬷离开:\"快些走,马车在外头。\" \"是。\" 嬷嬷飞快把孩子裹好,放在菜篮子里就要离去,此刻,越容因再不明白两人什么意思就是个蠢的了。 她艰难的起身,走到窗边呼唤在小厨房熬汤的福娘,可福娘没来,嬷嬷就要抱着孩子从没有侍卫看守的大门离去。 为母者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见嬷嬷上了辆青布小马车,她连忙拖着无力的身子,艰难的跟上,长宁上手就要拦她,却被赶来的福娘拽住。 \"娘娘,您刚生产完,这是怎么了?\" 福娘惊呼,她只知道桎梏住公主殿下,却疑惑主子为何下床往外走。 屋子的大门开着,小主子也不知去向了。 越容因赶到马车上,马夫看着她就要把她推下去,却被越容因先一步拿发钗刺到了大腿根,连忙把他推了下去。 随即,她一把拉开帐幔,看着惊骇抱着孩子的嬷嬷,就要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夺走她孩子的贱人。 谁料嬷嬷却猛的大叫出声,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马匹,马儿连忙撂了蹄子开始狂奔了起来。 剧烈的抖动吓的襁褓中的孩子啼哭了起来,越容因连忙就想出去稳住马匹,可谁料马匹奔跑的速度极快。 霎时间,嬷嬷也冲了出来,就要把她推下去。 第112章 失忆再生 马匹的步伐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把越容因重重的摔下去,嬷嬷见状就想伸手连忙把她推下去,谁料自己却被轿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头朝地的栽了下去,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 越容因站在不稳的马车上,连忙把菜篮子中的孩子抱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使她现在身体无比的虚弱,甚至感觉有血崩的迹象,可是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女儿。 孩子蜷缩在襁褓中,粉嫩嫩的可爱,远山眉、杏核眼,和她一样漂亮。 她抽下帐幔,转身把孩子牢牢的系在了马车的座上,转身来到了车头,眼看前方即便到了一处断崖,下方就是湍急的峡谷和河流,毕竟想办法让马儿可以跃过去。 她连忙拿出发钗,狠狠的插进了马匹的大腿处,果然马跑的越来越快,发出惨烈的鸣叫声。 她连忙拉紧马车的绳子,眼见马车行驶到了断崖处,马儿腾空一跃,瞬间时间好像静止,她紧张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随即,落地的感觉传来,她睁开眸子。 马儿竟然真正的越过了万米的高空,成功的来到了另一处的道路上。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就要转身回到车厢内,谁料突然身下一阵抖动,她躲闪不及竟一头栽了下去,随即头部狠狠的磕到了路边的岩石上,脑海里全是孩子,可随即却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意识昏沉中,她仿佛听见了马车哒哒远去的声音。 可,孩子,孩子还在身边。 眼睛阖上,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九娘,饭好了吗?\" \"好了,爹,娘,马上就好了。\" 安静祥和的绿色麦田外,歪歪斜斜的小道深处是一户篱笆围起来的人家。 房屋矮小,由木头建起,三间屋舍都朝向了正北的方位。 所谓的九娘看着不远处满载而归的爹娘,欣喜的挥了挥手:\"娘,大哥托人送来了猪肉馅的馕饼,我做了炒萝卜,还有林大哥送来的虾。\" 眼见女儿站在篱笆口等着自己,胡大娘连忙笑着迎上去:\"好来,辛苦小九了,你也好好歇歇。\" 她何德何能,在失去难产的闺女后,在路边又捡起了个漂亮姑娘,还和自己的闺女一般,生产后晕倒在了路边。 天意都在提醒她,莫要重蹈覆辙,这是再给她一次机会救人。 当她在路头看到了昏倒的九娘时,当即就决定和夫君一起把这个漂亮的女郎带回家里救治。 无论怎么样,她都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对待,可是她和夫君谁也没想到女郎醒来后竟然失忆了。 眼见她浑身上下绫罗绸缎,应该是富裕人家的千金,可是身上似乎还有伤格外的虚弱,于是他们又花重金请了郎中来。 郎中看了看少女后摇头,直言她们怎么能让女子受如此大的罪。 刚生育完的身体还没恢复,立刻下地行走,必须得好好吃药调控,要不以后只怕对子嗣有刺。 胡大娘和胡大爷整个人蒙在原地,他们看女郎容貌稚嫩过人还以为是未出阁的少女,没想到是个生育过的妇人。 可眼看少女生的年轻,应当也就是刚成亲生产完的少妇。 胡大娘咬咬牙,还是把自己家里一半的家当拿来给少女治病,果然药到病除,郎中用着最好的药就是有效果。 少女过了一个月身体慢慢的恢复过来,还认了他们二老做爹娘。 他们和少女提过不必如此感恩,若是她想找亲生父母,他们也愿意帮忙。 可是少女失忆了完全不记得,在那个地方找到她的时候是在断崖处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生活,因此寻找了许久也是无果,她只好在二老这里住了下来。 胡大娘和胡大爷家底非常的干净,他们只有一儿一女。 大儿子已经成亲,夫人在城镇生活,养育了一对儿女。 小女儿生育时难产,连带着母子俱损,女婿也和二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在这儿村落之中,只有他们二老相依为命。如今来了个小闺女,自然心里头舒服又愉快。 九娘见二老在农田处劳作,实在不忍心看,她自己在家悠闲的休息,爹娘为她花了这么多银两治病,如今家中亏缺严重,她也该帮些忙才是。 可是她如今的身子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里却没有她能做的活,她自己不会绣太精致的东西,唯有精通诗书,能想起许多古诗来,想来她从前应该接受过四书五经的熏陶。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饭菜,还有隔壁林大哥看二老辛苦,时常会送来一些新鲜钓来的鱼虾也能解口馋。 开始时,她听说二老的儿子过来,以为会把自己赶走。 谁料胡大哥和胡大嫂也是个淳朴的人,得知少女如此伤重又失忆,也劝她安心留下来就好,当自己是这家的女儿。 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人家,她恨不得拿自己的命豁出去报答二老。 最近她主动开口提议不如自己出去找一些活儿干,比如说跟着隔壁的大嫂学绣花然后拿到集市上卖,或者干脆和他们一起下稻田锄地,也总之不能一直闲在家中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废人。 胡大娘听了却连忙摇头制止,毕竟当时救回来的闺女时见她身上穿了贵人才能穿的锦衣罗段,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姐,怎么能让她做粗活呢。 胡大娘又劝她,张贴一下寻人启事,看看自己是哪家丢失的女郎。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刚刚生产完,那么总得找到自己的孩子才是,看看到底是安全还是什么处境。 九娘想了想,除却张看看皇榜上张贴的寻人启事录,还打算去富人府上找些活路干。 既然娘亲不让她干粗重类的活,她不如去富人府邸是做个丫鬟,不入奴籍,单单做个平头丫鬟补贴一下家用,待到合适的时间慢慢寻找自己的亲生爹娘就是。 介绍工作的牙婆先被她的美貌所惊艳,可随即却摇头,此处并没有合适她的活计。 毕竟世家贵人的府上要丫鬟是从小的家生子,如果是中间才买进去的则必须是入了奴籍跟一辈子的,这种像九娘要求平民不入奴籍的丫头,还想着随时可以离开的丫鬟,要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如今九娘所在的地方,正是首都京州之下的凉州,凉州因为地理位置接近京州,因此也是相当的繁华,世家贵人居住的也格外多。 九娘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她感受到了身体诡异的反应,无非就是身体某处感觉格外的胀痛,或许是因为她刚生产完因此遗留的反应,那么既然无法应聘丫鬟和厨娘,不如就应聘乳母也可以。 报酬相对的更多,她也能攒攒相对应的还给爹娘,报答人家的恩情才是。 九娘连忙询问了牙婆,可牙婆一看她生的貌美,自然不信她是已经生育完的妇人,直到真正检查过了才相信。 随即牙婆把她引荐了各个世家府邸的管家嬷嬷询问,果然倒还真有需要乳母的世家,而且需要的是年轻的乳母。 毕竟年纪大一些的乳母害怕身子不好抱不住孩子,就是需要年轻的可以有力气抱抱孩子哄孩子。 需要乳母的世家正是濮阳侯府,听闻他们世子夫人如今刚生育了一对龙凤胎,小少爷倒是能吃的好喝的好,可是小小姐却不愿吃乳母的奶,格外的挑剔。 因此侯府需要寻合适的乳母来,若是真正能让小小姐吃下去的,那赏金自然也不低。 一听闻此话,九娘连忙点头:\"我愿意去尝试一下。\" 毕竟她前来,为的就是能多攒些银两还给爹娘。 九娘跟着牙婆和管家嬷嬷来到了濮阳侯府,发现府邸竟然如此的壮大巍峨,占地竟然有二百多里,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应有尽有,连廊漫回,灯笼挂在上面显出了分外的辉煌,如同一座小皇城一般。 她进入这里,却觉得眼前一切仿佛格外的熟悉,仿佛她从前就生活在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 九娘跟着牙婆进了这个侯府深处内,走了一刻钟来到了一处漂亮的别院,别院正厅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个生的秀美的女子,一看到她来,眼神都变了。 牙婆见世子夫人如此反应也十分的无奈,毕竟他她未见过如此深的貌美的农家女子,仿佛天生就该是站在皇宫中的贵人,而不应该是生在泥土田野中的乡下人。 见了九娘,女子十分吃惊,看像牙婆开口问道:\"这是哪家的妇人?\" 言下之意,生的如此貌美如何是普通人家来应聘的乳娘呢。 听闻主子这么问,管事嬷嬷连忙解释道:\"回世子夫人,奴婢查看了一番,这女子确实是不远处赵田村胡大娘家的女儿,如今正好生育完想做个乳娘补贴家用,身世确实是清白的。只是为什么容貌如此出众,想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缘故。\" 女子见状有些犹豫,可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嗷嗷待哺、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到底犹豫着想让九娘来试一试。 就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九娘顺势也看向来世子夫人怀中的襁褓,小女婴生的极漂亮,粉团团的如同玉一般秀美。 只是孩子看起来尤其的瘦弱,仿佛营养不良一般,旁边乳母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婴,两个人看起来容貌不太相似,可不知为何说是龙凤胎。 一看到这个小女婴,九娘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疼痛了一瞬,仿佛整个心脏就被揪住,她忍不住走近一步,看着女人试探的开口:\"夫人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女子正有此意,看着她性格温顺,连忙让乳母跟随着她一同上屋子里看看未来的小主子愿不愿意吃下去。 乳母看着新来的生的如此貌美,心生嫉妒,于是连忙催促她脱衣,九娘自顾自的解了外袍,开始为小女婴喂。 小女婴一进入她的怀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还露了个笑脸,看起来更加的可爱了,匍匐在他的胸口处安静的吃着,很快就吃饱了,然后沉沉睡去。 见状乳母十分惊讶,看样子小主子和这个乳母倒是有缘分的。 出了屋门,乳母连忙和夫人汇报,夫人一听也震惊的看着九娘,惊喜的安排着让她留下,说道:\"既然小小姐认可了你,那从此以后你便是小姐的贴身乳母,只是有些规矩还需要让嬷嬷好好教教你。在我们侯府,容貌、才情等等都不是第一要紧的事,第一要紧的自然是对主子的忠诚。\" 见自己终于能留下,九娘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她总算能赚到钱还爹娘为自己花费的这些巨额银两了。 同时她也十分喜欢自己怀中的小小姐,孩子生的乖巧漂亮,她看着也喜欢联想到自己不知道何时出生的孩子,一时心头忧伤,忍不住红了眼圈。 官事嬷嬷带她来到了丫鬟居住的地方,几个丫鬟见她生的如此貌美,不由的心生警惕,可得知她是乳母之后,眼中的警惕之心就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对她热情了起来。 一堆人好奇又亲切的问起来,她如何在生产之后还保养的这么好,像妙龄少女一般。 和丫鬟们聊了一会儿,九娘才知道,侯府的具体人员分布如下。 侯府中如今有老爷和老夫人两个顶头的大主子,再往下就是世子和世子夫人生育的一对龙凤胎。世子只纳了夫人,没有姬妾,其次还就是嫡出的二少爷,生的英姿飒爽惹的府中的丫鬟个个钦慕不已。 小丫鬟提起了二少爷,脸色绯红,看向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们二爷说了,他不求未来的夫人出身世家,不求生的貌美绝色,只要他认定的人呀,即便是乞儿也会娶回家,当真是男儿本色呢。\" 九娘听后,只觉得小丫鬟被迷惑的不清,可看着她陶醉的样子,到底没多说,尬笑着躺下入睡了。 第113章 二爷贵客 侯府不愧是家大业大、巍峨洪壮,就连丫鬟所住的房间也宽敞舒适的很,搬来的被褥也是温暖舒适的,九娘只觉得睡在床榻其中,感觉也格外的香甜。 可就在梦中,她却总隐隐约约看到有个看不清脸的男子,身姿挺拔清俊,怀中抱着的似乎是一个男孩,遥远的,隔着蒙蒙烟雾望着她,不言不语,眼里带着悲戚之色。 她想透过迷雾看看对方的脸,谁料走近的时候,男人却转身却不见了踪影。 清晨她醒来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一缕日光照射在脸上。 旁边的小丫环敲了敲她的床榻,叮嘱道:\"九娘,快醒醒。你如今第一天当职,可千万别晚了。\" 小丫鬟名叫红儿,人生的机灵热情,性格也十分单纯,九娘连忙点了点头,起身穿了外衫笑道:\"好,我这就去,你也快些走吧。\" 九娘穿好奴婢的碧绿衣衫,走到世子夫人的院里,她看着世子夫人仪容华贵,抱着怀中的女婴,旁边的乳母怀中正抱着小少爷,她连忙走近行了个礼:\"夫人,奴婢来给小小姐喂奶了。\" 世子夫人见状,便把孩子让人抱给了她,小女婴一到九娘的怀里,咯咯的笑的不停。 世子夫人见状,也不禁勾唇感叹:\"看来阿仙这孩子,和你倒是极有缘分的。\" 阿仙——听起来是一个极好听的名字。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九娘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婴来到了旁边的房间喂奶,却隐隐约约也听见了世子夫人和贴身丫鬟的谈话。 \"害,谁能想到当今圣上竟然立了一个不知生母是谁的先帝皇子作为太子,可是天子明明年轻力壮,如何愁未来没有自己的子嗣呢?\" \"是啊,奴婢听说皇上正是年轻的时候,如何不愁来日纳后妃皇后来绵延子嗣,何必立一个连皇室血脉都算不上的先帝之子为皇子呢?可是宫中之人见皇上这样,也不敢多提意见。\" 见状,窸窸窣窣的话语声又转移到了别处。 世子夫人之后又提起来了自己听到的传闻:\"我倒是听说长宁公主是皇上的胞妹,可不知为何犯了天大的错,竟然被关到了地牢里,永生永世不得外出,连带皇宫内唯一纳了的官女子也被压入了慎刑司,严刑拷打一番沦落成了罪奴。\" 皇宫中的波诡云谲是他们这些在宫外之人,所体会不到的。 九娘听着一时出了神,看着阿仙喝完了奶,餍足的吧嗒着小嘴,九娘笑着给她擦了擦小嘴,随即出门把孩子抱给了世子夫人。 她转身就要退下,谁料世子夫人却突然唤住她上前:\"你入府也没带几件衣衫吗?瞧你身上穿的如此单薄,等会叫管家嬷嬷给你送几身衣裳来。只是我也好奇,如今你入府喂养小小姐,你到时候回家里,谁喂养你的孩子呢?\" 世子夫人本就是世家贵女出身,生性温和,虽然面上看着严谨沉稳,可是内心里还是比较单纯的。 她见九娘生的貌美,却又如此单薄可怜,还要出来做乳母养家糊口,也不由得心生怜惜,心里也替她打抱不平。 如此貌美的女子,该有什么样的懒惰懦弱的夫婿,竟然让自己刚生产的娘子如此单薄的出来赚钱。 九娘被侯夫人的话问的一愣,随即连忙摇头,一时头脑飞速运转,她总不能说出自己身世不清这样的实话,世子夫人一定会把她赶出府邸的,她只能编造了一个谎言。 九娘开口:\"实不相瞒,奴婢是被夫家赶出来的,孩子也留在了夫家,因此只能回到娘家。可是娘家实在养不起奴婢,于是便出来赚钱糊口了,也算是报答爹娘的恩情。\" 此话一出,侯夫人脸色也变得青白了些。 她怎么也想不通,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夫君,竟然舍得这样貌美的娇娘离开嗷嗷待哺的孩子,忍心把她赶出门。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在身边,而九娘的孩子却不在身边,她看了看阿仙确实吃饱了,心生怜惜的看向九娘:\"既然孩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你回去休息便是。只要小小姐吃饱了,平日无事你就可以回房休息,照样月俸等的不会缺了你的,你放心就是。\" 见侯夫人如此心善,九娘连忙欣喜的磕头:\"奴婢多谢侯夫人,奴婢一定尽心竭力照顾小小姐的。\" 她入侯府来,不仅仅是出于奉承,而是真的内心对阿仙十分的喜爱,尤其是看到阿仙粉嫩的小脸,总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恨不得搂她入怀,拥入骨血之中。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濮阳侯府中也待了差不多一个月,熟悉了大致的情况。 在此期间,她除了偶尔又见到侯夫人和侯爷,除此之外就没再见过其他主子了。 听说世子北上了京州有事上访,而所谓的二爷也在京中的军营历练,因此最近一直没有归来。 直到初冬的日子临近,所谓的世子才姗姗来迟,先一步回了府。 九娘休假回家见过爹娘后,再回到府邸时却见气氛异常的沸腾了起来,连最地下洒扫的仆人也开始加急打扫卫生。 然后侯爷和侯夫人以及世子夫人也欣喜的命人连忙安排人准备世子最爱吃的晚膳,无非是些精致的菜肴。 九娘也跟随着忙个不停,除了日常照顾小小姐之外,她还要主动帮着给窗上贴上窗花,为迎接世子的归来做准备。 世子迎面而来的时候,正是夜晚,他先是走向娘子,连忙拥她入怀,随即抱了抱儿子,又看着粉嫩睡过去的女儿,连忙庆幸的拍了拍孩子的襁褓:\"如今阿仙倒是长胖许多了,这样的话咱们也能安心了。\" 世子夫人一听,连忙笑着看向九娘:\"多亏了乳母的功劳。\" 世子听闻乳母,随意的向九娘处看去,眼见柔和的月光下,美人立于光下,如梦如幻,他一时心生恍惚,总觉得眼前的人容貌哪里地方有些熟悉,可世子又怕娘子吃醋,随即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那这样的话,多赏她些银两便是了。\" 随着世子爷归来之后,府邸之中又重新陷入了安静之中。 无非就是多了一个主子,九娘的日常倒是照常不误,除了喂养小小姐之外,仍旧是格外的清闲。 她也会帮嬷嬷们洗小主子的尿布,帮忙打扫一下卫生,毕竟拿着如此丰厚的月俸,她也不能全然不做事。 一日午膳之后,她躺在床榻上难免小憩一会,谁料床榻边突然塌了下来。 一睁眼,原来是红儿悄咪咪的来房间寻她,见她侧卧在床榻上,不由的羡慕道:\"世子夫人对你真好,九娘,你除了喂养小小姐之外,平日里无事就能回了房间休息,也不像我们这些丫头子,除了要打扫卫生,听主子安排之外,没个空闲,且二少爷也不回来,日子真没什么盼头,闷死了。\" \"二少爷不回来,哎,对了,说起二少爷,也不知他这个月底能否回来。要是能回来,在军营里历练这么久,必然得晒得更黑了。不过身子想来也更壮了,也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受伤。\" 红儿喋喋不休的嘀咕着,九娘心头烦躁不已,却还是隐忍不发,微笑的阻断她的话:\"既然你提到了二爷归来,想来也快了。毕竟如今都到年根了,总不能不回来团聚吧。我瞧,红儿你与其担心二爷归来,不如担心见二爷时穿什么衣裳最好了。\" 听了九娘的话,红儿连忙点头:\"对,你说的对,与其担心二爷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我提前准备好穿什么衣裳见他,正好我这手头上有几件新的布匹,可是从凉州最好的铺子拿挑的,主子赏赐的,过会儿你替我挑挑,到时候再送你一匹。\" 见红儿如此大方,九娘失笑着摇摇头:\"我一个生育过的妇人,有什么资格穿什么好的衣料呢。你不如留着自己穿,实在穿不了的就卖出去,打几副金镯子银镯子,戴在手上叮叮当当的也好看极了。\" 红儿见九娘哪怕是在屋檐下的暗光之中,容貌也是格外的出众,鼻头挺翘但不夸张,眉毛是似远山的黛眉,连眸子也是潋滟的秋水含情,如此的美人,自然不需用什么衣物来点缀,单单站在那里就足够动人了。 红儿心里头不由的艳羡不已,忍不住摸了骂她滑嫩无比的小脸赞叹:\"九娘,说实话,你倒真不像是生育过的妇人,更像是了皇宫里头出来的仙人。我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生的你,把你生的这么好看。要我是你,有这样绝色的容貌,怎么可能愿意屈居嫁给一个乡村野夫呢,必然要做世家门阀公子哥的正头夫人,还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那种。\" 听了红儿说的话,九娘忍不住笑出声,摇头说道:\"可这世间这么多人,总得有人嫁给乡野村妇,若是所有人都挤着想做皇上的妃嫔。那岂不是整个皇宫都装不下了。\" 听了九娘难得调笑的话,红儿也忍不住放松了下来,不再纠结二爷何时归来的问题,而是腻歪着和她一起聊了会儿天,又见门外嬷嬷催促着回去干活,又依依不舍的和她短暂的告别。 不过很快,红儿的盼望竟然很快就变成了现实,这凉州城传闻中的二爷,竟然真的赶在在年根的最后一夜回来了。 老侯爷和侯夫人本来对二儿子的归来也不抱期望了,只看着大儿子和大儿媳,一双孙子孙女留在身边就好,可没想到正好赶在年根放的烟花炸开的一瞬间,所谓的二少爷竟然迎面而来。 站在门口的小厮看着熟悉的身影,惊喜的跑到正厅处,看着一众主子连忙跪地磕头:\"太好了,侯爷侯夫人世子爷,二爷他...他竟然回来了。\" \"什么?我儿回来了。\" 侯夫人激动不已,疲惫不堪的老脸上浮现起了笑影,连饭也不吃了,直直的让下人去准备二爷爱吃的饭菜。 府邸的进口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不过在那之后还有一个人影紧随其后,一前一后行成重影。 为首前来的,果真是濮阳侯府的二爷。 男子生着一副极好的相貌,貌若好女、英姿飒爽,体态精壮不夸张。 他连忙爽快的向在堂的二看作揖行跪拜大礼:\"爹娘在上,儿不孝这么晚才回来,不过同时儿还带了我的一位友人回来。\" 侯夫人看到儿子归来格外开心,哪里舍得批评他,见儿子在军营历练瘦了许多,身上多了许多伤痕,她泪汪汪的摸了摸二爷的脸,心疼又难过,可随机看到了儿子身后的人,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连忙让人请进来:\"带客人来,娘自然高兴,只是怎么不早说一声,我们侯府也好在额外安排安排,多准备几道菜,不知前来的是哪位贵客?\" 二爷连忙笑着让出身旁的位置:\"这位是儿在军营认识的同僚,正是京州越府越德琛将军。他此番前来恰巧是为了寻人,特地前来凉州贴榜,同时也在此等候一段时间,需要住在侯府。\" 听闻此话,侯夫人连忙点头应下:\"好好好,贵客住在侯府就是,住多久都好。\" 随着二爷让身,一副清俊英俊的面孔暴露在灯笼之下,惹得众丫鬟娇羞的低了头颅。 这人,竟然生的比二爷还要英俊几分。 不知为何,九娘看着不远处的这个人,总觉得莫名的熟悉,心口传来一阵朕撕裂的痛阻止着她继续回忆。 她随机默默的站在丫鬟的最边儿,就在此时,嬷嬷悄声提醒她:\"小小姐又哭了,你赶紧去喂奶。\" 九娘点头,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却忍不住在抬头看了这所谓的越将军一眼,只觉得亲切之外,还有着一丝莫名的悲伤。 可时间不等人,她跟随着嬷嬷从小道到后院,匆匆的去给小小姐喂奶去了。 第114章 不愿相认 在前厅的位置处,灯笼长长的挂了一排,觥筹交错、人头窜动,显然都陷入了相聚的喜悦之中,尤其是侯爷和侯夫人面色欣喜不已,连忙给二儿子夹菜,顺带也没能忘了贵客。 而在深深的内院之中,九娘看着安静熟睡过去的阿仙,连忙脱了外衫焦急的给她喂奶,顺带给她拍着饱嗝。 孩子显然是哭累了,脸上还有点点的泪斑,心疼的九娘拍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愧疚。 照顾的老嬷嬷也提醒着:\"以后小小姐要吃奶,你可不准来这么晚了。你的首要任务自然是小小姐,其他的事儿就有其他人干,不然也能放放,你可千万不能失了轻重。我们主子对你这样好,可不能不谨慎些。\" 小小姐的嬷嬷也是一番好意,见她如此年轻的一个妇人没法照顾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出来赚钱,也是心疼她不行,因此才提点她几句。 九娘见状,连忙感激的点头,默默说道:\"是,我该注意以后有事儿自然要紧这小小姐才行,其余的事都是旁人的事。\" 九娘是个温和且明白事理的人,见她如此,嬷嬷也就放心的离去了,顺便提醒了她给小小姐喂完奶之后,顺便把窗户关上,然后她就可以去睡觉了。 小小姐生的非常乖巧,白日里吃三次奶,夜里的话便不会再起来闹奶,好养活,且外头还有两个嬷嬷守夜,在外头看着,小小姐也不让人在额外伺候,十分乖巧懂事儿,简直就是菩萨赐的梦中情娃。 把小姑娘哄睡了之后,九娘顺便也把窗户关上,转身就要离去时,谁知道走到门口处,却突然看到高大的身影在门前晃动着,她连忙警惕的探出半个头去观察,却发现来人竟然是世子爷。 \"奴婢参见世子爷。\" 九娘连忙行了个礼,然后静悄悄的站在远处不敢动弹。 世子没有说话,本就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之下显得尤为绝色,他仔细的审视着面前的女子,忽然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她离去。 九娘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乖乖离去。 世子爷望着面前远去额身影,自顾自的嗤笑了一番,淡淡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是宫中失踪的越太妃娘娘呢,是我疯魔了。\" 他曾经在宫宴上遥遥见过盛宠之下的越贵妃娘娘,这个乳母如今看着,竟然和当年的越贵妃有四五分相似。 毕竟当时他只是遥远的看了一眼,看的也不清晰,想来也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毕竟世上总有人是相似的。 想到这里,他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去,谁料却正好撞见出来寻他的世子夫人。 女子一脸瑟瑟,看着他眼底微红:\"我说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看上了这个乳母了,见她生的貌美,嫌弃我不如她?\" 世子爷听闻,连忙举起双手说道:\"怎么会呢?我不过是来看看女儿罢了,再说你如何这样想呢?府里有你一个世子夫人还不够吗,再来一个妾室,岂非要把府邸闹翻天了?\" 世子夫人听了他的话却不买账,看着他耸了耸鼻头,显然垂垂欲泣,说道:\"可是这个乳母生的如此貌美,你当时便看呆了眼,如今又来看,你却告诉我只是看女儿。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世子爷见全然哄不好娘子,连忙说出了全部的真相:\"夫人实不相瞒,这乳母生得和京州皇宫里失踪已久的越贵太妃有几分相似,我也不过是仔细审视了一番罢了。可是如今想来她如此瑟缩。怎么可能是雍容华贵的越贵太妃呢?话说回来,如果她真的有如此尊贵的身份,何必区在咱们府里做一个乳母呢?你说是不是。\" 世子夫人听罢点了点头,可是还有些疑惑:\"不过要这样说起来,我确实觉得九娘有些奇怪。她生的是如此貌美,且皮肤白嫩,连手指处也没有薄茧,一看就是没干过力气活,不像是她说的外出来打工的。再说,她说话时谈吐文雅,时常谈论着寻常女子不知道的诗书,这么一说真的有些可疑。\" 如此这般想着,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心中都打成了一个共同的结论:那就是一定要再巡查一下九娘的具体身份。 另一头的九娘却不知道这些插曲,专审就要回到屋子里继续休息一下。 等她走到小山那里时,却看见了两个人影在那里,于是连忙走到假山后,却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二爷,红儿知道您回来特地换了这身翠绿的衣裳。\" 说完,她掏出一盒药膏:\"奴婢瞧见你也黑了,想起红儿的家乡有一个药膏抹了便可以保持皮肤的白嫩,特意托人配了,抹了也能解解晒久了留下的晒斑之类的。\" 听到熟悉的音色,九娘便知道这个人是红儿,果然她探出头去,看见了红儿如今穿了山嫩绿的衣衫,整个人本身就白皙,瞧着和清水出芙蓉一般的清秀好看。 可那个所谓的二爷却不和红儿说的一样,虽然面色虽然还算温和,可九娘却清晰的看见他的眉头紧皱起来,退离了半寸,身姿风流可是体态却端重,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 他摇了摇头叹道:\"红儿,我对你并无任何情意,你也不必来送我这些。\" 红儿听了,却连忙红了眼圈,有些委屈:\"可是二爷,您曾经亲口在夫人面前说过不会介意女子的身世,也不会在乎她有没有家世背景,只要真心相爱便可以摆脱一切困难。\" 二爷听了红儿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点头:\"我是和母亲这样说过,可前提也是真心相爱之人,而非是随便一个人向我谈吐情意,我都必须要接受。如此这样的话,我和街上的孟浪之人有何区别呢?\" 听了二爷的话,红儿的脸色也是青白闪过,眼圈更加湿润了:\"二爷您曾经在雨中劝过哭泣的我,你忘了吗?你还送了红儿一把伞,可是送伞的意思是不要散开呀。\" 谁料红儿的话说完,所谓的二爷转身就要离去:\"送你伞只是单纯看你哭泣可怜罢了,绝无其他的意思,想来你误会了,我这就离开。\" 九娘觉得,这个二爷也是好意,若是他真的心思歹毒孟浪,大可以把那个红儿纳作妾,或者同房用完了草草的放在一旁就可以了。 可他到底是尊重女儿家的心思,没有舍得说的特别透彻,九娘想来,对这所谓的二爷也不禁兴起了敬佩之意。 二爷的身影离开之后,红儿还是躲在原地不停的哭泣。 九娘也不得不从假山后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部安慰道:\"红儿别哭了,二爷说这些话,也是对你有好处,省的你一番心思留在他身上。二爷如今说出自己的心意,不是更说明你喜欢的人是值得的吗?可是把爱恋托付在一个如此正人君子身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自己想想,往后的路就不可以在二爷身上浪费了。若是将来有嫁人的打算,那必须得好好再寻其他合适的人选。可是二爷,与你已经再无可能了。仔细想想,做人若是做妾室,还不如何做平民的正头夫人来的畅快。\" 她安慰了红儿一番后,连忙起身停止了安慰。 可红儿还是哭泣,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之中。 就在她起身要搀扶着红儿离开时,却见一道身影突然映入自己的眼下,压出一道黑影,同时急躁的粗喘声传入了她的耳畔。 九娘连忙抬头,却发现竟然是二爷的挚友—越德琛,越将军。 男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九娘连忙想要挣脱开来,她还以为男子是正人君子。 \"求将军,请您放开奴婢。奴婢不过是小小姐的乳母,算不得清白女子,自然没法伺候你。\" 九娘哀求着,说着说着顺带把红儿掩盖在了后面,生怕对方看中了红儿,让红儿遭此毒手。 毕竟挚友也是世家贵公子,若真想要红儿一个女子,就怕侯府也没法拦住了。 见面前的女子如此害怕自己,越德琛岳的脸上满是激动和疑惑,连忙抓紧九娘的手,声音低了下来,生怕吓到她:\"因因,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兄啊。\" \"阿兄?\" 九娘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抬头看着男子,确实脑海中闪现了一些刺痛的记忆,仿佛一些不好的回忆和好的回忆一同涌了进来,但是她唯一确定的是眼前的男子是自己熟悉的人。 可是爹娘曾经说过,看到她时,她躺在断崖处浑身都是伤,且是刚生产完的状态,因此显然必定有歹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而眼前的人,到底是好是坏,她也区分不了。 若是轻易信任眼前的人,只怕又把自己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界。 想到这里,九娘连忙摇头,冷淡的退后了一步道:\"想来将军认错人了,奴婢叫胡九娘,是侯府小小姐的乳母。\" 越德琛一脸的疑惑和不可思议,退后了一步反而笑了一声,重复道:\"胡九娘?\" \"你生的和我的阿妹如此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你却告诉我你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你让我如何相信!\" 难道...或许是妹妹有什么难处? 越德琛看了下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在这里监督着她,于是连忙拉起了九娘的手,再次安道:\"因因,你放心就是,阿兄一定会保护你,绝不会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腓腓在京中过的也很好,皇上立了他做太子,亲自抚养。我知道你不喜欢母亲也不会喜欢越府,可是如今若是让其他人发现你,那你只怕危险更加剧。不如你跟我回去,阿兄好好的把你安置在一处宅院里,虽然见不到腓腓,但好在还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余生。\" 说到这里,他又提起了一件事情:\"阿兄记得,你当时临走时明明还怀着孕,如今瞧你生产完,孩子在哪里?\" 九娘听着他的话,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回忆,仿佛一个马车自己行驶着,越来越远。 随机她的头部传来了一阵刺痛,针扎一样的感觉折磨着她就要死去。他忍不住要昏倒了,连忙挥了挥手:\"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孩子,自然也不是你说的因因,不要来寻我了。\" 她仓皇着拉着红儿离开,来到了丫鬟的房间。 红儿背刚才眼前的一幕吓到也不顾自己失恋的惨状了,连忙把九娘拉住,给她倒了杯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九酿,我看那个贵人好像认识你了,他竟然也说了你曾经有孕的事,或许是你的亲人吗?\" 九娘连忙捂住她的嘴:\"红儿,你疯了,你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可能认识入目如此尊贵的贵公子呢?我若是真是他说的人,我怎么不会跟他离去了。不是自己的身份不能随便摘下,若是来日犯了滔天的大罪,岂非要一并还回去。\" 红儿被九娘的一番话给蒙骗了过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九娘你说的也是,不是自己的始终也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 只是她看了看红儿,还是有些疑惑:\"可是这天底下真的有说的一模一样的人吗?否则他怎么会这么认准你呢。\" 九娘不再多说,闭上眼假装睡了过去。 只是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显然是没有入睡。 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自己的身世,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出色到极点的容貌、白如雪的肌肤,这些都昭示着她身份绝不会是平平的百姓。 可是,为何她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沦落到被人害的昏倒在了断崖上,身上刚刚生产完,却没有一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仿佛她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勉强进入梦中,九娘再次见到了梦中的男子,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何等惊艳阔斧的一张男子的面容,清雅之中不失风度,身上却穿着龙袍,身体消瘦仍镇定的看着奏折。 她看到的竟然是天子? 第115章 二爷心动 因为对九娘的身世存有疑惑,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常日里观察起她,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九娘温顺卑谦,看起来也是平民百姓家的做派。 可是女子的举止优雅,以及面容出众,又在提醒他们好像也不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侯府向来安静,谁料却出了场意外,从军营历练归来的二爷生了场重病。 不知是军营历练的时间太久回来的过于奔波导致身体变弱,还是受了风寒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二爷自从回府第五天就开始发起了高热,连日不退,郎中都说岌岌可危。 瞬间府中都警惕起来,府中属二爷身体好。 这习武之人如今出了这场事,府里上下人人忧心不已,尤其是侯爷和侯夫人更是为儿子担忧。 没法子,只好再去请各式各样的郎中请来瞧瞧,可眼见二爷的病丝毫没有起效,越来越严重,高烧不退,甚至还说起了胡话。 可越德琛将军不知为何,第二日便离去了,他们只能自己去京中请郎中。众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京州来的郎中身上。 自京中派来的郎中很快就赶到了,也是难得的百年名医带出来的徒弟,看了二爷的病思索再三,得出了二爷是在军中受了伤,然后又没有好好医治导致的感染,而非是受了风寒。 经过了郎中的医治,二爷的身体好了一些。 随即而来的问题就是二爷身上负了伤,需要有人贴身照料,男子未免太过于粗心,急需女子贴身伺候和照料着。 众人都知道二爷是尚未成亲的,连通房都没有,因此身边并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因此需要安排时侯夫人一时也犯了难。 毕竟府里会医术的丫鬟几乎没有,且现有丫鬟也都是娇生惯养的,只做一些佩戴发钗之类的活儿,哪里会照顾人。 因此夫人一直想着去外面寻个药娘,可是药娘又并非是熟人,难免信不过,思来想去侯夫人一时犯了难。 谁料这个时候九娘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过自己好像会些医术,甚至她看着二爷的病,脑海里都想出了合适的中草药。 踟蹰片刻,一道清丽的身影站了出来,小声的说道:\"回夫人,或许奴婢可以试试。\" 侯夫人疑惑望去,眼前的人不是正是孙女的乳母吗? 可是乳母又怎么会医术呢? 谁料九娘继续说道:\"奴婢夫君家中曾开过药铺,因此奴婢略懂一些医术,如果夫人不信,可以让郎中来考考奴婢。\" 不出所料,郎中当场提问了她,果然九娘回答的全都对。 见着侯夫人还在犹豫,九娘又抛出了一个定心丸:\"夫人您放心,奴婢已经成婚生子,自然不可能对二爷有什么非分之想。且奴婢是小小姐的乳母,照顾完二爷,自然会回到自己该到的位置上,绝不会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夫人一听此话心也安定了,一个刚生育完的妇人怎么会对其他男子有什么好感呢,孩子在娘心里自然是最重要的,她也不信九娘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对儿子有其他的心思。 她连忙让郎中来安排此事,先让九娘熟悉一下如何处理伤口。 世子夫人思索片刻,比起女儿的喂奶之事,还是二爷的身体健康更重要,也就爽快的同意了。 可红儿见了九娘竟然得了如此的机会,难免有些生气,而且看着九娘的眼色也不对了。 九娘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可红儿对二爷有那般心思,她心里这般想的仿佛吃了醋一般,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九娘一时也注意到了红儿看向自己的目光,她也明白红儿肯定是误会了,可是守着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过多解释,只好看着红儿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多想,可是红儿却愤然的转过头去不再搭理她。 待所有人退去之后,九娘来到红儿的房间连忙看向她解释道:\"如今自然是二爷的身体重要些,我这样做无非是报答侯府对我的恩情罢了,你一切放宽心就是。我已是妇人,难道还能对其他男子感兴趣嘛,自然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和夫君,对其他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红儿的脸色虽然多云转晴好了一些,只是脸上还是有些嫉妒,避免说话也带了点儿刺意:\"九娘你有这样好的运气,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如果能贴身伺候二爷,别说是伺候他生病了,哪怕是伺候她一辈子我都愿意,如果我当年也学些医术就好了。\" 九娘要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伺候二爷,干这劳苦的活儿,你羡慕我做什么。以后你们自有相处的机会,还有的是时间呢。可若是二爷没人照顾好的慢,那你见到他的时间不是更短了,他好起来后你们也能日日都见了,孰轻孰重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听了九娘的话,红儿才彻底停了羡慕她的心思,又连忙提醒:\"九娘你心思细腻做事又妥帖,可一定要照顾好二爷呀。若是二爷身子完全恢复了,我一定送你两套衣衫,还有新供的布匹,你放宽心就是。\" 然后九娘又和小小姐的乳母商讨一番,回来之后再继续喂小小姐,剩余的时间都安排给了二爷。 — 二爷的府邸也是坐落在侯府最好的位置,香樟阁。 在这里,亭台楼阁、小池水榭应有尽有。 在这里也有着全府邸最大的书房,窗户也是用金丝楠木制作的,敞开就可以看到外面茂密的竹林和清脆的小湖,里头还有着肥嘟嘟的鱼,一切美景尽收眼底,可以看出侯爷和侯夫人对嫡幼子的宠爱。 可是眼前这一切的美景,二爷都无法欣赏了。 他整个人面色惨白、浑身滚烫的躺在床榻上,浑身的脸色也变得灰白了起来,整个人好像就要过去一般,怪不得众人都感觉危机四伏,毕竟曾经活生生的大活人如今却变得这般奄奄一息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难受。 九娘摸了摸二爷的头颅才发现他的脑袋异常的热,她想起了郎中的安排。连忙用沾了酒精的帕子在水里湿了湿,敷到了了二爷的头上,随即连忙做了下心理准备,解开二爷上身的衣衫,瞬间有力的腹部映入她的眼帘? 男子在军营中历练,整体的身形极好。 身体是流畅的,犹如修竹一般,并不显得清瘦,可是也不会显得过于的臃肿,一切恰恰在合理的美感之内。 她连忙把沾了酒精的帕子沾了水,又擦拭从二爷的脖子处开始一直往下擦拭,可能是帕子太凉,二爷瑟缩了一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别碰我,太凉了。\" 九娘也不太敢再乱动,连忙用帕子把热水兑了兑,用温水擦试着他的身躯。看了二爷如此不耐,她也只能用温水擦拭了。 擦拭完他的上身之后,九娘好歹摸了摸头,好歹没有那么烫了。 她又重新换了帕子,给二爷重新擦了上身之后,可效果没有之前那么好,很快又复烧起来。 她这时想到了二爷身上的伤口位于腰间左右,她尽量的把二爷的身子稍微侧了侧,看下他的伤口竟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流浓,她只好拿出再拿出棉絮之类的,给他擦了擦伤口用酒精消了消毒,随即又给他重新包扎好。 大概是因为伤口太痛,二爷的眉头紧皱着,额头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嘴里不知道念叨的什么,可是光擦上身效果不算好,需要把下身一起擦拭才可以。 九娘一时犯了难,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过随意,这种事不如让小厮来做。 当她出门之后询问,小四厮们也是不敢上前,毕竟伺候主子之类的活做的好了有奖励,做不好了万一自己扒上什么罪名那就麻烦了。 二爷如今身体虚弱,他们可不敢贸然,搞不好自己的小脑袋都不能保住。 九娘也没了办法,只好回了屋子一做犹豫了一番闭上眼睛,帮二爷把下袍脱掉,然后轻轻的擦拭着他的腿部尽量避开某处。 然后擦拭到脚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手腕突然被攥住,然后抬眸,发现二爷不知何时醒了,虽然面色惨白,但是眼神却是清澈的,显然此刻是清醒的。 因为长时间的高烧,男子向来清俊的眼底已经布满了鲜红的底色,连忙攥住眼前陌生女子的手部,沙哑的问道:\"你是谁,来我房中做什么?\" 二爷低头努力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浑身沾满了酒的气味,此刻大概也猜测出来此人是郎中安排来伺候处理伤口的丫鬟。 因为高烧,他必须要进行物理降温,可是他不喜欢被女子伺候着,看见眼前女子淡定的松开了手。 九娘连忙解释:\"二爷醒了,您放心就是。奴婢是小小姐的乳母,是已经成亲了的妇人,您放心,奴婢伺候您绝不会有任何三心二意的想法。\" 眼前的乳母貌美如花,可二爷听了她的说法,却感觉到一丝异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到底没有开口。 二爷没有阻拦,九娘连忙继续给她擦拭着,手上的动作非常的轻柔,如同棉花拂过身上,感觉到了一阵酥软舒服,他索性没有再阻拦她,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照顾自己,心头不由生起了一股奇怪的悸动,想开口去拒绝却又舍不得这种触感的离开。 想到了眼前的女子是已婚的妇人,他努力把这个悸动按压在心头的深处,随即闭上眼睛努力的休养生息,很快又睡了过去。 待到次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烧稍微退了一些,整个人也有了点儿精气神,随即努力自顾自的坐起来,发现那个女子并未离去,而是在自己的床边又支起了个小榻,静静的睡了过去。 女子的侧颜格外的柔美,整个人笼罩在月光之下,如同天上的嫦娥一般白嫩光滑,身形也是格外的消瘦,可怜整个人蜷缩着,像个小兔一样恨不得让人捧在手掌心。 二爷努力想让自己的眼睛离开此处,却又不舍得,静静的凝视了女子一番,大概过了一刻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低下了头去,可是心头的跳动声越来越大,像密集的鼓点提醒着自己的失态。 二爷在虽然是在军营历练多年,可并非未曾见过漂亮的女子。 从前军营的兄弟若是练功练累了,时常去青楼会会这青楼里的美人,他嫌脏从未去过。 可是对于男女之事,他也并非全然无知,从前有人送了他春宫图,他看了一眼,大概也了解了男女之事的具体的一些知识。 可是尽管他了解男女之情,可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情,而且他心头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此生必定要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 因此若不是十足的喜欢,他断然不会让女子误会从而耽误双方的姻缘。 像如今这样心头有着浓烈的悸动之情,还是头一次。 若是寻常的丫鬟,他或许会放任自己,可是如今眼前的女子却是已经成婚甚至生育,他也知道自然没有可能,只能努力让自己压下心头的情感。 身旁传来响动,九娘连忙睁开眼发现竟然是二爷醒了,他面色苍白的盯着自己,直勾勾的像森林里的野兽,她一时觉得有些紧张努力舒展了一个微笑:\"二爷你感觉好些了吗?要是好些了,我连忙请郎中再来为您诊诊脉。\" 二爷沉默的点了下头,看着她就要离去,我心头上泛起了踟蹰,又接着说道:\"你休息片刻吧。等你休息好了再喊郎中来也不迟,我感觉好多了你放心就是。\" 说完这些话,他生怕九娘误会自己对她有情意,可是九娘要并未多想,以为二爷生性就如此体贴,笑了笑摇头:\"二爷您放心,奴婢不碍事,请郎中来给你诊诊脉,也好让侯夫人放心。\" 她也不顾二爷伸手阻拦的动作,自顾自的出了房门,二爷见状本想拦下她,心头的私心作祟,想保留一会儿俩人独处的空间,可女子却走得如此快速。 第116章 微服私访 须发灰白的老郎中提着药箱很快便赶了过来,他连忙搭手去诊脉,脸色沉静中带了丝隐弱的忧虑,可随着时间推移,面色稍霁,长长的舒了口气。 确定了二爷已无大碍,郎中放心的长舒了口气,随即笑着抚了抚长须,低声道:\"二爷如此也算康复,草民也放下心来了。只是二爷的病虽然好的差不多了,挨过高热这一生死大劫,想来不会再有什么大碍,只是仍旧有些后遗的病症,比如头疼、乏力等症候,不碍事,但需要二爷静养半年。\" 二爷倚在床榻上,紫罗兰色的厚厚帐幔遮住了他精有力的身躯,男子发如浓墨铺下,高挺的凤鼻翘而直,正如其人明镜清懿。 只是男子面色白如墙腻,透不出一点血色,包括薄唇。尽管已然脱离了危险,可还是看的明显,男子还需要恢复些时间。 听了此话,站在一旁的九娘也放下心去,连忙派人去请侯夫人和侯爷来,告诉这个天大的喜讯。 小厮像麻雀一般把消息传遍了各个角落,侯爷和侯夫人一听到,本来还在读着经书为幼子祈福,随即连忙匆匆的过来,连自己都顾不得,直接奔着二爷的院落而去。 二爷刚被九娘伺候着喝了碗苦涩的汤药,抿唇轻叹。他却听见门轰然被打开,爹娘一时全都涌了过来,一时有些感动夹杂着无奈,却也不忍心打断爹娘和自己亲热,只是虚弱的连忙安抚他们:\"没事的,爹娘,儿子很好,如今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高热退了,你们放心就是。\" 侯夫人笑着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的苦涩,随即摸了摸儿子瘦弱了一些的脸颊,连忙让人去小厨房炖碗老母鸡下的鸡汤和新鲜的牛乳来。 二爷见娘亲安排,也没有阻拦,在爹娘的陪同下吃完了整碗的黄鸡汤,也吃尽了有嚼劲的鸡肉,随即又饮尽了拿燕窝和红枣熬的牛乳。 侯夫人笑着看他喝完,随即又看向在一旁温顺低头的九娘,眸子里带了几分温和之意,笑着呼唤她上前:\"不必紧张,我知道多亏了你的伺候,二爷才能好的如此快。这样的话,想来你也不容易,就给你多两倍的月俸,然后继续回到从前的主子身边伺候就行,自然,也会给你放个假,总之你可以自己安排。\" 眼见面前温顺纤柔的女子就要离开自己,不知为何二爷心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伤感,他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只觉得心头更痛了。 他踟蹰片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弥补心头这点涩意,忽然想起了眼前的女子是侄女的乳母,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挽留她,而是看向她,面色颓暗的开口:\"儿觉得,她的功劳颇大,若无她,只怕儿此时此刻还好不了。为报恩情,儿子觉得也可以再多给她些赏赐和休假,也算是全了侯府的体面。娘亲,你觉得呢?\" 见儿子如此提议,侯夫人一时微愣,不过她也没有想到儿子是因为情感的事出此言论,毕竟儿子向来为人正派温和。 如今这样安排,不过是看女子付出的颇多,于是侯夫人连忙点头,安抚他:\"你放心,除了银钱之外的东西,到时候娘会给她再多安排些假期,再赏赐些时兴的布匹之类的,绝不会亏待了她。\" 九娘倒没想到要这么多东西,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二爷奇怪焦灼的目光中默默的退了下去,回到了丫鬟房间。 红儿终于见她归来,连忙焦急的上前盘问:\"二爷好些了?吗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也一直没敢问。\" 九娘连忙点了点头,重新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回答道:\"二爷也好的差不多了,因此我便提前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她即可就要前往小小姐的房间,正好,她也想白白嫩嫩的阿仙小姑娘了。 侯府上下的人都对她礼貌有加,尤其是世子夫人,见她刚伺候完二爷又来伺候自己的小闺女,也不忍心让她过于劳累,连忙催她回去休息。 九娘因此倒是得了许多的空闲,便辞别了一段时间前往胡家去看望爹娘。 在她出了濮阳侯府之际,却注意到了街上出现了衣着黄色将士的队伍,看起来格外夺目。 有关将士穿着等级,大历有着明确的要求。 地方上的将士穿的碧绿,以及银灰色兵甲,只有皇城内的将士才可以穿明黄色的军袍,着金色铁甲。 — 九娘顺着胡家村的道路走到了尽头的篱笆屋内,此时恰巧胡大爷和胡大娘正在煮玉米粥,眼见女儿回来了,连忙欣喜的看向她。 如今在侯府待着的这段时间,九娘脸上看的肉也多了,身子也更加白皙滑嫩了,整体更像一个千金小姐了。 在这陋舍中,如同仙女一般,在这小屋里竟敢让人不能直视。 胡大娘连忙拍了拍她的肩,笑道:\"瞧女儿如今在这侯府,看样子过的还不错,这样我也放心了。我和你爹生怕你在侯府里被人欺负,又见你生的貌美怕被里面的主子欺负,想告诉你若是实在赚不到钱不要紧,我和你爹打算把养的猪给卖了也能还得起钱。\" 九娘听罢急切的阻拦,顺便把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里面竟然有三十两银钱还有一些发钗和布匹,胡大娘见状连忙惊讶的问道:\"怎么这么多钱,做乳母不才一月就半两银子吗?\" 九娘笑了笑:\"您放心就是,这并非我偷来的,事情说来话长,我做乳母之外顺便还帮了一位贵人的忙,因此前后也特地被主子赏了些银钱。不仅咱们能还完欠下的账,还能好好的过一段日子,也不用把猪和鸭都卖了。\" 老两口子若是不吃不喝赚一年,也赚不下这三十两银子,眼见女儿攒的银子不仅可以在乡下还可以打一排新的篱笆屋,他们两个却不敢收。 胡大娘推脱:\"爹娘不要,你自己留着这些钱。待到来日找到亲生爹娘也是好事,若是找不到亲生爹娘,娘还想着你靠这些钱也自己有个傍身的东西过日子。\" 九娘点了点头:\"娘,您放心就是,我心里门儿清的很。\" 这段日子里,她并未停止寻找亲生父母,周边张贴的寻人启事她都有仔细看过,但并未发现和自己相似的人。 想起刚才路过街道,她看到了一群黄色的将士路过此地,却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士兵。于是,她连忙向二老询问了起来。 胡大娘和胡大爷哪里会懂这些呢,只是糊弄着想了片刻,说着:\"大约是贵人安排的人,也不要紧总归不会影响到咱们。\" 九娘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想想也是,与他们也无关。 平民百姓和这些贵人,能牵扯上什么关系呢,她兀自一笑,连忙跟胡大娘和大爷一起吃起了晚膳。 这边一派温馨祥和。 就在同样时刻的凉州城镇处,在最南方,一处隐蔽的二层小院内,成群的侍卫守着整个院落,连只乌鸦也飞不进来。 一男子长身玉立,看着开着的木窗,身后的侍卫跪地回复着打探来的消息:\"回主子,凉州城内并未发现任何有关贵人的踪迹。\" 男子仍旧沉默,安静了片刻后抬手,对着不远处的侍卫说道:\"不准放松,继续查看。\" 然后,侍卫应下后,连忙暗地里吩咐嘱托好了各地郡守,有关主子安排的事情,一定要确保查找到每一处地方、每一户人家,每个角落也不准放过,确保做到万无一失才可以。 一片黑暗中,男子静静握紧了手中的书信。 枉费他搜寻了这么多年,只有在这几日才收到了越德琛寄往越府的一封信中,提到了有关她的事情。 他看到,简直欣喜若狂,恨不得连夜来到凉州去寻找她。 他为了掩住朝臣的口舌,也为了平息朝臣的疑惑,甚至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没有在心爱之人有喜的时候陪伴在她的身边,甚至生产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这一切是他的错。 他的一意孤行,害得自己的心爱之人沦落至此,害得别人有机可乘,甚至害得她在生产的难关是还被人陷害。 生长子的时候,他尚有理由没有陪在她的身边,生幼女的时候他却没了理由自顾自待在宫里,甚至还带着名义上的妃嫔觐见了朝臣,一想到女子撕心裂肺的在房内生产,而他在宫中安静的等待什么也不能帮忙,他就觉得心头一阵痛。 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如何还在有脸面找她。 除却宫内的妃嫔和自己的亲妹妹勾结害自己的妻儿,他已经把心头的恨意发泄了出来,可哪怕已经把亲妹妹关进了牢狱之中,把贱人变为了最底层的贱婢,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依旧不能解除他心头万分之一的恨意。 不知道他心爱之人到底受了多少罪要忍受生产的痛,还要夺回自己的孩子,心头还压着可能被抛弃的惶恐,这都是他不好。 他竟然以为她一定会理解自己的想法,可怀孕有喜之人,本就心思敏感,自己怎么能想当然的,放任她一个人面对眼前的这些事情呢。 他恨不得随她而去。 经过多年的查探,他也只查探到了马车消失在了断崖附近,可是断崖下的河流处却没有查找到马车的任何踪迹,甚至也没有女子和孩子掉落的衣衫。 后来他派人发现被亲妹妹安排偷孩子的乳母晕死在了半道上,他派人抓来却也只得到了生下来的是个女儿的消息,具体的她和孩子却是是不知去向。 于是他只好绝望的派人带着成群的侍卫去峡谷下的河道搜寻。 既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至少会搜寻她和孩子的踪迹。 外头侍卫搜寻着,为确保唯一仅剩孩子的安全,他首先让人把腓腓抱进了宫里,堂而皇之的说立为了太子,再也不顾朝臣的冷脸,整个人更加薄情冷淡,面对朝臣提议的质疑全然反驳,当朝回怼,丝毫不给任何脸面。 为了立腓腓为太子,他甚至刻意让人重新修缮东宫,就是为了彰显腓腓太子无庸置疑的身份。 宫外的侍卫经过了几个月的搜寻,却也也没有在河道中搜寻到任何与女子和孩子相关的消息,不过确实搜寻到了女子掉落的一件小衫,确定是皇宫出的了。其余的并没有任何的线索。 河道的深处也的确藏着一具尸骨,可是尸骨也显然是去世两三年的白骨,自然并非是他要寻找的人。 在他陷入了完全的绝望和恐惧之中,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抚养着儿子,甚至有时都想陪着她和女儿一死了之。 他如此苟活于世有什么意思呢,可就在这样万般的绝境之下,一个消息的带来却让他黑暗的天空中瞬间照进来了一丝光亮,那便是此消息的传递,让他无法克制。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线索,他特意安排了一批血滴子分散到皇室宗亲和全城贵人的家族。 平日里的皇帝安排无非就是为了听权臣家中的隐私以及有无通敌的嫌疑,可落在他这里,就是帮忙查看有没有搜寻到心上人的线索,他也能掌握起来一起去查看。 越府和陈王府等人都是偷偷摸摸的去搜寻着她的踪迹,可是仍旧和自己一般是一无所获,见他们的线索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任何的根据和希望,他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可就在前不久的一夜内,越府却连夜收到了嫡长子寄来的信,说在京州之下的凉州,有寻到她的踪迹,甚至可以有八成的把握确定是她。 他狠狠的攥紧手中的信件,额头青筋凸起,他终于找到了她的线索了,终于不用这样浑浑噩噩又迷茫的在这世界搜寻了。 他正好借口着沿北方河道一路微服私访,他信不过旁人,而是来到这里亲自安排人搜寻。 他就不信真的有线索,还能搜寻不到有用的信息。 第117章 查到家中 炊烟袅袅升起,如美人吐雾,氤氲在了碧蓝的天幕上空。 九娘见爹娘又闲不住,借口村头林大哥家有点事,需要去帮忙,一大早做了玉米碴子粥、骨头面留给了她,自个儿吃了点酱菜和糙米饼子就去了,她是又心疼又无奈。 左不过老两口犟起来让人无奈,她也就随他们去了,只是想着还是想让二老歇歇,毕竟她带回来的银钱按理足够二老花了,还完了债算起来还能有点剩余,可老两口却是死活不肯收下,直言道让她自己留着才好。 她也只好留着银两,可暗地里买了鱼虾回来,想着给二老补补身子。 若是她没想错,大概是林大哥的妹子成亲,嫁的还是隔壁村的秀才,听说生的清正,学识又好,也算是良配。 村里人都敬佩读书人,尤其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因此一股脑乌泱泱的都去看和蹭个喜糖,只是她不愿凑热闹,也知自己生的格外出众,去了只怕扫新妇的兴,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家里比较好。 她等了一上午,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可过了那么久爹娘还没回来,她只好走出篱笆屋,沿着小路往林大哥的家中走去。 就在她前脚刚走出屋门,下一刻钟,一队士兵突然出现在了村落的入口处,每人手中都拿着个寻人启事的画纸,对照着仿佛在寻找某人。 一户一户的搜索,很快到了篱笆屋这里,为首的侍卫连忙呼唤起来:\"里头有人没,我们是官衙的侍卫,快点开门,我们要找人,若是不开门,小心我们硬闯进去。\" 谁料侍卫喊了那么多次,里头却安静如鸡,没有一个人回应。侍卫们面面相觑,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没有一个人说话,但都知道,这屋中之人应该是外出了。 看这篱笆屋也不会是有钱人家的住处如今正是秋收的时候,想来一家人都在田里劳作,因此一队侍卫连忙前往了下一处房屋的地方,具体距离林大哥的家还有三四户人家的距离。 九娘什么也不知道,只欢欢喜喜的站在林大哥家门外等着胡大爷和胡大娘出来,可等了一会儿,只等到陆续回去的其他村民。 终于,有人再一次外出,却是林阳。 林阳见门外的身影是九娘,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悸动,连忙笑着迎上去:\"怎么不进来喝杯家妹的喜酒,她正好还觉得村里人少了些,不如你来正好,胡家大爷、大娘也在呢。\" 见林大哥盛情邀请,九娘也不好再推脱,笑着走了进去,可进去却发现人貌似还有很多,人头攒动中她一眼瞧见了爹娘就坐在最里头的座椅上喝着喜酒,吃着菜,原来是入席了因此没有回家。 胡大爷胡大娘也瞧见了她,连忙呼唤她进来入座,上的都是些昂贵的肉菜,百姓平日里舍不得花钱买,如今二老见女儿来了,恨不得把所有的肉菜都夹在她的碗里给她补补身子。 对上周边人有些不善的目光,见猪蹄几乎都被夹在了自己的碗里,九娘哭笑不得,连忙把猪蹄夹回到了盘子里一些,笑着对胡大娘说道:\"娘,我在家时已经吃饱了,你放心就是,你和我爹多吃点就行。\" 女子的声音娇柔温婉,不远处的林阳听到了,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又端了盘用甜枣熬的糯米粥,递在她的座位上,音色温柔低醇,仿佛有万般的情意要诉说:\"九娘,我知道你不爱吃乱七八糟的油腻,因此特意给你端了糯米粥你尝尝,应该能入你的胃口。\" 九娘一听也不好推脱,连忙端起盘子尝了尝,味道确实好好,软糯中不失香甜,一看就是用了很好的糯米。 终于吃完了糯米粥,旁边却走近了个容貌不俗的少女,直白的看着她,不怀好意。 说容貌不俗,也只是不俗罢了,并不算绝色,眉眼中还算秀美,可总是觉得带了股算计哦小家子气,因此不算太过貌美。 九娘看着她有些分外懵逼,看向她柔声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胡大爷和胡大娘去后厨帮忙了,这里只有她孤零零的,没有熟人。少女咣当坐了过来,显然是不怀好意。 见九娘眉眼纯稚,仿佛天地间杨妃色的蓟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她生的这样貌美,老天爷真不公平。 少女气冲冲的开口:\"我来寻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我且问你,你对林大哥有没有情意,你必须说实话,如果不说实话,就一辈子无后而终。\" 见少女说话如此歹毒,九娘不免蹙眉,即使她脾气再好,也不愿搭理少女。她刚要离开,谁料少女一把拦住了她,更加嚣张的开口:\"不敢说?怎么,你是不是怕了,是不是喜欢林大哥?我告诉你,我和林大哥已经有了婚约,即使你喜欢林大哥也别做梦了,他将来娶的人一定是我,不会是你。\" \"我对林大哥,只有兄妹之情。\"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九娘愤怒之下,声音也高了几度,气愤的甩开她拦住自己身前的手:\"好了,满意了吗?我不喜欢林大哥,单纯只是把他当兄长对待,倒是你这样的人,也配不上他。\" \"你——\" 少女被怼的脸色青白,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一声暴怒的唬声吓一跳。 \"够了,青青,能不能不无理取闹,这样对九娘和我,你觉得你像个闺阁少女吗?\" 不远处,林阳面色受伤的看着青青,随即看了眼九娘,眸子半阖盖住心头的受伤和失落,神色冷淡的指着外头:\"青青,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或许我们的婚约,也是时候结束了。小时候定下的,或许从始至终就是个儿戏。\" \"你!\" 青青听闻此话,一脸不可置信,眼圈红通通的,哭泣着离去。 九娘见了这么一场闹剧也累了,刚想转头离去,却见了门口突然来了一群将士。 第118章 误会深深 村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连忙尖叫起来,整个场面乱做一团,为首的侍卫走了进来,大摇大摆的接过林阳递来的烧酒,痛快的喝了一碗酒,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林阳见官爷来了,小心翼翼的递酒来,见官爷痛快的喝了酒,长长的舒了口气,问道:\"爷,不知发生了什么,小人的妹妹今日成亲,是声音大了些,毕竟是喜事,还望官爷体谅。\" 谁料侍卫大大咧咧摆手:\"我们又不是歹徒自然不管你们婚丧嫁娶,只是如今来只吩咐你们一件事,若是见着画中的此女,一定要即使向官府汇报,若消息为真,赏银一百两。\" 赏银一百两。 此话一出,在场的百姓无不震惊,连忙起身就想凑近看看画像,就想着万一自己能见过画中的人,赏银一百两,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这么大的好事,自然要尽力看看。 众人凑近,拿着画像的侍卫也从身后掏出了纸,慢慢展开,谁料画上却被酒渍覆盖,只看得清人的身形,却看不清人影。 见状,为首的侍卫一脚踹到了男子,啪啪给了他两巴掌,一口唾沫淬到他的脸上:\"废物东西,把画儿弄脏了,让我怎么回去跟郡守大人交差,你知道吗,画里寻的人,是京州那宫里顶顶尊贵的人。垃圾玩意儿,贪酒罢了,还把画弄脏了。\" 就在刚刚,他趁机喝了杯喜酒,身旁男子也偷偷喝了村民杯中的酒,这可坏了大事,要知道这画的数量有限,且这是极为重要的差事,弄砸了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为首的男子越想越气,又往地上踹了两脚,随即愤愤离去,身旁的喽啰侍卫也跟随离去,弄脏的画儿就这么被丢弃在地上,仿佛被人嫌弃。 林阳长舒了口气,跑到门口:\"官爷们慢走啊。\" 送走了一群土匪般的侍卫,他连忙伸手招呼起其他人来:\"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放心就是,那些官老爷已经走了。\" 见赏银一百两的美梦破碎了,饭桌上的菜也没了刚才吸引人的力度,因此村民也只是再草草吃了几口就祝贺新人后离去。 胡大爷、胡大娘生性本分,也被刚才的事吓得不轻,连带着胸口窝也不舒服,于是吃完了也想跟随离开。 九娘本身对饭菜胃口就不大,跟随吃了些后也想离去,走到门槛处,看着在地上的画,鬼使神差的她拿了画起来带走。 直到僻静无人处时,她慢慢展开画,人像的面容的确模糊了,可她却清晰瞧见了女子鼻头似乎有颗小痣,可自己的小痣所在的位置几乎是一模一样。 想来,她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心头也猛烈的跳动,仿佛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很快,假期的时间就结束了。 辞别了胡大爷、胡大娘,九娘很快就回了濮阳侯府。 阿仙也变得胖嘟嘟的,看起来如同舒展的粉色团子,眉眼精致伶俐,唇珠如樱桃一般昳丽,比之世子夫人的美貌,过之而无不及。 九娘喂完了阿仙,就要抱着她去世子夫人的院中,走到小湖边却恰好撞见了侯夫人正在赏景喂鱼。 见是九娘抱着阿仙来,侯夫人闲适的表情瞬间有些拘谨,看着她,眸色晦暗不明,连忙让身旁伺候的嬷嬷唤二人前来。 嬷嬷连忙招手:\"夫人唤你来。\" 九娘乖巧的靠近,抱着阿仙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话,侯夫人连忙接过乖巧的孙女亲了她的小脸两口,随即看向九娘,审视了一番,假装随意的说道:\"远远的瞧着你过来,竟然瞧着,你和阿仙游有七分相象的容貌,如此,也是缘分。\" 虽然说是缘分,可侯夫人的神色却怪异,唇角紧绷。 九娘觉得匪夷所思,一头雾水,却也不敢询问此话从何而出,只是憨笑着摇头:\"小小姐与世子夫人生的相似,奴婢怎么敢和小小姐相牵连。\" — 侯夫人所住的是含光阁,所谓含光阁,当真是视线开阔亮堂,周边别无阻拦,碧树遮住了后院的一小片角落,婆娑树影。 世间一切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都是寻常。 侯夫人坐在太妃椅上,看着跪地的儿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愿多言。 世子很是委屈,在外他是威风凛凛的世子,在内他却是侯夫人的宝贝乖儿子,不敢忤逆娘亲半分。 可也不该这样被娘亲贸然误会,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就让他跪地想错,极大的委屈蔓延开来,他的脸上也挂不住好神色。 最终侯夫人也不忍心见他跪这么久,直白的开口:\"我就问你,你和九娘到底是何关系?你直接告诉你娘,别想瞒我。我知道,阿仙不是你和纯儿的亲闺女,说是从半道捡来的。我这人虽重门第,可阿仙和咱们有缘,你们认作亲闺女,凑成龙凤胎宣扬出去我也认了,可前提是当真是路上捡来的阿仙,可别是在外头和其他贱人生了孩子,你又逼着纯儿认下!\" 纯儿是世子夫人的闺名,人如其名,世子夫人生性纯善,侯夫人对着自己的儿媳妇极为满意。 世子愣住,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娘亲年纪如此大了,想象力却这么丰富,他和九娘才刚在侯府见面,如何勾搭上。 他欲哭无泪,摊开双手求饶:\"娘你就饶了我吧,要知道阿仙是我捡来的,真的半道从马车捡来的,九娘是嬷嬷选进来的,和儿有什么关系呀?\" 侯夫人冷哼一声:\"那我问你,你既然说阿仙与九娘都与你本身算没关系,那为何二人生的如此相似,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嗯?\" 世子叹气:\"长相相似多正常,母女、父子,陌生人也有相似的呢,等等,九娘和阿仙...\"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捂唇,瞪大了眸子:\"娘,等等,刚说起九娘和阿仙,你觉得她们容貌当真很相似吗?\" 侯夫人点头:\"那是自然,老婆子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想起宫中有关的传闻。 断崖、马车、贵人、婴儿,一系列看似不可能同时找到的事件串联起来,他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好像突然发现了个惊天的大秘密。 第119章 终于相见 世子爷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也顾不上眼前等待着自己回答的娘亲,匆匆起身作揖:\"娘亲,儿还有要事处理,至于九娘和阿仙的事,我自会在之后的时间里给您答复。\" 他起身就要回到书房,他连忙研墨执笔,把所有的事情打算报告给远在京州的圣上,或许,可以歪打正着。 可是凉州距离荆州距离非常的远,虽然名为毗邻之地,但中间隔了条护城河,靠人力难飞速传递过去。 他也只能把信密封好,让侍卫递给驿站,通过快马加鞭的形式寄到京中皇城根儿下。 当日宫中贵人失踪的具体消息其实他听到的并不多,因此算不算确定九娘就是真的—失踪许久的越太妃,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但具体算起来,到底有着七分的可信度和确定性,可以要可以搏一搏,试一试。 万一真的是,这便是侯府晋升的好时机。 侯府与世子爷显然也并没有意识到裴宴礼已然来到了凉州探查失踪的真相。 两方一来一往,正好错过了这一段绝佳的好时候,等信千里迢迢到了京州,却知天子不在京州,再辗转回到凉州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月的时间有余。 在凉州探查画像之人的期间里,裴宴礼安排了郡守交待下去,让侍卫们绝不能停歇,必须亲力亲为的到各个村庄城镇上询问有无见到寻人启事上的女子,可如此细致的暗地搜查,结果却是——他们这么多人全都是一无所获。 裴宴礼料事如神,贵为天子,却不知道从前往胡家村的侍卫怕自己受到惩罚,并未说出画像有染询问无果的事情,而是支支吾吾的说着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因此错过了一处的地方,就全然把真相悄悄的落下了。 自从世子有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猜想之后,他也不顾侯夫人的多番询问,而是偷偷和世子夫人说了此事,两人都十分震惊,因此暗地里也安排了嬷嬷一定要多观察九娘的行踪。 其实对九娘的容貌他倒不算十分可疑,毕竟绝色美人出自普通百姓家庭的也算常见,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的贵太妃要自己沦落到这里还要去做侯府小姐的卑贱乳母。 在他的思维和逻辑里,哪怕是被人追杀再回到皇宫中,也会比在这里屈居的做一个没必要的乳母受委屈强。 一个曾经做过贵妃的人,真的愿意屈尊留在侯府做一个乳母吗?除非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是皇上并非无情,也想寻找到两人的踪迹,要是带着孩子回去,飞黄腾达岂不是更好? 因此嬷嬷刚有点儿的逻辑,立马又断了,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嬷嬷也在近处好几夜观察了九娘,可她观察着观察着,却发现除了喂阿仙吃了奶之后,还有什么其他事能做的。 比如便是日常做清洁消毒之外,再进行倒卖。 除此之外,她就是和红儿常常聊天,或者是聊起了二爷时常鼓励红儿去探望二爷。 没查探就不要紧,一查竟然发现九娘身上没有什么异常,有异常的却是二爷。 世子听了默默无奈,他竟然才发现了自己的亲弟弟竟然对九娘有了异常的心思。 话说回来,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是妈妈正好吃了上午饭去安排九娘喂奶,顺便观察她做了什么事情。 谁料嬷嬷却见了小厮鬼鬼祟祟的在别院外,手里似乎还拿着些东西,他连忙侧身看了小厮一眼。 嬷嬷还以为是小厮和里头的丫鬟有意思,互相勾结。 要知道在侯府里虽然主子们十分温和,但是规矩也是严谨的,不准私相授受,也不准忽悠主子安排的是,若是丫鬟有了身孕事情闹大了,对主子们的名誉不也不好。 况且嬷嬷还以为是小厮是和里面的丫鬟还有所勾搭,语言之间也是十分的严厉,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小厮竟然也委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委屈说道:\"嬷嬷你别怪我,我是我家二爷派我来询问事件的。\" 二爷? 嬷嬷还以为这些时间内二爷又犯了病,连忙问道:\"二爷又病了如此大的事,怎么不上报呢,若是上报夫人也处理了。你们要安排九娘去伺候二爷,就光明正大的安排便是,怎么在这里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成何体统!\" 谁料小厮却摇了摇头,轻轻低下头来,小声的说道:\"这就是我家主子悄悄的,让我给九娘送来的东西,嬷嬷求你也不要声张。\" 嬷嬷实则半信半疑,并不相信小厮的话,还以为他暗恋九娘,夺过木盒打开,结果却发现木盒里的东西竟然是一枚发钗。 玉质瞧着十分温润精美,绝非一个小厮能买得起的金贵物件,必然是二爷花重心买来的送给女子的。 嬷嬷有些难理解,她是知道九娘前些日子救了二爷一次,可九娘到底算是已成亲的妇人,二爷这样做实在有失妥帖了点儿,竟然带了一股子颇为暧昧的情谊。 暧昧? 嬷嬷正匪夷所思的时候,突然眼睛一睁,心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就她而言,依然是知道送女子发钗是暧昧的事,可二爷却固执的错了。显然是有意的。 莫非是二爷对这九娘有情意? 可,可二爷应该知道九娘是已经生育过的妇人呀! 怪不得,这次众人说了二爷当时还不愿意九娘立刻离去,原来是二爷在九娘照顾他的期间,也有了对她的暧昧感情。 这么来说,一切的怪异举止也都说的上来了。 嬷嬷在得知了这个惊天大秘密,也顾不上在观察九娘,连忙连滚带爬回到了世子爷那里,告诉了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这一惊天大秘密。 世子爷坐在正厅,听着嬷嬷的话又气又恼,他没想到自己的蠢弟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栽到了一个已婚已育的妇人身上,还是个身份可疑的妇人。 如今世子也顾不得观察九娘了,毕竟其他的事再重要,也不如自己亲弟弟的婚事和人生大事重要。 他连忙让人请来了了二爷。 二爷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为何哥哥对寻找自己如此急迫,似乎也没什么大事。 待到他来自了世子的住所,看到哥哥有些青白的脸,有些关切的询问起来:\"不知阿兄找我有何事?\" 世子爷没个好气儿的看着他,见到亲弟弟这个脸就感觉气不打一出来,连忙冷下脸来问他:\"我问你,你这些日子到底干了什么事儿,有什么事儿别想瞒着我,你自己亲自开口,一五一十的向我说来,不要隐瞒。\" 二爷看着在自己面前高大威猛的世子殿下,想到了阿兄从前的厉害,眸光闪动,却还是犟着嘴说道:\"阿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感觉身子还是受了伤有些虚弱,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世子见他磕磕绊绊的解释,见他又心虚的就要离开,才冷笑一声,连忙喊住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女子到底生了什么心思,她如今是已经生育过的妇人。若是你喜欢明媚容貌出众的女子,哪怕是平头的丫鬟我也可以主动给你纳来。可你要知道,九娘是已婚已育的妇人,尚且有夫君和孩子。你若是有了心思,是万万不可以的。别说我不愿意,就算是娘亲和爹也不会同意你的。\" 见哥哥说的十分严重,二爷才转过头来,他没想到哥哥竟然真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虽然他并不知道此事是如何泄露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彻底承认了:\"阿兄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对九娘有了深深的情意,我不管她是否已成亲已生育,我只知道她过的不幸福。她过的不幸福,我自然会想办法救她脱离苦海。别人能给她的,我自然能给她。别人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为何不可?\" 世子见他如此执着,气不得一处来,简直就想扒开自己弟弟的脑子里看看它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世子无奈,再次劝说二爷:\"你刚才说你知道九娘真实的身份吗?你看她的容貌,看她的谈吐,你真的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妇人吗?我实话告诉你吧,她的身世贵重,你我都不能沾染,待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你不要再骚扰了。\" 世子也不懂二爷执着于九娘图啥,可还是连忙让人把他看管着,不让他靠近丫鬟们所在的房间。 二爷见此,也只能无奈的在床榻上继续养病疗伤。 一切的插曲悄然的发生,可九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时常去外面倒卖绣品,因此也就知道城中的士兵巡逻的越来越严了。 可是并非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好像是寻找些什么人。 如此大动干戈的,想来必定是位贵人。 — 也就是在半个月后的清晨后,濮阳侯府收到了金京中有关天子不在的来信,同时也在郡守府处,见到了天子的面容。 世子连忙跪地匍匐,诉说着自己一切的发现。 位于烛火明光中的天子虽然面色淡定,可是世子却见他长长的指节紧紧的攥住了。 他便知道,自己说的事,可能十有八九便是真的,连忙口头说道:\"皇上,如今此女子就在我的府中,您大可去看看是否是要寻找的人。\" 在上的男子身着淡黄锦袍,哪怕是颜色比较素一点了,却还是瞧着贵气,清晰暴露的面容也显得清雅俊秀。 裴宴礼坐着,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的步伐急匆匆的。 好像天上雷声,又好像密集的鼓点,带着莫名宣泄的意味,甚至世子跟在后面坚持着,也跟不上天子签字的步伐。 几人到达濮阳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浓墨一般。 裴宴礼此次来到侯府处,并未带太多人,只随身带了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然后让世子随从,几人很快到了门口。 裴宴礼不愿面见到侯爷和夫人,因此只能从侧门进入,这里可以直通九娘所在的丫鬟房间。 九娘给阿仙喂完奶之后,就刚要打算回房间休息了。 谁料嬷嬷却是急匆匆的赶来,满头大汗,连忙催促她:\"九娘你就去吧,我们夫人寻你你自然是有要紧的事,千万别耽搁了。\" 她知道世子夫人并非是无脑到无理取闹之人,若是寻找她来,必定是当真有事。 因此九娘也没有怀疑,于是连忙起身穿了鞋袜之后,又匆匆跟随着来到了世子夫人的院中,那里原装的灯火通明,如今却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晚。 她低着头走到了院中,低头却听到了世子夫人的说话在左侧。 那么正前方的人是谁呢? 世子夫人的声音并未从中厅上传来,而是用从左侧的位置发出的,九娘连忙抬头观察四周,和男子满眼冷意的目光对上。 在高堂上的男子他一眼就望见了面前的人是谁,只觉得心脏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伴随着一阵剧痛传来,她忍不住回答问题,且摔倒后捂住胸口,激烈的粗喘起来。 世子刚想询问皇上九娘是不是要寻找的人,却见天子如此激动的倒在地上,自己说的这些仿佛是犯了罪一般。 可是她也有错,不该撒谎的。 眼前的一系列变故把世子夫妇二人打的措手不及,可他们在眼前的这一场景也过了九年,九娘就是天子要寻找的人。 谁料,九娘却突然胸口猛痛,犯起了哮喘。 九娘蜷缩在地上面色惨白,感觉胸口喘不上气,眼前的视线也模糊。 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俊秀男子,仿佛是世家贵公子,可是不知为何,他抱着自己却喊着陌生人的名字。 男子似乎喊的是因因这个名字。 听起来,她感觉如此的熟悉,仿佛当真应该是属于她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剧痛随之袭来,九娘缓缓闭上了眼,不顾身旁男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唇色也因喘不动气而变得苍白。 第120章 无言以对 众人只见一黄袍男子赫然穿过连廊,与赶来的郎中正面相对。 郎中提着药箱,正风尘仆仆而来,却与贵人撞了个满怀,连忙作揖行礼:\"草民参见贵人,不知是——\" \"快看看她。\" 貌比何晏的男子面色焦急的看着怀中喘着粗气的女子,眉眼间俱是伤意与急切,整个人像是宕机的引擎,脑子已经短路了,只待爆炸。 他什么也顾不得,只重复一句话:\"救救她。\" 他无法再忍受生离后,又是死别。 郎中连忙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女子,随即挥手:\"快送进屋里,似乎是哮喘犯了。\" 郎中跪在床榻边,连忙替九娘施针,却见女子喘息未定,又加了头顶悬针才慢慢使她平息了下来。 见身旁男子眼神如火,直直的凝视着一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郎中抹了把紧张的汗,起身收了针具:\"贵人放心,小娘子只是哮喘犯了,想来是劳累过度的原因,休息几天就好了。\" \"劳累过度?\" 裴宴礼长眉蹙川,眼底飘过丝冷意。 谁舍得让因因劳累? \"行了,你去领银钱吧。\" 裴宴礼挥手让郎中退下,摸了摸九娘安静的面容,轻柔的吻了吻她的眉心,替她合了被衾,随即出门。 他此番来,还带了日常伺候她的福娘来,只是女子尚在客栈中还未来到。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事要处理。 见九娘在天子面前骤然晕倒,世子爷的心里慌张的几乎要晕了过去,与世子夫人对视一眼,随即主动跪在了院中,等待天子的审判。 天色暗了下来,葱茏树影下挂了黄皮的灯笼,流光溢彩的,似冷刀子的寒风中晕了点明月生暖色。 世子跪着,却见脚下的路尽头出现了长长的影子,灰石的地砖看着更加清晰了,他匍匐着,尽量把头低在最低。 男子略过他,沉默的坐在了正堂上。 空气中,只有佛珠转动的声音。 众人以为天子信佛,只有阮沉知道——佛珠响,杀意起。 天子早不是从前敦厚守礼的太傅,而是杀伐果断的君王了。 空气中静默良久,世子头低到了不能再低,他害怕的颤抖着,直到听见了天子的声音。 \"她...在这濮阳侯府中到底受了多少委屈,累成这样。\" 裴宴礼说的话,语气还算温和,却实则冷在了骨子里。 世子连忙抬头,世子夫人先她一步开了口:\"回皇上,这九娘在侯府上是乳母的职位,自然累苦了些,臣女和夫君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呀,太妃娘娘驾到也没同我们提过,只说是普通百姓人家。\" 世子夫人这话说的不假,可天子却不信。 他摩挲着佛珠,忽而想到了什么,冷眼睨着世子:\"朕仿佛记得,你同朕提起孩子,你在断崖对面官道延伸至南安镇的路上,发现了辆废弃马车,上面裹着个婴孩。\" \"是。\" 世子连忙回答:\"是带了龙徽纹路的马车,且婴孩为女婴,皇上可要见见?\" 裴宴礼思忖片刻,点头:\"见,且唤郎中来。\" 世子沉声:\"微臣这便去准备滴血验亲的东西。\" 他明白天子的意思,无非是滴血验亲,看看是否是天家子嗣。 阿仙很快被抱了过来,小小的孩子生的比菩萨座下的仙童还要美几分。 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娘亲和爹爹都跪在地上,于是她也学着爹娘的样子想要靠近地面,伸出藕节般的小胖胳膊笑着,意思是想让爹娘抱她。 可世子守着天子,自然不敢抱她,只让乳母把女儿抱近给天子看,随即乳母把小小姐抱到了天子的眼前,随即世子眼睁睁的见了天子伸出手抱过了女儿,神色审视。 天子没有说话,可眉眼间却逐渐变的柔和了几分,看着眼前嗷嗷待哺的婴儿,再看着她温柔秀美的容貌,虽然还没有长开,却隐约能和一张美人面重合了。 这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毋庸置疑。 否则不会生的如此相似,这眉、这眼,这鼻子。 到底郎中亲自把滴血验亲的东西拿了过来,下人们还是按照流程进行了滴血认亲,两根针取二人的两滴血。 直到看到碗中的两滴血从互不相容,到完全融合了一起,他眼底的寒冰也彻底化开了。 这是他的女儿,也是因因的女儿,是他们共同的女儿。 自己的亲生女儿隔了一年之久才与自己相见,到底是他的遗憾。 好在女儿看样子应该过得还不错,穿着绫罗绸缎的小衣裳,也算是没吃太多苦,只是可惜了因因受苦受累了这么久,竟然做了女儿的奴婢。 可是他思来想去也不知为何远古,因因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也罢,说明她不愿再见自己。 可是为何也不与女儿相认呢? 不过再多疑问,还都得等她醒来之后再说。 第121章 相处陌生 九娘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世子夫人的房间中,吓的她连忙弹射起身。她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紧紧地攥住,心脏不能呼吸,所以整个人都晕厥了过去,好像陷入了一块虚空的白色世界当中。 入眼的是上好楠木做的全套家具,床榻是千金龙凤床,帐幔是名贵苏绣的,样样都不是凡品。 可是她哪怕生病昏厥了,按理说也应该躺到丫鬟的房间里,为何会躺在世子夫人的房中呢? 还有最后那个抱住自己的男子,到底是谁? 为何他如此撕心裂肺的喊着陌生的名字,好像是直直的冲着自己呐喊。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呼喊声。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把九娘带走。还有,阿兄你为什么跪着,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要挟你。他如何能接受你的跪拜大礼!我听说九娘她晕倒了,我想进去看看他。\" 随即另一个声音也传来了,是世子爷的声音:\"你放肆,座上的自然是你招惹不起的贵人,赶紧给我出去,还有九娘的身份你也沾染不起,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快别在这儿闹事了,赶快出去就是。\" 什么叫自己的身份二爷沾染不起,九娘越听越糊涂,双方好像说的好像的确是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的身份不就是乳母吗,怎么又和贵人扯上了关系呢? 九娘艰难的起身走出屋中,看到为首的男子刚要跪下行礼,男子却连忙看着她激动的走了过来,扶起了她,轻柔的说道:\"身子才刚恢复了些,怎么不好好儿的在床上躺着,我来看看咱们的女儿,你也来瞧瞧,生的确实像你。\" 男子的语气里夹杂了丝小心翼翼。 什么叫咱们的女儿? 九娘就能看着他,仿佛眼前俊美的人疯了一般,可是眼前的男子目光清澈,说的话好像就是事实一样。 可是...他抱着的是小小姐,是世子爷也与世子夫人的女儿,与自己有何关系呢? 九娘犹豫了片刻,看着眼前的是贵人,到底没说出心里的真心话,而是旁敲侧击、委婉的说道:\"贵人,您是否是认错人了?我叫九娘,是小小姐的乳母。\" 裴宴礼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的褪去,整个脸仿佛覆盖上一层寒冰,随即他把女儿抱给了乳母,紧紧攥住眼前女子的双肩,把她拖回了屋内,一把摁在了墙上。 \"你就这么恨我,嗯?甚至换个身份假装失忆,也不愿意与我相认。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即便是不愿与我相认,怎么也不愿认女儿!\" 裴宴礼越说越激动,眼底湿润的红,额间的青筋凸起,指节泛着力气变成灰白的颜色。 随即他恶狠狠的吻了上去:\"就算你不想承认我,就算是判人死刑,也不能一次判了。你为何不听我解释就要带孩子离开呢,你不要我,不要女儿,难道连腓腓也不要了吗?\" 他的唇齿间蹦出这个名字。 一听到这个名字,九娘的脑海中瞬间闪现了一个面容俊美的小男孩,心间瞬间一痛,头也跟随着痛了起来。 仿佛这个人也是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甚至比眼前的男子也重要。 九娘看着他的眼神迷茫,却抵挡不住他的亲吻。 更奇怪的是,面对男子的亲吻,她并不觉得陌生和排斥,只是随之而来泛起的酸麻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于是连忙推动着男子的亲近。 \"你说的腓腓,是一个小男孩儿吗?\" 趁着推开的间隙,九娘连忙问了起来,裴宴礼看着她,无奈的笑了一下:\"因因,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吗?咱们的儿子自然是男孩儿,还能是什么即便是你生气,也不该跟孩子置气。确实,我爷知道当年是我的错,你怎么惩罚我都好,怎么能假装不认识孩子呢?\" 九娘听了他的话,越来越糊涂。 只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十分熟悉,一定是相识的人,看样子应该他也是没有认错人。 可是听男子的话,好像当年是负了自己一般,她的心头泛起了一股酸涩的意思,有些害怕和无助。 她摇摇头:\"奴婢并没有说谎,奴婢确实是失忆了,从前的事一概不记得。我只知道自己是在断崖处的一处道路上被现在的爹娘捡了起来,为了还债因此入府做了小小姐的乳母?至于小小姐也纯属是偶然碰到的,你说她是我的女儿,那想来是母女缘分吧。\" 她一向喜欢小小姐,如此开考,早有预兆。 看到她提起了在断崖处磕上了头,紧接着失忆又做了奴婢,裴宴礼心间泛起了一股又一股的痛意,像海浪一样,让他几乎窒息到根本就无法呼吸。 他曾经是想过,因因在逃难流浪的期间,可能会遇到许多的挫折与困难,但是却没想到如此直观的感受时,心头仍然感觉到了密密麻麻的酸痛。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因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折难,这些——都是他带来的。 他一时松开了手,没再多言,整个人笼罩在黑暗的沉默里,让人看了不禁觉得怜惜与可惜,包括此时的九娘。 九娘一向心肠柔软。 她知道夫妇之间即便是有误会,也不应该到了阴阳相隔再相见或者是完全断绝,况且听男子的意思,他们之间应该还有个儿子。 九娘也不是心狠的人,于是看着他走近了几步,然后开始劝导:\"我并非是怪你,我想我从前或许生气,但也并非想和你完全断绝,只是出于危机考虑才会想办法离开,你不要太自责。\" 听到九娘的话,裴宴礼的心头生出了一抹微光,随即又沉寂下去:\"是我对不住你,到底是我当年做错了事,只是...难免身不由己。\" 九娘摇了摇头,看着他,一时相对无言。 毕竟即便是知道眼前的人,或许也是自己的心悦之人,是至亲的夫君。 可是失忆了,过去所有的事情发生了,她也很难一时再生出亲近的意思。 不过还是考虑到孩子的原因,她还是说道:\"我愿意跟你回去,只是希望不是以你娘子的身份陪伴在你身边。你给我些时间,我想去看看腓腓,我们的孩子,也想自由自在的带着女儿生活。\"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失忆之前是什么样的身份,可是绝不会喜欢这四四方方的院墙,四四方方的天,而是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次还是她如今心中所想的愿望,她本就是天上的雁,而非是养在鸟笼里的鹦鹉。 裴宴礼听到眼前的女子愿意跟着自己离开,心里底的亮光瞬间沸腾了起来,连忙应声:\"好好好,我虽然不会阻拦你,允许你自由出入,只是出去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安全,带着我给你安排的仆人也好保护你们。\" 九娘听到她答应了,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于是又想到自己和他的身份,看着男子的衣袍,显然是世家贵人。 于是她好奇的问道:\"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我呢?\" 裴宴礼眼里神色难辨的拿出了龙纹玉佩:\"因因,朕是天子。\" 第122章 相处尴尬 两人无言相对时,谁料二爷面色惨白如纸,看着为首的男子抱着九娘,一时凝噎。 他也清晰的听到了男子口中的\"天子\"二字。 二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狂热的状态,仿佛自己看到的眼前一切都是幻想,所有的都是假的,唯有自己才是真的。 他不敢相信为何九娘会突然变成贵人,眼前的男子也突然成了贵重的天子,同时也是九娘的夫君。 这一切一切都太令人咂舌了,他如何能反应的过来呢? 世子爷历经了许久的事,反应的却极快,连忙把二爷拉了回去,随即摁着他的头往下跪地匍匐,同时唉声开口:\"皇上,您带贵太妃回去便是。微臣等人,自会去大理寺受应有的刑罚。\" 世子的脑子果然机敏,他知道自己若是在九娘面前认错,女子生性纯善温和,必然会替自己说话。 果不其然,九娘因听见了世子的说话,突然间反应了过来,连忙看向了裴宴礼,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世子殿下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我也不能得到这些银钱还给救命恩人。侯府里的人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如放过他们吧,其实我在侯府中过的还算不错,侯府上下都对我很是温和,他们实在没错呀。\" 裴宴礼怎么能不知道世子爷的心思,此人居心叵测,心机深沉,可是因因却生性纯良,因此替他出头。 不过他思来想去,如今因因和孩子都安然无恙,他也不愿和这些人再过多计较。 随机他一把抱起她来,然后让乳母抱着阿仙离开了侯府,临走之前才撂下冷冷的一句话:\"你们好自为之便是。\" 所谓好自为之的意思,也就是全然放过了世子爷以及侯府中人。 这让世子和侯府上下连忙松了口气,而匆匆赶来的侯夫人和侯爷却什么也没见到,只见到自己的儿子跪在地上瘫软的流了一头的汗。 九娘被男子温柔的抱在了马车上,她有些不适应,刚想开口说话,谁料裴宴礼却看着她,有些疲惫的捂住了她的唇,靠在她的肩上:\"先让我休息一会儿吧,我太累了。\" 这几天来他连夜寻找因因,因此耗费了极大的心力,中途还要披京州连夜送来的奏折,整个人完全没了精气神。 刚才他经历了子番大起大落的心态,既便是再好的身体也疲惫不堪了。 九娘见状连忙闭嘴,安静的任由男子靠在自己的身上,随即见乳母中的阿仙有些害怕,把即将要哭起的孩子连忙抱过了来,哄着她。 阿仙见到了熟悉的人在眼前,才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 父女二人生的如此相似,睡的姿态也如此相似,九娘一时看迷了眼,竟然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 马车逐渐行驶到了凉州城的边界,九娘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和认养的胡家爹娘还没告别,于是连忙的喊醒了裴宴礼,想让他让马车行驶到胡家村,给自己一个告别的机会。 裴宴礼在马车的颠簸中还睡的迷迷糊糊的,见因因企图唤醒自己,于是自己猛然的清醒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见因因着急的想要下车,他连忙握住他的手,忧心警惕的看着她。 生怕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消失,连他的声音也带了焦灼的尾音:\"你到底要去哪里?\" 九娘见他醒了,于是连忙回答道:\"如今就要离去,我想见见我的养父母,毕竟是他们救了我,也算是我和阿仙的救命恩人,若是就这么不告而别,也不和他们说一声,难免显得我有些丧良心了。\" 听到九娘这么解释,裴宴礼也没了理由阻拦,可心头还是害怕紧张,面色不显,松开了手淡淡的回答道:\"那你便去吧,我也不会阻拦你。\" 九娘得到同意,连忙和马夫说清了胡家村的具体位置,随着马夫扬鞭一打马匹的背部,车子也转换了方向,渐渐往胡家村的方向驶去。 马车很快就停到了胡家村的附近,九娘抱着孩子一把跳下了马车。 她刚到胡家村的门口,就看见爹娘外出耕地回来,几人正好撞上。 看到女儿来了怀里还抱了个生的如此精致可爱的孩子,胡大娘心里头有些诧异,却还在笑着迎了上去说道:\"怎么回来就回来,还抱了个孩子,这是谁家的娃呀,生的可真俊。\" 九娘抱了抱怀中的阿仙,随即笑着说道:\"娘,这就是我的女儿。我这段日子已经找到我的亲人们了,我已经有了夫君,怀里的这就是我当年生下的女儿,我特意抱来让你们看看。\" 胡大爷和胡大娘对视看了一眼,原来女儿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那么下来离别也就近在咫尺了。 胡大娘有些不舍的看着女儿,眼底突然湿红,随即还是强忍着悲伤,抱了抱阿仙,然后看了马车一眼。 \"九娘,你既然找到了亲人,就不用惦记我和你爹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只是娘有些舍不得你,不如等吃了饭再走?\" 见胡大娘这么说着,九娘又何尝忍心离开呢,她也强忍住泪水摇了摇头:\"娘,我们回家的马车就在一边,若是赶路太晚的话,想着夜里不安全。还有,娘我特意回来是为了准备银钱给你和我爹。你们也别老是在外头耕地了,拿着钱好好养身子就是。然后再给大哥好好买套屋子,你们住进去颐养天年,或者让大哥开个铺子,你们也不要这么劳累的干活了。\" 胡大娘见九娘一下子拿出了这么多的银钱,于是连忙推脱了回去,劝阻道:\"这些钱你留着,便是你自己留着也得用呢。无论再怎么富裕,哪里还有钱少的呢。我和你爹守着这个篱笆屋我们清茶淡饭一辈子,根本不需要这么的多的银钱,你放心就是了。再怎么说,你大哥也不会饿死我们老两口的。\" 九娘继续劝着:\"你们也得为大哥考虑,我哪怕就让人放了一半,你们收到了也行啊。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大哥和他的孩子考虑,万一将来孩子们要参加科考呢?自然也是需要钱,包括赶考的钱,所以就留着吧。再说,爹娘,我也会是回来看你们的。若是大哥以后赚了钱,再还给我也不迟啊。\" 听到九娘还会回来看自己,胡大娘心里的悲伤才减轻了一些,眉头微动,期盼着看着她说道:\"以后到了自己的亲家里,后来往家里回个信,我和你爹也放心。以后有时间了就会来看我们老两口,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好喝的。\" 几人又絮叨叨了一番,直到天快暗下来,马夫开始催促九娘,她才依依不舍的回了马车上。 裴宴礼其实在马车停着的时候,他就已然清醒了,可是之所以不下去的原因,无非就是不想亲眼看着心上人对其他人表露出怀念和不舍之情。 他的心头本就五味杂陈,更不愿看到眼前一幕的发生。 他想的很清楚,若是因因一旦有想回头的想法,他一定会派人绑她回去,绝对不会放手的。 他知道因因的心里渴望要自由,可是若是他没有了因因,对他而言,再大的自由也是囚牢。 他没有办法。 他没有回头路了,因因是他的佛。 第123章 腓腓伤心 京州的天一如往常的碧蓝如洗,无人注意到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入了皇宫内。 勤政殿所有的奴才几年前就都换了一批。 自从之前的事发生后,裴宴礼考虑到要把腓腓接进宫里亲自抚养,他为了避免其他人乱说话,影响腓腓,他索性直接换了一批新的不知情的宫人伺候着东宫太子殿下。 按理说,或者说按照大历历代的规矩,作为太子是应该住在东宫的。 可是他念着腓腓已然没有了母妃陪在身边,也决定亲力亲为照顾腓腓,因此一直和太子在勤政殿同吃同住。 一时,东宫风光无两,地位无可撼动。 可自从得知父皇归来,腓腓本来非常高兴,他连忙从御花园玩耍的小路上来到了勤政殿,只想要见裴宴礼,可是却见大门紧紧的关闭着,他有些疑惑不解。 李郑在门口守着,刚才他正好瞧见天子抱了一个女子归来,看着女子露出的半边脸,他整个人陷入了极大的震惊当中。 这不赫然就是越贵妃吗? 可是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悄悄的让宫人也必须缄默三尺,绝对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 其中,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太子了。 李郑看着有些伤心的太子,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的母妃和他的父皇都在里头,因此没什么好伤心的。 他连忙安抚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稍安勿躁,皇上在里头正忙呢。等他忙完了,自然会出来见您的,您放心就是。\" 听到李郑这么解释,可腓腓却还是半信半疑,毕竟父皇哪怕从前有正事忙碌的时候,也会来看他,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把他留在外头。 难道是爹爹有了新的妃嫔和新的皇嗣了吗? 他知道,父皇这段时间一直在宫外,似乎找什么人,让他好好的待在宫内。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就像被抛弃了,如今看来好像噩梦成真了。 腓腓失落的低着头,李郑实在是不忍心见太子这样难过,于是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试探性的问道:\"皇上,太子殿下求见,让他进来吗?\" 过了会儿,里面随即传来了淡淡的男声:\"让他进来吧。\" 听到父皇让自己进来,腓腓连忙从悲伤的情绪中剥落开来,整个人欣喜的连了勤政殿,想参见父皇。 随即他走了进来,谁料却没有在正堂处见到父皇,随即在内室中传来了声音,他连忙走了过去。 可是他慢慢走向内室,却见父皇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柔弱的女子,他瞬间感觉如坠入冷库当中,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 父皇不爱自己的母妃了吗?也不爱自己了?所以找了其他女子。 女子露出了半个头,腓腓看着眼前的女子,刚要开口说的话瞬间停在了空中,随即他瘪着唇,显然就是要哭泣的样子。 看着小男孩儿可怜巴巴的模样,九娘有些欲言又止,随即她茫然的看向了裴宴礼,无声的询问:\"夫君,这就是腓腓吗?\" 可是裴宴礼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随即让腓腓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你还认识她吗?\" 腓腓委屈的点了点头,亲切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不敢迈出那一步,而是可怜巴巴的低下头说:\"儿臣认识她,她好像是娘亲,可是娘亲不是不在了吗?\" 小孩子哪里知道人死也有假死之说呢。 他只以为娘亲去世了,就是真的去世了。哪怕遇到了再像的人,也是假的。娘亲就是不存在在人世间了,他认为眼前的女子只是长得像娘亲,实则不是。 谁料裴宴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抱住儿子他郑重的开口:\"腓腓,她自然是你的娘亲。娘亲并没有死,她只是失忆了,也就是说不记得爹和腓腓了。因此只要腓腓乖乖的,她就能重新记起你。腓腓乖乖的好不好,好好让娘亲陪着你和妹妹。\" 腓腓探出头来,有些惊诧听到妹妹。 他还记得娘亲失踪的时候,似乎怀孕了,肚里也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他探出头,看向床榻边的窄处果然放着张婴儿床,婴儿床上有个可爱的小粉团子,赫然是个女婴。 他有些不可置信,连忙伸出手戳了戳小女孩儿软嫩的脸蛋,好奇的询问:\"娘亲,这就是妹妹嘛?\" 看着小男孩儿乖巧可怜的模样,九娘摸了摸他的脸。 虽然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孩儿,可是她的心里却生出了无限的酸楚和亲近之意,显然就是她的孩子,这是她忘记许久的孩子。 见娘亲脸上亲近之意弥漫开来,腓腓也有些激动,脸色也变得有一些绯红。 他连忙扑向了女子温暖的怀里,哭泣。 九娘也抱住他,安抚:\"虽然有妹妹再,但你你也是娘亲的孩子。虽然娘亲暂时忘了你和爹爹,但却忘不了对你的爱。娘亲,不可能不爱你的,腓腓。\" 听了此话,腓腓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看着相拥的母子俩,裴宴礼抿唇轻笑,看着眼前的一幕,只希望时间就此定格。 第124章 再起风波 越太妃找到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中,朝野内外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左右相更是激动,连忙上书询问皇上是否此事为真? 左相也就罢了,年龄大的三朝元老在意这些朝廷之事。 可裴宴礼是阮青微肚子里的蛔虫,他自然知道阮青微连夜上疏问奏折肯定不是出于关心国家大事,而是为了看因因到底有没有回来,心思里面记挂着他的女人。 裴宴礼冷哼一声,随机把奏折放到了一边,这里面无非就是提起了越太妃。 里头大都说着哪怕寻找到了因因,也不可贸然带回宫立后,名不正言不顺,可先从答应或常在封起,毕竟是先帝的妃嫔,也不好直接以高位引入宫中。 众人还听到了带回来婴孩的消息,连忙派人说要请太医院滴血认亲,没有滴血认亲,才能证明是天子血脉,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岂非秽乱宫闱。 老臣的话简直让裴宴礼气不打一处来,他们那些老东西到底心里存了什么想法,谁不知道呢?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家中的世家贵女入宫,占据宫内的一席之地。 有的人口口声声说是既然越太妃已经回宫,必然还有生育子嗣的能力,那么没必要立腓腓为太子,毕竟他并非当今皇帝的亲生血脉,且如今母亲又在宫中为妃嫔,避免混乱了血脉。 其余的人则是提到了皇后之位,说着国不可一日无母,因此想在大选充盈后宫,一堆人连忙出谋划策,仿佛要替他做主人生大事。 看了李郑一眼,他随即让人把这些奏折全部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也算做是表明他的态度。 九娘来到皇宫里,虽然印象里对此非常的熟悉,可是还是已然全忘干净了。 尤其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分外的新奇,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看着朱红巍峨的楼阁,看着绿水漂浮的御花园,看着满庭的花园和延绵不断的楼阁,都让她觉得奢华,可感觉自己仿佛就是困在笼子里的鸟。 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自处,只好陪着腓腓一起作画。 她现在的身份十分尴尬,说是妃嫔,却没有立位分,说是宫女,那更是不可能了,太子的生母如何能成为宫女呢? 她只好留在了勤政殿陪着肥腓腓一起画画。 现在腓腓年纪还小,刚满两岁多,自然不可能前往上书房学习,因此天子安排乳母日常照料着,可看看书画一类,然后学学写字之类的也可以。 裴宴礼本身博学多识,聪颖懂礼,因此腓腓也对这些画画之类的东西一点即通,小小年龄就可以画出花朵和草木来了。 其实他也看过裴宴礼叫他练字,因此也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包括自己的名字。 小小的人能写的板板正正的字,九娘震惊不已,连忙抱住他夸道:\"我们腓腓当真是好厉害,写的字比娘亲写的还好看呢。\" 腓腓有些腼腆,毕竟他好久没见娘亲了,哪怕如此亲近,他还是有些羞涩都躲到她的怀里,时不时探出头来看看婴儿床里的妹妹。 妹妹生的十分乖巧可爱,就如同天上的小仙娥一般,他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裴宴礼下了早朝,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勤政殿等待自己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心头的烦躁挥散而去,面上也带了了温和无害的笑容。 他连忙抱起飞奔而来的腓腓,摸了摸他的圆滚滚的小肚子,问道:\"今中午吃了什么午膳,肚子竟然这样这么硬。\" 嬷嬷连忙在一旁回答:\"回皇上,太子殿下今中午吃了几颗小馄饨,然后又用了些果子,下午又吃了些糕点之类的填肚子。\" 裴宴礼听罢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容易克化,吃这么多东西对肠胃也不好。 见他皱起眉头,九娘一时有些紧张,连忙开口道歉:\"皇上,吃这些东西不可以吗?我见腓腓爱吃,索性一次给他端了过来吃个够,我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吃这么多,实在对不住。\" 看着九娘小心翼翼的样子,裴宴礼柔和了目光,摸了摸她的鬓发:\"我不怪你,只是一定要记住小孩子吃不了这么多吃食,以后记得就好了。\" 他怕因因更疏远自己,连天子的自称也不用了。 夜里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腓腓被乳母抱回到了东宫去入睡,而阿仙则在偏殿由乳母照料,因此勤政殿只留了两人。 虽然九娘是已经生育过的妇人,可她如今失忆了,整个人的心思如同纯真的闺阁少女一般,自然不懂得什么伺候人的礼仪,从前伺候周元鹤的事也全然忘记了。 裴宴礼见她如此拘束和拘谨,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勾唇,自顾自的脱了外衫,然后用铜盆净了净手。 九娘看着男子,脸上也全然羞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头去,就自顾自的坐在窗台边上梳着发髻,裴宴礼一看她这个样子有些失笑。 这么拘谨,倒显得他这样太过于孟浪了些,确实是他的错,不该吓唬她。 两人如今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因因如今失忆后倒显得自己成了个登徒子。 他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看着九娘脸色慌张,动作僵硬,女子还以为自己装的多么淡然。 他笑了笑随即接过女子手中的木梳,替她束发,柔声道:\"你怎么这样怕我?我是你的夫君,咱们以后要生活一辈子,且住在一起,你要这样怕我,那可坏事儿了,日日都要慌里慌张的怎么才好呢?\" 听到男子温柔的话,九娘心头怦怦跳的节奏却丝毫没有减缓,反而愈加愈烈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被煮红了的虾,她就如同那餐桌上的虾,碰一碰就恨不得要蜷缩起来。 九娘往后退了一步,抵住了他的胸膛,轻轻的说道:\"我失忆,给我点时间。今日皇上睡在床榻上,那我便睡在旁边的小榻上就行。或者是我去陪腓腓也好,总之贸然住在一起,我一时也受不了。\" 听到因因的话,裴宴礼眼里的笑意收起了一些,可是他也不忍心这样逼迫少女,于是点了点头:\"你睡在床榻上就好,我去睡小榻。\" 小榻平日里是李郑守夜的住处,窄小异常。 但是九娘刚回来,他自然不会让她去睡这个小床,于是他起身前往了小榻的位置。 天子怎么能睡在这么蜷缩窝囊的地方呢。 九娘无奈,生拉住他的衣袖说道:\"皇上您贵为天子,如何能住在那里呢。不如让我去睡在那里吧,你睡在床榻上便是。我身子轻,睡在那也不会碍事儿的。\" 见九娘一时陷入了自己的圈套,裴宴礼心中暗暗失笑,更加委屈的就要往小榻边走去,油盐不进的样子。 九娘一时挨不过他,只好一把拉住他,有些无奈的开口:\"好了,那咱们一起睡在床榻上吧。这床塌这么大,中间稍微隔点距离就好了。\" 见自己的计谋得逞,裴宴礼清雅的面容上才露出了灿烂的笑意,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委屈九娘同我一起在床榻上入睡了。\" 九娘蜷缩在床榻最里侧的位置,裴宴礼的手却也不老实。 九娘感觉肩头像是毛毛虫趴在身上游走,那样酥酥麻麻的,她感受到了却不敢开口,直到实在受不了了才忍不住发出了声音:\"皇上,您怎么还不如睡?\" 裴宴礼这才老实的收回了手,堂而皇之的越过界限抱住了她:\"我习惯睡觉的时候搂着些东西,平时你不在,我还能搂着被子,如今被子咱们盖在身上,那我只好抱着你才能入睡了。\" 九娘有些吃惊,她倒是知道,若是人抱着被子入睡,则说明此人没有安全感。 可裴宴礼是男子,又是天子,怎么可能没有安全感呢。 她连忙瞪大了眸子,杏眸在黑夜里闪闪发亮,看起来尤为纯稚可爱,她好奇的问道:\"皇上难道从前就一直自己一个人睡吗,没有娘亲哄着睡觉嘛?\" 见因因如此天真可爱,于是裴宴礼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抿了抿唇,睫毛耷拉了下来显得格外可怜:\"我自幼虽然生活无忧,可到底是自己一个人。到了夜里害怕也没得办法,因此常常一个人看着天,从天黑等到天亮。后来大了就染上了抱着东西睡觉的坏毛病,从来没有改过。\" 九娘听裴宴礼这么说,一时也心疼不已,连忙点点头张开了双臂,闭上眼睛:\"那皇上抱着我入睡吧,如果是安全感的话,那么想来我应该也能帮帮你改掉这个问题。\" 因因如同天上的仙女心思纯善,只想奉献,和从前的因因倒有几分不同。 从前的因因更倾向于自己所追求的事情,他不愿意用心机深沉四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心上人,可到底不是如今天真爱奉献的性格。 裴宴礼一时有些失神,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九娘,他突然意识到,若没有幼年时期那些悲惨的遭遇,没有那些侮辱和践踏,或许因因本该就生长出如此天真烂漫的性格才是。 二人相拥着进入了梦乡,这也是裴宴礼睡的最好的一夜。 清晨他睁开眸子,看着最爱的人就在身边,笑着摸了摸她的黑发,只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因为昨夜的事情,裴宴礼心情极好,连唇边都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朝臣见皇上如此开心。那些沉珂已久的案件包括那些烂芝麻破谷子的事儿也都翻出来,连忙上报。 前段时间户部一直隐瞒着国库亏缺了些钱,然后也没有补上的事儿,如今也连忙都露了出来。 胆子大的臣子想着皇上今日心情好,或许可以免于大的责罚。 果然裴宴礼听了这件事儿,脸上也没有太大波动,他自然知道,只是想着宫中宫宴颇多吃,敕造院所之类的事,因此才落了白花花的银子流走,他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户部尚书既然主动提了出来,他也便顺手推舟的说了从此以后节俭,按两逐渐补上亏缺就好了。 见皇上今日如此好说话,因此朝臣也接连把这些日子不太好的事情报道了出来,裴宴礼也都没有生气,而是有条理的都统一安排了。 在所有人都上报完之后,裴宴礼清了清嗓子也准备说出自己的安排。 无非就是他先打算立因因为贵妃,他思来想去若是直接立因因为皇后。想来直接能使朝廷震动、京城喧闹,这对民生和国本也不是件好事。 因此先立为贵妃,待腓腓大了后入主东宫,借口东宫之母是贵妃难免言不正名不顺,在册立因因为皇后,到那时候就顺理成章了。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却见阮青微突然往旁侧撇了一眼,随即钦天监正使竟然突然站了出来跪下,说有要事禀报。 钦天监向来监测国运以及观测星象,如何能有如此重大的事情? 站在他的前面说有要事,除非是有天大的灾害,或者是天大的事要发生,朝臣们面色也变得凝重了一些。 钦天监正使看着天子铁青的脸色,也丝毫没有退缩,连忙跪下开始:\"皇上,微臣今日夜观天象,发现有危月燕冲月的凶象来临,凶星这指的是在南方而来的星宿,阻碍了朝野发展,尤其是此人尾带小星,必是南方而来的女子还带了婴儿。这阻碍了国运,因此皇上必须重视,绝不能让此女子接近京州和皇城,否则将会后患无穷,给皇上带来无穷大的灾害。\" 听到此人的话,朝堂上瞬间沸腾,众朝臣私下里议论纷纷,说从南方来的入宫的女子,那可能还有许多人,包括从南方选进来的丫鬟。 可是若说女子带了小的孩子,那便只有越太妃了,毕竟丫鬟如何能带了孩子入宫呢? 裴宴礼一听,果然明白了阮青微如此气定神闲的原因,原来是早就有了准备才这般淡定,就是看准了钦天监的能力,因此断定了因因绝不会如此轻易留在他身边。 第125章 美人争夺 看着阮青微一派淡定的模样,裴宴礼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他竟然没想到对方竟以此来作为要挟的条件,但他不敢拿国本和朝堂之事来进行对抗。 不愧是周元鹤亲自挑选出来的重臣,也不愧是寒门走出来的状元,果然有两把刷子在。 他也不想和阮青微有过多的牵扯,只是想架空他的权利,从而减轻他的势力,谁料道他竟提出如此提议,这样一来,可能连因因和女儿能否留在皇宫内都成了问题。 他心机歹毒甚至可以想见。 见此情形,裴宴礼也没了耐心,索性就要下朝直接离去,可是面对朝臣们的一双双眼睛,他又不能这样愤然离场,毕竟他是天子,天子自然需要顾及朝廷的颜面。 他只好重新做回了龙位上,静静的看着钦天监表演,见臣下说了这么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他终于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为何危月燕冲月的凶兆这几日才突然浮现出来,还恰巧可以发现的这么及时,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见天子发问,钦天监正使抹了抹额头留下的汗水,时不时的看了眼身旁的右相,见右相皱着眉回怼了她眼,吓得他连忙又缩回了头去,硬着头皮回复着:\"皇上,微臣所说乃是近几日来夜观天象所观察到的事实,自然是真事。至于为何指向越太妃,微臣也不知道,微臣只能解释星象,却不能引导星象。\" 朝臣们连忙面面相觑,左相向往前迈了一步作揖:\"皇上,微臣认为钦天监所说不会是虚言,毕竟要知道钦天监向来监测星象已有百年基础,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想要来——就是天意如此,提醒皇上那越太妃并非是纯良之人,也并非适合以为天子妃嫔,微臣不敢说是红颜祸水,但越太妃绝不能留在宫中,以免后患无穷。\" 左相思索了片刻,想起了太子如今实则是越太妃的亲子,又想起了听闻女子带了婴儿回来的传闻,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若滴血验亲,自然能证明越太妃带回来的真正的公主,那自然可留在宫中。可若不是,便可安排和越太妃一起出宫。\" 见左相如此大胆,竟然直接替自己安排好了,裴宴礼唇角微微勾起,可带的却是冷如冰的弧度,就如同天上的半悬月,看起来温和,实则高处不胜寒。 他没有在说什么,而是静静的靠在龙椅上,沉默了片刻,随即突然开口道:\"你们左一言又一句的,朕也并未说越太妃带回了朕的孩子,又如何传出危月燕冲月之事呢?\" 看着天子淡漠的笑容,随之阮青微也愣在原地,他自然听到了宫内外流言如沸说是阿因带了婴儿回宫,难道此传言为假? 裴宴礼:\"越妃回宫自然是只身一人,尚未查清楚她回宫带了朕的孩子,钦天监如此得出结论,想来危月燕冲月的天象也是假的了。\" 阮青微抬头,凝视着裴宴礼,两个男子之间的对视一触即发。 阮青微静静垂下眸子,他竟然没想到天子竟然反驳了子嗣的存在。 可是,明明...... 是他明明根据宫内打通好的宫人传来的消息,阿因带了孩子回宫,且是个女婴,时间上与生产的日期也对得上。 阮青微不愿意错过此次机会,只好大胆的豁了出去,跪地作揖:\"皇上,越太妃带子嗣回宫的传言宫外也甚嚣尘上,想来应该不会有假。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越太妃所带的女儿,并非是公主,而是其他人的子嗣。\" 看着他不打自招,天子讽刺的开口:\"阮爱卿的耳朵倒是四通八达的,竟然也能达到了你的耳边。不知何时朕咳嗽一声,来日夜里就能传到阮爱卿的耳朵里。\" 听见天子的嘲讽,众人一时不禁瑟缩,但看着这位年轻有为的右相,默默祝他好运。 这一时,阮青微也想不起来其他法子,见自己的计策无用,他涩涩的退了下去。 裴宴礼见此,也宣布退朝了。 朝臣们也不敢再主动出击,若是主动出击,后果也未可知,不好过于冒险。 于是,目前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阮青微狠狠的攥紧了手掌,他知道阿因绝对不会想留在裴宴礼的身边,她恨了宫内之的压抑的环境那么多年,逃出宫外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这么多年没见她,却见裴宴礼竟然又逼回了阿因,被欺负到如此地步,到底是他的无能。 阿因既然安然无恙的重新回到了皇宫,她必然不能再重蹈覆辙,让因因再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一定会想办法把她送出宫外,过她想过的生活。 至于生育的太子,以及那个孩子,阮青微一时也犯了难。 当初断崖之处的线索全然没有,如今宫内这个孩子的身份也是举棋不定,他还得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 九娘正在勤政殿看乳母给女儿穿衣服,随后又替腓腓做起了冬日里的虎头帽,谁叫门外却传来了有人求见的声音。 打开门一看,来人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看起来生的高挑秀丽,衣着也是华贵无比,只是从发髻看起来是未婚的女子,倒不像是宫里的妃嫔。 九娘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女子,站在原地只能尴尬的行了个礼,看着对面的女子突然有些神情诧异,她意识到自己的从前的身份贵重,因此自己做错了礼仪,只好尴尬的让她进来,没再多说话。 来人正是朱秀莹。 她见越太妃竟然向自己行礼,谈吐之间也不负从前的优雅从容,一时也犯了嘀咕,也不知这越太妃流落宫外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没了礼仪,想来是遭遇了许多挫折。 她试探性的行了行礼:\"臣女参见越太妃娘娘。\" 她自然不愿意承认越容因会被裴哥哥纳为妃嫔,因此着重强调了她太妃的身份,本意就是为了让越容因生气。 谁料眼前的女子并未生气,而是温和的笑了笑点头:\"如此不用多礼,姑娘请坐吧。\" 朱秀莹悠闲自得的坐在了庭院中的座椅上,看着她怀里的女婴,突然眼神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这孩子——就是你在宫外生下的女儿?\" 九娘自然不知道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于是羞涩的点了点头,摸了摸阿仙的小脸:\"她叫阿仙,已经快一岁多了。\" 朱秀莹看着眼前的女婴,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要知道她从前知道女子已经和先帝爷生下了四皇子,也就是如今被裴哥哥立为了太子,得知他对于此女子如此情根深重,甚至不惜不纳妃嫔,甚至接纳了女子,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如今竟然得知了裴哥哥和女子又生下了孩子,甚至裴哥哥也不嫌弃此女子被其他男人沾染过,还是如此的亲近爱慕女子,甚至想要立女子为后,这让她心里感到挫败无比。 朱秀莹心里窝了嫉妒的火锅,直直的飚上了心腔,她连带着眼睛也晕了点儿如火如荼的怒意。 \"我告诉你,就算你和裴哥哥生下了女儿,也别妄想成为贵妃,成为皇后。你要知道,你这个太妃的身份如此尴尬,封为答应或常在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别再痴人说梦去妄想更高的位分了。 九娘再傻再天真,也看出来了眼前的女子爱慕皇帝,爱慕自己的夫君。 可她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她也要为孩子考虑,绝不能软弱下来,于是九娘也收回了笑容,淡淡的开口:\"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至于皇上要立我为什么位分,这都不是姑娘你说了算的。自然是由说皇上说了算,你要是不满意自然可以和他说,不必过来亲自与我说。\" 见越容因这么不清不淡的怼回了自己,朱秀莹也冷笑着,恶狠狠的喝了口茶,却被呛着闭了嘴,喝了两口热茶,她又觉得茶实在是太烫了,弄的舌头根又麻又疼。 正巧裴宴礼下朝归来,看着朱秀莹,自然生不起暖意,浑身的气场变得冷漠了下来,如同寒冰覆盖在身上一般,随即他挥手免了女子的行礼,问道:\"你怎么来了,宫人也不同朕说一声,怎么让你贸然就这么来了殿内,嗯?\" 他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侍卫:\"朕怎么交代的你们这群人,若是有人来勤政殿,如何能贸然放行,而非先同朕通报一声。\" 侍卫们听罢连忙磕头,他们也委屈,要知道朱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是朱太师的女儿,从前哪怕是风风火火的前来,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谁料如今越太妃归来,为了护住越太妃,皇上竟然态度如此严厉的拒绝朱小姐进殿,想来这越太妃果真是皇上心头的挚爱。 眼看着见到自己倾慕无比的裴哥哥如此对待自己,甚至如此冷漠到想摆脱自己,甚至为了这个女人还亲自下场怼自己,朱秀莹一时眼里了瞬间浮起了泪花,泪眼婆娑的开口问道:\"裴哥哥,即便是她回来了,你也绝对不能纳她为贵妃和皇后的位分。你还记得父亲的话吗,你如今能坐上皇位不容易,自然不能毁在女人的手里,你得清楚呀。\" 裴宴礼见她竟然拿朱太师施压,眼底的锋利和冷漠更加掩盖不住了,如同开了光的冰刃自带寒光,带有了一定逼仄的意味。 他敛了敛脸上的寒意,努力做到尽量温和的开口:\"朕自然知道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也自然知道朱太师帮了朕多大的忙。只是这一切都不是秀莹你一个小姑娘应该开口说的事。无论纳妃立后,那些都是朕的家事。天子的家事朝臣不可贸然插手。况且你不过一届女子,将来还要嫁人,自然不必管的过多。\" 提起嫁人之事,裴宴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如今也已经十八九的芳龄了,于是索性直接开口道:\"这样吧,过段日子正好要小选宫女,到时候凑巧了,也给你安排个选亲宴,你也好好挑选世家门阀合适中意的男子,到时候若真的合适,朕会亲自为你指婚可好?\" 朱秀莹怎么愿意嫁给其他男子呢,她连忙摇头道:\"莹儿只想嫁给裴哥哥,再不愿意嫁给其他人了,如果裴哥哥真的要纳这个女子,那必然也要把我纳入宫里,裴哥哥你不要推开我了。\" 见两人说的话如此亲昵,九娘一时心头也泛起了一股酸涩的意思,像小梅子泡在了清水当中泛起了波波的酸意,她连忙捂住阿仙的耳朵,就要退下。 裴宴礼见她转身就要走,生怕她误会,于是索性直接挥手让朱秀莹退下,随即自己追到了内室中一把拉住了九娘的手臂:\"你别误会,这不过是我恩师的女儿,年纪还小倾慕于我,自然一时难以接受,不必理会她。\" 他也没有开口从前之事,毕竟也不想让因因知道从前的事,她从前就想离开自己,还是朱秀英催促的。这些过去的不好的事情索性就让它过去。 九娘见他如此诚恳的解释,心头的酸意稍微淡了下点儿。可是面子上还要装作丝毫不在意的神色,解释:\"我不过是入宫照顾孩子罢了,自然不可能阻碍皇上去立后纳妃,只是腓腓和阿仙是我的孩子,我绝对不能离开他们半步,哪怕是很低的位分,我想亲自抚养这两个孩子,可以吗?\" 说着说着,她好像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看着皇后和贵妃入宫夺走了自己孩子一般,九娘的眼底滋润了胭脂红,尤其委屈。 她看着裴宴礼:\"皇上,您是天子。天子可以有很多女人,可是我的孩子只有我这个娘亲。孩子们不能没有亲生的娘亲,你就答应我可好?无论未来怎么样,都让我亲自抚养两个孩子吧。\" 裴宴礼失笑,心疼的把她搂入怀中,却沉重思索,与其一遍遍被现实被逼迫着纳妃,他必须想个法子了。 第126章 记忆闪现 裴宴礼也深刻的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并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现在阿仙名义上仍旧是濮阳侯府的女儿,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子嗣,总不能一直借着这个身份,恢复不了公主身份之位,越拖身份恢复越麻烦。 倒是有一个法子可能直接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看着身旁的药学书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只是指节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他却总是觉得有些难以实施。 时候还不到。 若是他直接这么做了,只怕朝臣们震惊过度,动摇国本。 等到再过段时间,朝廷上下相对安稳一些,这个技法才能实施。 涉及朝堂、国嗣绵延的大事,他也不能急于一时,只是这段时间到底要委屈因因和女儿了。 越府上下,得知越太妃即将入宫为新帝妃嫔,越长山只觉得自己身在福中,欣喜若狂的幻想着越家东山再起。 要知道,自从先帝去世后,自己的外孙莫名的失踪,然后所谓的先朝太傅成了皇帝,他便知道家中彻底败落了。 一夜之间,所有的幻想化为泡沫。 他本身的官职就岌岌可危,如今年老体衰,身体也日薄西山,儿子虽为将首之头,可是到底如今海清河晏,有显现的机会几乎寥寥无几。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都在安慰他, 谁能想到,自己最貌美的庶女竟然又重新夺了新帝的欢心,又得宠入宫,连带着自己的外孙,重新又被勾着立为了太子。 实际上,越长山也不理解天子的想法。 要知道裴氏贵为天子,自然是需要以自己的亲生血脉为重,谁是联想到天子竟然被自己的庶女迷的失了魂魄,立了庶女与先帝的孩子为太子,简直贻笑大方。 不过越长山思来想去,到底还是不够稳妥。 他必须赶紧写信给庶女,提醒越容因她必须再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才是,否则的话万一来日妃嫔入宫,再册立皇后,只怕庶女这个已经生育过的先帝妃嫔很快就要泯然众人了。 只是,他听闻庶女在地宫期间就已经与新帝有过纠缠,还怀有了身孕。 只是失踪后,那个孩子就已然生死未卜。 如今在宫中的也并非是亲生的皇子,那个入宫的孩子怕是亲生子嗣,也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也没有任何用处,还是得再生育一个与皇上的亲生皇子才是。 他迫不及待的就给越容因写了封信,连忙让探子递了进去。 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失忆了。 — 信笺很快就递到了九娘的手里,这并未经过裴宴礼和其他人的得知。 九娘看着因为越府寄来的信有些茫然,正好就在昨日,传闻中一直伺候她的丫鬟福娘回宫。 她连忙派人唤了福娘来,福娘许久未见主子,热泪盈眶的立刻迎了上来。 她早就在之前入宫的时候得知主子失忆了,所以有些已经知道的事情,即便是想说也不能说。 在她安排回宫的时候,天子以她的家人要挟,绝对不能把从前的事透露给主子半分,只能向主子说明他和主子曾经有多么恩爱。 因此她心中满怀愧疚,却不能对主子说出真相。 她不过是个奴婢,自然愿意为主子赴汤蹈火,可却不能拿自己家人和族人的性命来犯险。 看着手中的信,九娘震惊,自己怎么会和先帝爷有关系呢,她不是当今天子的女人吗? 看到主子满面的震惊,福娘一眼就看到了信封处落了越府的名字,心中对越长山也有了几分恨意,怎么到头来越府还不放过主子,还对主子多番纠缠。 想借着主子的手,重新把越府给扶起来,当真是阴魂不散。 福娘见状也毫不客气揭穿她与越府从前的关系:\"娘娘,您不要看越府的来信。您并非是越府亲生的子嗣,只是不过是从前寄养在越府罢了。这所谓的越夫人和越大人对娘娘并不好,日日逼迫娘娘。奴婢从小伺候你,自然知道您在越府艰难的处境。\" \"娘娘的亲生父亲奴婢并不能多说,只是与越府绝无任何关系。他们说的也全都是虚言,您曾经与先帝确实有过情意,可太子是你和皇上亲生的孩子,绝对不会是先帝的子嗣。先帝也早就没有了生育的能力,如何能让您怀有身孕呢?越府也自然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您大可放心,不必理会此封信就好了。\" 九娘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坐在藤椅上,又重新看了这封信许久,随即摇摇头把信封放在盆中任由火苗吞噬了它。 无论这封信中说的是真是假,此人来势汹汹的安排自己做这么多事,也绝非是关心自己,那么真假也就无所谓了,她只要维持现在的处境就好。 换句话说,只要自己和孩子都在身边就好,其他的他别无所求。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如今没有任何位分,留在这里特别尴尬。 无论是腓腓想吃什么,她安排宫女去做,虽然面子上还算稳妥,但总是觉得尴尬。 她只好看向福娘询问:\"不知皇上何时会给我安排位分呢,如今这样总是有些不太好。\" 虽然她不懂得宫廷礼仪,但自然也知道宫中的妃嫔无论高低都有位分,哪怕是最低的官女子也有位分,而像她这样无名无份留在宫中,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 福娘也不知道皇上的打算,只好安慰她:\"娘娘您就放心,皇上绝不会亏待于你,越重大的事自然要慢慢安排才好。\" 她为了防止主子伤心,或者是过多忧虑,她忽然想起了从前主子爱弹的琵琶,于是让人从福宁宫取了回来。 谁料九娘看着眼前熟悉的琵琶,突然觉得脑中刺痛,眼里闪过了一个莫名的人影。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了一个名字——周元鹤。 第127章 彻底恢复 福娘看着主子面色苍白,连忙问道:\"娘娘,您可是感觉身子有些不适,不如奴婢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也好缓解下头疼。\" 九娘不愿见太医,左不过就是喝药,她的问题在心不在身。 她随机挥了挥手,让福娘退下,然后自顾自的合上了门,自己一个人在房中待了会儿。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场景,比如说与一个男子同坐在一起吃着晚膳、陌生的男孩儿唤自己姨母,然后还有炎热的夏日,自己跪在宫殿外提着饭盒等待其他人的传召。 眼前一幕幕的场景,无论好坏,都犹如皮影戏一般闪现在她的眼前,让她感觉应接不暇。 这绝非是梦境或者是幻想,而是她必然经历过的场景,那么她所谓脑海中出现中有关周元鹤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人呢? 考虑到自己对福娘到底不熟悉,哪怕传闻中女子是伺候了自己许久的宫女,可她并未过多相信福娘,可同时也没有说出口,而是借口着身子感觉到很疲惫,又觉得无趣,想去看几本话本的借口去了会书阁。 书阁中除了有野史、记传、四书五经、一些时兴的话本之外,剩下的便是而记录皇帝日常的起居注了,被专门的太监管理着,无权不得查看。 已知道,有关于先帝的起居注已然被烧尽了干净,因此九娘也搜寻不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可是他忽然一想,从前有关时兴事件的京州日报上面,或许会有什么记载和线索可以帮助她,于是她想用从前的日报中寻找一些相关的线索。 九娘让太监找出了所有的日报,然后在假装无意的翻找查看后,果然在一处地方发现了皇上为陇南旱灾,官员贿赂而发怒的新闻,其中有关于皇上的名讳用了周天子三字。 他联想到自己回忆里所谓的名讳中,也带了周的姓氏,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一个人。 她再次翻找来看,却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浮现,九娘只好灰心的合上了所有的书籍,让太监重新放好,同时也随意的嘱咐了一句:\"我今日来会书阁不过是无趣罢了,皇上朝政繁忙,你们不必向其他人报道,免得皇上忧心,到时候拿你们撒气,别怪我没提醒。\" 听了女子的吩咐,太监们也都安分的低头应声,眼前的女子毕竟这是太子的娘亲,众人也不敢过多违背她的意思。 — 日头正好时,裴宴礼抱着阿仙在院内的小湖边看鲤鱼。 小孩子正是到了认物的好时候,因此裴宴礼特地请了两个师傅来养心殿专门给腓腓教授字,顺便带着阿仙看看。 福娘一进来便看到了如此美好的场景,眼底带了笑意,赶紧迎了上去:\"怎么现在来看鱼,还看鱼看的如此充实。\" 阿仙先见了娘亲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却赖在裴宴礼的怀里不肯离去,想来也能理解,小孩子都喜欢有安全感的怀抱。 她刚回来,裴宴礼在宫中刚刚询问宫女太监,竟不知她去了何处,开口问道:\"你刚才去了何处,也不带个宫女伺候。\" 九娘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拿起了刚去御膳房准备的荷花酥,笑着说道:\"偷偷溜走,不过是这些日子嘴馋罢了想吃些糕点,听闻宫中糕点甚是好吃,因此也等不及送来,便巴巴儿的去御膳房赶去了。\" 九娘拿起一块荷花酥递到了裴宴礼的嘴边:\"皇上也尝尝,不愧是我冒着热头去拿来的荷花酥,味道美味。外表酥脆,但是呀,那里面是豆沙、枣泥,以及加了荷花香气的馅料,软糯香甜,里边搭配起来格外好吃呢。\" 裴宴礼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只不过他看着女子的模样,心头的疑虑也瞬间被打消了。 到夜里,看着裴宴礼逐渐熟睡的面容,九娘心头的燥意却无限被放大,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提醒着她回想着一样。 她努力闭上眼睛陷入睡眠,可是脑海中全是那个周元鹤的名字,和过往一些琐碎的事情,面对周元鹤这个名字,她并未感觉到有太多的情感波动,确实非常熟悉。 而她即将要陷入睡眠时,门外却突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都是在太监在高呼:\"走水了。\" 裴宴礼也听到了声音,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安然在这屋里睡便是。\" 他连忙披上外袍,李郑在门口也伺候着紧紧跟随。 原来是守夜的太监们太懒,竟然没有看好御膳房的篝火没有及时熄灭,很快就复燃了起来。 这夏日本就炎热多杂草,御膳房的火一路直接蔓延了几里,如此大的罪则,守夜的奴才们自然是活不了了,被乱棍打死很快抬到了乱葬岗。 此一番闹剧下来,裴宴礼也烦躁无比,挥了挥手让人及时用水桶把御膳房附近浇灭,顺便明日再让内务府及时修缮,他转身便要回勤政殿继续入睡。 九娘恰实在屋内,见裴宴礼离去,一时也睡不着。 起身随意查看,她却不小心按动了书房的暗格,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副黄色的龙旨。 她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立越贵妃为贵太妃,四皇子为意王殿下。 还有,里头竟然有一封信,里面竟然全是对她的话,还有对腓腓的安排。 她看着看着,忽然脑中刺痛逐渐增加,也回忆起来了,所谓的先帝也确实与自己曾经有过情谊。 她曾是先帝的妃嫔,回忆里的自己容貌冷艳,衣着华贵无比,她看向了信封的落款,赫然是周元鹤三个大字。 她瞬间感觉头部像一根巨大的针猛的贯穿了下来,酥麻的痛意席卷到了四肢百骸,她随即瞬间晕了过去,手中的信也轻飘飘的落在了椅子底下,彻底看不见了。 她陷入了梦境里,回忆起了从前的一切。 屈辱的、华贵的一切,如过眼云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恍如三生三世,如大梦一场。 她再次睁眼后,看着面前神色温和的男子唇角勾起了一个笑:\"皇上。\" 看着九娘,他只觉得女子的神色好像变了一些,却没有多想,连忙抱住了她:\"你刚才吓坏我了,累了便早些休息。\" 九娘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拥入自己眼底,浮现起了一股莫名的诡异的笑容,握紧了他的手,笑了笑:\"皇上入睡吧。\" 第128章 再见男二 越容因恢复记忆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美人灯下坐卧,犹如银帘生香,不动自勾引着人。 她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男子,眼底浮现了万千的思绪。 眼前正是勤政殿,她来过无数次,跪地匍匐、坐谈论茶、谈着男女间娇缠的情话,都与周元鹤有关。 人死去了,屋子还在。 如此来看,天子也没有什么尊贵的,终究是肉胎凡身,终究也会死去,变成一捧黄土。 还不如泥屋金墙来的坚固永久,其他的情爱、风花雪月,一切不过是浮华一场梦。 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再去逃跑,或者再像从前那样去想办法去开阔自己的自由天地。 她有了羁绊,有了孩子,她逃不走的。 与其这样清醒着,还不如像从前那样失忆也好,哪怕是什么也不懂,莽撞的如同青涩小儿,甚至连皇宫礼仪都不懂,可总能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不至于想改变却做不了,一直成了宫里的一只金丝雀。 运筹帷幄、兵马赤地千里,将军一人战百兵。 可即便是越德琛,她阿兄在,也帮不了她。 她努力装作失忆前的样子,不愿打破那段平静的时光,只是因为,她不想再疲惫的回忆过去,徒增痛苦。 她想好好的,平静的过好每一天。 可是,痛苦缠绕,像弹筝时被琴弦缠绕,越缠越紧,直到无法挣脱开来。 她实在无法忘记生产前那段黑暗的时光,那些惴惴不安、独自度过的痛苦岁月,那时候眼前妥帖的男子却远在宫内,丝毫不愿见她。 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雪中送炭才是最要紧的。 越容因心底哀叹,她也并非是小肚鸡肠的人,只是孕期发生的事,她一辈子也难忘怀。 便是她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并非是裴宴礼的错,他也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可是心中的不安和失望像扎根生长的参天大树,已经成了垂地千里的古树,自然无法连根拔起了。 她在宫中一日,这么惶恐不安的没个名分,甚至还不如从前是贵妃的时候,她总能回想起从前周元鹤冷落的处境,那时候,连得宠的宫女太监都不如。 况且那时候她还是妃位的高位妃嫔,可如今她无名无分的,如何在宫中自处,还不如从前。 话说回来,就算她真的打算离去,可是又如何能带走腓腓,带走阿仙呢? 她失忆多年,亏欠了阿仙这么久,没有照顾她,难道还要让女儿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再东躲西藏吗? 绝对不行。 她只想让女儿留在宫中,做个快快乐乐、享尽荣华富贵的小公主,如此她愿意牺牲自己一辈子,只是必然需要有个位分。 她至少要让孩子们有保障,至少不再受任何人的欺凌和白眼,至少有亲生的母妃在身旁照顾着。 靠着男人的爱实在太过单薄爱情爱如浮花流水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还是像从前一样,只有手里的权利才是最牢固的。 如今他的渴望不再仅仅是贵妃之位,而是皇后之位,要让孩子做嫡出的公主皇子。 不过目前来说既然皇后的地位难以逾越,那就必须先有一个至少不低于妃位的位分。 只有妃位的位分,她也可以开口亲自抚养两个孩子,否则无名无分,朝臣们一旦计较了起来,裴宴礼难免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到时候孩子万一送到了太妃处抚养,她真的就手足无措、弹尽粮绝了。 现在她能依靠的,除了亲生的爹爹之外,便只有阮青微一人了。 她听了传闻,阮青微为了自己,曾在朝堂之上说过建议放自己自由,还特意安排了钦天监替自己提了危月燕冲月的事,若是如今她改了主意想留在宫里,想来他也会听劝,会帮助自己一把。 如今在宫外的人,如今要想联系上陈王府,只怕还有皇宫中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可若是想办法,或许能把信递到阮府上,说不定还有机会。 她思来想去,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亲自把信写完之后,拖出宫的宫女捎带着交到阮府的门上,阮青微自然会明白是她的信。 只是越容因没有亲自去安排人选,毕竟门外有太监宫女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她不敢冒险。 而是安排了福娘,去搜寻合适的人选。 终于锁定了一个即将年满到了25岁年龄,随着小选入选的宫女,一起放出宫的大龄宫女。 福娘给了她几锭银子,能抵她一个月的月俸了。 宫女欣喜若狂,正好她的家中爹娘和兄长们都需要银钱,因此答应的十分痛快,同时也答应了尽快送达。 一看写信捎信的问题解决了,越容因写信也提上了日程。 她在信里并没有说过多的话,不过是先拿了两人曾经的私事作为暗语,随即又拜托了阮青微寻合适的机会替她出谋划策,以至于自己能有个机会被立位分,然后能真正抚养自己的孩子,不至于朝臣全体反抗,不至于无缘无故,在宫中飘零无所依。\" 她知道阮青微或许不愿自己留在宫内,他觉得宫内本就危机四伏,可看着自己的信笺,或许他出于对自己的情意,愿意帮上一帮。 第129章 筋疲力尽 裴宴礼这边不知越容因的想法,他正看着朝臣妾奏折,众人竟然一起做了决定,打算以越太妃如今已入宫为由,安排大选,还想着让逼他立后纳妃。 或许朝臣们连因因进宫都不愿,只是考虑他对因因的执念过于沉重,倒也没有过分阻拦他,生怕适得其反。 因为想了法子,一起通过奏折上奏,言语方面统一的表示了,若是立越太妃为妃嫔,那么只能立妃位以下的位分,同时他还需要立贵妃以及皇后,共同掌管治理后宫之权。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是若是他不听朝臣们的提议,只怕因因的位分也难以册立。 他一时也没了法子,焦头烂额的同时,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起来。 这个老毛病还是前些年的时候,他在宫中忍辱负重等着寻时机接因因进宫时,却猛然得知因因难产的同时被亲妹妹和当时入宫的官女子联合着里应外合的要挟陷害了,把因因带离了地宫,还有生产后的女儿都不知所踪了。 当时他听完这个消息后,惊惧和痛意席卷到四肢百骸,他猛的吐出一口血,随即猛然晕了过去。 自此之后,他醒来就落下了一旦痛苦,就就头痛的毛病。 太医们也说了,这是心病,没办法根治。他只能将养着,不好动气。 他在养心殿处理着奉上来的奏折,打算先不再理会娶妻纳妃之事,想着先把其他的事物处理干净时,血雪子的探子却进来行礼后,把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上,面色沉重且欲言又止:\"皇上,微臣拦截了一封宫内寄往阮府的信。\" 裴宴礼早在多年前,因因第一次逃离的时候,他便在三品官员以上以及皇室宗亲住所的附近设立了暗卫。 宫中的血滴子名义上是伺候皇帝起居的人,实则是专门为他探查密报之人。 只要皇位还没坐稳一天,血滴子就不会撤下。 见探子上来一封保存的完好无损的信,裴宴礼一时也有些吃惊。 不知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丝毫不忌讳宫规森严,不知阮青微又想了什么招数来,想必一定是针对因因的。 他拆开。 谁料他刚拆开信笺,密探突然跪倒在地:\"皇上您可千万别生气,微臣探查到这封信时,那个宫女告诉了微臣实话,说这封信是从养心殿的宫女处寄来的,除了宫女福娘再无他人。而福娘的主子,自然是...自然是越太妃娘娘。\" 听闻此话,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风吹落的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见天子的暴怒并没有如约而至,探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想着抬起头却见天子冷漠的盯着他,如同盯着一个死人一般,他瞬间皮肉绷紧,心上的铃铛也悬着晃荡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求饶:\"皇上,微臣所说句句是实言。您大可看一看这信封里的内容,微臣并没有偷看。\" 裴宴礼自然看到了,他努力想平复自己的情绪,却只觉得自己像处在一朵云上面飘飘然的,不知如何落地。 恍如生在梦中一般,周边全是黑暗,又冷的刺骨,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不知该怎么办了。 越容因失忆之后,怎么会还想要联系阮青微,难道当真情深至此,失忆后也对他有莫名的感觉?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福娘指使的。 打开信封前,他做了许多许多的设想,直到信封打开的一瞬间,他所有的幻想和侥幸都破灭了。 里面赫然是越容因没有失忆前前常写的瘦金体,字迹比较锋利有型。 里面全然写了因因对阮轻微从前的回忆,写了对自己的不信任和怀疑和放不下心来,里头竟然全是她渴求阮青微想办法,催促他立自己为妃嫔,她说了,她对自己没有情意,只想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没有情意,不信任自己。 呵,多么可笑。 裴宴礼唇紧绷着,双目赤红,在这里面,他仿佛像个十恶不赦的暴君,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还故意不愿意给她该有的位分。 他算什么?一个恶人。 看着信封里,因因写的一切,裴宴礼只觉得心口窝子被一个大掌紧紧的攥住,疼的他不敢喘息了。 他好疼啊。 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这样不信任自己,还敢这样联系从前的情郎。 还是说,她觉得,他永远只会爱她一个,她永远看不到自己的付出。 就当做是夫妻一场,两人之间有了两个孩子,可是她还是这么全然不信任自己,对面那可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旧情人,甚至她连自己这个在身边的夫君都丝毫不信任。 何其讽刺。 裴宴礼也没有说话,静静的撕了这封信,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息。 他太累了。 因探子见状,也连忙退了下去。 越容因在勤政殿这边等呀等,她并没有等到宫女的回信,问福娘,福娘也是匪夷所思,那宫女明明承诺过会在三日内把信寄到阮府府上,可是如今几乎都十日都过去了,竟然还没有任何的回信。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越容因打算再找人问问。 在此期间,皇上一直没有在勤政殿露面,他借口处理朝政的事,一直未回勤政殿,而是留宿在养心殿内批折子。 越容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见裴宴礼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只是平淡的在养心殿批着奏折,她连忙安慰了自己,或许男子没有察觉到一切的发生。 腓腓也长久的未见父皇了,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写完了几个字之后,哭哭啼啼的搂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母妃,儿臣好想见父皇,求求你带我去吧。\" 腓腓说想念裴宴礼已瞬间好几遍,哪怕她不想见到男子,到底也不好拒绝,耽误了儿子快乐的成长。 毕竟腓腓以后若要留在宫中长久的做太子,为今之计就能得到父皇的开心,皇子才有立足之地。 越容因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啊,等母妃替你父皇做些午膳,一起带过去,好不好呢?\" 她一时也没想起来做什么,越容因月容只是让小厨房准备了些面粉,她勉强的赶了点儿素面,然后煎了个蛋,放了几块御膳房卤好的牛肉,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便做好了。 她想着这时候快到午膳时间了,这些给月给裴宴礼带去吃刚刚好,可作为配的吃的主食,也可单独吃。 在她带着腓腓到了养心殿外,谁料李郑却神色不对,先一步制止了她:\"娘娘,您先别进去了,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好不见人。\" 越容因点了点头:\"本宫不想打扰皇上,只是太子想见父皇。\" 李郑再次摇了摇头,重复:\"皇上说了谁也不见。\" 谁料李郑刚说完话,这几日紧闭的门内传出了声音:\"让越太妃进来吧,派几个人把太子殿下带到偏殿去陪他玩。\" 越容因进了门,里面却漆黑一片,甚至没有点烛火。 而男子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让她无端的觉得悚然。 第130章 剧烈争执 眼看着面前的光亮消失,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越容因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想逃离出去,砰砰的脚步声眼看就要到达了门口的光亮处,谁料李郑却已经眼疾手快的关掉了屋门,因此最后一抹光亮也完全消失,整个视线中全然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越容因看着不远处的黑影逐渐向自己靠近,她的指节无力的攀附着门延,生生的扣下了几块木屑。 看样子,他知道一切都清楚了。他收到了那封寄出去的信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越容因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有些蠢钝。 他是天子,自然神通广大、四通八达,是她太过于单纯,才小看了裴宴礼的能力,也高看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不过,不一直是这样吗?自己一直是被他困在囚笼里的圈鸟。 当初她以为自己是找到了一个有力的倚仗,谁料到却成为困住自己的最后一道枷锁, 裴宴礼眼见面前的女子神色淡定,哪怕是面对黑暗中唯一的一丝微弱的光亮,女子的腰肌仍旧挺拔笔直,一看就是受到了宫廷礼仪的耳濡目染。 眼前的人不再是纯白无害的九娘,而是母仪天下、雍容华贵的越贵妃,如今的太妃娘娘。 看着女子神色淡然,裴宴礼踉跄了几步,反而笑的苍凉,在空气中回荡着凄凉的笑声。 他没有刻意靠近女子,也没有再暴怒发火,而是有些无力的问道:\"这么多年了,因因——你为何还是不相信我呢?真的,这么多年了。\" \"我们是夫妻,且二人之间有了两个孩子,到头来,你对我也不过是看做是陌生人罢了,甚至还不如你从前的情郎来的可靠,我到底算什么呢?\" 裴宴礼感觉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女子甚至留在宫中的理由,也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两个孩子,只为了孩子。 裴宴礼不知道自己如何撑着竞技说出了这些话,他全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这些年他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 无论是经历了许多,还是面对冷漠依旧的心爱之人。 他是被困住的佛,风吹雨打,被情爱困顿,也成了魔祟。 他很想认真的爱眼前的女子,很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有些事不是他一个人想成就可以成就的。 看着裴宴礼的神色苍白,越容因没有过多的说话,而是静默的看着他,立即转身就想离去。 她没有什么有关于此,想说的话,她唯一的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越容因的步伐飞快,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被这皇宫逼疯了,被眼前的男子逼疯了,被一切的一切逼疯。 她感觉自己从小到大,从出生开始到入宫为妃,再到生下两个孩子,她感觉自己一直被一座无形的牢笼困住,从前是被家事和自己的贪念困住,现在是被眼前的男子和孩子困住。 她终其一生都做不了越容因这三个字,她永远都做不了自己。 女子拼命的拍着门想要逃离此处,裴宴礼看着她,隐弱的笑了声,听起来格外的无力。 天子癫狂的笑声越放越大,甚至穿透了门外传到了李郑的耳朵里,李郑的心瞬间一紧,坏事了。 皇上这般笑着,必然不是因为喜悦,想来是暴风雨的前兆。 裴宴礼一看见眼前的女子就想逃走,他的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是深爱的人即将离开,如同血肉剥离了心脏,血肉模糊的痛深深的指引着他去拉住眼前的人。 可另一方面,他的理智又在提醒他,如果留住心爱的人在身边,对方却不爱自己,更是一种无言的折磨。 多年了,他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因因,难道还要折磨她一辈子,互相折磨吗? 娘亲不就是为了自己被困住,哪怕是身为***,却还要和一个偏爱妾室的男子,成为夫妇,一辈子也不得逃离,苦苦的守着***的尊位,却不得幸福。 裴宴礼不愿自己变成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了,他对深爱之人的贪念完全笼罩了自己,可是为了心爱之人,他做了这么多事,却还是就得不到因因的心。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不爱自己罢了。 裴宴礼疲惫的看向门外站着的瘦弱的黑影,淡淡的说道:\"李郑,开门放她出去吧。\" 听了天子的话,李郑连忙一挥浮尘,连忙让侍卫开门,越容因见门开了匆匆的离去,甚至连头也不回,仿佛身后有滔天巨兽跟随着。 看着离去的越容因,没有丝毫留恋,裴宴礼眼底一片猩红,李郑看着眼前的天子,面目萧条,整个人如同荒凉的枯木一般,面无声色。 他有些担忧的问道:\"皇上,那越太妃这边,该如何办?\" 裴宴礼只觉得疲惫无比,他看了看李郑的神色面色无波道:\"朕累了,你告诉内务府,下月初七安排大选,同时通知到世家准备选拔秀女之事。另外,随即让内务府着重安封越太妃为陈王府养女,择日封为妃位,安排进春熙殿为主位。\" 李郑听吧,瞬间感觉头皮发紧,皇上突然怎么改变了主意。 不过再疑惑,他的明面上还是乖乖应声:\"得来,奴才遵旨。\" 不过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竟然突然要内务府进行大选,又给越太妃安排了妃位。 想来皇上变动向此大,是因为越太妃做了什么事惹了皇上生了好大的气,瞧着都没点人样了。 第131章 冷战而至 很快,皇上竭力安排内务府进行大选的消息传了下去,阖宫震动之外,连带着宫外的世家门阀也被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皇上为什么突然要选妃了? 众人都不理解,毕竟皇上不是在朝堂之上还斩钉截铁的说着不想立后大选嘛,毕竟他这样子生怕委屈了越太妃,怎么突然又变了心思。 好像是风一般,随意转圜。 世家大臣连忙安排人探查,还是通过宫内奴才们打听的消息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来是太妃做错了些事,甚至可以说是什么大不敬的事,惹了皇上生气,因此皇上一怒之下也停了对心爱女子的心思,因此才决定大选。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如此一来,真是件极好的事情,不枉费他们的苦心了,想来是老天有眼,让皇上大选,不至于国嗣凋零,也能好好的绵延下去了。 不过如今看来,皇上对这越太妃的情谊还算是颇深的,虽然进行了大选,但是还没忘了立那越太妃为妃位。 朝臣们本对越太妃的意见颇大,不过是想着皇上总算能松个口要立妃,虽然还没提立皇后之事,不过总算开了个头,以后就好说了。 因此他们,也就不再额外计较越太妃为后宫首妃的事了。 到时候,如花似玉的妃嫔入宫,皇上必然会挑花了眼,那时候怎么还会顾忌生了两个皇嗣的太妃呢,必然把她远远儿的抛到了眼睛后头,生了无数皇子公主了。 不过他们全然忘记了,他们口中没了竞争力的越太妃是曾被誉为京州第一美人的存在,哪怕是生育了两个子嗣,科室仍旧生的国色出众,有几个世家贵女又能赶得上呢? 越容因回到勤政殿后,抱着腓腓没有松手,安静的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福娘不知所以,看着她神色苍白,随即而来的是侍卫走到门口作揖,随即开口道:\"娘娘,皇上安排您进春禧殿,不必再留在勤政殿伺候了。\" 越容因淡淡的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随即惊慌的问道:\"皇上也可说了?孩子也交由我一同抚养,带到春禧殿吧。\" 侍卫看了看旁边的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随即点了点头:\"回娘娘,皇上的确说了长公主殿下先随您一起入住春禧殿,只是太子殿下近日需要皇上安排太傅,这段日子还是得住在勤政殿,等过段时日安排好乳母之后,再一同随着前往春禧殿。\" 越容因点头。 春禧殿是位于勤政殿不远处的一座院落,从前是太祖爷的纯妃住过的地方。 虽然位置还算不错,不过因为长久没有进行修缮,因此两个孩子贸然住过来的确也不恰当,需要好好修缮宫殿才行。 越容因随即就要起身收拾一番离去,让福娘搀扶着过去,谁料李郑小跑着紧接着过来看着她,先行了个礼又说道:\"娘娘,您当心脚下,娘娘稍安勿躁,皇上说了,下个月内务府安排大选的同时也为您晋升妃位做册封礼,这样一来,奴才先提前恭贺娘娘,顺便看看您搬迁可有什么问题没有?\" 听到大选二字,越容因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被刺一样扎的血肉模糊,可是她的面色还是无波无澜,像安静的落花一样,连呼吸都听得见,笑着摇头:\"李公公放心,本宫安然无虞,很快就能搬过去,没什么事。\" 她又说道:\"劳烦公公一会儿去告诉皇上我会安然的去春禧殿,不会一直赖在勤政殿的,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只要皇上允许我把孩子一起带着,亲自抚养就好,其余的一切我都无所谓。\" 眼见着宫里两个如今最尊贵的主子闹了矛盾,李郑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娘娘您放心就是,您的话奴才一定会转达到皇上耳边的。只是娘娘也车生气,奴才还是得劝娘娘一句,你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天子的威严。若想永远的皇子公主过的好娘娘,不至于在宫内成了小可怜,娘娘您少不了得到皇上的宠爱雨露才行呀,不能这么冷淡的把皇上往外推。\" 李郑着实有些不解,要知道从前的越贵妃娘娘自然是心机颇深,又温婉如水,把先帝爷迷的连其他妃嫔都不理会了,直接封为了贵妃,可是怎么如今却好像没了心智一般,竟然回怼和软糯的新帝,即便是再没有感情,可从前经历过这么夺,也得学会掩饰才行呀。 他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可看在从前相处经历过的份儿上,他到底还是和越容因叮嘱了一番。 越容因明白他的好意,随即感激的点了点头:\"李公公,本宫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强求不得,皇上自然懂,本宫也该懂。\" 李郑见她仿佛听不进去,也只好退下,顺便把越容因的话一点一点的都传到了裴宴礼的耳朵里。 见天子正在看奏折,听了身旁奴才说了传达的话,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挥了挥手,随即让他退下。 只是没想到,在李郑退下的一瞬间,他手下的奏折瞬间撕成了两半。 裴宴礼青筋凸起,手中的奏折被揉弄的不成样子,他没想过为什么,哪怕是他即将要安排大选,她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显然来说,对方就是毫不在意自己。 哪怕是听到了大选的消息,也仿佛什么没听到一样,安然的带着女儿住进了春禧殿,真是可笑,他竟然还抱着最后一次希望,还以为女子会回心转意,会求自己不要立后纳妃,到底是他的奢求了。 只是可笑了,他自己竟然还是那么没出息,恨不得做了女子的狗,甘愿去俯首称臣。 裴宴礼没有丝毫的停顿,大刀阔斧的连忙让内务府加紧安排大选的事项,甚至还有大张旗鼓的意向,仿佛昭告天下,他不缺女子。 只是春禧殿这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敢把大选的事传到宫中唯一的妃嫔娘娘耳朵里,生怕惹她不开心。 宫仆们丝毫不知道,这件事早就传到了如今越容因的耳朵。 她照样还是日常看书、照顾孩子、喂鱼养花,仿佛一切事都与她无关,安然如尘土。 直到一日刺破了手指,福娘却看着她的泪滴到了正绣着的肚兜上。 原来主子,不像她看到的那么淡然没有感觉,不过是掩盖了起来。 娘娘,何时才能明白自己的内心呢,何时才敢去正视自己的爱。 第132章 宫仆冷落 眼看着大选之日随即到来。 裴宴礼安排大选,完全是按照前朝的制度来的。 因此规模极其宏大,大选的内容也繁多,包括世家贵女中未有婚约的适龄女子,连带着京州各边的州府中有平民百姓家的合适的女儿也可以选入其中参选,人数众多且庞大。 眼见着皇上的旨意不会再更改,朝野内外都欢喜无比,这心中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只要大选之日来临,选出了妃子,那皇上就再无转圜的可能了,毕竟大选毕,妃嫔定。 在宫里内外,宫仆都在欢喜的鼓舞不停。 要知道这妃嫔入了宫,那宫女太监们手头上的油水自然会变多,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唯一不开心,的便只有春禧殿的宫仆了。 要知道有些奴才特意安排了进来,本身刚来在春禧殿伺候觉得无比开心,要知道他们伺候的是这后宫中唯一的主子,自然觉得开心。 可是眼见着这么多天过去了,皇上也不踏足春禧殿,显然是冷落了这越妃娘娘。 马上后宫中就要进行大选了,连带着春禧殿伺候的宫仆也动了异常的心思,于是想安排内务府找些人花些钱把自己调离春禧殿,再前往即将入宫的小主处伺候。 宫仆们互相私自讨论着,眼看着越妃娘娘是先帝的妃嫔,如今已经生育了,因此自然不如年轻的妃嫔入宫的竞争力大。 且越妃娘娘虽然绝色动人,可到底是生育过的,皇上只怕会更喜欢来自世家的清白闺女。 若是皇上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如此深爱越妃娘娘,必然会日日踏入此地,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了一次都没来春禧殿。 想来这越妃娘娘,也没有传闻中的这么受宠。不过是皇上一时被迷了心窍,如今清醒过来了,便想着重新纳妃嫔、立皇后。 不过到底太子殿下的生母是如今的越妃娘娘,只是听闻这太子殿下也并非皇上的亲生子嗣,而是先帝爷与这越贵妃的孩子。 来日其他妃嫔若真的诞下皇嗣,想来这越妃娘娘必然没有办法再夺盛宠了,因此太子的位置也要转圜。 因此一系列想来,宫仆们恨不得连夜就飞往即将得宠的小主宫里,连带着在春禧殿干活也懒怠了起来。 尤其是打扫卫生的小宫女们,一个个心思都十分活跃,看到皇上走不动道路了,见小宫女生的如此俊美,自己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看着越妃娘娘淡漠、毫无争宠的心思的人,他们心里头也愤怒无比,不过这个妃嫔确实淡漠的情绪也多,很难主动争取。 宫女们连带着打扫卫生,也不是不谨慎仔细了。 落叶落了一地,就这么随意的扫到了水池里,眼见的清澈的水里堆了厚厚的落叶,连腐鸟都看不下去了。 福娘生气的出门,看着懒怠的小宫女连忙斥责她:\"小英子,你这是干什么呢!宫里面就是这样教你打扫卫生的吗?要知道,水池不能直接站出地面捡垃圾,必然是长久以来用那用水把树叶扫到水池里去了。 眼见叫小英子的宫女也是毫不客气的回怼福娘:\"福娘姑姑,要知道无论是打扫哪里,哪怕是恭房,只要是皇上看得见的地方,才配打扫。这春禧店眼见的门槛都落灰了,皇上也不来踏足一次,想来即便是水池里面堆满了尸体派也无所谓了。\" 看着小英子如此不客气和如此放肆,福娘不可生气的就想要掌控她的嘴,谁料屋内传来了女人淡淡的声音:\"夫娘进来吧,不必管他。\" 见着自己伺候的娘娘这么不争气,小英子冷哼一声,转头便出了门去,也不知去往何处。她只以为近段时间逃离了春禧殿,才有机会夺得妃嫔宠爱。 福娘气的不行,连忙看向屋内的主子哀叹娘娘:\"娘娘,奴婢要是不这么制止他们,只怕他们越发蹬鼻子上脸,还谎称来伺候不了您,也自然伺候不了太子殿下和小公主,这怎么才行呢?\" 越容因看着宫外四四方方的天儿无奈的叹气,眼见着即将大选,连众人的未来都不得判断,这更何况是人心呢,只怕朝夕变换。 他们想寻找更好的宫院,去捡更高的枝这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越容因觉得不必阻拦,如果真的真想留得,自然留得住,留不住的想办法也就出去了。 她眼见福娘说的也对,不忠心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只是想着皇上即将大选,怕此事难以转圜。 可若是娘娘丝毫没有争宠之意,在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福娘也不想眼见着娘娘如今有两个身份,一个必然成为后宫妃嫔们的眼中钉,如此一来也必须提前筹谋一下,哪怕主子并不想得宠。 福娘想了想,给越容因泡了一壶茶,让她舒适些,又替她按了按肩柔声的劝道:\"娘娘即便是不为皇上,或者是说不为了真心,也得为自己做打算,为两个皇嗣做打算。娘娘当初那样艰难的处境都走了过来,如今面对天子,自然也有新的法子面对。不是说必须得爱才能做出那般模样来,这世间呀,最缺的和最不缺的都是真心。娘娘若有真心觉得煎熬自然也可敷衍着过去,皇上自然也能对您好些。\" 越容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要她虚与委移,哪怕是敷衍着说一声爱,裴宴礼恨不得把江山拱手相让给她,只是这到底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只是觉得实在是累了,在宫里每一天都好累。 越容因摇摇头:\"福娘,米且去关上门吧,我要沐浴就寝了。\" 眼见着主子油盐不吃,福娘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叹气,关了屋门,给她一个人独处的空间。 越容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若是眼下当真大选,有了其他的妃嫔,若裴宴礼真的与其他人有了亲密关系,那两人才真的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关系像是一面镜子,若当真有了裂缝,如何还能再破镜重圆呢? 她如果这时候再不采取措施,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到时候有了其他妃嫔,即便是自己与裴宴礼重归于好,也再也不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她从前想的便是,无论裴宴礼怎么做,她都觉得无所谓,只要孩子在身边就好。 可是如今思来想去,若真的裴宴礼如她所想碰其他的人,与其他的人行周公之礼再次生育绵延子嗣,一听这些,她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了酸水里,心口窝子闷闷的疼。 夜深了,福娘正在外室支了个小榻守夜,谁聊却突然听到主子呼唤自己:\"福娘,你睡了吗?\" 她连忙起身说道:\"娘娘,奴婢还没睡,您是有什么事情交待奴婢吗,奴婢这就来。\" 越容因看着她,突然有些踟蹰的说道:\"替本宫梳妆打扮,本宫要去养心殿一趟。\" 福娘见此,连忙笑着说道:\"好的娘娘,奴婢这就替你梳妆打扮和更衣。\" 福娘没有多问,她自然知道娘娘这是明白自己的心意,打算重新挽回皇上了,这对宫仆、对皇嗣,对娘娘自己都是天大的好事,她感觉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眼见着实在太晚了,若是真的替娘娘梳妆打扮,只怕也来不及,皇上必然沉沉入睡。 因此福娘倒是费了些巧思,为娘娘换了碧绿色的外衣,然后发际不是编的寻常宫妃的发髻,而是做了盘发,唯独留了两鬓处留发在并肩,显出了几分脱俗之意。 就恰如这夏日的芙蕖,清新脱俗,格外引人注目。 越容因自然知道福娘的好手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淡淡的点了点头,就任由着她亲自动手安排。 福娘替她梳妆打扮完,越容因静静的上了小轿,便吱呀吱呀的抬着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养心殿的灯光彻夜透明,显然裴宴礼还并未入睡,不知道是否在批奏折,还是有其他的事,李郑则在守在门外,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也是困得无比,却还必须得保持清醒,看着也是可怜。 越容因连忙走了过去,小声的拍了下他的肩:\"公公,不知皇上睡了没有?\" 见着来人竟然是越妃娘娘,李郑就连忙就要通传,谁料越容因连忙做手势虚了一声,示意他安静,说道:\"公公这里交给本宫吧,你放心便是。皇上肯定不会拦我进去,你让我进去便是,且不要通传。\" 李郑自然知道皇上这些日子而坐立不安,是吃饭也吃不下去,睡觉也睡不好,自然是惦记着越妃娘娘。 只是两个人犟着都没有低头,眼见着越妃娘娘主动来低头和好,李郑自然是愿意无比的,连忙不断的点头:\"是,奴才知道,娘娘您进去便是,奴才在外头守着。\" 他只盼着,今夜这越妃娘娘不必出来了。 越容因轻轻的推开门走进去,里头裴宴礼正坐在书桌前批着奏折,眼见着来人还以为是李郑端了滚烫的茶水来,连有些烦躁的头也没抬的回答:\"你不必再端茶来了,出去伺候吧,朕的精神好的很,不必你多费心思,外头伺候便是。\" 裴宴礼随即又听到来人并没有停止脚步声,而且步伐轻盈,显然不是李郑的脚步,他连忙抬头,却见了越容因的身影。 女子貌美如仙姑,他一时精神恍惚,有些不可置信,只是唇齿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的心仿佛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欣喜若狂,因为因因总算主动来找他,难道是明白了她对自己的心意,同样的对自己有情意。 另一半则是冷若寒冰,告诉他自己,因因前来不过是为了孩子们,才来委屈求全,见自己对她而言就是折磨。 一半欣喜,一半折磨,这两者合起来几乎把他折磨的几乎不行,面上也是不动声色的冷淡无比:\"朕批奏折,你来做什么?\" 他的身体微抖,哪怕是面色十分沉静,可是眸光却如滔天汹涌的潮水,越容因知道他也饱受煎熬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凑近他替他安静的研墨:\"不为什么,臣妾只是想来看替皇上研墨罢了,皇上信吗?\" 听到此话,裴宴礼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摇了摇头,凄凉的低头:\"你觉得朕信吗?真可笑,这里有奴才伺候,你且早些回去吧。\" 月容因继续沿着墨,不让他动自己手上的墨块,而是继续反问道:\"皇上,你想听臣妾说些什么呢?臣妾不过是想来为皇上研磨,还是皇上想听臣妾说我想你了。\" 眼见着自己心头的话被女子说了出来,裴宴礼手部不停的颤抖,他随机狠狠的摁住她的手掌,有些哑声的开口:\"你不要逼我,赶紧出去,不然别怪我。\" 越容因丝毫不畏惧,而是反握着他的手,一把坐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贴近道:\"如果我说,我来只是为了见你,只是因为想你,不会因为我自己,也不为孩子,你会不会相信呢?\" 裴宴礼听到女子说的这番话,只觉得头皮发紧,整个人就像置身于水深火热的地狱当中,可是他面对的又是生在天堂的美景,一时难以抉择。 他如何不愿相信呢。 只是不敢相信,整个人落在原地,好像一座塑成肉身的佛像。 裴宴礼有些难以抑制的克制住自己,再次给了她一个机会:\"朕不知道你怎么想,你若是现在离开,关卡自然可以放你走。你做你的越妃,没有人可以约的过你。\" 越容因继续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摸了摸他的下巴,抹了药:\"可是我不想只做越妃,而是更想做你的心上人,因为我爱你。\" 裴宴礼听到我爱你几个字,裴宴礼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把横拉着拉过她的下颌,狠狠狠的吻了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这么折磨我。我他的就是你的一条狗,你摇摇头,我就只能俯首称臣。\" 第133章 秀女生气 眼见着两人重归于好,皇上和越贵妃一夜都没出来,显然是一起过了夜,李郑笑着就把所有的人并推到了院外,他笑的合不拢嘴,看样子皇上和娘娘这是重归于好了,这样一来啊,他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 眼见着日光从黑暗变成了亮眼的黄金色,一整夜也立刻就过去了。 裴宴礼蹑手蹑脚的从床榻上起来,满脸笑意的摸了摸身旁之人的鬓发,感觉心中像是被幸福包裹了起来,无比的满足。 眼见着身旁的女子轻微的动了动身子,裴宴礼连忙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防止越容因贸然醒来,连忙安抚,让她继续睡着,自己则亲自穿上了龙袍准备上朝。 李郑早就在门口侯着了,安排了宫女上了铜盆净手和茶盏净口,裴宴礼安然做完清洁工作后,李郑随后笑脸嬉皮跟在他身后问道:\"皇上,奴才看您见了越妃娘娘,脸上的笑都变得好看了。\" 李郑所以敢这么大胆,还不是因为清楚皇上一定心情不错。 不过裴宴礼果然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说道:\"你倒是胆子大,敢调笑着朕。不过你说的没错。今日朕心情好,所有伺候春禧殿的奴才月俸都加一半,包括你。\" 见着阅历能加一半与正高更是笑着合不拢嘴连忙隐身果然还是皇上人山给农村们多多的赏银他们自然要扣血还嗯还要扣些月份娘娘了 时间很快挪到了五头昨夜配烟里翻来覆去的折腾女女人因此直到日上三竿了姑娘在门口吼了半天发现柱子还没起床不过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羞红了脸也没有再催促主子而是笑着和旁边的人打去 见着皇上又重新来了春喜天这帮狗奴才的自然又巴巴的刚到了生前伺候这恨不得去屋里给娘娘伺候服装去 其实前些日子想要简告知的小英子一见皇后娘娘又得了盛宠连忙巴巴的从那屋又赶了回来亲自拿了扫帚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一件扶娘出来连忙笑着迎上去逢年姑姑前些日子是我昏过头了今天小英子在这给你赔个不是可千万别和主子娘娘说起来我的过错奴婢一定好好改以后为娘娘马首实在 杨自然不搭理他这套书词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继续打扫起来小英子连忙干的更加 荣膺直到正午五十三四课的时候才起身整个人觉得浑身酸痛无比下了床连腿都是发软的他脸上浮现了羞涩的绯红裴艳丽昨天折腾了她这么好 我抱在外面认识他才刚刚起来 容易自顾自的穿上外衫只是发髻实在懒得梳连忙换了扶娘进来替她梳了一个比较日常的发髻即可又穿上了碧绿色的工裙看起来变清丽无比 美人原本就是美的,何须用过多的雕饰呢,清水出芙蓉,说的就是角色如越容因的女子。 越容因走出殿外,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在殿外,显然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如今三刻日头正烈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愿意站在日光底下伺候,她失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自己走到了外院附近。 生怕阿仙找娘亲,可是就在她匆匆赶到外院附近时看到,阿仙并不在屋里,空荡荡的,看样子是被嬷嬷和乳母们抱到了御花园附近,带着她去看水池中的小鱼去了。 越容因没有了其他事,所以你直接又坐在了回到了屋内,她继续绣着花样。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自己绣,而是为了给裴宴礼秀个香囊,里面放些百合花瓣,清醒宁神,作用也是一等一的好。 越容因就在这儿安静的坐着,眼见她绣着绣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即将到来的选秀,抬头时脸上也带了点儿忧郁之色。 显而易见,她和裴宴礼虽然已然重归于好,只是这选秀哪里能说不选就不选呢,岂非能如同儿戏一般停止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况且内务府肯定把大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裴宴礼不可能突然下令停止,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一个也不选进来,这样必然会彻底惹怒朝臣,对国本也并非是件好事。 大概是心有灵犀一般,裴宴礼也是怕她多想,因此下了早朝便匆匆的赶了过来,清俊的身影如同这翠竹一般修长,格外的引人注目。 越容因一时恍惚,除了她,自然会有女子喜欢裴宴礼这年轻俊美的天子。 不,单单是天子,女子们就趋之若鹜。 裴宴礼赶来,一把她搂入怀中道:\"你放心,我知道因因你在怕什么,不过我告诉你,哪怕是大选,我自然有办法应对,不会选出妃嫔与你争宠,我也不会碰她们。\" 越容因有些疑惑的抬头,包括秀眉上带了点儿忧郁之色,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呢,就是这事毕竟不能阻止去发生,也不能取消大选,因此你不要为了我贸然去惹怒了朝臣,避免惹人非议。\" 裴宴礼点了点头:\"我自然是不能招惹朝臣的,毕竟大选是我一人开口提出来的,当时发觉你给那人寄信时,我一路走起来全然是绝望和颓废的心绪。\" 裴宴礼叹了口气:\"我自然是没办法再取消大选了,不过如今秀女入选的并非一下子立了位分或给予高的位分,而是先进着被选入储秀宫,再经过一轮选拔,告知女子有自行选择的方向,到到时候正好宫中有年轻有为的大臣尚未婚娶的比比皆是,比如阮相,即可安排做正妻,这也是极好的事情。\" 越容因听罢,感觉裴宴礼安排的也算合理,不至于埋没了姑娘们的一生,但也不至于让她们再败兴而归,总之如果贵女们也能做正头夫人,也远比入宫为妾室是要好的多。 很快大选就立刻到来,此次大选除了世家贵女入宫,连平头百姓家的貌美少女也参与大选进入了宫中,因此大选败了也可以参与小选成为宫女,月俸也非常多,对于节俭或不富裕的家庭来说,也足以补贴家中了。 裴宴礼和越容因意思当坐在高堂之上,越容因看着美眷如云,到底她的心头说出来也不是滋味儿,哪怕她知道裴宴礼的心思,可是难免的危机感也油然而生。\" 裴宴礼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因因的身上,哪怕是面对这么多的美人她也只是淡定的让李郑喊着花名册上的名字,挨个上前看了看。 此番秀女最终选出来身份也不算太高贵,可以正式许配给朝臣作为正妻的,也要选出性格温和的,看到皇上旨意也不反驳的,若是其余的身份过于高贵或卑贱的性子有什么问题的全部都驱逐入宫,不参与大选。 见着大选的人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的来应接不暇的一样想法,越容因只好借口疲惫了想回去看皇子和公主为由,先行离场,只剩下裴宴礼、李郑、入选的几个秀女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儿。 裴宴礼已然知道因因真是生气伤心了,他也不再顾着大选,而是匆匆的选出了剩余的人选安排进储秀宫去,至于落选的秀女则是胸口刺了花,可以出宫去自行安排婚娶之事,或者皇宫不再干涉具体情感方面的波动。 一听某个入选的秀女可以选上,又听到皇上说可以体检,女主我可以做到的,徐工去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了起来,几个人连忙凑成一团互相说着恭喜的话。 李郑站在高台上看着他们慷慨激昂或淡淡的摇了摇头,只怕这些小秀女还不知道,她们的命运并非是坐着宫中的妃嫔,而是也即将出宫为人正室了。 不过皇上愿意让剩余的人,由内务府安排好具体的住处,那他看来已经是格外开恩来,,因此储秀宫也由内务府的嬷嬷来看管,他则连忙向越容因汇报。 越容因刚走到御花园附近看着,看着抱着腓腓的嬷嬷,连忙凑了上去,跟着儿子一起捕捉蝴蝶。 裴宴礼有些无奈的凑近越容因,女子一回头看着他竟然跟了上来,有些诧异的同时心头也有些欣喜,只是她的明面上还要表现的目不胜色的说道:\"皇上您怎么来了。怎么不继续看大选的秀女了呢?\" 裴宴礼见她这副明明在意,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忍俊不禁,笑道:\"如果我还在那里看了大选秀女,某人要变成一个醋坛子了。\" 越容因笑着,顺手拍了他一下,有些委屈的扑到他怀里,斥责:\"你明明知道我看不顺眼大选,还非得让我跟过去看这么多美人,难道你就没有一个心动的,我才不信呢?要不是我在那儿,只怕你早就相中了某个秀女,着急要纳妃,不,是要纳为贵妃。\" 见着因因说话越来越离谱,裴宴礼连忙捂住她的唇先行一步的拥着他离开,裴宴礼真想捂住她的唇,恨铁不成钢:\"我真想拿铁丝缠住你的嘴,这是大选,人家自然打扮的不错,穿什么都可以。我只守着你一个人已经够累了,果然天下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这已经有两个小人了。那么只有一个女子便是了多余,那来更多的女子自然是应付不过来。\" 越容因笑了笑,连忙推了推他的胸口,说道:\"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简直比女子还会说。\" 只是这么多日过去了,直到十几日过去了,他们发现知道教授礼仪的嬷嬷没来不说话了,连他们其中最蠢笨的小秀女也指出了问题,呵斥连他们的所有的教学也都停了,只是住在储宫里安静的等待。 就连里头最笨的秀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凑了起来,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皇上怎么还不安排我们位分,也不让人指导礼仪难道就干在储秀宫后。 旁边的秀女也连忙点头,嘴里阴阳怪气,嘴里说着:\"皇上哪怕是朝政再忙也自然得顾及着后宫呀,怎么能任由我们干巴巴等在这儿呢,再鲜艳的花儿也枯萎了。\" 他们也只敢在这里头做女主人设说说,自然不改向外面发牢骚也不敢向市场来其他人员。吐槽。 不过说什么来什么,就在几人凑在一起说着话时,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却悠哉悠哉的走了进来敲了敲门:\"小主们好久不见,奴才见做一道各位秀女小主远道而来,让嬷嬷们是给你们安排具体的事项。\" 各位秀女一看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来,连忙脸上戴了真诚的笑容,安抚道:\"公公说笑了,自然是我们还得养着你,不知皇上要如何定我们的位,是再进行一次选举还是。\" 为首的内务府总管看到了秀女们,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摆了个笑道,说着:\"在这里头小主最好还是稍安勿躁一些,以免招惹了皇上,是非多。\" 李郑在想皇上是想错了事儿,即便是为了想要铲度储秀宫,也并非代表只能一个越妃娘娘,单靠着单薄的因因真的能为天子妃嫔,皇上的意思她对这一批小女都不是太满意,因此特意安排了你们有机会作为朝臣留在里头。 秀女们要是想得等也是极好的事,李郑解释,她们若是不愿可以留在宫中做女官或者是出宫回去嫁人都可以。 此话一出,秀女们都沸腾了起来,要知道她们入选储秀宫,不是为了嫁给皇上,而是为了做其他朝臣的正室夫人,有了皇帝,谁还能看得清上其他人呢? 至于出宫嫁人,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了,要知道那个年代本身嫁人就早,她们本来可以在这年龄里好好嫁人,可以入宫选中又被抛却赶出京州皇宫内,因此还是不算太好的事情。 秀女们联想多了越来越生气,为首的秀女质问太监:\"公公,明明我们选进宫是要做皇上的嫔妃的,怎么如今突然变卦了呢?\" \"就是,就是。\" 秀女几人团成一团,几乎都要哭了出来,看着内务府总管太监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大选从开始到最后几天也是很长一段时间。 第134章 意外身"死" 秀女们简直就要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合起来反抗。 哪怕是她们身在皇宫中,如今得知自己不能入选作为妃嫔,还要准备安排给朝臣们为正头夫人,她们心头的怒火自然压抑不住。 要知道哪怕不是皇室贵女,可是她们到底身为世家的女子,她们自然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自然目的是为了能成为天子妃嫔,学习所该具备的礼仪,又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呢? 秀女们联合起来看着那内务府派来的总管太监,言语遇上也变得格外冷漠挑剔,尤其是为首的秀女直接挺着胸脯走了上去质问:\"不知公公,您确定这是皇上的安排吗?还是说是那位越妃娘娘的安排。我们等人入宫来自然是要谨言慎行,没做错什么,皇上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除非是有人刻意安排。\" 太监一听,一挥拂尘冷笑道:\"放肆,你们如今还未入宫成为小主,语言间就这么冒犯越妃娘娘。来日若成了妃嫔,岂非要当天了?自然这就是皇上的安排,你们只需遵从就罢。\" 秀女们见太监脸色冷淡言语间还带了威胁之意,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有些人并不愿意成为朝臣的正头夫人,到底是皇宫里的妃嫔看着更高高在上吸引人,而所谓朝臣的夫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左不过还是为人臣子,为人奴才罢了。 可是事到如今,秀女们也没有过多的选择,他们能做的不过也是只能吃了哑巴亏,看着太监大摇大摆的离去,众人无奈摇头。 即便是出宫去,回到家族里面也不会再有过多的婚嫁的机会,毕竟从皇宫被赶出来必然是说明品行有问题。 平常的世家贵族哪里愿意承认这样的污点呢?再有最坏的可能。还有可能常伴青灯古佛,一辈子都逃不脱那个小祠堂。 想到这里,秀女们的心头都深深的窝了一层恨意,这恨意就如同秘密编织的网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直到把整个心腔都覆盖了住。 夜深了,两个秀女坐在床榻上却丝毫没有睡意,两人对视一眼好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同步走到了屋外开始聊起了天。 两人谈论着该如何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其中一个少女这是江州织缎的嫡出女儿,从小便生活优渥虽然是嫡幼女不如嫡长女尊贵,可是父母是年老才生了这个孩子,和眼珠子一样疼爱。 他们能怨的肯定不能怨天子,自然只能去怨另一个人,也就是越妃娘娘。 见着江州织缎的秀女生的如此貌美,身边的少女连忙恭维她:\"姐姐生的这样貌美,本该在这宫中做贵妃也是值当的。属于姐姐的位子,如何能让一个已经生育过太妃夺去了呢?必然是她魅惑的皇上不清,否则皇上怎么会做出如此行径。\" 见身旁的人鼓舞,秀女仿佛心中犹如魔鬼一般生出来。 好像像鬼魅一般在黑夜里指引着她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江州织缎的秀女眼神中也带了点恍惚之意,仿佛是有人勾引着她,提醒她要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才能解决这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的眼神里瞬间变得空洞了起来,看着身旁的秀女笑了笑问道:\"那依照妹妹的看法,到底应该怎么做我才能解决这些问题,才能成为皇上的妃嫔呢?\" 身旁的秀女见她面色突然变得僵直,突然感觉到一丝诡异,往后退后了一步。 秀女瞬间这院子中的冷风穿过了她的皮肤,引起奇怪的酥麻之意,犹如有人在她的身上拿指甲刮擦着她的皮肤,她瞬间觉得毛骨悚然,连带着看对面之人美丽的面容也如同见鬼一般。 她瑟缩的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回屋去,随口说道:\"姐姐做你觉得该做的事好了,妹妹想着如果姐姐觉得该做的一切能解决眼下的问题,那么必然就是值得的。\" 女子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呀,她该做的事,不会就是造成解决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解决掉吗? 到时候,眼下一切的困境都迎刃而解了。不用管结局如何,要解决到了女子以后,再也不用受此的困扰了。 她曾见过天子的一面。 那是那年春宴上遥遥一见,穿着白锦袍带了玉冠的男子犹如神君一般俊美走来,她只感觉仿佛是看到了菩萨坐下的仙童,所看到的人那样的高不可攀,那样的清贵如月,却轻而易举的叫一个已经生养过的妇人给俘虏了。 想来,这越妃不过是一个狐媚子罢了,如果把她解决了,皇上必然会恢复到从前的明君模样,也一定会接纳她、喜欢她。 埋在心底的愿望像魔鬼一般浮现出来,仿佛号召的她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提醒着她去解决眼下的一切,那么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半夜越容因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身上泛起了一阵阵冷意,好像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事即将发生一样。 她环顾四周,明明还躺在了裴宴礼温热的怀里,然后渐渐的逐渐安定下来。 想来只是她最近接疑神疑鬼了些,她如今躺在心爱的人的怀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裴宴礼看着怀中之人的鬓发微动,以为她睡不着,连忙把她拥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安抚小孩儿那样安抚道:\"早点先睡吧,这些日子也没陪陪你和腓腓,等着明日上完早朝陪你们去避暑山庄走走。近些日子天热,宫里头节俭为主,自然也提供不了太多,避暑山庄相对来说还算凉爽,不如你和腓腓在那里待一段时间也好。\" 越容因自然听过避暑山庄,避暑山庄还是早些年先帝为贵妃所建的,贵妃娘娘是个急性子,怕冷怕热的人。 因此夏日里贵妃即便穿了最薄的凉纱,也时常觉得炎热无比。 先帝爷心疼贵妃娇嫩皮肤却总是被汗浸染,于是连一个月命工匠建造出来了。 这避暑山庄里面引了山泉水,森林覆盖着,同时设施也足够精美,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应有尽有。 贵妃娘娘见了这避暑山庄惊喜无比,因此夏日里常来此处乘凉,这附近还流传下了有关先帝爷与贵妃娘娘的爱情传言。 哪怕这传言可能有夸大的事实。不过山庄的确是凉快,毕竟建在山的高处,自然相对比平地上要清凉一些。 再加上有山泉流水潺潺,森林覆盖,阻挡了一些炎热的日光照射下来,必然是有几分的凉爽。 尤其是夜里山庄特意安排了放置冰鉴的地方,有冰鉴吹着小风,在夏日里感觉还比秋日里更加凉快。 越容因一听连忙点头,应道。 她倒不是很盼着去避暑山庄待上一待,只是腓腓年幼,如今在宫中呆的憋闷,小孩子本就体温高怕热,她怕腓腓闷出毛病,因此眼见着有机会出去可以乘凉,自然是应了下来。 如今腓腓身份特殊。身为太子肯定不能贸然带出宫,去因此还是得需要裴宴礼亲自带着外出,更安全和名正言顺一些。 见着女子总算露出了笑容,裴宴礼把她拥入怀中:\"虽然这避暑山庄离得远,不过为了你和孩子一切都值得。\" 次日,裴宴礼下朝之后,安排了李郑告诉内务府准备外出前往避暑山庄的一系列安排。 此番外出,只住上两三个日头,而折子直接由宫中送往山庄,相对来说日程简短,安排也方便些,白日里出发看样子就能前往半日便可到达。 内务府听了李郑吩咐,也连忙的安排了起来。 天子外出自然规格是严谨的,除了龙撵、龙轿之外,还需要舒适宽大的马车,以及随从以及侍卫,还要带太子殿下,那还需额外安排小的马车,婴幼儿所需的东西等等。 内务府安排下来也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眼见着正午头的阳光好歹过去。日头没那么晒了,越容因才带着已经把穿好便衣的腓腓上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 她临时想起来阿仙因为年龄还小不能跟随,而去因此留在宫中由嬷嬷照顾。 只是她还没提前和阿仙说好外出,尽管阿仙还小,已经懂得了一些事情,她若不说,只怕阿仙胡思乱想娘亲怎么不见了,必然害怕,因此还要返回和阿仙说一句。 越容因便让嬷嬷和乳母伺候太子先上马车,她则是带着福娘赶回了春禧殿,只是刚走到御花园处,一个生的貌美的秀女却突然拦住了她。 越容因知道这是储秀宫的秀女,却不知道为何这个秀女如今却突然窜了出来。 福娘连忙拦在了她的身前,警惕的看向秀女问道:\"你是哪家的秀女,怎么突然出现冲撞娘娘,还不行礼!嬷嬷没教会你礼仪吗?\" 眼见女子生的还算貌美,可是在越容因面前还是不够看。 女子仔细的凝视着越容因,眼神里没有带着一点敬意和谦卑,越容因紧紧的皱起眉头,亲自开口道:\"你是哪家的秀女,不懂宫中的规矩。如此冒犯本宫。难道要本宫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吗?\" 秀女听完了越容因的声音,随即突然诡异的笑了笑,安稳的行了个礼后突然开口说道:\"参见越妃娘娘,臣女只是见越妃娘娘生的便如天仙一般一时迷了眼,还望越妃娘娘恕罪。\" 见她开口解释,还以为她只是害怕宫中的规矩胆子小,越容因也就没再搭理她,转身就想离去,谁料女子却突然开口:\"不知娘娘可否派宫女帮帮臣女,臣女丢了母亲遗留给臣女的发簪,不知可否娘娘麻烦身边的咕咕帮个忙。\" 本来越容因是不管这种事的,秀女如此冒犯直言不讳,自然她不愿搭理,可是听女子提起这是母亲遗留的发簪,她难免想起自己的娘亲,侧隐心一动,于是看向福娘。 福娘明白了她的眼神,点头:\"我帮你一同找。\" 福娘低着头,按着秀女所指的草丛耐心的找了起来,手指不断翻动着,连带着周边的侍卫也替女子找了起来, 越容因刚想先行一步离去,让福娘在此处帮女子找一找,谁让女子却突然冲了过来,眼见着众人低头帮她找的时机,竟然一把推向了她。 越容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女子巨大的力气冲撞倒了。 可是他倒的地方并非是草丛,而是御花园的湖边,女子如同风电一般撞倒了她,还不等福娘反应过来之前,死死的抱住她,压着她沉入湖水中,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了知道不对劲。 女子的腿部仿佛绑了些石子用的沙袋,因此抱着她很快就沉了下去,越容因死命的挣扎,看着湖面上又跳下来许多奴才救她,可是女子看着她如同看着仇人一样死死的把她拽住,紧紧抱着不撒手仿佛恨不得要和她一起死去。 越容因还算识水性,她挣扎的就要起身离开湖底,可是被女子紧紧的制住,还加上沙袋的重量,即便她再有力气,也抵抗不住逐渐沉入湖底。 呼吸逐渐变得窒息薄弱,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昏沉。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感觉面前泛着蓝色的柔波。 心中带着疑惑和不解,同时也带了深深的绝望和挂念,她难道就要这样死去吗? 她的孩子,还有裴宴礼,想起眼前浮现的人影闪过,她努力想最后一次挣脱开女子,可是女子竟然还没有昏死过去,死死的拿起绳子在水底下把两人紧紧的捆在了一起,随即就这么纠缠在了一起,双双闭上眼睛, 裴宴礼正下朝,往门口赶去,突然感觉心脏一阵剧痛传来,仿佛是心有灵犀般,不远处的太监同时间连忙癫狂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皇上不好了,越妃娘娘被秀女拖入水中了。\" 裴宴礼瞬间神色愣了,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 他感觉全身被冰冷覆盖,耳边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第135章 死而复生 裴宴礼死死的把着龙椅上的扶手,整个人不停的颤动。 他感觉整个心上附上了一层黑暗的密网,整个人被覆盖住了,他根本不能呼吸,甚至一时间竟然不能做出反应来。 太监的每个字他都理解,可是合在一起他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叫因因落水了呢。 明明他们一起打算前往避暑山庄,为何因因会此刻落在水里呢?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裴宴礼高大俊挺的身影立刻从龙椅上起来,整个人大刀阔斧的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像是一阵风掠过太监和宫女奔向水边,可他却只看到了一群湿哒哒的宫女太监站在湖边无奈的哭泣。 其中还有一些水性好的太监脱了外袍穿着湿哒哒的里衣不停的猛扎下去,可是过了会之后却一无所获。 福娘坐在湖边无助的哭泣,眼看着男子明黄色的身影逐渐靠近,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的抓住了裴宴礼的袍边哀求道:\"皇上,求你救救主子吧。主子刚刚被一个秀女给拉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为何这样就沉水底了,根本就捞不上来。\" 福娘知道宫里的太监们早就是没根儿的东西了,即便是熟识水性的体力也达不到那样好的体力,能一头扎到湖底然后再飘上来,这样来回根本不可能即便是能下去,却也不能再带着主子上来了。 福娘明白,裴宴礼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虽然慌乱,但还是命小宫女去拿了绳子过来。 眼见着绳子到来了,小宫女从不远处狂奔而来,手里还牵着一截绳子递给了福娘,福娘连忙又递给了裴宴礼哀求道:\"皇上,求您找个识水性的人带着主子把她拉上来,这湖底太深了,若是没有绳子只怕捞不上来,还请皇上尽快找人。\" 裴宴礼环顾四周眼见的都是些没根的太监,并且根本没有不可能拉上来,而所谓的侍卫自然也不如他武艺高强。 他沉默的快速把绳子系到自己的腰上,福娘和李郑连忙出声拦住。 李郑更是上前说道:\"皇上,您不能以身犯险呐,这些事儿就交给太监来处理就好了,他们一定能救上越妃娘娘来的。\" 裴宴礼充耳不闻,连忙把绳子都系在身上,随即脱了外套猛的栽了下去,眼尖的侍卫们和太监连忙就在湖边死死的抓住绳子,生怕皇上出了什么问题。 李郑站在湖边踟蹰,这可如何是好!皇上怎么能以身冒险呐! 即便是这越妃娘娘再尊贵,也不如皇上的龙体贵重呀。 裴宴礼深深的扎了进去,整个身子很快就沉入了湖底。 湖底泛着碧蓝色的波光,波光粼粼犹如宝石一般,他却只感到了泛着冰冷的体感,他不停的往下游去的,逐渐沉下去的时候眼前的视线也没有在岸边那样好了,可他却还是尽力的摸索着湖底的一切。 直到——他发现了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他连忙激动的往下游去,可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他努力维持着意识,终于紧紧的抱住了女子,只是两个人身上搓绑的绳子太紧,他连忙解开绳子。 见皇上许久未上来,侍卫们按之前说的那样连忙拉动的绳子,一个人力气不够两个人又凑上来、三个人、四个人,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凑上来拉紧了绳子。 绳子缓缓被拉起,裴宴礼死死的抱着越容因,咬着舌尖逐渐让意识保持清醒,很快两人被拉了上来,湿哒哒的环抱在一起。 裴宴礼回到岸上的时候,一连换了几个侍卫按压他的胸膛,直到见他吐出来几口水来,裴宴礼的意识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疲累的看着身边的侍卫和宫女还在不停的为越容因渡气,可是女子的胸膛却平静异常,脸色也苍白、唇色也惨白,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娃娃一般。 裴宴礼焦急无比,连忙推开两人激动,双目猩红、不知所措的看着身下毫无生机的美人,随即沉默却有力,不停按压着她的胸膛。 一刻钟过去了,眼见皇上这么不知疲惫的按压着女子的胸膛。李郑终于看不下去了,感觉喉咙发紧,眼底也有了一些涩意,无奈的叹息:\"皇上,皇上,太医来了,让太医看看吧。\" 眼看太医站在旁边,眼见着皇上陷入癫狂的模样,连忙凑前说道:\"皇上,让微臣来再看看越妃娘娘吧。\" 裴宴礼一看太医到来,连忙起身拉过他来,神情激动道:\"快,快替朕看看越妃如何了,快去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把她救起来。\" 眼见着天子这么慌乱无措,众人也明白了这越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宫女们看着躺在地上面色惨白、胸口毫无起伏的妃嫔,不由的在心里无奈叹息,女子得了皇上的宠爱,本来是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却想不到女子竟然被一个秀女给害死了。 太医听的裴宴礼的话,连忙起身给越容因把脉,越容易的手腕虽然纤细,按理说脉搏应该跳动有力,可是少女的手腕脉象却平静的没有任何的跳动,仿佛就该是这样毫无生机的状态。 太医一听心头越来越紧,头上不停的出汗,看着皇上满是期待的眼神,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眼看着裴宴礼的颜色越来越青白癫狂,太医知道自己再不说只怕皇上就要陷入更万劫不复的状态了。 他连忙收起了手的,看向皇上跪地说道:\"皇上还请节哀呀,月妃娘娘已无生气和心跳了,只怕...只怕已然仙去了。\" 裴宴礼愣在原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太医又继续解释道:\"皇上,越妃娘娘在湖底待的时间过久,肺部被呛满了水,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还请皇上节哀呀。\" 裴宴礼自太医说出\"娘娘仙去\"那句话开始,他感觉整个人陷入了真空的状态。 他应该万般悲伤、倒地痛哭的,也应该歇斯底里的质问太医为何不再救因因一次,可是他实则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灵魂的木偶一般愣在原地,甚至凝视着女子的面容,还能去清晰的数出女子有几根睫毛,唇色是如何。 眼见着天子状态不佳,整个人陷入了茫然无措的状态,李郑心中急坏了,恐怕皇上是受了大的刺激,整个人陷入了应激的状态。 李郑知道,普通人一般面对着大喜大悲,人所呈现的状态应该是非常明显的,可是皇上眼下的状态绝非是毫不在乎的状态,更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把自己封闭进自己的世界里。 李郑试探的,颤颤巍巍的上手想碰一碰裴宴礼,谁料男子却突然挥开他的手,整个人慢慢的蹲下身子,把越容因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眼尾也落出了一滴泪珠。 他轻轻的抱着女子,摸着她乌黑湿润的鬓发自言自语道:\"因因,你别睡了。咱们还要去避暑山庄的,朕都答应带着你和腓腓一起去了。你不是嫌宫里闷和热吗,朕带你去,咱们在那里住多久都好。朕陪着你,陪着咱们的孩子,在那里住一辈子也好,你千万不要食言,不要抛下朕好不好。你看你身子这么冷,朕来给你暖暖。\" 眼见着皇上自言自语,好像是被鬼魅附体一般,太医刚想上前,却被李正用眼神制止。 此时此刻任何人不得靠近皇上,只怕皇上万一再刺激过度,心里出现问题,整个人只怕就要疯掉了。 眼见周边的人没有制止,裴宴礼从容微笑着把越容因抱到怀里,他抱着她,慢慢的走向马车,时不时的说着:\"因因,你既然累了不想走,那朕抱着你好不好?你看你总是耍赖。\" \"去了避暑山庄,你可不能再这么耍赖了,要起来走走。避暑山庄的风景好,朕带你多走走,朕绝对不会带其他人去,只带你去好不好,一生一世只陪你。\" 裴宴礼说着说着,却感觉身下的身躯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僵硬,他忽而瞬间清醒了过来,眼底越来越湿红,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了下来,随即他整个人痛苦的抱着越容因的身躯蜷缩着蹲了下去。 他本身还是安静的蹲了下去,突然摸着少女毫无跳动的脉搏,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随即便是痛苦的哀嚎声,欺凌惨烈的响彻了整个宫道。 宫女太监们听到了皇上的哀嚎也不忍湿红了眼眶,共情的落泪。 偌大的公道上只留了裴宴礼和越容因二人孤寂的身影,两人就像是天地间相依偎的仅剩的两人。 可是裴宴礼却知道,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他抱着越容因冰冷的身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暖她的身子。 他笨拙的把外袍脱下来来紧紧的裹住她,企图呼出热气给她暖暖脸颊,可是女子的身子依旧冰冷,他无助的摸了摸越容因沉睡的眸子企图给她睁开,可是女子毫无反应。 他感觉整个心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血肉模糊着连着筋骨。 他的心真的好痛,痛的简直无法呼吸。 可是他知道自己一切的痛都不及因因刚才所经历的痛,刚才沉入湖底时,因因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 他为什么不能趁早赶来,为什么每次在因因受伤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不能及时的赶来。 是他的错。 他的错。 是他执意要大选,让世家的贵女们参与大选和因因置气。 如果不是他刻意安排,秀女也不会癫狂至此伤害因因,他也不会失去了挚爱。 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老天爷不能把因因还给他。 他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彼此分离了这么多年,相遇相知又相爱相杀,明明结局已经到这里圆满了,可是老天爷却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这剧烈的痛苦袭来,裴宴礼突然感觉心脏猛然的怦然跳动,连着耳朵发出了嗡鸣,随着整个人的头脑迷茫的昏了过去。 — 越容因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不在湖底了。而是平躺在床上,只是她感觉整个身子滚烫的发热,就好像有人拿高温蒸煮自己。 自己好像就是那锅里沸腾的鱼,清蒸还是红烧。 可是她明明不是被秀女推到了湖底吗?怎么又突然上来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腿上被绑了沙袋,按理不上来了,可是眼前的床提醒她被救上来了。 不过这里也不像是宫里的打扮,如果她真的被救上来,那应该是在宫里休息才对,这眼前的家具虽然古朴,可一看见就是不是宫廷的规格,而是世家贵女的闺房呀。\" 越容因正在迷茫时,头跟着也疼了起来,如果她没有猜测,自己此刻应该正在高烧当中。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小丫头见她醒来连忙喊道:\"小姐你醒了,奴婢马上让郎中来给您瞧瞧。\" 听到\"小姐\"这样的称呼,越容因已经好久没听到了。 自从她入宫为妃起,再也没有人唤她小姐,她一时没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呼喊她,而且眼前的丫鬟很陌生,根本不是日常伺候她的。是在做梦吗? 越容因连忙走下床,虽然身子还十分僵硬,但是好歹有点儿力气能够移动。 正好看到不远处的窗台边有个铜镜,她连忙走近了过去,可就在看到铜镜中人的一刹那,她整个人呆住了。 这个人并不是她。 越容因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铜镜中秀美的少女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这是她现在的身子,却不是真实的她。 铜镜里的人生了一副标准的鹅蛋脸,眉眼之间尽是含情脉脉,圆润的鼻头、小巧的嘴巴,眼神里也是透露着一派雍容华贵的美色。 这典型是一副来自江南的美人面,虽然与她生的平分春色,可是她原生的面孔更倾向于妖媚到楚楚可怜,而非这般大气雍容,实则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第136章 神奇复生 越容因还没彻底的反应过来,就发现小丫头紧紧的过来推着她回了床上,她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小姐你怎么还起来了呢,前些日子刚受寒,身子不好,不要贸然起身,奴婢去请郎中来给您瞧瞧身子。\" 小丫头也不等她回话,自顾自的推了房门出去,因此只有她一个人。 越容因在房中环顾着四周,眼前的一切都是古色古香的设置,红木的家具虽然算不得那么精致,但一看也是大户人家的装修。 她连忙起身,然后穿上了外袍走出门外,眼前的一切豁然让她震惊的失语。 她明明记得自己与那秀女同时跌入湖底的时候,还是一派夏意,天气闷热,所以才要去避暑山庄,可是怎么如今窗外的天气全是漫天的飞雪。 漫天的飞雪飘的极厚重,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了盖在地面上大概有一脚的距离。 院中有一颗老槐树,槐树上也是布满了雪的痕迹,倒是不远处似乎有颗红梅衬托着纯白天地间唯一的艳色。 怎么会一夕之间就由夏季变成冬季了呢? 越容因一时那会儿竟然也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何会成为另一个人,然后眼前的季节也变了冬日的季节。 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她只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热了,大概是天气太冷,可能这个人这个小姑娘本身得了风寒,她连忙回到了屋内,靠近了本就熊熊燃烧的碳盆,喝了点热水。 在她喝完热水后,门外的廊中也赶来了太医,灰白的鬓发上落了雪色,随其搓了搓手烤了烤火给她诊脉。 郎中静静听着少女虽然有些急促但有力的脉搏声,郎中沉重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静静的听了会儿说道:\"小姐的身子如今好多了,虽然还生着高热,不过想来再吃几副药就变得退下去,只是万万不可再靠近湖边了。而深冬里落水实在是危险,小姐本就体寒,绝不能落水再引的身子其他的病症。\" 他看着女子神色似乎有些茫然,然后又劝慰道:\"小姐的身子骨本就虚弱,看这脉搏也神思忧郁过度,有些事情不必勉强,顺其自然就好。\" 这郎中的医术倒是不错,竟然能看出他神思忧郁来。 越容因静静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腕,随即看向一旁的小丫头,见她神色单纯稚嫩想着试探几番,于是装作有些落寞的问道:\"如今我的身子骨好些了,可是到底还是没能忘记从前那些事儿。\" 那郎中一说便知道原主必然有无法缓解或者是无法解开的忧愁,因此才跳了湖,她想着看看能不能看出几分来。 小丫头听她一说,果然神色上也带了点愤懑,安抚道:\"小姐您放心,夫人说过了。即便是表小姐喜欢白公子,白公子与您早有了婚约,这件事是千千万万抵赖不得的,绝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看来竟然是因为其他人横刀夺爱夺了这小姑娘的心上人,因此她一气之下才投湖的,果然是可悲又可怜。 越容因神色不显,可是难免心中嗤笑。 在她看来,这世间从无男子能逃过她的手掌心,也不知是哪家的儿郎竟然被痴迷到这种地步。 君若无情我便休。 古诗词中的真言到现在,还有姑娘没清醒的意识到若是男子无情。何必耿耿于怀的惦记着呢,天下好男人多的是。 想到男儿,她突然想起了裴宴礼,继续说道:\"我如今想开了,也让娘亲放心便是。只是这冬日到了,也不知新帝如何安排这隆冬后的春节。\" 越容因知道一般新帝登基的第一年,皇上会亲自下旨安排春节规划,包括百姓的礼仪,该如何规划,也都会一并说了。 以及夜市能不能开放,冬日里集市可以卖什么,都会安排到位。 毕竟春节——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 可是谁料道小丫头却疑惑的看向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小姐是不是糊涂了呀,哪里有什么新帝呢,咱们皇上登基都已经六七年了。\" 登基已经六七年了。 越容因听到小丫鬟的话心头狠狠的一颤,感觉漫天铺地的酸涩融入到自己的心腔里,声音里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静静的询问:\"我一时糊涂了,如今是开化几年呢?\" 小丫头笑了笑说道:\"奴婢看小姐还是得好好休息,如今已经开化七年了,小姐烧的连日子都不记得了,还是得早些休息才是。\" 越容因的身子摇了摇。单薄纤弱的声音更显得楚楚可怜,吓得小丫鬟连忙把她扶回了床上说道:\"奴婢看小姐也别琢磨了,夫人和侯爷这些日子也吵架,只怕顾不上小姐。小姐还是安静的在这床榻上修养,躲不过白公子也不敢取消婚约,那表小姐即便是再有能耐也没办法。\" 越容因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失魂落魄的任由小丫头扶着自己回到了床榻上。 如今怎么就开化六年了呢。 也就说意味着裴宴礼登基已经过去了六七年,距离自己死去也过去了六七年的时间,时间飞逝。 也不知道腓腓和阿仙到底如何了,她惦记着孩子,也惦记着裴宴礼,一时半会儿躺在床上焦灼难安,只恨不得飞回皇宫去。 只是她靠着如今这残弱的身子,只怕别说去到皇宫了,出了大门都费劲。 因此必须好好修养一番。 同时她趁着这段日子,也询问了小丫头明白了这府中大概所有的事情。 原来此处府邸并非在京州城内,而是在凉州城之下的一个小洲府,名曰夏城。 这夏城府不是凉州辖区内的,早些年间在的,后来又被单独的分了出来。 夏洲城的区域虽然狭小,不过因风景秀丽、多湖泊山川,所以许多达官贵人也愿住在此地,此地相对来说还算兴旺发达。 岳府便是看中了这里还算风景秀丽,清幽,因此举家搬迁到了此处。 她穿越的原身,本名岳莺儿,夏州城富商唯一嫡出的女儿。 这岳宇本是凉州城附近有名的茶商,后来趁着在外时卖了一批私盐,发家之后直接垄断了凉州所有的茶摊。 因为怕眼红的仇人算计自己,他索性后来带着所有的金银财宝撤退回了夏州城内。 岳宇早些年还有些文化,家底比较厚实的时候读过几年书,考过一次科举,但是后来因为家里破落了,也就没再考取科举,也算是个白身,后来机缘巧合娶了这原身的娘亲,也就是凉州城内最大布匹摊店的老板的女儿。 原来也是个富养的千金,嫁给穷小子的故事。 这布匹千金嫁给了岳宇之后,扶持的他一路成了夏州最大的首富,又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大。 如今长子买了一个官职,在不远处做县衙,而小的女儿也就是原身,如今十五岁,被娘亲惯的单纯娇矜。 这岳宇虽然表面上温和,可骨子里却是个冷清冷静的,原身的娘亲这样扶持他走到荣华富贵的高位,按理说应该感激。 谁料岳宇却因为天生的狭隘心肠,竟然成了出尔反尔,害得岳丈一家几乎破产。 更变本加厉的是,这原身亲爹又和娘亲的庶妹厮混在了一起。 原身的娘亲本身看庶妹寡居丧夫,带着女儿可怜,因此把她接近了岳府想着给她安度余生,谁料到这女子竟然与她夫君混在了一起,从前的女儿也被认作了表小姐,和自己闺女有着一样的待遇。 本来原身的娘亲也没想到夫君会和庶妹私会,谁料到一日这表小姐竟然说漏了嘴,说自己的娘亲很快就是这岳府的女主人了。 原声反过去问她娘亲,才知道原来这岳宇竟然有了想纳妾之意。 见着原身把几人的秘密都撕破了岳宇竟然恬不知耻的承认了,甚至趁着原身的娘亲怀着三胎孩子的时候,竟然堂而皇之的直接把庶妹纳做了妾室,生米煮成熟饭了。 就是在这万般的刺激之下,原身的娘亲生三胎时难产几乎伤了身子,而三胎的弟弟也因为生产时间过长,所以智商上稍微有些低下,身子骨也不好。 因为幼子多病多灾,加上伤心,所以原生身的娘亲也一时顾不上长子和长女,时常亲自带着幼子前往各府寻找名医求医问药,顺便还去各种寺庙上求神拜佛,只为祈求自己的幼子平安,不过听了女儿落水之后,还是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府邸。 原身娘亲苏丽容是个如火如荼的急性子,曾经也深深的认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却被夫君伤透了心,因此彻底也冷落了下来,不愿再管原身父亲的事情。 不过是听女儿的婚事竟然还被庶妹的女儿抢夺,才赶了回来。 好在原身的娘亲也不是彻底吃素的,即便是当初恋爱脑扶持着岳宇上位,到底偷偷留了几间绝好的商铺留给了自己的亲生儿女,因此她倒也不怕女儿什么也没有。 夫妻俩之间争吵了起来,破罐子破摔之下,原身娘亲提了若是把女儿的婚事让给了庶妹的女儿,那么她便直接把所有曾扶持过岳宇的商铺全部要回来,哪怕是去官府告,也要全部要回来让他身败名裂。 自己的娘子竟然逼自己到这个地步,岳宇气愤不过,妾室还火上加油,不过是把婚约让给继女罢了,以后自然还会有更好的公子留给亲生女儿,又不是天底下只有一个男子。 他还以为自己做的没错。 想把女儿的未婚夫堂而皇之的留给名义上的养女,亲生女儿却一无所有,真是可笑。 原身的娘亲淬了一口唾沫指责他简直是全然不要脸,还想让女儿遭受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想的太美。 岳宇也被说的气昏了头,可是他又怕被万人指责自己是个凤凰男,到底也不敢闹的太过火,只好连夜里安慰了妾室,不再提换婚约之事,又加上女儿跳湖,此事才消弭了下去。 这几日原身的娘亲惦记着女儿。本该陪着她的,可是谁料幼子也发起了高烧,这寒冬里小孩子是最容易发烧的,两头顾不过来,苏丽容正好安排了郎中住在府邸里好时时刻刻关照女儿。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越容因一时有些无语,无奈摇头。 这岳府中的事情,竟然比她从前在家的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世间果然男子多负心薄情郎。 她不愿与所谓的什么未婚夫以及庶妹纠缠,只想尽快以合理的名义进入皇宫去,寻找到裴宴礼告诉他自己死而复生了。 可是身为富商的女儿,身份地位相对来说还算卑贱,虽然富商的府邸还算豪华,可是大历按照前朝一样来按仕农工商排级,商人的孩子地位是最低的,哪怕她靠富商的女儿入宫选秀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更何况是大选入宫呢。 这段日子,她也旁敲侧击问了丫鬟平儿一些事情,包括皇宫里的事。 平儿倒是隐约知道,皇上立了死去的越妃为明德皇后之后,再无纳妃,后宫空无一人。 朝臣们有诸多非议,可是看着天子的冷眼和一心想要出家的状态,连忙吓得不敢再提。 后宫无人。皇嗣也成了问题,唯一剩下的太子和长公主自然成了香饽饽。 越容因惦记着小女儿。于是又试探性的问向平儿:\"可我听说这明德皇后去世的时候,长公主还小,也不知道如今是谁在抚养着呢。\" 平儿立刻说道:\"听闻从前的孝节长公主入宫,应当是由她来亲自照料着小公主。\" 越容因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得知有人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且安然无恙,她也暂时放心了,只是心头实在挂念的很,恨不得立刻就进宫。 她不愿再等,必须赶紧解除婚约,想办法哪怕入宫先从宫女开始也好,过程都无所谓了,最终目的还是见到皇帝和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她想时,门外一个清绝的少女探着头打量着她。 第137章 断绝婚约 眼前探出头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原身的继姐。 少女探出半个头来看着越容因,她虽然生的不如越容因冠盖京华,可到底也是清丽脱俗,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少女虽然生的确实美丽,可是眉眼间总透露着一股算计的意味。 越容因看着不远处的少女,顺着她的视线,小丫头平儿也看了过来,随即柔和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就要关门。 小丫头嘴里嘟囔着:\"不知表小姐为何突然来找我们小姐,要知道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们小姐怎么会投湖,你怎么还有脸来。\" 眼前所谓叫做表小姐的少女,姓白名春柯,看着眼前奢华的装饰,眼底闪过一次艳羡,随即面上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妹妹我也不知你竟然会如此莽撞的投湖自尽,我虽然有错,可到底我与白表兄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我们吧。\" 说完,她立刻在门口跪了下去,啜泣的声音比黄鹂鸣叫还好听,婉转带了点儿腔调,不愧是下作姨娘调教出来的好女儿。 可是这种的把戏越容因在宫里见多了,别说是在宫里,哪怕是在越府,这样的人也不用她出手,嫡母早就出手料理了,哪里还留着在府里兴风作浪。 雕虫小技罢了。 越容因没有像少女想象中的那样动怒,春柯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和诧异。 按道理来讲,眼前的人早该动怒了,如今怎么神色淡定。 她停止了哭泣的动作,脸上也有一些茫然,越容因随机勾了勾唇角。 少女虽然面色苍白,可本身的容貌就足够清丽脱俗,在这面容更加苍白之下,更显得几分楚楚,宛如天上的仙娥一般。 活脱脱的把跪在门口的少女比了下去。 如果说春柯是洁白的茉莉,那么床榻上的少女便是水仙,格外的清丽脱俗,瞧着把茉莉都衬得有几分市侩了。 越容因没有说话,看像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平儿说道:\"让她进来吧。\" 眼见小姐都开口了,平儿也不好阻拦,气愤的让少女走了进来,不耐烦的给她指了指远远的座位:\"表小姐别靠我们家小姐太近了,省的小姐闻了味儿想吐,就坐在这就好了。\" 见着连丫鬟都敢这么嘲讽自己,春柯的脸色瞬间变得平白,可很快又隐了下去,看着越容因泪眼婆娑的说道:\"不知我刚才说的话,妹妹可否听得进去。若是你能成全我们,想来将来会有更好的夫婿等着妹妹。\" 越容因抬头,气定神闲的正视着她。 只是不知为何,春柯却总感觉眼前的少女不再是从前那个喜怒不定,表现都浮现在脸上的单纯少女了。 如今的岳莺儿虽然容貌未变,可是神色里透露着一股深沉,她竟然是那种看不出少女到底是喜还是怒。 越容因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点头:\"你放心,这婚我一定是退的。\" 春柯松了口气,无论面前的人到底怎么变,只要能把婚也退掉,自己嫁给白表兄就行,她从此就能平步青云了。 越容因本来就没打算和这些人纠缠,她想来少女投湖自尽之前,自然也对所谓的未婚夫死心了,又何必架着婚约继续侮辱死去的莺儿呢。 可是到底也不能便宜了这两个贱货,害得原身白白没了大好的性命。 越容因看向平儿,随即说道:\"把我的婚约取来。\" 平儿不理解她的意思,不过还是乖乖的从书橱上的暗格拿出了早就写好的婚书。 越容因任由平儿搀扶着,打开了婚书。 修养了这些日子,她也是时候该出去走动了。 眼见少女拿出婚书,春柯的眼底都冒着绿光,终于,她梦想成真了。 只要这婚书互相交换,那么到时候婚约就能彻底的取消了,自己就能嫁给白表兄了。 越容因看着她渴望的眼神和伸出的手,却把婚书拿到了一边儿去,皮笑肉不笑着说道:\"可是我可不能这么白白的就断了婚约,要知道婚约解除对我可是有害无益呀,所以说为了我自个儿考虑,姐姐还得让我自己来安排。\" 春柯哪里还顾及得了这么多,听少女说她要自己安排,只要能解除婚约怎么样都可以。 春柯连忙点头爽快的答应:\"妹妹想怎么办都可以,只要能解除婚约就好,到底是我和白表兄欠了你的。\" 越容因点头说道:\"好。\" 随即她让平儿伺候着更衣,笑着说道:\"既然要解除婚约,那姐姐与我同去吧。\" 春柯本就怕女子突然反悔,听到这么好的消息还能让自己跟随着,为防止她反悔,春柯连忙笑着点头:\"好,妹妹身子刚痊愈,我自然愿意得跟随着照顾你。\" 平儿翻了个白眼,说的倒是好听。 越容因任由平儿伺候着换了衣裳,只穿了一身素净的外袍,头上斜斜的拆了一朵碧玉的簪花,看起来更加如出水芙蓉一般了,惹得身旁的春柯眸底闪过一丝艳羡。 要她说来,自己这妹妹到底是生的命好,出生便是嫡女的身份,然后生的还是绝色出众,只是可惜了。 再好的命配上她这么个蠢脑子,也是毁了。 没想到自己能夺走了少女的未婚夫,嫁给世家门阀的公子哥,春柯的心底得意无比。 几人同坐马车来到了白府的门口,春柯迫不及待的扶着她下了马车,甚至还想推动了她进门去,可是越容因才不会如她的愿。 越容因站在门口,突然大声的主动开口:\"今日我岳府嫡长女前来,特意来向白府解除婚约。\" 少女的声音清亮动耳,引得周边的百姓纷纷凑进来看这出好戏。 越容因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春柯一跳,她连忙摁住少女的手臂,企图把她拖进白府,着急忙慌的说道:\"妹妹你在这儿喊什么,不是要解除婚约吗,有事进府里来说。\" 越容因却一把推开她,让平儿摁住不许她多说,随即看着侍卫打开白府的门,一字一句的冲着门内走来走出的俊美青年说道:\"我越容因特此来解除婚约,君若无情我便休。虽然我岳府与白府有多年的情谊,可是未婚夫与我表姐纠缠在前,辜负于我,此为一:二人害我差点溺亡,此为二,以上种种,皆是我提出解除婚约之缘由。\" 此不仁不孝不敬之人,如何能做我的夫君呢?因此今日我特来解除婚约,只愿相互交换婚书,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百姓一听到少女说出的话,自然明白了一切,随即众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其中一个少女忍不住开始鼓掌叫好:\"姑娘做的对,这样的夫君还要他来做什么!\" 见有人掀开了头,其他的人也纷纷叫好说道:\"姑娘做的对,自然有大好的公子哥,何必纠缠于这么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儿!\" 还有老妇人在一旁叹气。 白仁刚听到有侍卫传报说岳家小姐来了,他以为是岳莺儿又来纠缠自己,烦躁的很,可是听说春柯跟着,他生怕未婚妻伤害心爱的人,于是连忙走出来,却亲眼见证着所谓的未婚妻看起来清素绝色的站在门口说着要和自己解除婚约,甚至还列举着自己的罪行。 白仁被气到目眦欲裂,看着眼前的少女开口说道:\"如果你在这里再大放厥词,小心我不愿娶你。\" 越容因终于看到了原身所谓的未婚夫,生的还算是板正,可到底不是个好东西,何必苦苦执着于这样的人呢。 越容因勾唇一笑,随即把婚书到他的脸上,毫不客气的睨一眼旁边的春柯说道:\"你们一对狗男女才是绝配,把我的婚书取来,我自然不愿意再嫁你这种人,从此你我二人恩断义绝。你愿娶她便娶,只是我与白府再没了任何关系。\" 男人见少女动作如此粗俗贸然,把婚书扔在自己脸上,他终于意识到少女跳湖自尽是彻底对自己绝了心思了,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丝慌乱。 要知道,父亲当年可和他说过一定要娶岳家之女的话,如今只怕他爹要打断他的腿。 他从前许诺春柯,也不过是情动之时说的情话,自然当不了真。哪怕是娶春柯,也得从姨娘做起,到时候慢慢的提拔。 他从前一直自信少女绝不愿意辜负于他,一定会一直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身后,无论他喜欢谁,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经此跳湖一事,竟然全然想开了,看着他的眸色再也没有了从前一丝爱意。 白仁感觉到心头突然有什么东西流失一般,引来了一丝剧烈的刺痛,他甚至一时之间都不能做出任何的反应,只觉得心痛无比。 看着少女冷漠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好像不是从前的莺儿了。 在府内竟然能听到门口传来这么大的动静,因此白家老爷和白家夫人也赶了出来。 眼见的少女一身素衣面色苍白,他们也有些心虚。 到底是自己儿子差点害得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没了命,尤其是白家夫人和原身的娘亲关系向来亲密,如今闹出了这么一番事,她自然无颜面对岳府的夫人了。 白夫人连忙扶起了越容因,想把她扶进屋里,顺便音色温柔的劝她:\"我知道莺儿心里还有气,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家仁哥儿做的不对。你放心,我一定安排他给你赔不是。白家夫人的位置只能是你的,绝不能是什么狐媚子的人能当上的。\" 白夫人说着此话,顺便还睨了一眼旁边的春柯,她自然不允许儿子娶这样的女子为正室。 受岳家夫人的恩惠,还妄图夺走岳家嫡女的位置,简直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这样的人若是做个通房或者是妾室,勉强还算打发乐子,可是要想做正室,是万万不可以的。 此时春柯的神色也有些激动,哀求的看着白仁说道:\"白表兄,你替我说句话呀,也是你说过要娶我的,与妹妹断了婚约之后,咱们就能在一起了呀!\" 不明白为什么,她看着白表兄竟然犹豫不决。 明明当初他也说过不愿意娶妹妹为妻,不愿娶岳家的嫡女为妻。 白仁连忙看向春柯,神色上透露了一丝不耐示意她连忙闭嘴,随即看向了越容因和娘亲,神色有些忐忑不安的说:\"先进府里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越容因本不想为难白夫人和白老爷,于是连忙率先走进了府里,顺便还踩了扔在地上的婚约一脚,见此白仁的脸色更加铁青了。 随着众人走进屋内,越容因坐在左边的位置上喝了口丫鬟递来的茶,神色淡定的看向白夫人说道:\"白夫人,小女并非是一时之间做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想出的。或许我与白公子并不合适,既然他喜欢表姐,那么我也愿意成人之美。\" 白夫人见少女面色坦荡毫无留恋之情,动作之间也是洒脱,她突然意识到坏事了,看样子少女确实被儿子伤透了心,她连忙用眼神示意白仁说好话挽留,可是白仁到底也是犟骨头一个。 见少女执意要取消婚约,他也不愿再说些什么,沉默着。 只是心底到底不痛快,和他从前预想的那样截然不同。 而春柯则直接不允许进入正厅,被小厮安排站在门口日晒着等待,一心屈辱的她泪眼婆娑的等待着,却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见儿子不愿说话,白老爷哀叹了一声,知道此事挽留不得了,未来真的逼两个小年轻成亲,只怕这岳府的少女还能做出更多绝情的举止来。 白老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让管家去书房取来婚书,哪怕夫人的目光中有阻拦之意,可是他仍然坚定的让人取来了婚书递到了少女的手上说道:\"我知道此事到底是我白府对不起你,姑娘你放心便是,此事传出来,对外便是你主动取消婚约,绝不会再让你的名誉上有损伤。\" 可是不用白老爷承诺,只怕门口的百姓很快就将此消息传的人尽皆知,知道是这白家公子与岳府的表小姐有所勾结,白白伤害了未婚妻的心。 白家老爷到底没做错事,越容因还是尊重他,点了点头说道:\"您放心,便是此事已解决,我绝不会再刻意外传,就到此为止。\" 第138章 春柯妄想 目前算是把婚约的问题解决了,越容因也能放心的离开。 白仁看着少女离开的笑容更加灿烂,步伐也更加轻快了,他的脸色铁青无比,直视着目视着少女离开,他忽而觉得心上有些东西也随之抽离。 见儿子还凝视着少女,白夫人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娘亲就告诉你了有些女子是要真正娶做正室的,好好对待人家,而且有些不知廉耻的女子,做个通房都是抬举她了。\" 白夫人这话意有所指,很显然指向站在门口处的某个少女。 白夫人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回了正院内,不愿再看自己的儿子。 眼看着越容因乘坐着马车离开竟然也不带自己,春柯焦急的站在原地却又被侍卫拦着不让走。 眼见着少女乘坐马车一溜烟儿的离开了,她看向不远处走来的白仁,神色上也带了点儿温婉讨好的笑意说着:\"白哥哥,婚约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咱们以后也能毫无障碍的在一起了。\" 白仁看着眼前的少女不像从前那样温婉,仿佛还透露点儿虚伪的假模假样,反而还不如刚才岳莺儿透露出的几分爽快看的舒坦。 白仁摇了摇头,冷淡说道:\"虽然母亲答应我与岳莺儿取消婚约,可我却不能娶你做正室。\" 春柯脸上的笑意消失,随即冷着脸反问着,神情有些激动:\"为什么白哥哥和妹妹取消了婚约,反而不能娶我了呢,这不是一切阻碍都解决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身子都给你了,你怎么能不娶我呢?\" 不说还好,一说夺取身子这个事儿,白仁心头唯一那点儿怜惜也彻底消灭了,她冷笑的反问:\"你别以为那日我不知道,你在我的茶盏里下药了?\" 见着心上人戳穿了自己,春柯的脸上也浮现起了冰冷讽刺的笑意:\"你的身子自己控制不住怪谁呢,我只是给你下了一点儿催情的药,你便控制不住。\" 听了春柯的话,总算露出了真面目,白仁绝情的说道:\"既然你非要嫁我也可以,只能是入府做姨娘,别妄想做正室夫人。\" 春柯眼见着男子这么绝情,可是她好像丝毫不害怕,反而有些耀武扬威的摸了摸肚子,慢慢的说道:\"你当真不愿娶我入门做正头娘子?可我的腹中早就有了你的孩子。\" 白仁的眸底闪过一丝微光,有些犹豫。 要知道他如今年轻气盛如何不愁未来没有子嗣,有孩子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不过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白仁还是留了点儿善心,看着她再次重复:\"若是你愿意入府做妾室,我可安排你入府。\" 见他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了,不过是看在自己怀了孩子的份上才愿意收留她,春柯满心委屈。 春柯摸着肚子退后了两步,说道:\"谁要做这姨娘,我和我娘一辈子自然受够了姨娘二字。你若是不娶我,我就带着孩子跳湖,或者亲手打了你儿子。\" 孩子还不知男女,她就想着这般威胁自己,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白仁摇了摇头,看样子她还是不了解他,他既然不在乎与白府的婚约,自然也不会太过于重视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他生性冷清冷性,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罢了。 他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去。 见男子这么绝情,春柯也彻底傻了眼,按她娘亲说过的话,男子自然在乎自己的子嗣,若是她有喜了,白府必然会从了她的想法。 怎么如今看来情况好像不太对劲呢,她一时之间没法做出反应,捂着肚子呆呆的站在原地。 因为刚才得了夫人的吩咐,若是此女完事儿还不走,必须把她轰出去才行,于是侍卫毫不客气的推搡着春柯,就要让她离去。 少女身形单薄,如何能抵抗的住侍卫的推搡,眼见着就要被推出去,她喊道:\"我怀了你们家公子的骨肉,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 白仁转身就回了府内不再管她,见连公子都不再管此人,说的必定是谎言,两个侍卫推搡着她,还掐了下少女的细腰,淫笑道:\"姑娘你做什么美梦呢,我们家公子岂能是你这种人沾染的,你这种女子,嫁给我们这种莽夫还差不多!\" 眼看着自己被嗤笑侮辱,春柯的脸上瞬间浮现起了被嘲讽的涨红,气鼓鼓的离去,顺带把掉在地上的婚约撕了才彻底放心。 如今前往白府的马车已经先一步离去,春柯只能自己走回去,路途颇远,她却还是被门口的侍卫拦着不让进。 这自然也是苏丽容提前交代好的,给女儿出出气。 今天吃了这么多的屈辱,春柯心里埋着一股气儿,哪怕是岳莺儿和白府解除婚约了,她还不能嫁给白府,眼见着一个个都对她这么绝情,她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首先便是岳莺儿,如果她好好的去解除婚约,那么白表兄自然愿意娶她。 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白表兄迁怒于她不愿意娶她,这归根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岳莺儿捣鬼。 春柯心头浮现起了一股委屈之意,直奔着正院就找岳宇和自己的娘亲诉苦。 正院内,看见自己的娘子回来,岳宇也不敢太过于冒火,毕竟确实是自己毁了女儿婚约,害女儿跳湖。 他坐在旁边,陪着苏丽容看着幼子。 两人的幼子如今刚满七岁的年纪,名叫岳信。 小男孩儿生的是精致可爱,只是眼睛看着木讷懦弱,一看便是精神上有问题,不够灵敏。 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子,岳宇眼底显过一丝厌烦之意,他自然喜欢子嗣,无论是娘子生的还是心上人姨娘生的,他都喜欢。 男子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不过他最期盼的无疑是自己的嫡长子,如今在隔壁的州府做了县衙,这才是年轻有为。 对幼子本该是万般疼爱的,只是鉴于幼子如同痴儿,他也就歇了疼爱的心思。 再加上本来孩子难产智障,是因为他当时也不知道是为何被鬼迷心窍与娘子的庶妹厮混在一起,害得娘子难产,因此看着幼子心头总是多了那么一点愧疚之意,连带着也不愿多看他了。 苏丽容才懒得管他,她只是把孩子带回来好好照料着,对于所谓的夫君来不来看这都不打紧来。 来不来也罢,她对于岳宇,心头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的指望了。 苏丽容正安抚着儿子吃了碗鸡蛋羹,眼见着岳宇在旁边儿虽然看着儿子,可是魂儿显然已经不知道被勾到了哪里去,她冷冷的勾了勾唇说道:\"老爷若是有其他的事忙便先去吧,孩子由我照顾就好。\" 自己刚把一亲生的闺女逼的跳了湖,岳宇心头知道自己做错了,怕被娘子捅出去,他一时也想做好夫君、好阿爹的身份,于是笑着摇摇头:\"没事儿我不累,咱们的孩子自然是最要紧的,我正好也来陪陪信儿。\" 说的倒是好听。 不过苏丽容也懒得搭理他。想起女儿到底是毁了姻缘,看着岳与,心底闪过一丝记恨之意,缓缓开口:\"无论姥爷与庶妹如何厮混,我都不在意,包括你要给春柯同样嫡女的安排,我也不介意,这些都有老爷做主。只是唯一的一点,女儿的婚约绝对不能被其他人抢走。\" 她已经退让了这么多步,若是对方还不满意,那她自然可以把所有投入岳家的嫁妆都要回来。 岳宇自然知道当年苏家给了许多的嫁妆店铺支持自个儿创业从小贩走到了现在的首富地位,自然娘子给了他许多的助力。 岳宇也有些尴尬和心虚,要他还如何能还的起呢,要知道这些年的打拼成果都是在苏家的基础上得来的。 他一时也对春柯有了点儿厌烦之意,要说自己这姨娘要万般的好温顺,唯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带来的女儿太多心眼儿,太会算计了,白白的抢了自己亲生闺女的未婚夫,连带着他脸上也没了光,果然是一个拖油瓶。 若是自己重新替女儿夺回未婚夫的话,确实也不会太过于冒火,毕竟姨娘生性温婉,也能理解自己的难处。 越宇连忙点头承诺道:\"夫人放心就是,咱闺女的谁也抢不走。我会和她们母女好好说说的,这白仁呀,生的俊朗,和咱们闺女是最相配的。\" 苏丽容眼看着岳宇答应了下来,也没有再多说,即便夫君有百般的不好,不过口头诚信上做的还不错,毕竟为商之道,首先诚信二字是最紧要的。 见儿子睡着了,苏丽容也不再停在原地,转身就想回了自己屋内也休息一下,顺便催促着岳宇离去休息一番,可是谁料二人刚走到院落中,却见春柯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春柯见到苏丽容出现在了正院,眼底闪过一丝胆怯,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嫡母,也是姨母。 她面对雍容华贵的嫡母,总是显得有些自惭形秽,对方看着她虽然表面上不会多说些什么,可是眼神中宛若看着蝼蚁一般,一定是瞧不起她。 不知为何,嫡母突然回来了。 苏丽容看着急冲冲走进正院的少女,眉眼之间之前带了焦灼之意,她有些冷冷的让她坐在座上询问她:\"出了什么事儿,二少爷刚刚睡下,你也安静些。\" 岳宇看着急匆匆而来的少女毫无世家贵女的风范,明明他给少女安排的嬷嬷和给亲生闺女安排的是一样的,怎么这么多年,瞧着还是乡野村夫的出生,果然是随了她死去的亲爹。\" 眼见着二人看着自己的神色都没有一丁点儿暖意,春柯有些欲言又止,可是他又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看向岳宇求助:\"爹,您可得帮帮我,不知为何,白仁不愿意娶我了。\" 她丝毫不在意嫡母在身侧。要知道这府中唯一能做主的自然是唯一的老爷。 岳宇千盼万盼求着少女别说什么,她非得说什么,听了少女的话,它恨不得把她踹飞五六米远去,怎么还可能让她继续说下去,于是用眼神示意她闭嘴,可是春柯好像看不见他一样,自顾自的说着。 苏丽容听着少女的话本来有些坦然的面色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她看着少女丝毫不顾及她在场的说着心里的委屈。突然冷冷一笑:\"果然你随了你娘亲的性子,半分廉耻之心都没有。这白仁自然是莺儿的未来夫君,怎么可能和你厮混在一起,娶你这种淫贱的女子。\" 春柯听苏丽容开口,丝毫不示弱,摸了摸腹部,看向岳宇质问:\"爹,你曾经答应过我娘亲额,愿意让我嫁给白哥哥。况且我如今腹中有了他的孩子,不嫁给他,我以后该如何自身处地呢,娘亲又如何置身处地呢?\" 她可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提了娘亲两个字岳宇必然会有所反应,要知道娘亲现在还怀着身孕,自然是岳府最大的金疙瘩。 果然岳宇一听她娘二字,瞬间心头颤了颤,要知如今姨娘现在怀着孩子,郎中还说极有可能还是一个男胎,他自然得好好的重视。 于是岳宇面带讨好的看向苏丽容道:\"我想着莺儿一个人嫁进白府到底是行影孤独,若是来日白府纳了其他的妾室入门,岂非要欺负到咱们女儿头上,正好要是春柯能作为侧室入门,好歹也能有所照应。\" 他企图拿姐妹二人作伴来说服苏丽容,谁料春柯却丝毫不领他的情谊,而是斩钉截铁的说道:\"爹,我不愿意嫁进白府做妾室,我要做必然做正室。我娘已经做了一辈子姨娘了,你难道还忍心看我也做姨娘吗?\" 苏丽容终于忍不住了,随即瞥了越宇一眼,丝毫不客气的说道:\"很好,你们如此逼迫我与女儿简直要逼到绝境处,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日我便亲自上衙门去敲鼓,倒要看看我的嫁妆还能要回来多少!\" 听娘子要去衙门,岳宇这老脸还能往哪搁,他连忙拉住她的袖子,随即让人把春柯轰走,温柔劝说:\"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咱们做大人的和她计较做什么,不让嫁就不嫁,有了身子也不让她嫁,娘子别生气。\" 第139章 想法入宫 这边,越容因总算逛清楚了岳府。 身子好透了,她自然就抓心挠肝的想入京回宫。 目前已问出来的,只有三种法子。 一种是想办法捐钱,当个官衙人家的养女或义女,趁下次大选时入宫,不过天子取消了大选,不知何时再启。 第二种法子是靠她阿兄县衙的名头,作为宫女的人选入宫,不过估计原身娘亲是万万不乐意闺女去干伺候人的魂儿,哪怕是伺候宫里的贵人。 第三种法子,就是趁天子微服私访,她想办法在中途见到裴宴礼,告诉他自个儿死而复生了,不过只怕还没见到裴宴礼,就先一步被贴身侍卫当成疯子驱逐出去了。 思来想去,她只觉得自己也没其他合适的法子,只能是寻求第二种法子,借宫女的身份入宫。 得去求得娘亲的同意才是。 她想着便打算去寻娘亲的踪迹,谁料却发现了苏丽容和从未见过面的亲爹,以及继姐,以一种诡异的三足鼎立的架势,一股脑的都挤在门槛处,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 苏丽容看到女儿来了,连忙收回了刚才冷漠的面容,笑着迎了上去摸了摸她有些发热的头,确定女儿已经完全好了之后,才看向在一旁还想说些什么的春柯,吩咐了众人,有些冷淡的催促她赶紧离去。 苏丽容生怕女儿听到了春柯如今怀有身孕的消息,她生怕女儿在一激动之下再次病重。 他在想着如何等女儿好了之后再告诉她岳家这个公子哥,实在不算是一个良配。 可是她并不知道,眼前女儿早就先她一步已经去白府取回了婚书,然后两人就算是断了个干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忙活各自的就行。 你眼看着继女蠢笨如猪,不看眼色,春柯还想上前说些什么,连忙被岳宇用眼色给侍卫示意,随即成功让他们拦住了春柯,把她轰了外院去。 岳宇心里叹气,果然说这个妓女果然是个祸害,跟着姨娘进了府里还不感恩戴德,却还想着破坏他的好事儿,简直是可恨! 岳宇心有灵犀一般,收回了阴沉的脸色看向夫人和小女儿,表面上露出了有点儿讨好的笑意:”承蒙夫人今日不生气,我已经让春柯回去了。等她娘来教训她便是了,娘子不要生气了,看着咱们的孩子也好些了。我也不知道女儿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接在请郎中来给你瞧瞧?” 越容因终于看到了岳宇,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岳宇果然生的让人眼前一亮。 眼前的男子如她想象的一般,有一副极好的皮囊,眉眼间的墨色很是浓郁,眼睛是古典式的那种丹凤眼,看着儒雅风流,就算已经是人到中年了,可生的格外的清雅,像是清脆的竹林,格外引人心动。 越容因懒得搭理他,摇了摇头说道:”回爹爹的话,女儿已经好多了,只是女儿有些悄悄话想和娘亲说。” 岳宇有些尴尬的抿了唇,随即找了个适当的借口就要离去,越容因与苏丽容母女二人不停聊着家常。 眼见四下无人,越容容因看向苏丽容淡淡的说道:”娘亲,你不要瞒着我了。我早就知道那春柯已经怀有身孕。实不相瞒,昨日我刚醒来有了力气,已经去百府取回了婚书,我和白信之间已经断了个干净。无论他愿不愿意娶春柯为正室娘子,或者有其他的想法都和我毫无关系。”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苏丽容听了女儿的话,心里已经掀起了惊天的骇浪,不过随即她又很快的平静了下来。 这样一来也是好想法,这白家的大公子确实不是良配。 苏丽容摇了摇头,有些愧疚的抚摸着女儿的鬓发道歉的:”莺儿,都是娘不好。娘当年如果不是大发善心让我的庶妹入虎府,你爹也不会宠妾灭妻,还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阴影,娘差点还害得你没了命。这都是娘的错,娘回来就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有欺负你的机会。无论你小姨娘肚子里面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有你阿兄在在家里,总不会落在其他人的手里。” 如今见女儿的姻缘也遭了破坏,苏丽容犹豫片刻继续说道:”莺儿你也不必担心。娘心想着你如今身子刚好,因此也不急着在相看人家。等你身子好透了,娘亲好好为你相看,下次府里合适的公子哥,莺儿你必然能选出一个好的来出嫁。” 越容因生怕她在给自己介绍相亲的公子哥,于是连忙攥住她的手臂求饶道:”好娘亲,你就饶了我吧。我如今经历了一番事,哪还有心思在家人呢。我只想守着娘和弟弟、兄长好好度过最近的这段日子。我还想着,若是老天给了我这个机缘再活下去。既然给了我机会,我不想让自己再继续埋没下去,在这周府里在什么都有,女儿想着不如去外头试试。” 苏丽容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重复问道:”什么,你说你要进宫,进哪个宫?” 越容因连忙说道:”娘亲,女儿想要入宫去。眼见着女儿竟然斩钉截铁的又说要入宫,苏丽容只当她还在发着烧,或者还在生气,于是安抚她,娘亲知道你生气与那白信解除了婚约。你放心,娘亲也绝对不会让春柯以正妻的身份嫁进去,这怀了身孕还如此耀武扬威,好了,那便全部的人都知道她还未进府里就怀了身孕,娘亲也算替你出头,但是你也绝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入宫。那是做宫女伺候人的,娘亲怎么会让你去做伺候人的伙计呢?” 越容因见苏丽容态度如此坚决,连忙哀求道:”好娘亲,你便从了我吧。入宫即便是做宫女,那也是做天子贵人的宫女,总比困在这小小的夏州城里强。再说女儿实在不愿意嫁人,宁可做宫里伺候人的活。也不愿意嫁一个普通人伺候人家生儿育女的。反正我年轻,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你忍心看着我再死一次吗?” “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 苏丽荣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有些无奈的说道:”娘亲是管不了你了,你如今大了。实在不行你别去你哥哥那儿住上一段时间,也好好想想娘亲劝你的话。” 眼见苏丽容丝毫不愿意答应自己的请求,还把自己推到了兄长这边儿,越容因有些无奈。 在原生的记忆里,她的这个长兄虽是县衙,可是权利还是蛮大的。 在这夏州城里过的极其滋润,尤其是住院儿宽阔的,四进四出的院落,低调之中不含着奢华。 越容因知道,若是自己去这个长兄必然会安排的妥妥当当,还有刚娶的嫂嫂也必然会好好待自己。 只是她现在一心想着入宫,哪里还愿再到处跑呢。 可惜苏丽容一直以为她还惦记着从前的屈辱执拗的想要换个活法,因此才想让她静下心来。 不过越容因忽然想到若是以县衙供上去的是宫女身份入宫,仿佛也有一个其他的选择。 她还惦记着如何应该说服自己的兄长同意自己入宫呢。 毕竟她知道兄长也是极其疼爱自己的,也不愿让自己做伺候人的伙计,因此她一时之间也有些犯难。 若是去了那里,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只怕兄长会有所察觉必然会拦着她。要是不说呢,她自己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入宫呢? 不过,她忽然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竟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亲爹呢。 岳宇本身就想着巴结上皇宫里的贵人,若是靠着岳家的身份能入宫做宫女,再晋升妃嫔,那想必他欣喜万分。 原身虽然蠢钝执拗,可容貌上也是顶尖的,也是一个极美的人,甚至丝毫不逊色她从前的美貌。 所以她如此脾性下来,白信即便是再不喜欢她,到底也也没有说完全拒绝娶她做妻子,想来也有她容貌绝美的缘故。 岳宇看着她生的如此貌美,在听到她入宫的决策,必然会联想到她未来受皇上的喜爱,一定能给家里带来更多的荣誉和其他好处,如此一番下来应该是拒绝不了的。 想到这里,越容因心头有了个主意。 她连忙趁着无人的时候在夜里敲响了岳宇书院的房门,只是岳宇正在里头看着画本儿津津有味的,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传来了的轻悄悄的敲门声。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配着微风带了点飒飒的意味,岳宇才回过神来打开了门。 看着女儿前来,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莺儿,你怎么这么晚来寻爹了。” 她进门,见四下无人,于是连忙关好门。 看着岳宇疑惑的神色,她连忙跪了下来说道:”求爹爹成全女儿,女儿想要入宫做宫女,为家里做些贡献。” “你怎么入宫做宫女,做伺候人的活呢?这怎么能让你干呢?再说你娘也不愿意,这是万万不行的,不不行不行。” 岳宇果然初听的话也是完全不同意,连忙摇手拒绝,于是就要把她拉起来说道:”你放心,爹娘必然会再让你选个好一些的夫婿哪里舍得送你入宫,受人搓磨呢。” 谁料越容因看着他,神色真诚:“难道爹爹就不想让家里再登一层楼嘛。虽然咱们家是富裕有钱,可到底是最低层的富人家罢了,哪里比得上做官的呢?如今哥哥的县衙只怕是也做到老一眼就能望到头了。可若是我入了宫凭借着我的容貌,爹爹何愁我不能博得皇上的喜爱,然后为家里筹谋呢?” 她的话循循善诱,很快就传到了岳宇的耳朵里。 果然男人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坚定拒绝,变成了有些犹豫,顺带着拉着她的手也连忙松了下来。 越容因乘胜追击,连忙看着他,眸色真挚的说道:”爹,您放心就是。凭借我的容貌,您也想想这世间能有几个人比得过我呢?您这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见有人的容貌能比得过女儿的?再加上我不仅生的貌美,也是正是年轻的好时候,皇上看了必然会欢喜女儿。哪怕我一下子不能即可封我为妃,哪怕只是封一个小小的答应、常在,难道还怕来人没有晋升的时日嘛?皇上宫里后宫如此匮乏,爹爹都不想趁机让女儿搏一搏嘛?若是搏的好,便是贵妃和妃位,搏不好,做一个小小的答应,来日皇上高兴了,女儿在他的耳边说上几句,兄长和弟弟也能有些好处,不是吗?” 果然越容音的话完全说到了岳宇的心坎里了。 这几年他愁的从来不是家里的金银珠宝,要知道金钱他这些年已经赚的够多了,就是如何守住这些金银珠宝就成了问题。 在夏州城内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人,除了权贵大臣,便还有其他的竞争对手。若是家里能出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能镇压住这些人就好了。 可是大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到底也只能护他一时。 若是女儿能入宫做宫女,然后有朝一日能博得皇上的宠爱,提升一下长子的官职,那便是最好的法子了,也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果然岳宇心动了,他看着越容易再次问道:”闺女,爹问你,你可当真愿意入宫做宫女?要知道做奴才初期的时候必然是万般的难挨,你真的能挨住这些屈辱吗?” 岳宇虽然从来没有进过宫,可他也听过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这里面头可以说是万般的难来消磨时间。 若是女儿如此娇气,一进去再不愿意入宫想着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谁料,出乎岳宇的意料,越容因绝美的面容上满是坚定,她点了点头说道:”爹,您放心吧,女儿既然进了这皇宫里,自然与家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弃,更不会想着一出事就牵连家里。” 岳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爹再考虑考虑。” 可是越容因知道,他说的再考虑考虑的意思自然就是这件事他同意了,只是还需从长计议,看看如何将她送进宫里去。 这正好和了她的意。 第140章 人为财死 岳宇所谓的考虑考虑,其实他早就在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斩钉截铁的就打算把女儿送进宫里。 准确的说是,不仅仅送进宫里,而是要送女儿到天子的身侧,成为天子的女人。 岳宇知道,虽然他从一个清苦的平民百姓如今已经变成了夏州府最大的富商,已经是足够幸运了,可是他仍然不知足。 因为在他的心里,自己的长子应该是做官的好苗子,绝对不能再像自己一样做一个表面风光的富商。 富商虽然看起来辉煌无比,住的是巍峨楼阁,吃的用的也都是最好的人参鲍鱼,可若是碰上当官儿的,那可是这当真是老鼠碰了猫,连命都吊在了脑袋上。 岳宇思来想去觉得,他的确是不愁花钱,把女儿送进宫里去,只要这钱能花在正道上,能把她送进宫里,那才是用到了实处去。 才算是得其所用。 可若是钱花了出去,可却还是没能把女儿送出宫,那可就真的是笑掉大牙了。 他岳宇驰骋商场这么多年,这种事还是明白长久投资的含义。 一时的花费不算什么,若是真的有用,哪怕再多翻上两倍去也值得。 他经过几番打探,终于得到了消息,查到了曾经闻名京州的花鸟使如今就在夏州城的驿站中闲游,还和青楼处的老鸨约定好了,每日都送新鲜的美人过去,供他玩乐。 俨然一副纵欲过度的花花公子的名头。 不,那花鸟使已经五十多岁,也不算是公子,而是个老头。 岳宇深刻的知道,这是老天爷在给他机会,若是女儿真的可以入宫,那么他相信凭借女儿绝色如仙的容貌,哪怕是性格不讨皇上的欢喜,可必然也能封一个答应或常在的身份,这也是可以的。 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哪怕将来用不上女儿或碍于其他的事,他在未来找人办事儿的时候,也可以说一句女儿是天子的妃嫔,这样一来,许多的事情也都能迎刃而解。 到时候其他人,包括其他的富商若是知道他把女儿送进宫里,这样一听必定觉得他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哪里还会阻拦他呢。 这样一来,不仅做生意方便些,长子的为官生涯也会更顺利一些。 他就在做着这样的美梦,想着他仿佛就已经成为了万人眼中的人上人,仿佛身子底下扑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就赫然在自己的身底下,向他挥着手,说着等待他来获得自己。 岳宇就这么想着,他仿佛就忍不住要笑出了声,清雅的面容上浮现起了与之不符的滑稽与激动,还夹杂了丝狰狞的感觉。 岳宇经过多方的辗转,他总算在湖边客栈处见到了鼎鼎有名的花鸟使。 花鸟使一看到来到男子的脸,瞬间意识到这就是夏州府最大的富商,就仿佛是看着金银珠宝向自己招手。 花鸟使苍老到出奇的脸上布满了笑意,整个人如同一滩液体一样瘫在躺椅上,怀里头搂着一个貌美的女妓。 女妓生的绝色貌美,眉眼是极浓郁的颜色,仿佛笼罩了半山的青翠欲灰,鼻头是勾勒的挺翘弧度,不算太夸张,自有江南诸暨的秀美之意,唇珠饱满诱人,稚嫩的粉中含了点水光,鬓发也是乌黑的油亮,盘成斜斜的发髻看起来勾人魂魄,眼神里斜斜的媚如黏腻束缚的蛛丝,企图将人笼住,挣脱不得。 花鸟使挺着大肚子,搂着年轻美满的女妓,然后看向岳宇,轻巧散慢的问道:”不知岳老弟来此处寻某,到底有何贵干呐?” 岳宇一听花鸟使竟然认识自己,心中一惊,随即主动开口,低下身子说道:“是,大人,小弟是夏州越氏一族,难为大人滋事体忙还能认出小的,您当真是眼珠子如火准。” 随即,岳宇连忙殷切的递了一杯春里白茶递到他手上,可是花鸟使却还是斯文的姿态,丝毫没有想要品的意思。 岳宇愣在原地有些不懂,忽然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花鸟使此人只怕是对茶之类的并不感兴趣,于是她又连忙倒了一杯上好的白酒倒在花鸟使的跟前,果然花鸟使这才欣然的接了酒杯,痛快的畅饮了一番,然后说道:”如此岳老弟如此大方又痛快,还能懂某的心意,那说明咱们自然是有缘分的,只是不知道岳老弟来寻某,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商讨吗?” 岳宇一见到这花鸟使竟然是如此的痛快,连忙给下人使了一个颜色,随即众人递来了两箱金灿灿的金子,岳宇也连忙作揖道:”老弟前来,实不相瞒大人,小的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想求大人帮忙。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您瞧着您身边搂着的女子似乎还算貌美,可小弟的女儿却比眼前的人更貌美上几分,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若是皇上见了只怕要喜欢的不得了,不然老弟也不敢斗胆来求大人帮忙此事。若是事成,小弟和爱女必定对大人感恩戴德一辈子的。” 花鸟使听后,脸色也稍微愣住了,他本来以为岳宇想求的是其他的事,可是他竟然想到这人胆子可真大,竟然把主意打在了天子头上。 毕竟他虽然曾负责宫中大选之事,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皇上早就秉持后宫干净,不愿选妃,因此哪里还有他的什么路呢? 不过眼前的珠宝都到手了,他也不忍心再去拒绝。 反正宫里的情况,想来一个小小地方的富商如何知道呢,只要他随便胡诌几句,这些金银珠宝到手了,再把他的女儿送进宫里做一个宫女自然还是简单的。 可是听着岳宇提起了女儿如此貌美,他倒一时有了几分兴趣,若是此绝色女子得了自己的手上,想来滋味应该是非常不错的。 想着想着,花鸟使突然来了点性质,可是他一看到岳宇的脸色,笑容也突然凝滞了几分,因为他知道此人到底是夏州府的富商,手里头有几分权利,到底也不好说,若是一旦自己得手了此女,岳宇看起来又重视女儿,只怕到时候还是要找自己算账,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随即叹气说道:”岳老兄是有所不知,这皇上的眼光几乎可以是挑剔到了极点,某也从来没见过如此挑剔的男子,可到底是咱们的皇上,哪怕是顶顶绝色的美人儿也送进去过,到底皇上还是没有兴致。若是想要进宫里的人随随便便塞两下银子就可以入宫了,只怕这满天下的女子都要往皇宫里跑,如此一来皇宫都要住不满了。” 岳宇是有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呀,他一听花鸟使的意思便知道是钱不够,于是他咬了咬牙,狠狠的看了一眼男子,又让下人搬上了两箱银子上来。 花鸟使一看到银两又多了一些,连忙笑的更加灿烂了,也终于松了口,说道:”岳老兄您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某身上了。某一定会把你的女儿送进宫里,不仅仅是做宫女的伙计,还一定要把她安排在皇上最常去的宫殿,你就打一百个保票放心吧。” 岳宇一听花鸟使这么说,连忙也笑出了声,与他握手说道:”感谢,感谢呀。还是多亏了大人宅心仁厚帮忙,老弟这才能满足了女儿的心愿。若是有朝一日女儿还能功力出人头地,想来她必然忘不了大哥您的帮忙。” 花鸟使连忙摇头说道:”客气客气,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回到府邸中,岳宇几乎就迫不及待的喊来了越容因,他站在书房处冲着少女说道:”如今你入宫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等到下个月你便可随着入京的马车一起到皇宫,参与小选后入宫做宫女。” 眼见事情解决的如此爽快,越容因也松了口气,神色之中也带了点儿柔和的舒坦之意。 岳宇看见女儿,也一时晃神。 其他人说的果然没错,他的女儿生的如此绝色,只是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到时候他的女儿能出人头地了,他更多了点儿信心,仿佛看到成为国丈的美梦就在不远处等待着自己。 越容因连忙点头说道:”如今家里这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不过娘亲那边还需要爹爹多多隐瞒,只怕她若是知道女儿前往皇宫去做宫女,恐怕更加生气不愿意。” 岳宇点头说道:”这个是自然的。你娘亲既然不愿意让你出去,我这个做爹的只能劝你一句,所有的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若是想成为人上人,便要遭受一番苦难。” 越容因经历过宫中的波诡云谲,自然知道皇宫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此时此刻里头有她的孩子、她的爱人,即便这是一座吃人的囚笼,她也欣然愿意前往。 这边已经处理好了一切,谁料岳宇这边又突然在此刻出了问题。 谁能想到岳宇的姨娘竟然突然羊水破了要生孩子,因此岳宇不得不先以姨娘和他腹中的孩子为重,可等到郎中和接产嬷嬷来,此时此刻也正好是越容因安排入京马车的时候,他不得已安排了管家管女主的事。 大家所有人都知道姨娘做的这一切都是故意的,她想拦出岳宇不要去管嫡女,不要管越容因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受了好大的委屈,女儿如今怀着身孕却还不能嫁进白府,想来都怪是岳宇给嫡女安排的婚约阻碍了眼前的一切,因此她要趁着还怀有身孕的时候替宝贝女儿狠狠的出一口气。 姨娘其实打心里也不知道夫君为何突然在为嫡女绸缪着什么,可是她眼见着夫君一心最近埋头在嫡女身上,因此总觉得心里不爽快,闷闷的浑身难受,连饭也不想吃。 要知道如今她的怀里也怀着的岳家的骨肉,可是岳宇,当家主君的骨肉,自然也要得到相应的照顾和关注,于是姨娘也丝毫不客气,每日都想请郎中前来为自己看看病,同时也炫耀着老爷最疼爱的就是自己和正头娘子的孩子。 岳宇对于姨娘可以说是极其的宠爱,他也因此都依照她的意思请了郎中来给她安排着看病,可是郎中们左看右看,看了东,看西,看上看下,看了左一圈、右一圈的,也没看出姨娘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郎中也只能含糊的说静养就可,随即灰溜溜的离开。 可是苏丽容可不惯着姨娘的这个问题臭毛病,她如今知道夫君最近关心女儿,她的心里感觉到了宽慰不易,可眼见着姨娘又想来插一脚企图阻碍夫君疼爱女儿,于是她连忙派侍女去请姨娘来询问她身体可有不适。 眼见着妩媚的姨娘叹息说着身体无恙,苏丽容连忙看向姨娘说:”既然如今你觉得身体无恙,为何还要频频的请郎中来府邸来。难道姨娘还觉得,你在府里的花销不是花的我夫君和我当年一起打拼的钱吗,还是说姨娘故意想多给府邸造成支出,想多花些家里的钱,若是存在着这种想法,那么我也无话可说罢了。” 一连串的话说了下来,姨娘的脸上也没了光彩,整个人气愤的不行,顺带着肚子也格外的疼痛,眼见心上人如此生气,岳宇连忙赶来,安抚她不要放在心上,最近一段日子格外关注嫡女罢了,但是也必然不会忘记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如此一说,姨娘才娇气的停了眼泪。 可管家完成了马车的事宜,想来向岳宇去汇报,却正好碰见了夫人来自己的屋前等待着,他感觉心头不禁冒出了一丝冷汗,若是夫人撞见了他寄的东西。只怕要弄个明白。 小姐如今要为进入宫做准备了,那么假如如今被夫人揭露的话,大人做的也就算全员泄露、前功尽弃了。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苏丽容坐在门口等候着管家,眼见他手里拿着本册子。于是随意的伸出手来说道:”给我看看这些日子记录的册子,以及这些日子府邸里的开销之类的都听同时一切交由我吧。我心头老是惦记着,不关你的事,只是不仔细看记录的账本,我到底是不放心的。” 第141章 娘亲暴怒 老管家生怕苏丽容生气,连忙说道:”夫人这什么也不是,不过是几个账本罢了。这些东西老奴来整理就好。你也不用费心思再整理了。免得您劳累过度,再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倒也不是苏丽容不相信管家。实在是这些日子府邸里的花销实在太大了,姨娘有了身子花费大,她又难免惦记着女儿的婚事想着给她置办嫁妆,因此今几日府邸的花销竟然是从前的两倍,难免令人惊讶与担忧。 因此她便想着亲自来看一看府邸里的花销,也算是心里有个数,并非是想为难一下忠实的老奴才。 管家面色中似乎带了点惶恐和无助,瞧着可怜,苏丽容缓和了神色,再次重复的说道:”我无事,你放心就好。我不过是查查账本,如果有错也不会难为你,谁能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只是我心里实在记挂着府中花销之事,需得亲自看看才好。” 见着夫人的神色如此坚定,管家也知道他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些什么,眼下知道没了其他的法子,只好把账本忐忑的交给了苏丽容的手上,静静的接受着命运的审判。 苏丽容笑着接过了账本,表面上看起来神色无波,可是当她看着所谓账本上的内容的时候,整个人心中都像是海浪在翻滚,她从一开始的茫然不解,变到了愤怒异常,眸子看向管家的温度也格外的冷淡。 苏丽容看向管家,带了点冷淡的意味:”不知道管家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些东西到底是做何用意,而所用的女子到底又是谁呢?我在府中多年,竟然不知有哪位贵人竟然能送入宫里去,有这么大的好命,也好让我来瞧一瞧。” 管家说苏丽容这么一说,连忙不停的胆怯下跪,顺带不停的哀求道:”夫人,求你饶命,这些东西都是老爷让我去办的,说是选好了送入宫中的马车,然后都记录下来有个数,至于说到底是哪位贵人,奴才也不知道。” 知道老管家也很无奈,苏丽容冷哼了一声,随即抓着账本说道:”既然管家不知道,那我自然去问问这福府里唯一管事儿的人,去谈探探就一问便知了。” 苏丽容也不想刻意为难老管家,她自然知道手头上的账本若没有岳宇的示意,那么老管家不敢拿着它来糊弄自己,而至于这账本是为了给谁用的,显然看的非常清楚,是用在自己女儿身上的,否则她为何如此动怒! 岳宇,她的好夫君,千不该万不该把做宫女的好机会留给了女儿。 这样的话折辱了女儿入宫,把女儿一生美好的人生都困在了这皇宫之中,只是为了那点小小的权利,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是植入了她心中一辈子的耻辱,永远也洗刷不了的存在。 苏丽容想着过往的种种,心里的寒意也越来越重。如今到此她也不得不承认,从前的一切都是错付了。 她所选的夫婿并不是一个好的夫婿,甚至如今看来也不算是一个好的爹爹,虽然老人说人往前走,往高处走,但岳宇却丝毫不考虑儿女的幸福,只在意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此看来,她曾经选的这些全都是错的。 心里头这么想着,苏丽容的脸上也浮现起了悲凉的神色,整个人的步伐也越来越快,随即走向了岳宇的书房,猛的踹下了门,狠狠的将大门踹开。 小厮们被吓得当场愣在了原地,看向夫人不知夫人为何如此动怒,可是他们又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丽容闯进了老爷的书房中。 彼时岳宇正在为即将出世的儿子取名字,他一看到夫人拿一个账本踹了门进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头暗道不好。 老管家平日里做事还算谨慎,怎么如今竟然被夫人逮着了。 岳宇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是看着苏丽容暴怒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必须先解决眼前的事才行,之后再去找老管家再算账。 苏丽容看着岳宇悠闲自然的神色。甚至手头还有闲情逸致,记得给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选择名字,她心头的讽刺意味更加浓厚了些,甚至神色上的怒意也很奇异的消失了,转而是绽放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说道:”老爷如今在这里倒是悠闲,为您即将出世的儿子选名字,也算是给了庶妹无上的荣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爷太闲,所以又帮着咱们女儿考虑入宫的事儿,还瞒着我。是不是打算等着把女儿送进宫里之后,才和我说明白这一切呢。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了,才告诉我为了全家的荣宠和地位,把女儿牺牲送进宫里去了。老爷,您说是不是呢?” 岳宇一听她含枪带棒的话语便知道苏丽容此刻是万分的生气。 他一时之间只好连连道歉随即讨好着想要搀扶着她连忙坐下,可是苏丽容怎么会听岳宇的话呢。 她整个人恨不得将岳宇碎尸万断,气愤的甩开他的手,冷冷的指向他说道:”岳宇,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要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你愿意赚多少钱,我都无所谓。你愿意纳多少人做姨娘,我也都无所谓。但你万万不该想拿着我生的一双儿女来谋求你的富贵路,我告诉你,他们是我的命。若是哪一个出了问题,我都和你纠缠到死。别说姨娘的孩子,哪怕是庶妹这个人,我都不会让她留在岳府里。” 听见苏丽容竟然威胁的如此厉害,岳宇也感受到了自己为人主人的权利受到了侵犯,随即也冷冷的拉下了脸色,说道:”我是岳府的主君,自然有权利安排女儿的去处。莫说是她愿意入宫做宫女,就算是她不愿意,若是我想送她入宫,也没有人能拦得了。你不过一个女子医院,管的竟然如此之多。这就是你们家教的说做人娘子的准则吗?” 见着岳宇总算是露出了真实的面目,苏丽容随即说道:”我们家有没有教授如何为人娘子,这些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们家到底教过了人要有良心,要懂得知足,要懂得感恩,显然这一些事情夫君的家中并没有教过,倒是教我会了夫君如何做一个虚伪的忘恩负义的小人!” 两人你来我往的相互拉扯了一番,可是拉扯着拉扯着,苏丽容突然感觉到心头一阵莫名的悲哀,她所求的不过是解决女儿眼下的危机,于是缓和了语气淡淡的说道:”我也不想和你争这么多,唯一的要求不许你要入宫,要是你非想选人,选那么你的继女,自然是最好选择。她既然想登上这荣华富贵路,那皇宫是她唯一最好的选择。” 可是岳宇随即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解释道:”这入宫如今也花了许多的银子,娘子你是不知道,入宫也不容易呀。你得花了钱铺下去,那花鸟使才能安排机会把咱们闺女选入宫,为何要把这好好的机会让给春柯呢。再说了她生的不如咱们女儿貌美,如今还怀了身子,算是一个不洁之人,送进宫里惹了皇上生气,那咱们也没有用。” 苏丽容见他一一反驳了自己的话,有些疲惫的开口:”无论是为什么,送谁入宫我都不允许你送女儿入宫,除非有一条条件,那就是我死了,那么女儿可以入宫。” 岳宇见她姿态如此的决绝,甚至是拿自己的生命作为要挟,可岳宇还是没有缓和下心肠,而是说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夫人既然这么说,那么我也不客气了。无论如何,女儿必须入宫,实在不行,夫人我看还是在府里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这段时间也不要外出了。” 岳宇狠下心肠,向门外示意了一个眼神,瞬间一群侍卫连忙包围了整个书院,苏丽容神色上带了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岳宇,你真够狠啊,你竟然要把我囚禁在府邸里不让我外出,岳宇你真好啊,你可真够狠的。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这就是你曾经许诺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都听我的承诺吗?” 岳宇时至今日,他实则是对夫人还有情谊,从前在一起时,他便认为自己娶的便是全夏州府最好的女子,因此他娶了苏丽容并非感觉到全然的从贫到贵的耻辱,而是心头也有情意在。 可是如今夫人如此咄咄逼人,一点儿也不柔情,比不上姨娘的温柔小以,这些差别都消磨了他对苏丽容的爱意。 可是他也不想看着曾经爱过的女子这样看待自己,岳宇最后一次缓和了神色,最后一次劝导:”夫人你放心,等到女儿入宫之后,我会放开你。你放心担忧女儿,那么在两三年内假如她不能取悦了皇上,那我必然会想办法让她提前出宫回来嫁人。总之无论如何,此事是一定不能再改变了。” 眼下,这头发生的事情越容因根本就不知道。 她如今全身心的沉浸在要入京州见到皇宫的喜悦当中,他最欢喜的就是准备去见两个孩子,还有裴宴礼,因此哪里还顾及得了其他的事呢。 直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小丫鬟的声音传来:”奴婢请示大小姐,表小姐想要求见你。” 可是她并不想见少女,越容因懒得搭理他们,可是丫鬟的敲门声不断传来,她索性起身打开门,看着挺着肚子、故意摸着肚子的少女有些无奈的问道:”不知表姐前来找我,到底是所谓何事。” 春柯见她总算打开了门,神色上带了点儿惨白,故作娇弱的说道:”妹妹你总算愿意见我了,我还以为你生气打算一辈子不见我呢。我此番前来,是有事情想和你商量。求妹妹再去白府一趟吧,帮我去劝劝白家夫人,允许我嫁入白府做正妻吧。我如今也算是怀了白家哥哥的孩子,总不能一直住在岳府上,旁人再多想,这样对咱们岳府的名声也不好,到时候母亲的脸色也不好看呀。” 春柯找不到苏丽容求助,看见姨娘也不管用,只好了个法子来恶心她,想着一举两得。 若是实在改变不了眼下的结局,能恶心恶心岳莺儿也是好的,可是她丝毫没有料到越容因真的已经完全放下了与白府的婚姻之事。 或者换句话来说直到从前的岳莺儿死了之后,越容因穿越了进来,那么从前的往事她都是毫不在乎。 之所以去解除婚约,做出眼下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替原身报仇罢了。 越容因冷冷的关上门,不顾春柯霎时间震惊的神色,在门后不停的劝慰道:”表姐,你走吧。这件事我不会帮你的,我与白府已经全然断绝了联系,你如果愿意嫁白府那边,那么你亲自去求白夫人吧。这种事情不要来找我,或者换句话说表姐既然你能在入门之前做出怀有身孕这种丑事,那么我永远也不愿意与你有任何的联系,你好自为之吧!” 见越容因说的如此难听,春柯又看着周边的丫鬟也偷偷的看着自己,只觉得脸上青一阵红真的羞愧,整个人仿佛涨红了脸一般,也不顾伪装的温柔了,直接站在门口说道:”你,你,竟然这样说我。要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站你仗着和白哥哥有婚约,哪怕白哥哥不喜欢,你还想强行与他成亲。如今你如今眼见着我怀有身孕了,倒说起来不喜欢白哥哥的话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在夜里哭,我看你才是最虚伪的人!” 听到了这些幼稚无比的话,越容因又和小丫鬟对视一起笑出来声。 她们只觉得此人无比的愚蠢,无比的可怜,也就只有春柯觉得白信是个好东西,若是说放在从前她身为贵妃的时候,白信这种公子哥她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这种公子哥如此的虚伪又矫情,谁才会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呢?也就只有春柯这种人愿意嫁了。 第142章 质问爹爹 越容因懒得搭理春柯,随手就要丫鬟把她轰了出去,顺带着把整个小院儿的门也关上,不让任何人进来。 如今她担负着整个家族未来的命运,岳宇自然不会向着春柯,且最近都是以她为尊,她早就看不惯岳宇惯着春柯这一对母女了。 越容因知道眼下所谓的姨娘即将生产,越容因也知道原身生前惦记着最后的一个愿望无非就是希望娘亲和弟弟、以及兄长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这时候对于几人的担忧仍旧存在,如今兄长已经长期在外做了县衙不必过于,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娘亲和弟弟二人。 如今她们都在府里,尤其是弟弟智商略低下,且身体虚弱,一旦有什么不小心,很容易就会导致意外,因此原身临死前格外惦记着幼弟,以至于越容因穿过来时往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声音也是幼弟的声音。 越容因想着,还有大约一个月就要入京了,只怕此番入京想再回来看看娘亲和幼弟两个人已经是不可能的,虽然她并非是岳莺儿这个人,可是到底眼下的娘亲对待她是真心的,几乎对她是全心全意的真诚相待,也满足她对真正娘亲的幻想。 因此她不介意,浪费些时日再去安抚一下母亲。 越容因随即起身走向小厨房,想着让小厨房做一些梅花糕、红山楂糕之类的点心,先带着去了看看幼弟。 幼弟见了越容因十分开心,虽然男童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呆笨傻傻的,可面容却格外清秀,让越容因一直想到了腓腓,她的心头也浮现起了一点柔情,摸了摸幼弟的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理解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好孩子,姐姐如今就要去入宫了,很快咱们就要分别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答应姐姐好不好?有人欺负你,或者发生了不好的事,都要告诉娘亲和爹爹,不要要忍气吞声,也不要被别人欺负了不说。” 小男孩儿哪里懂得这么多道理呢?他只知道姐姐要走了。 幼童眼泪汪汪说的委屈:”可是我不想姐姐你走,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不在家里,我只能找娘亲了,可是我宁可被人欺负,也不想要姐姐走。” 越容因听到她的话心头一酸,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姐姐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危险,你就随时可以写信给我,随时寄信好吧。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守护你的。” 听了越容因的安抚,幼弟才安静的品尝着糕点,坐在她的膝盖上继续品尝着美食,一派津津有味的神态。 可是随即,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姐姐,可是我已经许久没见到娘亲了。按道理说她每天都应该哄我睡觉的,给我玩滑板的,可是她好久没来了,娘亲到底去了哪里呀,我真的好想她。” 一听到幼儿的话,越容因也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要知道苏丽容身为岳府的正头夫人,一直都是住在府上的。 即便是外出也会提前跟她说一声,防止儿女担心,怎么如今竟然毫无音讯,也没有人告知她一声了呢。 要是真的夫人忽然突然消失了,府邸里的下人也会及时上报,怎么可能回避呢,一切令人匪夷所思,除非有人授意。 仿佛想到了什么,越容因连忙安抚了幼弟一下,安排丫鬟和乳母要照顾好弟弟,自己则前去了岳宇的书院。 看着坐在书桌前泰然自若品茶的粤岳宇,越容因的神色也有些不太好看,语气冷冷道:”不知爹爹可否知道娘亲去了那里,如今弟弟需要娘亲,若是爹爹知道还请告知一下,不然女儿就去报官了。” 岳宇对于她的到来丝毫不意外,男人语重心长的说道:”爹爹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担忧什么,你放心你娘亲好好的在府邸里呢,只是你不能见她。也不是爹爹故意要阻拦你们母女两个人,只是你娘亲的确是意外知道了你入宫的事,难免会给你入宫带来阻碍。今天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和前途。也只能忍下心来暂时囚禁一下你娘亲了。等你前往京州的时候,爹爹保证你一定会把你娘亲放出来,恢复她正头夫人的身份,也绝对不会苛责了她。” 越容因不知为何苏丽容会知道她要入宫的事,明明她告知的人除了岳宇之外,也没有再其他人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岳宇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会主动告诉苏丽容自己的计划,毕竟他花费出去的钱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可到底不能把苏丽容囚禁在府邸里没有尊严的活着。 越容因看着岳宇冷冷的说道:”还希望爹爹能够遵守承诺,待到我入宫之后把娘亲趁早的放出来。如今弟弟也是需要娘亲的时候,还望姐姐不要太过于宠爱姨娘,无论眼下姨娘生出来的是女还是儿,都以娘亲和弟弟为尊。爹爹你要知道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养不养的活还不一定,可是兄长可是实打实的找到了而立之年。如果未来有一天你老了能赡养你的不一定是姨娘的孩子,也自然不会是我的继姐,一定是你与娘亲的长子,我的兄长才是,还望爹爹好好想想就知道了。” 见越容因这么威胁自己,岳宇的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他自然不愿意受到这般的危险,尤其是来自于亲生女儿,随即他沉下了脸去,故意加重了音色说道:”我说了不会苛责你娘亲,自然会说话算话。你身为女儿家的,不能管爹爹的事,做好你的本分之内就好。你还要及时的学习女红、才艺、诗书之类的,好好陶冶一下情操,别进了宫什么也不会。哪怕是靠着容貌得了皇上的宠爱做了妃嫔,却因无才无德很快就遭人厌弃,真是那样有什么意思呢?一定要提前做的样样都完美,这才能真正的夺得皇上的芳心。” 岳宇生怕她入宫不能成为天子的妃嫔,反而遗落在众人的眼前,那样的话就白白浪费了他花出去的银子。可是他若是能猜到眼前的女儿是曾经先帝的妃嫔,如今是天子的挚爱,只怕会有笑的乐开了花。 越容因见他说的不像作假,知道他也不敢太过于苛责苏丽容和弟弟,毕竟有自己在皇宫内,他还得仰仗着自己,或者说还要仰仗着兄长,一时之间也不敢对娘亲做些什么。 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放松了下来,随即转身离去,不再与岳宇废话。 姨娘得知了嫡姐被囚禁在府邸内,还想要耀武扬威的去找嫡姐炫耀和冷冷的嘲讽她几句,却被正好赶来的夫君挡在了门外。 岳宇看着她不同于往日的姿态,冷冷的斥责她:”你无事去找莺儿母女做什么,莺儿如今有正事要忙,你好好的待着生产就好,别再闹出什么其他的事了。还有,你看好你的女儿。看看她闹出的事儿,还被白家人摒弃,真的岳府的脸都丢尽了,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让我岳宇这个人的脸往哪搁呢!你还想往外出去嘲讽别人,先好好管教一下你自己的女儿吧!” 见岳宇说话,丝毫没有给自己该有的面子,气的姨娘连忙涨红了脸,绯红娇嫩的面容上瞬间呈现出了一种可怜兮兮的姿态,流着泪说道:”夫君,你这是怪我带了春柯进府邸来,你嫌弃我了是不是?你嫌弃我带着孩子让你脸上没了光,你嫌弃自己丢了脸面纳了个寡妇做姨娘,所以你要觉得自己身份上受侮辱了,对吗?” 岳宇没有说话,不停的在喝着茶,不停的喝着茶,可这也盖住心头的烦躁,他只感觉心里一直在冒着火。 姨娘见他这样,明白他已经嫌弃自己了,这是默认了,心头最慌张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她连忙抹了把泪,遮掩住心头的酸楚与不满足,连忙跪下说道:”我知道夫君是嫌弃我了,我腹中的孩子跟了我这个寡妇娘亲也实在是委屈他了。既然夫君嫌弃我,等生下这个孩子我自会请出家去寺庙里一辈子,不给夫君和孩子们添麻烦。但是春柯和这个孩子一定要留在府里,他们都是夫君的孩子呀!尤其是春柯,她既然跟着我嫁进来了,那么夫君便是她的亲爹,她也是夫君的孩子,您不能不认她呀!” 其实岳宇实在不愿再与春柯再扯上任何关系,要知道这几日他参与了不少的宴会与商会的生意来往,里里外外的被其他的富商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其他富商表现儒雅温和,实则丝毫不顾及于他的名誉,公然的告诉他说着听闻了岳府府上的女子竟然勾引了白家的公子哥,还怀有了身孕,竟然想靠着腹中的孩子上位,嫁进白府,简直是可笑。 一个姨娘带的拖油瓶,凭什么能嫁给官宦人家的嫡出公子呢? 岳宇一旦想到当时那个场景,整个人就像一个落汤鸡一样,所有人都在旁边嘲笑着自己,明明嘴上说的好听,说自己有福气要外祖父了,可是实则大家都知道他与春柯并无血缘关系,这人不过是自己的继女,可是这样说着自己,无非一个招摇过世的祸水留在府邸里惹的事儿。 春柯——这才是万恶之源。 想到这里,岳宇甩开了姨娘,烦躁的让人把她搀扶的坐到椅子上,好像是脑袋突然开了点儿窍,意识到或许眼前的女人也并非全然的温和无害,实际上也是仗着自己的怜惜,不停的求着一些本不该属于她和她女儿的东西。 岳宇淡淡的说道:”既然你提到了,我也不好再避讳什么。总之你在这里安心养胎就好,你的女儿我不会赶出岳府,我还不至于这么逼她到死路上。可是她万万不能再去白府去求嫁入白府了,我没有这个老脸主动去和白府求和让白信娶你女儿。你女儿有本事做人正妻,那么她自己嫁进去便是,如果没有本事,她就老老实实的找个郎中打胎,再过几年我会安排替她寻一个不知道她过往的人,给她选一个好一些的夫婿,但就不要打白家的主意了。我可实在是丢不起这人!” 姨娘一听这话就知道女儿的愿望都成了奢求,不仅仅女儿不能再嫁进白府做正妻,甚至腹中的孩子还成了焦头烂额的祸害,想到这些她就悲从中来,整个人瞬间哭作了一团,像个泪人一般,岳宇看着烦躁不已,连忙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你还冥顽不灵,一直想见你女儿,求不该求的,那么我便先走了。具体到什么时候你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我再什么时候看你。” 姨娘见他离去,哭哭啼啼的扑倒在地上不停的哀嚎着:”夫君,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啊!我是你妾室,我嫁给了你,那么自然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不能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呢!” 丫鬟虽然在旁边扶着她,可到底心头也落了点儿逼嫌弃,要她说,老爷娶一个寡妇做姨娘就算抬举她了,怎么一家子还能妄想着老爷替她的女儿安排做人家的正头夫人呢。 这还是岳府嫡亲小姐的未婚夫,真的是舔不知耻! 丫鬟嫌弃的瞥了眼哭哭啼啼的女人,心里头琢磨着来日还是得想个法子回去伺候夫人。老爷也真是眼瞎,明明夫人生的这般绝美,姿态出众且优雅,怎么偏偏宠爱姨娘这个狐媚子呢,且一个寡妇,有什么值得怜惜的! 就算是腹中有孩子,哪里有大少爷和大小姐金贵呢? 那才是真正嫡出的小姐和少爷,哪里是姨娘带的拖油瓶,所谓的表小姐可以比的呢? 想到这里,听着姨娘更加尖锐的哭泣声,丫鬟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提醒道:“姨娘,您别哭了,要是一直这么哭下去老爷也不会回来看您的,要知道老爷喜欢温婉懂事的人,您不要违背了老爷的喜好,失了他的心呐!” 第143章 前尘尽抛 越容因并非想抛弃苏丽容这个娘亲,只是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去京州进入皇宫的机会,如果真的错过了,只怕下一次再有机会便遥遥无期了。 不过她也怕岳宇不遵守承诺,因此也特地留了个心眼儿,安排了自己身边一个衷心的丫鬟时刻监督着岳宇。 做完所有的一切,越容心才想到了需要提前安排进宫的事宜,除去日常所带的衣物之外,宫女还需要经过一些基本的伺候人的培训,这些都是由聘请来的嬷嬷教导。 越容因难免有些烦不胜烦。 毕竟从前哪怕是身为越家庶女入宫,那也是为人主子的,哪有说学做宫女的这些活计儿,不过想着能入宫,眼下窘迫的遭遇她也都能一一忍却了。 入府来指导越容因的嬷嬷也不是个绣花枕头,而是颇会察言观色,她一看到越容因生的绝丽脱俗,容貌举止颇为不凡,便知道此女绝非是池中之物,未来在宫里说不定会有大造化的,连带着对待越容因的态度也该格外的亲密了起来。 看着越容因,有些殷勤的说道:”哎呀我看姑娘这个额发的极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虽然说先到宫里做起的身份是宫女,不过呀这宫里许多的娘娘妃嫔可都是从宫女升上来的呢。若有朝一日小姐得了大造化,得了天子的青眼来日成为妃嫔也是不是不可能的,来日再生下个皇子公主呀,那妃位也是有希望的。小姐生的如此貌美,老奴呀,还是头一次见您生的这么标志的人物呢,不说是宫里的妃嫔,便是天上的仙娥这怕都比不上您呢。” 老嬷嬷说话油嘴滑舌的,越容因本不想搭理她,可是看着她手中所戴的玉镯,越容因的眼神却突然凝滞了起来。 因为这玉镯若是她不是宫里人,只怕也会觉得不以为然,可他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也知道这玉镯是曾经宫中内务府所处的妃嫔特有的玉镯,显然这老嬷嬷也曾是以前妃嫔眼前的红人。 因此她到底没有做出太过于敷衍的姿态,而是静静的点了点头,装作娴静的模样。 嬷嬷帮着除了指引她学做宫女的一些伙计之外,到底还额外教了她不少的事儿。 只是可惜了,宫里这些事儿她也都知道。 快入宫的时间就到了,嬷嬷再三的嘱咐她未来会有时机,不过一定要沉的住气,这些日子她教导了越容因这么久,心里自然也认定了这个女子将来必成大气,因此对待她也格外尊重。 从里到外、从小到大的事儿都方方面面嘱咐到了。 嬷嬷眼见着越容因快到了入宫的日子,也时不时的想着未来一日,岳氏的嫡长女有了大造化,她也能沾些光,对外号称曾是指导过贵人的嬷嬷。 还有几日就要到入宫的时间了,越容因正巧在府邸里看着进宫需要的一些事项,谁料却突然听到了丫鬟在耳边小声的说道:”小姐,听闻那边儿的姨娘即将生产了,听说昨日羊水就破了。不过是想着今日是个喜的日子,因此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越容因一听到丫鬟的话,不由的有些吃惊,这个姨娘真是个十足的蠢货,要知道生产本身就是千难万难的鬼门关,怎么还想妄图拖着整整一夜呢。 这姨娘也并非是没有生养过的人,生了春柯之后就应该明白生养、包括生产都并非是简单的事情,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如果能平安诞下孩子,做到母子平安,就是极大的幸运了,如果还妄想着拖到今日凑个良辰吉时,那么母子俱损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越容因看着平儿继续问道:”你没问问,爹爹可去了吗?” 岳宇心里必然想着姨娘的生产,想来也绝不会说是安然疏离的守在书院里,必然会去亲自查看,毕竟这是他的老来子,自然要看看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谁料丫鬟却幸灾乐祸的挤眉弄眼,摇了摇头小声的嘀咕道:”奴婢听说前些日子里,老爷和那姨娘闹了好大的火气,两个人吵了好长时间。后来老爷气冲冲的离去了,那姨娘也被养成了一个刁蛮的性子。竟然也不主动去示好,因此老爷这些日子经常前往青楼等花天酒地的风月场所,连带着听说又挑了一个个貌美的女妓纳作外室了。 这也太不挑了。选谁不好,选了个千人骑、万人踏的女子做外室,当真是疯了。 另外,她也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岳宇竟然那么冷漠的选了貌美的年轻女子做外室,她还以为爹爹有多喜欢那个姨娘呢。想不到其实那姨娘怀有身孕后就觉得没滋没味儿了,看来果真是个薄情的! 或许本来这就是如此男人的本性,更何况是喜新厌旧呢,更是人之常理了。 越容因也并未觉得格外吃惊,她的心里觉得格外痛快,毕竟这样算下来的话,当年姨娘害的她娘亲生产时难产,幼弟也因此有了损伤,如今又有了报应。 过了大约有半日的时间,听闻全城的郎中特别被请进了岳府内,可是连番的被请进来又连番的轰了出去,因此越容因一看就知道那姨娘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好。 要知道正常的女子生产只需要几个时辰,哪怕会像这个姨娘消耗这么久的时间,尤其是姨娘年纪大了,还故意拖了一夜,只怕情况不太好。 然后她安排的那个丫鬟过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匆匆过来说起了打探来的消息:”小姐,您猜的好准,那边的姨娘身旁的丫鬟说姨娘终于生了,还生了大约整整半天的时间,听闻昨天半夜就开始破了羊水一直憋着不吭气,就是为了等到今天的良辰吉日,老爷今日知道后生了好大的火呢,听闻后来又请来了郎中,几乎所有的都说姨娘的情况不太好。” 越容因点头,那是自然的了。 孩子因此在体内时间太久,孕妇羊水几乎都没有了,怎么润滑生下孩子,孩子卡在宫口的位置出不来,姨娘体力又差、年龄又大,自然没了法子。 “奴婢听闻,今天下午的时候来了个能力还不错的郎中,竟然能给徒手把胎儿从这产道里拉了出来,只是那姨娘也被此事害的不能再生育了。只是没想到这辛辛苦苦生出来的,竟然是个女婴,算是二小姐,不过大概是应该在产道里憋的时间太长了了,大约会有脑瘫以及肺部的疾病,老爷一看到气的脸都绿了,连孩子都不肯多看一眼就气冲冲的出了出去。奴婢远远儿的瞧着,似乎是去了那外室所在的方向。” 越容因淡淡的点了点头,听着丫鬟愤恨的话,有些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吓得小丫鬟连忙闭嘴。 越容因自然清楚小外套对岳宇有意思,换句话说,谁不对府里最俊朗、权利最大、还风度翩翩的老爷心动呢? 这岳府就是座四四方方的牢笼,被困在这枷锁樊笼里的丫鬟只能看的到一处矮矮方方的天,好没意思,因此又把目光投向了这府中唯一还看的过去的有权势的男子。 她不好奇,也不阻拦小丫鬟。 如果是真有能力勾引的上岳宇,自然是这小丫鬟的本事,如果没有能力,那么也只能怪她不自量力了。 如今的事情都在越容因的意料之中,所以他看向不远处的丫鬟继续询问道:”那春柯呢,是否也陪在她姨娘身边。” 丫鬟点了点头,说道:”那春柯本来想拦住老爷说娘亲也是一时糊涂,谁料老爷见姨娘都没了什么价值,连带的对表小姐也没了什么兴致和耐心让人,让她看好她娘亲待在院子里不许她们出去,还给她安排了打胎的汤药,想好了就喝。那姨娘从生产之后就一直昏迷着,如今还没醒来,只怕醒来又要好一顿闹呢。” 如此也算是恶人自有天收了。 风水轮流转,曾经作恶的人自然不会有好的报应,越容因和原身憋在心里的一口气总算是长长的舒了出来。 趁着岳宇烦恼府中之事,不在府里,越容因偷偷安排丫鬟去给苏丽容送了些时兴的点心,顺便让人递进去了一封信,让丽容放心她自然有安排,入宫绝非是为了单纯做伺候人的活,一定会稳妥的办法留在宫中。 她的目的就是让娘亲别担心,留在府中好好照顾弟弟,终会有一日再相见的。 或许是因为自幼就没了娘亲的缘故,因此在越容因的心里,早早的就把女人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娘亲。 这天夜里,越容因正睡着,门外是绿意盎然,知了在不停的鸣叫着,本来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谁料不远处的偏院你却突然爆发了惊声尖叫的声音,吓得她连忙睁眼换向门守夜的平儿问道:”怎么了,平儿,发生什么事了?” 平儿也被吓得不轻,赶紧的连忙揉了揉眼睛,有些困倦的睡意一瞬间被驱赶了出去,她说道:”小姐,奴婢去看看,你留在这屋里,可别出来。” 越容因是怕有歹徒闯入岳府,这样必然十分危险,因此越容因连忙把窗户支了上来,然后从门内反锁了,静静的等待着,心中感觉砰砰的跳。 没过了一段时间,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平儿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您放心,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那姨娘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生了个女婴,还身体有残疾,因此疯癫的竟然跑出了院中哭了好久才起来,丝毫不顾及刚生产的身子,听说刚刚又血崩了,连夜从府外请了郎中,甚至惊动了老爷,很是不耐烦说着请郎中不用过问他,随即自己关了书院的门又继续睡了过去。” 自作孽不可活。 若是生了这个妹妹,姨娘能安安分分的带着孩子,岳宇到底不会不管不顾自己的亲生女儿,连带着姨娘可能还能享受着像从前一般的待遇。 可她若是这样闹着,顺带着还想利用岳府的权威再替春柯谋取一些福利,那么岳宇对待她的心只会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到时候连奴才都不如。 这头,春柯震惊的看见娘亲突然疯癫的跑出了内院,连忙想拉住她,嘴里不停的喊着:“娘,你跑什么,这在岳府里有规矩,您这样癫狂无状的,只怕会惹了岳老爷更厌烦。” 银行卡脚上还光裸着呢也没有穿罗袜,头发披散着整个人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本来还算是娇艳的脸上如今因为生产瞬间布满了生产的斑纹,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一样。 她没有听到女儿的话,一意孤行的非说别人给她换了孩子,她生的应该是个哥儿。 春柯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然是自己从前温和优雅的娘亲,也不敢相信这婴儿床中瘦弱哭啼的孩子是自己的亲妹妹。 单独从儿童的长相上来看,女婴虽然生的还算周正,可眼看的皱皱巴巴的,身上全是瘦弱的骨头,还有因为在产道待的时间过久难产而憋出的青斑,看着格外渗人。 这也不怪春柯看了难受,连越容因这种生育过两次的女子来只怕也有些瘆得慌。 如果生产十分顺利的话,就不会出现这些状况了。 春柯连忙捂住自己的腹部,生怕自己离的太近了,也生怕自己腹中的孩子会像这个唯一的亲妹妹一般生的如此丑陋。 可是这唯一的亲妹妹还是需要照顾好的,这是她和姨娘在岳府中唯一的依仗。 春柯还算是清醒,知道娘亲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只怕很难再得到岳府老爷的真心,如此,眼下自己这个再不喜欢也只能接受的亲妹妹算是她们母女二人一生以来依附的大树。 如果是亲妹妹有什么闪失,就怕娘亲就要被赶到庄子上住了,连她这个表小姐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春柯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有些凄凉的落泪。 她真的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如今有喜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感觉自己的腹部起来越凸出,也越来越明显,如果再也不想嫁入白府,几乎只能常伴青灯古佛了。 第144章 入京进宫 见姨娘这边几乎就是自己把自己给做没了,因此越容因也懒得再对付二人,对这二人而言直接死去并不算是最好的办法,让两人钝刀子磨肉才是最好的惩罚。 越容因眼下唯一纠结的是便是入宫的事,她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故,越到最后的关头反而越害怕担心再出什么事端。 越容因怕的不是路途漫长,而是怕进入京州的路上在发生什么变故,往往好事多磨,她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因此进入京州的日子越来越临近,她反而心里还越来越担惊受怕的。 好在往后也没有再发生些什么事端,日子反而一帆风顺的过了下去。 快到京州的时候,迎着岳宇期盼的目光,越容因上了一辆小巧的马车。 车上并无太多的修饰部分,只有一排长长的座椅,还有只有几个厚厚的鹿皮垫子,另外专门的人还安排了一些路上所需的干果以及干粮之类的。 在马车的还有其余三个入选的宫女。 整个车队大约有二十辆马车一起进入京州,再加上其他汇合的马车一起上京,进入皇宫内部。 越容因刚带着包袱坐下,身旁有一个生的格外活泼可爱的少女连忙靠近她打着招呼,少女看起来就像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越容因很是吃惊。 因为这选秀进去的宫女大多都是十六岁起的,很少有这么稚嫩的孩子被选入宫中做宫女,她一时之间也有些怜惜之情,这年龄也太小了吧。 于是路上见这小宫女吃的很多,越容因也把自己的那份干粮让给了她,毕竟一路上她本身并无太多的闲情意志吃东西。 少女对越容因的举止非常有好感并且十分依赖她,嘴里不停的喊着姐姐,还问着她是哪儿的人,年龄是多少,小嘴巴巴个不停,越容因一时哭笑不得,不过也只能一点一点的回应她。 少女名叫楚密,但是极雅致的名字,没想到性格这么跳脱。 不过两个人倒是路上聊了这么大半的时间,越容因一路上不至于太烦闷不已。 路途漫漫,一路上难免劳累,很难一日就赶到京州,因此需要住到驿站几晚,白日里赶路。 在驿站的夜晚正好是在湖畔边上,因此格外的凉爽,越容因下午在吃了午膳之后带着楚密一同坐在了湖畔边上看着粼粼月光洒落在湖面上,犹如银线织就的网,勾引人宁愿沉溺其中,不惧怕死亡。 越容因看着小姑娘满心期待的希望在宫里能好好的伺候贵人,得了些赏银然后到25岁出宫再嫁给好人家,说起来就非常的开心。 越容因听到了小姑娘说的话,也十分感慨和忧伤。 楚密并不知道宫里的宫女从一个十三四岁的青春少女直到25岁已经成了老年的宫女再出宫,到那时候他们会被家里嫌弃,同时心境上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越容因也不忍心在此刻打断少女的思考和满心的欢喜,她只是觉得只要此刻是幸福的,那便是幸福。 早上起来,驿站外下了一层薄薄的雾。 驿站的人也知道这些是送往皇宫内的少女,因此格外看重,早上也格外丰盛了些。 除了些荠菜、白菜的包子和玉米粥之外的还有一些素面,小碟的菜,此之外还甚至安排了一些果脯供少女们路上带着食用,因此越容因也装了一下在包袱中,毕竟白拿白不拿。 过了两三日,马车还没有到京州,连她都沉不住气了,路途上一路颠簸,难免会觉得恶心呕吐,直到看到了京州入城的门匾,越容因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总算是到头了。 京州作为是一朝的国都,自然是繁华无比,刚入城门口就看到胡同里面还有着古朴的街道,道路由青砖铺就,两侧有叫卖的街市。 越容因有许多年没见过了,因此看着格外亲切,也情不自禁的浏览了一番。 马车接送的是进入皇宫之后,先进入了南门,进宫门之后由内务府的管事嬷嬷来指引着进入宫女所住的宫女所。 宫女所虽然地方不大,但是环境不错,有外院,安排的井然有序,且房间极为规整,等级制度十分森严。 按理说妃嫔宫女是随着妃嫔住在一起的,可是如今皇宫内没有妃嫔,因此伺候的宫女都是通常的宫女一起住在宫女所里。 等级制度分配之下,掌事宫女和女史住在单间,还有其他的二等宫女可以住在两人间或者是四人间。而最低层的洒扫宫女则住在六人间,至于罪奴籍贯出生的包衣宫女则只能住在大通铺里。 二十几人混在一个房间,夏日里闷热无比,冬日里又格外寒冷,冻的人胳膊十分难受,因此十分难挨。 越容因因为入宫时经过了打点,因此一进宫名义上就是二等宫女,她还是极为满足的。 毕竟凭借着岳家的关系,越容因觉得自己被封为二等宫女去尚书阁伺候,已经算是最好的事情了。 入宫需要再经过半个月的礼仪培训之后,才能到尚书阁去伺候,不过里面的事也都不算太难,且尚书阁的活儿也是比较清闲的,这是花鸟使特意安排好的。 越容因知道宫中的活儿瞬息万变,因此越容因刚开始接受了培训。一直想着找机会去勤政殿寻找裴宴礼的身影。 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想见天子犹如登天般的难,她到底还是放不下裴宴礼。 若是她想前往勤政殿那边需要经过侍卫的允许,倒是能靠着一些尚书阁的名义前往,可就算搬运着书籍,不过怎么能贸然接近天子呢? 其实若是她真的有机会能正好碰巧遇见天子的仪仗,但是这个时候她又如何能一句话表明自己就是越容因呐? 只怕到时候她还没等说出话来,侍卫就要把她抓入慎刑司中严刑拷打,看看她到底是哪个奸臣盼来的疯子! 越容因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办法,不过她倒是知道过段时间不久便是中秋节到那个时候,必然会举行宫宴,那时候裴宴礼作为天子不得不出席,到时候趁着那个机会,宫宴上或许还需要人手,或许她可以寻到合适机会去上宫宴的菜品,或许能和裴宴礼说上几句话。 不过她却完全忽略了入宫以来一直有个同时间,入宫的宫女里有一个和她颇为不对付,除了楚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其余入宫的宫女几乎都怀着自己的心思,越容因觉得各自怀了自己心思倒也不要紧,毕竟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谋取利益,可是有一个人却见她生的绝色貌美,几乎是什么事都要与她作对。 她要上铺,那人也要上铺,她要住在左边,那人也要做住在左边。她懒得与这种人搭理,只是这人实在如同狗皮膏药似的黏的很,和她做的一模一样的也烦人的很。 越容因想到唯一摆脱的办法就是定好床位之后和楚密又换了床位。这样的话也可以彻底摆脱烦人的狗皮膏药,也就是荆州佐领的女儿夏冬春。 越容因不管众人,想要能安排着如何在裴宴礼的宫宴上能见到天子时,夏冬春也在筹划着如何靠宫宴上惹的天子的青睐,让他看到自己的绝色容貌,选自己作为妃嫔。 不过夏冬春想的过于美好,她虽然确实有几分姿色。甚至说不能说只有几分,而是说生的容貌要胜过大多数的女子。 她生的虽然算不得绝顶的美貌,但是眉眼之间妖娆无比,尤其上翘的狐狸眼仔细看来,仿佛有着勾人魂魄的能力。 看中宫宴就要到来,越容因好不容易和御膳房的厨娘打了交道,靠着自己带来的一些精致的发钗和一些其他的东西换来了厨娘的信任,然后宫宴时让她等到时候可以一起上菜。 因此越容因十分感激厨娘,给了她许多东西,就等着中秋宫宴一起上菜的时候然后可以在酒杯的下面放一张纸条,以裴宴礼谨慎的心思必然能感受得到,然后随即打开。 纸条上写的也并非是什么十分神秘的话,就提到了二人初次相遇时所在的寺庙。 如果裴宴礼能看在眼里的话,他一定会非常明白自己已经重生了,然后会找到自己。 就在越容因想着可以借宫宴的时候,夏冬春竟然也花了大钱安排进给宫宴上菜的宫女队列中,因此她竟然偷偷看到了越容因望着一处酒杯下塞纸条的事情。 她并没有当场戳穿越容因,是趁着越容因转身被喊着上其他的糕点时,赫然把酒杯换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手中,自己亲自给天子端上去。 宫宴设立在御花园处,夜晚灯笼挂了长长的一排,犹如白日一样亮堂。 天子容貌俊美清雅,穿了一身黑衣坐在高堂之上,只是神色无波,太子也坐在他的底下,同样穿了一身蟒袍,看起来如同复制粘贴一般。 越容因看着腓腓眼睛难免一片湿红,她生怕自己神色有异样被发现,于是连忙低下头去,然后错过了看到夏冬春竟然拿着自己粘贴了纸条的那个杯子献给了天子。 裴宴礼指节分明的手淡淡的接过酒杯,可是随即却突然感到一阵异样,他低眸,竟然发现酒杯下沾了一张字条,随即他冷冷一笑刚想扔出去,也不知为何,他却趁着四下无人关注,都在看正在跳舞的美人时,在桌子下渐渐打开了纸条,随即眸色凝滞,整个人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纸条不是别人写的,正是和因因字迹简直是一模一样,看着毫无破绽和区别,裴宴礼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忍不住颤抖,眼睛一片模糊,看着底下的大臣看向自己的神色已经有异样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连忙看下旁边的李政低声问道:”这刚才的酒是哪个宫女和我端上来的,速速给我找到!” 李郑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连忙派侍卫去寻找刚才敬酒的宫女,只是因为宫宴上实在太乱,因此一时实在找不着全部的人,所以只能安排在御花园后面偷偷的不动声色的去查找。 裴宴礼几乎无法在宫宴上继续待不下去了。 毕竟他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只觉得因因还没有死,纸条如此鲜明的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他连忙收起纸条起身,假装身体不适离开了宫宴让剩余的人自便,不必多管他。 他自己则来到了假山后,让李郑连忙安排把所有在宴会上出现过给自己敬酒的宫女结合起来,自己要亲自见见她们。 越容因还未敬酒,却见裴宴礼神色突然激动,她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连忙看下自己手中的酒杯,发现底部没有了字条,也就是说自己写的那杯酒竟然已经被人端了上去,她心里暗道不好。 这样子侍卫开始寻找起了敬酒的宫女,而她却因为还没等上台如此被排除在外,夏冬春趾高气昂的离去,还留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笑容,越容因瞬间明白是少女替换了酒杯。 夏冬春不明所以,不过看着自己的对手吃瘪她就高兴,眼见着大部队竟然到了假山后停下,一个黑衣高挑的男子赫然站立在树下,再凑近一看,竟然是天子! 这一排宫女大约有十几人,裴宴礼冷冷的凝视着一排人,开口询问:“是谁给朕的酒杯下写了纸条,上面提到的寺庙之意又是如何?” 他生怕是有人冒充因因来勾引自己,因此主动询问,那日寺庙是他和因因初次欢好的日子,二人曾在一起亲昵无间,还有那日他看清了因因的脖子下有颗小痣,除却他,无人能知道。 众宫女都目瞪口呆,可夏冬春听了,心里却番起了惊涛骇浪。 这岳莺儿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给皇上写了张纸条,皇上还亲自询问内容?莫非二人从前相识,自己岂非得罪了她? 夏冬春思忖着,裴宴礼一个个询问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夏冬春紧张的冷汗直流,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145章 危险重重 夏冬春实则算不上性格愚蠢,毕竟她出生在姨娘颇多的府邸中,她自然有几份别样谨慎的心思,因此看着裴宴礼询问之事,她并没有贸然站出来承认。 毕竟她并不知道皇上所说的具体的事情,因此如果只是贸然站出,来只怕皇上也不会信任她,反而还会引出她代替岳莺儿敬酒,间接再引出越容因来,替她人做了嫁衣。 因此她一直沉默着,等到裴宴礼走到她的身前的时候,夏冬春装作有些懵懂的神色,摇了摇头木讷的回答道:”回皇上,奴婢也不知道此话什么意思,奴婢愚钝。” 眼见着问了一圈又一圈的宫女却都像鹌鹑一样也不回答,裴宴礼心头也落了一层失落的阴影,他凝视着众人。 眼前这几个人中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因此他挥了挥手让人都回去,只是安排李郑在私下里让探子探查这几个宫女是否有什么异样,若有异样及时向他汇报。 回到宫宴时,正好舞女也表演完舞蹈,接下来便是赏月,以及共同庆祝的环节,裴宴礼率先举起酒杯邀众群臣共赏明月。 圆润的月亮如银盘挂在天上,周边云彩被氤氲出瑰丽的颜色,看起来美好无比。 这时台下的嬷嬷走来,她的怀里抱了一个看起来可爱漂亮的女童上前,众人眼见着天子有些冰冷的神色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连带着太子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几分,众人便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从前的越妃娘娘、逝去的明德皇后所生的嫡出的公主,乳名阿仙,封号安宁。 愿儿女安宁和乐,便是爹娘最大的心愿。 这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如今宫里就这一个公主,且还是先皇后所生的真正的皇室血脉,因此众贵妇的眼里看着阿仙都格外的嫉妒艳羡,若是她们自己也能生得如此精致的女娃娃该多好呀。 越容因凝视着台上小小的一团人儿,眼眶里湿热无比,于是情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然就是她这一晃动,竟然被裴宴礼一眼就注意到她。 裴宴礼刚想再仔细看看眼前的宫女,谁料却被李郑的说话声打断:\"皇上,小公主似乎有些瞌睡,不如奴才让嬷嬷抱她回去睡觉吧。\" 裴宴礼自然尊重女儿。于是连忙点头挥了挥手:\"让嬷嬷带公主回去吧,好好哄她睡觉,不必来这宫宴上听着嘈杂之声。\" 眼下的明月夜,众人都看向不远处曾属于西凉帝姬的明月楼,曾经热闹一时的繁华地,如今人去楼空,成了空楼。 话说周元鹤去前,大历和西凉处于较好的关系之上,毕竟西凉的帝姬已然进入大历成了皇妃,只是如今西凉帝姬成了太妃从前这一层亲密无间的关系就淡了下来。 况且,西凉如今的可汗也已经变成了曾经可汗的儿子,哒布可汗。 如今的可汗是阿勒明珠的长兄,可是他对待妹妹并没有像父皇那样真心为皇妹着想,竟然想着让妹妹再嫁当朝皇帝,凑近西凉和大历的关系。 不管无论如何,阿勒明珠还是当朝的天子,那自然都是不愿意的。 只是这阿勒明珠不知为何收到了西凉的来信之后,竟然光明正大的从行宫中离开前来皇宫中秋节宴,然后她所用的名义并非是先帝的妃嫔而是以西凉的公主求见,这样的话裴宴礼自然无法拒绝她,或者换句话说,不愿阻碍两国关系。 两国交好自然需要有中间人牵线,因此裴宴礼也只当阿勒明珠是想借入宫参加中秋节宴来重新撮合两国关系的,而非是真的想嫁自己为妃嫔,曾经为臣子时,他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有多钟爱先帝爷。 谁料,阿勒明珠刚上前竟然匍匐跪地祈求道:”皇上,阿勒明珠此番前来是求皇上纳我为妃的。妾身身为西凉帝姬,愿意为陛下献犬马之劳,因此求皇上看看妾身的真心,纳妾身为妃。” 阿勒明珠也实属无奈,她的母妃如今也掌握在西凉的长兄手下,因此若是她不听从,只怕连母妃的性命都难保。 她心里再也感觉怦然心动的爱慕感了,当时的心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裴宴礼听到阿乐勒珠的话,神色微顿,举起酒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他不好直接拒绝,而是微微一笑解释道:\"如今西凉帝姬此番前来劳累,具体事宜可在宫中休息一番再做思考准备。且帝姬曾是先帝妃嫔,大历讲究伦理道德,帝姬如何能再嫁于朕呢?此事卷入了帝姬,朕也不愿耽误帝姬,帝姬可以入宫为女官或朕这样为你安排新的去处,包括代价。万万不能在下雨时做此举,实在有违背大历的传统传统美俗道德。” 裴宴礼说的此话十分圆滑。既没有辱没西凉帝姬的尊贵身份。也给了她诸多的选择。 如果她再执意嫁给天子,也就是显得有些无理取闹,显示出她的不对来,当真不是为了求和而是另有目的了。 阿勒明珠自然不愿意再嫁给他人,可是长兄说的要在宫中留住,她想来想去连忙跪地扣首:\"阿乐明珠愿在宫中为女官,替未来的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事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到阿勒明珠没有执着的嫁给自己,裴宴礼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挥手让她退下。 越容因着眼前熟悉的女子和熟悉的面孔,为她如花艳容无人欣赏,周元鹤逝去,手机而感到悲哀。 她早就不记得和阿勒明珠因为醋意而做出的疯狂的举止了,那不过都是因爱而吃醋的可怜的女子罢了,如今风随云散,曾经的往事早就一笔勾销了。 宫宴接近到尾声的时候,越容因才赫然想起在这宫殿之中竟然没有见到阮青微了。 阮青微他已经很难了,如今的右相估计权利都被裴宴礼架空,她能想到的,更多的是当初青涩的少年郎。 显然裴宴礼并不会很善待阮青微,也不会优待自己眼下的情敌。不知道是否又给他安排了下访江南的任务,因此并未出席宫宴。 越容因这边思索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从前的事情,因此有些神思恍惚。 直到结束,越容因知道今日的计划失败,不过她也没有气馁,到底还有机会见到裴宴礼,她只是如今不得不再去见夏冬春一趟,看看少女到底想搞出什么事情。 她走到夏冬春的房间时,却突然发现少女竟然好像是等待着她一般,见到她冷冷的露出一个笑意:\"怎么你很失望?还是觉得庆幸,我没有被皇上选上。你当时在酒杯下来加了字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想着勾引皇上,果然是天生的狐妹子。\" 越容因不愿搭理她,少女的举止和她有什么区别呢,她只是冷冷的警告她:\"我劝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也不要把主意打在我的身上。无论我想勾引谁,或者想做出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揭穿我,你要是没本事的话,那么就闭上你的嘴,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夏冬春听了越容因的话倒也不生气,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说你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可以惹得皇上如此大的反应,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事情?知道如何勾引皇上,不如你告诉我吧,反正我家里有钱,自然可以给你些银两。你说出这个事情来。保证你下半生无忧无虑。\" 可是夏冬春,她很显然忘记了岳莺儿本身就是夏州城的首富,且又不差她这点银两。 越容因不愿搭理她,转身就要离去,谁知却被夏冬春狠狠的拉住。两个人就这么争的你死我活,旁边的湖水淋淋泛着波光。夏冬春见状,连忙就想把她推到湖里去,双手一转就要把岳莺儿的脸拽着让她转下去。 越容因一看到湖水,有关前世死去的记忆突然复苏,整个人浑身颤个不停,几乎立住了就不能动。 她就像是恶魔附体一般,冷冷的掐住了夏冬春的脖子,而且浑身爆发了巨大无穷的力气,把她压在了湖边,就如同看着害死自己的秀女一般不停的质问:\"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我和你无冤无仇,好的你说吧,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夏冬春见着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浑身发软嘴里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脖子被紧紧的治不住,脸色也由白色转变成了青色,呜咽的想要求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感觉呼吸弱了下来,然后越容因狠狠的一把把她推进湖里。 因为刚刚受到窒息的惊吓。因此夏冬春直到快沉入湖底时才忍不住扑腾了起来。嘴里不停喊着救命,她发出的巨大的尖锐声引来了周边的宫女以及管事的嬷嬷。 越容因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的就想逃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管事的嬷嬷已经来到了内院,她一眼就看见了越容因,于是连忙让侍卫把她摁住,说道:\"快点把这个人抓起来,对他就是推宫女下去的凶手。\" 几个宫女合力把夏冬春拉了起来,夏冬春看着越容因就好像看到了恶魔一般,颤巍巍的退后了几步,崩溃的哭喊:\"你为什么要杀掉我!我不过是不喜欢你罢了,你为什么就要对我下死手呢!还是说你本身就是一个杀人凶手,随即她看到管事的嬷嬷,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向前,连忙拉住她的手,求着摸她的手,求饶道:\"求嬷嬷你救救我,她刚才竟然想把我摁在湖边杀死我,可怜我爹娘就我这一个女儿,若是我死了以后出宫来赡养他们!\" 嬷嬷此生最恨的就是害人。 有人想做坏事害人,因此她完全不在乎前后的由来,直接给越容因认罪,脸上也漏了点儿阴森的笑意,随即着宣布道:\"把这个人压到慎刑司去,她若认罪还好,若是不认罪,这几个连忙拉下去再想办法。\" 几个侍卫眼见着少女容色出众有些不忍可,可到底管事的嬷嬷是宫女所最大的存在,因此他们也不得不遵从,连忙就要压着越容因来到慎刑司。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全皇宫最让人胆战心惊的存在。进去的人再好也得掉层皮出来,更何况她如今犯了错。 只趴在里头的,里头的人恨不得给她扒光了层皮,再扔它出去。 哪怕是她想说出真相来,只怕都不行了,越容因连忙挣扎了起来,抓住门槛,不想前往慎刑司,哭喊着想摸住门槛求饶:\"慢慢来。\" 并非是故意想害她的。 越容因哪怕从前受到过许多磨难,或者是遇到许多坎坷,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危急的局势,她眼下一时慌了神。只能不停的抓着门槛。 可是少女的力气怎么能有侍卫大呢,侍卫连忙掰开她的手,越容因只好精声求饶。谁料这声音竟然引来了在宫道外漫步的天子仪仗。 不远处宫里所传来的尖锐叫声让李郑蹙眉说道:\"不知是哪里的宫女,竟然如此不知检点,竟然在皇宫内大喊大叫影响皇上散步。也不怕惹了皇上和众位皇子公主。\" 他这样冷嗤了一声,不远处的皇宫所内仍然充斥着尖叫的嘈杂声,于是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看向裴宴礼,见她神色淡淡的。不愿参与刚才的事。 可是谁料天道少女喊了她与皇上有救赎的关系,哀嚎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皇上!\" 裴宴礼听到少女这样喊出声来,眸光微动。 李郑见他竟然还以为他生气。连忙就想让侍卫去宫女所掌嘴,不停的说道。 \"皇上这宫女的胆子也太大了,奴才这就派人教训他,扔进慎刑司好好的教训一番。\" 谁料裴宴礼却淡淡的挥了挥手,说道:\"不必了,带她来勤政殿,不要打草惊蛇,朕自然会询问出来她说什么,想表达的意思,无需他人。\" 第146章 错失机会 这边宫女所管事的嬷嬷听到越容因这般大声的喧哗,生怕惊扰了贵人经过,于是心头坠坠的不安。 谁料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她竟看拿着余光一撇,瞥到了不远处似乎有黄色的龙轿经过,她瞬间忍不住打了个瑟缩。 要知道这是天子的仪仗啊,眼前的少女这般癫狂的狂嚎,必然会惊动天子的! 嬷嬷眼见着情况似乎要不受控制了,连忙环顾四周寻找着解决办法,谁料却突然瞥到了自己凸起的裤袋子里似乎有瓶丹药,她猛的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问太医院要过有大约一两日效果的短暂哑药,服用后可以让人短暂失去声音,避免哭喊,同时几日后就可以恢复了。 想到这里,管事的嬷嬷忙不迭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丹药。 她匆忙的拿出了几粒哑药,狠狠的堵住了少女的嘴,果然药效很快就起了作用。 越容因的嘴仿佛是被破布狠狠的堵上了一样,因此她瞬间就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了,只能呜呜咽咽的哭喊着,却听不清说的时候什么。 越容因惊慌失措的掏着自己的喉咙想掏出来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嬷嬷眼见着似乎有人进来,连忙让侍卫把眼前的乱象全部挡住了,自己则收整了下仪容仪表前去应付。 天杀的,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听到这宫女所的动静,希望没有惹到贵人生气,不然自己真恨不得弄死地上的小宫女。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郑,李郑走了进来,看着妈妈面色有些不耐的说道:”我随皇上经过此处,竟然听闻了在宫女所内似乎有异动,还有人高呼和皇上有关系。不知是何人在此喧哗,竟然还敢与皇上扯上干系,我看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随咱家出去面见圣上认罪吧。” 管事的嬷嬷自然知道宫内安排的极为严格,也实则是怕奴才犯错时大声喧哗惊扰了主子的休息,因此这哑药药效极烈。 这不仅仅影响声音,甚至还会引发周边器官剧烈的疼痛,李郑见迟迟没有人站出来,刚想生气的再次重复,谁料用余光瞟到了侍卫层层包围住的好像是一个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少女,少女面色惨白,不知道是死是活。 夏冬春还站在一旁惊魂未定,她浑身湿哒哒的,身上米白色的宫女裙裤也湿透了,很是沉重,千般万般的不舒服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只是瞪大了眼睛,也没有说话,死死的瞄准地下躺着的少女。 李郑知道看样子是宫女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争执,侍卫要拉着犯错的小宫女去慎刑司,她才口不择言的说了皇上的名讳。 本来他也不想再多管,可也不能就这么离去,毕竟想着是皇上要见宫女,于是还是让人把侍卫堵着困在在地下的宫女抬到了宫女所外,怎么也得去见皇上。 嬷嬷见状,生怕牵连了自己,连忙跟在李郑的身后说道:“李公公,这个宫女生的年纪颇小,因此难免容易做错了事、说错了些话,这些事咱们奴才来管教她就好了,何必亲自放到皇上的面前侮了皇上的眼睛呢。这样的事情咱们奴才处理就罢了,惊扰了圣上谁能担待的起呢,您说是吗?” 李郑听了嬷嬷的话,回头说道:”不是我故意想为难你,苏嬷嬷,咱们也都是做奴才的,自然知道有些命令自然是贵人下达的,咱们也不得不遵从。眼下这宫女是皇上听到了、犯了忌讳,亲自要求见她的,奴才也不得不按指令来办事,您就放宽心,皇上仁善,到底不会过于苛责个小宫女,受些皮肉之苦便罢了。” 嬷嬷见此彻底灰了脸,李郑说的过于委婉,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怕是保不住了,于是也没有再推脱什么,只是眼睁睁看的是侍卫们把越容因抬走了。 越容因被侍卫们一起抬着前往了宫女所的宫道上,随即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了宫道上。 她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侍卫人群,她想上前抱住裴宴礼,谁料却被侍卫死死的拉住,动弹不得,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疯子一样。 她看着脸色冷漠的裴宴礼,居高临下的远离自己,她绝望的抽手想要说出什么,明明两个人就近在咫尺了,她很想说出她是越容因的话来,可是嘴巴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的嗓子眼儿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她因此只能呜呜咽咽的发出求救声,可是也没有人能听到她说的话。 她说出的话像是被闷在了空气中,一点儿也发不出声。 绝望的情绪瞬间弥漫了开来,越容因瞬间泪流满面,有些颓废的摇头。 眼见着眼前的宫女见到了皇上也不行礼也不请安,李郑看了她有些癫狂的举止,譬如指着嗓子指着头,想要笔画些什么,众人也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他猜测到眼前的宫女大概是因为容貌过于出众,所以说被其他宫女给欺负才导致整个人疯癫无状额,因此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他站在裴宴礼的身前行了个礼说道:”皇上,奴才瞧着这宫女大概是有些精神出了问题的可能,不如奴才把她再送回宫女所,交由看管她的嬷嬷负责吧,不然扰了皇上带太子殿下观赏御花园的兴致,看看到时候再送出宫去罢了。” 裴宴礼单独的看了眼容貌出众的少女,与因因容貌上没有丝毫的联系,穿戴上没有相似之处,连言行举止上也没有相似之处,是他太过于天真了。 人死怎么能复生呢。 自嘲了一番后,裴宴礼的眼底淡淡的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即低下头来说道:”嗯,把她送回宫女所中吧。若是再发生了此类什么的事件,让内务府罚管事的嬷嬷三月的月俸,提醒她好好教导犯错的宫女。” 李郑没有开口解释,他知道的,似乎眼前的少女才是被欺负人的人,不过他想来是事出有因吧,之所以少女做出如此疯狂的举止,这怕也是先遭受到了屈辱。 李郑的脸上浮现过一丝怜悯之情,不过他到底没有说出来,而是让侍卫重新把越容因抬了回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裴宴礼却没有理解她笔画的意思,甚至没有看穿她是自己,越容因心底浮现起了一丝绝望。 他努力笔画着什么,却怎么也笔画不出来,哑药也要让她的嗓子格外的疼痛,如同是如在火上灼烧一般,她整个人再也忍受不住,瞬间晕了过去。 见着越容因又被拖了回来,管事的嬷嬷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昏迷额她,随机挥了挥手想让侍卫把她扔到最脏乱差的大通铺去。 可是嬷嬷想着眼前的女子到底是夏州首富家的女儿,然后自己若是能再管她一段时间,想来还能再收到些岳府给的银两,于是她到底也没有下死手,还是把她安排到了二等宫女的另一间六人间,远离了夏冬春,生怕她再把少女给拉进湖里淹死。 夏冬春眼见着嬷嬷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了岳莺儿,整个人气愤的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对待嬷嬷的语气也不太好了,直白的开口询问:”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刚才她差点害死我,怎么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了呢?且她刚刚还冒犯了皇上!” “皇上都下旨放过了她,怎么你还有意见?” 嬷嬷虽然讨厌宫里发生争执和事端,但是她也同样讨厌别人这样质问自己,但凡是聪明人就知道她这样做必然是有所考虑,也说明眼前的岳莺儿也有利用的价值。 眼前的夏冬春虽然说是一个小官的女儿,可到底无权也无财,如何能与夏州府首富相比呢? 因此她只是淡淡的睨了夏冬春一眼说道:”已经暂时给她下了哑药,又这样折磨她到昏迷,怎么你还不满足?若是实在不满足,那你可以去找其他人去管事,我这里是帮不了你了。” 听到了嬷嬷这么说,夏冬春才突然知道自己的姿态实在刚才有些太过强硬了,生怕嬷嬷责怪了自己影响未来的出路,于是连忙缓和了神色说道:”嬷嬷,你当真是错怪我了。春儿只是心头一直有些委屈罢了,并不是质疑嬷嬷的管事能力。若真算下来这样的话,春儿还是多谢嬷嬷替我做主,要不然我差点儿就被淹死了。我也明白,嬷嬷也有自己的苦处和无奈,不能什么事都依照了我们的心意,我绝对不会再计较岳莺儿的错了。从前的事,只当过去了,春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嬷嬷。” 眼见着少女转变的这么快,看起来也算是个聪明丫头,嬷嬷的眸色里默默的浮现起了一丝满足的笑意,随即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春儿是吧,你这样还差不多,还算是聪明丫头,这以后呀,自然有你出人头地的时候,何必和这样言行无状的人计较太多。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你真的碰上点儿事儿了想着报复所有人,那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到底失了你的气度和福分,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好了。” 听了嬷嬷的话,夏冬春心里浮现起了一丝冷笑,到底不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差点死去,原谅的话说的就是轻松。 不过,她可以忍。 为了未来,为了权势,她都可以忍。 宫女所的宫女们惊奇的发现从前可以说是容貌中最为出众,言行举止也挑不出错的少女近些日子仿佛变了个人。 岳莺儿突然先是想要把隔壁房间的宫女夏冬春淹死在湖里,随即竟然又想着去和皇上攀上关系,被皇上驱赶回了宫女所内后,因而整个人又被下了哑药,成了个哑巴。 因此,众人见到了岳莺儿浑浑噩噩的度过来些时日,随时整个人变得愈发的沉默,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整个人的光华都消失了。 本来众人还担心只怕眼前的岳莺儿未来有一日能被皇上选中成为妃嫔,可是眼见着她竟然闯了弥天大祸招惹了皇上,好在皇上为人到底仁善,到底没有过分的追究她的责任。 只是少女却就此也沉寂下来了。 除了平儿真正的关心她,日日给她送饭、陪她说话之外,其余的人都只是淡淡的问几句。 甚至有些更过分的宫女还会幸灾乐祸的嘲讽她,其中大多数都是夏冬春的小跟班,目的不过是蹭着权利。 随着时间的推移,平儿看着愈发有些精神不振的姐姐,越来越担心,于是不停的问她:”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在宫里若是一撅不振,只怕比死更可怕。这些道理也都是姐姐教我的,难道你也忘了这些吗?” 月容因听到了平儿稚嫩的话,心中闪过一丝波动和感激,随即整个人的眼神也恢复了些许的清明,她静静点了点头。 她若是就这样一蹶不振,那如何能再见到腓腓和阿仙呢,如何能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上呢? 若是她不在,谁能照顾好两个孩子呢? 一想到这些,她就知道自己没有气馁。 下一次再靠近裴宴礼说明真相,只怕是难上加难,因此她的下一次的计划必须精准到不能再精准,要一举成功。 若是不能成功,只怕下一次她就会陷入到万劫不复的下场。 看着平儿担忧的眼神,越容易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随即安静的递过来她送的晚膳,其中无非是几个青菜和一个馒头,但是她也尽量都吃的下去。 只有吃饱和吃好,她才能有精神恢复力气,干好自己想做的计划,才能真正维护和关心自己的人。 若是她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只怕那些想看笑话的人要更加开心了,她才不能这样! 从前那么多事,越容因仔细想着她都经历都过来了,如今眼下的困境算什么呢。 至少不会说真正的压垮自己,她也有能再来一次的机会,这就是最好的处境了,她如果不把握下一次机会,才是真正的绝境。 第147章 太子病重 还没等越容因真正的振作起来,想到如何见到裴宴礼的法子时,宫里突然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彻底扰乱了她的思绪。 这件事也给宫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本来该是因为到了盛夏的时节,因此京州附近的河流格外湍急,裴宴礼在宫中听大臣汇报时一直担心会爆发洪水,果然如他所料,京城外的护城河因为河水涨的床位太高,竟然爆发了一次特别严重的洪水,竟然淹了京城外护城河边将近有一万的百姓,因此需要开粮震灾。 宫里忙的不可开交,要知道接近1万的难民还聚集在京州内外,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毕竟如果京州发生了危机,对于其他周边的州府来说也是一个不好的讯息,只怕会引得人心涣散,因此裴宴礼知道必须及时的解决这个问题。 他连忙安排户部开粮震灾,然后打算安排兵部去派士兵镇压灾民,同时也不停地安排多余的人手去开粮赈灾,帮助重建家园,他只求尽快的解决眼下的问题。 可是当越容因听到了洪水爆发时,她的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眼皮也怦怦跳,眼下也觉得莫名的恐惧。 她恐惧的并非是摆在明面上的洪水灾害,而是未知的灾害,怕席卷而来。 越容因知道曾经看过许多的话本以及诗书,她知道在洪水之后爆发随之而来的一般都是瘟疫。 其实瘟疫才是最致命的。 要知道如今的瘟疫随便来一场都是会害死很多人的,且瘟疫看不见摸不着,如果真正蔓延开来,是怕对京州也是个巨大的灾难,避免不了会造成人员伤亡。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只有洪水并无过多的灾害,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她虔诚的请求,反而是加快了灾难的来临。 就在洪水来临的第十天,裴宴礼好不容易安排了户部开梁镇灾,然后再安排新一些人手去帮忙重建冲垮的河道,谁料京城外的消息传来引得他大惊失色。 甚至他连忙要求群臣提前上早朝共同商量。 此事要知道能惹的当今天子如此震惊恐慌的,除了是洪水之外,那必然是更大的灾害,这一下子也得惹得宫内外人心惶惶的。 裴宴礼在夜里彼时正在养心殿看着如何安排周边州府帮忙洪水赈灾以及灾害重建的问题,谁知道知道不一会儿一个大臣竟然突破了宫门宵禁匆忙的闯了过来,甚至连官帽掉了也丝毫不顾忌,毫无礼仪风范。 他看着难免有些蹙眉,刚要说起朝廷的礼仪是最要紧的,谁料大臣竟然全然不顾,也不行礼,而是连忙跪地直接开口道:”皇上,坏事儿了,出大事了。微臣听京州周边的村落中传来消息说,似乎发现了有瘟疫传播的迹象!有百姓遭受了洪水的灾害随即发现身上竟然起了高热,于是连忙请了郎中去救治,结果郎中却发现这名百姓身上竟然有多处的红肿痘痘,甚至有高烧不退的痕迹,然后又在他的娘子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红痘,说一看就有传染的迹象,这显然就是天花呀!皇上必须尽快遏制,否则蔓延开来,岂非要酿成滔天的大祸!” 裴宴礼听到后,手中的奏折甚至都落了下来。 要知道上一场瘟疫传播的时候还是在几十年前,那时候一场瘟疫害死了数万的人,如今难道悲剧又要重演吗? 眼下的话为了避免恐慌,也为了避免更多人的传播,绝不能将此消息外传,否则京州外的百姓看到自己身边有得了瘟疫的人,必然会到处逃窜,到时候传播的速度更快。 必须让他们在原地保持不动,然后设立出隔离区来才可以。 裴宴礼的反应极快,连忙让人去安排兵部加大人手去镇压这群受到洪水灾害的百姓,又连忙安排太医院的太医连忙秘密讨论该如何去研制治疗时疫的方子。 他又安排内务府抓紧准备好艾叶和烧艾用的东西,准备从今日起皇宫内外要想进来外出,必须先熏艾之后才可以,然后减少人员流动。 虽然皇上并未说出什么。消息也并未传播出去,可是皇宫内外的人眼见着连艾叶都用上了,自然也猜到了恐怕有天花或者瘟疫即将蔓延开来,因此人心惶惶,甚至有些宫女见到人都躲得远远的,一时之间竟闹的呜呜泱泱的一片。 越容因在宫女所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尤其是管事的嬷嬷也不许人私自外出了,门口也摆上了烧艾的东西,给每个宫女都分发了,用来熏熏床铺,要保证他们早晚都要烧一次爱艾,且保证要把这个艾烧的干干净净不剩下一点才可以。 因此几个宫女在她身旁的床榻也讨论起来此事。 平儿有些担忧,白日里也有些精神恍惚,看着她问道:”姐姐,不知这瘟疫会不会传到宫里来,我好害怕。曾经在我的家乡就发生过一次瘟疫,那一次听说死了好多人呢。爹娘说那一次幸亏他们躲在家里才躲过了此劫,就怕要是真得上了,估计小命也就不保了。” 越容因听到平儿的话自然也明白她的恐惧,要知道这瘟疫可是人人听了都害怕的存在,毕竟得了之后死去是最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只是京州这么多年都没有蔓延过,因此大家也不会联想到这么恐怖的疾病。 如今真的蔓延开来,传到京中内包括皇宫是迟早的事情,他们还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越容因看着平儿说道:”要想真的能完全能抵挡这个瘟疫的蔓延,还真的不好说,毕竟这也不是能靠咱们说什么就可以抵挡的。不过从今日起咱们都在屋内一起散步走走,增加一些身体的力量,若真的万一遭遇了瘟疫,也好增加一点抵抗的能力。” 平儿年幼,偏要遇到这种的事情难免慌张,她听到越容因说的话也丝毫不在乎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道理。只是一个劲的向她点头说道:”我按姐姐说的来,从今天起吃饭好好吃,一定好好锻炼,增加身体的力量也好,等这个瘟疫来的时候我也不怕。 听了平儿可爱的话,越容因心里的紧张突然放松了一些,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也不一定这么悲观,这瘟疫虽然传播蔓延的快,但是去的也快,一般一个月左右就可完全的消失。只要隔离的好,也许传不到皇宫内来,再加上有艾的存在也能消消毒,咱们这段时间除了做该做的宫务之外,也不要再去其他地方了。” 宫女所管事的嬷嬷大概是收了岳家送来的钱,因此虽然是还是看不惯她,但也没有太过于苛责她,安排他去宫膳局去安排喝分配各宫所需的饭菜,因此只需要布菜即可。 布菜是个精细活算不上太累,因此她过的还算不错。 对于平儿这边就差了些,因为平儿家是一般人家,且没有太多的财产,也算是清贫,因此嬷嬷给她安排的是去换浣衣局洗衣服,在大热天的洗衣服太阳又晒又热的,因此平儿回来经常满头大汗,手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越容因看了心疼又无可奈何,就想着来日恢复身份,把平儿调到自己身边去最好了。 想到平儿,她也许久未曾见过福娘,可是总不能旁敲侧击询问先前自己身边的宫女吧,毕竟如今在宫中自己的身份算是忌讳,提起来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越容因只安静静的在宫女所待着做宫务,内心不停的祈祷希望老天爷能对待京州的百姓好一些,对待裴宴礼的好一些。 她知道裴宴礼贵为为天子,只怕要忙的焦头烂额。 她也希望不要蔓延到宫里,不要影响了自己和平儿的健康,也不要影响到孩子们的健康。 可是老天爷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这瘟疫到底还是蔓延到皇宫里。 大概的起因不过是一个运送宫内蔬菜的马夫咳嗽了一声,随即守城门的侍卫们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让他停车烧艾,谁料那马夫竟然浑浑噩噩的说之前就烧过了,不愿再烧。 于是考虑安全因素,侍卫们连忙把他压着,突然发现他身上的温度滚烫,一看就是发了高烧,于是又掀开了他的衣服,一看里面竟然起了密密麻麻的痘印,显然是正在感染瘟疫。 可是眼下新鲜的蔬菜水果已经被运到了御膳房,因此侍卫们只能连忙派人去追,可是追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新鲜的水果已经摆好了立刻送到了太子的东宫去。 于是御膳房的厨娘大喊道不好,连忙派人去追,可是到底没有赶上,眼见着在院中读书的太子吃完了一颗果子,御膳房追来的厨娘看到后腿都软了,随即匍匐跪在地上喊道:”太子殿下这个不能吃呀,这个上面有得瘟疫的人沾染过!” 东宫管事的嬷嬷和侍卫听到后连忙慌了神,连忙上报了天子。 裴宴礼听到时,只感觉自己的脚下一软,整个人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他眼睛发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万万想不到瘟疫竟然会传到宫中,传到腓腓的身上。 要是孩子有什么事,他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因因呢。 他连忙起身,飞奔到东宫前去查看,谁料天不遂人愿,当天晚上精神状态本来还不错的腓腓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身上长满了红肿的痘痘,意识也不清醒了,不停喊母妃。 这里太子的东宫灯火长鸣,恍如白昼,裴宴礼站在屋内看着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看着进出的太医端了凉水来又拿了帕子,不停的给腓腓擦拭着呢他目不转睛。 可是他的注意力却被站在旁边李郑阻碍,李郑不停的劝导:”皇上,虽然太子爷得了瘟疫,但是您也不能挨的这么近呀,您的龙体也贵重,有太医在在,太子爷必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也得保重龙体才是。” 裴宴礼没有说话,如果孩子能出什么事,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他如今活在世界上唯一的理由就是照顾好孩子,照顾好他和因因的血脉,如果孩子们也出了什么事,他也没必要活着了。 他还不如下去去找因因。 眼见着皇上无动于衷,李郑连忙有些焦灼的看着旁边的太医:”李太医,你倒是给个准信啊,太子爷如今得了瘟疫,到底需要怎么办,或者是多少日才能好?” 太医急匆匆的拿了退烧的丹药来安排好嬷嬷给太子爷服下去,随即作揖后说道:”皇上,微臣也说实在不好太子爷多久才能退烧,多久才能好这瘟疫。毕竟瘟疫这大病来势汹汹的,竟然没有一点儿预兆。微臣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太子爷退烧,然后尽量维持住体温,至于剩下的也只能看天意了。还望皇上不要过于担忧,也请离得远些。这瘟疫有传染性的,皇上若感染上了,这为什么可如何是好?” 裴宴礼看着床上满脸通红,显然是烧的痛苦的儿子,眼底闪过了一丝心疼和怜惜之意。 他淡淡的看向太医:”今夜太医院所有人都驻守在东宫,谁也不准离去,务必要照看好太子。”随即他转身匆匆离去。 然而他去的地方不是养心殿,今夜注定不能入睡,他去的地方是陈王府。 虽然陈王如今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利的亲王,但是他从前可是征战沙场的亲王将军,因此他自然结识了许多边境有名的名医。 裴宴礼眼看着宫内的太医术说束手无策别,便想着亲自来陈王府询问一番能不能找到有用江湖游医也好,能治好瘟疫,救腓腓就好。 他本来还在纠结或许陈王能看在自己天子的名义上帮帮腓腓可心中又有一丝纠结,不知道陈王愿不愿意出手,滩这一场浑水。 他丝毫不知道腓腓就是陈王的亲外孙,别说是求他,哪怕是让他豁出命去,他也愿意救自己的外孙。 第148章 全部居家 睡意惺忪的陈王看着裴宴礼到来十分的震惊,他连忙出去行礼说道:”微臣不知皇上光临寒舍,姗姗来迟,还望皇上怪罪。不知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深夜还劳烦您到微臣的府上,实在是过意不去。” 裴宴礼有些焦灼的说道:”还望皇叔能帮朕一个忙,朕还记得曾经皇叔在边疆时遇到了些江湖术士,尤其是那种可以治疗疑难杂症的那种游医。如今说,如今瘟疫已经蔓延到了皇宫中甚至波及到了太子身上,太医院的人聚起来商讨也无能无力,因此朕只能来找皇叔帮忙。” 陈王一听宫中竟然蔓延起了瘟疫,而且蔓延到的还是自己的亲外孙头上,他连忙焦急的穿上外袍,看着裴宴礼说道:”皇上来找微臣,微臣这就派人千里传书去寻找那些曾遇到的江湖游医。只是路途遥远,只怕他们赶来还要些时日,眼见着瘟疫这种大病还需得及时治疗才好,微臣这就亲自前往边州的驿站寻找。微臣曾记得有位江湖游医对于疑难杂症有非常好的法子,若是能请他来,只怕是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聚在一起更加管用。” 裴宴礼一听连忙道谢,随即见陈王这边儿已然搞定,于是又连忙回到宫中,想着再安排医院聚在一起开个会议看看到底怎么样才能解决瘟疫的问题。 且不说如今太子开始感染了瘟疫。想来宫中已然有瘟疫蔓延开来了,若是真的蔓延波及到了整个皇宫。只怕那时候人人自顾不暇,太医院的医药,包括艾之类的材料必然也是不够用的,因此需要提前准备好才是。 等他来到皇宫中时,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聚在在东宫外不停的探讨着,有的说要给太子上更加狠的退烧丹药,有的则说幼童体弱,绝不能再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让太子爷在高烧的同时在服用过多退烧的丹药。这样反而会让瘟疫卷土重来,烧的更加厉害。 眼见着一堆人的意见不统一,裴宴礼见了也是烦躁不已,连忙挥手让他们赶紧到一旁去讨论去,可是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有什么更有效的法子可以杜绝或减缓瘟疫的蔓延。 眼见着连天都快亮了,可是腓腓身上的高烧还是没有退下来,他的整个小小的身上已经遍布了红肿的痘痘,伺候的嬷嬷有些不敢靠近,生怕传染上了自己,可眼见的皇上盯着自己,她也只能颤微微的替太子擦拭着身体。 李郑见状嗤之以鼻,他根本不怕瘟疫,要知道他一个老骨头何须再怕瘟疫之类的事情,他如今亲眼看着太子长大自然是格外尊重太子,于是连忙斥责嬷嬷说道:”放肆!如今太子爷身上得了瘟疫,你还做出这样的架势,岂非还怕太子爷传染你的贱骨头身上,伺候太子爷伺候的这般不周到,还不如拖去慎刑司打30板子,再过来伺候也行!” 伺候的嬷嬷见状连忙跪地求饶道:”求皇上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有些担忧太子殿下罢了。奴婢绝非是惶恐,奴婢这就好好的给太子爷擦身子。” 裴宴礼在院里看着手中的奏折,如今宫外的瘟疫蔓延开来,并且丝毫没有好转,但是好歹控制了开来。 因为要提前安排兵部的士兵让他们建立隔离区,有感染瘟疫或者是已经有高烧症状的全隔离在一起,未感染的则安置在另一个地方或者是居家不得外出。 裴宴礼琢磨着宫中也该实行这样的准则,于是他思索了片刻,随即让李郑吩咐下去安排各宫各院,包括内务府等之类的府邸只考虑允许部分人进出,若无事只能待在屋内不得外出。 而至于其他的宫殿更是无事不允许外出,宫里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活动全部取消掉,无论是宫宴或者是其他活动。 御膳房送饭的诸人,以及侍卫们也需用面罩蒙住口鼻,每日进行烧艾,烧艾的数量继续改成双倍,且改成早、中、昏、晚四个时辰段烧艾。 见着裴宴礼下达了指令,李郑连忙安排内务府的人吩咐了下去,眼下所有的活动、所有的宫宴,包括礼仪什么都是浮云,只有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 李郑已经深刻的感觉到了,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什么都是浮云了。 关于宫女所听到指令的时候已经是清晨的时刻了,管事的嬷嬷连忙让御膳房的人送来了整整三筐的食材,包括一些馒头干粮以及新鲜的蔬菜等膳食,而因此需要待在宫女所不得外出至少整整的一周。 御膳房将不会再送饭菜过来,需要让宫女们自己进行炒菜做饭之类的,好在这宫女所中还有曾经遗留的小厨房,倒是勉强能用,不过是需要好多人一起炒菜才可以,否则根本应付不过来。 不过吃饭只要是可以吃,无论是早晚都不要紧这都是小事儿,唯一让越容因担忧的便是如今宫中瘟疫蔓延开来,只怕会传到东宫那边去,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腓腓和阿仙两个孩子。 可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正当越容因忧心忡忡的时候,不知道夏冬春为何又突然洋洋得意的看着她说道:”哎呀,某人想要巴结皇上的心思只怕又要落空了。眼下这瘟疫也这么严重,就连太子殿下都得了瘟疫,皇上自然要先顾及与先皇后娘娘的孩子了,怎么会惦记一个小小的宫女呢。” 越容因听到了夏冬春的话,她整个人瞬间一愣,瞬间定在了原地,像一个突然定住的树木一样。 夏冬春还以为她被自己说的话所吓到,看着她失落的以为勾引不了皇上,整个人更加得意的笑着去了小厨房看饭菜做的怎么样。 只有越容因她自己知道,她听到了腓腓得了瘟疫这句话,整个人像掉入了冰窖一样浑身发冷。 为什么得瘟疫的人这么少,皇宫还没等蔓延开来,却先传到了太子殿下这里,也不知道宫内这帮奴才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连太子都护不住。 越容因心里又焦灼又气愤,这瘟疫如此严重且具有传染性,腓腓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身体如何能受得住。 况且他是早产儿,身体并不算多么好和健壮。 越想越担忧,越容因想着想着,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时宫女所小厨房的饭菜已经做好了,大约是一些白菜炖肉及土豆炖豆角,还有一些鱼汤之类的,因此管事的嬷嬷让宫女们自己去拿着碗筷盛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吃。 平儿拿着碗筷在宫女所的小厨房外没看到越容因,于是回到宫女所的住处找她,结果发现越容因呆呆的坐在床边,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从来没有见到姐姐这样失魂落魄软弱的样子,于是满心担忧的凑近说道:”姐姐,你怎么了?可是那夏冬春又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替你教训她,你不要生气。吃些饭身体好,才能教训她。” 眼见着平儿就要去教训夏冬春,越容因连忙喊住她,失魂落魄的摇摇头:”不关她的事,我不是因为她哭的。” 平儿有些不解,问道:”姐姐,既然夏冬春没有欺负你,那你为什么要哭呀?是因为害怕吗?不怕咱们留在宫女所,不要出去是好事。我们待在这里,自然瘟疫不会蔓延进来,你放心就是。况且都提前安排好了,饭菜虽然算不得太好吃,也能吃饱,总之在这里的话,根本不用过于太担心了。” 越容因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推着她出去:”好了平儿,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吃饭就好,我现在不饿。我想有些累了,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平儿看着越容因眼下的这个样子,反而担忧的心情并没有得到一丝丝的缓解,更加忧虑了,只是她又怕惹了越容因更加疲惫和伤心,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你睡吧,我多舀点饭菜到时候给你放在床榻的一旁,你醒来有精神的时候再吃就好。” 随即平儿耐心且细心的替他她上了门,整个屋子随即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连日影都被虚弱了下来。 越容因躺在床铺之上感受着四周的安静,周边所有的宫女都去小厨房吃饭菜了,可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 可是如今她除了能躺在这里,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即便是真的还是越妃的身份,对上这种瘟疫也是束手无措,能做的也不过是抱着腓腓默默担忧罢了。 不知道太医院的太医能不能真正的帮助裴宴礼解决眼下唯一的麻烦,可是皇宫内的这个太医都是一些绣花枕头。从前连周元鹤中毒都查不出来,如今真的能治好瘟疫这种这么严重的疾病吗? 她心里没有一点保票,因此只能是默默祈祷。 越容因则每日默默的在宫女所待着,然后每日旁敲侧击的从管事的嬷嬷那里获取最新的消息,可得到的消息也都少之又少。 嬷嬷只是提到了东宫似乎得了瘟疫,因此皇上除了日常上朝之外便一直留在东宫里照看太子殿下的具体的好坏情况。 可是东宫的管事奴才他们嘴巴都严的很,根本一点都问不出消息来。 不过皇上做出的隔离预防的举措很好,宫中虽然有感染瘟疫的,不过很快就隔离在了一定的区域内,再加上日常限制安排进出的人带了面纱捂住口鼻以及烧艾,因此蔓延的不算特别厉害,这还算是稍微好一点的消息了。 可是越容因根本不在意夏冬春趾高气昂说的这些话,也不在乎这些事,她在意的是腓腓到底能不能好没好,能不能承受得住瘟疫,或者是说能不能挨过这场劫难。 但是眼下的情况都还不好说。 裴宴礼眼里看着陈王请来的江湖术士,眼下的青年看起来似乎是西凉或北凉的满人,看起来眼窝深邃、鼻子挺拔,整体的打扮也不像是汉人,手中还拿着一块小小的石头或是不知道是何的黑色块状物不停的敲打着腓腓的筋骨。 不过裴宴礼如今也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了。 裴宴礼蹙眉,看着这个江湖术士到处敲打着腓腓的身体,从头部到脖子到四肢,再到躯干部位,虽然说看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不过眼见着腓腓似乎有了些精神。竟然睁开了眼睛,腓腓看着似乎还有些虚弱,开口说道:”父皇,儿臣这是怎么了,我感觉身上好烫、好难受呀。” 裴宴礼看着昏迷了三四天的腓腓终于醒来,感觉到这个江湖术士必然不简单,于是又惊又喜的抱住腓腓,摸了摸他的头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烫了,虽然说身上红肿的痘痘还存在着,不过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可是腓腓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并且也还是在发着烧,因此看着裴宴礼说出这句话之后,随即又慢慢的躺回了床榻上,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去。 江湖游医见天子担忧,连忙在一旁说道:”皇上不要担心,如今太子殿下遭遇了一场瘟疫,身体虚弱的很,能清醒到开口说话便是好事,慢慢来,千万急不得。“ 裴宴礼眼见着肥肥身上似乎有好转,对眼前的江湖术医又是惊讶,又是感激,于是连忙让李郑安排替他拿三百两的赏银,再拿一堆珠宝。 谁料江湖术医却洒脱的摆了摆手说道:”如今草民前来帮忙,是受陈王殿下所托。陈王殿下对草民有恩,如今草民报答给皇上与太子殿下是应当的,自然也不需要额外的赏赐了,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啊。” 李郑瞥了眼,见裴宴礼的面色上似乎格外执着,心里有了数,于是笑呵呵的让人把银两和沉重的金银珠宝搬来,推到了他的身旁说道:”哎呀,郎中您就别谦虚了。如今您让太子殿下的情况有所好转,自然是我们大历的恩人,给恩人一些物质上的回馈,这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 第149章 偷偷溜入 湖南术医看着皇上当真给了一堆银两,到底也没有再推脱,还是收了起来。 毕竟就是皇上所赐,再三推脱也就是落了陈王殿下的面子。 腓腓只要一旦退下烧来,这个危险也就算过去了,他的意识很清醒,只是身体还是虚弱无比,身上的痘痘还是没有消退。 红肿的痘痘从脖子上到腿根儿蔓延开来,白白嫩嫩的大腿上上像布满了红色的草莓一样的痘痘,很是明显,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裴宴礼看着很是心疼,于是提前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给腓腓准备了一些祛疤的药膏,等他身体好了些的时候,再抹一抹,省的留下疤痕。 可是东宫太子殿下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宫女所去,因此越容因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是十分担忧。 她越来越焦虑,得想个办法出去看看腓腓才好。 可是宫女所严禁出门,因此她成日里忧心不已,连饭也吃不下多少。 平儿见了也十分的担心,她哪怕给姐姐把饭放在窗台边上,她也是不吃一口。 夏冬春还以为越容因是担忧心吃饭的人多,容易感染了瘟疫,还在不停的嘲笑她,笑话她真的胆小如鼠。 越容因也懒得搭理她,而是自己去想法子离开宫女所。 想走出宫女所,如今她看来只有三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就是自身感染的问题,如果她自身感染了瘟疫,因此会被驱除出去到隔离区治病,不过也是自生自灭的命。 这个办法自然是不可行的,毕竟风险实在太大了,就怕他感染了瘟疫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更不要提能见到腓腓了。 第二个法子就就找一下宫女所可以偷偷溜出去的地方,不过据她观察,宫女所的面积本身就非常窄,前后也就三四个院落,还包含在小厨房里内,虽然说周边巡查的侍卫不多。可在夜里来来回回的总有宫女睡不着出来散步。 若是她出来,只怕肯定会引人注目。 第三个办法就是他想办法可以迷晕宫女所的一批人然后再溜出去,可是哪里去弄迷药这还是个问题,因此这三个法子都不好用。 平儿实在忍受不了越容因成日里病怏怏的躺在床塌上,要她说姐姐要是这么下去,别说感染瘟疫了,还没等到感染瘟疫就先要饿死了。 她平时最不能理解的是有人竟然不想吃饭,这饭虽然不好吃,可是人总是会饿的呀,饿了便什么都觉得香了。 可是姐姐就好像是神仙一样,哪怕不吃也不饿,躺在床上就是一天,睁着眼睛也不睡觉一待就是一整天,瘦的脸颊都要凹陷下去了,这样也不好看了。 因此一日清晨,她连忙拉起了越容因,拉着她往外头转悠转悠。 哪怕是在宫女所的附近走一走都行,越容因不想去,可是平儿的力气极大,连忙把她拉了起来。 于是她们两个沿着宫女所的位置转悠了整整三四圈,就在越容因想要拽出手回到屋子内继续想办法时,她突然注意到了在宫女所后院的墙根处好像生长着一株花。 这束花正常人见了肯定不会注意到,毕竟这只是一株黄色的、极其普通的小花。 这株花是中草药,因为知道的人并不多,这并不是普通的花,这是迷迭花,服用后就如同被农药所侵蚀一般,整个人就会眩晕过去,整整一个时辰才能再醒来。 越容因的心里瞬间就有了主意,于是她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拉着平儿来到了墙根处,摘了整整三四十朵这样的小花,放在了衣兜里,随即拉着平儿赶紧飞快的跑回到了宫女所的小屋中。 然而平儿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带着小花,虽然说这花看了确实赏心悦目,可是眼下她们哪里能顾及得了这么多漂亮的花儿呢。 再说这花也算不上很漂亮,不过是平平无奇罢了,还不如宫里的玫瑰好看,她还以为是姐姐回心转意。 她只当是越容因拿几朵花插在那边的瓶子,就当是看美景了,于是连忙说道:”姐姐你回转心意了就好,插几朵花看着心情也好,不过这样下去也得吃点儿饭呀。光看花有什么用呢,花又不顶饱!” 见平儿这话里话外免不了提这个吃饭的事情,越容因难得笑着说:”这花根本就不是用来赏心悦目的,还是另有用途。不过平儿,我需要你帮我下吗,你愿意冒险吗?” 平安点头倒是很爽快,说道:”姐姐我自然愿意,为了你的需要,帮什么忙只要我能帮的到的,我都会帮你。你是我在宫里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亲人,如果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呢?“ 越容因听了这些话十分的感动,摸了摸她的鬓发说道:”倒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是我一个人干不了,需要有人帮着。我就是我想把这些花熬成汤,可是在这里的话,锅可以随便拿,火折子也好找,不过寻找到一个可以私自煮东西的地方实在是不好找,因此我想着只能在恭房处煮这个东西就行。不过我需要有人帮忙看守着,而且得是在夜晚,否则白天冒了烟,更会引人注意,你愿意帮我吗?” 平儿虽然不知道姐姐要煮汤来做什么,可是她自然愿意,因为她全心全意的相信和支持越容因,于是连忙点头:”姐姐你放心,我愿意夜里陪着你,只要你喊我,我就能起来陪着你一起去。” 越容因听到了她的肯定,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只要有人帮自己,这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她连忙凑到平儿的耳边说着:”咱们不如这样,等明日寅时的时候,我在你的门外敲两下装猫叫,随即你便出来,然后咱们一起去恭房。不过避免烧煮汤时露出的火光照了出去吸引人的注意力,若是有人来你就装感冒咳嗽两声,我就连忙熄灭了火。假如说无人,你就不需要发出任何声音,这样你可以理解吗?” 平儿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你这样说,我便可以理解了。无非就是有人的时候就咳嗽,无人的时候不发出声音就好,我可以明白的,你放心就好了。” 越容因见平儿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连忙点点头说道:”那好,那就定在明天了,你可千万不要迟到,要是迟到了可就麻烦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如常的过了一天,期间为了避免惹人注意,她们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 直到夜里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天空也由原来的湛蓝色变成了乌黑的墨色,越容因才悄悄地走出了屋内,然后去敲了敲平儿门口,连着敲了三下又装了猫叫,平儿随即走了出来,点点头表示:”姐姐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150章 见到腓腓 看到平儿出来,越容因安静的点头,拉着她就往恭房的地方走去。 期间倒是见到了几个还在在门外散步的宫女,不过好在人不多,她就拉着平儿上恭房也没引起太多注意。 夜里两个宫女一起去上恭房还算是常见的事,因此到底因此到底没有慌张泄露。 直到走到恭房的门口,越容因假模假样的对平儿说:”不如让我先上恭房吧,我有些内急。” 平儿则点点头说道:“”好的,姐姐。你在那里面上恭房,我在外面守着你。” 恭房的空间不大就几块木板子搭成的,越容因用木板盖上恭桶,避免发出很恶臭的味道,然后连忙拿出准备好的砂碗,掏出火折子和我提前准备好的火石点燃了起来,拿出花来放在锅中后,慢慢的熬出了浓浓的汤汁,发着鲜黄的颜色,然后才熄灭了火。 在这期间,并没有任何事,直到她结束,突然门外响起了两次咳嗽声,她连忙拼灭了火折子,怕汤碗面积太大被发现,连忙用一块木板来挡住。 原来在门口突然到来的竟然是夏冬春,她睡意惺忪的看着平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是不是有病啊!大半夜的站在恭房面前不让人进去,到底图什么!里头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还是爱闻臭味儿啊。” 越容因走了出来,夏冬春看到仇敌走出来,越容因冷冷的说道:”难道我还不能夜里上恭房吗?只有你自己可以,平儿替我守门,她难道还有什么错吗?” 夏冬春一见的竟然是仇敌出来,也没个好气儿的推了她一把说道:”没错!既然上完了还堵在门口干什么!大小姐,我要去上恭房,让让吧,真是晦气,大晚上见到你们!” 见平儿有些紧张,越容因连忙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不用紧张。反正她把汤碗放在了木板后,夏冬春困困的应该发现不了。 果然夏冬春睡得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发现汤碗的位置,上完厕所提了裤子随机就离开了。 看平儿她俩还站在门口,嘀咕着:”真是有病!大晚上在恭房也不睡觉,真是愿意闻臭味儿” 平儿连忙回怼他:”我本来要上的,谁直到却被你墙在了前头,要不然早就上完了,插队还装作可怜,真是令人恶心!” 夏冬春听了她的话,本来还想回头继续怼着,可是实在太困了,于是咬咬牙转头怒哼了一声就离去了。 越容因见状又钻进了恭房内把汤碗拿了出来,让平儿做掩护,她则匆匆的回到了床榻边,然后趁着所有人都睡了之后。把汤碗中的水倒在了一个小壶内,然后塞到了床底下随即安然的睡了过去。 这一点花煮的汤水至少还需要三天才能发酵成功,因此这三天她还需要再等等。 直到三日后的下午,越容因趁着小厨房的人在做饭,于是假装进去查看正在做什么,连忙趁着宫女掰白菜的功夫就把汤水倒了进去。 所有宫女都坐在小厨房外的长桌长椅上吃饭,随即一个个人晕了过去,剩下的人也接连晕了过去。 眼见着所有的宫女,就连嬷嬷都晕了过去,越容因尝试着推了推其中一个人这也没有反应,于是她穿上宫女的衣服,戴上面纱,悄悄从后面翻了出去。 因为宫里下达了指令,因为瘟疫的原因,因此侍卫也可以不用再巡逻。 越容因畅通无阻的走到宫道处,先去太医院借口给太子送药取了汤药,然后又走到了东宫门前,不过东宫门口有侍卫,见她一个小宫女大摇大摆的走近,于是连忙拦住她询问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越容因早有准备,她端着提前拿来的药汤在手里举着,假模假样的说道:”这是医院要奴婢送来的药,还望大人不要拦我。” 侍卫们一看是这太子殿下的汤药,于是连忙让开了,毕竟宫女带着面纱,他们也一时认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太医院的药娘。 越容因见自己终于走了进去。心情无比的激动,她很快又畅通无阻的走近了腓腓住的房间,门外的管事嬷嬷看着她端着一碗汤走进来,有些不耐烦说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随后她看了越容因的面部一下,总觉得有些面生,于是开口询问道:”你是太医院的药娘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越容因的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坦荡的回答道:”嬷嬷没见过我是应当的,太医院人手不够了,我是从内务府那儿安排过去的。” 嬷嬷倒也没有多想,毕竟现在太医院确实应接不暇,得了瘟疫的人太多了,于是她挥了挥手让送进去并伺候太子喝药。 越容因总算踏进了腓腓所在的房间。一看这小小的人儿面部苍白的躺在床榻上,好像没有生气,身上起了红疹,她感觉整个心都被揪了起来,又被狠狠的拽了下去,无比的痛心。 可怜腓腓这个孩子,她这个做娘的竟然一直没有陪在他的身边。到底是亏欠了腓腓太多太多了。 越容因不停的摩挲着腓腓的额头,腓腓或许也感受到了母亲就在身边,痛苦蹙眉渐渐的松了下去,随即一味的靠着她的掌心蹭了蹭。 不过越容因还是狠下心肠把他喊起来喝药,吃药要紧,这毕竟是太医院送来的药。 腓腓醒来,他梦里还以为迷迷糊糊的以为是母妃,结果是宫女,失落的说道:”孤自己喝药就行,你不必伺候了,回去吧。” 只有越容因并没有离去,而腓腓一见到这宫女有些不听劝,有些生气的重复:”不用你在这伺儿候,你且离去吧。” 他不愿意有人伺候自己,父皇说了他已经大了,需要自己照顾自己。 越容因怎么舍得离去呢,她摇摇头说道:”太医院的太医说过让奴婢看着殿下喝完,我才能走。” 腓腓皱着眉头想要斥责宫女,可是身体无比虚弱,只是任由宫女在旁边看着。 可是就在越容因正在等待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通传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的身子瞬间凝滞下来。 她从没想过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裴宴礼再次遇见,可是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告诉裴宴礼自己事因因,毕竟腓腓在场,若是告诉他,只怕他也要被吓到。 如今他身子虚弱,怎么能经常再一次的受到惊吓呢? 她的眸底闪过一次失望,只能再寻找之后的机会再说。 她还需要立刻、赶紧赶回宫女所,假装自己晕倒了,否则醒来若是查了所有人晕倒了,只有自己不在,就怕最后很快她的小命就要要玩没了。 第151章 终得相见 越容因听到门外的小太监喊着裴宴礼竟然到来,她连忙慌乱的失了分寸,连带着都不知道藏到往哪去才好。 腓腓的屋子就这么大,东躲西藏的也没意义,很快就被发现,况且床上的小人如今还正喝药,若是她躲藏起来,只怕先叫腓腓给泄露出去了。 腓腓喝完了药,看着眼前的宫女似乎有些神色不对,然后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误以为眼前的宫女要勾引自己的父皇,随即冷冷的斥责道:”孤已经喝完药了,你怎么还不退下去,难道还想亲自见着父皇前来吗?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比得上孤的母后?若是真的父皇对你一个小宫女能有心思,那宫里早就遍布妃嫔了,孤劝你别痴心妄想了!” 越容因听到腓腓让自己赶紧离去,从心里松了口气,只要有腓腓的命令,她也能赶紧离去了,只是需要低着头,避免裴宴礼认出她来,得赶紧回到宫女所,否则还会生出其他事端来。 谁料她刚走到门口处,裴宴礼却眼神极好的认出了她是个之前大喊大叫说认识自己的宫女,知道她在宫女所,于是连忙蹙紧了眉头呵斥道:”你站住!” 越容因刚掠过他的身旁行了个礼就要离去,眼见着被皇上喊住,连忙定在原地低着头说道:”奴婢参见皇上。奴婢是太医院派来送药的药娘,伺候完太子殿下喝药,奴婢也该回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本来自己如今遮着面罩,越容因笃定裴宴礼总不能认出来她是假的,况且她手上端着汤碗,或许会认为自己是太医院向宫女处借来的宫女的也说不准。 裴宴礼认清楚了她,随即看向李郑说道:”内务府可安排宫女所的人去太医院帮忙了吗?朕之前从未下达这样的指令。” 李郑思考了片刻,随即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宫女,神色警惕了起来,回答道:”回皇上,奴才曾经按您的吩咐交代过下去,这各宫各院都是需要隔离起来的。内务府安排人也绝对不会安排宫女所的人,且就算安排也会提前报备奴才,不会这么大胆妄为!” 裴宴礼一听,连忙眼神示意李郑,眼底浮现过一丝不耐,他甚至都不愿意开口。 李郑得知了皇上的意思,连忙示意侍卫们把越容因压在地上不让她动弹。 越容因眼见着自己眼下暴露了,随即看向裴宴礼,她此刻有些慌,或许此刻是揭露真实身份的最佳机会,可是腓腓若知道自己的母后死后又重生到了其他人身上,只怕会受惊吓况。 且这又是在门口,听的十分清楚,于是她只能哀求的说道:”皇上,奴婢当真是太医院派来的药娘,您不信可让人来查查这汤药有无问题。” 裴宴礼随即示意了一个眼神让一个侍卫端着剩下一点点的汤药拿去太医院诊断,随即让人把少女压到了院中等候发落,而他则先行一步来到了屋内看望腓腓。 腓腓刚才躺在床塌上,虽然有些虚弱但是耳朵的听力挺好,他听到了父皇要惩罚那个宫女。 虽然这个宫女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可是到底也算是忠诚,亲眼看着他喝完了药才走的,不过是个小宫女犯了错。倒也不至于这般责罚她。 腓腓有些心软,随即摸了摸裴宴礼的手,替她说情:”父皇,那宫女确实伺候儿臣喝完了所有的药,应当没有错。儿臣觉得她是个忠诚的,还望父皇不要过于苛责她,好吗?” 裴宴礼知道肥肥是一个仁善的性子,可皇宫中太多太多肮脏的事了,稍有不慎,连天子的命都会受到威胁,因此必须严谨起来。 不过他还是安抚的说道:“放心,腓腓,若是她真是太医院安排的,父皇自然不会过于责罚她。只是若是她拿着太医院的幌子实则准备的药有问题,那么必然朕也不能放过她,你不要考虑这些了,安心休息要紧。” 腓腓听了裴宴礼的承诺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躺回床榻上眼睛缓缓闭上了眼。 裴宴礼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睛说道:”睡吧,好孩子,父皇会陪在你身边的,不要害怕。” 腓腓半梦半醒间呢喃道:”母后,你在哪里呀,儿臣真的好想你呀。” 裴宴礼听到了腓腓的话,眼眶又不由自主的湿润了起来,越容因也在门外听到了腓腓很轻微的说话声,眼圈也是湿红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郑前些日子想尽办法放过这个小宫女一条性命,可是眼见着她如今也不知是否是冒充太医院的药娘前来送药。 如果她真是太医院安排的药娘,那还好,可若是假的,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姑娘还怎么有信心自己会博得皇上的青睐呢? 这世家闺女哪个不是各定各的貌美,礼仪诗书样样精通,到底也没进了皇上的眼里,怎么可能一个还算容貌出众的宫女就能进了皇上眼里去呢? 他随即瞥了一眼越容因,生的倒确实不错,眉眼秀气,只是他怎么看都觉得竟然神态之间和某人有些熟悉。 到底是像谁呢? 李郑正思忖着,却听见了裴宴礼出门的声音,思绪打断,连忙迎了上去:”皇上,太子殿下睡着了,这小宫女到底该如何处置?” 裴宴礼扫了一眼跪着的宫女,然后问道:”去太医院打探的人怎么说?” 李郑连忙让刚才派去打探的小太监走上来,小太监捏着嗓子说道:”回皇上,奴才刚刚去太医院问了,说的确有个小宫女说来给东宫送药,可并不是太医院的药娘,还说了是东宫安排过去的。” 小太监的话一说完,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鸟雀叽叽喳喳喊叫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裴宴礼周边的气压低了下来,所有的宫仆都低了头,生怕皇上生气再牵连到自己。 所有人都在暗自感叹小宫女当真是极大的胆子,竟然冒充东宫的宫女去太医院拿药,然后又转而端着汤要来到了东宫这边儿说是太医院的药娘。 连李郑都不得不感叹,倒也是一个聪明的宫女,只是这份聪明却用错了地方足以能把她害死。 李郑惋惜的摇了摇头,如此年轻的小姑娘只怕做了错事,就连死期也不远了,皇上震怒之下,她连小命都恐怕保不住了。 直到看到小太监彻底的揭露了自己的身份出来,越容因的心理同时也落定了决心,做出了决定了之后,她反而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越容因随即抬起了眼眸,神色里表现出了和刚刚截然不同的决绝与坚定,淡淡的开口道:”奴婢有事情想和皇上单独说,还请屏退众人。” 李郑看着越容因摇了摇头,反驳的说道:”你这小宫女怎么敢让皇上随你去单独的地方一同商讨。要知道皇上千金贵体,万一你小心伤了皇上怎么办,怎么有胆子说出这样大不为的话!” 越容因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继续凝视着裴宴礼说道:”还请皇上随我去无人之地,奴婢有事情要禀报。这些事与先皇后娘娘有关,难道皇上不想知道那日粘在酒杯下的纸条到底是谁写的吗?” 本来裴宴礼还有些神色散漫,可是听到了越容因提到了纸条二字,他的眼神瞬间聚焦了起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看着越容因凝视着,随即沉默了良久点头:”李郑,你带着所有的宫仆都退到院外,朕正要和她好好的谈一谈。” 李郑见皇上同意,只好都把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挥到了门外,顺带着把东宫的大门关上。 终于四周清净了下来,裴宴礼着急的大步走了上去,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焦灼和激动,一把拽住眼前少女的胸口问道:”你说清楚,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那个字迹和明德皇后的字迹一模一样,到底是谁支持你们竟然模仿先皇后的字迹,然后戏耍着朕,当真是不怕死吗?” 见裴宴礼威胁,越容因看着看着他,眼底落了一滴清泪,姣好的身姿看起来柔弱无比说:”如果说人能死而复生,皇上会不会相信呢?还是说,认为这都是无稽之谈。” 裴宴礼看着少女,一个貌似绝不可能的念头浮现在他的眼底,他看着少女眼底的凄凉之意,慢慢的退后了几步,有些颤抖的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要是敢骗朕,朕绝对会将你碎尸万断并诛你九族!” 他越说越激动,连带着情绪也递荡了下来,双目赤红。 越容因看着他颤抖的后退,仿佛不敢承认,随即坦然笑了笑,带了点怀念之意:”许多年前,你我在太子上书房的遥遥一见,以及在寺庙的第一次行巫山之礼,在闽州时,你派渔船追捕我,随即在地宫处我怀阿仙的种种场景都历历在目,你问我是谁?我也想问我是谁,为什么死去还能再重新活过来?还能附身到一个少女的身上。” “我到底是越容因还是岳莺儿,你能告诉我吗?我真的很痛苦又迷茫。如果我是越容因那么我为什么会占据在莺儿的身躯里?如果我是明德皇后,你立的牌位,可是我为什么回忆的起有关于明德皇后的一切呢?” 听着少女一字一句的说出了所有的话,裴宴礼的心上被敲击了无数次,仿佛是经历了千疮百孔的淬炼。 裴宴礼终于明白了,少女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要冒着感染瘟疫的危险来到这里看望腓腓。 果然啊,果然啊。 这个世界上只有娘亲才能这样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看自己的孩子,不计较后果、不计较得失——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只要孩子好好的,娘亲就感觉无比幸福了。 裴宴礼踉跄的向往前走了一走,他仔细的凝视眼前的少女,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貌美,甚至比他初次遇到因因的时候还要小几岁。 如今看起来,她感觉更像是他的女儿一般,可是她的身姿、她的微笑和孤独都是和因因一模一样的。 寻常人必然是看不出来的,可是只有他这样朝夕相处过的人,才能真正的看得出来。 从前仅有的几次见面,他都刻意忽视着或者是说未曾注意到少女。因此并未察觉到一丝异样,害得因因可怜且这么费劲的来想办法、享尽千辛万苦的想要见到他,却被自己一次一次的又推了出去。 裴宴礼缓缓的张开了怀抱。伴随着话语透露出来,他的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因因,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没有认出来他的心爱之人。也是为自己的原因害得因因前世惨死等种种原因。 如果没有她,因因的命运本该度过平安而又随和一生。 裴宴礼的内心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原因。 为什么因因为了看孩子来,费尽千辛万苦也得来。所以究竟是只为了孩子,还是有连带着对他的一丁点思念呢? 越容因看着他张开双臂就知道眼前的人明白了她所说的一切,随即心里酸涩的感觉翻涌而来,然后委屈的感觉也随之而来,裴宴礼连忙拍打着她的后背。 越容因泣不成声的说道:”你知道我在这里有多委屈吗?我要干宫女所需要的一系列事情,还要被人辱骂污蔑,还要被嬷嬷给驱赶了,我多么想见到你。却一次一次的被人阻拦着,我差点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还有腓腓怎么会感染瘟疫呢? 这多让她感觉到担心啊。 她只知道孩子得了瘟疫,虽然很近却不能见到他,见到他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又开心。 如果不是今天她偷偷从宫女所跑了出来,她还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再见到腓腓呢,这样她总算还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可以继续看儿子。 还是多亏了腓腓当时替她说话,果然是母子连心。 第152章 深宫藏娇 越容因窝在裴宴礼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泣,这些年来她所受的委屈,这一路上所有的坎坷都伴随着眼泪流了下来,全部都化为了乌有。 她不后悔入京吃苦,只要能回到腓腓和孩子们的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身前被男子紧紧相拥着,炙热的温度好像隔着体温传到了她的心脏处,把她的心也给融化了。 越容因哭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道:”不行,阿礼,如今我得先回宫女所去,我来这儿并非是通过正道和嬷嬷允许出来的,而是把她们迷晕了逃了出来。我还得赶紧回去,不然等他们醒了,只怕要发现我。” 听到越容因这样说,裴宴礼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是她熟悉的少女,性子古灵精怪,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解决问题,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裴宴礼摸了摸越容因的鬓发,温柔的说道:”无妨,到时候我让李郑去说一声就好。你何须亲自去了再说,你难道还要再回宫女所那种地方吗?” 听到他的话,越容因犹豫了片刻说道:”可是我这样的身份、如今这个身体,到底不过是个小宫女,怎么能做妃嫔留在宫里呢?还能去其他地方吗?即便是把我留在你和腓腓的身边,也得安排好了才可以,不然落人口舌,对你也不好、对天子的名誉也不好。” “无需多虑,到时候直接去找人安排即可,朝臣们不敢多嘴。这样的话。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朕身边,还能留在腓腓和阿仙身边。” 越容因只觉得他想的太理所当然,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可是这样的话,我到底不能亲自抚养腓腓,也不能一直靠近两个孩子。要知道朝臣们必然有异议,抚养东宫一般都是重之又重的事情,他们会说我不过一个宫女出身,怎么能抚养太子和长公主。这样一来,还不如安排我一个宫女的身份来伺候腓腓,这样的话演的名正言顺、不用惹人耳目。” 听到裴宴礼这样说,越容因听着心里一阵无奈,只觉得不切实际,随即开口:“我还是继续做宫女吧,安排我伺候腓腓就好。” 裴宴礼听到心里一下子刺痛无比,他怎么能忍心再让因因去伺候人的事呢,他就怕连捧在手心里含着还来不及。 裴宴礼把越容因拥入怀中,再次抬起头,叹气:”你不能绝对不能再做宫女,我这如何能让你再做那样的工作,受那样的苦呢?你放心哪怕是封妃,我也不会把你低的位分。如今宫内没有妃嫔,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别人自然不敢有什么意义。” 如今的天下早已经非昔比了,他在因因去世之后逐渐把朝廷所有的势力都架空起来,如今他才是真正毋庸置疑的君王,只是这一切怕腓腓知道了害怕,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现在无需靠任何人,他就可以决定任何事情,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受朝臣们的桎梏,不能保护好因因,犯着曾经犯的错误,他绝不会再允许此刻的自己再犯。 裴宴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一切由我做主。你只需要现在陪在腓腓的身边就好,其余的一切都不用担心,有腓腓、有阿仙,在这里才是你的家。” 她今天裴宴礼这么说,心里安静下来。 所以越容因起身,来到了腓腓的旁边,摸着腓腓有些苍白的脸庞,摸着他有些湿热的就的额头,只感觉到幸福无比。 裴宴礼连忙安排李郑进来,李郑看着皇上突然喜悦的事,于是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说了啥,皇上说了什么,竟然如此的开心。 谁料李郑却未曾料到的皇上折返回来,又突然开口说道:\"朕决定封此宫女为妃,至于然后她所在的宫殿就安排在东宫旁边的竹青殿就好了。\" \"还有朕既然要说封她为妃,自然算是,她不好再留在宫女所了,你派人去给宫女说一声。然后让内务府安排几个人来伺候她。\" 李郑一瞬间震惊的瞪大了谋子,他没有想到宫女能做出了如此让人回心转意的措施,皇上不知听了她什么样鬼迷心窍的话,竟然要封她为妃。 难道此女子真的会巫术,可以混淆皇上的心神,李郑这简直惊吓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一时他也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他却只能愣在原地说出来。 裴宴礼看着她震惊的神。有些冷冷的说道:\"怎么着,朕封宫女做妃嫔,还需要问你的同意吗?你重复的还在问了朕的旨意,有什么不满吗?\" 李郑连忙低下头去说道:\"哪里呢,才不敢只听旁人不听皇上的。只是后期皇上怎么会传封此女子为妃,只怕朝臣听了会有非议呀。毕竟不过是个宫女出,从答应封起已经算是破例了。如何能直接封妃呢!\" 裴宴礼有些不耐烦,的确。 \"朕所说的指令无需向其他人解释,你只管安排人向内务府选报就好,随即让内务府安排人来挑几个伶俐的宫女来伺候,顺便把福娘也接了过来。\" 李郑一听皇上竟然要让福娘来伺候眼前小宫女,心里的疑惑就更加加大了。 要知道这福娘可是从前明德皇后最忠心的宫女,后来明德皇后死后福娘便被内务府安排在了藏书阁,做专门收拾藏书的清闲活计,毕竟至少明德皇后的宫女自然也不好安排一些综合的工作,裴宴礼只好让她又做了女官,人人尊敬。 皇上一向不喜欢女色,怎么如今竟然让福娘赶来伺候这个宫女呢?要知道,这既是侮辱了福娘,也是侮辱了从前的明德皇后啊。 要知道明德皇后可是皇上的挚爱,皇上怎么会这般向着眼前一个小小的宫女呢! 李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只感觉自己恍然是陷入一场滑稽的梦境中,随即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可是到底皇上已经下了指令,他也不好再反驳,只好连忙推一下,然后赶紧按照吩咐做事。 眼见宫女所这边众人在昏迷的状态下悠悠醒了过来,随即管事的嬷嬷懵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便知道自己的闺女说是被人下药了,也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竟然在皇宫里面公然下毒,随即她连忙让人查清宫女所在的人数,发现竟然少了一人。 平儿胆战心惊的看着后面的墙,得知姐姐竟然没回来悠闲无比的在外头,尤其是管事的嬷嬷在,她把清点的后院也用余光瞥着查看了一遍,发现竟然少了岳莺儿。 她早知道就应该把此女安排着攻略好,或者赶出去,这才是第一要义,不然怎么会做出像今天一样的勾当! 夏冬春一看名单,也发现这宫里竟然少了岳莺儿,随即大声的说道:\"嬷嬷,你看咱们刚才所有人都被证明药给晕倒了,就岳莺儿一人不在,想来他想离开这,才是给我们下毒的罪魁祸首。把我们迷晕了之后,自己逃走了。\" 平儿实在见不得夏冬春污蔑姐姐,随即连忙解释道:\"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怎么断定姐姐被吓着逃跑了?说姐姐中了毒,你们有什么证据吗?要知道万一是姐姐被人掳走了呢,这也有可能,如何直接能断定是他下面要呢仅凭这感觉。\" 平儿自然知道是岳莺儿,只不过她还在尽量的挽回岳莺儿的声誉,只求姐姐快些回来,这样的话或许还能有所补救。 没想到夏冬春却突然得意忘形的笑了起来:\"谁知道她逃出去干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还想想法子勾引皇上。就怕出了这宫女所,在这皇宫里随便撞到什么贵人也不过是刺死的命罢了。她是真当这皇宫是她家呀,出了就能随便过晃悠。\" 夏冬春一点儿也不担心岳莺儿出去去勾引皇上,要知道所谓心眼最容易吸引人。 岳莺儿生性蠢钝,怎么可能越过众多侍卫和宫女太监去勾引到皇上呢? 况且皇上并不是好色且悲虐的人,因此她可以直接断定—因此绝对不会被勾引到,但侍卫能碰到岳莺儿的下场要无比凄惨了。 次次逃出宫又按照要求改,随即不按照工会任意在宫内穿行很快就是死路一条了。\" 想着越容因走到半路被抓回宫女所的场景,夏冬春快意的笑了起来,她倒要好好看看岳莺儿到时候是如何在狼狈的时候被抓了回来。 没了让他们等太久,等等来的却是李郑带着一本名单的太监走了进来,管事的嬷嬷一看李郑,连忙说道:”公公,奴婢有些事情想向你通报。\" 李郑正看着管事,抹去焦灼的神色,随即摆了摆手淡定的说道:\"我知道嬷嬷想说什么,我来了也是想通报此事,皇上已经要封岳莺儿这个宫女为妃。\" 以后呢,她以后就不住在宫女所了,以后就是公司的人,这也是派人来给这岳妃娘娘送从前的包袱的他。 回去后以后便是住在青竹殿。 \"娘娘?封妃?\" \"是的。\"夏冬春只当是自己听错了,随机笑道:\"公公您说笑了,这岳莺儿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又曾经冒犯过皇上怎么能分为妃嫔呢,况且我并未寻找到他。\" 谁料李郑摇了摇手说道:\"你个宫女,不必过多探究这其中的深意,只需要知道皇上已经封此女为妃嫔,如今此女如今是主子,你是奴才。\" 风飞马翻,而岳莺儿内在的包袱马上也要见到,也给她安排伺候的宫女,如今她的身份自然不是嬷嬷等人以讨论的。 不愧是宫里住了许久的嬷嬷。 女人一听道李郑你这么说,随喜连忙低头温顺的回答:\"是奴婢直接僭越了,不该这把议论放在娘娘身上,奴婢这就派人去给娘娘收拾好东西,绝对不会少了一丝一物。\" 随即平儿有些又惊又喜的看着李正的那个笑,如今姐姐封为妃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知道姐姐还会不会记得她,她也想去伺候姐姐家,就不需要留在宫女所,一个人孤零苦的待在里头很治愈。 岳莺儿的包袱被收整好,所有的一切一些东西,拍着人缓缓离去。只有夏冬春愣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皇上怎么会喜欢她这种女人!皇上喜欢的明明是明德皇后这样白衣双洁的女子呀。 以及伴随着失魂落魄逐渐消退,夏冬春逐渐变得癫狂了起来,放声大笑:\"管事的,默默看着他如此放纵的举止。连忙呵斥到放肆赶紧闭嘴吧。如今他以为封为废品,即便你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可表现出来。 \"他是主子,咱们是奴才,以后只有仰望的份儿,行回去休息吧 无论这迷晕的事和岳莺儿有没有关系,如今他们都不能追究,如今就当做吃了哑巴亏了。 这边越容因自然也想到了平儿,随即又要人从宫女所把平儿接过来。 福娘和几个宫女眼见着一起被送到了竹清燕殿,她看着朱青色巍峨的宫殿,福娘心里五味杂陈,她听为皇上私自纳了一个宫女为妃嫔依然是假的,甚至还要指明她来伺候,不过是心里说不顺路是假的。要知道她从前可是伺候的是明德皇后。 他自称此生只爱明德皇后一人,可如今竟然纳了如此之女为妃嫔,还这样自称是合适的安排。 可是她这伺候宫女,这不是摆明了侮辱自己的主子吗?可是他到底是天子底下的宫女,有太多的不满也只能憋着。 可是她到底丧气的想着,真的是此人敢侮辱主子,他宁可决定去自刎,偷喝也绝不要伺候这样的人。 然而看着她的第一面,女子竟然主动的前去开口说道:\"福娘,你终于来了。\" 这个神态真的,虽然眼前的少女容貌出众姐,甚至福娘总感觉莫名的熟悉,甚至本来恼怒的心绪瞬间又安定了下来。 第153章 接平儿来 福娘突然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明明生的如江南的美人,但是她总觉得眼前的宫女带着仿佛是世家贵女的礼仪风范,甚至她不得不佩服此宫女的礼仪举止甚至和主子的一样好。 福娘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随即低下头。 要知道这是皇上安排的,她也不敢违背皇上的旨意,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可是天子示意了,她总不能说让天子再不纳妃嫔。 只是福娘看着眼前少女的时候,难免心里落了点儿酸涩的意味,她就知道皇上的眼光极高,选中的心爱的宫女必然也不是寻常人家,如今看来也是一个绝色出尘的美人。 可是想到主子临死前活活淹死的死样极其的可怜,又联想到如今两个小主子,福娘的心里不仅充满了担忧,也充斥着一些无奈。 如今皇上纳妃开了头。就怕以后要纳的妃嫔就越来越多了,到那个时候这个宫女生的皇子公主还罢了,身份地位地位构不成威胁,可若是纳了世家人家的女儿。入宫生了皇子公主,只怕就会影响到太子殿下和大公主的地位了。 见福娘面色冷淡,且低下了眸子,越容因看着她便知道福娘不喜欢眼前的自己。随即笑了笑并起身,然后温和的把她拉了起来。 福娘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满眼善意的看着自己微笑,要知道如今这个宫女已经为妃嫔,自然是主子,何须对她如此尊敬和友好,难道是讨好? 这也说不过去。 谁料眼前的岳莺儿说出的话却赫然让福娘惊掉了下巴,以至于连忙退后了几步,差点摔倒。 \"福娘,难道我换了个脸,你就认不出我来了吗?\" \"不,你不是,你不是主子!你到底是谁?\"福娘惊吓的连忙后退了几步。像见了鬼一般甩开眼前之人的手。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像是披了人皮的怪物一般,害怕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主子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模仿主子说话的语气?要知道明德皇后已经仙去,你若是靠此模仿的举止博得了皇上的欢心,以后的皇上清醒过来,想来你也落得个被人抛弃的下场!\" 联想到眼前的宫女竟然敢大胆的模仿明德皇后的举止和说话的语气以至于勾引了皇上,福娘原本还有些失落的心情瞬间变得愤怒了起来,她只觉得替主子无比的委屈。 眼前的宫女是什么身份,怎么配的上和主子相比,更可恨的是,甚至皇上竟然也被她勾引上当了! 福娘眼中充满了怒火,连忙呵斥着眼前不断走近的越容因:\"奴婢虽然算不得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到底能劝你莫要过分利用明德皇后!别想着登上妃位之后还想着往上攀爬,甚至想去影响太子殿下和大公主!要知道明德皇后可是皇上的挚爱,若有朝一日你模仿的过多,皇上真当真清醒过来,你别死无葬身之地,好自为之!\" 越容因听着福娘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话,心里服过了一丝暖流,随即拉起福娘的掌心,在她的掌心写出了几个字。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福娘竟然颤抖着收回了掌心,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瞬间泪也落了下来。 要知道,主子当年在她掌心写下的,并不是别的字,而是二人初遇时,她在越府受其他的小丫鬟欺负,娘把她卖入府邸也不要她了,她一个人被卖进府里来也不再管。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穿着单衣在雪地里扫着地,是年幼的小主子把唯一的袍子披给了她,随即在她的掌心写下了忍字。 就这样二人从越府忍着来到了皇宫里,一路荣宠,主子也登上了贵妃之位。 只是如今主子仙去,却只留了两个小主子在皇宫,自己却已然埋入黄土之中。 可是眼前的少女竟然也在她的掌心写下了忍字,这件事一般只有主子和她二人在一起时才会单独写,其他人绝不可能知道。 娘娘也绝不可能告诉其他人,包括皇上! 又另外眼见少女刚才在她的这个掌心写下的字迹,竟然和主子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人能够窥探她人的心思,又能模仿她人的字迹,还能写的一模一样呢? 除非——这个人就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福娘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激动,看见眼前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心里又突然怀着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低下头仔细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明明这眉眼虽然美貌,可确实和主子并无半分相似之处随即,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耳后根处,也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 少女皮肤光滑细腻。显然是天然的美人胚子。 可是顶着这样一张毫不相似的脸,怎么可能是主子呢? 福娘眼神疑惑,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越容因也不想再而欺负她了,随即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把她拉到了内室的桌椅处坐着,随即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福娘在你说之前,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在福娘忐忑的眼神中,越容因缓道来:\"我当年确实是死了,当时我之虽然奋力挣扎,但是丝毫没有任何作用,就在水里活活的溺死身亡。在此之后我并未梦到我死之后的事情,我并没有意识到了自己去了哪里,也没有在死后看到皇宫内的场景。直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这个身体里面,也就是成为了岳莺儿。\" \"可是这个少女本身的家里也有许多的问题,比如说她有一个眼下很难搞的未婚夫,爹娘之间存在着龃龉,并且少女本身还生着重病,因此只能解决完所有的问题之后,我才考虑着如何能入宫,如何来找皇上。\" \"可是这个身体本身的身份并不怎么好,算是富商之女。可是眼下商人的地位低。因此我只能寻找办法考虑着能借着入宫小选有个做宫女的机会,可是来到皇宫之后,我并没有机会可以见到皇上,见到你。我因此只能一日日的等待,直到前些日子瘟疫蔓延,我才有机会逃出宫女所见到皇上,然后才能真正的再看到你。\" 随即越容因看着福娘震惊的神色,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给她倒了一杯茶定定神。 越容因看着她喝完这杯茶,随即说道:\"喝完了这杯茶,你就忘却了前尘之事吧。这宫里再也不可能有明德皇后和越妃了,如今只有的只能有宫女封为妃位的新岳妃娘娘。我和你说的事情都要说守口如瓶,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传出去怪力乱神之说,你我都逃无可逃。\" 福娘连忙点头,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主子竟然遭遇了这么多屈辱和坎坷,难免心疼不已。 她以为主子死去之后必然也就归于了黄土,没想到主子竟然像话本身说的那样,竟然重生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中。而且而且还是年龄相仿的女子,不过如此也好。 可是福娘感觉自己仿佛还在梦里一样,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看着少女熟悉的神态和优雅的举止,她知道这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如此的相似,除非是本人了,因此此人必然就是主子。 福娘从极大的疑惑、到极大的愤怒。再到极大的惊喜,巨大的情感起伏让她的头也不禁有些疼痛了起来,随即看着福娘有些苍白的神色,越容因也十分体贴的挥了挥手让她先回到偏殿去休息。 岳莺儿看着被选上来的几个宫女仔细询问了一番,选了两个还算是伶俐的人做贴身宫女,剩下的四个丫头便留作洒扫丫头了。 然后她让两个贴身宫女把留在偏见的平儿带了进来,平儿见到姐姐召唤自己,连忙惊喜的蹦蹦跳跳进了内室,且神色开朗异常。 刚才还有些疲惫的越容因看着平儿的笑容,也感觉十分开心和精神来些,于是连忙招呼她坐在圆桌变上,说道:\"我还想着早些来寻你,毕竟来这我也放心。平儿,你实话告诉姐姐,你在宫女所过的可还好?\" 平儿的性子本就率真活泼。怎么可能掩饰自己的情绪呢,她连忙蹙眉摇摇头,看起来可爱无比:\"姐姐我在宫女所过的一点也不好,那夏冬春平日里总是欺负我。如今我想留在姐姐身边,再也不要回宫女所被人欺负去了。\" 一听闻此话,越容因也有些心疼,随即她用力的点点头,她如今已经彻底回到裴宴礼身边,自然不会放过欺负她的人。 随机越容因摸了摸平儿的头说道:\"你放心的留在这里,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做贴身宫女就行,这里有吃不尽的好吃的,你可以放心吃。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多的活儿,比起宫女所来了轻松百倍,至于欺负咱们的人\/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替你出头!\" 平儿激动的连忙点头,随即满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当时在马车上看到姐姐时,她就是觉得有缘分,果然二人就是有缘分。 如今姐姐已经封为妃嫔。连带着她的日子也好了起来,果然姐姐是一个有福气的美人,来日想来造化可以说指日可待了。 越容因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趁着午膳的时候让小厨房又给平儿多做了许多的糕点,比如茯苓糕、山楂糕、板栗糕,让她带回到偏殿,这样就是可以随时来吃。 越容因随即又把平儿眼见引荐给了福娘,把最亲近的妹妹拜托给最信任的人。 越容因开口:\"这小宫女是从前跟我在宫女所的姐妹,生性活泼率真,如今本宫想着把她留在身边做贴身宫女。只是她这般难免会有些手足无措,你也好试试看着她帮帮忙。总不过是个小姑娘心性。哪怕性子可能跳脱了,不过心思是纯善不过的了。\" 福娘看着眼前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忽然的想到了几年前的越容因,她的心里也柔软了几分,笑道:\"奴婢看平儿妹妹就像看到了娘娘、不,明德皇后的小时候,奴婢只觉得亲切无比,当年她也是这般活泼的姿态。\" 听到福娘一时提到了自己的从前,越容因的笑也淡下去了一些。 只是听到福娘诉说,平儿对皇后十分好奇连忙低声的说道:\"福娘姐姐你一直在说明德皇后,我也是常听到宫里的人谈论,明德皇后是皇上的挚爱,可是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呢?\" 人人夸赞,想来举止很是不错。 看着平儿问起来,福娘看到了并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随即发自真心的说道:\"明德皇后不仅是皇上的挚爱,也是越府越太史的千金,身份高贵且生育了皇子。自然是皇上心头的白月,光且是京州第一美人生的绝美无比。\" 平儿似乎应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果然是极好的人,怪不得让皇上和宫里的宫仆念了这么久,所以她又问道:\"那有多美呢?有姐美吗?\" 在她的心里,姐姐就是宫女所里第一当的美人。 难道有人还能比姐姐生的更美吗? 平儿有些好奇的看,她看着像福娘的眼神格外的真诚还带了点儿渴望之意。 福娘有些话没法说出口,要知道主子如今所在的身体也是她从前不能比的,这具身体更加健壮。 福娘也不知懂怎么说,不过单独这么来看,自然是明德皇后更加惊艳了时光。 说句实在话,福娘靠着如今眼前的少女虽然美艳,只是没有成长到那样具有少女和妇人之间的吸引力,这也是不是人人都有的。 福娘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说了真话:\"平儿妹妹问的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呢。不过实话说起来明德皇后的风姿旁人难解。\" 平儿看起来有些失望的点点头:\"这皇后娘娘是如此美的美人,比姐姐还美,只是我从未见过,就已经仙去了。果然女子在皇宫里是一件危机的事情。\" 第154章 孝节公主 看到福娘有些伤心的神情,越容因看向平儿的眼神也有些无奈。她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说话直来直去的,难免会有些时候造成误会或者是造成一些麻烦,不过就是这个性子难免很难改变。 随机越容因拍了拍福娘,还是让她继续休息:\"平儿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不用管她,你继续回去休息就好。日常虽然说她也在我身旁伺候着,可到底平儿生性单纯,还得说多亏了因娘你都要管教一下她了。\" 福娘哪里敢拒绝主子的话呢,她连忙点点头。只要主子能回来,只要她能回到主子身边伺候就已经是万幸了。 她和主子荣辱与共这么多年,眼见子主子能死而复生,这就是老天的恩赐了,她再也不奢求其他的事情。 眼看着时间赶快宴到下午了,腓腓彻底醒了过来。 瘟疫的危机虽然不算彻底退去了,但裴宴礼下了早朝还是欣喜不已,不发烧就算好事,他连忙去看儿子。 越容因得知消息也是连带着一起前往东宫,只是她的身份如今十分的尴尬,虽然名义上是妃嫔,可到底没有行封妃的大典,且毕竟宫内如今瘟疫盛行具体的封妃仪式还要推到一个月往后,因此也就裴宴礼得知。朝臣们甚至都不知道。 毕竟如今宫中封着,因此一切特殊的情况下,这宫里的消息到底传播的慢一些。 可是越容因因丝毫不在意,她仍旧是虽然穿了素净的衣裙,跟随着便来到了东宫处,此刻眼见裴宴礼穿了明黄色的龙袍先行一步进去,她也走到了东宫大门外,可是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要知道腓腓如今还不知道她的身份,要是直接自己贸然前去,腓腓只怕还以为有陌生的女子想要向自己耀武扬威。 就算说是她告诉腓腓,自己是越容因,是他亲生的娘亲,到底孩子会被吓到。况且小孩子性格十分单纯,哪里信死而复生的话呢? 若是他真醒了,只怕又伤了心吓到了身体,万一再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临到门槛处,越容因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退到了宫门外。 李郑眼尖的看到了越容因的身影,心里莫名的有些不适。 要知道啊哪怕是皇上封此女为妃嫔,可是也不过是一时的消遣罢了,贵重的到底还是两位小主子,也不知这女主到底怎么敢贸然前往东宫呢? 要知道太子殿下如此尊贵一个身份,她不过是一个宫妃,贸然在门口等候。 如此失去了礼数,皇上必然会斥责,随即他看向裴宴礼默默的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明,所以皇上为什么会纳了一个毫无教养的宫女为妃。原先他对眼前的少女还有几分怜悯,如今看来只当是想攀附权贵的贪心奴才罢了。 裴宴礼喂着腓腓喝了几碗苦涩的汤药,随即替他拢了拢被子转身就离去。 谁料腓腓脸色苍白的拉住他的衣袖,眼睛里带了一点忐忑和不安慰开口问道:\"父皇。儿臣听旁人说起你是不是新纳了一位娘娘?\" 裴宴礼看着腓腓神色有些惶恐,而心里微微震怒,开口:\"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要知道他严格下令决不允许奴仆把封妃的消息传入到东宫中,毕竟腓腓怕生气,如今还是小孩子,哪里受得了惊吓。 他既然不能告诉腓腓新纳的妃嫔是他亲生的母后,因此只能先暂时封锁消息,谁要这些宫仆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敢把消息传到腓腓的耳朵里。 谁料腓腓却摇了摇头,拉住他的衣袖说道:\"父皇不要管是谁同儿臣说的,儿臣真想知道,父皇当真纳了一位新的娘娘吗?\" 裴宴礼曾经答应过他,绝不会骗他。无论有什么事情,父子之间无话不谈。 于是裴宴礼静静的点了点头说道:\"腓腓,父皇的确纳了妃嫔,只不过她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情父皇需要等你大一点了才能告诉你,至少要等你身体彻底好全才行。\" 谁料腓腓却突然神色激动的退后了几步,随即拿被子彻底盖住自己的头说道:\"父皇你不要说了,儿臣知道了您是纳了一位娘娘,这是应该的。父皇总不能一个人,母后去世了,父皇也需要有新的人照顾。只儿臣有一个请求,儿臣不想让这位娘娘抚养。儿臣而有自己的母后,母后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她仍然是我的母后。其他人即便再好,也不是我的娘亲了。\" 听了腓腓的话,裴宴礼知道腓腓这是误会了,俨然以为自己要纳的妃嫔是想找人来抚养他,因此他如此激动。 裴宴礼生怕腓腓情绪激动再影响刚好的身体,于是连忙安抚他:\"好好好,父皇我答应你,目前暂且不让她来见你好不好?\" 腓腓才探出头来。圆圆的眼睛里露着伤心的神情,默默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也不要让她去看妹妹,妹妹还是有默嬷嬷照料比较好。求求你了父皇,就当是看在母后的份子上吧。\" 裴宴礼无奈的只好点了点头,随即安抚着他睡了过去,走出门口看向李郑说道:\"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太子面前胡言乱语,一旦发现全部扔到慎刑司先打30个板子伺候,随即在再好好的拔掉舌头。\" 李郑见状一看就知道有人和太子殿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于是连忙点头:\"皇上放心,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裴宴礼在东宫的门口看到了一抹速绿的身影便知道是越容因,快步赶过去,看着她有些苍白的神色说道:\"怎么如此急匆匆的就赶来了,如今腓腓身体这个样子,到底咱们也不好再说出真相,还是得委屈你了。\" 越容因得知了腓腓所说的一切,只怕儿子要误会她了,以为父皇有了新的妃嫔也不再爱母后了,想来孩子心里委屈极了,她也有些后悔连忙说道:\"早知道就不这么着急的封妃了,你想要知道腓腓接受不了,还以为你要抛弃我爱上了别的女子。\" 越容因想了下,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她看向裴艳丽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先去看看女儿也好,只是不知道阿仙是否也同这般,我到底不好也说出真相,孩子还是说不能理解。\" 阿仙如今年方才一岁多,尚且能刚认住人,因此等越容因赶到公主所的时候,小姑娘正由嬷嬷抱着学走路,然后公主的乳母一看着新封的岳妃娘娘来,眼里含了点儿警惕之一意把小公主转身抱在怀里行了个礼。 \"奴婢参见岳妃娘娘,只是不知岳妃娘娘来公主所到底所谓何事?\" 裴宴礼因而要处理京州的事,正好因此连忙前往了养心殿没有陪同她前来,如此一般只有越容因一人前来。 她看向阿仙的嬷嬷耐心的解释道:\"本宫是替皇上来看看长公主的。要知道近期日子宫里事情多,皇上照料不到公主殿下,因此便由本宫来看看公主。\" 即便是越容因还没有行封妃大典。可到底宫里已经传遍了皇上先立了一位妃嫔,即便宫仆再不懈,再鄙夷万分,可到底如今她是主子,因此嬷嬷也只是神色冷淡了一些,说的话却还是卑微稳妥的。 \"娘娘贵体重要,何必亲自来探望公主呢?奴婢自然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的,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自然不会有事,还请娘娘和皇上放宽心就是。\" 越容因见嬷嬷护着孩子,而且也知道她必然是一个好的嬷嬷,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然后似乎是母女心有灵犀一般,阿仙竟然长出手来想让自己抱抱她。 于是越容因连忙伸出手来看嬷嬷:\"让本宫来抱抱阿仙吧。\" 嬷嬷看着越容因到底不好拒绝,随即说道:\"好吧,只是公主如此沉重,娘娘身体娇弱,公主殿下也有些沉了,您要是实在受不住,赶紧还给奴婢就是。\" 越容因一把抱起肥嘟嘟的女儿。果然沉甸甸的小姑娘被养的极好。她刚要晃一晃小姑娘。谁料身子竟然一软,差点把孩子给摔倒。 随着嬷嬷惊叫的声音传来,旁边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也伴随而来。 越容因回眸,却突然被一巴掌扇倒在地,整个人踉跄着倒在地上,连福娘都来不及扶。 越容因吃痛的叫了一声。随即看向来人竟然是孝节公主,如今的孝杰太后。 孝节长公主虽然名义上为太后,可到底不是皇上的亲生母后,因此她也自知道不是也居住在宫中,所以有太后的名号,却常年居住在还是居住在宫外的孝节公主府,同富马分居着。 她如今赶来宫中,到底是惦记着啊腓腓这个孙子,也是惦记着阿仙这个孙女。 谁要等她进入宫来去看到李皇上新纳的妃嫔要摔了自己个儿的亲孙女,连忙气急攻心的就要扇了她一巴掌。 越容音有些有苦说不出,她如今的身份到底看起来像是故意要摔了女儿一般,于是连忙平复了心中的怒火解释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误会臣妾了,只是臣妾的身子大概有些不适,因此才差摔了公主,绝非是故意而为之。\" 孝节公主看着她却冷哼一声:\"你不是故意的还能有谁是故意的,哀家着看着你仗着皇帝立你为妃果是生出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竟然还妄想抚养太子与长公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宫女的出身分为妃嫔,也算是皇帝疼爱。要是哀家是皇帝,都觉得你侮辱了答应的位分。\" 见孝节公主嫌少说的这么难听,尤其他曾经还是贵妃的时候,那便是说的一等一的体贴,如今这样子,越容因有些不适,他刚想解释,谁料孝节公主却连忙想抱着阿仙转身就要离开。 越容因连忙追上前去解释,可是却被福娘拦住。 福娘看着她连忙摇摇头:\"主子别追上去了,只怕太后娘娘已然误会了。毕竟如今您的身份如此到底是特殊了,若是直接接触公主与太子殿下,其他人必然会多想,到底还是要缓缓而图之。\" 福娘知道主子如今刚回宫自然是惦记这两位小主子,可是到底也得考虑着皇上和太后的想法。 越容因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有些失落的点点头:\"是本宫太着急了。全然忘记了如今身份的特殊,还是需要等一段时间。\" 等到腓腓好了,或者等裴宴礼给她办封妃大典,一切都名正言顺的时候。才可以慢慢有资格接触到两个孩子,如今这样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越容因也只好停下了脚步,希望等过段时间太后娘娘消气,她也能再去见见阿仙和腓腓,毕竟这一切都不是她太有意而至为之的。 因为这件事情,她的心思一直都很低落,到晚上裴宴礼彻底忙完了事情去青竹殿的时候,眼见着因因失落的躺在床上默默的哭泣。 裴宴礼心疼坏了连忙摸了摸她的泪珠,看下福娘,谁料姑娘也低着头,显然是因因不让她说出来具体的事情。 裴宴礼无奈,亲自把她抱在身边问道:\"怎么了?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竟然哭了,可是底下的人给你脸色了?\" 越容因擦了擦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一般道:\"是我差点摔了女儿。我今日抱女儿的时候大概是身子骨太弱,差点儿把女儿摔了,孝节公主正巧是碰到了,也不让我再碰阿仙了。\" 这件事情裴宴礼并不知道,想来孝节公主不让旁人告诉他,可到底不是件什么大事。 裴宴礼安抚着她:\"没关系。你身子骨弱,抱不动女儿。毕竟她已经一岁多了,因此体重很是沉重。等过段时日母后消气了。自然会让把阿仙送回到公主所,再让你照看就好。\" \"再说过一段时间母后又要到了寺庙处待一段时间,因此你不用担心。母后过段时很快就要供奉的时候了。再说等瘟疫彻底过去了,我会为你举办最盛大的封妃大典,到时候就名正言顺的可以照顾腓腓和女儿了,好不好?\" 第155章 见阮青微 孝节公主果然不出所料,在半个月之后从宫内前往了寺庙之上准备祈福拜佛之事。 此番前去,孝节公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生辰之事祈福拜佛,也是为了逝去的太皇太后祈福,嘱咐母妃早登极乐。 可是孝杰公主在走之前留了个心眼儿,她特意安排了日常伺候自己的、在皇宫内的李嬷嬷时刻关照着小皇子和小公主的近况。 若是有什么意外,比如岳妃一旦触碰到两位小主子,立刻派人来告诉自己。 越容因得知孝节公主前往寺庙之后心中总算是放下了忐忑的大钟,随即她便想着寻个由头去公主所看看阿仙,可是就在她去之前,竟然得知东宫的太子殿下想见自己。 可是越容因有些诧异,自己并未告诉腓腓她是亲生母亲之事,为何腓腓要见自己呢? 即便是越容因知道这其中有陷阱。可是念着思念孩子,她到底还是一人前往了腓腓所在阿东宫。 腓腓生性并非是刻薄阴狠之人,因此即便是不喜欢父皇新纳的岳妃娘娘,它到底有没有想过其他狠辣的招数。 即便是外祖父不断的上奏,请他一定要看在先去的母后份上,一定要守住自己珍贵的太子之位,必要的时候可以狠辣无情。 并非是他不尊重外祖父,外祖父考虑的也是为他好,可是腓腓总觉得若是母后在,必然不会让自己做出这般的事情。 因此他也并未听从外祖父的建议。而是打算由自己决定每一步路的举止。 越容因来到东宫时,正好腓腓读完了有关史记的一些阅读的功课,因此他来到院中等待。 果然见他来了,越容因坐下后,腓腓并没有第一时间示威,而是温文尔雅的请她坐一下让嬷嬷泡了两杯极好的上贡的黑茶。 见腓腓俨然是一个大人的模样,越容因也十分欣慰开口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去寻找本宫来,到底是所谓何事呢?\" 看着眼前的女子,腓腓一时联想到了自己的母妃,若是母后还在,或许也能陪自己在这里临风诵读,然后在树下一起品茶。 想到这里,腓腓的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柔波。 他想让岳妃娘娘来,并不是有太深的考虑,只是希望她不要再去惦记着抚养自己和妹妹。 腓腓看着越容因淡淡的开口:\"孤寻找岳妃娘娘来,并非是为了其他事,是因为孤知道娘娘您喜欢孩子,当然这些都无所谓,这都是您的喜好,孤也无从阻止。只事娘娘万不该把抚育皇嗣的念头打到阿仙和孤的身上。母后生我们,并非是为了让他人抚养我们。即便如今母后已经仙去,可孤的母后却仍然存在。她死去,并不意味着她已不在了。况且一切都需要缘分,孤自认为与娘娘并无缘分,况且等到来日您诞下皇弟皇妹时,自然有属于您自己的皇嗣时候,何愁没有来日呢?\" 腓腓想了很多天,他终于想明白了父皇不可能一辈子守着母后,这样对父皇也太过残忍孤独了,毕竟有谁能耐得住一辈子的寂寞呢? 到时候宫里难免会进来其他的妃嫔,也难免会在诞下皇弟皇妹。,他能做的不过是守着自己守着妹妹,然后两个人一起守着母后,其余的他都阻止不了,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因此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看着腓腓这般懂事有礼貌,越容因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开口说出真相之前,她到底不能再强行逼迫什么了,于是她随机点个头:\"本宫答应太子殿下不会再向皇上提及抚育您与长公主一事,只是长公主实在过于可爱,本宫见了难免喜欢,时常也想去看看她,到时也都有嬷嬷看着不会有事。\" 腓腓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倒是不担心。 有嬷嬷守着,眼前的岳妃娘娘到底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两人之间达成了这个默契之后,越容因也随即离开,只是她在回青竹殿的路上,竟没想到会遇到了多年未曾见过的人。 宽大的宫道上,男子一如往昔,虽然一身红色官袍,却鲜艳夺目,如今她蛮久不是寒门的落魄之族,而是鼎鼎有名的右相大人了。 眼见着阮青微回宫,越容因的心里微微诧异,要知道裴宴礼登基多年来,一直把他往外派遣,如今今日竟然允许他回宫了。 看样子是京州瘟疫的事已然平定,宫中最近的瘟疫的事也都清除了,患病的宫仆好的好、去世的也去世了,其他的痕迹也全都消除干净了,仿佛一切都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阮青微是何等的敏锐之人,他一看到眼前的女子身穿宫裙,便知道这就是皇上新纳的岳妃娘娘。 阮青微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从前他总是盼着皇上可以纳妃嫔,这样的话或许就会放过阿因,允许她回到自己,允许她回到她该有的位置,不会强行霸占着她。 可是如今阿因去世,阮青微看着天子重新立了妃嫔,心里只有对此只有莫名的愤怒和恨意。 阿因若在天有灵得知裴宴礼又纳了妃嫔,不知是否觉得曾经的誓言如此的天真可笑呢?阮青微不得而知,他只是替心爱的人觉得不值得。 看着眼前容貌绝色的宫妃,阮青微的神色中也并无尊敬和讨好之意,他是只想冷漠的直越过越容易的身躯,丝毫不想行礼。 福娘看到阮青微的举止,于是连忙蹙眉喊道:\"阮大人,你见了我们岳妃娘娘,为何不行礼呢?\" 阮青微看向福娘,眼底的冷意更加明显,随即勾了个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看向福娘说道啊:\"微臣还记得福娘姑姑曾经还是是明德皇后生前伺候的贴身宫女。如今这岳妃娘娘果然是能人,福娘咕咕愿意伺候她,您也真是哪里都可以待得住。若是明德皇后知道,只怕也感慨无比吧。\" 福娘又不傻,自然知道阮青微这是回怼自己,可是她总不能守着众人告诉阮大人眼前这人就是娘娘吧,因此她憋的脸通红,到底说不出其他的字。 越容因看着阮青微也有些无奈,如今她绝不能告诉阮青微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还对自己怀有念想。 据她所知,阮青微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却一直未娶妻,也未曾纳妾,确实是她耽误了阮青微这么久,着实不能这样让他再惦记自己了。 最好彻底以为自己死了,这样的话阮青微才能永绝念想,或许来日就会娶妻生子。 越容因也没有过多的计较,很轻微侧身的让他通过:\"阮大人是向皇上述职,这件事自然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无需向本宫汇报。\" 眼见着皇上新立的妃嫔,还算是乖巧懂事,阮青微心头的愤怒少了一些。 他到底也没有想过多的为难眼前的女子,眼前之人也不过是一个无奈想要荣华富贵的女子罢了,他如何在对付对方呢? 只要女子不涉及到太子殿下与长公主的利益,她就不会对此女动手。 在阮青微即将要越过越容易的时候,他却忽然注意到了越容易微微耸鼻子的动作,然后脚步突然顿住。 这个耸鼻子的动作竟然和阿因日常鼻子不舒服的时候想松松鼻子缓解一下的动作一模一样,若非是朝夕相处,他也绝对不会注意的到。 天底下真的有小动作一模一样的人吗? 阮青微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甚至忘了他要干的事情,眼见着爷这样贸然的盯着黑屏,旁边的小厮连忙劝阻道:\"爷应该去见皇上了,此处并非是久留的地方。这里是宫道,来往的人很多,爷您千万可别失了规矩。\" 因为刚才的插曲,阮青微也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礼了,连忙收回了眼神,大跨步的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只是心里他到底存了个阴影,随即看向旁边的侍卫吩咐道:\"吩咐宫里的探卫。好好好好观察一下这位新纳的岳妃娘娘,有什么不对劲及时向我汇报。\" 阮青微来到养心殿时,裴宴礼正好看完奏折,随即他看着阮青微问:\"京州之事我一直全权交给你,是处理的如何,赈灾情况如何呢?\" 阮青微一一作答,他当真是天生的文臣,处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是裴宴礼如此严苛,到底说不出个不字来。 他对于阮青微一是忌惮,二也其实还了点儿敬佩之意,他也曾经是臣子,自然知道阮青微处理事情是一对一的好,因此看着阮青微神色疲惫,裴宴礼到底要没有过多为难他,而是回复体贴的说道:\"你在外奔波劳累了这么久,回府里好好歇歇吧,朕给你三天的假。\" 阮青微连忙知道自己空闲了下来,他连忙说着扣谢皇恩,可是随即他抬起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事不得不提,海报皇上提前饶恕微臣僭越之罪。\" 阮青微神色有些不明所以,可是看裴宴礼欲言又止的神色,于是他的态度刚想好转,可知道阮青微提的可能是纳后的事情,于是裴宴礼神色冷淡了下来说道:\"你是不是想要废品,。\" 阮青微连忙点头:\"微臣不敢质疑皇上的角色,只是微臣觉得即便皇上要立妃嫔,自然也要以世家贵女为主,何须那一个宫女上来便是一宫的主位呢?这样难免伤了朝臣们的心,还望皇上多加考虑,若真的为绵延子嗣,还需进行大选才好。\" 怕若是皇上只宠眼前的女子,到时候一个抚养两个孩子,万一该女子想要抚养太子殿下和长公主阿仙,等到皇上失了心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皇上最讨厌的就是听群臣们提起大选,就是这几年为了大学闹的这些事,甚至害死过因因,难道这些命还不够吗,他烦躁着让人把阮青微也带了下去,随即定了定神,打算去看望一下茵茵,顺便接些日子,玉山房心致了一些夏日的糕点,一起让人送过去。 如今瘟疫逐渐好了起来,因此因因封妃的大典也该提上日程了,她学到了那屋服,只不过这些日子因为瘟疫就是宫里才办的事,忙的那屋焦头烂额,因此封妃大典这样郑重的事情难免还得再拖一阵子。 他也不好催促内务府的人再加快进度,毕竟瘟疫这是带来的影响比较严重,他也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 可是如此一来,万一不妨慢了下来,就怕母后祈福完回来导致讨厌因因,因此不能如常举行封妃仪式,这样的话就麻烦大了。 在这边越容因生怕裴宴礼派人监督自己可以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怕到时候不仅逼疯了他,还一定会做出疯狂的举止。 因此她时刻注意,单独一个屋守着。 她不敢泄露丝毫有关于身份的特征,只有在平儿和福娘的面前才敢上泄露一丝伴侣的。 平儿如今在青竹殿就像是来到了天堂,一般这里没有宫女所成群结队的辱骂,也会没有人一起挨骂、挨罚站,有错就改就可以,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把自己赶出去,因为在目前的小院子里,她的姐姐是最大、最厉害的人物。 平儿很开心自己,有的只有尊重和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姐姐在这里几乎不让她自己干太多的活,除了有时帮忙洒扫一下,或者是帮着其他宫女布菜,以及做一些其他的。 剩余的好处,平儿几乎数不过来,几乎都是允许她在吃着青竹殿最好吃的糕点,不忙了她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屋里睡,自由自在的。 越容因听着平儿嬉皮笑脸的说着感谢自己,于是连忙开口解释道:\"你不用谢我。你如今在这里好好的过的好、过的幸福,那么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帮了我许多,都得我谢谢你才是。\" 越容因有句话没说,她想告诉平儿,还是多亏了一路上有平儿的乐观开朗,她也不想这么累,因此才觉得回头看,发觉自己多亏了平儿才能走到这一步。 第156章 毫不客气 裴宴礼本来惦记着等自己忙完了最近手头的事之后就举行因因的封妃大典,如此这样完成了一件心头上的大事,好继续安排接下来的路。 谁料计划不如变化,他的母后竟然很快的就从寺庙当中回来了,甚至前后不过一周的时间。 裴宴礼有些许的震惊,因此下了早朝连忙前往了孝节公主所去的宫殿。 他看着孝节公主抱着阿仙,他才明白母后连忙赶回来的用意,原来是生怕他把孩子给了因因抚养。 孝节公主看一下他匆匆的赶来,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惊喜的神色,而是有些生气的看着他质问道:\"不知道如果不是哀家早就赶回来,你是不是就要立刻封她为妃,也会顺带的让她抚养这两个孩子。哀家告诉你,只要哀家还在,就不允许你封她为妃。封个贵人就已经是对她来说是千万的恩赐了,哪里适合封她这么高的位分,简直是糊涂!\" 裴宴礼无奈的回复:\"儿臣这些日子也就得了这一个还算有兴致的女子,母后你难道想看着儿子一个女子都不留在身边,然后孤寡一生才可以吗?\" 果然裴宴礼的话说到了孝节公主的心尖儿上,即便她再不喜欢这个女子,孝节公主到底不忍心看着裴宴礼李却身为皇帝,却一个妃嫔都没有,后宫空荡荡的,还不如朝臣们的后院热闹,于是她也没那么生气了,软了嗓音说道:\"难道就不能是封个稍微低一点儿的位分吗?这么高的位分自然是要留给世家贵女的,若你之后在纳几个世家闺女,那该封什么位分?还能连着封几十个皇后嘛。\" 可是裴宴礼却摇了摇头,直言道:\"母后,儿臣若是想要大选选妃,自然早在前些年就选妃了,所以一直都没有充实后宫。\" 虽然知道裴宴礼说的是实话,可是孝节公主心里落了点儿不痛快,眼看着裴宴礼不听他的话,竟然直接纳那个女子为妃嫔,因而她也只能勉强点头。 不过此女子虽然可以入宫为妃嫔,她也允许她生皇嗣,只是绝不允许她自己抚养皇嗣。 一个卑贱的宫女生了皇子皇女就是老天赐的福气了,怎么可能还有资格亲自抚养皇嗣呢? 裴宴礼对于此事但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要知道因因与他生了一对子女,并不打算再让因因尝试生育之苦。 裴宴礼点了点头,爽快的答应了:\"母后,若是岳妃生了皇嗣,便有母后安排人亲自抚养。\" 孝节公主见他答应此事答应的十分痛快,这才稍微放松了点儿心情,至少皇帝还没有彻底迷失了心魄,因为她挥了挥手随即让裴宴礼连忙去养心殿休息,不光让他请安。 要知道皇帝公务繁忙,她不过是一个后宫妇人,如何能再给他添麻烦呢? 只是这边裴宴礼还算计着等来日越容因好好的去给母后递茶,这样的话母后还能恢复些喜好的态度,不至于日后做事情难免受到阻碍,可是要比他先一步来到清凉台的,不是别人,竟然正是夏冬春。 本来孝节公主按理说应该是住在长寿殿的,只是长寿殿前些日子遭了暴雨,因此宫殿建筑有损失。 内务府的人本来想安排这些日子由匠人去休整长寿殿,可是谁料瘟疫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耽搁了。 因此只能不停的推迟、推迟,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安排,因此孝节公主到底还是住在了从前的清凉台。 清凉台位于皇宫最东边的地所,靠近御花园,附近有小湖,因此夏日里格外清凉,住起来也格外舒服,又种了几颗硕大的槐树遮住了一些日光,看起来格外的舒畅。 夏冬春刚来到此处便感觉到了一阵凉风,瞬间感觉神清气爽,可是她仍然记得此次来的目的,因此收起了心中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继续抓起了心,然后看向侍卫柔声道:\"奴婢求见太后娘娘,还望大哥通报一声。\" 侍卫正在睡意上,打着盹儿,一见有人打扰自己,连忙不耐烦的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宫女。 他见来人打扰自己,于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放肆,这是太后娘娘的宫殿,也是咱们皇上娘亲的宫殿,自然也是千尊玉贵的,岂能有你一个宫女想见就见的,还不快滚!\" 谁料夏冬春好像是有备而来一般,连忙不紧不慢的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银瓜子递了侍卫手中,见四下无人才说道:\"是,大哥,你就通融吧。此次奴婢前来是有要事相报的,奴婢是宫女所的,是嬷嬷身边的人,自然是要紧事。若太后娘娘真的不想见奴婢,只当轰出来就是了,绝不与你扯上关系。\" \"真的?\" 侍卫一下看着她,又点了点手中的银瓜子,这银瓜子别看着小,实则分量可一点儿不轻。 要是拿着银瓜子买好酒还能买好几个月的,要是拿来下酒楼那能吃上好些精美的饭菜,他咽了咽口水随即假装不耐烦的说道:\"行吧,行吧,让你进去吧。只是你最好是当真寻太后娘娘有要紧的事,若非是假的轰出来,也与我没关系哈。\" 夏冬春看着侍卫侧身,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连忙喜笑颜开的作揖说道:\"奴婢多谢侍卫大哥,奴婢做任何事情都与您无关。多谢大哥通融,随即她连忙跑进去。\" 可是进去了到底还是得有嬷嬷的阻拦。 看着眼前的嬷嬷走来,夏冬春不禁的心里生起了点恨意,这宫的等级制度竟然如此森严,想见到太后娘娘,还需要过重重的难关。\" 嬷嬷一看到有陌生的宫女竟然堂而皇之的进来,刚想生气的斥责,谁料夏冬春却先一步说道:\"奴婢有事想求见太后娘娘,是有关岳妃娘娘的大事,还帮嬷嬷帮忙通传一声。\" 夏冬春极聪明,她知道眼下若想阻止岳莺儿成为真正的妃嫔必须得赶在封妃大典之前。 若是真的封妃大典结束,那么一切事情都落定了。 而且她知道自己若是想真正的能打倒岳莺儿的人,那必须寻找到真正的连皇上都需要礼让三分的人,那必然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了。 想着想着,嬷嬷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听她开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嬷嬷通报一声。若当真是耽搁了,只怕当真会影响皇上。\" 嬷嬷看了看夏冬春,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大底是宫女所出来的宫女,听闻如今皇上要纳的岳妃娘娘也是从宫女所出来的,因此她就信三分的话。 她又看着少女如此可怜的神情,看起来焦急无比,于是犹豫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也不要贸然闯进来,我去向太后娘娘通报一声。\" 孝节公主正在品着茶看着戏。然后便听到了说宫女所的宫女来报说是要禀告一些事情与岳妃娘娘有关的事,孝杰公主一听便来了兴趣,随机挑了挑眉,让戏班子的人停下演戏的动作,随即说道:\"把她带进来,哀家倒要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话。\" 夏冬春看着雍容坐在高台上的孝节公主,她连忙跪下行了个礼,恭敬的匍匐跪地,随着孝杰公主挥了挥手,她才起身大胆的说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奴婢此次前来是想斗胆向太后说一说岳妃娘娘的事。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该议妃嫔,只是奴婢曾与岳妃娘娘同住过,自然了解她的品行。奴婢私底下以为天子妃嫔自然需要品性端正,因而觉得此事上有不妥之处。不说出来,奴婢实在觉得是于心不安。\" 孝节公主怎么看不出来眼前的宫女来并非是因为良心不安,而是因为嫉妒岳莺儿,只是她并未彻底戳穿。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挥了挥手:\"行,正好哀家有空,想听你说一说你到底要讲什么事情。\" 夏冬春见孝节公主如此大方洒脱的让自己说话,连忙点了点头说道:\"那奴婢就却之不恭了。回太后娘娘,奴婢与岳妃娘娘一起在宫女所共事时,她曾经差点掐死奴婢推下湖里,差点淹死奴婢。此事宫女所的嬷嬷自然也清楚,甚至皇上也曾亲眼见证过。因而奴婢觉得像此类精神不稳定的宫女自然不适合为天子妃嫔,且岳妃娘娘从前甚至还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常在深夜里与同伴在宫女所外面晃悠,甚至还顶撞过嬷嬷,做事桀骜不驯,最主要的是她曾有过害人之心。若人有害人之心,只怕恐怖无比若,是用到皇嗣身上,更是可怕。还望太后娘娘相信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且有人证物证具在。\" 听了夏冬春的话,孝节公主本身有些松散的情绪瞬间紧绷了起来,她从未想过这岳莺儿竟然如此胆大,或者说从没想过这小小的宫女竟然如此心思歹毒。 她从前只觉得此宫女见识浅薄,随便纳了做一个妃嫔也就当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就好,可是若心思这么歹毒,这怕来日会影响到皇嗣,万一害了太子与公主那边不好了。 因此孝节公主没有一时间回话,而是沉默着看着堂下,随即问道:\"这些事情你同皇上说了没有,或者说皇上到底知不知道?\" 夏冬春沉默的看了孝节公主一眼,随即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回太后娘娘。皇上当时曾正好经过宫女所外面的宫道。因此想来知道了此事的一切。只是奴婢不知道后来这岳莺儿又如何博得了皇上的青眼被封为妃嫔。想来若是她装模作样的勾引皇上又生的貌美,皇上难免一时喜欢,奴婢不敢干涉皇上的喜好,毕竟奴婢身份地位地位,但更认为岳妃等类女子绝不配成为天子妃嫔。\" 孝节公主想了想随即让嬷嬷把她扶了起来,说道:\"你做的很好,若非你告诉哀家此事,只怕要一直埋于黄土之中,没有其他人知晓了。哀家会处理,你放心此时也不会牵连到你,先回去吧,哀家自有分寸。\" 见到孝节公主有些铁青的脸色,夏冬春连忙笑的说道:\"是,太后娘娘。奴婢这就退下。\" 孝节公车回去的路上欣喜无比。得罪了太后娘娘,果然对阻止此事十分有用,如此就能让岳莺儿这番栽了跟头,想来皇上再也不敢说纳她为妃嫔这样的话,她的名声也没有了。 想来女子很有可能被驱逐出宫,想到这里夏冬春就笑的无比开心,总算是见到岳莺儿得到了报应。 之前见她这样对付了自己,还想过的好好的在宫里当主子,当真是想的真美。 即便是今日不见孝节公主,她自然也会想办法把她拉下去。 她就不信了,自己还能比不上一个同样都是宫外来的野丫头,皇上必然不会一直喜欢这小小的一个宫女的。 当夏冬春离去之后,孝节公主第一时间找人确认,让人把宫女所的嬷嬷们都喊过来,在得知这夏冬春说的是属实之后,她的脸色更加阴沉了,默不作声的在那里一言不发。 旁边的嬷嬷看着她的神色,大概猜到了太后的想法。 \"太后娘娘想来纠结此事是否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不堪,真是这样,只怕来日那岳莺儿成了妃嫔之后,将成为大患了。\" 太后娘娘如何不知道呢,她点了点头说道:\"哀家自然能知道这些事。只是皇帝喜欢,咱们拿他没办法。\" 她也无可奈何。 孝节公主很想直接处置了岳妃,可是这如今是如今皇帝在宫里头唯一一个的妃嫔,又是在皇上还心尖尖上的人。 孝节公主这样直接处置了她,难免会伤了她和皇帝的母子之情。 因此此时还不能直接绊倒对方,必须从长计议。 于是,孝节公主到底没有直接告知裴宴礼,而是先让人派岳妃来求见自己,说是有重要事情需要商量,越容因无奈只能前往。 第157章 越府之乱 越容因前往清凉台时很惊奇的发现来往的宫人看着她的神色也莫名的异常,她的心里生起了点儿警惕之意,然后前往清凉台之际顺带观察起了四周人的眼神看着她的眼色,好像并非是嫌弃,而是探究的深色。 越容因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加快了脚步前往了清凉台。 来到清凉台的时候,孝杰公主正坐在高堂之上,怀里还抱着阿仙。 越容因一看到女儿也在,眼里带了点儿柔和的笑意,随机行礼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孝节公主随即屏退惊宫人,然后让她起身,越容因看着她,不明白为何要私自留下她,安静的等待着孝节公主开口。 孝节公主见她神色坦荡,心里不由的冷笑出声。 此女子还真的会装模作样,若非她知道真相,也估计要被女子淡定的模样给欺骗到了,还以为她当真如表面上的这样纯真无害。 孝杰公主想着此一番询问之后,也不能直接给他定罪,这样的话也失了皇家的体面,而是淡淡的问起她从前之事。 越容因一时不明白孝节公主心里打了什么谱,只好说道:\"臣妾从前是富商之女,参与了小选入宫里。家中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父母亲都是夏州商户,臣妾入宫后一直在宫女所里做日常宫务,具体事项就这么多了。臣妾自知身份卑微,如今能成为皇上的妃嫔,已经是千万荣宠了。\" 越容因不知道孝杰公主可能因为什么理由而训斥她,因此她只好提前先把自己说明白了自己的卑微之处,只等孝节公主能消消气。 谁料孝节公主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笃定了心里的念头。 果然此女一直生活在宫女所,因此宫女所的嬷嬷自然是了解她的为人的。 可是皇帝的阻碍到底还存留在这儿,因此孝节公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先她他回去然了。 孝节公主临走之前一直觉得她宫里的宫女伺候的不周到,又连忙安排了几个宫女一起回去伺候她。 越容因知道这宫女哪里是伺候她的,分明是孝节公主拿来安监督她的,可是她也不能拒绝,只好窝囊的收下了。 越容因觉得这群宫女带回去就供着便可,日常做些简单的打扫工作,绝不允许她们进入内殿伺候即可。 这样一来呢,既能保全了孝节公主面子,人多了更好服侍她。第二,安排的宫女日常做的都是些轻而易举的活,不会说刻意苛待她们。 在越容因心里惴惴不安考虑着孝杰公主找她到底是何意的时候,谁料宫外却突然突然出了场大事,因而裴宴礼一下了早朝。便寻找到了她说明情况。 这次宫外的大事发生的地点并不是其他地方,正是越府当中。 说来越容心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越府二字了,自从从她去世之后来到这具少女的身体当中,就仿佛与过去彻底脱离了开来,甚至她都很难想起越长山的脸还有身影。 包括连阿娘她也很少能想起来了,现在一提到娘亲,她第一反应的竟然是原生岳莺儿的娘亲。 可见岁月更迭,给人带来的改变多么可怕。 裴宴礼刚下了早操听闻了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这件事情到并非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可是他得和因因说一声,好歹也是她家中的情况。 其实这类的事在后院儿包括后宫也是层出不穷,无非就是妻妾之间发生了矛盾冲突,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越读的正头夫人竟然做出了如此惊天骇地的事情。 这几年因为岳长山纳了许多小妾,因此温玉痕时常与她争吵,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如从前那边亲密了。 再加上温玉恒这些年中风之后,整个人的容貌也不像从前那般雍容华贵了,女人衰老的更早一些。 因此她看起来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妇,容貌变化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而与之对比的呢,则是越长山因纳入越府的一些貌美的小妾,其中便包括已经生了庶子的柳姨娘,还有一些普通百姓的人家的女儿,更有一些丫鬟宠幸了之后留作同房的。 既然纳的小妾多了。那么自然其中便有有喜的。 有两个姨娘怀了身孕,其中越长山欣喜之余还特意来看了看。这两个胎还貌似都是男胎,他自然欢喜无比。 两个小妾自然也是生的年轻又貌美,因此肚子也是十分给力,身体也是格外的康健,并没有什么大碍。 包括郎中也说,只要她们顺利生产,孩子和大人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越长山因此十分高兴。受了皇上的命令前往边周进行查看,因此府中的事情便全权交给了温玉痕来看管。 谁料温玉痕表面上笑着答应说会照顾好府邸中的人和事,谁料心里已然扭曲疯狂,趁着越长山外出有事。她竟然堂而皇之的让所有人掉进了黑暗时刻。\" 两个小妾自然不明白温玉痕的真实为人。他们平日里看着正室夫人如此温婉和蔼,身体还不太好,自然是以为不过是一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可是实则温玉痕才是最毒辣危险的存在。 柳姨娘知道了眼下老爷离去夫人心里肯定不怀好意,若是她贸然闯到了这个枪口上受了挫,只怕连带着儿子也会有所影响,因此她十分聪明的打算躲避起的锋芒。 两个小妾可全然不知,她们满心欢喜的还等待着姥爷回来给自己带礼物。 她们等着安排,谁料正室夫人想要得到最好的照顾,谁料到他们先得来的,并不是良好的安排,而是一碗堕胎药。 话说堕胎药一般来说只是说有堕胎的作用,若是之后想干别的也不影响。 可是温玉痕却知道她下的药并不是一般的堕胎药,里面放了许多的藏红花,这不仅仅能促成女子流产,还极大的损伤身体。 哪怕这一次堕胎之后精心的养着,日后也很难再怀孕了。可见温玉痕的心思如此歹毒。 其中一个小妾见了不以为然,张口大大咧咧的还以为是安胎的护士。 苏姨娘见汤药递了上来。随即不假思索的就喝了进去。 虽然感觉这药有些苦,可是想到这是夫人的安排,她到底还是全部喝完了。 直到她喝完,嬷嬷本身有些冷淡的神色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于是周姨娘十分动怒道,不知夫人给我喝的这安胎药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唱起来比往日的安胎要格外苦涩呢。 但小妾表现的如此天真,笑了出来,只是说出去的话和脸上的笑容却形成了截然相反的。 对此嬷嬷对比淡淡的说道:\"姨娘,老奴直说了,你喝的不是什么安胎药,而是夫人精心准备的堕胎药。你以为有什么资格能怀上老爷的骨肉呢,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供人取乐的玩意儿罢了,怀一次小姐少爷已经算是给你格外开恩了,莫非你还想真的能生出来。\" 一听嬷嬷这么说,周姨娘愤怒的就想上去扇他她的嘴,可是谁料先一步来的却是肚子上剧烈的疼痛的投稿人,他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结果血从下身逐渐流了出来。蜿蜒到了地面上。 而另一个小妾就格外的聪明了,她自然知道正式夫人不会对他格外的友好,因此她面对着嬷嬷送来的他要十分警惕。甚至不愿守着嬷嬷当面喝,而是笑着让旁边的丫头收下,行了个礼说道还请替回谢一下夫人的好意。 嬷嬷没见另一个小妾不愿意喝的堕胎药,她知道这确实是完不成任务,只怕夫人要找到自己的麻烦,于是连忙冷下脸来说道:\"姨娘莫非觉得夫人要害你,竟然不当面喝,这边是亵渎了夫人的好意。 要知道夫人这药可是特意去请了最好的郎中求来的,与往日这段时间的又都不一样,区别了这安胎药,自然还有其他良好的效果,若是不喝就是不信任夫人了。 见眼前这和嬷嬷硬给自己挖坑跳,一周一样气不打一出来,越容因的心里很恨的咬牙切齿,只是面上还是温和的摇了摇头说道:\"吧唧\" 嬷嬷说了实在是身体不适如果喝了这药也嘴巴很快就吐出来:\"还请嬷嬷给我些时间让我定定神着,之后再喝。\" 隔着一见眼前的周姨娘竟然拿姥爷做法子,便知道此人要比另一个苏姨娘更聪明一些,若是贸然让她喝了再出了什么差池,怕她和回来的姥爷格外讲着委屈。 夫人直接安排嬷嬷把堕胎药端给两位姨娘,甚至筹谋着偷偷加入汤药之中显然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越容因为了此事。感慨无比。 周姨娘自己想来夫人已经知道了此事完成之后必然会暴露,也必然会让老爷知道她。 只是她着急着想在姥爷回来之前把这两件事都彻底解决了,把眼下的这两个孽种也全部打掉,因此有些事实在顾及不受。 周姨娘见状思索片刻。随即继续催促道:\"若是姨娘不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安排人伺候你买饮料了。喝了饮料,只是这时候你若是身子不舒服那奴婢也没办法了,谁让您不听夫人的意见呢。\" 嬷嬷拍了拍手。两个宝大腰圆的侍卫从门口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侍卫,周姨娘知道自己怕是逃不过去。 这要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 若是今日不喝的话,就怕老爷还等不到时,夫人就要想着弄死他们,然后今日也活不过去了。 可是这药她知道绝非是什么好东西,若真的是安胎药,何必安排侍卫逼着他,喝想来的话有可能便是堕胎药。 可是周姨娘的心里还在自我安慰着,若真是堕胎药,夫人大可偷偷给她们下药,而绝不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就给她下药,这样也实在太明显了,一看便知道是夫人下的毒。 她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端起来这碗汤随即喝了下去,可是谁料她喝完,嬷嬷却突然开口说道:\"姨娘果然听话喝了这药,解决了孽种,夫人自然也就放心了。\" 苏姨娘震惊的看着这空了的汤碗,没想到这竟然是堕胎药。 夫人当真是疯了,竟然敢这么直接给她端来堕胎药,害了她和姥爷的骨肉,难道夫人就不怕老爷回来生气吗? 可是她还来不及多想。腹部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强忍着痛想回到房间让丫鬟请郎中。 可是丫鬟却被嬷嬷安排的侍卫拦住了,嬷嬷说道:\"苏姨娘,你别白费功夫了。这药既然进了肚子,孩子自然是保不住的,往后你也很难再生育子嗣了。这是夫人给你们二人的教训,竟然不经过夫人的同意而私自怀上老爷的骨肉,怀的上也得有本事生下来才行。若是怀上了没本事生下来。只会落得和之前姨娘一样的下场。\" 直到这个时候,苏姨娘才彻底的明白为什么府中有这么多小妾,越老爷这么大的年纪却只得了两个嫡女.一个嫡子、一个庶子,若是没有夫人搞鬼的缘故,只怕老爷早就儿女成群了。 是呀,可以她明白的太晚了,她只能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无助的哭泣。 她感觉到了腹中的生命正在逐渐被剥离出来,可怜她的孩子。还没出生于人世就这么草草的化成了一滩血水,离开了她。 在外忙完了所有事情之后,越长山就飞快的赶回了京州,可是他就看着这么空荡荡的院子,以及眼神闪躲的温与痕,他知道恐怕是出什么事了。 所以他连忙出门,终于到了周姨娘所在的院路,一见丫鬟红了一眼,看着他连忙跪地:\"回老爷,我们姨娘终于等到了你。\" 越长山震惊的看了一动不动的像毫无生机的布偶一样的姨娘,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越长山随机震怒道:\"谁害了你们姨娘快点告诉我。\" 丫鬟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即说道:\"是夫人给我们姨娘喝堕胎药,也因此才会流产。\" 第158章 人死灯灭 越长山哪里听闻过这样的妻子。 人人都道,越府夫人是一等一的和善之人了。 两人成亲多年,尽管曾经是有许多龃龉,甚至有过离心的时候,但是她从未认为温玉痕是如此歹毒、且居心叵测的性子。 二人相伴多年,虽然谈不上相爱,但是好歹也是同床共枕过这么多年的夫妻,如何能不了解对方呢? 他一时也有些难以相信,以为只是丫鬟的猜忌,第一时间就反驳了丫鬟的话,冷冷的斥责道:\"我看你个丫鬟还当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污蔑夫人,来人,拖下去先打十棍再说。\" 他不再管这胡言乱语的丫鬟,走进屋内看着床榻上病恹恹的周姨娘,女子如同毫无生气的木偶一般,直愣愣的躺在床上。 见到他来,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孩子的名字。 越长山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去了的孩子,本冰冷的心里生出一些酸涩的滋味,低低的叹了一声,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怕,周儿,咱们以后总能再有孩子,如今你的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说完,越长山随即替她捏了掖被角,同时让人吩咐小厨房多炖些进补的汤药,好好的治一下周姨娘如今虚弱不已的身子。 他安排的郎中也提着药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着女子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没有血色,郎中放下药箱之后隔着布替周姨娘诊脉。 可是诊着诊着,他突然却变了脸色,越长山在旁边,一见他神情不对。连忙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周氏她这次小产可会影响到身体,以及以后的生育?\" 郎中惋惜的点了点头,随即收起了诊脉用的布,思忖片刻看向越长山,起身叹了口气回道:\"大人,有话草民就直说了。姨娘这一胎小产,属实是把身子彻底的伤透了。虽然按理说小产之后会有些伤身,但也不至于气血亏空的这么厉害。周姨娘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喝了堕胎药的缘故,否则不会如此。\" 越长山听到了\"堕胎药\"这三个字。心腔中哦的跳动瞬间凝滞了起来。 怎么会有堕胎药呢,他看像周姨娘的神色,还是有些精神恍惚。 周姨娘自身是绝对不会服用这种药物的,并且她也喜欢自己腹中的孩子,因此堕胎药绝不是她刻意自己吃下的。 越长山随即转过身来看向郎中:\"李郎中,你可确定说的句句属实,果真如此?\" 郎中随即点了点头,抚摸着灰白的胡须,大概是猜到了这是寒门世家常用的招数,半推半就的透露了点真相:\"越大人,草民行医这么多年,这些眼力还是有的。这堕胎药中有藏红花,不仅会损伤母体使其流产,还会影响气血运行,导致气血两空。这可是大寒的药物啊,一般人是绝对不允许被服用。\" 越长山听到了此话,也彻底明白了是有人要害自己的两个孩子,然后沉默着让人送走了郎中,坐在床榻上听着周姨娘胡言乱语的念叨,侧目看向她,不言不语。 过了许久,周姨娘向是突然反应过来了,在床边坐了个人,周姨娘过了会儿突然缓过神来,然后看清楚了来人是越长山,整个人瞬间激动的抱着头不停的哭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还给我!快还给我!\" 随即她又抓紧了越长山的手臂,脸颊上布满了从眼眶中滑落的泪水:\"老爷,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他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化成一滩血水了呢?一定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咱们的孩子!\" \"对,是夫人!是夫人!为什么要送来那碗汤药,那碗药不对,那是堕胎药!那是要我孩子命的药!我不能喝,对不能喝,必须吐掉。\" 周姨娘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疯癫无状的样子让越长山看了心中酸涩不已。 都是他不好,这段时间外出,竟然白白给了别人害周姨娘的机会,他不停的拍着周姨娘的肩膀,企图安抚她:\"放心,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就会查清楚,会给你和咱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眼下,他只能派拍丫鬟好好的看着周姨娘,定期服用郎中给开的安神药,尽量早些恢复神智,才能真正的好起来。 随即,他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温玉痕所在的宅院内。 他刚一进来就看着温玉跟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神色淡然的看着他,勾了唇,淡淡的笑着。 就好像有所预兆,他一定会在今日前来一样。 越长山看着她淡定的模样,脸色铁青,瞳孔幽深,缓缓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离府之前特意交代了你,一定看管好两个妾室,毕竟她们都怀着身孕。你告诉我,为何一个都没有保住?还有郎中提到的堕胎药,温氏你可要对我解释?\" 温玉痕看到了越长山前来,嘴里的话全是质疑和教训自己,然后笑了笑,只是神情格外的凄惨,摸了摸鬓角的发钗,随即轻轻的取下,自言自语道:\"老爷,你还记得这发钗吗?这是姐姐刚去世时,你送给我的。我记得你当时说,你不喜欢姐姐,你嫌弃她性格太古板木讷。你说。你只喜欢我,我是你见过的最灵动、最有兴趣的女子随即把发财送到了我的手上你说这个发财,就如同你插在我的鬓角一样,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是为什么,老爷你喜欢的人越来越多,那些纳入府里的女子也越来越多。\" 温玉痕自顾自的说着,如同疯癫一般,眼角沁出了一点儿,随即看向他,勾了勾唇:\"老爷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不,你肯定不记得了。你的眼里如今除了年轻貌美的姨娘,还能再看见我这张苍老的脸吗?\" 她早就不再年轻了,如今的她更像是一个风吹枯朽的树,很想努力做些什么,却也于事无补了。 越长山听到了温玉痕的话,难免心中触动,满腔的怒火突然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其实从前是真心喜欢过眼前的女子,对于发妻,说实在话他并未有太多的感情,也并未有太多的触动。 可是当温与痕出现,很像一把火,燃烧走进了他的人生当中。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难免对于情爱会格外印象深刻。 可是时间一久、日子已过,这再好的感情也会变淡,尤其是温玉痕来入越府之后,每每需要掌控府中各项事宜,需要孝敬公婆,生育子嗣,性格也越来越沉稳。 从前英姿飒爽的少女,早就变成了格外稳重的世家夫人了,转变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年。 越长山的神色又冷了一些,他的确怀念着从前的温玉痕,那时候的少女远比周姨娘、柳姨娘更加貌美动人。 不过如今话又说回来,即便是他有所愧疚、有所亏欠于眼前之人,也绝非是温玉痕能这般害人的原因。 想到这里,越长上的神色又冷了一些,他有些神色复杂的对着温玉痕说着:\"无论如何,我承认这些年的确是亏欠于你,但也绝非是你残害岳父的自私缘由。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大可冲着我来,何必冲着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温玉痕冷冷的笑着:\"是啊,你的孩子是无辜的,可是我的女儿早就死在了皇宫之中,甚至我的外孙也死在了登基之乱中。凭什么其他人活的好好的,就我的孩子却死的这样早。\" 这件事,的确无解。 看了一眼越长山,温与痕突然有些对牛弹琴的痛苦。 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彻底摧毁越府:\"老爷,周姨娘的身体底子好,还有新出生的皇嗣。甚至连越容因那个贱人的孩子都登上了太子之位,老爷你该无比开心吧,可是有人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温玉痕其实刚开始不恨的,其实她也谈不上恨眼下这两个姨娘,而是从前越容因的小娘。 那时候她还算年轻貌美,与越长山算是两情相悦,府中唯有她一人。因此感觉日子过得安顺温和。 可是谁料越长山有一日竟然带回来一个女子,从此她独宠的日子再也不复存在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爱一个人,连眼神都是灵动,越长山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带回来的女子。 即边那段时间越长山还是来看她。可是眼底却丝毫没有映衬出她的身影。甚至吃着饭时还是常侍卫去给越容因的小娘送酸口的饭菜,只因那时候她怀有身孕。 她还想发脾气,想要独宠,可是越长山只会冷冷的劝她要大度,要做好一个正室的姿态。 可是她明明不过是个有心爱之人的小女子罢了,为何要这般大度的容纳别人呢,她只好努力装出来隐忍而宽宏的姿态,可是当轮到越容因的小娘生产时,她却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她不想看着越容因的小娘生出庶子来,她不想看着自己渴望得到的子嗣,竟然被别人轻而易举的得到。 因此她只得陷害了越容因的小娘,那是她第一次害人,自此之后就像是突然泄了闸的洪水,害人之路再也不复返了。 温玉痕看着眼前还算俊美的男人,她抚摸着自己苍老的脸,看着镜中自己有些颓败的容颜,忽然有些疑问。 她这些年做的,当真是对的吗?当真是值得的吗? 如今的她孩子全都死去,容貌不复从前那样年轻漂亮,连夫君也不再爱自己了,眼里只剩下妾室,这边是她年轻时在寺庙中许下的愿望吗? 这般想着,温玉痕缓缓的闭了眼睛,点了点头:\"妾身承认,如今府中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刮,老爷随便吧,我实在是累了。\" 她真的累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停手的。 说句实在话,即便是她害死了两个未出生的子嗣,她也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开心。 这些年来,有头疾且中风的痛苦时刻缠绕着她,逼得她越来越疯狂。 可是想到如今,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也是苟延残喘,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要有多痛苦,或许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越长山听着她这样轻而易举的回答了所有的事情,却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按照他的想法,无论是谁敢谋害自己的子嗣,唯一的结局都是死。 可当这个人指向自己的发妻时。他却有些犹豫了。 毫无质疑做错了事情,犯人就应该受到惩罚,连温玉痕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是如果真的处死了自己的发妻,他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失去了根深蒂固的基础一样。 思忖了良久。越长山也并未想出合适的办法。 他看着四四方方的宅院,随即淡淡的看向温玉痕,知道自己不会动她,但也不会再原谅她了。 \"你知道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娶了你自然是我的错。或许当初你我之间便就是一段孽缘。既然如此,你便在这宅院中了此残生吧,你我最好死生不复相见。\" \"死生不复相见。\" 温玉痕勾不勾唇,笑着笑着却流出了泪,点头:\"死生不复相见好呀,你我之前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情缘。祝老爷长命百岁,也祝我早登极乐,你我下辈子别再遇到了。\" 随即温玉痕静静的回了屋里,随即猛然关闭了木门,仿佛是隔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道的天堑。 越长山犹如失魂落魄一般,他静静的回到了正院内,看着眼前偌大的院落,他的心里只觉得空荡荡的。 他这些年毕生所求的,是否当真是值得一生去追求呢? 荣华富贵、金钱名利,似乎都得到了。而他所不珍惜的,真情、诚挚的心,也如流沙一般,再也回不了头了。 再次听到发妻的消息是一个深夜,他正凝视着从前二人一同写下的诗句时,小厮却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凑到他的耳边,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老爷,夫人没了。\" 第159章 身份败露 裴宴礼将温无痕死去的消息告诉了越容因,但是少女并没有太多的心理波动,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越容因并非不想高兴,仇人终于死去,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若是放在从前,或许她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感到十分开心和喜悦,恨不得要马上来到娘亲的坟前宣告这一消息。 可是如今,经历了生死离别这么多,她仔细想来,温玉痕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只不过来源于爱错了人,付出错了一生。 越长山算不得一个好爹爹,算不得一个好夫君,唯爱冷清冷性的对待他人,实在算不得是良配。 因此,算起来温玉痕虽然是可恨,可说到头来了也是可悲之人。 她也没有什么值得幸灾乐祸的。 温玉痕已经死去。所有的前尘往事也算都过去了,唯一让越容因有些意外的是,她以为越长山这个便宜爹会在发妻死之后不久就会喜笑颜开的重新再娶一个娘子。 谁料越长山此次竟然出乎她的意料,在温玉痕死后不仅仅没有再主动娶妻安抚小妾,反而更加急剧的衰老了。 因此,越长山只好休假进行调养,短时间内也无法上朝。 裴宴礼特意安排了太医前去看越长山,得到的结论竟然是越长山忧思过度才导致他身体不适,显然是思念过度的原因,越容因听罢,难免觉得莫名讽刺。 以至于越长山在不久后的一月后,竟然主动提出了辞官想要回乡养老的事情,甚至还提出了太累了,尽快放下权利做一个普通人的想法。 裴宴礼在朝堂上感到有些震惊,可是他到底没有阻拦。 越长山看起来是如此憔悴不堪的模样,即便是上朝处理正事,也是精神恍惚不已。 越容因听不知道心里该是什么滋味,有些人的后悔总是再具体得到又失去之后,因此这种事很难共情,也也很难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随着越长山的辞官,朝中并未发生太多的改变。 毕竟如今朝廷之中的流派就两类,一类是阮青微右相年轻有为且热闹,第二个左相这边则是截然相反的冷情,尤其是阮清微年轻有为,而朝堂之上不少寒门官员对他赋予了很厚重的期望。 随着上朝之时开始,裴宴礼如今形势已定,没有人阻拦自己,随即主动开口提出了要封此女子为妃之事。 早朝之前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人听到此时,因此朝臣们除了装欢喜,再也不敢提出其他的意义。 裴宴礼知道朝臣们有多么的不愿意去纳妾,不愿意自己选一个宫女作为妃嫔,他们也甘之如饴,只要能绵延子嗣就好。 提出举办封妃大典时,朝臣们也并无意义,只是众人安静跪地,安静的听着裴宴礼说道今日提出的宫殿之事。 阮青微听着裴宴礼提起的封妃以及具体的举办封妃大典之事,他便已经有些不悦了,可是随即听到封妃之后,这宫女竟然还是住在青竹殿的里头。 这可是距离东宫最近的宫院,皇上的意思昭然若揭,显然是想让岳妃来,日可以帮忙喂喂抚养太子。 太子殿下是阿因辛辛苦苦历经了鬼门棺才生出来的唯一的儿子,怎么能由其他女子抚养呢? 阮青微看着眼里一切的场景,眸色也更加冷淡了一些。浑身都像是散发着冰寒之意的霜木。 他自然不会阻止皇上去纳妃立后,只是这样也不能让一个小小的宫女生出这么大的能耐了,竟然可以抚养的了太子殿下和长公主。 况且这还是名义上的明德皇后所生的子女,自然也算嫡出的子女,庶出的妃嫔如何能抚养的来呢? 他不愿再就此任由皇上胡作非为下去,只怕到时候此女爱妃勾走了天子的魂魄来,未来皇上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万一此女在之后的日子里怀孕有喜,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皇子,只怕与太子争夺龙位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今宫中皇嗣凋零,一个岳妃竟然是如今整个后宫之中唯一的妃嫔,因此即便此人不抚育皇子皇女,可自然以后遇到事都有她来管教,并无其他母妃。 再这样以往下去,只怕位分不断上涨,来日很有可能会越过已经去了的阿因。 想到这里,阮青微更加是坐不住了,她起身行了个礼,看向裴宴礼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皇上,微臣有异议。微臣以为此女本是宫女之身,然后封为妃嫔已然是莫大的恩赐,而妃位实在是过于贵重,宫女出身之人如何担待的此况?且皇上安排此女身为妃位主位。按理说妃位是可以抚养皇子皇女,如今宫中尚无皇后,难道要由一个宫女出生的妃嫔扶持抚育太子与公主?微臣认为此事不合理。\" 阮青微这么一说,众朝臣也反应了过来。 这么一想也对呀,如今这后宫中只有一个妃子,那自然太子和公主日常的生活起居由这个宫女出身的岳妃掌管了。 那这样还了得? 万一此女迷惑了太子与公主,把他们养大为自己所用,来日起非要效仿武则天称霸后宫和前朝。 再加上这些朝臣们自然是盼望着自己的女儿能入宫成为妃嫔、诞下皇嗣,眼见着连自己这名门出生的女儿都不能入宫为妃嫔,一个宫女出生的妃子先妄想着能抚养太子和公主,他们自然不甘心了。 因此听完阮青微此话之后,有几个不怕死的大臣和寒门官员连忙站出来,看向天子说道:\"皇上,微臣们认为就像右相说的也对。岳妃本来身份地位卑微,成为妃嫔已是万幸,如何能有资格来抚育和亲近太子和公主呢?即便是皇上不安排,可是宫中尚无国母,自然所有事情都需要由此妃嫔来操心太子与公主之事,难免让人担忧。\" 说来说去,到底是朝臣们还是惦记着因因能亲近太子与公主,惦记着想方设法把家里头的千金贵女送进来。 裴宴礼当时没有再直白的这样说下去,而是敷衍的转圜了两句,就结束了此事。 无非是提到了岳妃并不会抚育太子与公主的,具体还是由他亲自教导太子和长公主。 至于以后的事,这些都还需要再从长记忆。 皇上都这么说了,朝臣们自然也不好多嘴,只有阮青微心里知道裴宴礼没有坚定的拒绝,显然心里也有此意。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感觉到一股燥热的火蔓延了全身,连忙安排皇宫中的探卫能够好好的探查这岳妃一番,最好能查找到一些把柄以后要挟她用。 探卫到底也没有辜负阮青微的期望,连续在宫里探察着岳妃娘娘。 大约有半月的时间之后,探子们终于探查到这岳妃娘娘平日里每天都要练字,可是奇怪的是——写完的字迹以及纸张竟然都全部烧毁,争取不留下一丝痕迹。 探子们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连忙趁着一个夜里小宫女烧纸时,因为太过疲惫所以没有仔细的烧干净,还留了一小节宣纸的字条没被烧。 谈子们随即偷偷把纸条收了起来,然后连夜送到了右相的府邸之上。 阮青微诧异,这岳妃竟然每日都写,可是写完之后都要把写过的纸全部烧掉了,阮青微一时也有些没搞懂她的想法。 这些到底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可是随即当侍卫把岳妃写过的纸张递上来时,他的眼睛却瞬间钉在了纸张上,仿佛整个人都顿住了。 小厮有些不明所以,他低着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大人竟然如此激动。 这上面写过的字条他也看过,无非是一些古诗词罢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 阮青微凝视着上面的字迹,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字迹竟然和阿因的字迹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连模仿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要知道人虽然说能模仿他人写字,但是很难连日常的书写习惯也模仿的来,比如说知道比如何处停顿、何处容易写错,这类的习惯很难模仿。 阮青微知道她因自幼学写字时常在勾折处停顿一笔,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一直到大都未曾改变。 这岳妃写字的习惯也是如此,爱在勾折处停顿且停顿的墨颜色要更加深一些。覆盖了原先有些浅的痕迹,因此这样看来竟和阿因写的一模一样。 难道此女故意模仿,因此来迷惑天子获得更多的荣宠? 可是她已经为天子的妃嫔,何须花这么多的时间去模仿先皇后呢,得不偿失。 况且这些事情哪怕是有人告诉她又如何呢? 字迹真的能练出来,可即便是告诉了你日常的书写习惯,这是连自己却是最难模仿的,况且他得知的是眼前这岳妃入宫小选成为妃嫔,再到迷倒皇上,到模仿字迹不出三个月的时间。 如何能练的这般一模一样的字迹呢? 阮青微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随即他让探子们在加大探查的力度,有什么事情在即刻向他汇报。 还有除了发现越容因日常写信全部烧掉之后,随即又发现了第二件古怪的事情,就是这岳妃娘娘而似乎格外喜爱着一本名为《浮生六记》的书籍。 因为她看了一遍之后时常又反复观摩,以至于书皮都卷了起来。 因此探子们又把此书的名字记了下来,报告给了阮青微,毕竟他们总不能直接拿着岳妃的书回来,只能记下了名字。 阮青微有些疑惑,这《浮生六记》到底是何书? 他连忙派下人买来,原来这竟然是一本画本,此话本中讲述的故事竟然是一个男子因被人害的落水后,死去之后竟然也没有投胎,而是附身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从而替之前的人完成愿望的故事。 可是阮青微读了此书之后,并无太多的波澜,这个故事算得上一本精彩的话本,可是对于他来说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他不明白岳妃读此书有何用意,可是当他端起茶盏来想要润润口时,突然联系到附身两个字,整个人瞬间定在了原地,眸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忽而想到了书中的主角也是在死后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 而岳妃的字迹和阿因的一模一样,甚至看着这个书也意有所指。难道是阿因——死后附身到了这个宫女身上? 阮青微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毕竟鬼神之说都是假的,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古怪离奇的事情发生。 可是眼前的真相都一件件的向他指示,或者说指示着——真相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存在。 想到这里,阮青微连忙再次打开了《浮生六记》,他随即继续仔细阅读,又仔细看了几遍,竟然在里面发现了更深层次的内容。 浮生六记的话本最后结尾出现的是告诉世人假如你死了附身他人,那么如何能彻底的掩饰自己,不让其他人发现——你并不是原来那个人。 这话虽然是开玩笑,可阮青微看了,却神魂震荡。 所以说岳妃之所以买这本书,不仅仅是为了看和自己同样经历的主角的故事,更多的是学习如何掩盖自己从前的习惯,学会如何变成真正的另一个人。 可是——阮青微神色暗淡。 二人曾经在宫道上相遇过,若是阿因当真想告诉自己她的身份,哪怕偷偷诉说或者是托人给他送信,也都会到了他手上。 可是阿因一直没有说,并不告诉他,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想要摆脱他,更自在的生活。 直到这里,阮青微的心底浮现了一点酸涩之意,果然阿因还是不愿与他相见,还是选择了重新回到了皇上的身边,回到了孩子的身边。 可是他如何能舍弃和阿因相认呢? 要知道阿因死后他一个人孤寡守护了这么久,如今再次遇到了,怎么能再松开手? 因此,阮青微并不打算直接将这件事掠过去,他自然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第160章 暗地求见 越容因在青竹殿这边,她日夜以来丝毫未曾想到自己竟然被宫里阮青微安排的探子给盯了上来了,哪怕她做的这么隐蔽,可到底还是被很快的发现了。 到底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做了事,就有可能会被发现。 越容因每日里都有抄写诗书的习惯,平日里无事便留在屋中看看那些收藏或喜爱已久的诗书话本,顺带着看一些古典的诗词这也算是消磨一下时间。 如今封妃大典还未举行,她需要在宫殿内安静等待宫服制作、随时改制,以及聆听内务府的安排,细节十分之繁琐,让人头疼不已。 自从孝节公主自上次寻她过后。似乎是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常常不时的派人去请她喝杯茶,顺带着让她陪自己下下棋、尝些时兴的糕点。 太后这儿的宫殿自然是舒服的,糕点也是宫里御厨亲自做的,精美鲜艳的荔枝剥了壳,随即把荔枝的果肉里填上乌梅,随即用冰镇过的甜牛乳一起浇上去,这样的话,一道荔枝乌梅甜汤便做好了,格外的酸甜可口。 有美食在,越容因倒是放松了些警惕,以为是孝节公主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以为自己等来了春天。 直到有一日,越容因一时有些反胃,喝了口茶停住,眼睁睁的看着嬷嬷呈上来的新茶竟然上面莫名的有些还未来得及浮下去的粉末,浮在了水的上面,她想要不喝,可又怕打草惊蛇,眼下只好不动声色,她只得喝了进去,可随即回到宫中连忙进行催吐,把茶水给催吐了出来。 用着催吐出来的浑水浑水,越容因在太医院之中选取了一个可靠的太医帮忙探查一番。结果发现这里面居然下了微量的慢毒。 这倒不是一朝把人害死的剧毒,而只会让人绝育,渐渐的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顺带着会影响人的身体,会使人的头逐渐变得缓慢,随即意识会逐渐昏沉下去,直到思绪全的乱掉,慢慢的如同痴傻的小儿一般。 因此尽管歹人下的慢毒不算多,可是也是更能看到这下毒之人是如何的居心叵测。 可这副是她在长寿殿服用的,因此她自然清楚这都是谁给她下的毒,除了孝节公主,再不会有第二人存在。 可是如今她哪怕有了足够的证据,也无法向去找孝节公主当面质问,毕竟哪怕是说出来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孝节公主,要是真想一口气害死她,自然也有其他办法搞死他,毕竟她也是名义上的太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这件事情越容因知道她眼前没有法子阻拦,不过此事也到底需要告知裴宴礼,至少他能安排一些侍卫和嬷嬷来保护自己,然而孝敬公主这边还是连发的派嬷嬷来请她,到底很难推脱。 一两次的,还可以用头痛不适作为最主要的借口敷衍过去。可是多次下来,总不能在寻着一个由头拒绝孝节公主的邀约吧。 万一到时候都说是她都是不谦虚,到时候孝节公主会再以她性格高傲为由,再想其余的办法除掉她。 黄昏渐渐吹了下来,随着裴宴礼也下了早朝,越容因看着他归来,神色也带了点儿忐忑的意味,直到夜里才开口提及了此事。 她的本意并不想让母子二人离心,但也并不想再从中蹚浑水,只是孝节公主这样害她就别怪她会说出来。 她不仁,也不能怪她不义了,这件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就怕没人能护得住她。 裴宴礼听完了此事之后神色突变,看着眼前的女子显露的担忧的神色,随即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道:\"因因,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此事若当真是母后这样所为,你一定不可再去了。具体的事宜,我也会去寻他问个清楚。\" 越容因怕的就是裴艳宴礼若直接贸然前去,就到时候怕孝节公主以为是她怂恿二人离间关系,到时候再寻找其他办法对付自己,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了。 越容因随即看向裴宴礼,屁股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显然孝节公主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害她的,当初他们阻止立她为妃,但是后来又突然同意,想来是已经接受了,并且接受了她的存在,按理说是绝不会想起来在她为妃后再次暗自下毒,她毕竟当初可以直接阻拦的。 想来一定是有人暗自挑拨。还是得查找出那个人才是。 越容因把眼前这个想法告诉了裴宴礼。 裴宴礼点了点头,一方面他打算安排人继续探查孝节公主与谁有近期的来往。第二点则是想办法让太医院的太医给越容因开了个能写面色惨白、身体虚弱不宜外出的药单,这样也能一一次推脱孝节公主的邀约,这样也能留在青竹殿修养一番。 毕竟她也是真正中了毒,需要修养。 去青竹殿请岳妃娘娘的嬷嬷很快就无功而返,孝节公主看着她。有些神色不好的问道:\"怎么还牵不动她来!这几日她连说着这里不行、那里不舒服,莫非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我给她的茶有问题?\" 孝节公主摇头,有些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嬷嬷摇摇头说道:\"这才多久呀,太后娘娘不必如此担忧,这也算挺过了一月有余,这药效看样子还没起作用。只是说这岳妃娘娘号称身体不适,实则也确实是如此,想来也是个福薄的命,老天爷都想把她收了去。\" 孝节公主见此也只好无奈的收回了一时的计划,她毕竟使用这药时当时特意说好了一定要慢慢的下,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发作的那种。 如今一两个月实在是太过明显,到时候查起来也能查到自己身上,会影响与天子的母子情分。 只是不知这岳妃是否太过福气浮薄了,这刚刚要举办封妃大典,可竟然生了病。显然不是孝节公主,也有其他人是想弄死对方。 而且孝节公主想了想,随即有些宽慰的想着,哪怕不是她,让他人去弄死岳妃,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有人如果能帮自己,那显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越容因这边,她如今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众人纷纷诧异,这岳妃明明是刚封的妃嫔,如今却生了重病,看样子难道是个福气太薄的? 否则怎么会承受不住做天子妃嫔的福分呢? 否则怎么会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的,偏偏在封妃的这个节点儿出事,这显然是承受不住这份福气,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安排了一场病。 夏冬春听到了这个消息时,正好在宫女所,她也是更加得意了。 果然太后娘娘做事就是痛快利落,有太后娘娘在,就不怕岳妃想封妃了,只怕如今她也封不了封,连命都要丢了。 想到此刻,只怕岳莺儿正躺在床上,有些唉声叹气的惦记着自己的封妃大典,却奄奄一息的只能躺在病床上,甚至心里扭曲的畅快。 与此同时,在皇宫中刚下朝的算青微也收到了岳妃病重的消息,他的心里焦急万分。可是面色不能有任何显露的痕迹。尤其是在朝堂之上。 等会来到了养心殿与皇上讨论宫务时,他若是问了,只怕他会泄露了一丝半点对于岳莺儿的关心,到时候只怕天子都会查到他的身上。 因为他发现就怕到时候再实习时,他的未来他更接触不到越容因了。 而阮青微表面上还是万分的淡漠,但是随即探讨完国事之后,他连忙匆匆的赶回了家中,寻找各方的名医。 这些名字询问了病症之后,阮青微连忙询问了许多的名医,可是随即有太多模糊症状太,当真是过于模糊,因此即便是告诉了郎中们也一时难以断定到底是生了什么重病,不过许多的郎中听了他的描述看短时间内如此的身体消瘦苍白。只怕是中了毒。 阮青微得知了以后,更加担忧在皇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阿因,只怕大家都看她是宫女的身份地位因此才动了想要害死她的念头。 要知道若真害了她,也无人能替她撑腰,毕竟母族势弱,且是在远于京城几千里外的地方,只怕出了事想要赶过来也是来不及的。 因此想来,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买通了太医院的太医询问情况,他特地花了重金还趁着夜里询问了太医院下太医馆的太医,得到的诊断结果是岳妃娘娘身体不好不算大事,但是似乎是中了什么毒,她因此才时常如此会苍白无力 说来也是十分巧,阮青微是曾看过裴宴礼安排太医院的,因此那么太医院档案种记载的是裴宴礼特地请来太医的流程,其实就要才艺展示,最后表现的好一些的选为太医。 裴宴礼刻意让太医院假装给阿因下中了毒一般的症状,目的就是引出背后之人。结果竟然出乎意料的让阮青微得知了错误的信息? 阮青微得到消息之后,知道阿因是被人下了毒,可是简直太离谱了,连太医都如此都不管用,他的心焦躁不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如此下毒之人,找到也来不及了,必须得想办法就阿因的病才行。 按照太医院的太医给的药案,阮青微有连忙派人赴千里之外寻找合适的药材以及询问各地有名的郎中,询问到底是什么毒。以及该如何救治。 谁料一日他竟然还真让他问到了这个郎中,郎中直言这个五花毒下毒其实是慢一些,具体还要更慢,因此哪怕是真的有人中了五红花的毒,症状也应该是十分缓慢轻微的,不应该看起来这么严重。 五红花虽然是温和的毒药。但是喝了之就会导致身体气血郁积。然后导致气血亏损,因此神色以及精神状态都会越来越差的,直到最后便会气血两亏而亡。 这个毒到底是慢性的毒,因此短时间内加重了速度,只要精心的调养不碍事。 可是按照这太医院诊断的脉案上,显然越容因服用了大约有几个月之久的五红花茶水,所以因此身体的反应格外强烈,可是这违背来这个毒药的本质。 这也是阮青微有些疑惑不解的地方。 按照他请来的郎中讲述的中毒至少是需要半年的时间恢复,可是如今宫里的探子却说并没发现有人来给岳妃下毒,因此在宫外难道就有人给他下毒吗? 可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会有人惦记着下毒呢,毕竟都不知道将来这个妃嫔全然靠什么撑住了后头的路子。 于是接下来,阮青微也慌了神,他想着是无论如何也得请郎中亲自去给越容因瞧瞧,至少得判断清楚到底是真的被下毒,还是另有隐情。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能把郎中也是把此郎中的名义送了进去,并且让阿因相信他、接受郎中的诊治。 想到最近在京州要选太医院新一批的药师,他的心里瞬间有了个主意,随即花了些银两他已安排了顶替了一个药师的位置,把这郎中给送的进去。 是送进这个郎中之后,按理说日常的药师是没有资格提供非诊断的,只有太医才有资格负责顺怎么解毒、怎么查此毒是什么,还说此郎中只能是作为辅助配药的人。 因此这郎中刚一入宫的时候也只有资格去筛选药物记录,不过在此的基础上,他倒是可以看到了岳妃娘娘的脉案。因此根据脉案的肤色惨对比,她纯色惨白以及气虚喘喘这几个症状后,郎中也可以断定中毒已有半年之久,把这个消息递给了阮青微。 他又趁着其中一个太医要确诊要去青竹殿请安时,他假装积极的想要观察病症学习的理由跟了过去。 男女有别,郎中第一次看到,只能站在门外侯着。 不过在此期间他都是无意间瞥见了这岳妃娘娘的脸,的确是容貌如花,就是眼皮的确惨白、唇色也惨白。最吓人的是是竟然在白日里发了青的肤色。 第161章 贸然入宫 郎中看着屋内的越容因,感叹道眼前的岳妃娘娘的确是生的还算是国色天香,只是看样子似乎是命不久矣。 随即他在心里惋惜的摇了摇头,出宫后很快的就直奔到了右相府和阮青微说明了这一残酷的真相。 阮青微一直觉得即便是因因中毒了,想来也可以有拯救的方法,可是谁料到竟然会如此。 郎中暗地里摇头叹气,这不是普通的毒药,只是一星半点儿的五花毒还能有救,可是眼看那岳妃娘娘脸色发青,显然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阮青微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像掉落到了尘埃里,本来就还晃着一点儿光影,可是却被一阵风吹灭,彻底的暗了下来。 他愣在原地,直到郎中走了许久也没有回过神来,心中空荡荡的像荒原一般。 如今刚被因因死而复生的消息感到惊喜,转而却又得知她中毒了,反差之大,让他显些承受不住了。 他此刻心中本来悲伤的心绪变得格外的愤恨,他自然知道眼睛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后宫的妃嫔之位。 不仅仅是朝臣们,哪怕是太后、宫女、太监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全都盯着因因,只是他没想到有人竟然真的如此之快,先行伸到了因因那里,竟然企图要害死她。 同时他的心里也格外的恨裴宴礼,他明明是天子,却一次次都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心头的怒火莫名的燃了起来,以至于阮青微竟然生生的咳出了一点血丝。 他知道接下来如果是太医院的人束手无策,只怕就需要他要想办法再寻找足够的江湖游医,哪怕是用阴毒的邪术。 阮青微第一时间就反应到了用蛊。 他曾受裴宴礼的安排,前往苗族闽南之地去观测虫灾,结果去那里时竟然发现了那里的人都擅长制蛊毒。 这古蛊毒其实不仅仅有坏处,实则也有好处。 那里地处偏僻,有人命不久矣,或者是身上长了怪病,可以用蛊毒吸出具体的灾病,然后延长寿命或者是减轻痛苦。 他初次看的时候,当时便觉得十分震撼。 只是苗族学蛊的要求非常的苛刻,要求必须是纯阴之体,必须脑子和身体足够充盈,且要求有灵气,而且对于人的精神以及容貌以及八字都有要求。 因此真正会的人十分稀少。 那也是他偶然撞见了一位苗族老妇人,才得知蛊毒竟然可以如此的厉害。 要是有机会请来苗族巫医一看,或许因因有救治的办法,只是皇宫之内对此此类鬼神之说尤其忌讳,只怕他完全无法将老妇人请来宫中,更何况路途遥远只怕来回赶来之际,再安排入宫看阿因,阿因的生命也会有危险。 因而他能想到的办法,便是想办法把阿因弄出宫去。 这时阮青微犹豫的是并非是如何带阿因出宫前往苗族,前往闽南之地只需要有合适的马车,以及准备好一定的吃食就可以。 如今道路四通八达的,去有河处有船坞,去行山处一上有桥,因此前往苗族之地并非是极难的事情,问题而是如何将因因偷偷的弄出宫来。 如今因因尚在裴宴礼,也就是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况且是在等级森严、侍卫守卫罗密的大内皇宫内。 即便是他想让因因出来,也绝非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能联想到因因惦记着孩子,也绝不愿意随他出来。 哪怕是他告诉会有更好的方法救治她的生命。 因此百般纠结之下,阮青微还是决定走而挺险,想办法来到后宫之中见因因一面。 阮青微在上完早朝之后,按照原来的既定路线,是需要从正天门出宫的,尤其是他和同僚们一起告别之后,会乘坐相应的马车离开。 可是今日阮青微与同僚互相道别之后,却乘坐的马车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门处,他来到那里时已经站着提前准备好的侍卫了。 门口的侍卫是阮青微重金贿赂来的,在此守门大约守一个小时,因此他必须连忙换了太监的服装匆匆的钻进了宫门,不能耽误。 然后阮青微凑着跟随着太监的大部队,然后悄悄的来到了一处恭房处。 恭房这里因为格外的肮脏臭气熏天,因此除却需要小解的太监之外,并无其他人出入,而这里是阮青微与侍卫交接的地方。 目送着阮青微去了恭房的方向,侍卫随即与交接的侍卫安排好之后,也匆匆的来到了恭房处。 见到了阮青微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右相当真是疯了,明明是光风霁月的正一品官员却为何要舍身来见一个宫妃,况且是命不足矣的妃嫔。 他唯一想到的是二人一定有私情,可是右相把他家里人都给胁迫了,况且又给了他重金贿赂,他也只能三缄其口了。 毕竟在钱和命面前,其余的都是小事。 见阮青微好了衣物,侍卫随即沉默点了点头,恭敬的说道:\"阮大人,微臣知道等会前往青竹殿的方向时,到时候会安排一批太监去送东西。您到时候应该在太监的身后,即可注意千万不要抬头,因为青竹殿的宫女记人脸记得十分清楚,若是您低着头,宫女和侍卫还能掠过去中,不知道。若是您抬头露了您这张脸,只怕宫女就要起疑心了。\" 毕竟连侍卫也不得不感叹这右相果然生了张俊美至极的脸,尤其是脸部线条格外利落、明朗,寻常的太监哪有这样好的颜色。 阮青微淡淡的点了点头,又连忙的催促着侍卫快一些,很快一队整齐有素的太监路过此处,而侍卫见状假装大大咧咧的走了出去,随即看向为首的小太监说道:\"小李子,我本族有一个弟弟入宫做了新太监。如今他认生胆怯,路认得又不好,不如你就带着他顺着青竹殿的方向去即可,他正好要去送东西,我怕他迷路,惹了主子的厌烦再挨板子。\" 为首的小太监见到眼前低头的小太监,竟然是三等侍卫的本族兄弟,先是有些诧异,要知道一个是三等侍卫,一个是伺候人的太监,这地位差距也大了一些。 可是他随即想到万一一个是嫡系,一个是庶出分支的庶出呢,那差距就大了,随即小太监恭敬的点了点头看着阮青微,也带了点儿殷勤的意味说道:\"新来的小太监是吧,那跟着咱家走吧,咱家带你去青竹殿,快些别掉了队。\" 幸运的是,这一队太监前往的方向是要送到东宫的一些最新的摆件,因此是正好经过青竹殿的方向,为首的太监知道领着小太监过去,也算是给侍卫做个顺水人情,以后万一有事也好求求人家,他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阮青微沉默着,顺利的跟随着小太监行走在宫道上,步伐匆匆的透了些急切之意。 这小太监对阮青薇也是格外的好奇,只见这小太监身材高大俊挺,果然不愧是三等侍卫的兄弟,看起来也是格外的不凡,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然做了太监,当真是太可惜了。 惋惜之余,他对此也不免生出了点儿怜惜之青,走到青竹殿时还低声说了句:\"小心,这青竹殿里面可是皇上最如今最珍爱的岳妃娘娘,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差池!\" 阮青微点了点头。不敢发出声响。小太监只当他是有些哑巴或者是沉默寡言,因此挥了挥手催促他进去。 青竹殿守门的侍卫眼见着这脸生的小太监是跟着熟悉的一队太监走来的,况且手中还端着一个摆件,便以为是内务府来的脸生的小太监,也没有阻拦,径直的让他走了进去。 阮青微见自己竟然如此顺利的走进了青竹殿,他环顾四周这宫殿果然看起来若大无比。 虽然并没有从前阿因住的福宁宫奢华,可底有青竹悠悠,环境也是格外的雅致,位于正中间的方向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随即整个人都感觉到毛发悚然。 这声音——他果然无比的熟悉,连谈吐的腔调都像极了阿因,果然他没有认错。 阮青微忍住心头的颤抖之意,静静的端着嗯摆件然后走到了正殿门口,却不敢发出声音。 福娘一见倒是个脸生的小太监,随意的挥了挥手:\"行了,进来吧。娘娘在此,你不必多礼,直接来摆上摆件吧。\" 说来也是巧,裴宴礼见着青竹殿格外的空荡荡的,因此这些日子还特意安排内务府多进贡些摆件来,包括北凉新进贡的金南木的桌椅以及新鲜的用具也都还挑了好的送来。 越容因对此倒也见怪不怪了,见小太监进来,还摆了个木质屏风放在那里,随意的挥了挥手催他下去。 可是她明明挥了挥手,只见小太监竟然死死的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随即越容因生了点儿怒意回头道:\"本宫说了,你可以退下了。\" 她也不知内务府是怎么挑的小太监,竟然蠢笨至此,她说了几遍竟然也听不懂,福娘仿佛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原本在院子里喂着鱼,一见小太监还高高的定在门口。看起来诡异无比,她随即就要推了推小太监,可是——随即当小太监转过脸来时,她却站在原地,嘴里却忍不住发出了一丝低呼声。 阮青微看着不远处的越容因,少女的脸色看起来无比健康,还透着粉润的光泽,丝毫不像郎中说的而是有毒。 因此他一看便知道这是伪装的疾病,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因要伪装说有病的样子,虽然不解,可是他心里却惊喜无比。 只是可惜了他误会了阿因当真中了毒,因此竟然也贸然的闯入宫来。如此一番疯狂的举止到让他如今的处境尴尬无比。 可是他心里知道自己并无后悔之意,因为他早就想见到阿因了。 眼见着刚在站在那里的小太监竟然还不走,越容因本来在编发,因此急匆匆的把一缕头发编了上去,用钗子固定住,随机转过头来气冲冲的说道:\"本宫说的话这么难理解吗?让你退下即可,平日里阮青你的太监师傅到底是怎么说的,没教你皇宫的礼仪吗?\" 可是当她说完之后,她却发现小太监微微低着头,身材高大无比,看着竟然莫名的熟悉。 随着小太监缓缓抬起头,她的神色瞬间愣住,整个脸瞬间变得青白了起来,嘴巴不自觉的长大。 在此刻,越容因怎么也没想明白,阮青微怎么会来到这里,比如问问他为什么会在此,以及他为什么会闯入宫中,可是一切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吐露不出来,就在这静默的对视时刻,门外却突然想起了太监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越容因也来不及反应,甚至都不顾及自己已经暴露了自己认识阮青微的身份,随即匆匆的看向他,拉着他钻到了床底下,说道:\"皇上马上来了,你快钻到床底下躲一躲,别出声。\"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阮青微竟然会贸然的闯入皇宫。甚至还闯入了她的宫殿,但是她只知道若是裴宴礼撞到了。就怕会误会产生。 阮青微逃不出惩罚二字。甚至还有可能会死,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连累阮青微了。 阮青微在诧异之中,匆忙的被少女塞到了漆黑的床底下,他静默的趴在床下,心里仍然反应不过来。 裴宴礼一进殿,看着越容因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的坐在床榻边,有些疑惑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他用受怕擦了擦越容因的汗,说道:\"难道是最近日头太热了,我让内务府再多放些冰鉴过来。\" 当他想到如今阿因还要伪装成有病的样子,自然无法出去散心乘凉,有些歉疚的说道:\"等过些日子找到和母后说出一切的罪魁祸首之后,一定尽早让你出去乘凉。可怜这段时间你需要在这屋里闷一闷了。\" 越容因摇了摇头。有些神思不定的勉强笑道:\"无妨,我如何都可以。\" 第162章 终被发现 越容因看着裴宴礼神色紧张,然后不由得把双腿放置在床榻边上遮掩着床下的动静。 在裴宴礼眼里,他看着越容因羞涩的举止只觉得有些奇怪,他还以为阿因是莫名的羞涩,随机走近,轻轻的摸了摸她柔顺到极点的鬓发,轻柔的开口:\"怎么了,怎么突然间羞涩了呢?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以为是越容因看着他莫名的害羞了起来,随即有些躁动了起来,他便想起了二人这些日子也许久未曾亲热一番了。 就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腓腓的生病之事,随后又是阿因中毒,因为二人已经许久也已经好久没畅快的待在一起了,因此如今也想度过一段独处的时光。 再加上自从阿因前世之事,这些多年他空旷了这么久的火气也该疏解一番了。 裴宴礼想着想着。心里就突然有了些感觉,可是却看着阿因有些莫名的害怕,苍白了脸颊,他有些赧然,于是连忙安慰道:\"阿因,我想...咱们之前不是曾共度过许多日吗?这感觉并不疼,我会轻柔一些的,你放心就好。\" 越容因此刻的想法却是生怕裴宴礼如果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然后阮青微还在床下,那感觉可真是尴尬之极,甚至到了修罗场一般, 她连忙推拒着身前有些沉重的男子,随即连忙说道:\"哎,你还是走吧。我感觉这些日子格外的疲惫,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愿考虑。你让我自己歇一歇吧嗯,不如去看看腓腓。他近些日子一直念叨着想要和父皇比一比古诗词。\" 裴宴礼一听,看了如今的天色也还是早,就怕他如果留宿在青竹殿的时间一长,说不清楚这些宫人万一有母后安排的人再说了这件事,只怕母后又要想法子折磨阿因了。 随即他也是彻底歇了这般的心思,随即暧昧的摸了摸她的唇角,轻柔的揉了揉:\"好吧,等以后再说。\" 两人一同用了午膳,无非就是一些寻常的素菜,还有御膳房新做的火腿炖肘子。 在吃的时候,裴宴礼眼看着越容因神思不定的,他还以为她是纠结于寻找他人下毒以及挑拨离间之事,于是耐心的再次安抚着她,说道:\"无防,阿因你不必怕下毒之人再出手,你的膳食会特别安排两位太医一同检查,他们会亲自检查,到时候安排血滴子好好的找一番,便能寻找到告密之人。\" 越容因有些神思不定,她担忧的根本不是下毒之事,而是眼前之事,她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安静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事情我自然信你的安排,就是只是千万不要太过于打草惊蛇了。想到万一打草惊蛇影响了罪魁祸首,那真的就像引蛇出动。又惊吓到了蛇,还妄想再来寻找到具体的踪迹了。\" 裴宴礼吃完了午膳之后便匆匆离去,他这是要去寻找腓腓,考察一下他的功课。还有其他的事也要忙。 见终于把人送走了,越容因依靠在台阶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连忙跑回屋内。让福娘守在门外,严肃的说道:\"你们听清楚了,如今主子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注意要看好主院,不要让所有人进来。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不说开门,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进来。\" 福娘自然知道这眼前高大的小太监是谁,于是连忙点头郑重的说道:\"娘娘你放心,奴婢会在门口守着,让平儿在殿外守着,奴婢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她思忖了片刻,随即说道:\"娘娘,有些事情还需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呀。\" 福娘她深怕娘娘过于仁慈犹豫,万一这阮大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就怕惊动了皇上,到时候会引起天大的麻烦了。 越容因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看着眼前的阮青微仓皇的从床下爬出来,有些神思不定,随即她却又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问道:\"阮大人你怎么会来到青竹殿,且怎么会突然来到我这儿,还得从床下爬出来,你可知道私自闯后宫,这是大罪!\" 她看下阮青微,不知道为什么男子会贸然的前来自己的宫殿。 要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怎么会有人知道她是越容因,那么阮青微是如何知道的呢,是不是因为格外嫉妒和仇恨是真的,道是想杀了她吗? 想到这里越容因连忙警惕的退后了一步,看着阮青微有些晦暗的脸摸起发钗,她实则打算等对方一动手,她就拿出叉子来抵抗。 可是她没想到阮青微看着她,紧紧的凝视着她一动不动的,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阮青微眼圈不由自主的微红,看着越容因有些苦涩的勾了勾唇,启唇道:\"阿因,难道你还不告诉我真相吗?也就是为什么你既然穿越到了这里,也什么却不告诉你的真相呢,你难道不愿意让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吗?\" 越容因渐渐的感到吃惊,她看着阮青微有些诧异,连忙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前的明德皇后呢,你到底是如何发现的这个事?\" 要知道阮青微和自己自从穿越到这个身体之后,可只见过一面,男子如何就判定此人就是重生后的他了。 难道是自己其中暴露了什么? 越容因在脑海里不停的回忆着,可是就是怎么也没有任何的思路,她还认为自己的举止行为是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应该其他人不会认出来的。 可是她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探子一说。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阮青微却苦涩的笑笑说道:\"阿因你不用多思考,我怎么能寻找到你了,这是秘密。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不告诉我,也不来寻我,而是再一次的入了宫。你不是最厌恶皇宫的靡靡之音吗,为什么还要留在宫中陪伴皇上呢?\" 阮青薇看着她犹豫,考虑到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自己看着她上前一步,紧紧的拉着越容因的手,不顾越容因的挣扎,劝慰道:\"如果你想同我走,我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宫去,不做侍女。\" 只是时间紧迫,到了越容因真正考虑考虑的时候了,而阮青微一直在等着她的答案。 随即阮青微看着越容因,随即更加走近了一步,有些激动的想要立刻说服她:\"阿因,我的确知道皇宫里面固然有许多的荣华富贵,但是这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你要是还留在皇宫里,就会有无数的人想害你,皇上他不一定能保得住你,或者说他能保得住你一时,也保不住你一世。\" \"只有在宫外平淡的生活里,你才是安全的。至于太子殿下和长公主,他们是皇嗣,其他人自然不可能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可你不一样了,你若是成为了后宫里头一个嫔妃,自然是别人的眼中的肉中刺,况且你这一次的身份我已经派人查过,不过是一个小商之女,如何能与你的前世相比呢?\" 再者,换句话说,即便是越容因前世身世不错,越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可是依旧被人诟病,阿因依旧过的如此艰难。 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一个富商之女,这个地位相差如此之大,如何过得起呢,只怕更加如坠泥一般。 讲到这个,裴宴礼看着她眼里像燃烧着火一般,她想要带阿因逃出这个牢笼,永远的逃离皇宫这个恶魔一般的地方,不想随意一个色都可以诋毁阿因。 谁越容因坚定地摇了摇头。看着他眼神里闪过感激之意,行了个礼,嘴里却说道:\"抱歉,因为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如今这皇宫之中我需要保护腓腓和阿仙。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的生命,我如何能不管呢?\" 而且越容因又继续道:\"而且我早就爱上了皇上,他不仅仅是天子。也是我真正爱的人。青微,我很抱歉当年对你所做的事,害你误入歧途。那十年我不懂事,我如今想来,我真的无比的愧对于你。只是时过境迁,我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祝福你早日的结婚生子——然后忘记我。\" 阮青微听着越容因的话就觉得心如刀绞,二人曾经的情爱时光浮现在眼前,他如何能忘记眼前的少女呢? 这些贯穿了他整个人生,照亮了他从前贫瘠无比的黑暗。 阮青微痛苦的摇了摇头。有些不愿意相信越容因竟然不舍得离开,可是如今眼看着太阳即将西沉,这是他和侍卫约定好的时间,又快到了。 他无奈之下还是匆忙的换上了太监的衣服,然后拿帽檐遮住头,随即越容易看着他又连忙出声:\"哎,你等等我吧,我把令牌给你,你好能尽快的出宫去。\" 有妃嫔的令牌在此,阮青微也好快些的出入宫殿,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阮青微连忙寻找到自己的腰牌随机挂到了一侧的腰中,越容因连忙的催促他:\"好了,你快些走吧,若是晚了只怕要引起更大的麻烦。\" 要知道侍卫巡逻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阮青微能进来毕竟是买通其中一个侍卫,如果是走的慢了,只怕另一对巡逻的侍卫就要出现了。 阮青微点了点头,随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了飞速的离开。 就在他即将又走到门口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竟然是裴宴礼! 阮青微震惊的低了头。 他不是应该去东宫去给腓腓讲功课吗? 阮青微连忙紧张的缩紧了身子,企图低着头越过去。 只是他忘了自己应该心里紧张,至于竟然忘了去给皇上行礼,这是最小也是最大的错误。 裴宴礼本来是突然想着自己似乎是把啊玉佩落在了青竹殿,本来就想着回来去一趟,可是谁来去见了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却僵硬的低头不语。 他随时皱着眉想要教育训一下小太监,谁料这个小太监的步伐急匆匆的略过了他,好像是看不见他一样,日常做着自己的工作。 李郑也瞧见了这个小太监生的竟然高大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阉人,随机连忙喊着他:\"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怎么如此不知规矩,见了皇上竟然还不行礼,你当真是胆大妄为!\" 阮青微一看自己竟然被人喊住,他只能咬着牙低头,努力的发见了尖锐的声音:\"奴才参见皇上。\" 可是裴宴礼是何等的聪慧,他一眼便听出来了这小太监的声音似乎不对劲,似乎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嗓音,仿佛这声音还有些格外耳熟, 他看着脸上的小太监,这小太监的脸几乎都要低到了尘埃里去,一看就是不对劲。 他紧接着看着小太监,随机走近开口:\"你赶紧抬起头来,朕要当真看看你。\" 阮青微聊裴宴礼既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越容因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连忙走出宫殿,看着裴宴礼竟然正好对着阮青微,连忙吓的魂飞魄散,飞速的走近。 她随即努力笑着拉着裴宴礼,想要拉着他进宫殿,随即撒娇道:\"皇上,你和一个小太监计较什么呢,无非就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奴才罢了,回去领两顿板子就是,行了,你个小太监快些走吧。\" 越容因企图催促了阮青微赶紧离去,而却忽略了眼前的裴宴礼看着她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 他随即挣脱开手,看着阮青微再次重复到道:\"朕让你抬起头来,若是不抬起头,立刻拉下去格杀勿论!\" 听到这里,阮青微也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他随即缓缓的抬起头来,眼里带了一些冰冷的神色,无论结局如此,他都不会后悔今日来皇宫一趟见到因因。 他缓缓的起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裴宴礼的眼神瞬间凝滞了下来,看了一眼阮青薇,随即缓缓的看向越容因,周边的气场瞬间降了下来。 他冷冷的勾唇:\"右相当真厉害,朕竟然不知道,右相竟然有本事可以出入后宫如此自如。\" 第163章 生气暴怒 裴宴礼看着面前的人坦坦荡荡的,仿佛是毫没有任何悔改之意,他随即连忙勾出了一个冷笑,看着阮青微,有些冷漠的问道:\"朕有些不明白,阮大人怎么会来此处?莫非你是觉得皇宫之中你都可以去,这里都是你的地方?如此说来,那孤自然可以退而让位了。\" 裴宴礼这话说的极重,表面上似乎是指他踏足后宫,实则是指阮青微僭越皇恩。 这事儿若真计较起来,只怕裴宴礼开口说是谋逆之罪也可以。 阮青微如何不知道他如今的罪是犯下的滔天罪行,可是时至今日,他仍旧觉得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或者换句话来说,没有因因的日子,他哪怕是身处而正一品的官位也感觉是度日如年,日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要当了大官,放弃和遗忘了从前的那些屈辱,扔掉了那些有关寒门、清贫的标签,就会快乐、且自豪。 实则是,他没有了心爱之人陪伴在身边,只觉得如今这日子终究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没有一丁点的盼头。 阮青微看着他,随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匍匐跪下行礼:\"皇上,微臣自知罪孽深重来善闯后宫,愿领受一切责罚。\" 他自然是知道如今之计他是逃不过惩罚了,若轻了只是下大狱流放,若是重了,他死在地牢里也是应当的,只怕没有人会发现,也没人多说。 这可是天大的皇家丑闻啊。 随机阮青微又看了裴宴礼,然后有些卑微的说道:\"皇上,这一切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与侍卫打交道,随即贸然闯入皇宫,是微臣执意要进后宫里来,与他人无关,还请皇上不要牵连无辜。\" 阮青微的这句话明晃晃的意思是希望裴宴礼只关押自己,不要太牵连眼前的岳妃,毕竟如今后宫之中毕竟只有一个妃嫔。 越容因看着阮清微跪地求饶的姿态,仿佛是做好了措辞的决绝价格的准备,整个人吓得脸都煞白了,她感觉心里就像是干瘪的海绵突然被注上了热水,随机酸胀了起来。 她看着冷脸了的裴宴礼自然知道他一定误会了自己,可是如今她若是不替阮青微求情,只怕裴宴礼震怒之下再赐他死罪该怎么办,她的良心一辈子也不会得到安宁。 越容因连忙走近,想要轻轻的拽住裴宴礼的袖子,可是谁料男子却一把推开了她,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她推到后面去。 福娘见状,连忙扶住了越容因,少女的眼圈里有些酸涩,越容因看着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张冰冷无比的脸的男子。 他的眸子中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就好像是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死寂一般。 裴宴礼看着眼前的越容因,很可笑的是,他的面上似乎并没有生气,维持着有关皇帝的那么一丁点尊严。 他除了刚刚的力度大了一些,甚至连青筋都没有凸起,就像一团乌云一样不动声色的矗立在天空中,不知何时会降下倾盆大雨。 越容因看着他这个样子,越心慌。 她宁可裴宴礼指责她、咒骂她、质问她,也不要他这样不管不顾的看着自己,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要知道,两个人经历了前世今生这么多,越容因自然不愿意再为这件事情分隔开来。 况且阮青微此番前来,虽是贸然前来,大概是听说了她中毒之事,终究是她的前任情郎,她知道放走青年也是不应当的,可是还是怕裴宴礼处决太重。 越容因努力忍住心底的酸涩,眼眶微湿的看着他,丝毫没有退让和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阿礼,放他走吧,你也知道的,不是他的错。他虽然贸然进宫,可是到底是因为惦记着我看起来有毒,所以一切是我的错。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如今不必涉及第三人。\" 这句话明摆着就是希望裴宴礼赶紧送阮青微离开,祈求赦免了他死罪。 裴宴礼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还有在地上虽然跪着却仍倔强的身板不愿低下的青年,随即他勾了勾唇,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说起来真是悲哀,这样让人看着,就好像是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仿佛是他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越容因看着裴宴礼。若是没有人告诉阮青微,她有可能认出两个人,按道理来说只见过一面就会心慌,除非是有人告诉她。 到底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裴宴礼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但是他不想再碰其他人,时至今日阿因与青微的关系仍然藕断丝连,哪怕两人之间度过了这么多事,到如今他和阮青微都没有彻底的断干净。 阮青微还是毅然决然的来到了后宫了,两人进行了私会,甚至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哪怕说她仍觉得对阮清微有愧疚,仍然想着这丁点的情谊。 裴宴礼觉醒后,甚至都不会太过于太生气,他理解的,而毕竟自己是后来者,阿因先遇到了自己想到的事情,后来才相见的人,自然不会对自己有太特殊的情感。 随即阮青微也矗立原地。 越容因愿意等,也愿意尽量弥补,可裴宴礼仍旧不来。 裴宴礼知道,即便是阿因做出来了弥补的事,这不代表自己能接受欺骗、背叛,还有私下的隐瞒所有的事情。 他如今只觉得疲惫无疑,很想松手放任二人离去,索性都不见面了。 这一辈子孤苦一个人度过,估计也很安宁,但是也觉得痛彻心扉的不舍得,峰回路转让他觉得疲惫。 可是他到底舍不得,说到底还是因为爱上了阿因,当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爱上阿因。 时至今日,或许他还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这般的女子,虽然是明晃晃的勾引,甚至当初也是明晃晃的理由。 可是如今看,当初他被爱蒙蔽了双眼,之后就是他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时候,步步进入到了阿因的陷阱中,连他都会进入更何谈阮青微不会深深的陷入到女子的一颦一笑当中呢? 裴宴礼看了看周围的侍卫,还有宫女,随即看向李郑淡淡道:\"把他先压入地牢中。\" 阮青微顺从的被押解到地牢中学习,看了越容因深深的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担忧,无论他的结局是如何,都全自身才是最要紧的事。\" 越容因眼见着阮青微被拖走,连忙上前拽住裴宴礼的求饶着,死死的不松手,哀求道:\"求你了,阿礼,求你放过他吧。\" 虽然是他贸然闯入故宫,但到底是因为听闻了她中毒之事,才匆忙赶来。 因此着急的都掠过了剧情,在此番时间内,她与裴宴礼并未有过任何的联系。 越容因明白裴宴礼的生气,它的愤怒可是到底是我欠他的,你就当是罚我好了,以后他已经以后绝不允许他再入火宫,我也绝不会与他再见面。\" 听着眼里少女的承诺,裴宴礼却觉得也没有一丁点儿的说服之意。 他自然是知道阿因如今自然是想留在皇宫内的,毕竟当初给了她离去的机会,他也知道阿因对他有感情,只是这些都太淡,太虚无缥缈了,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可以保证。 裴宴礼轻轻的挣脱了出来,看着越容因神色冷漠,可是语气却温和,不会罚人也不会怕阮青微死罪。而具体的似乎是关押到一定的时间自然会放他出来。 越容因看向裴宴礼:\"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孩子。\" 越容因听着裴宴礼温和的话。就更觉得胆战心惊,同时心里发凉。 如此这般,裴宴礼交代好了自己的宫女太监去照顾腓腓和她,同时也是打算以后等越容因再封贵妃再来庆祝殿了。 毕竟有些事、一眨眼的功夫却没了。越容因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裴宴礼如今会不会嫌弃她了,连忙开口。\"我照顾孩子,难道你不来看孩子吗?\" 裴宴礼一听到她这样说,身影微微一顿,然后回头看了她,神色依旧是温和无波,只是眼睛里落了点儿阴影,他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我如何能不会再来看腓腓和女儿呢?她们是我的孩子。\" 可是说着说着,见裴宴礼就再也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越容因的眼眶湿红着,她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归根到底,她也有错。 是她不该隐瞒的,可是若是她不隐瞒阮青微,男子也只有一个死字。 哪怕是委屈无比,可是她照样顾及着他,随即她的眸子里带了点伤痕累累,点了点头:\"放心吧,阿礼,我会照顾好孩子们,你日常上朝、批奏折在前头多注意休息。\" 裴眼礼听了她的话,用着沙哑的声音点了点头,随即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步伐匆匆间似乎带了点儿凌乱慌乱的力度。 李郑一阵紧跟,随后不时的叹气随即说道:\"皇上你慢些走注意龙体切,勿伤心动怒,奴才看你头上走的都出汗了。\" 李郑正看向裴宴礼匆匆的一言不发,他这小身板估计根本跟不上皇上的步子,于是它在心里叹气,这岳妃娘娘最近闹的这出事儿,只怕皇上这些日子又要郁郁寡欢了,连带着他也胆战心惊的。 他连忙看一下裴宴礼,突然间有点酸涩,这皇上当真是爱重岳妃娘娘,甚至丝毫不比对当年明德皇后那样好。 愿越容因和皇上没有任何停顿,直直着走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随即裴宴礼让李郑关上屋门,不让所有人进来,但是全身心的都灌注在桌子上。 可是就在他自己也知道他的心思已经是变成了一团乱麻,根本没有一点儿的精力放在上头。 几天逐渐变得阴沉灰暗,好像又要有倾盆,在于即将落下来席卷整个紫荆城,越容因看着天上的乌云,就如同她心里一样阴甸甸的,需要安抚。 福娘以及其他宫女连忙把外面珍贵的花朵都抱了进来,福娘然后看着主子坐在床榻边不知该如何度过或释怀这几天。 要看如今皇上具体的意思,他一会儿一时半会儿不来,主子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的,只是替阮青微感觉忧心不已了。 因此福娘在晚上的时候特意做了几碗甜汤给越容因提提神,哪怕多吃些长胖也好,谁料越容因自己吃着却突然感觉到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一直看着这碗好像是一下子变成了两个,又一下子变成了三个。 福娘一看主子这个样子,连忙惊慌失措的喊门外的侍卫去请太医开,随时匆忙的底下头钗,她竟然刚在里面看着主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要知道刚才测的时候还没有读反应过来,那些怎么突然有毒了想来下毒之人呢,必定在宫内。 福娘连忙看向门口侍卫处喊了快点封住,主子的甜汤怎么会被突然下毒,让侍卫、宫女乱作一团,在贵妃娘娘的碗里有毒这样就要成功了。 福娘这么一说,看守的侍卫们也提前起来关闭大门,随即让所有宫仆全部站出来站在院落中排成三排的样子,果然人员十分杂乱,有是宫女太监的,又贴心伺候的,有啥少的还有来帮忙置办摆件的。 越容因一阵儿没有缓过头来,她只能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可是恶心呕吐的感觉也从喉咙里蔓延到了头部,让她感觉十分不适。 就好像吃了很咸的酸肉,粘在喉咙里,呕吐不得却萦绕在鼻子间。 越容因看向福娘有些虚弱的说道:\"福娘去请太医来,本宫感觉好像实在受不了,身上全身发软头也疼。\" 福娘连忙点头:\"娘娘,奴婢去请太医一来了,你可一定要撑了,太医来了也会好。睡觉一会儿也好的快些。\" 越容因有些无力的点了点头,被福娘搀扶着依靠那个床榻上,头上冒着迷你的汗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揪在一起,随机晚上才继续接单了,然分配不均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第164章 揭露真相 虽然裴宴礼表面上说着不看越容因,但实际上待遇之类的并不比以往差,因此名义上来说越容因并未受到任何苛责和冷待,甚至太医院的人也连忙敬着这位后宫中唯一的妃嫔前来寻求治病。 太医院的太医连忙给这位岳妃娘娘诊脉,却忽然发现毒竟然陡然加重了,而似乎是下了不少的伎量,看起来情况十分危机。 她于是连忙让人拿着来银针以及筷子,还有可以治呕吐和解毒的汤药,连忙进行催吐。 长长的筷子深入到了喉咙当中引起了剧烈的不适感,越容因抵着碳盆不停的呕吐着,终于吐出来了一些酸水。 随机太医院连忙让人给它灌了解毒的汤药,直到翻来覆去差不多有半个钟头之后,越容因才感觉好了些。 太医院的太医看着越容因有些神色凝重:\"娘娘,虽然抿现在好了,但这显然是中了毒的征兆,因此微臣还得禀告给皇上,您自然也要警惕入口的饮食。\" 越容因刚想开口说不必了,谁料太医不听她说就急匆匆的赶往养心殿。 如今岳妃娘娘中毒自然是头等要紧的大事,必须连忙查出来,想到这里,他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养心殿,睡觉竟然大门紧闭。 李郑看着匆匆赶来的太医,有些疑惑:\"皇上并未传人开请平安脉,太医怎么会这时候前来呢?\" 太医哪里怎么会知道皇帝和妃嫔的事呢,他随即看向李郑,连忙小声的说道:\"李公公啊,微臣刚刚给岳妃娘娘去诊脉,发现岳妃娘娘似乎毒量又加重了,必然是最近有人一定要加大了下毒的力度,想来必须前来禀告皇上。\" 李郑这么一听是越容因的事,神色瞬间有些犹豫,要知道皇上之前可是说明了有关岳妃娘娘的事一概不听,可是具体所有的待遇都紧着贵妃的制度来,不能亏待了她。 可见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只若是岳妃娘娘中毒的事,那也不能拖慢了,否则皇上后面也巴巴儿的着急。 想到这里,李郑思考了片刻,锐利决定还是敲了敲门屋门,说道:\"皇上,门外太太医来传话说,说——岳妃娘娘的膳食中似乎有些不对劲,又被人下毒了,娘娘刚才身体不适,连请了太医前来催吐。\" 李郑有些忐忑,他也不知道此行对不对,可若是不向皇上禀告岳妃娘娘的具体情况,万一真出了幺蛾子,第一个就要处理解决它了。 果然他说完之后,门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裴宴礼从中走了出来,他看着李郑神色有些阴沉了下来:\"怎么这才想着汇报给朕,朕不是说了,不让你传达一些岳妃的日常消息,可若是如此紧张的状况,必须及时跟朕说明情况。\" 听到这里,随即裴宴礼看着李郑,开口问道:\"无论如何,岳妃如今有事,安排太医院一定要好好治好她,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朕一定会拿你们试问。\" 太医院连忙惶恐的点头,说道:\"回皇上,微臣早已给岳妃娘娘服下了催吐的药。因岳妃娘娘现在反应并不大,只是这饮食上必须要仔细再仔细,只有查出下毒之人,这样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否则就是中毒的话,会一天天增加或者叠加毒害的剂量,这必然是损害身子、损伤寿命的呀。\" 裴宴礼听罢点了点头,随即让他离去,然后看着李郑,沉着脸说道:\"安排血滴子好好查查,最近可有人接触青竹殿的宫仆。尤其是接触清楚点,小厨房的厨子和厨娘的人都好好查,看看到底都有谁。\" 李郑连忙应声,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感慨,这就是岳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倒还真的和明德皇后有几分可比。 随即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连忙安排血滴子去处理此事。 东宫这边,腓腓自从瘟疫之后,身体也好了大半。 同时这所谓的岳妃娘娘总是时不时来看他,腓腓他一开始还警惕异常,以为她想占了母后的位置,然后想要抚养自己和妹妹。 谁料岳妃竟然却从未提过抚养他或者是阿仙的话,只是时不时的过来看他。 腓腓日子久了,觉得有些难为情,说来也奇怪,这个岳妃娘娘竟然身上带着像母后一样的香味,说是动作也像,姿态也像,只是岳妃娘娘看起来似乎她并不争宠,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这样像个宫女一样粗俗,而是一直优雅温和。 就像母后说的是世家贵女一般。 因此时间一长。腓腓对越容因的好感也全然的增加了。 越容因先是去公主所抱了阿仙来,然后才去东宫看的腓腓,正好趁着太后出宫的日子她才匆匆的抱了阿仙来见腓腓。 这要是平日里,她自然是不敢的。 小姑娘浑身胖嘟嘟的窝在她的怀里安静的看着她,显然把越容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妃。 越容因抱着她来到了腓腓的面前说道:\"本宫知道太子殿下有一段时间没见长公主了,自然想念,因此特意把她抱来给殿下瞧瞧。\" 随即腓腓惊喜的点了点头,惊奇的看着妹妹,随即伸了伸手:\"来,皇兄抱你,好不好。\" 见到自己的亲哥哥,阿仙粉嫩嫩的面容上也浮现起了一些笑意,随心奶声奶气的伸出手来说道:\"皇兄抱,皇兄抱。\" 然后腓腓连忙小心又亲手的把妹妹接到了自己怀中,摸了摸她的脸蛋,看了下越容因,真心实意的道谢:\"父皇忙碌的这段时间里,多谢岳娘娘照顾阿仙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日子他自然看到了这个岳妃娘娘对妹妹付出的所有,也并未向皇上以此邀宠,因此他自然是感激无比的。 越容因摇了摇头她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只感觉心里无比的温暖。哪里还会觉得累呢? 况且这些日子裴宴礼不见她,二人正在冷战,她既然也无其他的事情做,得知裴宴礼竟然安然无恙的放走了阮青微。 只是借外调的名义把男子调到了江州一带,朝野震惊。 开始越容因还有些觉得疑惑和吃惊,后来一想突然明白,阮青微的官职怎么能说降就降,毕竟他是身为右相,一动就会惹得朝廷动荡,因此裴宴礼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把他掉到江州。 她对阮青微有些无奈,不过既然不损害名誉且外调便是最好的结局了,这样既不损失他的官职,也能让裴宴礼不再看到他生气和烦闷。 这件事情细细说出来,虽然不是她的责任,可到底是因为她这个人,阮青微才会贸然进宫。 因此曾经的因。造成了如今的果。终究也是有她的三分过失。 想到这里,越容因抱着阿仙的动作陡然加重,随即反应过来看着腓腓说道:\"本宫记得太子殿下过些日子便要去上书房学习了,可温习功课了没有?\" 这些日子他竟然无视来腓腓那些需要监督检查的功课,至少不要像周元鹤的那几个皇子一般,那样庸庸碌碌的无为。 谁料腓腓却摇了摇头说道:\"回岳娘娘,您有所不知,这些功课我早就在前一年已经熟读过了,这对我来说自然是简单的,如今我也读开论语之类的书籍。\" 越容因有些吃惊,要知道她的小时候四五岁时才刚刚开始学四书,怎么如今腓腓竟然已经学完了论语。 可想到裴宴礼是何等的聪明慧智,她随即又了解到了,腓腓这是随他亲爹,不是随她。果敢,儿子遗传她的怕是读书慢得离谱了,如何能安稳学习。 随即越容因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她竟然没有什么话题可聊,随即又扯到了阿仙的身上之后,让腓腓上手摸了摸她胖胖的脸蛋,又让腓腓也摸一摸她的小手,几人就这样其乐融融的过了一下午。 直到临近傍晚时,越容因突然想到了,她该回去喝药了,才匆匆离去。 越容因走后,腓腓身旁的嬷嬷却眼神微动,随即低着头劝道:\"太子殿下,奴婢知道您为人仁善。只是此女必然是来者不善呀,要知道您可是太子殿下,她如此这样对待你,虽然面上和蔼,倒奴婢可听说她如今失了圣心好些日子没见皇上了,接近殿下只怕是想谋得皇恩,也并非真心实意的对待您和长公主。\" 腓腓看着旁边的嬷嬷。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怒火说道:\"嬷嬷你怎么知道父皇这些日子一定会来看我?你不知道,孤不知道,因此她怎么知道父皇一定会什么时候来,就知道她来的时候皇上一定来呢?且她一般都是白日里来,恰是父皇最忙的时候,一到夜里便离去了,哪里有机会碰得上父皇来见我。该有,嬷嬷你管的实在有些宽了。\" 嬷嬷看着腓腓沉了脸。连忙意识到自己惹了太子生气,连忙求饶道:\"求太子殿下息怒,是奴婢理解错了。\" 她收了宫女所一个小宫女三十两银子,只需要在太子殿下说说这岳妃娘娘的坏话,更何况这些日子宫里都传言这皇上已经许久没去看过岳妃娘娘了,就怕这个女子要失宠了。 因此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可是如今想来她突然有些后怕,怕这30两银子虽然多,虽然是她好几年的月俸,可万一得罪了岳妃娘娘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儿,她的身后不然出了一股冷汗。 养心殿这边,李郑当日连忙让血滴子安排下去查到底是谁下毒,查着查着果然发现了有猫腻。 原来这小厨房的厨娘竟然还和宫女所勾结着,一开始是为了得知后宫唯一妃嫔的消息,她们也好巴结着,第二则是二者之间竟然还有金钱往来。 尤其是其中一个厨娘的房间里面发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显然不是她一个厨娘的能买得起的,仔细看看上面录的是夏州的官徽,仔细一查,自然是夏州来的宫女。 眼见着有了线索,李郑连忙让人查下去,查到最后发现竟然是夏冬春这个宫女干的。 随即,李郑让人把她偷偷安排,蒙着布抬到了养心殿。 夏冬春本来刚要准备洗漱休憩,夜里半夜起来上恭房时却突然被几个侍卫蒙面抬走,吓得她还以为在皇宫里还遇上歹人了。 谁要当她揭下黑布发现眼前的竟然是皇上,瞬间惊喜充斥了她的心,她还以为是皇上要偷偷临幸她。 谁料台上的天子神色高深莫测,一半的脸色在黑暗中,一半的脸在光明中,半明半灭里,她只觉得天子就如同合体一般。 想到这里,夏冬春不由的瑟缩着,退后一步,然后抬头看着上面的天子,假装天真的问道:\"奴婢夏冬春,不知皇上叫奴婢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裴宴礼听着她的话,忽然讽刺一笑,然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的说道:\"朕让你来,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你曾经做了什么,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不要在朕的面前浪费口舌。\" 他实在没有心思和这么一个小宫女虚与逶迤,只想立刻从她口中听出来,真正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谁料夏冬春还是在不停的狡辩着:\"皇上说什么奴婢根本就明白,奴婢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做伺候人的工作,哪里能干的了其他事情。\" 夏冬春的额头也冒出了大量的汗,太后娘娘交代她的事情一定不能暴露出去,否则连太后娘娘自然也保不住她,皇上自然也不会饶过他。 裴宴礼却冷冷一笑,看着李郑说道:\"让人给她掌嘴,记住关好门关严不要让人听到了,朕倒要看看这张嘴什么才敢说出真相。\" 随即,他转身先回房休息。 裴宴礼看着皇上愤愤的离去,叹了口气,然后抬了抬手看着夏冬春说道:\"如此是皇上的旨意,夏姑娘你就受着吧,若是真的疼了愿意说出真相,那就可以停下挨巴掌。\" 可惜了,这么个倔骨头不听劝,漂亮的脸蛋又要废了。 第165章 告知身世 见着漂亮的脸蛋儿都要被打成高高肿起的猪头,连侍卫们都不忍心再打下去,可是说到底是皇上的旨意,他们终究也不能推脱。 眼看着夏冬春这个宫女嘴巴这么硬,连张都不愿意张开,因此侍卫们看着他打也是不忍直视。 反正倒是多看了这夏冬春,骨气倒是挺倔强的,可惜用错了地方,终究不是好事儿。 当夏冬春看着李郑怜悯的看着自己,她的心里兴起了一股屈辱之感,连忙看着他愤恨的笑道:\"公公不必这样瞧不起我,我虽是和无权无势的宫女,可到底也知道自己是个完璧之人,也不像您是个没根的东西,何苦这样作践的看着我!\" 李郑如今已四十有五,他往日里看着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待人一向和善,因此他看着夏冬春也并非是嘲讽或者是看不起对方,而是着实怜悯这小姑娘。 谁料这夏冬春竟然直戳到他心里最痛的地方,他无非就是个阉人,要不起孩子,可是虽然是事实,也由不得旁人这么说,联想到这里,李郑气不打一出来,随后抚袖离去。 他身边的干儿子小太监连忙哄着他说道:\"公公,你别生气,这小姑娘说话嘴没个把门儿的,惹了你生气,不值当!她算什么东西,怎么能配惹您生气呢!\" 眼见着小太监回头看了了夏冬春,眼底微凉,这个臭宫女先是招惹了皇上,如今又招惹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自然不用对她太过于客气。 见夏冬春还不敢招,打自己的力度也越来越轻,小太监不屑的哼了一声,随机撸起袖子来狠狠的打了上去。 她瞧不起他们这些阉人,可是自己不也是个宫女出身吗,和他们太监比起来,谁又能比谁高贵呢! 夏冬春刚才打自己的力度越来越轻,时间一长脸麻了,她便没什么感觉,打起来也并不疼,因此不愿意再软下骨头。 谁料小太监下手,打起来的力度竟然比她的足足大了两倍,她的脸本身就高高的肿起,眼下一打更是火辣辣的痛。 夏冬春连忙疼的\"哎呦\"尖叫了一声,随即跌落在地上。 可是小太监却由不得她这般轻松的躲过去,看着她跌落在地上,连忙歇了会儿,让旁边的人给她扶起来,紧接着又一巴掌打下去。 啊!\" 本身脸就红肿,再加上新一轮的殴打,传来了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夏冬春尖叫的几乎要疼晕过去。 直到小太监又打了十几下,夏冬春才痛哭流涕的连忙求饶到:\"求公公别打了,别打了,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也都说。您再这样下去,我就没命了。\" 她屈服了,她不能不屈服,如今还没等太后娘娘保下她,她就已经要被人给打死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划过了对太后的一丝恨意。 太监看着她求饶的模样,讽刺一笑,说道:\"夏姑娘这样去早干嘛去了,非得受这么一番折磨才说出去,真让人耻笑不已!\" 听着小太监这样嘲讽自己,夏冬春到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毕竟是她先没骨气承认的,她感觉又屈辱身上又剧烈的疼痛传来,忍不住哭泣,连忙狼狈的说道:\"还求求公公告诉皇上,我什么都知道,我一切都愿意说,可真不是我做的,我是有人指使的!\" 裴宴礼不愿再单独见她,更不愿意再花时间在这小宫女身上,只是命她肿着脸在殿外跪着,禀告清楚所有事项。 裴宴礼在屋内坐着,而夏冬春则在店外的青石砖上跪着,瑟瑟发抖,浑身颤抖个不停,以至于一句话她都说不出来,直到李郑不耐烦的咳嗽了几下,她才恢复了神智,连忙表明了真相说来。 其实真相说来也简单,无非便是太后娘娘见她指明了岳莺儿曾经的经历和罪过,那也便让她参与了下毒之事。 无非就是联络厨娘。然后给了厨娘厚厚的赏金安排这一切,这具体的赏金虽然是太后娘娘所赏的,可也经过了夏冬春的手里,因此她什么都知道。 她跪在地上啼哭不已:\"皇上,罪魁祸首是太后娘娘呀!不是奴婢,求您不要罚奴婢!\" 李郑冷哼一声:\"放肆,太后什么身份,也配你这小宫女来指指点点的。\" 眼下这一切都交代清楚了,裴宴礼自知母后看不上阿因,可是如今竟然也下毒,明明她告诉自己愿意纳他为妃,偏偏又如今下毒想害她,思来想去都是此女在其中搞怪。 若无此女,只怕母后慢慢就接受了阿因。 想到这里,裴宴礼你心里气不打一出来,可是若是直接这么除死一个宫女实在是太便宜了她,若是让外人知道他无缘无故处死了一个年轻年龄的宫女想来也不是件好事。 随即可,裴宴礼看向李郑,连忙安排他询问宫女所的嬷嬷们,有关夏冬春所惧怕的一些事物到底是什么。 一听到皇上这样说,夏冬春心里浮现起来浮现起了一次有点儿不好的感觉,她看向皇上求助:\"皇上,奴婢是无辜的,奴婢真的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太后娘娘指使的,奴婢只有听从的份儿,哪里能拒绝呢?还有,太后娘娘还说了——\" \"闭嘴!\" 裴宴礼只觉得她聒噪无比,连忙斥责她闭嘴。 听到夏冬春这样说,裴宴礼却一点也不反驳他,而是看着她就如同笑话一般,同时李郑也去宫女所问清了夏冬春所惧怕之物。 果然,她惧怕的不是一般的物件儿,所惧怕的无非便是些牲畜类的猫狗之类的,野兽包括虎类也是怕的,日常中她也害怕,这大约是从前有过被咬的经历所导致的。 到这里,裴宴礼考虑着,思来想去随即下达了指令,无非便是安排让夏冬春去兽园做伺候猫狗之类的,做此类的宫女。 既然她害怕什么,那便让她去真正接触什么,这才是对人最大的惩罚。 听到裴宴礼的旨意,夏冬春的脸色都清白了些,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对待她。这样下去只怕她要遭受无数的罪了。 因此夏冬春看着他。不停的求饶道:\"皇上,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做错了事,再也不敢陷害岳妃娘娘了。奴婢别发誓一定会改过自新,却不再听任何人的指示。\" 这誓言说的极狠毒,可惜太晚了。 裴宴礼看着她继续求饶着,随即挥了挥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夏冬春到此还没明白,她最大的错不是与人斗,而是与不该动的人斗。— 青竹殿这边,因为越容因得知了夏冬春被贬为了兽圆御女的心,她稍微松缓了会儿,明智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如常。 谁料平儿却开心,凑着她叽叽喳喳的说道:\"姐姐,多亏了有皇上才能惩治这帮恶人。他们竟然敢给姐姐下毒,也不看自己是几斤几两的重,还想成为皇上的妃嫔。她们讨论您的容貌,可皇上选的自然是好看,她们没有姐姐好看,性格也没有姐姐好,总之哪哪都不如。\" 这平儿这么说,越容因有些忍俊不禁。可是想着她与裴宴礼如今的处境,又在心里不免叹了一声,裴宴礼生气也是应当的。只是也不知他何时才能消气。 情爱之事。最难说清。 她自知对裴宴礼有所亏欠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因此如今之时她只求裴宴礼安好就好。 夏冬春被贬的消息对于她来说处境倒也没有什么改变,或者也没有觉得难过或委屈的想法。 随即福娘拿着一封信进来,看着越容因,有些欲言又止。 越容因看着她的神色,连忙说道:\"你有什么话直白的说便是,咱们主仆之间哪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福娘点了点头说道:\"娘娘,倒都没什么事儿,只是母族那边儿来信了。\" 越容因听乍一下还以为是越府的信,可如今想着自己的身份便明白是岳家来的信,她拆开一看,竟然是娘亲的信。 上头提到了岳宇的小妾,还有这个庶女也因为犯了错被岳宇赶了出去,想到岳宇如此凉薄的模样,如此一来,越容因并不意外,她名义上的爹果然是商人特性。 越容因看着看着信封的心里浮现起了一丝暖流,如今府里除掉了两个丫鬟,难得惦记着自己日子的,自然有娘亲,她总算在一点一点变好,这也算件好事。 越容因让福娘准备了纸,她随即写了封信回去,既然她占了如今原身的身子,那这么自然要做好这具身体做女儿的职责。 想到女儿之时,她不免又想到了陈王,也不知父亲如今是否还在思念她,越容因忧心孤独。 要知道父王对待自己很好,尽管认亲时间不久,可对她算是尽心竭力的好,想到这里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陈王自己的真实身份。 谁料门外间传来了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越容因一看到是腓腓前来,连忙让福娘把信收了起来,同时看着腓腓的到来,她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连忙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过来了呀?\" 腓腓看着越容因,平日里清冷的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亲切之意,但表面上还是故作正经的说道:\"骨此番过来,是想询问岳娘娘可愿意去品尝品尝岭南进贡的荔枝,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些。\" 当初岭南荔枝一进贡,裴宴礼就分了三箱里,像荔枝一箱让人给了太后娘娘,一想让人给了东宫,还有一箱打算让算作给了越容因,究竟是裴宴礼还没有来得及送过来。 见到腓腓愿意把难得的荔枝让给自己,越容因心里感动无比,同时她又觉得非常的温暖,要知道腓腓并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娘亲,可仍然这样亲近自己,只是因为自己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孩子的天性果然纯善如白纸一半,到底是他自残行贿,这方面比不得腓腓了。 想到这里,越容因连忙蹲下身询问:\"怎么了么,本宫说了不必了,太子殿下吃吧。皇上也给了本宫一箱,我真想来还以为你们小孩子爱吃,打算给你拿过去呢。\" 听到越容因也说了她本身就有荔枝,腓腓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过随即还是点点头说道:\"既然娘娘有那荔枝,那孤不额外再送了,只是如今午餐时间到了,孤想着不如和岳娘娘一同用完善吧。\" 越容因凑合点了下豆腐,一些小炒,还有清淡的粥水,随即就让福娘安排小厨房再多做几个腓腓爱吃的午饭。 腓腓无聊之极,看着越容因在书桌上的字迹那就凑近过去看,谁料他不看不知道,一看竟然震惊的愣到原地。 这字迹——竟然和父皇曾经收藏的明德母后的字迹竟然一模一样。 腓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连忙又看了几遍确定自己看到的没有错误。 可是就算是岳妃娘娘刻意模仿母后的。自己有可能模仿的几乎很像,倒一模一样,没即便在到。 就像师傅说的每个人虽然说可能有写字相似的人,但不可能横折撇纳的停顿处都一模一样。 于是腓腓看着桌子上的字条连忙拽了出来,问道越容因:\"越娘娘,这到底是您手写的吗?可是为何您的字迹,同我母后的竟然一模一样,是您可以模仿的吗,还是?\" 越容因听到腓腓这么问,可能联想到裴宴礼给他看过自己从前的字迹,所以腓腓认得自己,但还是反驳拒绝:\"自然是模仿的。\" 越容因一时慌乱,但她可以努力,还处在转圜的时候。 谁料腓腓却突然激动,眼圈一红,看着她,泪珠却从眼眶里滚落:\"岳娘娘,你撒谎,这人不可能和我母后一模一样,要知道我从小看母后的字迹,和如今的成品都一模一样。\" 看着腓腓无声的哭泣,越容因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能湿着帕子给他擦擦泪,一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听起来如此怪诞。 第166章 全然相信 越容因一看到腓腓小小的人儿眼眶里含着泪珠,只觉得心里疼的仿佛是被揪了起来。 她看着腓腓,有些想要哭泣,但是又强忍着不敢落泪的模样,最终心里那道关卡还是破防了,连忙把他搂入了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只是唇齿之间,却仿佛是堵着团棉花,怎么也开不了口。 腓腓看着她,最终还是把心头的犹豫问了出来,只是显然在抽泣着,眉眼里晕了些湿意:“岳娘娘,你能不能告诉腓腓,你究竟和母后是何关系?您是不是从前识得母后?” 越容因欲言又止,真的要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吗? 这样下去,岂非是绵绵无绝期了。 越容因酝酿了片刻,随即还是沉了沉心神,看着他,眼底是晦暗的底色:“腓腓,你可相信鬼神之事?如果岳娘娘告诉你这是真的,你会不会害怕?” 越容因并不想让腓腓过早的接触这些残酷的真相,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反而只会让他徒增恐惧罢了。 可是,她未曾料到的是腓腓竟然如此的聪慧,竟然记住了她的字迹,同时通过字迹竟然揣测到了真相背后的残酷底色。 腓腓摇了摇头,有些依恋着看着桌上的字迹,随即看向越容因说道:\"岳娘娘,我自幼便思念母后,怎么还会怕鬼神呢?父皇曾说过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害怕鬼神,只要为人坦荡清正,那么又何须怕鬼神呢?\" 听了腓腓这番话,越容因的眼眶微微湿润,随即缓缓点头说道:\"好,那岳娘娘就告诉你真相的缘由,希望你不要害怕。\" 说着说着,她俯下了身子,看着腓腓期待又有些迷茫的眸子,缓缓的开口说道:\"其实——如果本宫说,岳娘娘是你的母后,你敢信吗?\" 也许被这句话震惊到了,腓腓连忙后退了几步,看着越容因的眸色有些怔忡,他显然没有吸收过来女子话中的意思。 腓腓退后了几步,脸上也落了些困惑之色,看着岳容因摇了摇头:\"可是岳娘娘怎么会是母后呢?母后早就去世了,人死后便是不化为鬼神,可是要埋入黄土的,岳娘娘是活生生的人呀。\" 腓腓有些疑惑不解,岳娘娘明明便是活生生的人呀。 他虽然不算聪颖、年纪又小,可岳娘娘生的这样好看而且在日光下是有温度的,然后也是可以触碰得到的,如何能是鬼呢? 越容因看着腓腓,随机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多说太多和解释太多,而是简言意骇道:\"腓腓,世间本无鬼神之说。只是人的执念有时过重,或许会发生一些其他未曾预料的事情。自然在岳娘娘—在本宫身上,也曾发生过此类的事情,当年就是这样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越容因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只是腓腓,你需要相信的是世界上无绝对的巧合,也无绝对可以预料到的事情。无论你信与不信,岳娘娘永远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无论以哪种身份,需要付出多少。\" 越容因很聪明,她选择给腓腓留有一定的余地。 无论孩子相信和不信,他只管说出来就好。其他的全部交给腓腓自己了。 腓腓显然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可是看着岳娘娘这样真诚的眼眸。他却有不禁动摇,随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甩开了月送一下的手飞快的跑了出去。 太子身旁的侍卫也紧紧的跟了出去,一时场面无比的尴尬。 福娘有些诧异看着越容因,有些担忧的说道:\"娘娘,您这样下去太子殿下万一做了傻事怎么办,他会不会情急之下失态。\" 越容因摇了摇头,腓腓的性格温和善良,并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情。 他这一番跑出去,或许只是想去找裴宴礼求证,因而步伐匆匆且飞快。 果然母子连心,越容因想的便是腓腓他所想的。 腓腓此刻想做的事就是飞快的跑到养心殿,看着裴宴礼正在看着奏折,腓腓先是气喘吁吁的行了个礼,随即扑到了他的怀中,埋头进去。 裴宴礼一时有些疑惑,为何腓腓这么个小人去突然亲近他了,一把抱住他开口问道:\"父皇求不妨你告诉我呀,岳娘娘到底是不是母后呀?\" 裴宴礼瞬间抬眸,让人看着腓腓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腓腓。 可说到底,到底是谁告诉他的呢? 这件事情只有他与阿因知道,更何况阿因身旁的丫鬟都是些稳妥的老人儿了,因此也感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裴宴礼思来想去,有胆量说出来的必然是阿因了。 随即他摸了摸腓腓的笑脸,说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呀?\" 腓腓摇了摇头,他有些不愿说出真相,可是裴宴礼怎么猜不到呢,想来是阿因自己做的决定,告诉腓腓。 裴宴礼随机淡定的时摸了摸他的头,也是像越容因一般直接了当的告诉了腓腓,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婉之意,直接讲述了过往的经历:\"你岳娘娘的确是你的母后,腓腓。人在世上很难预料到一些事情的发生。因为你母后归来也是在阳光下的人,与鬼神之事相差太远,自然她之所以回来——都是为了你和妹妹,所以说不要害怕你们的母后。\" 腓腓听到父皇这么说话,心里本来还有些忐忑,可瞬间全然的相信了。 可是一想到母后归来竟然也不告诉他具体的真相,就这么一直把他当成是其他人或是外人,腓腓还是对待心里不由的有些委屈,所以就扑到了裴宴礼怀里默默的流泪,但是心里又带了一丝窃喜。 如今母后回来了,他也不是没有娘亲的孩子了。 腓腓想到这里,不由的更加依赖的窝在裴宴礼的怀里。 第167章 重归于好 腓腓在裴宴礼的怀里哭了一会儿,随即他拉着裴宴礼的手,眼里亮晶晶的像放了水光一样而簇拥着说道:\"父皇,咱们一起去看看母后那边,好吧。\" 腓腓自然是聪慧的,他显然能看出这些日子父皇和母后之间发生了些龃龉,而甚至父皇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母后了。 想到这里,腓腓的心里不由的升起了一丝担忧之意。 像他这般幼儿最大的担忧。无非就是爹娘关系不睦,因此他在这里也是格外担心此事。 裴宴礼看着腓腓的眼神,有些期盼,有些渴望,可是他又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到刻骨铭心的疼痛,因此他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他无疑是幸运的,发妻死而复生,因此他也绝非是真的想冷落她,而是想让她知道自己并非是全然没有脾气,也并非是全然不介意她与阮青微从前的事。 从前不计较,稳妥的任命阮青微,是因为他知道二人不可能再相遇,因此他也没有再找阮青微的麻烦,而是真正的任用他做事情。 可是如今所谓的右相竟然既然觊觎他的女人,他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年轻的阮青微这狂妄之徒的的。 因此他不愿意再去青竹殿,重新在心里目睹一遍那场发生的事。 因此他不提,可是不代表他能完全的放过阮青微,因此上早朝的时候,群臣被汇报了以后,这时他便全然把外派他地巡查的事交给了阮青微。 只怕他这一时一年半载都不会再回来,他也不用再担心有人在觊觎他的娇花了。 裴宴礼摸了摸腓腓的小角,刚想开口说\"不去\",可是他看腓腓突然拽住他的衣袖,说道:\"父皇,你不许抵赖。若今日你不去看母后的话,那我以后便不再来看你了。父皇也不要看我了,我这几日我便要搬到和母后一起住去的地方。\" 裴宴礼摇了摇头,说着\"不可\",要知道孝杰公主如今还在宫中,一看到腓腓搬到了青竹殿,只怕还以为是是阿因怂恿的太子殿下来到地方,这样下去反而间接害了阿因。 听到裴宴礼这么说,腓腓更加肆无忌惮的说道:\"父皇不想去自然不允许,父皇不遵守承诺,那到时候母后就必须陪我一同住在青竹殿了,我便真正的搬过去。\" 见到儿子耍赖,裴宴礼一时看到儿子这般,竟然有些忍俊不禁,甚至觉得十分无奈,这警告对他来说如图挠痒痒的一番。 随后他看了看李郑,确认今晚无其他的朝政大事了,李郑才无奈的点了点头。 裴宴礼回眸,看着腓腓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显然是饿了,这样来一趟青竹殿吃晚膳,刚刚好,随即他点头:\"好吧朕就依了你,你和你娘亲一样难缠。\" 不愧是一模一样的母子俩,做事情有始有终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裴宴礼在心中腹诽了一番。随即一把抱起儿子,大跨步的走向了青竹殿。 看着皇上的龙撵来的庆祝,青竹殿的宫仆们欣喜万分。 如今皇上来了,随即青竹殿的人连忙跪下叩谢皇恩,匍匐了一片在地。 可越容因顾不上眼前的场景了。 裴宴礼看着矗立在正屋门口的两人。遥遥相隔,仿佛初次见面一般,竟然都有些拘谨。 越容因先行踏出了门槛,看在他抱在怀中的腓腓,然后说:\"皇上带了太子殿下来,不如一同留下用晚膳吧。\" 裴宴礼看着腓腓期待的目光。随即点了点头,沉沉的说一声好。 晚膳时,裴宴礼沉默的坐在了木凳上,看着越容因安静的侧颜,包括腓腓一见到状况不对,连忙溜了出去。 裴宴礼拍了拍桌子,他想要开口主动询问阿因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同时也有些无奈,他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谁料小丫鬟弄倒了东西,连忙把一切收拾完,越容因刚把干净了的盘碗放回了桌子,身体瘦的空荡荡的晃风。 裴宴礼看着她这些日子消瘦了些,心里浮现出了一丝心疼之意,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些日子看你瘦了这么多,平日里多吃一些。若是御膳房有什么不上心的,你和李郑好好交代就是。 如今听到了此话,女子娇艳的脸上浮现起了一丝泪光,她用余光轻轻的扫视了一番,正好看着裴宴礼眼底带着淡淡的心疼之意,她连忙回答道:\"臣妾自然会听从皇上的旨意,有事会向李公公禀告的。\" 晚上吃完了晚膳,腓腓倒是会装,连忙做样子困了要在偏殿睡下。 那他竟然在青竹殿的偏段休息,裴宴礼自然未带腓腓也不能再回养心殿,因此,他竟然需要留宿在这里。 越容因一看到他眸底不愿意的神色,心里莫名感觉酸涩,随机有些委屈的说道:\"皇上放心,我和太子殿下睡在偏殿就好,您睡在正殿就行,宽敞大一些,不至于休息不过来,\" 裴宴礼这里却一把拦住了她,坚持安排腓腓和越容因一起睡在正殿,嘴里说着他去哪儿睡也行,不必迁就于他。 见了裴宴礼哪怕和腓腓一起挤在一张床上也不愿意自己留宿,越容因终究还是没忍住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了下来。 听到少女呜咽的哭泣声,裴宴礼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忍不住缴械投降。 他看着泪眼婆娑的越容因,看着恹恹欲睡的腓腓,先安排嬷嬷去偏殿哄睡太子,随即又侧身走近,看着她还是泪流不停的样子,裴宴礼笨拙的揉了揉她的手心,随即沙哑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不停的哭,难道该哭的人不应该是朕吗?\" 见他竟然这样说,越容因抽了抽手,结果裴宴礼又紧接着攥紧了她的手心,直勾勾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刻入祖坟里。 \"皇上你因为一件事,就与我这般长久不见,如今先是贸然来,为何又碰我了?\" 越容因抿唇,显然有些生气,因此话尾都带了些捻酸的话来。 裴宴礼没有说话,而是眼神示意宫女都离开关过门,他捏起眼前女子的下巴,随即轻轻的吻了上去,甚至动作轻柔到缓和:\"我后悔了。\" 是的,他后悔了。 他就不应该放手的,不应该冷战,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僵。 因此他考虑的便是,趁着此刻可以说开,必须把问题都解决了。 第168章 陈王相认 二人缠绵了一段时间,直到天渐渐的黑了下去,而腓腓却突然在偏殿哭了起来,嬷嬷连忙在青竹殿的门外喊道:皇上,岳妃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嘴里一直喊着母后、母后的,老奴怎么哄他,他也十分害怕,因此奴婢特意冒犯了皇上与娘娘,求着帮忙哄哄小殿下。\" 越容因一听便知道,一定是腓腓因为这个事情受了极大的惊吓,虽然他的面色不显,但是毕竟还是小孩子,因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大概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比如梦见她再次死去,或是其他的事儿。 想到这里,越容因连忙推起了身前沉重的身躯,裴宴礼就是反应慢吞吞的,显然还不如她反应来得及时。 越容因随便上了个外衫,就匆匆的赶到了偏殿,似乎不顾身后慢慢悠悠的身影。 她看着腓腓缩在床榻边上呜呜咽咽的哭泣着,泪珠还挂在脸上,直接给心疼坏了。 越容因连忙来到了腓腓的身边,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他说道:\"好了,好了,母后在,你就千万不要害怕。无论有什么事情,我和你父皇都会陪着你的,放心爸,咱们再也不会离开了。\" 腓腓十分委屈的依偎在她的怀里点头,窝在温馨的怀里才渐渐好了些,沉沉的睡去。 越容因缓缓把他放在床榻上,随即看向一旁的裴宴礼,小声说道:\"今晚上只怕腓腓一个人不敢睡了,难得不知夜里还会不会梦魇。我和他一起留在偏殿休息,你去主殿一个人谁就好。\" 裴宴礼看着紧紧依偎的母子二人,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今夜他本想和阿阴共度缠绵的,可是如今这样只能了,把自己的娘子让给儿子了。 看着裴宴礼有些可怜巴巴的天子模样,和往日清冷的神情中有些区别,她有些忍俊不禁,她连忙拽了下他的衣袖:\"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不走了,如今反而和儿子争起了呢?他如今都害怕了只能陪着,你还不快过去睡觉,明天还要上早朝呢,千万别睡得太晚。\" 裴宴礼被越容因推着回到了酒店,他有些闷闷不乐的。自己独自睡在床榻上的滋味实在难受,上头留有着女子特有的冷调香味,窗外是安静和乐的微风声,他沉醉在这样的世界里只觉得恍如天堂,可是身体却莫名的躁动。 直到次日醒来,看着裴宴礼眼下的乌青,越容易忍不住偷偷的笑出了声,随即拍了拍他的安抚着:\"昨天辛苦皇上了,我和腓腓昨晚睡得不错。\" 腓腓白日里恢复了往日温和小大人的模样,看着裴宴礼随即正经的说道:\"腓腓多谢父皇来安抚儿臣,多亏了父皇的呵护,儿臣才觉得自己恢复的很好。\" 对着母子俩精神奕奕的模样,裴宴礼有些吃味,神态上也有些不高兴,直言直语:\"可父皇昨夜里睡得并不好和舒坦,还得让你母后来补偿朕才是。\" 听着裴宴礼似乎话里有话,越容因连忙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怎么守着小孩子还说这些话,简直是没有理分寸。 同时她也有些无奈,从前的裴宴礼可以说是京州最是清正文傲的太傅,如今仿佛变了一个模样一般,仿佛还有了几分登徒子的意味。 裴宴礼吃完早餐之后便去上了早朝,而腓腓则是去了上书房,因为闲来无事,越容因便回到了院落里头绣着给阿仙做的新衣裳,虽然绣的样式普通,但到底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只是她坐着在绣东西时,却突然看到福娘神色匆匆的赶来,似乎是一些不好的消息。 她一时间有些害怕如今的日子刚好了些就要有变动,她不太清楚福娘要说什么消息,心理做好了准备,看着她说道:\"无妨,福娘你放心大胆的说便是,我都承受得住。\" 福娘这才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娘娘,听进的侍卫和宫外说陈王似乎有些不太好,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得了瘟疫,因此陈王殿下去外地替东宫求解药,因此前些日子回来之后似乎是一路上奔波过度,所以染了风寒。本以为吃几副汤药就好。 谁料陈王殿下又冒着大雨前往今天的兵营练兵演练,结果这一来二去的感染了两次风寒,夜里立刻又发出的高烧,连太爷都说差点活不过前一天晚上,直到这几日才好了一些。只是不知为何又好下去,陈王又发了高烧,这样一来二去,三折腾元气大伤的,虽然太医院的太医请了过去说,说是只怕再吃药也没意义了,高烧症状影响五脏六腑了,甚至还说只是没有几天的寿数了。\" 越容因看向福娘,听完了此话神色有些深情激动:\"这太医院的太医是干什么吃的!不过是风寒之症,怎么就影响寿数呢?本宫看,还不如都发行去了寺庙当和尚。\" 可是即便她说着,也不过是为了泄愤,为了掩盖心中的惶恐。 实则她也知道是若陈王长久的感染了病毒必然是会影响身体的,况且陈王如今算起来是个老者了,如今已经50多岁的老人相对来说寿数也最难去判断,只能提一句及时体检。 想到这里,越容因有些伤心,如今自己已经彻底暴露了,亲生的儿子、爱人都陷入了说明了真实的身份,可是她却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爹娘,她还是沉默着,为的就是告诉沉溺于酒中的爹爹,只有自己走出来,别的帮不了你。 来长方长,她能等,只怕陈王等不及了,如今还以为她已经死去,身边尚无亲生的子嗣,只好紧紧的握住节奏和机会,趁机告诉陈王。 甚至她连裴宴礼都未曾说过,毕竟如果是说出来,只怕会是影响陈王的思路,到底她如今的名声不好听,因为一直没有说起过。 可是如今爹爹受了这么大的伤,伤的这么这么严重,她若是不去看他,只怕爹爹一直一直颓暗着,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求生的本能。 想到这里,越容因十分的担心,听闻陈王养子性格骄傲,虽然武功了得,可是性情上却过于放荡,因此时常和陈王吵架,甚至搬了出来,养了一堆莺莺燕燕的妾室。 想到这里,越容因生怕陈王的养子,自己这所谓的义兄惹了陈王更生气,随即看向福娘询问起了此事,谁料福娘正巧也听闻了这陈王养子的一件事情。 随即,福娘开口说道:\"娘娘,说起这陈王的养子,那可当真是京州第一花心郎,听闻青楼里所有女子的初夜,他日日都要去进竞选,全挥霍了只剩一口饭时,再去找陈王殿下,每次给他银两即日便花光了,偏偏陈王妃还溺爱的不行。 越容因有些无奈,莫说陈王了,便她是成王妃也自然对唯一的养子疼爱,虽然到底是养歪了,可他毕竟是眼下唯一的孩子。 得知自己的这所谓的义兄对于陈王没有任何指望,越容因对此也是如此看待,因此面对着听闻了他的品性才没有太多的反应。 想到这里,越容因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她随即看向福娘说道:\"福娘,你去和皇上请示下,就说本宫要想办法出宫一趟,去陈王府上顺带叩谢陈王殿下曾为腓腓精心寻找药物。\" 这个理由倒是极为恰当的,靠着这个理由她自然能见到陈王,也不会说太过于突兀。 果然当福娘禀告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时,她已经知道带回来的礼物也是可以,,因此让她一人出行前往陈王府谢恩。 越容因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坐着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皇宫,直接按最近的路线来到了陈王府。 临走前,越容因才换了素绿色的兄半,然后门口矗立的是一和陌生女子,刚要去见,谁料侍卫拦住来她们。 \"举起来手!\" 当真是敬业,拿着岳妃娘娘拿了令牌,侍卫连忙放了手通行。 陈王府里,陈王妃正在为陈王养子求情,前些日子越容因才知道这陈王养子看上了一个女妓,这倒不要紧,谁料到这女妓是指卖艺不卖身的,因此在青楼里只卖琵琶之类的歌曲,可是陈王那是喝醉了,非要宠幸女妓,暂时不愿意见其他女子,直接强硬的临幸了女妓。 谁料这女妓竟然一头跳死跳了下去,摔死在了街上,本来就是拿钱就糊弄过去了,可是谁料这个女子的身份却格外特殊,这女子并非是自愿来到青楼的,也不是说有亲生爹娘卖出去的路上丢的。而是本来是宁州府郡守的亲闺女,只是因为外出去寺庙游玩时意外被人拐走,流落至此。 然后宁州府的郡守就是好不容易寻到了失踪的女儿,却得知被一个跋扈的陈王养子活生生逼跳楼死了,讽刺之余竟然向官衙报案了。 越容因面对此事也有些无可奈何,要知道一方面是一个州府的太守权力太大,另一方面陈王虽然重病没有权限,可世子有,因此二人几乎可以抗衡。 陈王算起来是如今新帝的皇叔,曾经的大将军,威名真算起来自然是陈王殿下对胜一筹,因此关系还是偏向了陈王。 此时最终官衙关了陈王的养子几日,便又放了出来,见此宁州府的郡守,按正常普通人的想法,应该就是只能无奈离去。 不料这宁州府府的郡守也是个硬骨头,竟然一头撞死在了关押处,这一闹可把事情闹大了,闹到了裴宴礼处,天子面对此事自然是刚正不阿,罚了陈王世子关在监狱里至少几个月,还要受刑罚。 如此想来成王妃便日夜难思,睡不着,想着如何想办法救儿子出来。 可惜陈王妃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伤了寒门的心,因此裴宴礼才下令再次囚禁了养子。 越容因刚见到正堂处的陈王妃,她连忙热情的迎了上去,陈王妃立刻开始了讨好着开了口,也显然不知讨好有何用处,不过见女子态度如此热情,她到底也没有退缩什么,只是单纯的聊着日常之事。 陈王妃把越容因簇拥到了正堂上,连忙少上了新鲜的时蔬水果还有热茶。聊了好一会儿天然后又提到了皇上疼爱她,只期盼着她日后必能再生了皇子皇女享福。 聊着聊着,终于等到了陈王殿下回府,陈王一看是宫里的岳妃娘娘前来,想到了太后曾提到的此女身份,地位却阴险狡诈还有想模仿明德皇后的事儿,如此竟然作呕。 要知道明德皇后可是他的女儿,他一见到此女竟然想模仿女儿获得大家的关注,陈王便对眼前的女子没个好气,冷淡的询问她来做什么。 陈王妃一见自己刚讨好了这岳妃娘娘,却又被夫君搅乱,连忙瞪了他一眼。把他拉到了一旁说起养子之事,谁料陈王也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听到王妃这样说,随即冷冷一笑说道:\"他若做错了,是自然接受惩罚,这是他的命。\" 陈王无比遗憾,若是阿因能陪在他身边多好,他的女儿这样乖巧,最终惨死在了湖底,而养的这么一个孽障好好的活着,却作恶多端。 想到这里,陈王也不仅有些哀叹,随即陈王就要离去时却被越容因一把喊住,越容因看了看陈王妃说道:\"皇上让本宫特意前来多谢陈王殿下为太子寻药,另外皇上还额外交代了本宫一些事情,需要独自与陈王殿下商谈,还请王妃暂时回避。\" 难道是皇上还有额外的旨意? 因此陈王妃连忙让开,生怕耽误了什么,直到大门被关,越容因看着陈王殿下才淡淡的开说道:\"陈王可还记得这枚玉佩?\" 随即她缓缓的拿出了一枚玉佩,放到了陈王的眼前。 陈王看着眼前的玉佩有些震惊。这不是自己女儿从前留着的玉佩吗?怎么在眼前女子的手中。 越容因看着他震惊的神色,缓缓开口:\"爹,是我。\" 第169章 册立为后 陈王看着眼前的这枚温润至极的玉佩,要知道这枚玉佩师曾经一直跟随着女儿,可是如今这枚玉佩如今怎么是在这岳妃身上? 想到或许是曾经女儿的奴婢出卖了她,又将此玉佩给如今的岳妃求得主子赏赐,想到这里,陈王本就不算平静的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滔天骇地。 岳妃来时,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立在灯火辉煌之下,却开口唤他爹爹,他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眼前这女子神色轻盈,虽然故作娇柔可人,神思颇有心机,怎么会贸然喊错自己名字呢? 大概是因为一时被冲击的无以复加,所以陈王的大脑意识宕机,看着眼前的少女唇嗫嚅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越容因看着他许久,直到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越容因开口,缓缓的倒出来他爹爹与她的娘亲相识的经历,而生育的意外\/以及二人相认之时这些事情。 陈王的内心当真是无比震惊,岳妃之外的任何其他的人也无法全然的讲述出来,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细枝末节的细节都能包含在内。 是到听到这里,陈王的心情愈发的激动起来,可是鬼神之说怎么能是真的吗? 他的心里一直不敢存在这样的念头,人怎么能死复生再重生到他人身上呢,听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 可是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眼前的少女叙述当真是的如此鲜明详细,让他也不得不开始讨论这世间真的有鬼神之说存在。 再次清醒时,越容因甚至按照少女原身的具体记忆来说明,她也想知道能让陈王全然相信,可是如今没证据,因此她很难指正,如今赚保底之际能请吃顿饭就行。 陈王留够了思考的时间,他并没有看向越容因立刻没有多说什么,翩翩然的离去。 陈王府又回了往日的寂静里,越容因知道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之后,恰巧在王府和陈王妃洽谈了会儿,因此趁着下午天还没黑,生怕裴宴礼在宫里等她,她连忙回来。 眼见着一大一小的身影一样站在青竹殿的灯笼下面等着自己,看起来如此温暖而又可爱越容因的心里燃烧一些暖意。 直到饭后,腓腓来到天津入睡之后,二人在床上窃窃私语时,越容因真的忍不住了,所以就和他说明了有关于身世的事情。 两人其实也有同病相连的经历,一个是提前被母后互关为了保命的真太子,一个是意外的王爷与太史小妾所生的私生女。 可是如今越容因的身份虽然是算不上万般的尊贵,可是有陈王这一层身份更加持,到底是比这宫女的身份更要好的多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眼见着阿因的身世似乎其中有这种的隐与历史,如今看来,裴宴礼想着既然阿因的身世自然脱离不了陈王是其生父的血脉,必须提前面对,或许可以帮助很大的忙。 那么越容因就多了丝尊贵的血脉,或许可以借着陈王小皇叔养女的身份,重新给阿因再度去包装一下,在以后的日子里想要立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阿因有这么一个尊贵的身份,接下来便可以堵住这些大臣的嘴了。 看着越容因有些魂不守舍,裴宴礼心里也有了一个主意,不过考虑她这些日子格外烦躁,因此他也没有提出要去陈府的事。 果然说时迟那时快,趁着几日下朝之后,裴宴礼的夜里偷偷的来到了陈王府,只留了一顶明晃晃的黄皮马车停在门口。 陈王这几年在宫中拯救了不少人,烦躁不安的感觉袭来,裴宴礼面对这重病的小皇叔,发现他说的这些话突然哽住了,有些辗意思转反侧。 裴宴礼私下打量着陈王,发现他比前些日子探子上报时这身情况好了不少了,看起来更加康健了,如此而已。 裴宴礼心头有了念头,如何说服陈王认越容因,且财产把握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来也能帮助因因最终从此拥有了新身份。 见着天子到来,陈王的神色之中带着疑惑和不解,不过很快他这个神色就消弭尽了,看着裴宴礼,安静的等待着他说明来意。 裴宴礼到来,看着陈王有些苍老沉重的神色,佝偻消瘦的身体,到底没有闲聊太多,简单的谈论了几句日常打趣的话之后,就直接进入了此番来意的主题。 裴宴礼看着陈王,直接开口询问了陈王对于阿因的身世到底有何疑问或者是想法。 陈王自然有自己的疑问,他怀疑玉佩以及女儿生前的身世都是裴宴礼给予和告知岳妃的,要不然为什么岳妃知道的如此详细,且事事都清楚。 看着陈王疑惑的神色,裴宴礼忽然笑出了声,问着她:皇叔当真是说笑了,如果说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朕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安排这一切。即便是朕当真宠爱岳妃这个妃嫔也不过是封个贵人就算顶天了,或者是说寻找其他的办法封为大臣的义女或者是养女,又何须找来陈王府上欺骗皇叔,当真是蠢人才会做出的事情。\" 况且—— 裴宴礼清俊的面容上有些无奈,他看着陈王说道:\"况且因因生前的时候,也从未和朕提到过身世的问题,也没提过有皇叔这种父亲的真相,因此这件事也是直到她死而复生到这岳莺儿婴儿的身体之中,朕才得知了具体的情况。如此一来,朕来只想问问皇叔是否愿为阿因帮忙,让她彻底的认祖归宗。\" 陈王听到认祖归宗几个字,瞬间虎躯一阵,想让女儿回到陈王的族谱上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这个夙愿刚开始时,就一直存在他的心中,只是他考虑越太史毕竟是女儿名义上的爹爹,以及考虑着女儿的心意,他生怕提出来女儿不同意,所以到底没能直接提出来,生怕给女儿带来太多的为难。 可是如今女儿重新换了个身份,没有其他的限制,如果能真的认祖归宗,他也算后续当真有了子嗣血脉的绵延。 裴宴礼看着陈王有些举棋不定的神色,大概猜测到他或许还惦记着如今在囚笼里的养子,于是连忙承诺道:\"皇叔放心,至于你的养子,只要他在牢中不做出过分的事情,那么朕实际能保证日期一到就放出他来,给他安排合适的官职,安排合适的俸禄。\" 这也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听到这里的话,陈王并没有立刻答应,或者表现出欣喜的姿态,然后他想到养子,他的心里微微的一冷。 要知道这养子从前还算乖巧,他也想着好好的扶持他长大成为当真的顶天立地的儿郎,谁料养子竟然只知道花天酒地,借着他陈王府的身份胡作非为,甚至还勾肩搭背的组成京州第一纨绔的世家子弟团,当真是贻笑大方! 发妻喜欢养子,可是他却不喜欢如此性情的儿子,只当从未生过、养过他,因此他更加不执着于这个孩子了,他如今能做的就是随手放弃了他。 因此听到裴宴礼这样提起养子,陈王还是挥了挥手表示全然的不在意,至于裴宴礼提到了阿因的身世,他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的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如此一来,或许皇上说的有几分可信度,我如果认为您当真是说了真话,那为何会有附身他人之说呢?天下从未有过这样的说法与经历。\" 这句话问的裴宴礼也有些沉默梗塞,要知道此事真正的发生他们也绝对没法意料到,想来如果非要用具体的理由来阐述——或许是因为佛祖不愿意叫他们生死别离。 临走之前,陈王也并未提出相信或者是不相信阿因的身份,只是直到过了几日陈王府上奏奏折之后,里头才提到了陈王愿意认岳妃为陈王府的养女的身份。 裴宴礼看到后,他相信如此来看,陈王是当真相信了,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如此一来因因变成陈王养女,最大的的原因是陈王相信因因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是陈王内心古板封建,他的心里到底还无法越过这层隔阂。 如此一来,想来他人也不会为难因因,裴宴礼自知,如今只要有这样一层身份,因因日后能被立为皇后就指日可待了。 不过眼下唯一的阻碍自然是母后了。 果然当裴宴礼来到了孝节公主的宫殿后,他连忙把想要立后的消息告知了母后,孝公主立刻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可是随即裴宴礼却又提到了阿因如今是陈王府养女的身份,这边是相当于郡主,如此一来入宫为后。显然身份上也并有太多的不妥。\" 孝节公主听着裴艳丽的话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语重心长的开口:\"你为了一个小小宫女出身的妃嫔付出这么多,母后问你,你当真是心悦于她吗?\" 孝节公主自然知道,天子从前最爱的是明德皇后,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女子,可那个越妃起家的妃嫔,到底是世家闺女出身,因此即便是不喜欢,她也勉强认可明德皇后。 可是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富商出生的宫女罢了,何故还给她安排了陈王养女这样尊贵的位分? 如此以来,裴宴礼费尽心机,对待一个小小的宫女起家的粉丝,万般的宠爱甚至越过了从前的明德皇后,让人震惊又可叹。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能一直守衡呢? 裴宴礼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孝节公主说道:\"母后不知,儿臣如今的心只在岳妃身上,绝不会再考虑他人了。若非这辈子儿臣不能立她为后,那么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儿臣也永远不再立后,只求孤独此生也罢。\" 听到这句话,孝节公主怎么还能再回他这些感人肺腑的话呢,她的容颜瞬间如同苍老了十岁一般,连裴宴礼身旁的嬷嬷都察觉到了太后娘娘的不对劲,嬷嬷刚想劝说什么,谁料孝节公主却赫然抬起头,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说道:\"随你吧,哀家以后不会再管你纳妃立后的事了,总之不要再说你日后的具体想法了,只要目前,岳妃不能有喜,她绝对不能有丁点影响到太子和长公主的地位的机会,这是孝节公主最后的底线。 听到这里,裴宴礼为了让孝节公主安心。连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放心吧,母后,岳妃已经说了她此生不会再有喜以至于生育,只愿长公主和太子两个明德皇后留下的皇嗣,她也会亲自照料两个孩子。\" 此话一出,孝节公主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震惊之意,这女子身为宫女出身,既然愿意不生皇嗣,而是抚养他人的孩子,怎么和她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呢。 要知道宫女这样费尽心机就成为妃嫔,必然是想着生育自己的孩子,然后和太子争斗。 可是若是岳妃提出了永远不生子嗣的决心,不是证明她有关于少女所有的猜想——都是不能成立的吗? 裴宴礼再次坚定的颔首,回复道:\"母后,儿臣也说了因因,不,岳妃此后不会再生育皇嗣,因此您也不用担心她居心叵测,一个女子没有孩子,那便是真心的爱慕于朕,不求任何其他的东西,还望您能真正的成全儿臣。\" 听到这里,孝节公主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她随即挥了挥手,让裴宴礼离去就好。 眼下她也累了,不愿再猜测此女子内心到底想要什么,只是只要她以后不会生育,那么自然不会有孩子和太子争夺皇位,那么其他的事情她也就当能忍则忍,不会计较太多。 裴宴礼这边说服了孝节公主之后,又在一日上朝的时候提出了要立因因为后的此事。 尽管朝臣中有众多的非议,可是如今岳妃有陈王养女的这个名讳,其他人便是想说什么也不能说,毕竟总不至于说陈王的身份卑微吧,不然裴宴礼这个举动到底轻而易举了噎住了所有人。 第170章 终得圆满 谁也没有料到,新帝登基数年,空旷许久的后宫先是纳了个宫女为妃,居青竹殿,这样好的宫殿毗邻东宫,环境又清幽雅致,难免落人闲话。 宫中人人都道,新帝生性温和聪颖,且为君体贴百姓,是位当仁不让的明君也,唯有在男女之情上犯了糊涂,好好儿的世家贵女不纳,偏偏要纳那宫女出身的平凡女子做宫妃,实在是算不得明智之举。 可谁料,后来发生的事情竟然更加出乎了满宫内外的意料,甚至引得京州城里也议论纷纷,天子—竟然要立那宫女为后! 虽然名义上,如今的小宫女,不,岳妃娘娘是陈王殿下的养女,可就像披了凤凰皮的乌鸦一般,难免显的过于刻意,毕竟都知道岳妃娘娘的母家不过是夏州有名的富商,士农工商来看,地位可以说是最末等的了,如今攀附上了皇族,倒是一朝升天了。 如此一来,即便是朝臣们再想说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如今岳妃娘娘已然有了此等身份加持,身份也算贵重。 最重要的是,眼见新帝根基已稳固,所以自然没有了其他任何阻碍,所以自然也就立了此女为皇后,甚至还给了她无上的荣宠。 不仅仅有二十里的红毯铺地,甚至宫中内外还设置了几日,朝臣们得以休假,百姓们得以放松,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日。 这个举止引着世家闺女们纷纷艳羡无比,同时纷纷咬着帕子暗恨着为什么不是自己能成了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如此荣宠,当真让人恨的牙痒痒。 要知道他们自然有些一等一的容貌,还有着绝顶的家世,可到底终究还不如一个宫女爬上皇后之位来的容易,可见这些都是命。 如此这般想着,甚至有些世家贵女还抱着一丝希望,万一等以后皇后被皇上感觉腻了,到时候她们还有机会可以继续入宫,可以夺得皇上的宠爱。 只可惜了,这个念头从生到死,直到往后几十年都成了京州少女们难得的幻想。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青竹殿红灯笼高高的挂起来,福娘笑着迎来了内务府的总管太监,道喜后说着由他来主持着具体立后的事项,越容因愣在原地,听着内务府总管太监的话,却总觉得这话好像是飘忽在天际上,忽远忽近、萦绕在她耳边,又感觉分外的不真实。 为何,她竟然被立为了皇后? 她从未想过裴宴礼竟然会真正的立她为后,越过了这重重的阻碍,甚至能越过了她本不光彩的家世,说服了陈王的怀疑,给了她一个更好的身份,因此成功的噎住了朝臣们的嘴,立为了皇后。 这些事做起来,到底花了他多少的心思和功夫,竟然瞒的她这样苦。 这个愿望,是自她从幼年时看到嫡姐立为皇后就立下的希望,这些年这个希望如同枯树发芽阴暗且疯狂的攀附在她的心头上,指引着她做出了许多的错事。 直到前世身死在湖底下,她才能从混沌中拨开了迷雾,知道自由和真心才是人一辈子最大的依仗,她也彻底放弃了有关于名位的追逐之心。 万事万物,是她的自然是她的,不是她的也求不来。 眼见她高楼起,眼见她高楼塌,世界万物都抵不过身边真心以待的人来的更重要。 如此这般想着,越容因早就没了对皇后之位的渴望,可是如今乍一看自己苦苦追求了将近半生的荣华富贵却被裴宴礼积极的拱手都送到了眼前,一切都是这么的不真实,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前半生,又像是感怀宽慰的长者赠予她,你这半世所求,终究会得圆满。 越容因的眼中不知何时竟然起了湿红之色,落魄的嵌在眼尾看起来楚楚可怜。 内务府的公公连忙开玩笑的恭贺她:\"奴才这来的真不及时,还没好好儿的贺贺娘娘,您这是喜极而泣呢。这些赏赐和安排可当真是上上荣宠,上上荣宠。皇上还说了,请您一个月后迁到新修缮的坤宁宫如。那坤宁宫可是豪华无比的,拿椒泥涂墙,显多子多福的意味,而门内外种植了数千株的牡丹,甚至旁边还开凿了太夜湖,到时候娘娘可以泛舟湖上,也可以养一池荷花,夏日里影影泱泱的,极好看。\" 越容因知道,内务府按着裴宴礼的要求,一切都是以最好的礼仪安排。 只是裴宴礼一直没和她提起过立后之事,甚至一个照面也美打,为的是给她一个突如而来的惊喜,当真也是瞒的她好苦。 同时也是怕女子会有退缩的反应,所以直接以强硬的姿态逼她成为当仁不让的皇后,永远的陪在自己身边。 裴宴礼一下了朝,得知越容因已得知立后的消息,心里不知为何莫名的激荡了起来,连步伐也快了几步。 李郑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说着:\"老奴看着皇上就知道,您一想着见了岳妃娘娘,不,皇后娘娘,心里必然欢喜。瞧,连步子也快了几分。\" 裴宴礼虽然眉眼上还是有些冷淡,不过眼底遮不住笑意,回头点了他一下:\"你这奴才说话就是爱调侃,朕看你是越发的油嘴滑舌了。\" 李郑知道天子高兴,话儿说的也就随意了一些,笑着舔个脸继续道:\"奴才可不是油嘴滑舌,是当真看皇上与娘娘苦尽甘来,如今娘娘立为皇后,皇上欣喜万分而高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奴才一辈子都沾不上这种的福分呢。\" 裴宴礼听了他这么说着。眼底浮现起了一丝笑意。 如今要立岳妃为皇后的消息传了大街小巷,自然也传到了孝节公主的耳中。 她听到之后沉默了大概有一株香的时间,连嬷嬷都以为太后娘娘要立刻发脾气了,谁料她竟然缓缓的叹了口气,只觉得看着不远处的人都雾蒙蒙的发灰,皇宫不养人,反而磋磨了人。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的疲惫,如今皇上已然长大了,太子和公主也会慢慢长大,万事万物都会逐渐变化,她也不必再追逐于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什么名利、位分也不过是浮云。 想到从前年少时,明艳之际遇到驸马时的懵懂恩爱,再到后来驸马与自己离心了有就外室的绝望愤怒,再到后来发现亲生的儿子并非是养在身边儿的儿子,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提醒她不必太过于苛求某个人、某件事,只要不违背心意,一切随波逐流就好。 因为——世事无常。 她忽然觉得,与其这么留在皇宫之中被禁锢者替皇帝处理本就清冷的后宫之事,甚是没用,还不如出宫去他处继续散心,看景色幽幽,可比看人心沉浮好多了。 越容因要即将举行封后大典的前半月,突然得知了孝节公主离开皇宫,要前往上名山修养的消息。 其实听到这些,她还有些担心太后这是不愿见自己立构,才离开省的心烦,谁料裴宴礼安抚她:\"放心吧,这是因为母后想明白了,因而才真心放任把后宫全部交给你来还。她累了,回到上名山修养的同时,也算是尽了对太皇太后的孝心。\" 得知真相如此,越容因才稍稍停了担忧的心思,随之——很快丰厚雪年到来。 随着第一场初雪的落下,厚重的雪花覆盖了整座皇城,朱红的墙壁被渲染的一片洁白,银装素裹、分外美丽。 这眼前的一切,让越容因想起了初入宫的日子,那时候她还是越家庶女的身份,看着越德琇这个地界高高在上的姿态,心里又嫉妒又恨。 可入金,就在这隆冬之际,新朝的封后大典隆重的开始,伴随着帝后身穿红衣接受朝臣的觐见,以及面对百姓登上皇楼赐福,这也成了历史传记上第一段有关于帝后和乐场景的美好典范。 腓腓穿着唯有太子才能穿着的蟒袍,看着母后和父皇都在高楼上无比登对,眼见不远处的天空逐渐暗淡了下来,漆黑的墨色萦绕了整个天幕,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数个烟花同时的绽放在空中。 眼前的这一幕,惹了旁边的阿仙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奶声奶气的笑了出来。 腓腓见到妹妹笑,他也开心的摸了摸她的小手。 如今父皇母后在,妹妹也在身边,一切都和乐无比。 — 当岳夫人得知女儿被封为皇后之际,她也被邀请到了皇宫中省亲,同时带着养好身体的幼子一同前往京州。 当她看到了女儿衣衫雍容华贵的坐在皇给后凤位的最高处,她眼底有些许的震惊,同时也感觉到一阵担忧。 女儿这样的身世,如何能担得起皇后之位呢? 可是当她看到从未见过的、只有在传说中才听到过的天子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温和的扶起他,然后对着女儿如同寻常夫妻谈话,给她喂吃的,然后聊话家常,她却突然感觉到一阵眼前微湿。 眼前的天子,甚至比岳宇当初待她的时候还要好上三分。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无论是天子还是寻常人家的夫君,爱才是一个女子立足的根本,其余的都不重要、也不要紧。 只有靠着这份爱,才能坚持着女儿在后宫中一直有她的一寸立足之地。 岳夫人走时,难得又嘱托了她几句,只求真心最要紧,其他的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不要钻进直脑筋里出不来。 在千里之外,守着温玉痕坟墓,早就已经辞官回乡的越长山在得知陌生的宫女先是被立为妃嫔,紧接着被立为皇后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昔日他为越长史时,几乎门庭若市,人人都羡慕他有一个嫡女被立为皇后,后来庶女也被立为皇后,人人都觉得越家女个个都是富贵命。 可是如今两个女儿都已经埋入黄土,剩下的庶幼女还远在行宫之中,疯癫无状、了却残生,可见世事无常。 唯一他现在的期盼,就是长子在京中任职正常平顺,他也盼着外孙和外孙女能在皇宫之中不受任何人的欺负,安然的度过同年,长大成人。 这便是他最大的期盼了。 对于他自己来顺,发妻的坟墓矗立在一片森林之中,听着远方传来阵阵鸟鸣,回忆着过去种种,他唯一梦感知到的就是他从前亏欠温玉痕太多太多了。 眼见着身边有发妻时,他却并不珍惜,反而不断的靠着自己的官职和冷漠消磨着夫妻情分,还有他做出些疯癫无状的错事,害得发妻绝望的去世,他才幡然醒悟。 这辈子,到底是他亏欠了发妻,因此余生在此受罪,也该是他的宿命。 丰厚大雪伴随着烟花彻底落下,同时新朝的皇后也已经完成册立了,皇后宝印也到了坤宁宫。 越容因而带着厚重的皇后凤冠欣然前往了坤宁宫,直到凤鸾春恩车停下,她缓缓的下车,迎面是灯火辉煌,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而正中央,是一个俊美清瘦的身影,被烛光拉的很长,眼前的男子虽然面容覆盖在阴影之下,可是眼底的柔光却如同春日里的湖水,潋滟动人的异常。 今夜算起来,是帝后的大婚日。 裴宴礼看着眼前绝美的少女只觉得心潮澎湃,连心腔里的心情也涌出了奇异的满足感,仿佛此生定格在如今的画面里,也死而无憾了。 他缓缓的伸出手,向许多年前在上书房出于少女时那般桀骜的姿态全然不同,如今的他早就被时光磨钝了棱角,变成了真正的、一个鲜活之人。 一切的功劳,都来源于他爱的人。 越容因笑着迎上去,缓缓的进入他的怀抱,像倦鸟归巢一般安顺依赖。 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彻底沦陷在少女的心下,多年前的晚银桂香气喷鼻,一直留香氤氲至此,弥漫了他整个人生。 裴宴礼缓缓将她搂入怀中,随着红色帐幔都落下,红浪沉浮,男女爱悦。 裴宴礼替越容因拆下了发髻边的凤钗,轻轻的堵住她有些喋喋不休的唇。 迢迢岁月,因爱而圆满。 第171章 番外篇:帝后情深 翠浓算是家里生的最漂亮的小娘子,眉眼弯弯、肤秾玉容,因而爹娘算是对她倾注了最多的心血。 虽然是清贫的小官之家,却特意花大钱送她入宫,只求翠浓有出息,可以成为天子妃嫔,好好的扶持提拔家中的几个兄长。 翠浓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带着期冀入宫的,毕竟听闻如今名动天下的皇后娘娘,从前也不过是宫女出身呢。 她初入宫便分到了宫女所,躺在硬的木床上,她很快就陷入了甜美的梦境里。 在里面,她俨然变成了妃嫔的模样,珠翠满头、衣衫花卉,颐指气使的挥斥着仆役,痛快极了。 就在她即将见到皇上时,梦却突然醒来,原来是管事的嬷嬷不耐烦的喊她起来,让她去扫宫道。 她满心的不情愿,可也不得不从,拿着簸箕随意散漫的扫着,百无聊赖时,她却遥遥的望见不远处的宫道边走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俊挺异常。 心里像怀了个野雀跳跃着,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翠浓仍旧是低着头,却刻意露了截雪白的脖颈,鬓发也微微弄乱了些,只求皇上可以看到,直到明黄色的身影彻底走近,她假装一崴脚,正瞅准了皇上温暖宽厚的怀抱。 谁料,身影闪的极快,她一个扑空赫然落了地,皇上不仅没碰到,甚至总管太监瞧见她的失态先一步让侍卫把她按压在了地上,她连皇上的面也没见到。 总管太监的声音赫然响在头顶:\"哪儿来的宫女,如此不懂规矩,来人拖下去。\" 她来不及求饶,就被力气大的侍卫捂住了口鼻拖了下去,扑腾间,却听到了一声悦耳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她年龄还小,难免笨手笨脚的,下去让嬷嬷教教就是,这样让侍卫上手,难免没轻没重的。\" 她感激的望向天籁之音处,却赫然对上了张艳极生晕的国色容貌,眉眼水灵灵的含了鸳鸯春色,鼻挺唇丰,像年幼时去寺庙上香,禅房挂的仕女图。 想到这儿,翠浓默默的阖了眸,到底是自惭形秽,她引以为傲的面容,对上这样的绝色,如同小儿打架一样根本不够看。 她被嬷嬷好一顿训斥后,面对爹娘的期盼,灰着脸诉说着当今皇后的美,那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休假回了宫后,她便歇了所有心思,安安稳稳的打扫宫务,直到有一日她打扫御花园时,意外救了从假山跌落的太平长公主,皇上与先明德皇后的嫡出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 她特意被允许伺候在公主身边,从公主八岁一直伺候到了四十八岁,她因为感染了病而去世。 直到濒临死亡时,她仍然记得,新元十二年,公主去觐见皇上皇后时,她偶然见了皇后娘娘在日光下梳着发,乌黑柔顺。 而不远处,皇上则睨着眸,近半刻钟未曾眨眼。 她静静的垂了眸子。 都道天子薄凉,可当今圣上的爱,却比任何人都拿得出手。 直到翠浓伺候公主死去,整整四十年,皇上再未纳妃。 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172章 番外篇:论寒门起家的右相 京中帝后成婚的消息传到边疆时,已然过了十几日的时间。 北凉如今入秋,肥沃的草地已经枯黄,风沙席卷而来,因而平日里时常灰头土脸的,他们只能日日净脸,可郡守却仍旧白净儒雅,如同置身江南一般。 驿站的马即便跑的再快,也跑不过时间。 昔日鼎鼎有名的右相,一朝成了驻扎北凉的郡守,没错,北凉早已被大历新帝的策略下,成功收复。 侍卫把信递到郡守大人面前时,低着头只感受到了一阵死寂,就在他以为大人都已经悄然离去时,他终于忍不住偷偷的抬了头,却正好撞见平素清冷的郡守大人眼圈微红,捏着信封的指节微微颤抖,就仿佛这信里说的事关乎生死。 实则,信上的虽与生死无关,却折磨的他虽生欲死。 阮青微再次抬眉时,一滴泪混着风沙落入地中。 侍卫惊讶开口:\"大人怎么眼红了?\" 他静静的矗立着,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大约是风沙迷了眼。\" 大约是风沙迷了眼,他才会眼底如此酸涩。 时间一天天悄然过去,天子立后的第二年,北凉郡守回京述职。 再次两两相望,他遥遥望着高台上戴皇后凤冠的女子,容貌秀美一如往昔,反倒是他,经历了北凉风吹雨打这些年,苍老了不少。 时光不曾眷顾世人,对她还算优待。 天子平淡温和的听他述职完,神色温和的说着可调他回京,同时见他茕茕孑立多年,也愿意为他指派世家贵女成亲。 可阮青微匍匐跪地,腰骨却仍然挺直着,过了良久缓缓摇头:\"微臣独身多年,不愿娶妻生子,还望陛下谅解。\" 听到他这样说,天子却没有多言,而是淡淡的颔首,默认着成全了他。 回到京州,一切变化颇大,昔日光耀门楣的右相府也落魄了不少,他又换了青朴的小院别居。 日子这样一日日平淡的过下去,能远远的知道她过的好,就行。 阮青微早就没了往日的野心勃勃,甚至面对风尘仆仆来投奔他的亲戚族人,甚至没了年青时鲜明的恨意,而是淡淡的让人安排了下来。 一切一切的过往,湮没在了尘土里。 就这样五六年后,一日下朝回读,车辙印嵌入雪地里时,他竟意外从冰天雪地里捡起了个瘦到伶仃的少女,昏死了过去,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少女生的清秀,不算绝美,但自有风华,缄默不言,阮青微也懒得问她,只留在偏院,留了一个老嬷嬷伺候着,还请了郎中给她养身体。 少女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直到一日醉酒后,他踉跄回府,少女搀扶着他回了屋,随即静静的卸去了衣衫,年轻白皙的胴体如迷药吸引人,他一时思绪混沌,想着不如就此沉沦,入这俗世。 可也只是一瞬的昏沉。 他又立刻清醒了过来,静静的替少女拢好了衣服,第二日,派人把少女送到了不远处的庄子上,待她成年为她寻夫婿。 再以后,时光一点点流逝,他也逐渐苍老。 望着她的孩子成长,望着她老去,他的腰也佝偻了下来。 去的那日,是新朝四十九年。 他夜里多看了会书,白日里身上就起了高热,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他难免孤苦了些,唯有小厮替他拢了拢被角,请来了郎中。 他却倔强的要看院子里的绿梅。 小厮不让,像哄孩子那样劝他安稳待在屋子里,烧了地龙也暖和,可他却不听,拄着拐杖兀自出去,迎上了纷扬大雪。 恰如初遇她时。 他一身素青,拾了少女故意掉落的发钗,也搭上了一生的悲欢喜乐。 郎中来时,雪覆满了他一身。 听到他殁了的消息,宫里头鼎鼎尊贵的女主子悄然落了滴泪。 小皇孙问她怎么了,她只说年少时落了只钗子。 如今,再也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