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河山》 第1章 深夜放把火 夜色正浓。 顾如画睁开眼,利落地起身穿上备好的一套小厮衣裳。 丫鬟小蛮一身束腰短打,跃跃欲试,“姑娘,这就走吗?您放心,奴婢有的是力气,一定能保护好您。” 她不管姑娘为啥要半夜出门,反正姑娘做事肯定是对的。 另一个丫鬟小柔站在边上,忍不住劝诫,“姑娘,这不合规矩的呀。您女扮男装出门,万一被人撞到,要坏了规矩的呀。而且就带着小蛮,碰到危险可怎么好?奴婢担心您,要不还是白天出门吧?……” 顾如画抚额,她的两个丫鬟,小蛮人如其名,一身蛮力,还学过几手拳脚功夫。而小柔也是人如其名,温柔稳重。 唯一不好的,就是小蛮太不动脑子,而小柔人前一副稳重样子,人后一紧张就喜欢念叨,若是任由她啰嗦,她能三天三夜不住嘴。 眼看小柔又要开启“念经”模式,她连忙摆手,“小柔,你再念叨下去,就要惊动其他人了。” 一听会惊动其他人,小蛮抬手捂住小柔的嘴,小柔连连摆手,用力将小蛮的手从脸上抓开,自己伸手捂住嘴,走到门口贴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顾如画被这两人闹得想笑,“好了,晚上不是让你们给她们喝茶了?” 这两个丫头,以为她准备的那包蒙汗药,是假的吗? 小柔回过神,“姑娘又吓唬奴婢,奴婢这心跳得呀,都快跳出来了,这不合规矩的呀……” “小蛮,走了。”顾如画怕了她的唠叨,抓了小蛮出门,两人大大方方开了院门走出去。 从院子避开巡夜的人,很快,就绕道到了花园边角一处竹林。 这片小竹林靠近怀恩伯府的外围墙,顾如画钻进竹林,在围墙一处弯腰扒拉几下,就露出来一个能容一人爬出的狗洞。 她埋头爬了出去。小蛮也跟着弯腰爬出来。 很快,两人就站在了怀恩伯府外。 “姑娘太厉害了,连这里有个洞都知道。”小蛮回头看看狗洞,崇拜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果然是看过很多书的,说有法子出门就真的出来了。 顾如画看到那崇拜的眼神,这要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扒拉出一块金子呢。 这时也顾不上说话,听到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三更了,“走吧,我们得快点。” 小蛮跟着姑娘一起往外跑,很快就绕到了京城里有名的玉带河。 玉带河穿城而过,形如飘带,所以得了这名字。两岸河堤种着垂柳,还有假山、凉亭,是城中一处有名的景致。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喜欢到这边来走走。 久而久之,玉带河约定俗成分为三段,上段游人赏景,下段是穷人脚力们聚集的地方,而中间一段,是城中有名的温柔乡,有人戏称为胭脂河。两岸青楼林立,河上画舫笙歌,端得是让人流连忘返。 如今是初夏时节,这一段玉带河上画舫轻摇,吴侬软语,清歌小曲,正在夜色中飘荡。 胭脂河两岸青楼为了生意,花费不少心思。除了花娘、美酒,各家还齐心协力,将胭脂河两岸的景致好好打点了一番,亭台楼阁,假山垂柳。 小蛮吞了口口水,胭脂河啊,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夜访胭脂河的机会。 顾如画没管小蛮那眼神,一路绕行看来到胭脂河边,避开那些花楼,很快就来到胭脂河靠近上游段的一处假山附近。 这里离开了胭脂河中心地带,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两人小心靠近,就看到假山上的亭子里,两个黑影正搂在一起。 这两人,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一看身形,顾如画就能认出来,果然是邓子玉和他的心上人瑶琴姑娘。 前世,邓子玉这位贵公子看上了胭脂河畔的清倌人瑶琴,一曲定情,难舍难分。 可惜邓子玉是吏部尚书府的二公子,他与瑶琴再山盟海誓,尚书府的长辈们,怎么会允许他娶花娘为妻?就算为妾都嫌地位低下。 而且,纨绔子弟可以花天酒地,吏部尚书府是清贵人家,家中子弟科举进仕,这样的人家,更要名声,怎么能与一个花娘牵扯不清? 更何况,邓子玉已经与顾如画自幼定亲了。 尚书夫人郑氏是个有手段的,没等世人知晓,就釜底抽薪,将瑶琴送出京城。邓子玉病得要死要活,尚书府瞒下这事,向怀恩伯府提出成亲。 怀恩伯府虽然是勋贵,但是家中子弟靠恩荫度日,顾如画的母亲姚氏又不得父亲宠爱,顾老夫人拍板做主,顾如画十六岁嫁进邓家。 三年后,瑶琴活着回京。 邓子玉闹着要休妻,最后瑶琴成了贵妾,顾显借着这条件,为二哥顾铭谋了好处 顾如画看着那两个影子,冷冷一笑。 前世,邓子玉不敢违背父母之命,娶了自己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觉得是自己横插一杠,破坏了他与瑶琴的感情。 这一辈子,她就成全他们,让全京城人都知道他们的深情。 顾如画和邓子玉自幼定亲,两家常有往来,小蛮自然也认识邓子玉,她没想到姑娘带自己来这儿,竟然会看到邓子玉与一个女子拉拉扯扯,骂了一声不要脸,撸起袖子就想找根趁手的棍子。 顾如画一把拉住她,“干什么?火折子呢?” 小蛮一拍脑袋,“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是不能打,打死太便宜他们了。您在这边等着,奴婢去烧死这对狗男女。” 难怪姑娘这几天怪怪的,一直偷偷带她跑到这边来,原来是发现邓世子和一个清倌的丑事。 顾如画看小蛮气得脸色都变了,轻声骂了句“傻丫头”,心中却是一暖。 前世自己狼狈不堪时,只有小蛮和小柔不离不弃。后来,京城混乱,连父亲都弃自己不顾时,只有这两丫鬟,到死都在护着自己。 小蛮听到姑娘哽咽声,以为她伤心,“姑娘,您要是早跟奴婢说,奴婢也能多准备点柴禾啊。” 自家姑娘是伯府嫡女,长得又好,那邓子玉瞎了眼。 小蛮暗自后悔,白天买的那点柴太少,就怕烧不到假山上的凉亭。 “没事,你去点火。” 顾如画没指望能烧死两个大活人。 小蛮如只灵巧的猫儿,很快就到了凉亭下的假山山脚,从边上将柴禾扒拉过去,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那对柴禾,很快,就有火光冒起。 小蛮跑回来,“姑娘,点着了。” 就是卖柴禾的人不老实,说是干柴,竟然藏了这么多半干半湿的,干柴点着了冒火,湿柴禾点着了——冒烟。 不过眨眼间,火光升起,浓烟滚滚。 假山上,邓子玉和瑶琴正搂在一起互诉衷肠,山下忽然升起的浓烟将两人呛了个半死,探头往下一看,两人不由尖声大叫:“着火啦!救命啊!着火啦!” 第2章 一对深情人 胭脂河两岸,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 邓子玉和瑶琴大喊,很快边上就有人听到了。 这假山就是为了添个野趣,其实不高,上下凉亭只有一条石阶小径,可是抓着山石爬下来也是可以的。 可惜浓烟之下,邓子玉和瑶琴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两人抱在一起,只顾叫救命。 很快,离假山亭不远的青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冲了过来,手里拿了水桶脸盆之物。 假山亭就在胭脂河边上,取水也方便,没过多久,那火势就渐渐小了下去。 小蛮紧张地抠着自己掌心,“哎呀,火小了,姑娘,怎么办啊?火小了,柴太少了……” 顾如画听她嘀嘀咕咕,伸手拉她,“走吧,我们回去。” “姑娘,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那不要脸的邓子玉了。 “他们活着比死了好。” 邓子玉要真是烧死在这儿,回头搞不好人家还会说自己克夫。 上天怜悯,自己一世重来,可不是为了再让邓子玉带累自己的。 胭脂河这边来往的男子大多非富即贵,邓子玉在京城的公子中也不是寂寂无名的。 所以,顾如画一点儿也不操心,拉了小蛮离开,他们得赶紧赶回家去。 假山亭这边,山脚的火很快扑灭。 众人看着亭子里的年轻男女,只觉得这两人太会玩了,深更半夜不到屋中享受,跑到这儿来喂蚊子? 邓子玉和瑶琴早就吓软了腿脚,瘫坐在凉亭里,没被火烧到,但是被浓烟呛了这么久,两人嗓子还不停地干咳,压根没想到其他。 着火不是小事,官差很快就赶过来,有人上去将邓子玉和瑶琴抬下来。 “这是百花楼的瑶琴啊!”有人马上认出了身份。 百花楼的老鸨花妈妈也混在人群中看热闹,仔细一看,这热闹瞧到自己家了。 瑶琴可是他们百花楼新买的清倌人,她还指望给她开苞梳笼的时候,得个好价钱呢。 买回来细心调养,好不容易名声打出去了,她都在选日子了,瑶琴竟然半夜三更跑出来跟野男人私会,那衣衫不整的样子,不会被人把便宜占光了吧? “哎呀你个贱皮子,老娘让你陪客你说身子不舒服,竟然半夜给我跑出来鬼混!”老鸨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打。 瑶琴回过神,一看周围全是人,她心中一动,娇声痛呼,“妈妈,别打了。妈妈,我还您银子……”整个人缩到邓子玉怀里,“妈妈,我与玉郎是真心的……” “玉郎?你就是找个金狼,也得给老娘把银子交过来。” “放肆!”邓子玉一看佳人受欺,抬头厉声呵斥。 “邓子玉!”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邓子玉的身份,“这是吏部尚书府上的二公子啊。” 花妈妈一把抓住邓子玉,“睡了我家姑娘还说放肆!上花楼给银子,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今儿不给银子,老娘跟你拼了!” “放手!你放手!”邓子玉被人叫破身份,下意识抬起袖子遮脸。这欲盖弥彰之态,哪里还挡得住啊。 花妈妈打定主意不能吃亏,一边拉着邓子玉,另一只手还不时掐瑶琴几下。 边上人看这闹成一团的三人,都嬉笑起来,尤其是有些纨绔子弟,往常看邓子玉一派清高看不上他们的模样,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听花妈妈哭诉,不由起哄道,“花妈妈说得对,上青楼得给钱啊。” “瑶琴可是清倌,邓公子给梳笼了,银子可不能便宜。” 等到邓子玉的大哥邓子卓接到人报信,匆匆赶来,看到自家弟弟一身衣裳都撕成了几条,跟一个女子抱成一团,一个一看就是老鸨模样的站在两人身边,周围一圈人看猴戏一样地围观。 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带着管事分开众人,想将邓子玉带走。 瑶琴抱住邓子玉的腰,声声如娇莺,“玉郎,玉郎……” 邓子玉只觉得心都碎了,“大哥,我要带瑶琴一起回府。不然……不然她会被打死的!” 邓子卓还没开口,花妈妈冲了过来,“大公子啊,瑶琴可是我们百花楼的台柱子,我拿她当女儿一样,琴棋书画学着,燕窝人参养着,本想靠她养老,可是贵府二公子竟然……竟然拐带瑶琴私奔……” “我们没有私奔!”邓子玉一听急了。 “没有私奔怎么跑到假山亭来了?二公子怎么不在百花楼听瑶琴弹琴唱曲啊?” 邓子玉张了张口,又死死抿住嘴唇。他能怎么说?说百花楼酒水太贵,他与瑶琴见一面,就将自己几个月的月例花光了? “我呸——堂堂尚书府公子,不会出不起银子吧?” “瑶琴是个好姑娘,我——我不能拿钱玷污她!” 这么清新脱俗的说法,众人哄然大笑。 邓子卓眉头一跳,不想再让人看笑话,看弟弟这样,若是让他放开瑶琴只怕不肯,只能看向花妈妈,“瑶琴赎身银子是多少?” 缩在邓子玉怀里的瑶琴肩头一松,两手更是死死抱住邓子玉的腰。 花妈妈拉着瑶琴的头发,让她的脸露了出来,“大家看看,瑶琴这脸,这身段,不比红玉差吧?”红玉是百花楼的花魁。 众人就看到瑶琴脸上虽然沾了黑灰,还是难掩丽色。 “这脸比红玉还漂亮。” 更有早就见过的人叫道,“花妈妈,你不是说下月就要让瑶琴接客吗?” “大公子,您看到了,”花妈妈冲周围一圈的人努嘴,“瑶琴今年十六岁,我们红玉当年梳笼,可是得了一千两银子。如今二公子既然看得上,奴家也不敢多说,就比照红玉,先将这银子给了吧。” 邓子卓倒吸了口凉气,一千两! “大哥,我要带瑶琴回家,不能留她在这儿。”邓子玉一副瑶琴不走他也不走的架势。 邓子卓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再留下让人看笑话,“妈妈,我出门匆忙,未带这么多银子。如今夜已深沉,家中父母挂念舍弟,不如我先将人带走,明日再来与妈妈商讨?” 这么多人看着,谅尚书府也没脸赖这账,花妈妈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绢花,娇声道,“那奴家明日等大公子上门。” 这话说得暧昧,众人哄然大笑,邓子卓吩咐管事留下应付官差,带了邓子玉和瑶琴匆忙离去。 第3章 惯子如杀子 顾如画没留下看这些热闹,带着小蛮原路回府。 小柔看到两人回来,才松了口气,伺候顾如画梳洗换上家常里衣睡下。 顾如画一夜好眠,而吏部尚书府里,却是灯火通明。 尚书夫人郑氏哭得两眼通红,吏部尚书邓通脸沉似水。 先前有人来报信说二公子在胭脂河上的假山亭遇到火情,他生怕人出事,连忙命大儿子邓子卓赶过去,现在看着邓子玉拉着一个花娘的手,跪在自己面前。 他抬手狠狠打了一巴掌,“来人,取家法来!今天我就打死这个辱没家门的小畜生!” “父亲,父亲,儿子……”邓子玉听到家法,脸都吓白了。 “老爷,老爷,您息怒啊。”郑氏一看邓通要打死二儿子的样子,连忙上前拉住,“老爷,二郎也是年幼不知世事……” “他都十七岁,可以娶妻生子了,还年幼?” “父亲,母亲,先让人将瑶琴带下去吧?”邓子卓开口。 郑氏看了瑶琴一眼,一张脸花容月貌,轻纱薄衣,体态妖娆,眼中厌恶一闪而过,“香草,带瑶琴姑娘下去歇息。” 瑶琴脸色苍白,担心地看了邓子玉一眼。 邓子玉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不要怕,你先去歇息吧。” 瑶琴跟着香草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邓子玉一眼,邓子玉示意她放心,她一脸担心,频频回头,跟着香草离开。 郑氏看着这副作态,再看邓子玉一脸柔情地望着瑶琴的背影,心中一愣。青楼女子惯会玩弄人心,自家的儿子从小洁身自好,哪里见过这个?只怕已经被迷得南北不分了。 “你与那妓子,是怎么回事?” “父亲,瑶琴不是妓子,她是清倌,在百花楼也是卖艺不卖身的。”邓子玉一听父亲说瑶琴是妓子,忘了害怕,连忙帮瑶琴辩解道,“她也是好人家出身,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儿子……儿子喜欢她,您二老就成全儿子吧?” “你要纳她进府?” “儿子想娶她为妻。” “荒唐!”邓通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父亲,父亲——儿子与瑶琴是真心的……”邓子玉只觉得自己一腔真情,为爱赴死都是甘愿的。 邓通气得又是几脚踹过去,“人都死了吗?家法怎么还没取来?” “二郎,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荒唐话来?那瑶琴的出身,就是给你为妾都嫌低啊。你若喜欢,我们将她买进府,给你做贴身丫鬟可好?”郑氏看儿子挨打,又心疼了,哄劝道。 “不,瑶琴冰清玉洁,怎么能做丫鬟呢?那云妃的出身……” “啪”的一声,邓通又是一巴掌甩到邓子玉脸上,“天家之事,是你能妄议的?” “可是,瑶琴肚子里,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啊!” “什么?”郑氏一听这话,伸手掐住了邓子玉的胳膊,“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今晚我与瑶琴见面,就是为了这事……”邓子玉连忙说道。 “这孩子不能留!”邓通看向郑氏,郑氏刚想点头,邓子卓喊了一声“二弟”。 两人抬头,就看到邓子玉竟然拿着一根簪子抵着脖子,“父亲,母亲,你们要是伤害瑶琴腹中孩子,儿子就陪着他们一起去死!” “哼!来人,去熬碗药送到……” 邓通冷哼一声,转头吩咐,邓子玉咬牙将簪子往脖子上刺了一下,血珠子冒出来。 “二弟!”邓子卓冲过去阻拦。 “二郎——”郑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番忙乱之后,郑氏醒来,“二郎怎么样了?” “他去后院歇息了。”一想到刚才,郑氏晕倒,邓子玉没看母亲如何,而是一骨碌跑到后院,将瑶琴带到他自己的院子里,邓通就觉得心寒。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郑氏就哭,“二郎还未娶妻,这庶子若是就生下来……” 邓通听郑氏这话,明白她是同意瑶琴进府为妾了。 “夫人真要让一个妓子进门?二郎可是要走科举之路的……” “只是一个妾,也无伤大雅。” “你——惯子如杀子,你这是要害了他一辈子啊。” “妾身有什么法子?老爷刚才也看到了,要是我们让那瑶琴落胎,二郎都不想活了。”、 “不过是嘴上说说……”想到刚才儿子脖子上的血痕,邓通有些心惊,却不肯松口。 “老爷,二郎自小体弱,不过是一个妾室,他若喜欢,就让他纳了吧。”郑氏心疼地开口。 “他是要娶来为妻!这话若是传出去,怀恩伯府的人只怕都要上门来退亲了。” “二郎也就在府中说说,怎么会传出去?他一时不懂事,妾身好好劝他,他会听的。” 邓通一甩袖子起身,“妻子未过门,庶子就生出来了,谁家能容忍此事?” 郑氏知道邓通是默许了,起身拉住邓通的衣袖,“老爷,不如趁瑶琴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我们先替二郎娶妻吧?等怀恩伯府的二姑娘进门,瑶琴生下来,我们不往外说,也就过去了。” “今夜之事看到的人那么多,怀恩伯府会不知道?” “怀恩伯不是还求老爷替他家二公子谋个差事?都是为人父母的,只要我们给足他们面子,想来怀恩伯也能谅解。” “话不是这么说的——” “老爷,难道您真要等到二郎出事,再追悔莫及吗?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不过是一个妾,他若喜欢就给他纳了吧?就像二郎说的,宫里的云妃娘娘,谁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啊?圣上还将她纳入宫中封为妃呢。妾身就只有大郎和二郎两个孩子,若是二郎有个好歹……” 见邓通还有些犹豫,郑氏又道“老爷,不如这样,妾身明日就去怀恩伯府试探一下,若是他们愿意,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们府上不愿,我们再商议,您看如何?” 邓通叹了口气,“那好,明日一早你就去怀恩伯府,好好和人家说。” “老爷放心,妾身会处理好的。”郑氏松了口气,只要邓通松开,怀恩伯府那边,她压根不担心。 本来,她对怀恩伯府的二姑娘顾如画还有些不满意。倒不是顾如画不好,而是怀恩伯府后院那一团乱。 第4章 贤妻姚氏女 京城里,怀恩伯府的后院,也是一大谈资。 怀恩伯府,老怀恩伯这一辈里,因为老怀恩伯本来是圣上潜龙在邸时的贴身侍卫,几次护驾舍命相护,受了重伤。圣上登基后他又到北地军中为将,立下大功,在外从军时嫡子也夭折了。圣上念旧,赐了爵位。 他这一辈只有一个亲弟弟,弟弟比自己运气好,有个儿子顾显。他弟弟去得早,弟媳钱氏年轻守寡守着儿子度日,自小看得眼珠子一样。 老怀恩伯年纪渐长,眼看爵位后继无人,又不想爵位便宜了其他族人,最后过继顾显到大房认自己为父,让他兼祧两房,娶两房媳妇。 老怀恩伯在世时,为顾显定了安国公姚家的嫡女姚氏为妻。 安国公府姚家,是太祖时就赐下的爵位,根基比起怀恩伯府自然是深了很多。 安国公当年是看不上怀恩伯府的,他只有姚氏这个掌上明珠,国公府后院清净,姚家几个男子都没什么妾室通房,姚氏没见识过后院争斗。顾显一人兼祧两房,钱氏这个亲娘名为婶娘,实为亲娘,姚氏一过门,光这个关系就伤脑筋。 可是姚氏跟着自己大哥出门,偶然见到了顾显,觉得此人文质彬彬,竟然一眼就看上了。 老怀恩伯诚心求娶,再三保证伯府内院绝无纷争,保证伯府也不会有妾室通房。 安国公虽然觉得膈应,架不住姚氏喜欢,怀恩伯又求圣上给说了两句话。圣上开口说项,虽然不是赐婚,但也和赐婚无异,安国公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老怀恩伯过世后,顾显继承爵位,将生母顾老夫人钱氏接到伯府,成了伯府的老夫人。 钱氏一面舍不得爵位答应过继,一面又觉得老怀恩伯抢了自己儿子,对这个大伯心中怀恨。 姚氏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顾老夫人急着为二房延续香火,娶了自己的娘家侄女钱氏进门。 所以,怀恩伯府里,姚氏所出的子女是大房也就是怀恩伯府的,而钱氏所出的子女为顾家二房的。 姚氏和钱氏前后脚生下儿子,姚氏所出的长子顾锦,至今未请封世子,自小顽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而钱氏所出的二公子顾铭,自幼就有聪慧传言。 郑氏冷眼看着,这怀恩伯的爵位,最后只怕要落到顾铭头上。那顾老夫人可能年轻守寡,心性扭曲,一样的亲孙子亲孙女,姚氏所出的几个比捡来的还不如。 安国公府的人想为姚氏上门说道,那时老安国公生病,世子是姚氏的大哥姚伯言,他气得要打顾显,姚氏竟然拦着娘家人,一味维护顾显。 老安国公病中听到女儿受委屈,生气伤心加后悔,没几日竟然就过世了。 姚伯言带着一家扶灵返乡,气得放话再也不管姚氏的事。 所以,郑氏一直觉得老爷糊涂,当年怎么就一时发昏,给子玉定了姚氏所出的顾如画。 老伯爷过世,姚氏一心做贤妻,居然任凭顾老夫人在伯府登堂入室。娘家也不弱,竟然还会被钱氏姑侄两个压制。 要不是顾忌名声,她都想替子玉退亲。 现在,邓子玉出了这种事,她倒是庆幸,幸好老爷替子玉与顾如画定亲。姚氏和顾如画在怀恩伯府说不上话,顾显前些日子想为顾铭谋个吏部差事,自己明日过府去说,不怕他们不答应。 只要顾如画一进门,子玉这事也就遮掩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顾如画起身,就看到小柔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姑娘,奴婢听小蛮说,那个邓子玉不是个好的,您要把昨夜的事禀告夫人,让夫人为您做主啊。”小柔气得一夜未睡,可她一个丫鬟,想不出什么法子,唯一想到的,就是请姑娘禀告夫人,夫人是姑娘的亲生母亲,肯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禀告母亲? 想到记忆里怯弱的母亲,顾如画苦笑。 前世,她不止一次恨母亲的贤淑。 母亲姚氏出身安国公府,偶遇父亲顾显,一颗芳心就全丢到了父亲身上。外祖一家觉得顾显兼祧两房,生母健在,不是良配。可母亲却死活不听,老怀恩伯府也看中安国公府的门第,最后母亲得偿所愿,嫁给了父亲顾显。 若按规矩说,顾老夫人是顾家二房的老夫人,母亲是如今的怀恩伯夫人,伯府内院应该由母亲做主,顾老夫人和钱氏应该住到顾家二房去。 可是父亲先是孝道大义,再是小意求情,一番折腾下来,如今怀恩伯府的后院,是顾老夫人说了算,母亲竟然连管家权都没了。 外祖一家几次劝告,反而被母亲埋怨,外祖父过世后,外祖母带了舅舅他们扶灵返乡,几乎断了往来。 姚氏一心要做个贤惠人,从小到大,从大姐到大哥,再到自己和小弟,一次次为钱氏的子女让路。 顾如画真想不通,少年时的一点爱恋,父亲偶尔的一个笑脸,就能让她忘了所有? 所谓贤良淑德的名声,比儿女的前程还重要? 自己自幼好强,不忿钱氏鸠占鹊巢,一次次与二房的人争,可每次都是父亲找母亲说,母亲出面劝自己要大度要忍让。 那时候,她无数次恨母亲,恨不得没有这个母亲。她想,父亲若是要杀自己几个,只要一个笑脸,母亲只怕都会在一旁给他递刀子。 直到逃难离京,自己被推下马车时,母亲拔下簪子刺伤父亲,自己滚下马车时她以身为盾,帮自己挡住飞箭。最后惨死时,她让自己去找舅舅他们,让自己代她向外祖母认错,还不忘摘下首饰让自己拿着逃命。 她才发现,母亲是爱孩子的,她糊涂,她隐忍,可是,她到底还是会拿命护着自己。 前世母亲到死才看清父亲的面目,这一世,若是母亲早点发现父亲的心思,会不会幡然悔悟,抛下那点爱恋? 这辈子,她不想再看到家人惨死,所以,一定要让母亲清醒过来。 “姑娘,姑娘,您倒是说句话啊。”小柔说了半天,看顾如画只看着眼前的铜镜,忍不住轻轻摇了摇。 顾如画回过神,“我知道了,走吧,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 她住的海棠苑,离姚氏所住的瑾华院很近,带着小柔和小蛮到院门口时,姚氏的陪嫁嬷嬷贺嬷嬷正在院中看着小丫鬟们收拾院子,一看到顾如画过来,她笑着请安,“二姑娘来啦?小公子刚到呢。” 顾如画的弟弟顾钧今年十二岁,看到顾如画进来,笑着起身行礼,“二姐来啦,快过来坐。”又掏出一个小香球,“二姐,你看,我昨日看到这对镂空香球,给你玩。” 顾如画接过小香球,镂空缠枝图案,最有趣的是香球一角的小兔子,好像正在探头闻着香味的样子,憨态可掬。 顾如画将香球递给小蛮,借着转头掩饰了浮上来的泪水,这是她的小弟,自幼懂事体贴,像个小大人一样,“谢谢钧儿,这香球真漂亮。” 前世,顾钧也送了香球给自己。因为自己看中一对镂空银香球,父亲买回来后,因为三妹顾如玥也说喜欢,他就送给了顾如玥,自己伤心地哭了一场,反而被父亲叱责不懂友爱弟妹。 “二姐戴着玩。这个香球是最好看的。”顾钧看顾如画满脸笑容,真的喜欢的样子,也高兴地笑了。 “这香球好看,画儿,你别跟如玥争了,免得惹你父亲不喜,啊?”姚氏讨好地看着顾如画,小心说道。 顾如画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样子,收了笑容,看向姚氏,“母亲,一对香球,不过是玩物,女儿让了也就让了。” “那就好,那就好,嬷嬷,去取那对珍珠耳坠来,给二姑娘戴上。”姚氏又连忙送顾如画首饰安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顾如画也不指望一日就扭转母亲的态度。 第5章 大哥报消息 姚氏身为安国公府嫡女,外祖母他们虽然怒其不争,可当年出嫁时还是十里红妆,嫁妆丰厚。怀恩伯府只是从祖父这辈才封爵,家底单薄,与国公府不能比。 姚氏给顾如画的这对珍珠耳坠,用的是小拇指肚大小的南珠,垂在耳下,微微晃动时,珠光闪耀。 前世,顾如画带了这对耳坠,去松鹤堂请安的时候,顾老夫人话里话外说母亲太过偏心,二房的子女可也是顾显亲生的。顾如玥趁机又从姚氏这儿拿走了一串手钏。 顾如画戴上耳坠看了看,又摘下来,“好看,我先收起来。”她可不会再让二房的平白得母亲的东西。 “怎么不戴上?这耳坠虽然是我当年陪嫁的东西,样式也不老气,别人都没有。”姚氏以为顾如画还不高兴,又哄道。 “您看我今日的打扮,已经戴了耳坠了。这对耳坠先收起来,回头再戴。” “好,那就收起来,我这儿还有好几对耳坠呢,你回头再来挑,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母亲。”顾如画点头答应,往院门口看了一眼,“大哥怎么还没来?” 顾府这一代四个公子,最小的顾钧已经十二岁,都在前院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大哥顾锦今年十八岁,住在前院的听竹轩。往常这时候,也该到了。 姚氏也有些奇怪,大儿子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晨昏定省从未失礼过,今日怎么晚这么多。 “奴婢派人去听竹轩看看吧?”贺嬷嬷看请安的时辰快到了,开口道。 “好吧,你去看看,大公子要是身子不适,快点请大夫。”姚氏也有些担心。 贺嬷嬷点头,正想自己去前院看看,顾锦气呼呼地冲进院子,一进门就嚷道,“母亲,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事?邓子玉那个混蛋,昨晚在胭脂河……” 顾锦一冲到厅门,看到顾如画和顾钧坐那儿,呃了一声,把所有话都憋回去了。 “大哥,邓子玉怎么了?”顾如画明知故问。 “画儿也在啊,呵呵,大哥是要和母亲说事呢,那个——贺嬷嬷,早膳好了吗?快点上来,我饿了……”顾锦摸摸鼻子,觉得让弟妹听到什么花娘什么胭脂河的话不好,一屁股坐下来,借着催开饭转移话题。 顾如画却不肯放过他,鼻子轻轻吸了吸,“大哥,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前世,没有昨夜那一出,是到后来,邓子玉到百花楼闹着为瑶琴赎身,才有风声传出来。 尚书夫人郑氏雷厉风行,转头就将瑶琴送出京城。 邓家和顾家的亲事,也是老怀恩伯在世时定的。他与邓尚书之父交好,约定将来要做儿女亲家。原本按长幼之序,应该是大姐嫁给邓子卓。父亲听了钱氏的话,给大姐另定亲事,而让自己与邓子玉定了亲。 邓子玉出了瑶琴这事,邓尚书借着谈顾铭差事之机,与父亲提了自己与邓子玉成亲。 父亲哪里会不答应? 等到大哥听到风声,想要阻止的时候,父亲大发雷霆。 姚氏找顾显商议,顾显哄着姚氏说会找邓家商谈。转头,顾老夫人就与郑氏敲定了亲事。 等她知道时,木已成舟,两家连婚期都订好了,就定在下月初六。 姚氏无可奈何,就劝自己嫁过去。 这一世,她不会再坐以待毙。 顾如画想听听外面的传言,看顾锦坐自己边上,嫌弃地用手扇了扇,顾钧也点头,“大哥,你身上是有臭味。” “啊!”顾锦低头深吸了口气,才想起自己昨夜一夜未归,在赌场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味道?他忙着找母亲商议邓府的事,连衣裳都没换。 他正想搪塞,顾如画眼睛上下转了一圈,“大哥,你腰上的荷包呢?” “啊……那个……出门急,忘了戴,等回去就戴上,戴上……”顾锦心虚地弯腰,露出讨好的笑容。 顾锦不务正业,吃喝玩乐,还时不时就去赌钱。顾如画前世恨死了他的纨绔姿态,为什么同胞兄长不像二哥顾铭那样上进? 可是,前世自己嫁给邓子玉,只有大哥拼死阻拦,哪怕父亲拿世子之位威胁也不听。后来邓子玉闹着休妻,大哥狠狠揍了他一顿,父亲为此还动用家法打伤他,将他赶出家门。 一样是亲生儿子,父亲为什么对自己几个这么心狠? 一想到大哥最后死于非命,顾如画心如刀割。 “画儿,你怎么哭了?那个……荷包就是落在外面了,我回头就去拿回来,你别哭啊。”顾锦没想到就为个荷包的事,顾如画居然说哭就哭,一下手足无措起来。 那荷包有什么重要的?他来不及想如画为什么因为荷包哭,就忙着哄,“今天,就今天我就去拿回来,你放心,给祖母请安之后我就去拿。” “大哥去换身衣裳,免得回头又要被祖母说衣衫不整。”顾如画收了泪,赶人。 “不行,我有重要的事跟母亲说。”顾锦想到邓子玉的事,不肯走。 “大哥要说的,是不是邓子玉要娶百花楼的清倌人瑶琴为妻的事?”顾如画看他吞吞吐吐,直接问道。 “你怎么知道?” “早上,我让小蛮去买巷子口的胡饼吃,她听到的。”顾如画将锅甩到小蛮身上。 小蛮连忙点头,小姐说自己听到了,自己就听到了。 姚氏皱眉,“大郎,画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钧也皱了眉头,“不是说邓子玉一心向学吗?”去年父亲想与邓尚书谈二姐过门的事,邓尚书就这么说的,还说等明年邓子玉秋闱之后再娶妻。 顾锦看顾如画都知道了,没什么好瞒的,将自己听到的事说了,“邓家花了六千两替瑶琴赎身,花妈妈说那个瑶琴都怀上邓子玉的孩子了,邓家要纳她为妾,她是当嫁女儿,才只要了邓家六千两。” 顾如画一愣,原来已经有孕啦,这倒是她前世不知道的。 “母亲,邓家欺人太甚!二妹要是嫁过去,庶长子都生出来了,这像什么话?”顾锦一拍桌子,大声道。 第6章 您可不能跪 姚氏满脸惊讶,“什么?邓夫人看着是个明事理的啊……” 不怪姚氏惊讶,男子成亲前,有个通房之类都是平常,但绝没有哪个世族大家,会在正妻未过门的时候纳妾,更不会让妾室通房养出庶长子来。邓夫人郑氏会不知道这规矩? “母亲,这事你要早拿主意。要我说,这亲事不能做,不如退亲。二妹这样的才貌,嫁什么人不好,怎么能嫁给那种混蛋?” “我马上去找你父亲商议。”姚氏匆忙起身,“来人,快去看看伯爷在哪里……” “母亲!”顾如画叫了一声。 姚氏回头看顾如画沉静的样子,只当她是伤心过头,“画儿,你别怕,啊?母亲去求你父亲,替你退亲!”她再糊涂,也知道邓家这样未娶妻先纳妾的人家,不是良配。平时看郑氏还算明事理,原来竟是个糊涂的。 “母亲!”顾如画起身走到姚氏面前,“要是父亲不肯为我退亲,怎么办?” “不会的,你是他亲生女儿,他怎会不管你,我去好好跟他说。” “母亲,父亲求邓尚书为二哥谋差事,这事你知道吗?”顾如画看着姚氏,一字一字问道。 这事姚氏几个自然都不知道。 顾锦和顾铭都是十八岁,顾显跟她说顾锦以后要继承爵位的,二房却没有依仗。顾钧还小,顾铭已经大了,伯府的恩荫不如先给顾铭,当今皇恩浩荡,等顾钧大了,再求个恩典就是了。 姚氏觉得有道理,答应了。所以,去年顾铭就凭恩荫得了一个七品闲职。 现在顾显要再为顾铭求差事,要求什么差事? 顾如画不知道顾显为顾铭求的什么,但是前世的结果她是知道的,“父亲想让二哥做吏部主事,二哥已经是七品了,吏部主事是六品,邓大人掌管吏部,这事不难。” 七品闲职到六品实缺,听起来只是差了一级,实际却是天差地别。 所有人都说大哥文不成武不就,可是顾铭就文成武就了?他几次下场只得了一个秀才功名。伯府子弟可以恩荫入仕,父亲毫不犹豫为他谋划,去年上下活动,给顾铭谋了七品光禄寺的差事,现在又想为他谋划六品吏部主事的差事。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一个六品主事,比起工部那些的五品郎中,都还要威风两分。 “母亲,父亲为了二哥,正求着邓家,这时候我们若是提出退亲,就得罪了邓家。您说,父亲舍得拒绝吗?” 顾锦和顾钧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他们心里都明白,在父亲那儿,二房的利益大过一切。 “二郎是他儿子,你也是他的骨肉,老爷会为你做主的。”姚氏轻声说着,也不知是要说服别人,还是想说服自己。 “父亲不会为我做主的。”顾如画看着姚氏,“母亲,你会为我做主吗?二娘做媒,大姐嫁给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大姐嫁过去后,定国侯牵线,二哥拜了青山书院院长为师。” 大姐顾如慧,从小柔顺贤良。 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很少在人前走动,一直都陪着侯府老夫人在乡下居住。原来是为了隐瞒他身有残疾之事。竟然是个瘸子,身有残疾,不好定亲,也一直没在人前走动。 钱氏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钱氏说动顾老夫人,为顾如慧牵线搭桥,顾如慧过门之后,他们才知道三公子是个瘸子。 钱氏踩着大姐顾如慧一生幸福,为她的儿子谋划前程。 “母亲,大姐夫是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现在,父亲要为二哥谋六品主事,要是邓家不肯退亲,您会为我做主吗?” 当初顾如慧三日回门哭诉,父亲还辩解说他不知情,母亲也就信了。 顾如画步步紧逼,姚氏还未开口,顾锦已经怒极,“母亲,我不会答应二妹嫁给邓子玉那个混蛋的。” “先不说庶子的事,就冲邓子玉为了那个瑶琴,寻死觅活,深夜流连胭脂河,哪里顾及到二妹的脸面?邓家不处置那花娘,还花大价钱替她赎身,花娘有孕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这将二妹置于何地?” “你大姐的事,你父亲也是蒙在鼓里。这次,我们先知道了,我去跟你父亲说,让他为你做主。”姚氏听了顾如画的话,心烦意乱,早膳都来不及用,急匆匆出门。 贺嬷嬷连忙带人跟过去。 顾锦发狠道,“二妹别怕,那邓子玉要是敢不要脸地上门求亲,我打断他的腿。” “二姐,你别怕,我和大哥这就一起去求父亲。”顾钧知道父亲偏心,但是,他和大哥一起去求,总能让父亲心软一下吧? 顾如画拉住顾钧,“钧儿,别去。” 不是她狠心让母亲去碰壁,她前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父亲那么死心塌地。 前世父亲一次次花言巧语,对大姐的事不知情,对自己的事是祖母答应了他没法驳回,对大哥的事他是恨其不争想给个教训…… 直到最后她们被推下马车时,母亲流泪后悔,却已经悔之晚矣。 这一次,她要让母亲看看,若是母亲能早些醒悟,他们兄妹几人,还能谋个活路。 “二姐,母亲只怕说服不了父亲。”顾钧以为顾如画相信姚氏能说动父亲,忍不住提醒道。 “大哥,你去换身衣裳,我们就去松鹤堂吧?父亲一直说内院的事由祖母管,只怕我的亲事,也是要归祖母管。” 父亲一直在母亲面前做好人,那这恶人,肯定是祖母来做。 与其浪费时间去找父亲,他们还不如直接到松鹤堂去。 果然,等到顾如画和顾锦、顾钧三人来到松鹤堂时,母亲姚氏跪在厅外门廊下。 虽然想要母亲醒悟,但是看到母亲这样跪在门外,顾如画心中一痛,却还是往姚氏心窝上捅刀子,问道,“母亲,父亲呢?” “你父亲说衙门有公务,我还未来得及跟他说。”姚氏生怕顾如画对顾显不满,解释了一句。 “那您怎么跪在这儿?” “你祖母唤我来商议亲事,我跟你祖母说了,邓家这亲事不能做。你祖母一时生气,身体不适……” “母亲,祖母身体不适,您怎能在外头?应该进去侍疾才对啊。贺嬷嬷,还不快扶母亲起来。” 贺嬷嬷是姚氏的奶娘,早就不忿了,听到顾如画的吩咐,上前用力搀扶。 “你祖母吩咐……”姚氏不敢马上起来,羞于跟儿女说自己一把年纪被老夫人罚跪了。 顾锦气得抬脚就要进门理论,顾如画往前一侧拦住他的步伐,提高声音对姚氏说道,“您这一跪,不是害了祖母吗?这要让御史知道了,参上一本,父亲都得问罪,您可不能跪,快点起来。” 第7章 前车南安府 姚氏听顾如画说自己罚跪会牵连顾显,犹豫了一下,贺嬷嬷手上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门内顾老夫人正侧躺在美人榻上,侄女钱氏坐在一边。 听到门外顾如画的话,顾老夫人眉头微皱,再一看姚氏竟敢未经自己允许,真的起身了,气得用力将茶盅丢到茶几上,“我还没死呢,我的话就不作数了?这府里没我的立足之地了,我们回顾府去……哎呦!” “姑母,您消消气,您可不能动怒啊。”钱氏连忙伸手替顾老夫人揉胸口。 她是顾老夫人堂兄的女儿,嫁给顾显后,没改口叫母亲,一直还是叫顾老夫人姑母。 顾老夫人觉得这是侄女与自己亲近,一听就是娘家人,也乐意不让她改口。 门外姚氏听到老夫人的话,正想下跪请罪,顾如画却拉了姚氏上前两步,走进厅中,没等顾老夫人开口,她已经扑了过去,“祖母,您怎么样啊?祖母,您可不要吓我们,来人,大夫呢?还不快去请大夫?” 她一边说一边坐到榻沿,直接将钱氏给挤开了,钱氏差点一个踉跄坐地上。 等钱氏狼狈地站稳,顾如画抬手将顾老夫人丢在茶几上的茶盅,砸到钱氏脚下,“你们都是死人吗?老夫人身体不适,不知道请大夫?伯府养你们有什么用?” 顾锦一看二妹这架势,抬脚一脚踹在站自己边上的丫鬟,“没听到二姑娘的话?还不快去请大夫?” 他早就看松鹤堂这些人不顺眼了,往日一个个给母亲脸色看,被祖母纵得忘了尊卑上下。二妹都发怒了,他得给二妹撑腰,不能弱了气势! 站在他边上的,正好是钱氏的大丫鬟红杏,被这一脚踹得,整个人一下倒到了厅外。 顾老夫人和钱氏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说话。 顾钧咳了一声,走到红杏面前,红杏生怕四公子也要踹自己一脚,一时情急,叫了一声“奴婢就去”,转身就跑。 顾如画看向贺嬷嬷,“嬷嬷,您快去吩咐人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 “二丫头,你……”顾老夫人气得脸色都变了,开口想骂人,顾如画却已经看向厅内众人,“今日夫人跪在厅外的事,谁若传出去,立即乱棍打死!” 她这话说得杀气腾腾,众人只觉得二姑娘的眼神像淬了冰一样,就觉得二姑娘是真敢杀人的。 顾如画看着她说道,“祖母,母亲糊涂,您就原谅她吧。父亲和母亲孝顺您,哪里会让您回顾府去?您虽然不是伯府的老夫人,却是我们的亲祖母啊。今日之事是咱们伯府的事,不会传出去的。只要御史不知道,我们府上就不会步南安伯府的后尘。” 顾老夫人要骂的话,一下噎在了喉咙口。 南安伯,也是御赐的伯爵,家里人口多,事情也多。去年两个儿媳争闹,二儿媳推了大儿媳一把,这种家务事,原本肉烂在锅里,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偏巧御史知道了这事。南安伯已经为长子请封了世子,大儿媳就是世子夫人。御史说二儿媳以下犯上,尊卑不分,南安伯府没有规矩,南安伯治家不严。 谁也没想到,就是内院妇人相争的小事,闹到最后,圣上动怒,竟然将南安伯府的爵位给削了,南安伯一家灰溜溜被赶出了京城。 顾老夫人在姚氏面前摆婆婆谱摆习惯了,顾如画这一提,众人才想起,姚氏可是怀恩伯府的夫人。而顾老夫人,却不是伯府的老夫人。 论家礼,顾显兼祧两房,顾老夫人是顾家二房的老夫人,姚氏却是顾家长房怀恩伯府的媳妇,要较真姚氏都不能叫顾老夫人“母亲”,而应该叫她“婶娘”,谁家婶娘这么威风,让侄媳妇说跪就跪的? 论国礼,怀恩伯是正三品县伯,姚氏是三品伯夫人,顾老夫人不过是顾显得了爵位后替生母请封,才得了个五品诰命。老夫人要是逼姚氏下跪,不就跟南安伯府那个二儿媳一样,以下犯上尊卑不分了? 顾老夫人这些年顺风顺水,早就忘了顾家有两房这事了,现在顾如画提起,她胸膛起伏了几下,显然是觉得顾如画当众下自己脸,怒意难耐。可有南安伯府这个前车之鉴,她不得不忍怒,嘴唇哆嗦了几下,寒声说道:“二丫头,你好,你很好!” 顾如画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谢祖母夸奖,为祖母分忧,是孙女分内之事。” 众人头一次发现二姑娘是个厚脸皮,老夫人这话是夸奖吗? 顾老夫人又被气了一下,这下是真的觉得头痛胸口也闷了。 “祖母,您好些了吗?母亲,您看看祖母的脸色,这是好些了,还是不好了啊?” 钱氏生怕顾老夫人真被气出个好歹,连忙上前,“画儿啊,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祖母说话?” “婶娘,难道我的话不对?对了,二哥和三郎呢?” “你二哥去衙门了,三郎请完安到前院读书……” “祖母身体不适的事,派人去说了吗?三妹怎么也不在……” “好了!”顾老夫人终于受不了喝了一声,“你难道要替我做主了?” “祖母……”顾如画泫然欲泣,“孙女只是担心您啊,我知道您一向不喜欢我,喜欢二哥、三妹……” “画儿,快别这么说。”钱氏心中咯噔一下,开口拦住了顾如画的话。 她狐疑地看了顾如画几眼,只觉得今日的顾如画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往日她受了委屈闹一场也是有的,但是闹的那些理由,说出去只会让人笑她没规矩。可今日她发怒骂人,字字句句都出于孝道。 钱氏一早听人提了邓子玉的事,邓家要是来人,自己的儿女可不能碰这种烂事,所以一早就把他们打发走。 现在,顾如画挑理,说祖母病了他们几个竟然不在,有刚才提到的南安伯府的例子在,钱氏生怕顾如画要说二郎他们不孝,连忙拦住话头。 “老夫人身体不适,脾气才不好,可不是冲你的。这么几个孙女里,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你了。姑母,您说是吧?” 顾老夫人不得不给侄女面子,冷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第8章 无人听她言 一时间,厅中无人开口。 一个门房的婆子跑到松鹤堂,钱氏看她鬼鬼祟祟待在院外,挑眉冲那婆子喝道,“外面的是谁?进来说话。” 那婆子连忙进门行礼,“老夫人,二夫人,门房上邓府送来的名帖,邓夫人想今日过府拜访老夫人。” 顾如画看了那婆子一眼,又看了母亲一眼。明明母亲这个正儿八经的伯府夫人就站在这儿,那婆子竟然连行礼禀告都忘了。 顾老夫人接过名帖一看,果然是尚书夫人郑氏要过府的事,她将名帖往钱氏手里一递,“邓夫人今日要过府来拜访,你去安排一下吧。” “母亲,邓夫人过府,是不是为了画儿的亲事?”姚氏按捺不住开口,“邓家二郎与花娘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邓家竟然还打算让她进门为妾,这让画儿如何自处?” “大嫂这话糊涂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要我说啊,邓家公子一表人才,书读得也好,小小年纪就中举了。与那花娘不过是年轻不懂事,等画儿嫁过去,也就改好了。”钱氏笑着开口,“你看大郎,比邓家二郎还大一岁,现在也还没定性,喜欢到外面玩……” 钱氏比姚氏还大了一岁。但是她一身桃红撒花百褶裙,眉角挂笑,朱唇红艳,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而且人前她最喜欢叫姚氏“大嫂”,尤其是在顾老夫人和顾显面前,这一声大嫂,一来显得自己尊重姚氏,二来时刻提醒老夫人姚氏是大房的儿媳,三来嘛就有装嫩之嫌了。 每次听她娇滴滴叫大嫂,顾如画就想让她闭嘴。 姚氏性子敦厚,听到钱氏带刺的话,张口辩解,“这不一样……”如何不一样,却一时词穷了。 顾如画听她开口就攀扯到大哥头上,笑了一声,“婶娘说错了,我大哥最多就是到清河坊去,什么花娘啊胭脂河啊,他从不喜欢。” “就是啊,喜欢到胭脂河去的是二哥。前天三哥还说二哥又去胭脂河喝酒了。”顾钧忍不住也刺了一句。 “你这孩子,你二哥只是偶尔盛情难却。”钱氏瞪了顾钧一眼,一副小孩子乱说话她不计较的样子。 顾老夫人看了顾如画两人一眼,“你们的规矩呢?” “母亲,画儿的亲事,我……我不同意。”姚氏眼看钱氏东拉西扯,心中着急,硬气地说了一句。 顾老夫人勃然变色,“我还在呢,这家里轮得到你做主?姚氏,你的孝道和规矩就是这样的?难怪二丫头和四郎越来越不懂规矩……” “大嫂,要我说您也别急,邓家二郎有错,让他上门来赔礼就是。这可是老伯爷在世时定的亲事,怎么能更改呢?” “你听听,这才是懂道理的话。邓家还未说如何处置那个花娘的事,你就在这儿叫着退亲。退了这门亲事,你能给画儿找一门更好的?”顾老夫人不屑地看了要是一眼,“你先回去吧,等我与邓夫人商议过,自然会跟你说的。” “母亲——”姚氏哀求般叫了一声。 “大嫂,如画也是姑母的孙女,姑母还能害她吗?你看,姑母现在正气得头痛,你可不能再火上浇油啊。” 顾如画似笑非笑看了钱氏一眼,挑眉问道,“祖母要与邓夫人商议孙女与邓家的亲事吗?” 钱氏在边上咯咯一笑,“二姑娘,这姑娘家得矜持点,亲事这话,可不能挂在嘴边呢。” “原来是这样,婶娘放心,回头我会跟三妹说一声的。”顾如画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抬头看向顾老夫人,“祖母,孙女儿有话想跟您说。” “什么事?” “孙女听说,父亲正求邓尚书周旋,为二哥谋吏部主事的差事。” “你听谁说的?”顾老夫人还未开口,钱氏脸色先变了。 这事老爷说不要声张,顾如画怎么会知道的? 顾老夫人也皱眉看着顾如画,这孙女自小好强,不肯吃亏,提起这话,是想要干什么? 顾如画冲钱氏和顾老夫人甜甜一笑,“婶娘别担心,我前几天就知道这事啦,二哥能够更进一步,这是咱们家的好事啊。”她又看向顾老夫人,“祖母,为了二哥的前程,孙女愿意嫁给邓子玉。” “画儿……”姚氏和顾锦都惊叫了一声。 “母亲,咱们都是一家人,父亲应该也知道邓家的事了吧?父亲是不是说听祖母的?” 姚氏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昨夜顾显歇在钱氏那边,她顾不得难堪,一早过去找他。话还未说几句,顾显就说衙门有事要赶着出门,让她不用担心,自有老夫人为画儿做主。 想到离开瑾华院时,如画问自己要是顾显不肯替她做主,自己会怎么办? 那时她觉得不会,画儿是老爷的亲骨肉,老爷怎么会不为画儿考虑呢? 现在,对上如画明了一切的双眼,姚氏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顾如画看着姚氏躲开自己的视线,笑着说道,“能为二哥的前程出力,画儿很高兴。” 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姚氏就觉得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委屈和怒意。 她就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女儿的心可能都要碎了,“画儿,我们不嫁!我们不嫁邓家!” “姚氏,这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母亲,画儿是我的女儿啊!邓家那个花娘,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 “大嫂——” “你住口!”姚氏难得硬气地叱了钱氏一句,哀求地看向顾老夫人,“母亲,我就如慧和画儿两个女儿,如慧已经……求母亲做主,让画儿退亲吧!” 顾老夫人就觉得大房这几个人,今日一个个都变了个人一样,看姚氏顶撞自己,呵斥钱氏,极力压抑的脾气再忍不住,一个茶盅摔过去,“你……你是要气死我吗?你给我滚回去!” “哎呦,我的头——”可能起身猛了,她感觉眼前一黑,真的觉得晕了,抬手按着额头,一屁股坐了回去。 “老夫人——”厅中伺候的丫鬟婆子急得围上前。 “母亲——” “姑母!李嬷嬷,快去拿点醒神丸来。”钱氏上前扶住顾老夫人,吩咐院中的下人,又转头冲姚氏说,“大嫂,有什么话,你不能等姑母好点再说吗?万一姑母有个好歹,谁能担待?姑母让你回去,你先回去吧,等姑母好点再过来。” 第9章 为母当护子 就在厅中忙乱时,贺嬷嬷带了大夫走进松鹤堂院门。 顾如画一看那大夫是常来府中看诊的,拉住姚氏,悠悠叹了口气,“母亲,祖母这是为了我的亲事气病的啊。” 她语带哽咽,“我们先走,让大夫为祖母把脉。看祖母这样子,我……我心中难受,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孝……” “画儿……”姚氏一看顾如画哭了,愣了一下。自家这女儿,自小好强,何时在人前这样示弱过? 顾锦气得呼吸都粗了,捏紧拳头,额头青筋崩出。 顾如画抬眼看到他气得脸色都变了,生怕当着大夫的面大哥就发火,抬手捏着帕子在眼角揉了一下,“大哥,母亲的脸色也不好,你快让人去抬个软轿来,送母亲回去。” 姚氏摆手,“我不要紧,不要紧……画儿……” 顾如画冲钱氏微微屈膝行礼,“婶娘,母亲担忧祖母,可她自己身子也不舒坦,我们先送母亲回去,过会儿再来祖母这儿。” “大嫂快走吧,这里有我呢。”钱氏不知道顾如画卖的什么药,她反正也不乐意姚氏留下。 “祖母,您放宽心,万事还有父亲,再不济还有大哥和二哥呢!您先歇息一下,大哥,钧儿,我们走吧!” 顾如画又冲贺嬷嬷带来的大夫点头,“大夫,我祖母是被气到了,您看要用什么药,只管开,万事以我祖母的身体为要。” “画儿就是懂事。大嫂,你先回去吧。”钱氏催着赶人。 在外人面前,钱氏对姚氏一向是做足了面子功夫。倒是姚氏太过耿直,一句场面话也说不出来。 顾如画暗自叹气,母亲这样,怎么斗得过钱氏? 姚氏被顾如画拖着走出松鹤堂,一看周围没有外人,停了下来,用力捏紧顾如画的手,“画儿,这事,我再找你父亲说,你不要急,不要急。”老夫人这儿是说不通了,她只能指望顾显出头。 “母亲,父亲难道会不知道?”顾钧皱眉,母亲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钧儿——”姚氏哀求般叫了顾钧一声,伤心焦急,气怒交加,身形摇摇欲坠。 顾钧想说什么,怕她受不住,又死死抿住嘴,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母亲,您真的觉得父亲不知道吗?”顾如画却不肯再让姚氏逃避,“您早上见到父亲了吧?他一个闲散勋贵,衙门里能有什么急事?” “或许是有人找他商议事情……”姚氏低声辩解。 “我去找父亲!”顾锦皱紧眉头就要出门。 “大郎!”姚氏怕顾锦对上他父亲又要挨训,喊了一声,想将人拦住。 可她一早上早膳未用就去找顾显,又在顾老夫人那里罚跪,这时有些撑不住,若不是贺嬷嬷眼疾手快撑住,她都要滑到地上。 “钧儿,你照顾母亲。大哥,你等等我,等等我。”顾如画叫着追人。 顾锦回头看她拎着裙子追自己,怕她摔倒,只好停下。 顾如画追到顾锦面前,小声问道,“大哥,你去找父亲,打算怎么说?” “自然是说邓家的亲事。” “不对,大哥,邓家这是小事,怎么能去麻烦父亲呢?” “画儿,你是不是……伤心地糊涂了?”顾锦就觉得,今天的妹妹有点不对劲。邓子玉的事要是小事,那什么才算大事?不对,大事也不用自己去找父亲说啊。 “大哥,你可得记清楚,你是为了祖母的事去找父亲的。” “祖母有什么事?”如画是不是糊涂不知道,顾锦觉得自己是糊涂了。 顾如画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当然是为了祖母才能去找父亲。早上我们去请安的时候,祖母听到邓家的事,一气之下晕倒了,家里已经请了大夫,现在情形如何还不知道,请父亲快些回来。这事关孝道,大哥可得快点找人,动静大点也无妨。” 顾锦眼珠子一转,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二妹这是要闹大啊,要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祖母是被邓家的事气病了,那邓家和父亲会怎么做?一想到那个场面,顾锦就有些激动。 “二妹放心,你就看我的吧。别的不行,闹事我熟。” “大哥,你记着,找父亲是主要的,邓家的事是次要的。大哥一片孝心,可不能让人误会了。”顾如画又嘱咐了一句,“你要多找找,人家问起,你就告诉人家祖母为何生病,若是人家不问,你也不要多说。” 她附耳跟顾锦嘀咕了几句。 顾锦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兴冲冲带着两个小厮出门,姚氏赶过来,只看到顾如画站在花树下,顾锦已经不见了踪影。 “画儿,你大哥呢?可不能让他闯祸……” “母亲放心吧,大哥是出于孝道去找父亲了,怎么会闯祸?” “可是……可是你大哥莽撞,不如二郎稳重……” 顾如画看向姚氏,“母亲,在你心里,大哥不如二哥?” 听到姚氏这话,前世压在心里的话,不由自主冒了出来,“那我和大姐是不是也不如三妹?钧儿呢?他不如三郎顾钦吗?” “那自然不是,就是……” “母亲,在婶娘眼里,她的孩子天下无双。在你的眼里,我们就处处不如人吗?父亲说我们不好,你就觉得我们不好吗?” 这些话在心里压了太久,顾如画拉了紧随姚氏后面追出来的顾钧,失望地问道:“母亲,我们是你亲生的,难道在你眼里,人家说我们不好,我们就不好了么?” “怎么会,你们都是好孩子。” “原来在母亲眼里,我们也是好的啊……可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就知道,从小到大,父亲说大哥顽劣不是读书的料,母亲就同意让大哥从国子监退学。父亲说我的琴弹得不如三妹有灵性,母亲就让我去学笛子。还有钧儿,父亲说他……” 顾如画想逼姚氏清醒过来,他们这一房处处受制于二房,大多都是因为母亲的软弱和退让。每次父亲一暗示,母亲就答应了。前世,最后他们这一房五口无人善终,现在还来得及,她要逼母亲清醒过来。 “二姐……”顾钧看姚氏脸色渐白,用力拉了下顾如画,不让她再说下去。 第10章 顾钧的打算 看姚氏满脸不敢置信、一副要晕倒的样子,顾如画怒其不争,到底又心软了。 母亲受蒙蔽这么多年,一时片刻就扭转过来是奢望,她叹了口气,“母亲好好歇息,我先送钧儿去前院读书。” 顾钧担心地看着姚氏,正犹豫今日要不要向先生告假一天,顾如画冲站在院中的贺嬷嬷微微点头示意,手上用力,拖了顾钧就往前院去。 小柔和小蛮看自家姑娘脸色沉着,没敢劝,匆匆向姚氏行礼,赶紧追着自家姑娘走。 姚氏听到顾如画刚才的话,再看她头也不回就走,心中一痛,不由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贺嬷嬷本想上前来劝阻,可是刚才二姑娘扫了她一眼,她站在院子里,没敢上前说话。 她觉得今天的二姑娘和往日不一样,没有往日闺阁女儿的娇蛮,眼神中带着寒意。只是看了一眼,她竟然生了惧意。 再听顾如画的话,她私下里也是这么想的。 贺嬷嬷当年是姚氏的奶娘,作为陪房跟着姚氏来到顾家,自然是一心就为姚氏和姚氏所出的子女打算。 顾家所做的这些事,她当初也劝过,可是她一个奴婢,人微言轻,夫人一心相信老爷的话,她怎么也劝不了。 就拿去年的恩荫来说,夫人说老爷意思大公子以后会请封世子,二公子没有祖业只能靠他自己走仕途。 这么些年,从大公子到四公子,夫人生养的四个孩子都是孝顺懂事的,受了再多委屈,也都咽下了。 二姑娘说的这些话,夫人早就应该明白啊。 夫人一心要做贤惠人,又一头撞进老爷的迷魂阵里,心中再明白,却总是做出糊涂事。 如今二姑娘不再一味纵容,倒也是好事。 贺嬷嬷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姚氏。 姚氏拉住贺嬷嬷的手,双目垂泪,“嬷嬷,画儿——是不是在怪我?” “夫人,二姑娘没怪您,她知道您的苦衷。只是,这次邓家的事,事关二姑娘一辈子的大事。老爷若是说邓家的婚事不能退,您可不能再听他的了。” “嬷嬷,您知道的,我是一心想着画儿他们过得好的。所以,我一早就去找老爷和老夫人,就是想快些让他们帮画儿退婚……” “夫人,不管老夫人和老爷是什么意思,您可得咬准一点——一定要退亲。只要您不松口,二姑娘就不会怪您。” “我怎么会愿意让她嫁到邓家呢,等老爷回府,我还是要去跟老爷说的,让他与我一起去求老夫人。”姚氏低声说着。 贺嬷嬷看她提起顾显就是一脸信赖的样子,暗中叹气。她是真怕夫人回头又犯糊涂。 不过,想到今日二姑娘的样子,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尤其是二姑娘提起老爷的口气,还有她吩咐大公子四公子的口气,贺嬷嬷希望,二姑娘真的能立起来。 大房这五个,夫人指望不上,大公子这些年荒废了,大姑娘性子八成随了夫人,四公子倒是明白,可是年纪太小。二姑娘若是能立起来,大房能有个主心骨,她这心里也放心点。 姚氏扶着贺嬷嬷回到房里,想到刚才顾如画脸色冰寒的样子,有些迷茫。 顾钧回头看不到姚氏的影子,拉了拉顾如画,低声劝道,“二姐,你这样,母亲会伤心的。” “伤心一时,总比到死还伤心好。” “二姐,我……我也不想再读书了。” “出了何事?”前世,顾钧从未和顾如画说过这话,自己前世很快就嫁入邓家,难道是小弟在家遇到了事情? “我读书天赋差……” “怎会,你自幼聪慧……” “二姐,家中有二哥在,我读书好坏,已经不重要了。”顾钧认真地看着顾如画,说道,“我想学武,将来从军,你说好不好?” 这念头在心里盘桓多时,但是他找不到人商议。 母亲总是伤心软弱,大哥不着调,大姐见不到,二姐往日从不在瑾华院多逗留。 这几日二姐对自己亲近很多,他知道今日时机不对,却还是想跟二姐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跟着家中护院学过一些招式,赵护卫说我挺有天分的。” 学武? 顾如画想到三年后京城混乱,钧儿学武也好,至少有些自保能力,“学武也好,不过,读书也不能放下,当将军的人得看得懂兵书呢。将来,也许钧儿你就是我朝文武双全的儒将第一人。” 顾钧小脸一下涨红了,激动也有点羞涩,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他用力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二姐,我会努力的。等我……等我做了将军,谁也不能欺负母亲、大姐和你。” 顾如画头一次发现,自家弟弟少年老成,可是一点儿也不是内敛寡言。 前世,自己怨恨母亲忽视自己这几个儿女,自己又何尝不是忽视了兄姐幼弟呢? 她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好啊,那以后二姐就等着靠钧儿了。” 现在顾钧是偷偷跟着前院的赵护卫练武,顾如画想着,回头得帮弟弟找个好的武学师傅。 “等过些日子,我们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请个好老师教你练武。” “嗯。”顾钧点头,又犹豫地看向顾如画,“二姐,你不怕祖母和父亲逼你嫁给邓子玉吗?”从二姐说出父亲求邓家为二哥顾铭谋差事,他就知道,父亲和祖母不会帮二姐退亲的。 “我会想法子的。”顾如画拍了他一下,“快点去读书,大人的事,你少操心。” “我都十二了。” “等你到二十做了将军的时候,再来保护我。”顾如画笑着推他走,“有大哥帮我呢,你放心吧。” 大哥其实没有我靠谱,顾钧很想跟顾如画这么说,想想那是自己的亲大哥,若他知道自己这么泄他的底,只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他决定暗自留心着,要是祖母和父亲真的不肯退亲,他就……他就拉大哥一起,偷偷将邓子玉套了袋子丢玉带河去。 第11章 满京城找爹 顾如画不知道自家弟弟有这么凶残的想法,看他往前院去,自己慢悠悠回海棠苑。 小蛮急得憋不住,“姑娘,要是老夫人逼你嫁,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祖母和父亲都是疼爱孙子的人呢。”顾如画悠闲地说了一句。 只要大哥将动静闹得够大,她就不怕父亲和祖母他们不退亲。她看看天色,想了想前世郑氏大概是何时来家里的? 这事既然已经闹到这份上了,也许她应该让母亲这个伯夫人露露面。仔细想了片刻,她小声吩咐了小蛮几句,让她出门。 小柔一看小蛮又拿着那包小厮衣裳,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看顾如画没跟着走,才算安心了。没事没事,只要姑娘不冒险,她就不担心。 而顾锦,不负顾如画所望,果然是闹事的一把好手。 怀恩伯顾显一早到哪里去了? 他跟姚氏说去衙门,就是句鬼话。 他一个闲散勋爵,能到哪个衙门办差事,最多就是跑到哪个衙门找人喝茶去。 怀恩伯府在靠近皇城这一片,周围住户全是达官贵人。 顾锦带了两个小厮,先跑边上敲开了明国公家的门。 明国公与怀恩伯府关系一般,听说顾大公子来访,让二公子去接待。 怀恩伯府大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斗鸡遛狗,喝酒赌钱,是京城勋贵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怀恩伯顾显每次谈起顾锦,都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所以,明国公府二公子往日与顾锦没什么接触,此时父亲有命,他勉为其难来见顾锦,却没打算与他多叙谈,直接带人到府门口,名为迎接,开口就是一句“不知顾大公子来我家有何事”,态度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二公子好。”顾锦拱手行礼,“家中有事,急着找家父,不知家父可曾来贵府?” 二公子愣了一下,只觉这大公子真是荒唐,找爹找到自己家来了? “伯爷未曾来过。”他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知大公子找伯爷为了何事?” “不在啊……”顾锦顿足,掉头要走,听到二公子的问话,“实不相瞒,都是为了昨晚邓家二郎的事啊。老夫人今日一早听到这荒唐事,心疼二妹,气怒攻心之下晕倒了。大夫说气怒伤身,偏偏父亲一早出门,也不知到何处去了。打扰了,我先去别家问问。” “原来是这样,大公子放心,我们若见到伯爷,一定转告请他尽快回府。”明二公子客气地应承了一句,看顾锦又跑去敲别人家的门了。 明国公听说顾锦是要找顾显,摸着胡子想了片刻,问自己的儿子,“此事你怎么看?” “儿子觉得顾锦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怀恩伯出门,难道家中就无人知道行踪,要这样敲门询问?”明二公子明仲桓想想刚才顾锦的话,“素日传言说顾锦是个草包,今日一见,相貌风流,进退有礼,没有传言那么不堪。” 明国公点头,“昨夜胭脂河的事,只怕是真的,那邓通也是倒霉,养了那么个不知四六的东西。听说顾显正为他家老二顾铭谋个实缺,只怕顾锦是为了妹妹出头。” 怀恩伯府那点事,京城勋贵人人清楚,与己无关,所以都乐得看个热闹。 为了爵位顾老夫人将顾显过继给大房,如今老怀恩伯府一死,那老夫人是又舍不得爵位又舍不得儿子,顺带对老伯爷选中的媳妇也迁怒了。 顾显在外交往,话里话外都是抱怨顾锦不成器,顾铭如何聪慧孝顺,谁看不出这是想将爵位给顾铭呢。那姚氏虽然是安国公府嫡女,却立不起来,现在看着,顾锦倒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这事闹完,只怕怀恩伯府更要热闹了。”明国公感慨了一句,“对了,你派几个家丁也出门去帮忙找找,老夫人病了是大事,咱们到底是邻居。” “父亲?”明仲桓疑惑地看向父亲,自家父亲向来不是管闲事的人。 “顾锦的母亲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可是安国公府的外孙。若是一点儿忙都不帮,将来见到你姚伯父,他要听说这事,只怕要找我麻烦。” 明国公与怀恩伯没什么交情,与安国公姚家却是世交,姚氏小时见到自己都要叫一声叔叔的。 老安国公过世,如今的安国公是姚氏的大哥姚伯言,与明国公是自小的交情。 姚伯言离京的时候怒其不争,气得放话说不管姚氏这妹子了,可是他们兄妹自小亲厚,血脉亲情,哪里说断就能断?就看年年送进京的节礼,也知道姚伯言舍不得不管姚氏这妹子。 姚氏的儿子顾锦找上门来,明国公要是不帮忙,姚伯言将来回京,只怕就要跟自己拍桌子打架了。 明仲桓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笑着点头,“父亲放心,我这就让人出去帮忙找人。” “对了,既然是老夫人病了,等会儿顾显回府的时候,让你母亲备礼送到隔壁,探望一下。” 明仲桓看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点头应下了。 顾锦这边,离开明国公府,转头又去敲其他人家的门。 等到他敲第三家时,人家府上的主子都已经站在府门口等着了,一看到顾锦过来,直接在门前拱手,“大公子,伯爷今日未曾来过我家,大公子还是到其他府上看看吧。” “多谢大人,小侄多有打扰,先告辞了。” 顾锦也不多停留,听说人不在,利索地转身就走,赶着往下一家去。 有碰到和明仲桓一样,问顾锦为何找顾显的,顾锦就解释道,“这不是昨夜邓家二郎在胭脂河闹出的事儿,我家祖母听到之后气晕了,家中请了大夫。偏偏父亲一早出门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找邓尚书去说话了,我得快些找父亲回家。” 原本不知道邓子玉事情的,被他一说吊起了好奇心,让下人出门一打听,马上也知道了邓子玉与瑶琴的事。 很快,怀恩伯府所在的半壁胡同,就热闹起来。 怀恩伯府大公子满城找爹,但凡听到消息的人家,都是又惊讶又觉得好笑。 各家没事干的奴才,一个个瞪着眼睛,偷偷跟在顾大公子身后看热闹,大家都猜测顾大公子什么时候能找到爹,还有怀恩伯顾显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这若不是来不及组局,只怕大家都想押一把了。 而有些人家,或是和明国公一样看在安国公府面上,或是与怀恩伯府有隙想看顾显热闹,或是纯粹就是凑热闹,纷纷都派了下人出门,到其他各府帮忙找人。 更有顾锦往日一起玩的狐朋狗友,披上衣裳就来追顾锦,要帮兄弟找爹。 不过小半个时辰,西城各府的人碰面打招呼,不再是问一句“您吃了吗”,而是问“你见到怀恩伯了吗”。 第12章 怀恩伯流血 怀恩伯府,钱氏正和老夫人商议如何招待郑氏,没等到郑氏上门,就听到了李嬷嬷听来的大公子满城找爹的消息。 钱氏愕然,“他……他这是要干什么?姑母,大郎这是要干什么啊?这是在咒您啊。” 顾老夫人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来人,去将大公子给我找回来!不肯回来,拖也拖回来!” 邓子玉这事,顾家脸上无光。 顾锦这小畜生,竟然还满世界宣扬,这让两家的脸面往何处摆?两家还要结亲的,邓家要是知道了这事,以为顾家有意下他们脸面,岂不是生生结仇了? 钱氏也知道厉害,她家二郎的前程,都托在邓通这个吏部尚书身上,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事。 她叫了大管家亲自吩咐,让大管家带人将大公子带回府,又命人去找顾显。 大管家带人急匆匆追出来时,顾锦已经走出半壁胡同,往其他地方找人了。 “大公子去哪里了?”大管家急得问顾家几个门房。 那几个门房刚才也在听热闹,听到大管家这一问,仔细一想,“大公子怕耽搁功夫,让平安陪着安国公府的管事往樟树胡同去打听了,还有往皇城那边去的,大公子自己不知道往哪边走了。” 大管家顿足,顾锦一出板壁胡同直接分了几路,这中间还有其他府上的人,他该如何是好?他只好转身再回内院向老夫人和二夫人禀告。 钱氏一听顾锦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再一听他竟然还要去皇城找人,脸色发白,“别管大公子了,快去找伯爷。” 大管家犹豫了一下,“二夫人,伯爷去哪里了?” 钱氏……今日顾显为了躲钱氏,匆匆忙忙出门,还真没交代过行踪。 “这可……这可怎么办啊?”钱氏六神无主,只觉得这事要被顾锦闹大。 顾锦这边,出了板壁胡同,直接找到了皇城大街。 这里是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六部衙门各处官吏上下衙,几乎都会从皇城大街经过。 大街上一家家茶楼酒肆林立,京城中出名的茶楼酒肆,几乎都在这儿了。各家老爷闲来无事,都喜欢来这里喝茶吃饭,顾显也是这条大街的常客。 顾锦一家家店询问,终于,在皇城大街的五味茶馆,店小二听说找怀恩伯,点头说,“伯爷一早就来我们这儿喝茶啦,正在楼上雅座呢。” 其他人听说怀恩伯在这儿,比顾锦还兴奋。 “找到啦,找到啦!” “真的找到了?” “人在这儿。” “快去禀告主子,怀恩伯找到啦!” “原来是在茶楼啊,真是好找。” 小二看着顾大公子和身后那一群双眼发亮的人,难道怀恩伯欠了一屁股债?出门喝个茶,都有这么多人怕他跑了?他暗自决定要提醒自家掌柜,回头怀恩伯府记的账,得快点去结账,免得怀恩伯没钱赖账。 顾锦咳了一声,问小二,“家父是独自喝茶?” “还有邓尚书啊,刚到,在楼上第二间雅座。”五味茶楼是京中有名的茶楼,达官贵人见多了,店小二都认识不少当官的。 “他说的是哪个邓尚书?” “京里就只有吏部邓尚书吧?” “老夫人气病了,伯爷在跟人家喝茶?” 众人惊讶地窃窃私语。 顾锦想到顾如画说的消息,用力捏了下拳头,脸上含笑向小二示意,抬脚就往茶楼里跑去,人刚踩到台阶,嘴里已经大喊一声,“父亲——” 顾锦嗓音挺好,这一声喊,声振林樾,热闹的茶楼霎时鸦雀无声。 楼上第一间雅座里,一位清俊公子手端茶杯,正低头闻香,被顾锦这一嗓子吓得手一抖,一杯香茶晃出了半杯,直接洒落到前襟上,他忍不住看向外面,“外面是谁在喧哗?” 身边伺候的下人,一脸愕然,自家主子风度翩翩,头一次如此失态,只怕外面那人要惨了。他也不敢瞒着,探头往外面看。 这时候,顾锦已经一路往上跑,一路哭嚎,“父——亲——啊,我的父亲啊——” 第二间雅座里,顾显正请邓尚书入座,听到那声哭嚎,就觉得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 他人还未入座,就想转身拉开门看看外面是谁,头刚转了一半,顾锦哐一下就推开了雅座门,那门咚一下,直接撞到了顾显脸上,顾显痛得“啊”了一声,一个踉跄,人直接跌坐回了椅子上。 没等雅座中几人回神,顾锦一头扑到人面前,“我的——那个——父亲——啊——啊——”抬手撩起对方衣袖狠狠擤了把鼻涕,“你可让儿子好找啊——” 说着抬手去摸桌上的茶壶。 邓尚书看着自己袖子上那点亮晶晶的水印,眉头直跳,已经认出了来人正是顾锦,生怕他还要冲自己哭,抬手半推着向顾大公子示意,“咳——大公子,伯爷在那儿。” 顾显刚才被门撞的那一下,直接撞了鼻子,他鼻子酸痛,抬手一抹,就看到手上一手的血。 顾锦一看顾显那半张脸上都有血,人噌地一下起身,手中茶壶吧嗒一下落到邓尚书脑袋上。 这一壶水虽然不至于烫伤人,但是那茶壶是实打实的紫砂壶,一壶砸下来,邓尚书脑袋嗡地一下懵了。 “父亲——父亲——你就算要为祖母出气,也不该亲自动手啊。”顾锦扶起顾显,抬起衣袖帮他擦脸,袖子一抹,顾显半脸血就变成了满脸血,“我的——父亲——啊——” 顾显就觉得鼻子痛,头痛,听顾锦这一嗓子嚎得,耳朵也痛了,忍不住大吼了一声“住口!” 顾锦呃地一下刹住音,满室都还回旋着他那“啊——啊——”的回音,“父亲,祖母气病昏迷了,家里请了大夫,您快回府去看祖母一眼啊。” “什么?”顾显顾不上训斥顾锦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母亲要不好了等着自己见最后一面的意思?他对老夫人倒真是一片孝心,急匆匆起身,冲邓尚书拱手告辞,口中问道,“早上我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 顾锦跟在顾显身后抹眼睛,“还不是听到邓家的事,母亲说退亲,二妹气哭了,祖母气晕了……” 第13章 这下真晕了 顾锦说的含糊,顾显理解这意思就是姚氏找到老夫人提起退亲之事后,老夫人不允,顾如画跟老夫人闹,然后老夫人气晕了。这不孝女,他回府后一定要好好教训。 落在别人耳中,众人理解就是邓家二郎的事传到怀恩伯府,怀恩伯夫人闹着退亲,伯府二姑娘气得哭了,而老夫人直接就气晕过去了。 寻常人家碰到闺女没过门、准姑爷就流连花街的事,都觉得丢脸,怀恩伯府这样的人家,肯定也不能容忍啊。 有看到邓尚书和怀恩伯见面的,心里就嘀咕,邓家二郎闹出这种事,怀恩伯和邓尚书见面,是不是就为了这事? 顾显气冲冲下楼,脚步迈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踩空滚下去。 顾锦一看情形不好,伸手一把拉住顾显。 可是顾显在前,他在后,他这伸手去拉,后背肉难抓,直接拉住了顾显后背的外衣。 顾显人没摔下去,衣裳却是刺啦一下破了个口子。 顾锦抢步走到并排扶住顾显,“父亲,您这衣裳又破了个口子,要不儿子给您叫辆马车吗?为了找您,儿子从板壁胡同一路走过来的。” “对了,父亲,您怎么一早就约邓通来见面?您这满脸血,可怎么办啊!邓家欺人太甚,您放心,儿子没用,马上让人去通知二弟。” 顾显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可是又气又急,哪里能静得下心多想。他那鼻子被撞得,现在还酸痛难忍,涕泪四流,再想到自己满脸血的样子,实在不想多说话,一边“唔”了一声,示意顾锦快去叫马车,一边急匆匆往外走。 走到茶楼门口,顾显就看到茶楼门外里三圈外三圈全是人,大街都快挤满了,五味茶楼的生意好到这份上了? 顾锦让自己的小厮吉祥在前开路,“各位各位,让让,快让让,我家伯爷急着回府。” “伯爷这满脸血是怎么回事啊?” “别提了,还不是约了邓尚书喝茶闹得。”小厮一边抱怨一边去找马车来,顾显抬起袖子遮脸,匆匆坐上马车。 五味茶楼里,邓尚书脑袋痛了半晌才回过神,起身走到雅座门口,他的随从看他头上又是茶叶又是茶水,叫了一声“老爷”。 茶楼中人的目光一下投到了邓尚书身上,看邓尚书这一身,这是被茶壶泼了啊。想到刚才顾伯爷那满脸血,还有顾大公子的话,众人脑中马上脑补出了一场互殴大戏。 邓尚书脑袋嗡嗡,赶着回府换衣裳,一路走出去,就觉得别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 顾锦陪着顾显坐马车回府,吉祥刚想跟着爬上马车,被人一把拉了下来,他回头一看,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小蛮姑娘。不过小蛮这时一身小厮装扮,他愣了一下,“大公子,马车人坐多了太挤,小的跑回去。” “行啊行啊。”顾锦这时也用不上他,想到刚才说找顾铭的话,索性吩咐道,“祖母气晕了,父亲见了邓尚书流血了,让他快点回府。” 吉祥应了一声,跟着小蛮走到外面。 顾显坐着马车赶回府,一进半壁胡同,就听到有人在问“顾伯爷找到了吗”,他正疑惑何人急着找自己,顾锦已经掀起马车车帘,探头冲外面说道,“找到了,家父找到了。家父约了邓尚书在茶楼碰面,哎……弄得一脸血,我们先赶回府去,回头再上门道谢。” 怀恩伯府在半壁胡同偏后的位置,这一路走,不停有人问询,顾显就觉得自己往日回家,从未这么多人关注过。 等他走到府门口,大管家一看到顾显,也是吓了一跳。 “老爷,您这是……” “老夫人可好?”顾显撩起下摆就往内院跑。 老夫人?大管家应了声“老夫人挺好”。 顾锦却是目送顾显,站在府门口不动了。他今日闹了这么大一出动静,父亲肯定要收拾自己,为了二妹,他不怕挨打受罚,可是能晚点挨打也是好的,他还是先在前院等等吧。 顾显不知道自己被顾锦误导了,一路跑进松鹤堂,“母亲——” 钱氏正急得嘴角要冒泡,一看顾显回来了,连忙迎上前,“老爷,您可回来了……”走到一半,就看到顾显满脸鲜血,那血还滴到了衣衫前襟上,吓得一把扶住了顾显,“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啊?” 顾老夫人坐在厅中,听到钱氏的惊叫,抬头看向门外,就看到一张血糊糊的红脸对着自己,阳光下血迹红得耀眼,心中一跳,“啊”了一声直接软倒在榻上,这下是真的晕了。 李嬷嬷叫了一声“老夫人”,上前扶住,又叫人拿鼻烟来熏,可是老夫人依然毫无动静。 “母亲——” “老爷,哎呦——” 顾显看老夫人晕倒,冲进厅中想要搀扶,钱氏就在他身前,被他这一撞,脚下一歪,整个人摔倒坐在了地上。 她的丫鬟红杏想要扶她起身,钱氏脚下刚一用力又是一声痛呼,红杏微微拉起罗裙一看,钱氏脚踝肿了一片,显然是脚崴了。 松鹤堂中霎时鸡飞狗跳,这边忙着叫大夫,那边急着找跌打药膏,忙乱成了一团。 第14章 夫人来待客 顾锦站在前院,看着大管家匆忙带人去请太医,据说老夫人晕倒后,掐了人中也没醒。 这不会是真的……要挂了吧? 顾锦揉揉腮帮子,刚才在茶楼嚎得太狠,脸酸。 想想老夫人的身份,他有点心塞。 本来顾显过继到大房,老夫人只是叔祖母。要是挂了,他最多也只要去磕头上香就行。 可是看自家父亲的架势,老夫人是亲祖母,孝子贤孙还得守灵啊。 顾锦烦恼着自己应该是现在冲进去哭嚎,还是再等等时,看到吉祥带了个小厮回来,那小厮鬼鬼祟祟要往后院跑。 哪里来的生人? 他一下拦住路,那小厮一抬头,“小蛮?” 小蛮恨不得捂住大公子的嘴,还是吉祥机灵,“公子,快点快点,郑夫人来了。” “谁?” “邓尚书的夫人,邓子玉他娘啊!”吉祥解释了一句。 “她来干什么?快点,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将人打出去!”顾锦一撸袖子就打算冲出去揍人。 “不能打!公子,二姑娘吩咐了,两家的亲事得当面说清楚!二姑娘说夫人就在瑾华院,她要去见郑夫人。大公子也过去见见,听听邓夫人怎么说啊!” 祖母病倒,父亲顾不上,只有姚氏能待客了,顾锦一想自己是得去见见那郑氏,昂首挺胸往后院走,摆手让小蛮回后院去。 这时半壁胡同外,尚书夫人郑氏坐着轿子赶过来。 她原本从皇城大街那边过来,可是路上竟然碰到一群顽童挡路,还有人拿污秽之物丢在地上,险些污了轿子。 她只好换了路从小胡同转悠过来,绕道到半壁胡同,再赶到怀恩伯府。 顾锦坐在前院花厅中,郑氏让人送上名帖。 这时怀恩伯府内院正乱成一团,老夫人晕了,二夫人和伯爷忙着侍疾,大管家也不在,门房怕自己贸然去禀告,会被伯爷迁怒,正想着找哪位主子禀告,就看到贺嬷嬷站在二门处。 贺嬷嬷是夫人的陪房,门房一想省事了,将郑氏的名帖递上。 贺嬷嬷看了一眼,“老夫人那边都在忙着,先请邓夫人坐吧。我去禀告夫人。” 姚氏听人禀告说郑氏来了,正想让人去请伯爷过来商议,顾如画带着小柔来到瑾华院,“母亲,老夫人昏迷,父亲正着急上火的时候,何必再让父亲忧心?您不如先见见邓夫人,看她是什么意思。” 姚氏一看顾如画,心中就有些虚,生怕女儿觉得自己不在乎她的终身,“好,我先见见。” “女儿在这边多有不便,先到西厢房去等着。”邓夫人过来,顾如画不愿坐在这儿陪客,避到西厢房。 顾老夫人不待见姚氏,瑾华院离松鹤堂远,位置也不好,贺嬷嬷亲自带人去接了郑氏进府。 郑氏看来往丫鬟婆子有些慌张,微微皱眉。 贺嬷嬷解释道,“原本夫人过来,应该去禀告老夫人一声的,但是老夫人听说了贵府二公子的事,一早身体不适,无法待客。” 郑氏直觉不好,“那我改日再来……” 今日一早顾伯爷还来请自家老爷去喝茶,老夫人因为子玉的事晕倒了?难道顾家是想趁机狮子大开口? 她从皇城大街过来,没碰上邓尚书,也不知邓尚书已经回府了。 郑氏正想借机告辞,贺嬷嬷不肯让她走,屈膝行礼示意,“我家夫人听说夫人来访,已经迎出来了呢。” 郑氏看到姚氏果然站在瑾华院门口。自家理亏,人家还出门相迎,总不能转身就走,只好强笑着走近姚氏。 姚氏在京城夫人圈中,是出了名的面团性子。 就如今伯府内院这一团乱,换了哪家夫人,早就发作将人赶出去了。 顾老夫人在怀恩伯府摆婆婆的谱,就更是离谱。 谁不知道怀恩伯府是顾家长房的爵位,她一个二房的老夫人,连诰命都是儿子袭爵后哭求,圣上看顾显哭得可怜,才追封顾老二为五品散议大夫,再让顾老夫人得了个五品诰命。 若是换个性子强些的,顾老夫人在怀恩伯府登堂入室,早就闹开了。 姚氏却还真的当成婆婆晨昏定省,到现在出门,钱氏都敢甩她脸了。姚氏还是安国公府嫡女出身,真是让人可笑又可叹。 郑氏看姚氏一脸温婉地迎接自己,心中有些看不起姚氏的软绵,面上却是露出了两分惭愧,上前行礼,“怎么好劳动夫人迎接?我真是惭愧……” “邓夫人客气了,家中忙乱,请到厅中坐。”姚氏冲郑氏点头,领头走回客厅,示意贺嬷嬷上茶。 想到刚才顾如画让小柔来传的话,她心中有些忐忑,可是看郑氏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有些膈应。 “邓夫人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 到底是自家理亏,郑氏在礼数上还是先低头,“都是我家那不成器的,昨夜闹出那种笑话。府上二姑娘与我家子玉,自幼定亲。我见了二姑娘几次,心里是爱得不行。可是……” “唉——不瞒夫人说,子玉自幼再我家老夫人面前养着,被宠坏了,有些不知轻重。昨夜那事传开,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两家?” “本来也就是孩子不懂事,跑到胭脂河去喝酒,结果因为失火,众人误会……” 就算满京城都已经知道瑶琴这事是怎么回事了,郑氏也不能承认邓子玉要瑶琴是为了私情相会,这实在太丢人了,一个不好,还会带累到老爷的官声。 “我与我家老爷商量后,想着两个孩子自幼定亲,如今年纪也都到了,不如就让他们早日成亲。一桩喜事,压下那些流言……” 姚氏只是性子软弱,又在顾显面前没主意惯了,并不是真的傻得不透气。 听郑氏这话,看似歉意,其实话里话外压根没有反省,口口声声说让人看两府笑话,邓子玉做出的丑事,与自家画儿有什么相干? 她不由微微皱眉,追问道:“听说那个花娘,已经进了尚书府?不知贵府打算如何处置?” 第15章 我们不想娶 姚氏追问邓家打算如何处置瑶琴。 想到瑶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郑氏心里也是烦恼,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儿子又要死要活地护着,让瑶琴落胎就怕有个好歹。 她也知道瑶琴怀胎之事得瞒着,连忙开口道,“夫人放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容得那种女子作妖。” “子玉年轻一时糊涂,昨夜他父亲已经教训过了。我拿二姑娘当女儿待,哪里会让她受委屈。那个瑶琴,暂时先留在我们府里,等二姑娘过门,那瑶琴顶多做个妾……” 郑氏劝说姚氏,门口传来一句,“未曾娶妻就纳妾,这是谁家的规矩?退亲!” 郑氏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这顾家贵为伯府,竟然这么没规矩? “这位是……” 顾锦大步走进来,拱手先向姚氏行礼,叫了一声“母亲”。 原来这就是怀恩伯府大公子顾锦啊! 郑氏素日也听过顾锦的名声,对这种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有些看不上,只以为是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没想到却是这样好看的少年郎,她不由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了这身皮囊。 郑氏只当没听到顾锦刚才说的话,跟姚氏笑道,“我们两家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 “赶紧退亲!”顾锦见郑氏装聋子,声音又提了一档。 顾如画刚才的话后,姚氏不愿在人前训斥自己的儿女,正想如何开口。 郑氏已经笑道,“大公子,二姑娘的亲事自有贵府长辈做主,您一个年轻男子……” 顾锦呸了一声,“我家祖母都被邓子玉要气死了,邓夫人还觉得不够?谁家碰到这种糟心的事,都得退亲!” “大公子,两家结亲乃是大事,岂能说退就退?沾上退亲的名声,对二姑娘来说,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呸!邓子玉没脸没皮,不能带累我二妹的名声。这要退亲了,人家要笑也是笑你儿子,关我妹子什么事?” 顾锦笑了两声,“我倒是想起以前听过的一桩传闻,听说之前邓尚书跟飞仙楼的飞仙姑娘很要好,都答应给人家赎身带回家去了,夫人既然这么喜欢跟花娘为伴,怎么不帮邓尚书买回去啊?” 顾锦在纨绔堆里混迹,各家花边新闻听了不少,张口就说了一段邓尚书的风流韵事,“尚书府里,老子不能纳花娘,儿子倒是可以了?这是哪家的规矩?夫人既然喜欢知情识趣的花娘做儿媳,替邓子玉多买几个好了,我家妹子要退亲!” 顾锦噼里啪啦一顿说,将邓府的老底给扒出来了,郑氏开始是发蒙,听到后面气得胸口起伏,看向姚氏,“一直听说贵府大公子不着调,没想到还真是……” “我再不着调,也不会半夜跑到胭脂河私会花娘,邓子玉靠几首歪诗骗人,连嫖资都舍不得出!”顾锦一张嘴,气死人不偿命。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郑氏怎么也没想到会碰上这一出,她这次出门不想大张旗鼓,就带了两个伺候的丫鬟,要争吵都得自己上阵,气得看向姚夫人,“姚夫人,这就是伯府的规矩?” “邓夫人规矩学得好,不如说说看,婚姻大事讲究什么?”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就对了啊,我母亲是二妹的亲生母亲,难道邓夫人聋了傻了,不明白我们的意思是要退亲?我母亲懒得跟你墨迹,你还赖着墨迹什么?” “好——好!我不跟你胡搅蛮缠,姚夫人,我要见贵府老夫人——”郑氏作势要拂袖而去。 她看姚氏母子这样,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姚氏母子为顾如画着想,她可不信顾老夫人和顾显舍得得罪自家老爷。自己真是糊涂了,跟这母子俩有甚好说的。 郑氏起身走到厅门,顾锦看姚氏没拦,贺嬷嬷也不好上前,这要让她找祖母或父亲说话,这亲事还能退得成? 他左右一看,抄起摆放在花厅里的春瓶,用力啪一下扔出去,花瓶落地,直接砸到了郑氏的脚边。 郑氏就觉得头顶一片黑影飞过,接着听到一声脆响,看着脚下一片碎瓷,吓得“啊”叫了一声,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幸好她带的两个丫鬟见机快,连忙伸手扶住。 郑氏缓了口气,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气得嗖地一下转身看向姚氏,“姚夫人,这就是伯府的待客之道?” 郑氏看姚氏坐在那儿干看着,只当顾锦的做法都是姚氏首肯的,气得问到了姚氏脸上。 姚氏也是被自家儿子这一连串话给砸蒙了。 她之前找顾显商议时,心中模模糊糊觉得邓子玉不是良配。再有顾如画刚才的话,她想为顾如画退亲,又怕顾显会生气自己自作主张。 听着儿子口口声声说退亲,说的都是自己模糊想到又说不出口的话。 她觉得大郎说的对,又怕老爷知道了会生气,若是自己阻止大郎,又怕厢房的如画伤心,矛盾之下,整个人就有些呆愣。 再看到自家儿子竟然拿春瓶去砸,她一时也被吓住了。 “你也知道这是怀恩伯府啊。我妹妹是伯府的姑娘,邓夫人要见我叔祖母干什么?”顾锦看郑氏逼问母亲,嗤笑一声,“难怪邓子玉不知廉耻,原来邓夫人也不懂规矩。” “难怪人家说伯府大公子不学无术,粗鲁不文,真是不可理喻。”郑氏再好的性子,也被顾锦给气疯了,终于张口讥讽道。 “我粗鲁没事,总比有些人不知廉耻,上赶着要与我家攀亲戚的好。” “你——有你这样的哥哥,你当退亲后,顾如画还能说到什么好亲?” “我妹子不好?不好你要上赶着来求娶?这说明什么?说明邓子玉要高攀我妹子啊!可惜我们不想嫁。” 郑氏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不想嫁,我家二郎还不想娶呢!” 第16章 张口说瞎话 郑氏被顾锦指着鼻子骂,她以前本就嫌弃怀恩伯府破事多,顾锦还口口声声说自家儿子高攀,气怒之下,为了面子,脱口而出说邓子玉还不想娶。 顾锦哈了一声,跟姚氏说,“母亲你看,人家真心话说出来了,邓子玉想娶那个花娘呢。” “原来邓公子娶是如此委屈?”顾如画从西厢房迈步而出,看向姚氏,“母亲,您可听到了?原来邓子玉压根不想结亲,他们上门,是要拿我这亲事当遮羞布!母亲,您听到了?” 刚才一连串的话,姚氏回不过神,但是郑氏最后一句话,她也是听到了,看顾如画委屈哭诉,心中也生了怒意。 “若是家里一定要将我嫁到邓家,女儿宁愿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画儿!退亲,我们退亲!”姚氏一听这话,吓得一叠声说道。 郑氏傻眼了,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她有心转圜在姚氏母子面前也丢不了这脸,只恨刚才图一时嘴快。 邓家与顾家若是退亲,一时之间上哪儿再为子玉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等邓子玉与瑶琴的事越传越广,京中各家听说了这事,哪家好意思与邓家结亲? 就在郑氏脸色变幻时,顾锦冲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脸,阴阳怪气地说道,“邓夫人吐出的话,不会还吞回去吧?不过也难怪,为了邓子玉嘛,不丢人……”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邓子玉再不好,在郑氏心里也是文采过人的少年俊杰。 她身为吏部尚书府的当家夫人,素日出门都是被人捧着的,顾锦接二连三暗示邓子玉上赶着高攀,她再顾不上摆出长辈的架势,冷笑了一声,“既然顾家看不上我们家,退亲倒也不是不行,就怕到时顾伯爷不肯。” “我父亲不肯,还是邓家不肯啊?你看你来了这半天,我父亲可曾来过?往日对你客气,真拿自己当盘菜啊!” “邓夫人既然要退亲,那就将庚帖退回来,可别一回府就忘了。贺嬷嬷,送客!”顾如画看到小蛮在院外着急地向自己打手势,直接赶人,“邓夫人可别赖在我家不肯走!” “你……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哼!”郑氏看顾如画那与顾锦如出一辙的讥讽笑容,一甩袍袖,真的转身就走。 “大哥,你快让人跟着邓夫人去,免得一回府,邓夫人就健忘了。” “放心吧!”顾锦抬脚跟在郑氏身后,贺嬷嬷带人在前带路,很快就将郑氏送到二门。 两人刚到二门,碰到了隔壁明国公府来探病的管事嬷嬷,那嬷嬷看到顾锦,行了一礼,“我家夫人听说顾老夫人昏厥,派奴婢来问候。大公子这是要出门?” “是啊,邓夫人上门来与我妹妹退亲,我跟她去取庚帖。”顾锦大喇喇说了一句。 那管事嬷嬷看顾锦一脸笑意,贺嬷嬷也是满脸喜气,张口说了句“恭喜二姑娘”。 “同喜同喜,贺嬷嬷,您送这位嬷嬷去松鹤堂吧。”顾锦喜笑颜开地回了一句,催着郑氏快走。 郑氏听着这两人说话,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退亲说恭喜,这是嘲笑自家二郎不是良配,嘲笑邓府是火坑吗? 那管事嬷嬷话一出口,看郑氏脸色变了,才反应过来刚才顾锦说的是退亲不是提亲,这……只怪顾大公子笑得太高兴,她下意识就以为是喜事了啊。 可是仔细想想邓家二郎闹出的事,这退亲好像也不能说不好。 郑氏坐上轿子,气冲冲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不过片刻,顾显赶到了瑾华院,一看姚氏母女两个站在院子里,左右一看,“邓夫人呢?” “父亲,邓夫人走了。”顾如画看顾显进门什么人都没问,就先问了这句,应了一句。 “走了?”顾显看向姚氏,“邓夫人乃是贵客,怎么就让人走了?她可有提起什么事?” “母亲,您就告诉父亲吧。”顾如画挽起姚氏的胳膊,“邓夫人是来退亲的!” “怎么会?早上我见邓尚书时还好好的,他们明显是要结亲……”顾显脱口而出呢喃了一句。 早上约邓通到茶楼时,邓通进门时明显有些放低姿态,好端端的他夫人会来退亲? 邓子玉闹成这样,邓家退亲后还想结更好的亲事吗? 难道是因为早上顾锦失礼,邓通才想退亲? “邓夫人就是来退亲的,庚帖都送回来了。”顾如画不管顾显信不信,张口先说了这话。 顾锦打发吉祥跟着郑氏的轿子走,自己跑回来,一进院门口就听到顾如画的话,不由张大了嘴,画儿如今说瞎话,已经张口就来了? “怎么能退亲呢?我这就去找邓尚书……”顾显来不及细思,急着要挽回这门亲事。 “老爷,您不赞成退亲?”姚氏看顾显来去匆匆,急着要赶往尚书府,听那话意不赞成退亲,不由开口问道。 “自然不能退亲!”顾显回了一句,看姚氏神情有些不对,才想起自己说话说急了,当着顾如画和顾锦的面,他不能拉着姚氏,放柔了眉眼,温声说道,“夫人,我与你一样也气恼邓子玉做下的荒唐事。只是,你想想,那邓子玉今年十八岁,已经中了举人,邓尚书如今不惑之年,吏部尚书官高权重,将来封阁拜相也是可能的。要不是父亲自幼为画儿定下亲事,吏部尚书府二公子的亲事,京中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 “画儿也是伯府嫡女,难道比他差了?”姚氏听顾显这样推崇邓子玉,忍不住驳了一句。 “画儿自然也不差。只是她自幼娇惯,性子不如如慧贤淑,才艺又不如如玥……” “原来父亲心里,我一无是处啊!”顾如画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打算为我去求一求邓家,让邓家不要退亲,是吗?” “放肆,你怎么和为父说话的?”顾显看顾如画一而再再而三抢话,又心急要赶去尚书府,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你可知道你与邓家二郎定亲,京中多少人羡慕?与邓家结亲,将来你大哥、二哥他们的前程,都能顺当不少。你大哥、二哥他们前程好了,你们这些顾家出去的姑娘,才有娘家撑腰。你就看你大哥……” “我宁愿不要前程,也不要妹妹嫁到那种人家去!”顾锦冲顾显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凭自己的本事立足,哪里需要妹妹为我牺牲。” 第17章 不让他受屈 顾锦梗着脖子说自己不会靠妹妹的亲事求前程。 顾显只觉得顾锦这是和自己唱反调,没将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啊! “这家里轮得到你说话?你若有志气,怎么没见你去考个功名出来?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有本事你别赖在家里吃喝!”顾显口中训斥,转身就想一巴掌打过去。 对顾如画,想着这女儿还得嫁到邓家,顾显多少还耐住性子,对顾锦他只恨不得赶出家门。 顾锦自然不肯乖乖站着被打,往后退开几步,就躲过了这一巴掌。 顾显正想再动手,顾如画将姚氏一推,姚氏往前踉跄几步,恰好挡在了顾锦身前。 顾显那一巴掌从姚氏面前,带着风声挥过。 顾锦在身后拉了姚氏一把,姚氏往后退开一步,才避开了这一巴掌。 顾显硬生生刹住脚步,不耐地看向姚氏。 姚氏对上那有些厌恶的眼神,心中一惊,“老爷,您要教训大郎……” 顾如画没等姚氏说完,在边上抢着问道,“父亲为何要打大哥?” “他竟敢忤逆……” “大哥说要凭本事立足,就是忤逆了?这是什么道理?母亲,大哥刚才说的话错了吗?”顾如画看向姚氏。 “大郎怎么能那种口气与你父亲说话,还不快赔礼!”姚氏觉得顾锦的话没错,但她习惯了夫君以夫为天,连忙叫顾锦道歉说几句软话。 “母亲!”顾如画看姚氏那没有底气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气上冲,加重了声音问道,“母亲,你觉得大哥的话错了吗?” “画儿……”姚氏为难地叫了一声,她疼爱子女,可也不想让夫君生厌,只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顾锦,“大郎——” 顾锦看姚氏看看顾如画,又满脸祈求地看看自己,心中一软,算了算了,为了母亲,就上前认个错吧。 从小到大,每次被呵斥时,母亲总是逼着自己认错。他认错了母亲才能展颜,他已经习惯了…… 反正自己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除了脸皮厚没别的优点了,顾锦心中自嘲,刚走出两步,却听到贺嬷嬷和小柔都叫了一声“姑娘——” 顾显三人回头,就看到顾如画手中簪子抵住了自己脖子,姚氏只觉得魂飞魄散,“画儿,你干什么?快放下簪子——” 她往前走了两步,顾如画簪子往肉里一扎,一滴鲜红的血珠子冒出,在白皙的脖子上格外显眼,顾锦拉住姚氏,柔声哄道,“二妹,你这是干什么?快将簪子放下!你吓到母亲了——听话,啊?” 顾如画看向姚氏,“母亲,大哥刚才的话说错了吗?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凭自己的本事立足,不应该靠卖姐妹获利,这话说错了吗?” 前世,大哥是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人人都说他没出息,顾如画看到刚才大哥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无奈,她才想到,这个家里,大哥不委屈吗? 前世对自己那么好的大哥,她不会让他受委屈! “父亲,母亲,大哥说的话,错了吗?” 姚氏没想到就为了这句话,顾如画竟然以死相逼,慌忙摇头,“没错没错,你大哥说的没错!” “那母亲为何要让大哥赔礼?”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大姐从会做针线起,年年为你做衣裳鞋袜,大哥和四郎是真的驽钝不如二房的顾铭、顾钦吗?我不学琴,是我弹不好,还是因为母亲不让我弹了?我们也是你的亲生子女,为什么?” “你将簪子放下!”顾显被顾如画问到脸上,恼羞成怒,脸色都变了,“你拿死威胁父母,这是不孝之举!” 顾如画苦笑了一声,前世她想要个答案,今生看来也听不到答案了,人心啊,本就是偏的,自己为何要不甘心,她看向姚氏,“母亲,我要退亲!” “退亲,自然退亲……” “我不许!”顾显厉声喝了一句。 “那父亲去尚书府磕头跪求吧!”顾如画嘲讽地笑了一声,手上的簪子离脖子远了些。 顾如画也是一时气狠了,才会这样要挟姚氏,冷静下来后,她自然也不想死。 前世后来那么难,她都挣扎着想尽办法活下去,如索命恶鬼,让顾显、钱氏、顾铭这些人付出代价,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怎么舍得轻易再死? 她刺了顾显一句,正想再说话,顾锦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将簪子夺了下来。 顾如画生怕簪子扎到顾锦,连忙松开。 顾锦用力将簪子一拉。顾如画看到顾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中一动,顺势将簪子松开,整个人软软往后一倒。 小柔和贺嬷嬷就站在她身后,一看姑娘晕了,连忙将人扶住。 这时她脖子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衣领。 姚氏吓得脸色发白,差点也要晕倒。听小柔冲自己叫夫人,她强撑着站直,一叠声吩咐将人扶到榻上去躺着,自己也跑到顾如画身边,小心看着人将女儿背进去。 顾锦生怕顾如画伤到要害,急得转身去找大夫。 瑾华院中忙成一团,顾显一个人站在院中,无人理睬,他还是头一次在瑾华院受到冷落,有心要走,又想问问姚氏邓夫人到底怎么说的。 顾如画晕倒前那句话,他反复琢磨,这话听着,好像邓府对怀恩伯府很不满,到底是出了何事? 他叫住一个瑾华院伺候的粗使丫鬟,“李家媳妇呢?怎么没在这边伺候?” “李嫂子一早说家里有事,跟夫人告假了。”那丫鬟连忙回禀。 顾显顿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厅中。邓家为何退亲的缘由不问清楚,他贸然上门,只怕不美。 顾如画躺在厅中的长榻上,那长榻靠近院子这边的轩窗,她闭着眼听到顾显的问话,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意。 小柔守在长榻边,看到自家姑娘嘴角微动,打算替姑娘擦脖子血迹的帕子一抖,自家姑娘这是在装晕? 姚氏正着急地坐在长榻边,小柔的心都跳急了,手微微上移,遮住了姚氏几个的视线,“姑娘,您快醒醒啊,夫人就在边上呢。” 姚氏也忍不住垂泪,“画儿,都是母亲不好,你可别吓我啊。” 顾如画不为所动,依然是静静躺着。前世顾老夫人和钱氏时不时要晕几下,没道理她不能晕啊。 以顾显的好面子和谨慎,没问清缘由前,他不会贸然去邓府的。等到邓府的庚帖到手,此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第18章 进身阶之恨 顾锦着急,冲到松鹤堂将大夫拖了过来。 顾显看顾锦拉着大夫进门,微一犹豫,抬脚跟着走进厅中。 顾如画听到门口丫鬟说“大夫来了”,眼皮一动,睁开了眼睛。 “姑娘,您醒啦,您终于醒啦!”小柔提心吊胆,一看顾如画睁眼,只恨不得扑到榻上。 姚氏就觉得小柔这丫头太毛躁了,万一压到画儿脖子上的伤口如何是好? 她上前几步,看顾如画的伤口没再出血,松了口气,“画儿,你……你是要吓死我啊!” 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跌坐到长榻上。 顾如画惊坐得就要起身,姚氏连忙按住她,“你躺下,我没事,就是起身急了点。” 看她眼中的疼爱,顾如画心中暗叹,她不止一次恨过为何自己的母亲是姚氏,而不是小钱氏那样的人。可是,这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依言躺好,“大夫,麻烦给我母亲看看。” 顾锦拉了大夫进来,听说顾如画醒了,刚松口气又被姚氏吓一跳,听到顾如画的话,没好气地说,“不用你操心,你先让大夫看看。”他将大夫往前推,“贺嬷嬷,您扶母亲坐边上,等大夫给二妹把脉,再替母亲看看。” 那大夫一早因为顾老夫人被请进府,轮到顾如画,今日他已经在伯府看了三个病人了,伸手把脉,探了半天,顾府这位二姑娘肝火旺、脾胃虚,小小年纪,怎么一副思虑过甚的脉象? 他不好多打探伯府之事,说了几句话后,给开了一副疏肝理气的逍遥丸。 顾显听说顾如画没事,正要上前,顾锦引了大夫来到边上姚氏面前,“大夫,烦请再替我母亲把脉。” 姚氏比起顾如画倒是要严重,气血不足、血瘀肝滞、失眠多梦……“夫人是不是误食了什么大寒之物?体内还有虚寒之症,不可掉以轻心,需尽早调理啊。” 大夫看姚氏的年纪,幸好已经儿女双全,不然这样的脉象,就是滑胎之象啊,替她开了方子,嘱咐吃完之后要再换个调理方子。 贺嬷嬷让小柔先喂顾如画吃了几粒丸药,听说姚氏身体竟然到不能掉以轻心的地步,亲自接了药方,要亲自盯着抓药熬药。 顾如画听说姚氏竟然误食了大寒之物,眉头微皱,母亲前世后来是经常生病,难道与此有关?想到瑾华院里伺候的那个李家媳妇,这是顾老夫人赐的,姚氏为表对长者赐的重视,也时时让她在眼前伺候。 这一家牛鬼蛇神啊,顾如画只恨不得提刀砍了他们,看到顾显,偏偏有这个父亲在,她不能有违孝道,也不能让大哥和小弟背上这名声。别人做下恶事,凭什么他们的名声受损? 顾锦一个男子,心思到底粗了些,只以为姚氏是失了调养,只让姚氏要好好养着。 待到大夫离开,顾显咳了一声,看向姚氏,“还好府中的事有母亲和钱氏操心,你且养好身体。”又看向顾如画,“为了你亲事,你祖母和母亲都气成这样,那邓夫人退亲只怕是一时误会,为父会去邓府解释……” “夫人,姑娘,邓家的庚帖拿回来啦!”顾显话还未说话,小蛮和平安、吉祥两个小厮跑了进来,小蛮手里拿着庚帖,“那邓家的管事婆子催我们快点还聘礼呢!” 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您听到了吗?邓家不想结亲,还怕我们吞了聘礼呢。” “那管事婆子还说伯爷为二公子求官,拿亲事换二公子前程,他们邓家不稀罕与伯府结亲。二公子也在,奴婢气不过,将他们骂了一顿。”小蛮气呼呼说道。 “什么?”顾显再想结亲,此时也有些生气了,这是将伯府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邓子玉闹下丑闻,他不仅未提退亲,还主动约了邓尚书出来喝茶。虽说喝茶时因为顾锦找人,两人未能多说话,但是邓尚书这种聪明人,看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还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邓子玉私会个青楼花娘,还当众要死要活地将人带回府,听说那花娘肚子里还怀了他的骨肉。这事放在京城哪一家,都不会像自己这样息事宁人。 伯府已经将姿态放得这样低,邓府竟然还先上门来说退婚,仗着自己有求于他,难道还想自己上赶着求结亲吗? 但是,这事太不合常理。 顾显狐疑地看向小蛮几个,刚才如画不是说邓夫人已经将庚帖送回来了?怎么听刚才小蛮的意思,这庚帖还是他们去邓府拿的? 顾显生出疑心,顾如画悠悠叹了口气,“父亲看到了吗?就算我们不退亲,邓府也怕伯府拖累。” “胡说,我们家能拖累他们什么?”顾显叱了一句,心中却有些疑惑,难道邓通觉得顾铭得六品实缺,有些为难? 再一想,朝中子弟恩荫入仕得了实缺的,早有好几个了,多一个顾铭不显眼啊。 “父亲真不明白?”顾如画看向顾显,“听说父亲有意让三妹入王府?邓尚书可是朝中有名的忠臣。” 顾显要退亲理由,她就给他个理由。 顾显一愣,看向顾如画,“这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看来是真的如今就开始安排了,顾如画又验证了一件事。前世,顾如玥进了晋王府做侧妃。 顾如玥就比自己小几个月,以小钱氏疼女儿的程度,会不为女儿谋一桩好亲事? 前世自己嫁了邓子玉,年末顾铭进吏部做了六品主事。 第二年,顾如玥进了晋王府做侧妃。 顾如玥容颜不是绝色,才艺在京城贵女中也不算突出,又是顾家二房的嫡女,哪里值得晋王许以侧妃之位? 后来她才明白,那时候大姐是定国侯府的三少奶奶,自己是吏部尚书府的二少奶奶,顾铭得了吏部主事的实差,母亲姚氏又出身安国公府。 娶了顾如玥,就与这几家成了姻亲,老怀恩伯虽死,圣上却还记得这个救驾过的人。这分量,已经够晋王给出一个侧妃之位了。 最可恨的是前世自己归家求父母做主时,顾如玥请自己到晋王府小住散心,晋王那些无耻之举……要不是小蛮和小柔护着,自己以死相逼,只怕就要受辱。 一想到前世,顾如画就浑身冰寒。一样的亲生骨肉,顾显就用自己兄弟姐妹几个,给二房的人做了进身之阶。 君走青云路,我为进身阶,这让我怎么能不恨呢? 第19章 看热闹者众 顾如画脸色冰寒,顾显就觉得女儿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正想仔细分辨。 顾如画已经垂下眼眸,低声说,“这还用特意打听吗?上次明国公府宴会,我听到有人议论三妹年纪不小,至今未曾定亲。有人曾经给婶娘递话,婶娘说您和老夫人说了,三妹命格贵重,不可轻许。那时候,就有人说圣上要为几位皇子殿下选妃的事了。” “原来如此么?” 京中聪明人多,顾显知道自己未必瞒得过别人,想要送女参加选秀的,也不止怀恩伯府一家。 看顾显的神情,顾如画就觉得,自家这父亲啊,每次自己觉得寒心了,他还能让你更寒心一点。 顾显看顾如画这边没法再问什么了,正犹豫该如何解决邓府退亲之事时,大管家慌张地走进来,站在院子中让人通禀。 顾显只觉得这一日闹得自己头痛,“又有何事?” “伯爷,府外……府外来了一堆闲人,都在等着看伯府退回去的嫁妆。” “什么?他们怎会知道这事?” “老奴听了几句,好像……是在邓府门口听到的,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大管家没敢说,门外还有人打赌,赌顾家会不会将聘礼全退回给邓家。 邓家提出退亲,顾家若厚着脸皮不退聘礼,就算道理上站得住,背后也要遭人笑话。 顾显就觉得今日的事,一步步推着,不容自己喘口气,“外面有邓家的人来了?闲杂人等,都驱散了。” “邓家没人上门,但是,听说有御史已经要参奏邓尚书治家不严、家风败坏……还有人传言邓尚书以权谋私,以二公子的前程要挟伯府允婚……”大管家苦着脸,“外面人太多,还有其他府中的下人……” 大管家到底有些见识,站在大门内,听外面说得热闹,越听越是心惊。 顾府住的这条街附近,住了几家勋贵,若是随意驱赶,被人告上去,就是伯府欺压百姓的举动。 顾显一听有御史要参奏邓通以顾铭的前程要挟婚事……只觉得找到了邓府退亲的缘由。 但是,邓通好歹浸淫官场近二十年,难道会毫无办法,只能通过退婚自证清白? 他在疑惑,邓府那边,邓夫人见到一身狼狈的邓尚书后,也是一通哭诉。 因为顾锦步步紧逼,邓夫人脱口而出说自家也不想娶,又被顾如画用言语相逼。 回到府中,她只觉受了奇耻大辱,有心将瑶琴那贱人打骂一通赶出府去,碍着邓子玉又不能动作。 邓夫人坐轿回府,吉祥跟在后边,一路跟人八卦,话里话外就是邓夫人上门退亲。 待邓夫人平了气怒回过神,听到轿外议论声,只觉得顾家欺人太甚,故意逼着自己退亲? 她要是说自己不想退亲,就是当众打脸食言而肥,想说退亲之事不是自己的意思,总不能当众下轿,去跟吉祥这么一个小厮去对质。 顾如画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一个小丫头如此尖刻,毫无温婉之态,这样的媳妇,她也实在不喜欢。 “老爷,你是没见过那顾如画,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样子,也不知像了谁。这若娶进家中,肯定闹得家宅不宁。” “你到顾府没见到怀恩伯和顾老夫人?” “我到时,顾老夫人昏迷不醒,府里正乱成一团,顾伯爷没有露过面。姚氏见的我,还没说两句,那顾锦就冲进来喊打喊杀……” “顾锦的确可恶!”想到自己被茶壶弄的那一身,他顶着一身茶渍下楼坐马车回府时,茶楼内外的眼神,现在想想还觉得诡异。 “既然他们实在不愿,那就将庚帖还了吧。”邓通听说顾显都没露过面,只当他默认了,心中也有些火气。 早上在茶楼,顾锦如此无礼,顾显未曾致歉,可以当他是忧心老夫人没来得及。但是到现在顾府也没人上门,取庚帖竟然就让一个小厮来,这是看不上邓家吗? 外院管事看到府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顾府的小厮在门口指手画脚说话,周围看热闹的人里,还看到了一些官员家中的管事身影。 门外还不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正叫嚷着让邓府快将庚帖还人家。 女子庚帖本该慎重,顾府的人自己不要尊重。邓夫人气得让身边一个婆子直接送到府门口,交代了两句,将庚帖摔那小厮手里。 退亲也就罢了,这样败坏自家名声,欺人太甚。 而退亲的庚帖一还,人群里有人喊着“去顾家,看他们还聘礼去”。 “邓家退亲的,顾家还退聘礼?”有人觉得顾家完全可以昧下聘礼了啊。 “胡说!我家伯爷最重名声,从不贪图小利!”吉祥冲说这话的方向驳了一句,昂头挺胸回府。 众人一琢磨这意思,怀恩伯府是肯定要退聘礼啊。也是,这种豪门贵族,又不是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哪里看得上这点东西?女儿不嫁了,也许人家觉得聘礼放库房都嫌碍眼呢。 百姓们头一次遇上这种热闹,兴冲冲跟到顾府,等着顾府抬聘礼出来。 回去的人群里,就碰上了被平安叫回家的顾铭。 顾铭坐在马车里,听着人群里热闹地讨论顾如画与邓府退亲之事,疑惑地问平安,“二妹被邓家退亲了?” 早上出门时,他母亲钱氏还说看来邓家要提早娶顾如画过门,怕大房那边要说话,让他早点避出来。 “二公子,老夫人为这事已经气晕了,您快回去看看老夫人吧。”平安回头大声应了一句,坐在马车车辕上,催车夫快点赶车。 顾铭就是打邓府门前过,但是顾家马车从邓府门前经过,一步未停,落在邓家人眼中,就是顾家连个主子都不肯进府来的意思。 伯府外的人等着看顾府将聘礼抬回邓府,顾显心中烦乱,顾老夫人那边显然也知道了这事,又派了个婆子来叫。 “你和画儿先好好歇息,我先去母亲那边看看。”顾显跟姚氏说道。 姚氏起身,“跟邓家的亲事退了,对画儿是好事。老爷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急。” 顾显眼神在姚氏面上溜了一眼,看她满脸真诚,不像是讥讽,胡乱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父亲留步!”顾如画开口,“父亲,我听母亲说,邓家之前送了的聘礼,都收在府里的库房。府库钥匙在婶娘手里,父亲就将聘礼单子带过去,请婶娘尽快将聘礼找出来,送回邓家吧。” 第20章 开库取聘礼 顾如画让贺嬷嬷将聘礼单子找出来,递到了顾显身边的大管家手里,“父亲,邓家已经退亲,聘礼要不快点还回去,人家以为我们伯府要昧下聘礼了呢。万一邓家派人来讨要,岂不是惹人笑话?”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刚才顾如画闹的那一出,顾显觉得这女儿性情乖张,不可理论,他冲大管家示意,自己抬脚就往松鹤堂赶去。 邓家连庚帖都退回来了,伯府自然不会留着聘礼,这要不还回去,不就成了不要脸的破落户了? 顾如画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想到聘礼之事,不由笑了。 前世自己嫁到邓家,邓家的聘礼大半都没带回去。后来,她才知道,那些聘礼里,钱氏拿不少东西送回了娘家。 钱氏虽说是顾老夫人的侄女,其实她父亲和顾老夫人只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顾老夫人还有亲生兄弟。只是她亲生兄弟的家中没有年纪、条件合适的姑娘,才让钱氏嫁给了顾显。 钱氏一族没有显贵过。顾老夫人嫁到顾家时,老怀恩伯还只是个侍卫,他弟弟也只是个有钱点的乡绅。 后来,顾显承袭了爵位,姚氏恭敬柔顺,顾显一味要孝顺守寡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顾老夫人就渐渐尊贵起来。 现在,顾老夫人已经拿伯府老夫人自居。钱氏一族的人也以伯府外祖家岳父家自居。 顾老夫人扶持自己的亲兄弟,钱氏也想拉拔自己的亲生父母。 伯府府库落到她们手里后,顾老夫人觉得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儿孙的。好东西除了给自己兄弟,其他钱氏族人她是不给的。 钱氏想要孝敬自己父母,留下的伯府的好东西不敢动,就将主意打到了顾如画的聘礼上来。今日一架屏风,明日一套首饰,邓府送来的聘礼,早就被她送了个七七八八。 这事,顾老夫人和顾显都不知道。 等到聘礼单子对不上的时候,钱氏就要头痛了。 果然,大管家拿了单子让钱氏开库房抬东西,钱氏连脸色都变了。 “怎么会退亲?不是说亲事要照旧的吗?” “二夫人,此事是老爷做主,府外围了一堆人正在看热闹,若不快些将聘礼抬回去,万一邓家人上门来讨要……”钱氏当着伯府的家,大管家对她也还算恭敬。 “邓家还会上门讨要?”钱氏几乎要尖叫了,“他们……他们退亲的……” “老爷,您不是说邓家肯定会派人来商议,早点娶如画过门吗?”钱氏脚崴了不能下地,端坐在卧榻上,惊得一下挺直了身子,“如画若不嫁出去,玥儿的亲事怎么办?” “好了!”顾显一听钱氏提顾如玥的亲事,再一想都在传邓通拿顾铭的前程要挟谈亲事。自己对顾铭、顾如玥的安排,除了钱氏,别人压根不知道。他怕老夫人管不住嘴,都没有说,现在外人都知道了,这应该怪谁? 想到顾如画的话,顾显有些生气,“你在外面但凡少说几句,也许就不会出这种变故。” “老爷,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顾显只当她是狡辩,哼了一声,沉声说道,“好了,你快将钥匙拿出来,让人去将聘礼抬出来。” 府外围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 隔壁明国公府等几家勋贵人家,还派人上门送补品探病。他们一回去,各家都知道了邓家上门来退亲的事。 邓子玉闹出丑闻,邓家还上门来退亲,这已经够丢脸了。他们再不快点将聘礼砸回邓家,伯府在京城都不用立足了。 “是,红杏,快去取钥匙来……”钱氏看顾显沉着脸,只好冲红杏打眼色,让她想法子拖一下。 红杏仓促之间想不到办法,库房钥匙也不能说丢就丢,她转身到内室,从钱氏的梳妆盒中取出一大把钥匙,磨蹭着想一把一把查看。顾显不耐烦地上前一把抓过来,丢给大管家,“你现在就带人去将聘礼清点出来。” “老爷——”钱氏看大管家走了,急得叫了一声,可是聘礼中的东西她都是瞒着顾老夫人和顾显拿出去的,这若开口,该怎么说? “好了,你也不用急,二郎的差事,我再另外设法。下月就是户部钱尚书府的老夫人寿辰,你带人去贺寿,礼送得重些。”顾显看钱氏脸色微白、忧心忡忡的样子,柔声安慰道,“听说如今御史正盯着邓通参奏,只怕他是泥菩萨过江了。” “可是——姑母不会答应的吧?”钱氏只能拿顾老夫人当挡箭牌,“老爷,您早上去找邓大人,他就说要退亲了?” “我还未与邓大人说话,大郎找过来,说母亲晕倒了。我还未曾问你,好端端地母亲怎么会晕倒?”顾锦说顾老夫人是被邓子玉的事气的,顾显是不信的。 “姑母是被大嫂和大郎他们气晕的。”钱氏将早上的事说了一通,“老爷,二姑娘年纪大了,主意也大了,您看她将姑母都给气到了……” “她的脾气,的确执拗了些。”顾显皱眉说了一句。 “老爷,早上邓夫人还亲自过府了,她一大早送名帖来,难道是为了退亲?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还有邓尚书,若是邓家想退亲,他何必还到茶楼见您?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庚帖都送回来了,还能是误会?”顾显再想不到郑氏是被挤兑的,“大郎身边那个小厮说,邓府派个管事婆子将庚帖拿出来的,那时二郎也在,你没问问二郎是怎么回事?” “二郎说他是被平安叫回来的,您也知道,大郎对他不满,他也不敢多过问,刚巧今日有个诗会呢,一早就出门了。刚才回来,水都没喝一口,他担心姑母,先去请安了。我还未见过他呢。” 钱氏一听顾铭也有牵扯,怕顾显对顾铭有什么不满,先暗示了一句,不忘给顾锦上点眼药。 “老爷,您看邓家的亲事,真的就这么退了?”钱氏看顾显没有说话,忍不住又问道。 “闹到如今的地步,不退还能怎样?”顾显也没法子。邓家退亲的事,现在好像满京城都知道了,他难道能当众拉下脸求邓通不要退亲? 怀恩伯府虽然是个空架子,可他还是要脸面的。 “可是,老爷,那聘礼……”钱氏犹豫半晌,咬牙开口。 第21章 亏空如何补 钱氏看顾如画与邓子玉的婚事是真的无望了,想到库房里的聘礼,要瞒不住了。 她有心坦白,心中打着腹稿,想着怎么说才能不让顾显发怒。 “聘礼怎么了?”顾显转头看着钱氏,问道。 钱氏支支吾吾说道,“老爷,妾身……妾身想着如画与邓家的亲事,是老伯爷当初定下的。这亲事必定是板上钉钉的好事。这几年,府里走礼的事多……府库里有些是姑母吩咐要留下的,妾身就将那聘礼,腾换了一些……” 她一脸后悔,“若是知道亲事会出变故……妾身是万万不敢的啊!老爷,我错了,现在……可怎么好?” “邓家送来的聘礼,姑母看中一对春瓶一架屏风,抬到松鹤堂去了;如玥吵着喜欢一套首饰,妾身就想着,也让她沾沾画儿这个姐姐的光……” 钱氏说了两句,呜呜痛哭,顾显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钱氏的意思。母亲看上了如画聘礼中的东西,让钱氏送到了松鹤堂? 就在钱氏痛哭声中,大管家愁眉苦脸地拿着钥匙回来,“伯爷,邓家的聘礼,库房中只找到了这些。” 大管家将誊写的单子递给顾显,顾显抓过单子一看,只剩下十之三四,其他的竟然都不见了! “伯爷,府外有人开了赌局……”大管家也觉得心累。原本退亲也只要将聘礼退还,此事也就了结了,可是东西全没了,那就难看了。 外面的赌局,赌的是聘礼送不送回邓府吗?现在赌的是怀恩伯府的骨气和财力啊。 “钱氏,你……”顾显气得怒视钱氏,“东西都送哪里去了?去,你亲自去核对,能要回来的,都要回来!”他将单子丢到钱氏身上,也不管她是不是行走不便,大声吩咐。 钱氏的脸一下涨红了,“老爷,能不能……要不,就拿差不多的东西,替上?” “荒唐!”挪用姑娘的聘礼,这是怕伯府的脸丢的还不够吗? 顾显让钱氏将礼单找出来,若能拿回来大半,缺少一两件,用更好的替换上去,也还说得过去。 松鹤堂里,李嬷嬷伺候顾老夫人喝了药。 顾老夫人看她欲言又止,“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邓家上门来退亲了。” “什么?姚氏擅自做主?显儿呢?快将他叫过来……” “不是夫人提的,听说是邓夫人上门来退亲,庚帖都退回来了。”李嬷嬷又急忙禀告道,“伯爷正让二夫人盘点库房,将聘礼送回去。” “邓家提出退婚,聘礼还得退回去?”顾老夫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邓家提出退婚的,他们还好意思收回聘礼? 李嬷嬷嘴角都抽了一下,“要按理来说,他们理亏,自然不好意思要聘礼。但是,奴婢听说府外一堆围着看热闹的,都催着咱们府上快点抬聘礼出去,还有人开了赌局……这要是不退聘礼,伯府的名声,都要败坏了。” 一听说关系到伯府的名声,顾老夫人抿着嘴巴,不敢再撒泼。 “老夫人,奴婢刚才听说,那些聘礼,一大半都不见啦!二夫人说,那些东西,有些是跟其他府走礼的时候送出去的,三姑娘拿了一套首饰,其他的,咱们松鹤堂拿了几样……” “放屁!”顾老夫人气得骂了一声,“我这院子里,拢共就只有两样,什么几样?” “老夫人息怒,您息怒啊。奴婢听说,二夫人是把那些东西,送回钱家去了……” 钱家? 顾老夫人本能想到了自己的兄弟,然后,明白了李嬷嬷的意思,钱氏这是将如画的聘礼,都倒腾回自己娘家去了? “那些东西,可都是好东西,老爷说要是找不回来,就拿府库里的东西替上……” “是如画的聘礼,姚氏难道不管?”顾老夫人觉得伯府的府库是不能动的,“她库房里收着那么多东西,不给自己女儿填补亏空?” 李嬷嬷嘴角抽了抽,老夫人的脑子,真不是她这奴婢能跟得上的。 正常人谁会想到东西不见了,不找挪用的人要,而是找苦主来填补呢? 顾老夫人从姚氏那儿找补找习惯了,一听说少东西,下意识就是先找姚氏。 “老夫人,夫人的嫁妆,都是贺嬷嬷收着的。当初安国公府交代过,夫人的嫁妆要动,贺嬷嬷得禀告国公府……” “姚氏还总说国公府是什么勋贵世族,你说说,谁家女儿嫁出去,嫁妆还捏在娘家人手里的?也就是国公府那老太婆不在京城,不然我非找她说道说道。” 李嬷嬷知道顾老夫人就是过过嘴瘾。 姚氏的嫁妆,过门的时候国公府就这么交代了。安国公府的老太君,之前也都在京城。 顾老夫人要是敢上门说这事,只怕都能被人打出来。 再说顾老夫人不愿出门,也是因为她之前去其他公侯府邸做客,人家家里的老太君,都是一二品的诰命。顾老夫人上门后,对着人家年轻的世子夫人都得行礼。 她嫌丢脸,再不肯出门,就待在伯府里,安心做自己的老夫人。 “老夫人,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东西收回来,拿不出东西,咱们府上的脸面可就丢了……府库里收的好东西,都是您留着,将来打算传给孙少爷和姑娘们的啊……” “你去,去找显儿,告诉他,钱氏送回娘家去的东西,都给我搬回来,一样都不准少!少一样,就让钱氏滚回去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回伯府!” 一想到她辛苦攒着的家当要被拿走,顾老夫人跟心被挖了一块一样,挖自己的心太疼,还是挖钱氏娘家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禀告伯爷。”李嬷嬷松了口气,这事,终于是办成了。 她不敢耽搁,急匆匆去找顾显和钱氏传话。 顾显听到老夫人的吩咐,看向钱氏。 钱氏脸色一白,只恨不得晕过去。自己娘家是什么情形自己有数,送过去的东西,只怕也未必都能留下。若是逼家里把东西全要回来,只怕娘家兄弟要与自己断亲了。 她瘸着一只脚就冲到松鹤堂,扑到顾老夫人怀里哭诉。 第22章 告诉李嬷嬷 顾如画待在瑾华院,听着贺嬷嬷说着松鹤堂的热闹。 姚氏有些不安,“老夫人上了年纪,被气着了可怎么好?老爷也要担心,要不我们……” “母亲!”顾如画幽幽叫了一声,“母亲打算去送东西?” “我……到底是你祖母……”姚氏对上顾如画清凌凌的眼波,没来由地就觉得心虚起来。 从早上如画说自己做母亲不如钱氏护子后,她就觉得心虚。 而顾如画拿簪子抵着自己脖子的一幕,是彻底吓到她了。 顾如画看姚氏不再说下去,才垂眸移开了视线,低声说,“这些年,母亲填到伯府里的钱,还少吗?婶娘拿聘礼出去送礼,可曾告诉过我?又可曾告诉过您?” 她不明白,自己母亲到底是什么心思,才能如此以德报怨。外祖母离京时还哭着说后悔,教母亲女德,愣是将姚氏给教成了傻子。 顾如画觉得,姚氏不是傻子,她只是发现,每次出钱出力帮伯府解决困难时,顾显就来瑾华院就会勤快些,对她也更和颜悦色些。 刚醒来的时候,顾如画想起这些,就觉得,母亲这样,挺像一掷千金买一笑的纨绔子弟,而顾显就是那得了银子就卖笑卖身的花娘。 但是,这千金掷得太多,母亲不心疼,她要心疼了。 她以为借着自己退亲这事,母亲会看清顾老夫人、顾显几个的嘴脸,对他们死心。 未退亲时母亲倒还有两分怨怼之色,庚帖一拿回来,尤其是父亲来这儿转了一圈,母亲的魂好像都被勾走了。 三年后,京城会乱,她需要银子安顿家人。 前世匆忙离京时,姚氏手头的活钱,还没有钱氏多。钱氏借口钱不够,还要将贺嬷嬷他们打发走…… “姑娘,姑娘——您可别咬了,再咬嘴上要破皮了。”小蛮守在顾如画边上,看顾如画贝齿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连忙阻止。 这几天姑娘经常这样,发呆发着发着,不是咬破自己的嘴唇,就是掐自己的手心,都多了几个血口子了。 姚氏一听小蛮的话,也心疼地走过来,哄道,“画儿,你可别再伤到自己……” “母亲,我不想住在府里!你带我和大哥、四郎,去城外庄子住段时间吧?”姚氏的变数太多,顾如画不敢赌顾显或者顾老夫人发话,姚氏会不会变,还是将人带出府吧。 “这时候住到城外?” “母亲,您带画儿去城外住段日子也好。”顾锦将药交代给婆子,进来听到如画说要到城外住段日子,觉得这主意挺好,“这次邓家的事,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消停。二妹没做错什么,可是人家一提起邓子玉,就要捎带上二妹。” “二妹要是在城里,难免要出门,万一碰到人说道这事,她多伤心啊。”顾锦听过不少闺阁女子斗得乌眼鸡的事,也听过各种长舌妇道人长短,他觉得,自家二妹这么柔弱,万一被那些话气到,气病了,多不好。 以前他也关心如画,可是每次如画见到他,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他一眼,话都不肯多说。 这几天如画见到自己,话也多了,笑脸也多了,今天有事还知道找自己这个大哥帮忙了。父亲训斥自己时,她还那么护着自己。 顾锦就觉得,自己得有个做哥哥的样子,护好妹子。 顾如画听到顾锦的话,就觉得自家哥哥……好像不太会看人,他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柔弱不堪了? 别说这一世,前一世她的脾气也是又臭又硬的啊。 不过,算了,亲生的大哥,心是好的,就算眼瞎她也不嫌弃了。 顾锦对上顾如画的眼神,就觉得那眼神里,带着很难懂的意思。不过,二妹冲自己笑了,那就是自己说得对,她高兴呢。 “母亲,刚好您也去城外住段日子,刚才大夫还说您有些郁结于心的样子,散散心也好。二妹也得去散心……” “大哥,你和钧儿要不去,我和母亲两个人在庄子里会害怕。” “别怕,我去,钧儿也去。我们保护你们。”顾锦一拍胸膛,保证道。 姚氏有些犹豫,可是看顾如画的样子,又觉得带她去城外住些日子也好。她陪嫁的庄子靠近京郊白云山,白云寺的菩萨灵验。这几日画儿像换了个人一样,也许去拜拜菩萨,回来就好了。 姚氏大多时候,是个好说话的人。 顾如画和顾锦都要去,贺嬷嬷也开口劝说,她终于还是松口,“那我去问问你父亲和老夫人,他们若是同意,我们就去住些时候。” “何必母亲去问,贺嬷嬷,您去跟父亲说一下吧。”顾如画跳过了顾老夫人这茬,她要逐步让姚氏明白,礼法上顾老夫人不是她的婆母,充其量是个婶娘,哪里需要事事问她? 姚氏不疑有他,想着贺嬷嬷去问也使得。 顾如画起身,“母亲,那我先回院子里去收拾东西,贺嬷嬷,我跟您一起出去吧。” “你现在就收拾,会不会太急了?” “这城里,我一刻也待不住了。一想到府外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热闹,我……我就生不如死。” “你这孩子……怎么生啊死啊就挂嘴边了?”姚氏一听到死字就心惊,“你别怕,你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是呢,再过些时候就是外祖父的忌日了,我们又不能去,到寺里吃斋,也能尽尽心意。” 姚氏胡乱点头,吩咐小柔和小蛮要仔细伺候,又打发贺嬷嬷将如画送回海棠苑。 “大郎,你有没有觉得,画儿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这话她谁都不敢说,就怕影响如画的闺誉,就问顾锦。 “二妹一直都很好啊。”顾锦就觉得,自家妹子怎么看都好,就算有变化,那也是越变越好。 姚氏跟他说就是对牛弹琴,打发他回去收拾东西,顺便帮钧儿告假。 顾如画带着贺嬷嬷回到海棠苑,“嬷嬷,您去告诉李嬷嬷,今天的事她办得不错。只要她好好听话,等我们从城外回来的时候,他儿子那点事,就消了,我们只当不知道。” 第23章 离府躲清静 贺嬷嬷看顾如画云淡风轻的样子,觉得二姑娘这几天真的不一样了,也不知她是如何降服李嬷嬷的。但是,二姑娘有手段,对夫人对大公子对他们长房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想到从李嬷嬷处听到的那些话,顾老夫人和顾显母子俩,竟然想将爵位给顾铭,贺嬷嬷就替姚氏不值。 这些年,夫人为伯府出钱出力,以公婆之礼待老夫人,对顾显更是死心塌地的爱戴,结果,这母子俩竟然想连大房的爵位都拿走! “姑娘,要是老太君他们在京就好了。聘礼的事闹出来,老太君和国公爷,就能做主,将老夫人和钱氏赶出伯府去。” 贺嬷嬷说的老太君,自然是姚氏的母亲、安国公府的老国公夫人。 顾老夫人到底是顾显的亲娘,顾显接她住进怀恩伯府,夫人又一味顺从要讲孝道,老太君他们也没法子。可这事若是闹出来,老太君他们若在京城,就能替顾如画和姚氏做主,至少也将伯府的管家权,从钱氏手里拿回来。 可惜因为老国公爷过世,前年,老太君和国公爷带着满府的人回乡守孝,要到明年才能回来。 顾如画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知道,外祖母他们回乡,不仅是为了守孝,也是为了避祸。晋王想娶表姐为王妃,安国公府不想卷入夺嫡之争。 “嬷嬷,如今外祖母他们在老家,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母亲性子软,只要老夫人还待在伯府,管家权她也守不住。” 贺嬷嬷无奈地叹气。 “嬷嬷也不用灰心。父亲一年年想要钻营起复,钱氏不善经营,伯府这几年坐吃山空,那管家权拿回来,是多个麻烦。现在伯府亏空,找不到母亲头上。若是管家权在母亲手上,就算母亲将嫁妆全填进去,也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姑娘这样一说,这管家权还是不要的好。” “自然不能要,这次出城后,我打算让母亲留在庄子里。今日大夫说她有肝气郁结之症,待在庄子里,刚好养养身体。等会儿嬷嬷去跟父亲说,就说母亲是担心我神思恍惚,心情起伏不稳,怕闹出事情。” “这话要是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好。而且,不是白白送给邓家一个退亲的理由?” 这要是传出去,不就是说顾如画要疯?姑娘刚被邓家退了亲事,又传出这名声,以后还怎么议亲? “嬷嬷,若是我名声不坏一下,二房那边,也许又要替我的亲事操心了。大姐的亲事,就是钱氏牵的线。”钱氏能卖了顾如慧,自己现在没了亲事,钱氏会放过自己? 贺嬷嬷心疼地叹了口气,“姑娘说得对。姑娘放心,等会儿去松鹤堂,老奴知道怎么说。” “母亲那边,嬷嬷劝着些,我们离府前,不要让她再见到父亲了。最好,我们明天就离府住到城外庄子去,这府里为了聘礼那点东西,还有的闹呢。” 顾老夫人将伯府的东西都看成她的私产,就是拿出去一根针她都要心疼。 钱氏的父母兄弟没什么出息人,偏偏觉得女儿嫁入侯府,应该跟着享福。钱氏送回去的东西,只怕都被他们拿出去换钱吃喝嫖赌了。 这亏空要填上,可不容易。 贺嬷嬷到了松鹤堂,说了姚氏要带大公子、二姑娘和四公子到城外庄子去住。 有李嬷嬷周旋,顾老夫人虽然满脸不快,到底没说什么。 顾显这儿,一听顾如画神思恍惚,马上就同意了,“画儿的身子得静养,就在庄子上多住些时候吧。”府里已经一团忙乱,顾如画下午发疯是拿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哪天要是拿簪子指着别人,可怎么好? 钱氏听到姚氏要住到城外去,倒是高兴,自己丢脸至少不用丢在姚氏面前。 第二天一早,姚氏吩咐套了几辆马车,贺嬷嬷盯着人收拾了一堆东西,又嘱咐姚氏身边的大丫鬟白露和谷雨好好伺候。 顾如画让贺嬷嬷留在瑾华院,“嬷嬷,我和母亲住到城外去,母亲院子里有您守着,她才放心。” “嬷嬷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姚氏一听贺嬷嬷留下,有些不愿。 “夫人,姑娘说的对。庄子上的事有姚忠安排,老奴就留在府中看家。”姚忠是贺嬷嬷的儿子,管着姚氏陪嫁的田庄铺子,贺嬷嬷觉得自己还是留在府里,帮夫人管好瑾华院。 顾如画和贺嬷嬷都这么说,姚氏也只好答应了。 贺嬷嬷送她们坐上马车,临走前,顾如画掀起车帘,低声跟贺嬷嬷交代,“嬷嬷,等我们走了后,您让忠叔找人牙子,买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调教好了,留在瑾华院伺候。那些卖身契,都让忠叔收在府外。” 姚氏从安国公府带来的人,这些年零零散散地散了,瑾华院里,除了贺嬷嬷,她们都没什么可靠得用的人。 贺嬷嬷调教出来的几个,顾如慧出嫁带走几个,顾锦、顾如慧和顾钧院子里也要用人,顾老夫人一听要买人就要闹一场,瑾华院的人手捉襟见肘。 贺嬷嬷点头,“姑娘放心,老奴知道了。” 顾如画放心地放下车帘,靠坐在车后壁上。 姚氏看她满脸倦容,心疼地将她搂到怀里,“出城还有段路,你先睡会儿。” 顾如画靠在姚氏怀里,前世姚氏最后的怀抱,就是抱着她滚下马车,用背挡着追兵的飞箭。 现在,闻着熟悉的馨香,顾如画心头微松,还好,还来得及。 怀恩伯府大门出来,往左边走,半壁胡同口就是大街。 怀恩伯府的马车往外走了一段,忽然听到大街上传来惊叫,很快就有马蹄声传来。 伯府的车夫用力拉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顾如画就觉得往前一冲,要不是姚氏抱着,都要滚出马车了。 她刚迷糊睡着,被这一吓,整个人惊醒了。 “没事没事。”姚氏连忙拍了拍打,不悦地问道,“外面出了何事?” 顾锦从后面的马车过来,带人到胡同看了一下,“母亲,是几位王爷和成王世子出城打猎,大街上跑马,惊了人。” 第24章 大哥很细致 夏国立国至今,已经超过百年。 当今圣上明宗夏旭尧,如今一共有九个儿子,其中成年的四位皇子殿下已经离宫开府,封为亲王。 这四位王爷里,大皇子殿下封为秦王,是中宫嫡子,可惜皇后娘娘几年前过世了。 二皇子封为端王,生母是一位嫔妃。 三皇子晋王,生母就是赫赫有名的云妃。云妃青楼出身,微服私访的圣上一见倾心,入宫二十多年圣宠不断。私下有传言,云妃要不是出身太低,只怕早已经是贵妃,就算是后位都能争一争。 四皇子宁王,生母已经死了。 而与四位王爷一同出游的成王世子,却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 成王,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第一代成王与太祖是亲兄弟。生逢乱世,兄弟两人齐心协力打下江山,太祖进京称帝,封了弟弟为成王,赐免死金牌,让他驻守北疆。 几代下来,成王府扎根北疆,多次打退金人,深得北地百姓爱戴。 按辈分算起来,如今的成王,是明宗皇帝的堂兄弟。 成王府在北地威望甚高,又有能与金人争高下的辽东铁骑。朝廷对成王府的防备渐深,从先皇时候起,成王府世子满三岁就得进京。说是皇家兄弟加深感情,其实大家都明白,就是进京为质。 如今的成王世子夏南,三岁入京,如今已经十九岁,据说身体不好,武功平平。但是,他是京中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貌如冠玉,风度翩翩,是京中闺阁女子的梦中佳婿。 京中文人提起成王世子夏南,经常用“惊才绝艳”来形容。可惜跟他才名一样远播的,还有他那身体,听说好几次都吐血濒死,好不容易养回来。 前世,成王兵败,金人南下,成王世子夏南临危受命,赶回北疆,收拢辽东铁骑与金人血战。 后来,顾如画忙着寻找顾显等人,在逃亡路上,设计杀了他们,为自己和母亲、大哥几个报了仇。临死的时候,夏南还在北疆打仗,也不知后来有没有将金人赶出嘉宁关。 想到前世,夏南前世既然能领兵打仗,按现在的武功平平,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心中好奇,不由探头看向外面。这时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半壁胡同口走过,边上有人窃窃私语,指着那马车议论是成王世子。 一阵微风吹过,马车纱帘微微飘动,露出一个少年侧影,引起一片低声赞扬。 马车边上几个侍卫跟随,都是相貌俊美的少年。世人都说夏世子爱美人,身边伺候的,不论男女,非容貌过人者不用,就看那几个侍卫,倒是与传言相符。 而这辆马车后面,又有几辆马车,显然是放着世子出行之物。 顾如画放下车帘,她前世只远远见过夏南几面,没有交集。这一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顾锦倒是很兴奋,“画儿,你看到没?听说成王力能扛鼎,身高两丈,辽东铁骑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 顾如画噗嗤笑了,“大哥,什么身高两丈,京城的城门楼子才多高?这话你也信。” 顾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呵呵,我就是听说成王很厉害,也不知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顾钧也跑了过来,“不过听说夏世子不像王爷,武功不好,还喜欢享受……” “钧儿!”顾如画打断了顾钧的话,“大哥,你快点送钧儿回马车去,咱们准备走啦。” 顾钧吐吐舌头,觉得二姐真是谨慎地过头。 几位王爷和世子所带的一行人,终于从半壁胡同口过了。 怀恩伯府的马车出了胡同,遥遥跟在他们身后,这几位王爷和世子竟然也是往东郊去的。 顾如画只好吩咐车夫赶慢些,离前面的越远越好。 路上耽搁久了,原本中午就能到东郊庄子,到了夕阳西下时,他们才到了庄子里。 田庄的庄头都是当初安国公府给姚氏陪嫁时挑选的。 姚忠得了贺嬷嬷的信,又亲自带人来田庄,他看姚氏一行这么久没到,担心地几次打发人,可是王爷车驾过来挡路,他们也不能过去。 等姚氏等人到了后,姚忠带着庄头等人出门迎接,“夫人,路上可是耽搁了?” 姚氏点头,“路上遇上几位王爷车驾,耽搁了会儿。” 后院已经收拾过了,姚氏带着顾如画下马车,她身边的大丫鬟白露带人去收拾东西。 这处田庄有两进院子,庄头一家住在外院。 姚氏住了内院正房,顾如画就住到正房边上的西厢房,顾锦就带着顾钧住在东厢房。 姚氏倒还好,顾锦和顾如画三个乍然离开伯府,觉得就像鸟儿脱了樊笼,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尤其是顾钧,不要跟着府里的夫子读书,高兴地跟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内院外院都跑了两圈。 晚膳就摆在正房厅中,田庄里鸡鸭鱼肉各色蔬菜都是现成的,难得还新鲜,姚氏带着三个儿女用膳,看顾如画都用了一碗半饭,也很高兴。 看顾如画还想吃点心,她连忙阻止,“晚上少用些,免得积食。小柔,给你家姑娘沏杯消食茶来,让她喝一杯。” 小柔笑着去厨房,亲自动手煮了一壶。她善于做各色点心,沏茶也沏得很好。 顾锦也跟着喝了一大杯,“母亲,我明日一早先去白云寺,跟里面的和尚招呼一声,你晚点再带二妹他们上山来。” “大哥安排地真好。母亲,你看大哥想得真周到。”顾如画一点儿也不吝啬对自己大哥的夸奖,“大哥当家理事肯定能做得很好。”她要让姚氏看到大哥的优点。 姚氏也满意地点头,都说大郎不成器,看大郎这安排,多周到贴心啊。 顾锦被顾如画这一顿夸,不好意思地摸头,“二妹太夸奖了,这都是小事。”他做大哥的,当然要照顾好家中女眷。 “说起来是小事,大哥能想到,说明大哥做事细致周到。”顾如画又夸了一句。 第25章 拂袖甩手去 顾如画夸完,还看着姚氏问道,“母亲,您说是不是?我觉得大哥是天下最好的大哥了。” 顾钧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模样,“那我呢?那我呢?” “钧儿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弟弟。母亲,您看您多有福气,有天下最好的儿子,又有我和大姐这样好的女儿。” “哎呦,你夸你大哥和弟弟也就算了,连自己都夸上了?”姚氏被她逗得失笑,“哪有你这样厚脸皮的哦。” “我是实话实说。” “对,画儿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就是,姐姐又聪明又能干,是天下最好最好最好的。” 顾锦和顾钧举双手赞同。 “你看看这三个,这是趁着没外人,使劲吹捧自己呢。”姚氏转头跟谷雨说笑。 “夫人,要奴婢说,大公子、二姑娘和四公子,真是个个都好呢。” “好什么,大郎和四郎读书要是有二郎那么好……” “母亲,您怎么知道大哥和钧儿读书不好?”顾如画看顾锦和顾钧听到姚氏这话,脸色都黯淡下来,她打断姚氏的话问道。 姚氏一愣,看到顾锦和顾钧的脸色,才发现两人都不笑了,有些尴尬,“大郎和钧儿自然都好,读书这事……不能勉强的,我是听你父亲说的。” 顾如画嗤笑一声,“父亲自己一个连童生都没考过的人,除了凑几首歪诗,连篇正经文章都没做过吧?他能知道什么?” “画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姚氏看顾如画提起顾显不屑的样子,有些生气,“他可是你父亲!” “母亲还是我们的母亲呢!”顾如画将手中的杯子一放,“母亲不如想想,钱氏是怎么说顾铭和顾钦的吧,女儿吃饱了,先告退了。” 她直接甩脸走人,姚氏心中就咯噔一下,有些无奈地看向顾锦和顾钧,“我只是……只是觉得……画儿不该那么说她父亲啊……” 孝道来说,子女这样说父亲,就是不孝。自己是为她好,她怎么还生气呢? “母亲别多心,二妹就是累了。”顾锦替顾如画解释。 “是啊,今天坐了一天马车,母亲也累了,早些歇息吧。”顾钧也安慰了一句,“明日还要去寺里进香呢。母亲早点歇息,我和大哥也先告退了。” 片刻之间,厅里就只剩下姚氏一个。 刚才还满室笑语晏晏,转眼间就冷清清只剩了自己一个,姚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的话没说错,怎么好像儿子、女儿都不高兴了呢? “我……我也是为他们好啊。”姚氏有些委屈。贺嬷嬷不在,白露和谷雨只是两个年纪尚小的丫鬟,她心里的委屈就不知该找谁说了。 白露收好东西,看姚氏独坐,看向谷雨。 谷雨冲她微微摇头,往空着的三个凳子扫了一眼。 白露明白了,上前说道,“夫人,房里的被褥都安排好了。庄子里比城里冷,奴婢扶您到内室去吧?” 顾如画回到西厢房,小蛮凑到她身边,“姑娘,奴婢陪您去院子里走走吧?” “你们坐了一天马车,还不累啊?”顾如画笑着拒绝。 “您不气了?”小蛮一看顾如画一脸平静,刚才离开正厅时,还是满脸气呼呼的啊。 顾如画但笑不语。听到姚氏说的那些话,她气是有的,可也没气到表现出的样子。 只是,趁着如今在庄子里,府里顾显那些人都不会来眼前晃。 她要让母亲意识到,她一味听从顾显的话,说儿女不好,儿女可是会生气的。 有前世的记忆,她无法再将顾显当父亲看。刚醒来时,她只恨不得一包砒霜将顾显和二房全送走。但是她也明白,她没机会这样做,一旦露出这种意思,只怕自己轻则当成疯子被关起来,重则直接被弄到家庙弄死。 所以,她压住自己的恨意,不急,先从退婚开始,事要一件一件做。就像母亲这儿,前世她到最后亲眼看到顾显要推自己下马车,才看清顾显的真面目。这辈子,她会一点点逼她看清父亲的嘴脸。 只要母亲不再挡在父亲身前,怀恩伯府,她自然会慢慢磨死他们。 小蛮看自家姑娘的脸色已经雨过天晴了,心情一下也好起来。 小柔端了瓜果进来,“姑娘,大公子和四公子让人送过来的。这是大公子带着四公子,在院里枇杷树上摘的。” 原来是顾锦和顾钧怕她不高兴,庄子里这时也找不到新奇玩意,就搜罗了一盘瓜果让人送进来。 顾如画拿起一个剥开来,一股枇杷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很好吃,“大哥和四郎呢?让他们早些睡,我没事了。” 顾锦听到小柔的传话,又仔细问了几句,感觉二妹的确不像生气的样子,才放心了,拉了顾钧回房,“好了好了,二妹不生气了,咱们也去睡吧。” “大哥,你以前……读书真的不如顾铭?” “我会不如他?”顾锦早已忘了当初自己读书是不是真的不如顾铭,可是当着弟弟的面,他做哥哥的怎么能丢脸?“我开始启蒙的时候,还是祖父带着我启蒙的,祖父都说我天资聪慧呢。后来么,换的夫子一个比一个无趣,我就懒得读了。” 顾锦进学时,老怀恩伯还在世,对于这个长孙,老怀恩伯很是喜欢。他一个侍卫出身,也没识多少字,却最喜欢抱着顾锦,让他坐在自己膝头,看着他一笔一笔描红。 顾锦记忆里,跟祖父读书练字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候了。 “我跟你说,我觉得顾铭读书也就那样。祖父以前跟我说,怀恩伯府是靠军功起家的,所以练武才是正途。顾铭那时候扎马步,一炷香不到就哭鼻子。” “那大哥后来,怎么也没练武了?”顾钧不知道祖父还说过这话,想到自己的打算,连忙追问道。 “那不是后来祖父过世,父亲一门心思要让我们学文嘛。”顾锦悻悻然说了一句,“好了好了,睡吧,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白云寺去吃早点。” 第26章 姚氏的肯定 顾锦说到做到,天色刚明,就将顾钧给挖起来。 顾钧偷偷跟着赵护院练武,在府中都是捡没人的时候打个拳扎个马步,庄子上没人管,他高兴地起身洗了把冷水脸,冲到院子里扎马步。 顾锦扎马步是自小的功底,陪顾钧练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折腾出一身汗。 顾如画被院子里动静吵醒,趴在轩窗上,看着兄弟俩练武。她看不懂武艺高低,就觉得自家大哥和小弟,长得好看,拳打得也好看。 也许顾家人真是天生就有练武天赋呢?她不认识练武的,看来得拜托姚忠物色一个。 看顾锦和顾钧打完拳,顾如画在窗口叫了声好,抓了两个枇杷丢出去,“大哥,四郎,接着!” 顾锦和顾钧一人一个,一把抓住了,顾锦冲屋里抱拳,学着江湖卖艺的道谢:“谢姑娘赏赐!” 顾如画失笑,起身梳洗之后,走到廊下。 姚氏也已起身,走到厅外,看到顾如画和顾锦兄妹三个说笑,有些讪讪。 说起来姚氏性子软,也有好处。若是换个强势点的母亲,昨日顾如画那样说话,只怕都要挨罚。 姚氏性子绵软,对儿女也是疼爱的。她自然不会生自己女儿的气,就是怕顾如画还不愿理她。 顾如画冲顾钧使了个眼色,顾钧年纪最小,只好充当彩衣娱亲的那个,转头冲姚氏叫了声“母亲”,走过去请安,又问道,“母亲,您看我和大哥打拳了没?” “看到了,这么早就起来,怎么不多睡会儿?”姚氏掏出帕子替顾钧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心疼地说。 “练武就是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和大哥都要好好练武。” 顾锦忽然被捎带上了,觉得顾钧这弟弟没刚才可爱了,他没想练成高手啊。 顾如画转头看向顾锦,“大哥原来也喜欢练武啊?难怪打拳打得这么好。” 自己打拳打得好? 顾锦果断点头,“嗯,就像钧儿说的,我也得好好练武,当初祖父教的拳法,我可不能丢了。祖父说那是顾家祖传的拳法呢。” 顾如画心中暗笑。大哥不笨,只是这些年无人约束,早就养成了闲散性子。她不知道大哥练武能不能有所成就,但是总好过无所事事,跟那些狐朋狗友瞎胡闹。 所以,她将自家大哥和小弟又夸成了一朵花,“小弟一直学文,居然大哥一教就会,大哥和小弟不愧是顾家子孙啊。” 当着姚氏的面,她索性将顾钧跟着赵护院学过的事,给抹去了。 姚氏惊讶地看看顾钧,“钧儿学得这么快?我当年听你外祖父和舅舅说,刚练武的时候扎马步不能过久呢,你可不能太急。” “母亲,您也觉得大哥和小弟练武好?”顾如画凑到了姚氏身边。 “练武自然是好的,就算不为投军,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安国公府当年也是以军功赚得爵位,到后来几代子弟说是从文,可其实姚家人自小就要习武。就像姚氏的大哥姚伯言,就有一身好武艺,只是不到人前显摆了。 姚氏从小耳濡目染,对于习武并不反感。只是顾显不喜习武,姚氏才不多说。 要顾如画来说,顾显是因为自己没有练武天赋,钱氏所出的子女更是吃不了苦,他们才表现得这么喜文厌武。怀恩伯府是靠军功发家的,到如今才第三代,家中子弟已经连花拳绣腿都比划不了了,武不就文又不成,背后不知被多少人笑话。 姚氏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在国公府的事,她大哥小时嫌练武苦,还被老国公追着抽鞭子。 顾如画几个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出那个身形强壮、儒雅温和的舅舅,竟然还有这么惨的时候。 母子四人说说笑笑,气氛一时很是热切。 “母亲,难怪我一直听说祖父最喜欢大哥了。大哥这么多年,还记得祖父教的武功,这记性真好。”顾如画看着姚氏,“听说小时候,祖父一直带着大哥练武,顾铭每次听到练武,就装病?” “也不是装病吧……”姚氏真是个厚道人,回忆着掩饰道,“小孩子么,怕吃苦也是正常的。” “他和大哥相差没多少,大哥都没哭鼻子,他怎么好意思哦?三岁看老,可见是个没毅力的。” 顾铭就比顾锦小了一个来月,三四岁老伯爷就带着两人扎马步,顾铭练了两天就哭着不肯练了。钱氏让顾显找老伯爷说情,说顾铭身子弱吃不消。 顾锦练得浑身酸痛,回到院子里痛得嗷嗷叫,第二天一早却又去找老伯爷了。 姚氏不由点头,“大郎是比他能吃苦。” 顾如画笑得更高兴了,往日母亲只记着父亲说大哥这不好那不好,她要让母亲多回忆回忆才行。 姚氏可能想到了当年,又对顾锦说道,“大郎,当年你祖父就夸你练武有天赋。习武是强身健体的好事,我记得你外祖父当年也说男儿应该练武强身,你可不能丢下。” “是,母亲,你放心吧,我会带着钧儿一起练的。”顾锦难得得到姚氏的肯定,一时间踌躇满志。 顾钧自然乐得点头。他想要习武从军,有大哥陪自己一起练武,他当然高兴。 几人说了几句,庄头媳妇带人送了早膳进来,顾锦和顾钧也饿了,压根忍不到去白云寺吃早点,洗手之后坐下来就开吃。 庄子里的食物,做得没有府里精细,胜在新鲜。 顾如画觉得姚氏今早的话挺明白的,高兴地用了一碗粳米粥,又吃了两个包子。 前世被顾显推下马车后,她混在流民堆里,一路上什么草根树叶都啃过,到死都没吃饱。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影响,她觉得自己胃口真是大了很多。 姚氏看她吃了不少,又让小柔煮了消食茶带着,摸摸顾如画身上的衣裳,“再多套一件吧,山上冷。” 如今已经五月中旬,白天天气热,早晚却还有些凉。 顾如画点头,小柔拿了一件薄披风过来。 顾锦吃完,带着顾钧先出发,赶到白云寺去。家中女眷上香,他去打点香油钱,让寺里将闲杂人等隔开,免得冲撞了。 姚氏和顾如画收拾妥当之后,才坐上马车,慢悠悠往白云寺去。 第27章 寺外赏山景 京城附近有名的寺庙不少,白云寺比不上报国寺等几所皇家寺庙,离开京城又远,香客没有几座大寺庙多。 从城中来到白云寺上香,至少得住上一夜才来得及。 但是,白云寺所在的白云山风景不错,山中时而云雾缭绕,颇有海外仙山的意境。山下又有皇庄和一些勋贵的田庄。 所以,白云寺的香客中,有不少是京中权贵之家的女眷们。 这几日不是佛诞日,寺中人不多。 顾锦带着顾钧进寺,捐了一笔香油钱,知客僧很有眼色地让人收拾了一座清净的院落,方便家中女眷上香后歇息。这院落靠近寺庙后山,从庙中小门走出,白云山青翠山色尽收眼底。 姚氏的陪嫁田庄,就在山脚,母女俩坐马车来到山腰,换了软轿来到山门。 前世,顾如画来白云寺,还是跟着外祖母家的人一起来的。 世族大家的女眷爱来白云寺,顾老夫人之前受了刺激,知道自己诰命品级太低,不想见人就低头,自然也就不喜欢来白云寺上香。她最喜欢的去的是报国寺这几座寺庙。 一样要低头行礼,皇家寺庙里向人低头,顾老夫人心理上觉得自己乃是向皇家行礼,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有顾老夫人在,她不点头,姚氏不敢擅自离府,更别说到自己的陪嫁田庄小住。 这次,顾如画直接拉姚氏来这边上香,离开城中够远,省得府里那些人找来啰嗦。 知客僧在山门处迎接,看到姚氏和顾如画,唱了声佛号,当先领路。 顾锦和顾钧带人在地藏殿门口候着,姚氏带着顾如画进殿磕头拜佛后,替过世的老安国公点了一盏长明灯。 姚氏看时间还早,自己打算去听寺中方丈大师讲经说法,可又不放心顾如画一个姑娘家,“我去听大师讲经,画儿,不如陪我去听经?” 贺嬷嬷不在,少了老成可靠的人伺候,男子随便逛,姑娘家若是被人冲撞了可不好,就想将顾如画拘在身边。 “母亲,我让大哥带我去后山逛逛吧?”顾如画这几天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闻着草木清香,也想去散散心,一边说一边求助地看向顾锦。 “母亲放心,我和小弟陪着画儿,保准没事。”顾锦拍胸脯保证。 姚氏还有些犹豫,顾如画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母亲,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散心了。” 前世最后的那一年,她追着顾府的马车走,直到看着那些人死,直到自己死于乱军。 知客僧开口道,“夫人放心,昨日几位王爷住到山下皇庄,这几日贵人们要打猎,也可能会到敝寺进香,昨晚已经有吩咐,不许人随便上山进山。” 皇子殿下们凤子龙孙,安全不容马虎。所以白云寺这边,也被吩咐要注意驱散闲杂人等。 姚氏看顾如画说得可怜,又听知客僧的意思,这几日白云寺不会收留闲杂人等,就点头答应了,“大郎,那你陪画儿和钧儿去看看风景。画儿,你身边不能离人,钧儿也不能乱跑。你们就在寺庙附近看看,不要往那深山里走。” “母亲放心吧,我们又不去打猎,往深山老林里跑干什么?” “就是就是,母亲放心,我肯定跟着大哥和二姐,不乱跑。”顾钧一口答应。 姚氏带了白露和谷雨两个大丫鬟,又留了四个粗使婆子,打发其余四个婆子跟着顾如画三个走。 母子四人这次上香,白云寺离田庄也近,没有带男仆。 顾钧的两个小厮有寿、有福,年纪还小,不顶事儿。顾锦细心地留下平安,姚氏有什么事也能有个跑腿的。 顾如画带了小柔和小蛮,跟着顾锦往后山走。 走出山门,三人沿着山路往下走了一段,此时太阳升起,三人走得而有些热了。 刚好看到路边有一个凉亭,应该是寺中特意造着供人歇脚的。 三人走到凉亭中,看凉亭边野蔷薇开得茂盛,花香袭人,山风习习,热意顿消。 “大哥,二姐,听说白云寺的素斋很好吃,是不是真的啊?”顾锦和顾如画还来过,他却真是第一次来白云寺。 顾锦冲顾如画和顾钧眨眨眼,“这白云山里,最好吃的素斋可不是白云寺。” “那是哪家啊?”顾钧好奇。 顾锦冲后山一边指了指,“那边的天心庵,里面的点心是一绝。” “大哥怎么知道?” “南安伯府上的……咳咳,以前……跟朋友来过。”顾锦说了几个字,想起南安伯府在京城名声不好了,连忙打住。 顾如画才知道自家大哥以前竟然跟南安伯府的公子有交情,“大哥跟他们府上的谁认识?” “咳,也就是他们府上的二公子。” “就是那个媳妇将嫂子打了的?”顾如画提起后,顾钧还特意打听过。 “好了好了,我与他们也不是很熟,只是一起到这边逛逛。”顾锦想到那位二公子的风流韵事,不好意思跟弟弟妹妹多说,含糊说了一句,“不是说点心吗?你们净扯别的问什么,就问你们想不想吃天心庵的点心?她们的桃花糕味道真的不错。” “我吃过不少糕点,天心庵的桃花糕,听说是寺中女尼们专门在三月采集桃花花瓣,淘漉出汁水做糕。她们做出来的糕点,软糯清香,形似桃花,几乎入口即化,一年也只有这么几个月有,花瓣用完了,就得等明年了。你们不知道,京中不少人家,都专门派人来买呢。” 顾钧一早上跟着顾锦走进走出,已经累了,再听他说的好吃,咕咚咽了口口水,“大哥,那我们去买几块吧?二姐肯定也想吃。” “你自己想吃,还捎带上我?” “二姐,你也想吃啊,对不对?你若想吃,大哥肯定去买,你就想吃吧,吃吧?” 顾锦和顾如画难得看顾钧这么孩子气,顾如画本来也就是故意难为他一下,看他这样子,笑着点头,“这么看起来,我一定得想吃了。” “好,你们等着,我去买。”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顾钧跳起来,能做出好吃的点心的地方,他想去看看。 顾锦有些犹豫,顾如画摆手,“大哥,你带小弟去吧。我这儿这么多人伺候呢,这里离白云寺又近,没事的。” 她这边有小柔和小蛮跟着,还有四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倒是不用担心。顾钧第一次来,这个弟弟,前世她也嫌他蠢笨,这一世,趁着钧儿还不大,她想多宠他几天。 顾锦想想天心庵离白云寺也不远,自己走快些,来回也快。他吩咐四个婆子守着,和顾钧两人带了小厮,往天心庵赶过去。 顾如画坐在凉亭里,小柔一想等会儿吃点心,没有茶水怎么行?“姑娘,我去取茶炉来吧?” 顾如画一想也是,等会儿就在凉亭里烹茶吃点心,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她让一个婆子陪小柔回去取茶壶茶炉等物,等了一会儿,山路上却又走来一群人。 这群人有男有女,看打扮应该是山下庄户人家。 其中一个妇人边走边哭,“大哥,你可得帮我做主啊!那个死鬼,竟然混到庵堂里,不着家了……” 第28章 山间少年郎 那妇人边走边哭,伤心至极,边走边骂负心汉。 小蛮奇怪地问,“姑娘,尼姑庵不是住尼姑的吗?她男人出家应该到白云寺啊……” 一个粗使婆子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我的小蛮姑娘嗳,人家不是要出家,他是……” 另一个婆子打了她的手一下,“姑娘面前,浑说什么?” 那婆子才想起面前还坐着顾如画,还好她没说出什么混账话,污言秽语若是让姑娘听到,回府去贺嬷嬷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姑娘,奴婢胡说八道的,你看我这嘴,没管住……”说着打了自己几下。 顾如画摆手,“我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妈妈紧张什么?” “对,对对,奴婢什么也没说。”那婆子赶紧点头。 小蛮拉了拉顾如画,“姑娘,姑娘,那男人跑到天心庵去了……” 顾如画一愣,天心庵? 大哥和钧儿都到那边去了,要是碰上这群人,可怎么好? 那妇人的意思,她家男人应该是与天心庵中的尼姑勾搭上了,刚才听大哥的意思,曾经的南安伯府二公子,好像也和这庵堂不清白。 她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贪那一口吃的,让大哥跑过去。 这群人摆明了是去抓奸的。他们这么多人闹上来,抓奸的时候万一将大哥和钧儿也堵在庵堂,不是平白惹一身骚?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又让大哥的名声受损。 “你们三个赶紧去天心庵,让大公子他们回来。”顾如画冲三个婆子吩咐,“你们一个跟在这群人身后,还有两个从边上绕过去,尽量快些赶到庵堂去。别让大公子他们被这些人缠上。” 三个婆子有些犹豫,夫人和大公子都吩咐她们要保护好姑娘。这一下都走了,姑娘身边没人怎么办? “你们只管去,我这里有小蛮,小柔很快也能回来了。”顾如画看三人还是不动,脸色一沉,“刚才那些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轻重缓急分不清吗?大公子他们若是有事,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她乍然变脸,三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到底没敢违背,“姑娘,奴婢三个尽快回来。” 三个婆子急匆匆赶过去,顾如画有些着急,只希望天心庵的风流韵事,不要牵扯到大哥身上。 她心中正担心,山路上远远传来叫声,“抓奸夫啊!有个穿银色衣裳的跑了!” 顾如画噌地站了起来,顾锦今日就是穿了一身银色织锦圆领长袍! 她急得走出凉亭,恨不得亲自到天心庵去看一眼。 “姑娘——”小蛮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顾如画快看。 顾如画抬头,看到凉亭左手边方向,走过来一个穿着银色长衫的少年。 凉亭这边的路是下山路,顾如画站在上方,看着那少年抬脚缓步而上,身上简简单单,一样配饰都没有,墨黑长发只用一根银色发带束发,背对阳光缓步行来,优雅高贵,让人不敢轻视。 他听到小蛮的声音,往顾如画这边看了一眼,脚步微顿,就往顾如画这边慢慢走过来。 顾如画看清那张脸,心中咯噔一下,成王世子夏南,他怎么会在这儿? 前世,她嫁给邓子玉后,跟着邓夫人出府参加过几次宴会,远远见过夏南两次。 有的人,真的是看过一眼就能让人记忆深刻。 顾如画就凭着那两眼,就记住了夏南这个人。 看夏南往自己这边走来,她下意识退开两步让开路。 这时,小柔带着婆子,提了茶炉等物回来,来到凉亭这边,一看几个婆子都不在,一个少年正往自家姑娘面前走过去,轻呼了一声“姑娘”,疾步跑过来。 小蛮挡在顾如画身前,双手握拳,犹豫是不是该出手。 顾如画回身往凉亭走去,“没事,我让她们去找大公子了,小柔,你先将茶煮上吧。小蛮,回来。” 成王世子夏南,前世能顺利离开京城回到北地,还能收拢成王府旧部,这种人,她惹不起,就当不认识,躲远点吧。 她边说边往回走,小柔护在她边上,小蛮就跟在她身后,隔开了那个少年的目光。 这时,山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个刚才往天心庵去的男女,往凉亭这边过来,“二狗家的还说二狗的相好就是天心庵的尼姑,二狗没在里面啊!” “别管二狗的相好是谁,我亲眼看到一个男人从天心庵跑出来了,快点,我们去报官!” “对,让人守住山脚,别让奸夫跑了!” 庄户人家日子平淡,尼姑庵里有奸夫,这可是大新闻。这些人刚才上山是为了帮那个妇人抓奸,现在是纯属要扫清佛门清净地了。 顾如画走进凉亭,小柔先打开他们带的一壶凉茶,给顾如画倒了一杯,自己掏出取来的茶炉等物,准备烹茶。 跟着小柔回来的婆子,看顾如画没说话,只当姑娘默认的,守到凉亭外没过来。 顾如画落座,小蛮走到她身边,又忍不住看向夏南。 奸夫! 银色衣裳! 天心庵跑出来的! 这个人都符合啊,这是个跟尼姑勾搭的不要脸的奸夫! 小蛮很想撸起袖子,冲那些人大喊“你们找的奸夫在这儿”。 夏南看了小蛮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视线从顾如画身上扫过。 被这一眼看的,小蛮愣是感觉到了威胁,就觉得这人这一眼,是警告自己别轻举妄动,自家姑娘在这边呢。 也是,这可是奸夫,要是被人看到姑娘跟这人站一处,对姑娘名声不好。她就像炸毛护主的猫,双眼圆溜溜瞪着夏南,警告他不许过来。 顾如画被小蛮弄得好笑,轻轻拍了她一下,也不开口,端起凉茶轻轻抿了一口,双眼看向凉亭外,好像正在回味茶的幽香。 夏南居然也跟着她们走到凉亭边上,站在凉亭台阶处,微微侧身,视线看向凉亭边的野蔷薇,好像正在赏花。 小柔一看他站的地方,将茶炉挪到了凉亭入口不远处,扇红了炭火,准备烹茶。 这两人一坐一站,少女秀美,少年清俊,凉亭中悠悠茶香,几可入画。 那些男女从凉亭这边跑过,看到凉亭里站的丫鬟、婆子,知道是贵人到这边赏景来的,没敢多看,急匆匆跑走了。 第29章 世子又失仪 那些忙着抓奸夫的男女,急匆匆从凉亭走过。 顾如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在疑惑。 这夏南不是跟几个皇子王爷们来打猎的,怎么就他一个,那些王爷们呢? 她只当不认识,希望夏南快点走,别给自己惹麻烦。 这时,小路上冒出了几个身影,顾如画一看,领头的一高一矮,穿着银色衣裳的,正是自己大哥顾锦。 他们身后,吉祥手里拎了一个食盒,应该就是天心庵的点心了,还有一个婆子跟在他们后边。 顾锦和顾钧边走边聊,顾钧正在抱怨家里那个老夫子故意为难自己,出了一句诗要让自己写一首无言。 “大哥,你说说,写诗他出个题就好,偏偏还出了一句起头的。”顾钧不善诗词,那个老夫子却总是让他写诗词,让顾钦做别的,“而且净出些难为人的。” “出了什么首句?” “这首句大哥你肯定也不行。”顾钧张口道,“起首句是马鸣风萧萧。” “重伤在后腰!”顾锦张口接了一句。 吉祥欢呼,“公子接得好,接得妙,连韵都押上了。” 顾钧Σ(⊙▽⊙”a大哥这诗文,果然还不如自己。 凉亭这边,夏南也听到了顾锦说的话,这声音,赫然就是昨日到五味茶楼哭嚎的顾大公子啊! 再一听他的联句,不由嘴角抽了抽,低头轻咳了一声,一阵山风吹来,吉祥的夸奖声飘进耳朵,夏南最后没忍住,发出了一串呛咳。 平生第二次,他又一次在人前失仪。 夏南微微抬起袍袖遮掩,放下时面色如常,俊脸好像呛咳久了,有些微红。 顾如画没这耳力,愕然看着他。这位飘然若谪仙的成王世子,避开了她的目光,好像还有些窘迫?只怕他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吧? 顾锦和顾钧这时看到凉亭口竟然站着个年轻男子,急忙跑了过来。 顾锦人还未到凉亭边,先大喝了一声:“你是何人?” 夏南冲顾如画含笑点头,“多有打扰。”转头离开,转头离开时,丢下一句话,“今日二姑娘以清风、茶香相待,将来若有难处,我可相助一次。” 他的声音低柔,明明声音不大,可是顾如画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每个字。她正想拒绝,夏南已经往一棵花树后一转,片刻间不见了踪影。 “小姐,他——他跑得好快!”小蛮惊讶地叫了一声。 这话说得,好像夏南落荒而逃一样。 翩翩佳公子的成王世子,只怕还没被人这样形容过吧?顾如画刚才一直压抑着,被压着当了挡箭牌,心里也觉憋屈,听到小蛮的话,嗯,何其悦耳乎! 等到顾锦和顾钧赶到凉亭,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两人面面相觑,顾锦看向顾如画,“二妹,刚才是不是有个少年站这儿来着?是谁啊?”他武艺虽然不精,应该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吧? 怀恩伯府在京城勋贵中属于末等,顾锦往日往来的纨绔,也没人喜欢凑到皇家子弟面前去。 所以,虽然同在京城,他与夏南还真没什么交集。若是凑近了也许认识,惊鸿一瞥,他也没认出来。 “我也不认识呢,可能是看上了这边风景,路过的。”顾如画一听顾锦不认识,可没打算告诉他。 夏南这人身份尴尬,明面上却是明宗皇帝眼前的红人。大哥要是凑过去,被人卖了都还在帮人数钱呢。 “大哥,天心庵那边,听说出事了?” “是啊,山下来了一群人,冲到庵里叫着找人。”顾锦抹了把冷汗,“还好我和小弟看架势不对,赶紧走了。” 他示意吉祥将食盒拿过来,“这是栊翠庵的点心,味道也不错,咱们尝尝看。” 顾如画三人才吃了几块,姚忠亲自找了过来。 离府时,顾如画特意安排贺嬷嬷留在瑾华院,一来能压住瑾华院里有异心的人和李嬷嬷那种人,二来就是为了传递消息方便。 姚忠是姚氏的大管事,昨日安顿好以后刚回城,今日又来了,必定不是小事。 顾锦当仁不让地起身,顾如画抬手拉了他一把,自己站起来了,“大哥,我去问问忠叔有什么事。” 她说着,接过小柔递的帕子擦了手,带着姚忠走到凉亭边。 顾锦就觉得自己这大哥,好像没得到尊重啊?他郁闷地看向顾钧,顾钧冲他安慰地一笑,递过一块米糕,“大哥,吃吧。”二姐看着越来越有气势了,他要听话点。 小蛮舒出口气,大公子要是执意要过去,她都犹豫怎么阻止才好。 顾如画没管凉亭里的事,“忠叔,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贺嬷嬷是姚氏的奶娘,姚忠是姚氏的奶兄。顾如画兄妹几个小时候,得的一些有意思的玩具,都是姚忠给买的。在他们几人心里,都视姚忠为长辈。 姚忠掏出一份书信,“姑娘,我娘让给您送来的信。” 顾如画打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钱家乱了。 顾老夫人是钱家大房的姑娘,钱氏是钱家五房的姑娘,说起来两房是堂兄弟。但是,亲兄弟还敌不过利益呢,何况是堂兄弟? 钱氏在顾显和顾老夫人催逼下,去钱家五房讨要东西。 钱家大房一听,五房竟然从伯府拿了那么多好东西。一样有姑娘嫁到伯府,自家的还是伯府的老夫人呢,自家得的东西竟然还不如五房的? 顾老夫人的大嫂、弟妹几个冲到伯府,见到顾老夫人就是一顿哭诉,将顾老夫人吵得头晕眼花。 钱氏的父母兄弟,一听要让他们将收的礼吐出来,也不肯干。在门口将钱氏骂的狗血淋头。钱氏的亲爹放话,若是再来讨要东西,就要告钱氏和顾显忤逆不孝! 钱氏哭哭啼啼地回府,刚进府门,就碰上了刚要离开的顾老夫人的大嫂、弟妹一行人。这一行人拉扯着钱氏,从做人媳妇要有妇德开始,一路骂她忤逆婆母、不孝不悌。 可怜钱氏一个伶俐人,往日家里家外都是最得意的媳妇,转眼间就变成里外不是人了。 伯府门外又里三层外三层围了看热闹的人,大管家去找京兆府。 京兆府的人过来一看,明国公府、御史府等府邸的人都在外面看热闹,法不责众,人家又没闹事,站路上看热闹,难道还将人抓大牢去?几个衙役劝了几句,又收队回去了。 “姑娘,这次明国公府上,可帮了大忙。” 贺嬷嬷和姚忠都是明白人,明国公府的人若是不站门口,胡同里其他府邸的人也不好意思来看热闹。没有这些府邸的人在,只有一些平头百姓,京兆府的人肯定要给伯府面子。 “听说明国公与大舅舅交好,应该还是看了舅舅他们的面子。”前世,安国公府出了孝期回京时,明国公亲自跑城外去迎接舅舅一行人了,这人情记下,少不得将来得麻烦舅舅出面,向安国公府道一声谢。 “是的,我娘说下次夫人给老太君写信时,得将这事说一下。” 这些事姚氏都不知道,顾如画想着,下次母亲写信,自己也得跟着寄一封过去。 “那婶娘那儿,到底拿回多少东西了?” 姚忠一想到钱氏拉回来的东西就摇头,“只有些粗苯的木头家具。”那些木料自然也是上好的,但是跟纯金头面、玉如意等比起来,就一钱不值了。 “我娘说,老夫人大怒,将二夫人赶出府门,说不拿回东西就不许回府!”顾老夫人被自己大嫂等人一顿寒碜,一肚子火没处发。一看到钱氏只拿回点零碎东西,怒火哪里还压得住啊。 第30章 替我送封信 顾老夫人要将钱氏赶回钱家,钱氏知道东西难要,在松鹤堂哭求。 顾老夫人气得拿茶汤砸到钱氏身上,大喊要休了她。 这下顾铭、顾钦和顾如玥三个终于躲不过去了,都来到松鹤堂跪着替钱氏求情。 “府里现在闹得一团糟。李家媳妇跟我娘说,老夫人气得又头痛了,二夫人要侍疾,被赶出去了。”姚忠仔细说了府中的事情,又提到,“姑娘,伯爷今日问我娘,夫人什么时候回府。” 顾如画冷笑一声,这是发现钱氏拿不回东西,想让母亲回去帮他填窟窿? “嬷嬷怎么说的?” “我娘说夫人是为了替国公爷尽孝,打算做一场水陆道场,今日来请寺里的大师选个最近的吉日。若是能挑到日子,必定要等道场做完,再回府。” 一场水陆道场做下来,至少得七天。 顾如画心中盘算了一下,“忠叔,能不能找人弹劾我父亲?” 姚忠吓了一跳,“姑娘……” 有南安伯府的前车之鉴在,京中勋贵人家都谨慎多了,家丑不可外扬,宁可丑事烂在家里,也不敢声张。要是找人弹劾顾显,圣上刚好不高兴,将怀恩伯府的爵位也来个褫夺爵位怎么办? 顾如画想了想,叫了顾锦过来,“大哥,若是咱们家的爵位被褫夺了,你会不会伤心?” “我?为何要伤心?” “你是咱们家的长子啊……” “我连个世子都不是,夺不夺的,不该是父亲伤心吗?”顾锦很直白地问。 姚忠……好吧,是他想多了。 顾如画将顾锦推回凉亭去,“大哥,你再去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锦……为什么感觉二妹的口气越来越像长辈? 顾如画看他一脸莫名却又纵容地冲自己笑笑,心中只觉一阵暖风拂过,这就是自己的大哥啊!他孝敬亲长,友爱弟妹,就算没有出众才能,也是自己最好的大哥。 上一世,那爵位最后也没落到大哥头上。这一世,父亲那心还是偏的,与其看着爵位落到顾铭头上,还不如被褫夺呢。 再说,到天下大乱时,怀恩伯府这种空头爵位,毫无用处。 顾如画拿定了主意,跟姚忠说道,“忠叔,我大哥已经十八岁了,父亲到现在还未请封世子。李嬷嬷亲口说过,老夫人和父亲都想将爵位传给顾铭。这一锅汤我大哥吃不到,那我宁可倒掉。” 姚忠点头,又有点为难,“要找弹劾的御史不难,可是,京中就这么些人,谁家与谁家交好,也大致有个数。” 他自然也认识几个御史,但是这些人大多都是安国公府交好的,这些人出面弹劾,就等于是安国公府弹劾怀恩伯府了。 安国公府如今还在守孝,又因为是开国国公爵位,这些年越发低调。忽然闹出这事,国公爷又不在京城,他怕有事难以收场。 顾如画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动,“这事我想法子问问。忠叔,你回城去,先找人继续弹劾邓家,嗯,邓夫人郑氏看不起瑶琴青楼出身,这话可以在晋王府的人面前多说说。” 满京城里,要论谁对“看不起青楼女”六个字最敏感,非晋王莫属。 晋王在人前一副目下无尘的狂傲,其实生母云妃的出身,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 因为明宗宠爱云妃,之前露过立晋王为储的意思。 圣上的话还未挑明,满朝文武,近一半的大臣已经跪谏,说云妃出身不堪,晋王怎么能登储君之位? 这事,闹得圣上很没面子,在早朝上发了大脾气,最后也只能按下这话不提。 皇帝虽然贵为君王,到底不可能将满朝重臣都杀了,何况还有宗室皇亲也反对。 晋王面上不提,暗地里却是大怒。 这是他的心结。他从不去花街柳巷,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怕触景伤心。 前世,因为顾如玥做了晋王侧妃,邓家也搭上了晋王这条船。 为了讨好晋王,瑶琴回京邓子玉闹着要接她进府,郑氏还难得对自己说了句实话,“不是我想答应,若是我不答应,只怕云妃娘娘和晋王都会不喜。” 现在,瑶琴进了邓府,邓子玉不是心心念念想娶她吗?自己成全他一把,看看邓尚书夫妇这辈子会怎么做。 姚忠一听顾如画的吩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是看着顾如画长大的,现在就觉得,二姑娘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就比如松鹤堂的李嬷嬷,二姑娘怎么就有了她儿子贪墨的把柄,将这一家给收服了? 还有,二姑娘往日听的都是闺阁趣事,怎么忽然对这些朝野之事如此熟悉了? 姚忠心中疑惑,却也谨守本分,没有多问,记下顾如画的吩咐后,赶紧赶回城中。 顾如画回到凉亭,顾锦和顾钧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开口,但是那一脸好奇已经尽在不言中。 她将钱家两房闹起来的事,跟他们说了。但是自己的安排等事,到底没提。这两日看下来,她已经看明白了,大哥是个爽朗性子,没有心机。 顾锦乐得哈哈大笑,“可惜我们不在府里,不然真想看看这场热闹。” “这热闹大哥还是别看的好。”他们要是在府里,搞不好就变成替罪羊,老夫人、顾显等人的怒火,都往他们这边来了。 顾锦一想也是,只能遗憾地撇嘴。 “大哥,我这儿有事,要找你帮忙呢。”顾如画想想自己这几个人,只有她大哥去才合适了。 “放心,我保证办得妥妥的。”顾锦一听妹妹求自己,一口就应了,“什么事,你说吧。” “你帮我给成王世子送封信吧?” “谁?” “成王世子夏南。” “那个……二妹,哥知道成王世子是挺不错的,爱慕他的人也很多……”顾锦不忍心打击自己妹妹,可是,他也真的不想让妹妹去碰夏南那条贼船。 第31章 求见夏世子 顾锦生怕顾如画与邓子玉退亲后,一门心思看上了夏南。 “画儿,我跟你说,夏世子那种人,人家都说他是谪仙,京城里偷偷爱慕的女子一堆。要我看,他就像喝风饮露的仙人,没点烟火气,跟这种人过日子,多虚啊!哥回头帮你去打听,咱们挑个好的,能过日子的。” 顾锦急得二妹都不叫了,直接叫了乳名。 顾如画脸都黑了,看顾锦还要念叨,叫了一声“大哥,你胡说什么?” 顾锦停嘴,对啊,女孩子都要面子,自己怎么能当面将画儿的心思揭破呢?“我胡说的,我就是跟你说说这人的事儿,对吧?” 顾如画懒得理他,看看天色,一行人收拾东西回到白云寺。 寺里客房就有笔墨,顾如画左手持笔,写了一封书信,“大哥,夏世子一行人应该住在皇庄,你到庄外,就找夏世子身边的人,将这信交给他吧。” “画儿,我不是跟你说过……”顾锦以为自己劝住了,一看顾如画还写了信,更急了。 “大哥,我是找夏世子帮忙。” “你何时认识他的?”交情好到能求人帮忙了?顾锦大惊失色。 他那意思,都露在脸上,顾如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今天天心庵抓奸的事,可能与夏南有关。这话顾如画又不能告诉顾锦。 夏南独自出现在山中,天心庵又闹出抓奸的事。夏南是成王世子,留在京城为质。圣上表面上宠爱有加,实际上呢? 今日也许夏南是为了来见自己的属下,或者天心庵里就有成王府安排的传递消息的人? 夏南白天借着自己,避过了村民那一行人。 顾如画一想起此事,就有些心惊胆战。夏南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今日白云寺上香的就自己这一行,他派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自己知道了夏南的一件密事,而夏南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让顾如画有些不安。知道别人的秘密,就会被别人忌讳。万一别人觉得自己守不住秘密,那自己还能安然活着吗? 成王府历经几代,夏南入京到现在都安然无恙,顾如画死过一次,可不会认为这人就只是个浊世佳公子,只知风花雪月。 这事若是告诉大哥,顾如画担心他要是一个不慎,就招了祸端。 私心里,顾如画对当今圣上并无好感。登基二十来年,一无建树,倒是选秀、纳贡是年年热闹。 一样是姓夏的,比起圣上,还是成王这边更得人心些,就连自己和母亲被顾显抛弃到官道上,好像也是成王府的人路过时,帮了自己一把。那时自己昏昏沉沉,也没看仔细是哪些人。 想起前世,顾如画有些愣神。 顾锦问了两遍,看她又不说话了,凑近些提高了声音:“画儿!” 顾如画回过神,她无法回答顾锦的问题,索性耍赖,“大哥,你帮不帮我?你若不帮我,我自己去……” 替二妹给外男送信,顾锦再疼妹妹,也不能干这事。 顾如画只好说了点实话,“大哥,这信,是请夏世子帮忙的。我对夏世子,哪里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顾锦狐疑地看着顾如画,顾如画只能将姚忠今日来说的事又说了一遍,“大哥,我想找人弹劾父亲!” 子告父,是为不孝,就算有理,进了衙门也要打三十板子。 “大哥,咱们家里,还有规矩吗?若有规矩,怀恩伯府,就该是母亲管着内院,老夫人若论身份,也不过是叔祖母而已。”顾如画祈求地看着顾锦,“大哥,我不想嫁给邓家,也不想像大姐那样,被人拿着我的婚姻大事谋求前程。” “若是找舅舅认识的人帮忙,就是给舅舅他们惹了麻烦,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那夏世子为何肯帮我们?” “我曾经帮过他一个小忙。他答应还这个人情。” 顾锦看她说得斩钉截铁,打量了好几眼,看她都是一脸坦然的样子,有点信了。 “好吧,下午我就去替你送信去。” 只要不是有私情,他就放心了。至于顾如画找人弹劾自己父亲,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事有问题。 等到姚氏听完经出来,四人在客房里用了斋饭。 顾如画拉了姚氏商量,“母亲,听说白云寺菩萨灵验,我们不如替外祖父做一场水陆道场吧?” “这道场怎么能随便做。”斋醮等事,都是要慎重的,姚氏没答应顾如画的提议。 “那不如母亲您替外祖父听几天经文?”顾如画却是打定主意,要让姚氏多待些时候。待在寺中最好,与世隔绝,够清净。 “母亲,我们反正也要在庄子里多住些日子,不如多捐点香油钱,让寺里的大师多给外祖父念几遍往生经?” “母亲,我觉得二姐的提议好。”顾钧跟着劝说,“您还可以替外祖母祈福啊。” 他冲顾如画得意地眨眼,二姐的提议,他总是支持的。 “是啊,母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锦也想支持。 “胡说什么?童言无忌,菩萨勿怪!”姚氏一听顾锦那话,觉得对菩萨不敬,瞪了他一眼。 顾锦有点兄妹,一样劝话,怎么自己就没劝到人心坎上? 看三个人都眼瞪瞪盯着自己,想了想,她也有心替父亲超度,再替母亲祈福,“我让人去问一下主持大师,不如就念几天经,替你们外祖母、祖母攒些功德。”她不能只想着自己母亲,就将婆母丢到一边。 顾如画只想让她安心留在这边,对顾老夫人祈福不以为然,也不开口反对。 四人商定之后,姚氏让人送一百两银子到知客僧那边,捐了香油钱,又提出念经祈福之事。 知客僧哪里会不愿意,连忙让人安排,又收拾了两间客房,供顾家四人歇息使用。 这边安排好了,顾如画催着顾锦去送信,临出门时,将平安留下,让小蛮穿了男装跟着顾锦一起去。 顾锦瞪眼,这是多不放心自己,还派个眼线? “我不放心大哥安危,小蛮学过武,有她跟着大哥,我才放心啊。” 二妹对我真好。顾锦心中感动,兴冲冲拿着信走了。 小柔目送着大公子离开,默不作声去忙着泡茶去。 平安看着自己就这么被丢下了,大公子啊,二姑娘随口哄你的话,你也信? 顾锦没管自家小厮的怨念,很快赶到皇庄。成王府在这边也有单独的一座庄子,他找到门口,敲门递上名帖,“烦请通报,怀恩伯府顾锦,求见夏世子。” 第32章 交换个秘密 夏南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打棋谱,听到通报说顾锦求见,愣了一下。 他边上的小厮双喜听到顾锦,偷偷看了自家公子几眼。当初在五味茶楼,就是这位顾大公子,让自家公子喷了一口茶水呢。 夏南感受到双喜的目光,又想到上午顾锦的联句,有些想笑。 双喜惊讶,自家主子一向是不动如山,难得听到一个人名就露出笑意的。 “公子,顾大公子带了两个小厮,站在门外等着。”那门房又说了一句。如今几位王爷也都住在边上庄子里,人来人往,顾锦在门口站久了,引人注意。 顾锦来求见自己为了何事? 夏南想到了凉亭里那个沉稳的少女。 他从未见过怀恩伯府的这位二姑娘,不知她怎么会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是的,虽然顾如画看到自己后,面色如常,连眉都未皱一下。但是,她太镇定了,夏南第一眼就确定了此女认识自己。 后来听到顾锦的声音,他故意提了一句“顾二姑娘”,顾如画虽然还是未动,却露出了一丝讶异。 原来这就是这几天,京城里的热门人物顾如画。 夏南想了想,放下棋子,“请他进来。” 顾锦头一回来到成王府的王庄,一路走过来,看着路上走过的侍卫,个个腰背挺直,行走如风,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沙场历练的。 他从小听祖父说起过军旅之事,对成王府也挺敬佩的。只是自己一个纨绔,要让人知道自己居然敬仰为国打仗的英雄,这不是笑话吗?所以,他从未对人说过。 他一路跟着门房走进院子,看到一个蓝衣少年坐在石桌边,冲自己含笑点头。 他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夏世子。” 夏南抬手阻止了他行大礼,亲切地说,“顾大郎免礼。” 他眼睛看向顾锦身后的两个小厮,尤其是小蛮脸上多转了一圈,马上就认出了这是顾如画身边伺候的那个有点莽撞的丫鬟。 顾锦打量他几眼,夏世子还是跟他印象里一样文弱的样子,可惜了,身为成王府世子,还不如他身边的侍卫健壮。 画儿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病秧子。 可惜,这张脸还真是好看,要是单单看脸,跟画儿还是蛮般配的。 “请用茶。”夏南看顾锦坐下就看着自己发呆,有些好笑,举杯示意,“久居京城,却一直未能与顾大郎亲近。” “呵呵,世子喜欢琴棋书画,我一看到这些就头痛。” “琴棋书画也好,喝酒博戏也罢,都是打发时间的乐趣。只要乐在其中,就是好的。” 这话顾锦爱听,连连点头,“难怪人家都说跟您说话,如沐春风,您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夏南头一回碰到这么实诚的,京城里还有这样的人?这位大公子若真是这么实诚,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再一想这位的传闻,不由咳了一声,又有些想笑。 顾锦不知道夏南脑子里已经转过那么多念头了,他还想再说,小蛮忍不住在后面催促,“大公子,信,信!” 夏南看向小蛮,顾锦掏出顾如画写的信,“其实,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事求世子帮忙。” 双喜接过信,打开之后递到夏南手上。 夏南看了一眼,这纸上的字迹方方正正,看不出闺阁女子的痕迹,“大郎这是何意?” “那个……世子,我二妹说您一定会帮我们这个忙的。” “一定会帮?” “对啊,我二妹说您喜欢与人为善,碰到别人有些坎坷,都挺乐意伸手帮一把的。我们家这事是家丑,找别人要被人耻笑,她说您是君子,肯定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 顾锦说这些话,心里也有些打鼓。 这位夏世子,在京城里,可没传出乐善好施的名声。也不知他到底欠了自家二妹什么人情,二妹就这么笃定人家肯帮忙。 夏南听顾锦这些话,再看向手中的信纸,过了片刻后,笑了,“难得顾大公子和二姑娘信任,此事我是帮不上忙。不过我与牛御史还算相熟,也许我可以请他帮忙。” 牛御史就与怀恩伯府住在同一条巷子里。 顾锦往日见到牛御史,都有些发怵。因为那老头板着一张脸,对谁都没个笑脸。他小时候淘气,都没敢到牛家门前捣乱。 牛御史是个猛人,听说他一般不参人,但是谁若被他盯上,那就是附骨之蛆,不拉下马他绝不罢休。 夏世子竟然能和牛御史搭上话,真是猛士啊。 “牛御史乃是正直之士,伯府的事他必定也有所耳闻。我让人将此事转告他……” “世子,能不能别说是我二妹求您办的这事?” 夏南疑惑地看向顾锦。 “其实吧,这事是我想的,我就是找不到人帮忙,我二妹说能找您帮忙。”顾锦将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是伯府大公子,到现在我父亲都没替我请封世子,他偏心偏得没边了,我得为自己打算一下。” 顾锦絮絮叨叨解释自己的心里。 夏南仔细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其实,我说找牛御史帮忙,也不是直接去告诉他。大郎或许不知道,牛御史府后门那边设有蔽竹,我只是打算让人将伯府的事书写之后,投入蔽竹即可。” 啊?找御史参人这么简单? “自然,每位御史看到蔽竹中的密信后,还会设法查证。伯府的事,牛御史肯定有所耳闻。” “哎呀我们不知道啊!”顾锦顿足,“要早知道,还何必麻烦您啊。那我先告辞了,我得快回去告诉二妹这事去。” 顾锦一听还有这样的举报门道,急着要回去了。 夏南说了声“走好”,他已经掉头往外疾走了。 双喜不由好笑,“这位顾大公子,真是……跟人说的一样。”他身为下人,不好多说,隐掉了纨绔两字。 跟人说的一样纨绔么? 夏南看中手中的信,“顾大郎也许才能平庸,但是一片赤子之心,爱护弟妹,不失为有担当之人。”这样的人,他觉得很是难得。顾如画有这样的哥哥,还真是福气。 “主子,这信……” “拿去烧了,另写一份,让人送回城里去。这姑娘胆子倒是很大。”顾如画会让顾锦跑这一遭,不是只为了求自己帮个忙,可能是觉得知道了自己一个秘密,心中不安,赶紧送个把柄到自己手上,告诉自己她绝对会守口如瓶? 夏南不由好笑,这算是互相交换个秘密? 第33章 兄友弟恭情 夏南想了片刻,又问双喜,“今日那些村民,都查清楚了?” “主子,都已经查过了,来的那些村民,都是住在山脚村子里的。据说是一个叫二狗的,成天在天心庵那边转悠。他娘子以为他与天心庵里的女尼有了首尾,昨夜又一夜未回,今日才会叫了娘家兄弟,闹着要来……” 双喜没敢说抓奸两个字。 “那个二狗查到了?” “没查到,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你去查查今日带出来的侍卫,若是有可疑的,打发回去,可明白了?” “是,主子放心,奴才这就去让人彻查。” 昨日一到皇庄,夏南就陪着几位王爷先到庄子里跑马,后来几位王爷又饮酒谈诗作画,闹到半夜。今日一早夏南起身去天心庵时,几位王爷都还未起。 但是,那妇人带人来的时间太巧了,几乎是夏南前脚踏进天心庵,他们后脚就来了。 夏南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今日他若是让那些村民拉扯住,要么损了名声,要么就要暴露天心庵的事。 “主子,但是天心庵被人盯上了……” “没有证据的事,皇伯父不会相信的。”要说起来,顾如画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手中的纸,“怀恩伯府的事,牵扯着邓通,就找御史弹劾一下吧。” 双喜连忙答应了,看夏南没有别的吩咐,叫了其他人过来伺候,自己下去找人吩咐办事。 夏南看中石桌对面的茶杯,想到了那个顾锦。 顾如画那么沉稳的性子,她的兄长却是真的不成器。可是,为了维护妹妹,睁眼说瞎话,将弹劾父亲这种事,都抗到了自己身上。 再想到早上顾锦与顾钧并行说笑的情形,兄友弟恭啊! 他想到今日天心庵收到的传信,母妃又病了,可自己回不去。 说起来,姚氏和自己母妃一样,都是做着贤妻良母。不过,姚氏比自己母妃命好,她的子女,都能承欢膝下。 顾锦离开成王府的田庄,高兴地赶回白云寺。一见到顾如画,就说了夏南这儿得到了找御史参奏的方法。 “二妹,原来蔽竹这东西,还真有人看啊。我一直以为就是放着唬人的呢。”他来回折腾,嘴巴也干了,端起一杯凉茶几口就灌下去。 顾如画看他渴得厉害,又让小柔倒了杯茶过来。 “大哥,夏世子既然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做吧。”蔽竹这事,她也知道。但是,自己发现了夏南一个大秘密,不还一个同等分量的,她心中不安。 现在,夏南指点了这条途径,也就算是告诉自己,他知道了自己的用意。 既然夏南指点说可以找牛御史,顾如画写信,叫了平安过来,让他送到田庄里。姚忠在田庄里留了人,随时可以送信回去。 顾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二妹什么事情都安排得头头是道,自己好像没什么用处? “大哥,我已经跟忠叔说了,等老夫人出门去钱府后,就让他往蔽竹里投信。”算计顾老夫人,顾如画一点儿也不内疚。 安排好了这事,顾如画只专心陪着姚氏在寺里听经,顾锦和顾钧两个早晚来给姚氏请安,白天就忙着逛了。 顾锦甚至还在山脚下一个村子里,找到一个赌钱的地方,然后……带着顾钧换了衣裳去赌了一把。 因为一时顺手,又想在弟弟面前威风一把,顾锦玩大了,将人家给赢了个精光。他们两个就带了平安一个小厮,村里几个泼皮不肯放他们走。一群人将他们三个堵在屋里,差点出不来。 还是平安见势不对,爬窗逃回来搬救兵。 小蛮女扮男装,带了平安、吉祥和两个护院,才将顾锦和顾钧给救回来。 看着灰头土脸的大哥和小弟,顾如画气得直接将两人的零花钱给查搜了。 “画儿,真不怪我啊,我也不知道手气怎么这么好……”顾锦惨叫。 顾如画瞪了他一眼,“大哥当我不知道啊,听说大哥没钱的时候,经常会去胭脂河那边的赌庄赌两把?” “什么?是谁出卖我?”顾锦转头看向平安,一把揪了过来。 平安捂住耳朵,“公子,小的不说,二姑娘不肯派人啊!”他忠心为主,狗洞都经常钻了,还要被主子责怪? 眼看顾锦踹了平安几脚,顾钧上前拦人,“大哥,今天多亏了平安,你就别怪他了。” 顾如画哼了一声,又看顾钧。 顾锦一看坏菜了,将顾钧拉到自己身后,“二妹,钧儿是被我拉去的,他本来不想去。” “二姐,是我自己想去看看的。”顾钧一看二姐那眼神,压根不敢瞒着,“我就想看看赌钱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懂事,可是也正是好奇的年纪。以前一天到晚在府里外书房读书,顾锦一天到晚在外面闲逛,兄弟俩经常见面两无言。 这几天因为二姐的事,两人一下亲近了。到了这边,离开府里的约束,顾钧就缠着顾锦问东问西。 顾如画看看顾钧,再看看顾锦,将搜来的荷包打开,每个荷包里又放了二两碎银,递给他们,“大哥,钧儿还小,你别再带他赌钱了。” “我知道,跟钧儿说过了,也就下不为例。”顾锦一看本钱还能回来点,高兴地一把抓回来。 顾如画看看手里剩下的钱,怀恩伯府里,他们每月能有五两月例,但是大哥那边,父亲三天两头会扣他月钱。 平安说过,大哥没钱用,就会到赌坊里赌一把,赚点零花钱。 祖父过世时,大哥才六岁。父亲将顾老夫人接到伯府后,大哥身边的小厮就是她们安排的。 后来,贺嬷嬷发现,那两个小厮不安分,带大哥出去赌钱听曲。 姚氏不管事,那时外祖母还在京城,她去禀告了外祖母。外祖母派人接大哥过府小住,趁机将那两个小厮给换了,平安和吉祥,是后来贺嬷嬷为大哥挑的。 顾如画看着大哥,自己想要护住家人,没有人手可不行。可是要养人手,没有钱也不行。尤其是想到三年后的事,自己得有几个忠心可靠的人。 贺嬷嬷和姚忠都是可靠的,但是他们又不会武。 小蛮再能干,也只是一个丫鬟,自己不能事事都让她去做。 第34章 老夫人被参 顾如画低头沉思,顾锦就觉得,她这是又对自己失望了? “画儿,我以后不去赌钱了,你放心。” “大哥,我想让你帮我赚点钱。” 兄妹两个一起开口,听到对方的话,都愣了一下。 “二妹,你刚才说什么?” “大哥,赌钱是不对的。”顾如画端正了脸色说道。 “是,我知道,其实……我就是偶尔小赌怡情,钧儿说要见识一下,我就带他去了。你放心,以后钧儿要是再敢去,我打断他的腿。”顾锦拿出大哥的架势说道。 顾如画气笑了,知道管着小弟,不知道管着自己? 但是,她也知道,顾锦其实很克制了。京城里有些人家的孩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自家大哥跟他们一比,除了好吃偶尔小赌,就没什么其他恶习。 顾如画这么一比,觉得自家大哥还是最好的。 “二妹,你刚才是不是说想赚钱?”顾锦看她不说话,追问道。 “大哥,赌坊里时不时经常会开盘赌钱?” “你要我去……赌钱?”顾锦有点傻眼,不是说不许赌吗?不对,二妹怎么连赌坊黑话都知道了? 自己去赌不要紧,二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沾染恶习? 他刚想开口训几句,顾如画悠悠地开口,“大哥,我需要用银子……” “我那儿还有一百两。”顾锦前一晚在胭脂河边的赌坊通宵了一夜,还是赢了点。 顾如画呵呵一笑,大哥还真是赌神风采啊,“大哥,我要很多很多钱。” “多少?” “目前看至少一千两。”说多了她怕一下就把大哥给吓到。 一千两? 顾锦已经吓了一跳,闺阁女子做什么要一下拿这么多?他狐疑地看向二妹,二妹不会被人骗了吧? “大哥,我想让人去赌坊开几个赌局,你有没有法子啊?” “你说什么?不行,姑娘家赌什么赌,在家绣花种草挺好,哪怕像有些傻子,伤春悲秋也行。” “大哥——” “你先说要拿钱干什么?”顾如画声音一软,顾锦就舍不得疾言厉色了,和妹妹关系刚好,他不想又搞砸了啊。 “大哥,你也知道,邓家的聘礼,被钱氏给送出去了。我怕哪天邓家上门,说没有聘礼就要人,那我怎么办?” “母亲那儿应该有钱。”顾锦不知道姚氏有多少钱,但是,自家母亲应该不穷。 “母亲要是拿出钱来,都会被父亲给拿走。”顾如画毫不客气地揭底。 顾锦一想也是,自家母亲……一言难尽。她真是手里有好东西,就要孝敬长辈。钱氏一说府里银钱紧张,她就会贴钱。 贺嬷嬷虽然管着姚氏的嫁妆,但是姚忠每次将外面赚的利润送进府,贺嬷嬷还能管着姚氏怎么花用吗? 钱氏就吃准了姚氏的心软,每次算着姚忠送钱的日子,他前脚送来,钱氏后脚就来哭穷了。顾如画觉得自己前世是真傻,因为看不惯姚氏被钱氏骗,跟姚氏吵了一顿,后来眼不见为净再也不管了。 “大哥,母亲手里的银子,回头我想法子。但是,赌盘的事,我也想开。” “赌什么呢?” “让京城赌坊里,都押注,看看怀恩伯府能不能还得起嫁妆。”有钱家长房的一闹,不少人已经知道怀恩伯府将邓家送的聘礼给用了。 顾锦就觉得,二妹这是不遗余力地让别人看伯府的热闹啊!不过,他反正不怕丢脸,二妹高兴就好。 “这事咱们坐庄是不可能的,但是京城里,肯定已经有这种盘开起来了。” 京城各家赌坊最喜欢开盘押注,比如每年大比之年押谁中一甲,或者是哪次打仗押注朝廷大军多久能凯旋。 以他对赌坊的了解,怀恩伯府这种热闹,人家肯定不会放过,也许早就已经开了几盘了。 顾如画一听,掏了银子出来,催顾锦让人去押注。 有赌坊开盘,这件事的热度就不会低下去,赌客们会盯着啊。而且,她也真的缺银子。 “押哪头?”顾锦也起了兴致。 “自然是押伯府能还上聘礼啦。”顾显不逼,她也会逼钱氏去吐出来的。 最后,兄妹两个凑了三百两银子,顾锦派了平安回城去,想法子找人去押注。 等到平安回来才知道,赌坊里聘礼这事,押顾家还不上聘礼的赔率是一赔八。因为钱家大房闹的一出,众人都知道这些聘礼落到钱家手里了。 很快,姚忠又传了信来。 钱家大房听说钱氏送过来的东西,价值上万两银子,也和五房闹开了。两家子孙在祠堂前大打出手。 顾老夫人的大哥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在李嬷嬷的劝说之下,顾老夫人去了一趟钱家。 出门的时候,李嬷嬷说老夫人回娘家,摆场应该摆足,不然怕镇不住钱家那些人。 顾老夫人觉得有道理,直接拉了怀恩伯府夫人的马车出来。 正三品县伯夫人的仪制,和五品诰命的自然有区别。 要是往日,没人纠错,怀恩伯府这种权贵中的小透明,也无人注意。 可是这次,顾老夫人一出门,就被顾府外看热闹的人盯上了。 而当天夜里,牛御史在蔽竹中,收到了一封弹劾顾家二房僭越的状子。 往日顾老夫人出门,都会带上姚氏。因为她觉得有一个出身安国公府的儿媳,又是县伯夫人诰命,温婉地站在自己身边服侍,是一种体面。 而有姚氏跟着,老夫人用县伯夫人仪制的东西,也没人能说什么。毕竟姚氏自己愿意啊。 可这一次,姚氏不在,顾老夫人直接僭越用了三品仪仗,就是大不敬了。 牛御史也知道顾老夫人出门之事,看到蔽竹中所提的事,找家里人问了一圈。 牛家离怀恩伯府不远,他们家里的下人也看了伯府的热闹,自家老爷一问,马上就有看到的人说了。 第二天倒是凑巧,明宗睡不着,想着闲着也闲着,不如去上个早朝吧。 早朝上一堆文官武将禀告了各种事,明宗无聊得打呵欠。 这时,牛御史出列上折,参奏怀恩伯府纲纪败坏,顾家二房顾氏身为五品诰命,不知礼法,僭越使用三品诰命仪仗。怀恩伯顾显身为朝廷勋爵,不知约束家人。 牛御史参奏完,又有御史参奏顾显治家无方,目无尊长。 明宗听到顾家为了还聘礼闹成一锅粥,不由哈哈大笑,“顾显就穷到这份上,连聘礼都还不起了?” 按照规矩,京中勋贵没有实职的,不用上朝晃悠。所以,顾显压根没在朝上。 这事当事人除了顾显,就是邓通。 明宗这话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邓通。 第35章 云妃的主意 明宗顺着大家的目光,也看到了邓通,这事有意思,他不无聊了,“邓爱卿,来,你来说说,你到底给顾家下了多少聘礼啊?” 邓通心里发苦,暗骂怀恩伯府坑了自己。 下了多少聘礼?他若说了,觉得多的要参他贪墨,觉得少的要背后笑话邓家小气。 “圣上,求圣上恕罪,老臣平日里不问家事,此事都由家中女眷操持。” “那顾显真让你给他家老二谋差事了?” “圣上,此乃谣传!”邓通才被御史们参得头大,一听明宗又提这茬,连忙喊冤,指天画地一通说。 吏部尚书这位置,觊觎的人不少。 邓通喊冤,马上就有人参奏他确有其事。 “圣上明鉴,老臣蒙圣上青眼,执掌吏部,为国选材从无懈怠。所有升迁,吏部考核之后,还有圣上龙目如炬,老臣怎么敢在圣上面前说谎?” 明宗哈哈一笑,“爱卿平身,行了行了,多大个事儿。好了,没事就退朝吧。” 他今日得了这出热闹,下朝之后兴冲冲到内宫找云妃分享了。 “你说这顾家,人家都说姑娘出身就攒嫁妆,他们倒好,没有嫁妆,连聘礼都给用出去了。”明宗乐不可支。 云妃听说是怀恩伯顾家嫡女,想了想,“怀恩伯夫人,是安国公府的吧?” “对,顾姚氏,安国公姚道诚的长女,那时候还是顾敦复求亲,还找朕提过呢。” 老怀恩伯名讳正是顾敦复。 云妃一听是安国公府的,轻哼了一声。 她之前还想让晋王娶安国公府嫡女为妃,安国公府竟然推脱了! 邓子玉为了瑶琴与家里闹,邓家与顾家的亲事作罢。 安国公府全家回乡守孝,姚氏的女儿是安国公府的外孙女,他们看不上晋王,等邓子玉宁愿不要顾如画,也要娶瑶琴。 在云妃看来,这是间接打了安国公府的脸啊。 她靠坐到明宗身边,抓着明宗一块玉佩把玩,轻笑着说道,“圣上,听圣上说起来,那邓子玉倒还不错,是个有情有义的。” “邓子玉?” “圣上刚才不是说,邓家与顾家退亲,顾家要还聘礼,才闹出聘礼还不上的笑话吗?臣妾听说,邓子玉一心要娶瑶琴,邓尚书夫妻俩没法子,才答应与顾家退亲呢。” 邓顾两家为何退亲,顾家说是邓家还了庚帖,邓家说是顾家欺人太甚。两家人各说各的。 但是云妃乐意听到邓家为了瑶琴退亲。 大家都知道,明宗皇帝盛宠的云妃娘娘,就是出身青楼的花娘。 圣上微服私访,到青楼去体察民情,碰上了还是花娘的云妃,大为珍爱,入宫即封了贵人,没多久又封为妃,赐号“云”。 无人敢在她面前说起她的出身,但是,无人不在背后议论她的出身。 明宗一开始只是笑顾显治家无方,竟然连姑娘的聘礼都拿来用了。听云妃这一说,不由点头,“那邓子玉是不错。” 想他当年,为了接云妃入宫,费了多少功夫?御史台御史,在金殿上都撞了两个。 邓子玉为了保住瑶琴,在家要死要活,感同身受之下,明宗遥遥将邓子玉引为知己。 圣上,那瑶琴还真可怜呢。邓家都与顾家退亲了,不如您替这一对小夫妻做主,就给他们赐个婚?” 不是说青楼出身不配做正妻吗? 伯府嫡女,如今比不上青楼出身的瑶琴。邓子玉宁愿要娶个清倌人,也不愿娶安国公府的外孙女啊! 还有比这更打脸的吗? 明宗点头,“爱妃说的对,来人,去邓通府上宣旨,为邓子玉与瑶琴赐婚。” “圣上,那顾家目无法纪,应该严惩才是。” “这里还关联着顾家颜面,顾敦复还是不错的。” 顾敦复是老怀恩伯的名字,当初他作为明宗身边侍卫,几次救驾,明宗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圣上,顾敦复自然是好的,可是那顾显都不顾及圣上颜面,圣上还为他着想?” “爱妃此话怎讲?”明宗觉得自己也就上朝吃个瓜,这瓜还落到自己头上了? “顾显是圣上下旨过继给老怀恩伯的,他现在口口声声叫顾钱氏为母亲,那他到底是过继还是没过继?得了爵位,欺负老怀恩伯不在世了啊!臣妾一想就生气,这将圣上置于何地?” 云妃这么一分析,明宗一想,对啊! “不错,爱妃说的对。顾显大胆,过继给顾敦复得了怀恩伯爵位,竟然还口口声声称钱氏为母!” 顾显过继到顾敦复名下,这事还是老怀恩伯到明宗面前请旨的。 老怀恩伯过世,爵位给了顾显。顾显又不是有大才能的人,明宗开始还冲着顾敦复的面子,召见了几次,京中勋贵宗室一堆,顾显初得爵位又讲究骨气,在明宗面前说话做事又不出彩。 几次之后,除了该有的赏赐,明宗也就懒得记这一号人。 顾老夫人住进怀恩伯府,到底是顾家后院的事,明宗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明宗或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顾显口口声声叫顾老夫人为母亲,那置顾敦复夫妻俩于何处? 在顾家族谱上,顾显的父母可是顾敦复夫妻,顾家老二是他叔父,顾老夫人也只是他婶娘而已。 而顾老夫人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竟敢公然用上县伯夫人的仪制。 这母子俩不止是欺负顾敦复死了,也是不将圣旨看在眼里啊! 明宗越想越怒,“顾显大胆!” 明宗大怒,云妃自然不会帮顾显说情。 看明宗生气,她笑着递上一杯香茶,抬手轻轻帮明宗揉着胸口,“看圣上气的,这种小事,哪里值得您气成这样?要臣妾说啊,顾显既然喜欢当顾家二房的儿子,您就做主,让他把爵位还了,不就成了?” “这爵位,是顾敦复赚下的。”明宗到底还是想着爵位得给顾敦复后人留下,“来人,拟旨,顾钱氏不知礼法,愧对朝廷诰命,下旨夺了顾钱氏五品诰命!” 她既然看不上五品诰命的仪制,那就别用了。 “圣上圣明!”云妃笑着赞了一句。 “圣上都断案了,索性断到底。顾府应该退还邓家的聘礼,这聘礼……嗯,就给那瑶琴做嫁妆吧!” “爱妃聪慧啊,就按爱妃说的。” 明宗在宫中兴致勃勃连下两道圣旨,一道送到邓通府上,一道送到了顾家。 第36章 两家接圣旨 朝中众臣听到圣旨内容,就觉得圣上果然还是那个圣上,早朝上牛御史几个的慷慨激昂,圣上竟然先注意的是邓子玉与瑶琴的私情! 送走传旨的天使,瑶琴满腹高兴,含情脉脉看向邓子玉,还没等邓子玉回个笑脸,郑氏两眼一翻,直接晕倒了。 一醒过来,郑氏拉着邓通就哭,“老爷,圣上怎可如此糊涂!” “住口!”邓通脸色都变了,看看屋内只有邓子卓夫妻俩,松了口气,瞪着郑氏道,“圣上也是你一个内宅妇人可以妄议的?你想为家里招祸吗?” “妾身只是……只是为二郎心急啊!老爷,瑶琴一个花娘,给二郎当妾都不配!若不是二郎苦求,妾身怎么会容她留在府中!” “苦求?二郎就是被你从小溺爱,才会不知轻重,做出这种荒唐事!你既然不愿让二郎娶瑶琴,到怀恩伯府上,就该哭着求着他们答应尽早成亲的事。若是二郎的亲事还在,圣上又怎么会给他赐这么一桩婚事?” 邓通气得脸色都发白了,“有现在哭的,昨日怎么不在怀恩伯府上哭?” “老爷,您怎么能怪到妾身头上?昨日到怀恩伯府,姚氏母子冷嘲热讽,他家大公子喊打喊杀,妾身都忍了,只求他们答应尽早成亲……” “那你怎么会答应退亲?” “您是没听到姚氏母子的话,还有那顾如画,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不识礼数,对长辈毫无恭顺之心,他们骂妾身,妾身忍了。他们还诅咒二郎啊……妾身回到府里,老爷不也说将庚帖还给他们吗?” “你若不与顾府闹翻,人家会上门索要庚帖?” “老爷与顾显一早相约出门,回来就说还庚帖退亲……” “父亲,母亲,息怒!”邓子卓眼看着邓通与郑氏要吵起来了,只好上前相劝。他的妻子宋氏也上前伺候郑氏洗脸。 “父亲,母亲,二弟的亲事有圣上的旨意在,还得尽快让他们成亲。”圣旨已下,不管心里乐不乐意,都得快点遵旨而行。要是再被御史参个抗旨的罪名,明宗可不是个愿意听人说话的。 “我苦命的二郎啊!”郑氏捂脸痛哭,又猛地抬头,“老爷,那瑶琴要是生病、重病——” “把你那糊涂心思收起来!圣上圣旨里说了,二郎与瑶琴情意相合,真情感天动地!瑶琴就是死了,二郎也得娶她的牌位为妻。”不然怎么对得起圣上褒奖的真情? “那只能这样了吗?妾身现在去求顾家……” “圣上给顾家传旨,咱们家抬到顾家去的聘礼,让顾家送回来,作为瑶琴的嫁妆。”有这道旨意,顾家哪里还敢与邓家有瓜葛? 看郑氏呆若木鸡的样子,邓通缓和了语气,“此事木已成舟,没有办法。二郎自己糊涂,只能他自己吞下这苦果!不过,听说圣上是在云妃娘娘宫里下的旨……二郎的婚事,尽快办吧。成亲之后,你准备一份厚礼,入宫拜谢云妃娘娘。” “父亲,您是说咱们家要求云妃娘娘庇护?”邓子卓到底已经在外行走,马上想通了其中关窍。 邓通点头,“我这位置,多少人盯着呢。云妃娘娘圣宠不衰,她所出的晋王也很得圣上宠爱。”他看向郑氏,“瑶琴出身青楼,这样的正妻,会影响二郎的前程。但是,若是云妃娘娘肯在圣上面上说情,瑶琴就是良家子出身,二郎和他的子女,将来的前程也不会影响。” 青楼女子是贱籍,按照规矩,贱籍所出子女,不许参加科举。 邓子玉娶了瑶琴,他就算才华盖世,也没有下场机会了。但是,要是圣上开口,瑶琴是良家子的身份,那这一切就没事了。 邓通又看向邓子卓,“听说晋王爷和其他几位王爷还有夏世子一起,去城外围猎散心了。待到王爷回府,你与为父一道,过府拜访。” “是,儿子明白了。”邓子卓知道,父亲是打算投到晋王门下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有了瑶琴这种媳妇,邓家注定受人嘲笑。 邓通能稳坐吏部尚书的位置,一来是他做事的确勤勉,二来他忠于明宗万事以圣意为先,三就是他为人谨慎,滑不留手,未露把柄。 现在,随着邓子玉之事,他以权谋私、为顾铭谋实缺的事,甚嚣尘上,有一个缺口,后面就会有无数的漏洞。 云妃为邓子玉指了瑶琴为妻,这是云妃看重邓家的信号。 邓家若是不接,不知好歹的话,云妃吹个枕头风,没等御史们把邓通参倒,明宗可能都会下旨革职了。 郑氏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云妃给她塞了一个花娘做儿媳,她还得进宫叩谢。 邓家人掉落牙齿和血吞,顾府这边,顾老夫人听到旨意,也撅了过去。 顾显跪着,听传旨的太监转述明宗口谕,“顾显既然不想认顾敦复为父,可以上折子,念在顾敦复的面上,朕准他重新回顾家二房去待着。” 他顾不上老夫人的晕倒,掏出一个荷包递到传旨太监手上,“公公辛苦跑着一趟,些许心意,请公公喝茶。” 传旨太监捻了一下,荷包薄薄的,显然是装着银票,“伯爷啊,今日早朝上,几位御史大人参奏您治家无方。圣上原本要宣您进宫训斥的,但是念着老伯爷的旧情,圣上到底还是给您留了颜面。” 早朝之事,顾显找上朝的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传旨太监自然不能光说早朝的事。但是明宗下旨时,他没在明宗面前伺候,哪里知道圣上心意呢?好在他们这种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听听风声也能揣度点心意。 因为老夫人僭越使用了伯夫人仪制,伯府才会被参奏。而因为被参奏,圣上才知道了自己称呼老夫人为母。 顾显只觉得心烦意乱,强撑着笑脸送传旨太监离府,手心中攥了把冷汗。圣上现在还不想收回怀恩伯爵位,但是,他要是再惹怒圣上,就说不准了。 钱氏小心地上前,“老爷,母亲晕过去了,刚醒过来,派了李嬷嬷来请您。” 顾显听到“母亲”两字,脸色微变。 第37章 钱氏的谋划 钱氏哭着说母亲昏厥了,顾显一听到“母亲”两字,就想到传旨太监的话。 他狠了狠心,“我知道了,这就去看看——婶娘!” “好,老爷……老爷?您刚才……”钱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恍惚听到老爷叫老夫人“婶娘”? “还不快走!”顾显心中烦闷,冲她一摆衣袖,大步赶到松鹤堂。 松鹤堂的正房里,老夫人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李嬷嬷跪在床边地上,“老夫人,老夫人,老奴愧对您的信任啊!往日出门,都是坐那马车的,好端端的,怎么惹上这种祸事啊?” 她哭着,回头看到顾显来了,往边上跪了跪,“伯爷,您可得替老夫人做主,这事,这事一定是邓家人怀恨在心,陷害老夫人。” 顾老夫人回娘家时,李嬷嬷得了顾如画的暗示,让她怂恿顾老夫人用伯夫人的仪制。 这么多年,顾老夫人一向是以伯府老夫人自居的,也没人跟她说她这样是僭越了。 往日出门,姚氏在边上伺候着,她一向坐的就是伯府的马车,戴的是姚氏孝敬的首饰。 姚氏这次带着顾如画几个到城外去,只坐了普通马车。 所以,李嬷嬷一提应该坐伯府的马车,用姚氏出门的仪制,顾老夫人马上就同意了。她儿媳妇能用的东西,她这个婆婆用不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一道圣旨打下来,她不仅不能用伯夫人仪制,连自己本来的五品诰命都被免了。 她盛怒之下,自然迁怒李嬷嬷。 顾显走进来,看到李嬷嬷跪在地上哭泣,这是老夫人身边多年伺候的老人,往日他都要给一二分颜面。 此次的事,顾显觉得也怪不到李嬷嬷头上,毕竟老夫人往日出行,都是这样安排的。所以,他摆摆手,“你先起来吧,伺候老太太净面。” 顾老夫人一听到“老太太”三字,眼睛一下瞪大了,“显儿,你叫我什么?” 顾显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钱氏从刚才回来,已经觉得此事不对,眼看顾显有话要和老夫人单独说,她犹豫地看向顾显。 “你也出去,我有话单独与老太太说。”顾显沉着脸色吩咐。 钱氏欲言又止,心中有些慌乱,她想了想,走到院子外。 钱氏所出的女儿顾如玥,此时也在院子中,一看到钱氏出来,她慌忙迎上前,“母亲——” 钱氏冲她摆手,示意她禁声,“不是让你回自己的院子去吗?” 她从不让女儿公开掺和顾家两房的事情,在人前,顾如玥永远是娇弱有礼的顾家三姑娘。 听到钱氏又要赶自己回去,顾如玥这次不肯听了,压低声音道,“母亲,祖母的诰命,还能开恩还回来吗?” 钱氏摇头,“圣上金口玉言,只怕是难了。幸好,你二哥已经是七品了,你不要在这儿待着,免得你祖母或父亲迁怒,乖乖回自己院里去。” “那二哥……还能袭爵吗?”顾如玥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道。 “此事我自会与你父亲商议的,你不用多管,回去练习刺绣吧。”钱氏叫了红杏过来,吩咐她送顾如玥回院子去。 看着顾如玥离开,钱氏往老夫人的房中看了一眼,李嬷嬷守在门口,其他人都退到房门一尺外,顾显还在房中与老夫人说话,没有出来。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意外了。 钱氏在人前一向是唯唯诺诺,唯老夫人和顾显之命是从。 但是,她若真的只是这样的性子,哪里轮得到她嫁给顾显? 钱家是个大家族。顾老夫人的娘家钱家大房没有合适的姑娘,二房、三房等几房里,可都有女儿的。钱氏娘家是钱家五房,与大房的关系不算近。 当时顾老夫人流露出要为二房娶钱家姑娘的意思,大家都乌眼鸡似地瞪着这机会。 几个年纪合适的堂姐妹间,没少明争暗斗。最后,钱氏硬是从几个姑娘中脱颖而出,入了顾老夫人的眼。 顾老夫人守寡养大的儿子,最怕的就是有人跟自己抢儿子。钱氏刚入门那两年,一直安分守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晨昏定省,比丫鬟婆子还尽心。 眼看着姚氏生了一个女儿又怀上一个,顾老夫人急了,生怕二房没有嫡子要断了香火,亲自催促顾显要多在钱氏这儿过夜。钱氏才与顾显亲近。她容貌不差,在房中温柔小意远胜姚氏,很快就笼络了顾显的心。 老怀恩伯看重姚氏所出的长房嫡孙,对钱氏所出的顾铭并不看重。 伯府为顾锦和顾铭请了先生,钱氏又在顾家二房为顾铭安排先生。 顾锦白天上一遍,顾铭却是同一课日夜上两遍,两人一比较,自然是顾铭记得牢学得快。先生布置的功课,顾锦自己做了交给先生,而顾铭却是做好之后让府中先生批改,再交给伯府的先生。 而下课之后,钱氏总是私下给钱,让顾锦的小厮带着大公子出去吃喝玩乐。 读书哪有玩来得开心?顾锦那是只是几岁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诱惑。 别人不知道,就看到一样的先生在教,顾锦一天到晚想着溜出门玩,上课了背书写字、讲经说文,样样不如顾铭。 除了老怀恩伯,其他人,包括姚氏,都觉得顾锦蠢笨顽劣。 顾显更是觉得钱氏不仅优雅温柔,还知书达理,教子有方,是自己的贤内助。 待到老怀恩伯过世,伯府中一切由顾显做主,钱氏几次怂恿之下,顾老夫人带着二房一群人住进了伯府。 姚氏性子柔和,与人为善,又是读女则、女戒读傻了的,一味讲究贤惠孝顺,恪守出嫁从夫的女德。 顾显说顾老夫人是自己的母亲,她就拿老夫人当婆婆孝敬。老夫人发话,她就将管家权交了出来。 安国公府本来要为姚氏做主,顾显安慰了姚氏几句,姚氏觉得不能让夫君为难,还劝说自己的父母不要多管,气得老安国公恨不得打醒她。 钱氏得了管家权,立马又换了伯府所请的先生,还为顾锦出府游玩大开方便之门。 可惜后来贺嬷嬷察觉不对,劝说姚氏管好顾锦,换了顾锦身边的小厮。 她后来又借着顾如慧的亲事,为顾铭换了名师。 如今,顾老夫人失了诰命,顾家二房,就只有顾铭有个七品虚职。邓家与顾家交恶,顾铭的六品实缺一时难了。 第38章 老夫人息怒 钱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自己千辛万苦才熬到今日,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幸好,这些年,她扶持娘家,虽然娘家父母兄弟不争气,到底还是有了些积累。 看红杏送了顾如玥回来,她招手叫过来,附耳吩咐让她去自己娘家一趟,“你去二门处,吩咐人回钱家,请二舅老爷晚些时候来一趟。对了,你去取十两银子,让人交给二舅老爷。” 红杏点头,连忙出去吩咐。 此时,正房中,传来“啪”的一声,顾老夫人不知砸了什么,拍着床柱大哭,“你叫我什么?你——你这个逆子!老天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看看我养的儿子,就是这样孝敬自己的亲娘的啊!” 顾老夫人一闹,松鹤堂中众人不由又退远了些。 顾老夫人当年还没这么大脾气,住进伯府后,生怕被人笑话自己给顾显丢脸,怕不严厉些,压不住府里这些仆妇。 刚住进伯府,安国公府老太君为姚氏出头,硬生生压了她一头。 顾显为了孝敬她,在圣上面前求恩典,为她求了五品诰命,老夫人自觉身份尊贵,做事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平时她还是挺像个祥和的老太太,也和一些老封君一样,吃斋念佛,听经布施。 但是,一旦火气上头,谁凑近谁倒霉。她迁怒起来,压根不讲理,什么打骂罚月例、发卖出府等事,都是有过的。 听到老夫人在训斥伯爷,谁也不敢凑上前,都眼巴巴望着李嬷嬷。 李嬷嬷看向钱氏,“二夫人,不如……” 钱氏连忙走到房门口,“母亲,您可是有不适?李嬷嬷,快去端参汤来。”她说着,迈步走进房中,看地上老夫人砸碎的碗,她一叠声吩咐丫鬟进来清扫,自己亲自去帮老夫人捡起掉落的枕头。 自从闹出聘礼那事后,她没再叫姑母,而是跟顾显一样唤“母亲”。 顾老夫人不肯罢休,抬手指着顾显还要骂,钱氏跪坐到老夫人床前,“母亲,您不要责骂老爷了,这事,他比谁都难受啊。” 顾显看她拦住了老夫人,松了口气,“婶娘,圣上的旨意,谁敢抗旨不遵!您暂且歇息,待过几日圣上火消了,我再去圣上面前求情。” “母亲,您息怒。”钱氏轻声劝道,“伯爷对您的孝心,不会因为这一两声称呼,就少了一星半点啊。” “你知道什么!他说要我们从家里搬出去呢!” 钱氏一愣,没想到顾显竟然要让二房从伯府搬走,“母亲,伯爷也是没法子,圣上的旨意在那里。我们先慢慢收拾东西。只是咱们原来的房子久不住人,得修缮一下。待修缮好了,咱们再搬。老爷,这不违旨吧?” 顾老夫人听到钱氏说慢慢收拾,又说要修缮二房的老房子,目光微瞬,没再叫骂,而是和钱氏一起看向顾显。 “圣上的旨意里没提限时的事,想来是无妨的。婶娘放心,我会亲自带人修缮。”顾显松了口气。 明宗的圣旨里,没有提到顾老夫人搬离之事。但是,圣上训斥自己过继到伯府后,还尊老夫人为母,是对老怀恩伯夫妇的不敬。他总得有个态度。 听到钱氏的主意,他觉得还算不错。 看老夫人没再哭闹,他又叫了钱氏,“圣上说邓家的聘礼必须归还。我已经让大管家再去你娘家看了,岳父若是不便归还的,我们拿银子从他手里买回来!” “老爷,我对不起你,我父亲那儿,我再去劝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也是为难。”顾显看她哭得伤心,安慰了一句。 目前看起来,母亲闹起来,只有钱氏能劝住,他怕将钱氏逼急了,她撂挑子不管,府中多事之秋,自己哪里顾得过来。 “多谢老爷,我已经约了二哥晚些时候来家里,再跟他说说,让他送些东西回来。” “好!”如今也没别的办法,顾显应了一声,到外院去忙事情。 顾老夫人瞪着钱氏,“我那五弟,真是本事啊。养了个闺女,嫁出去还从婆家往娘家扒拉东西。” “母亲——”钱氏跪到老夫人面前,“姑母,我错已铸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但是,我生了二郎和三郎,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他们想,哪里会真的盼家里不好啊!” 顾老夫人听她提起顾铭和顾钦,哼了一声。 钱氏连忙接着说道,“母亲,您细想,我心里难道不想将这些东西留给二郎他们吗?可是安国公府要是回京,再要大嫂管家,那咱们二房还有什么?” “母亲,您一心为老爷着想,想着东西放到伯府的库房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可是,大嫂还在,大郎和四郎也在,那才是老伯爷亲口承认的长房嫡子啊!” 顾老夫人听到长房嫡子四字,眉头一跳,“这些都是显儿的。” 李嬷嬷在边上,听钱氏说的那些话,再看顾老夫人,她是真不明白,既然老夫人觉得伯府的东西都是伯爷的,那大公子他们也是伯爷的亲骨肉,留给他们不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钱氏却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母亲,父亲过世得早,一天福都没享过,您辛辛苦苦将老爷拉扯大,老伯爷就仗着爵位,将老爷变成了他和何氏的儿子,老爷对着何氏叫母亲,这是拿刀挖您的心。” “之前我将那些聘礼送到钱家,是想着这些东西要是在府里,万一大嫂再管家,不是给如画陪嫁,就是给大郎了,咱们二房还能拿到什么?只是……我没想到大哥他们那么荒唐,竟然……竟然……母亲,我对不起您啊……”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老夫人呵斥了一句。 钱氏收了哭声,“母亲,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圣旨的事办了。您好好歇息,咱们老房子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等过些日子,也许就没事了。” “好,你快去帮显儿分忧,看看能凑出什么东西,那天杀的邓家,快将他们的东西还回去!”顾老夫人听说不用离开伯府,心事放下一半,催着钱氏去办事。 第39章 釜底抽薪计 钱氏安抚住了老太太,叫了李嬷嬷进去伺候,“李嬷嬷,你守在屋里,别让人惊扰了老太太。” 顾老夫人丢了诰命,再叫“夫人”两字,也是僭越。 这档口,没人敢再放肆。 顾老夫人发作了一通,头又痛了,整个人都没力气了,看到李嬷嬷进来,一时也提不起力气生气。 这么些年,她身边的亲信也只有李嬷嬷一个。她也相信自己将李嬷嬷牢牢捏在手心中,谅她不敢背叛自己。 所以,刚才迁怒过后,看李嬷嬷小心翼翼走进来,只冷哼了一声。 李嬷嬷暗中松了口气。她知道老太太这样,这事就算揭过去了,连忙上前殷勤伺候,心中想着,得让儿子给二姑娘递个信,这样的事自己不能再做了。 这次老太太没发现,要是发现自己与二姑娘有勾结,自己全家都会被卖掉。 她伺候着老夫人睡下,叫两个小丫鬟守在边上,自己回家找到儿媳妇,让她去给贺嬷嬷传信。 钱氏这边,回到自己院中,犹豫良久,到底还是打开自己的梳妆盒,拿了几张银票还有当票出来,叫了个管事,“你带人拿钱去这家当铺,将这几样东西赎回来。” 邓家给的聘礼里,有几样礼物,被钱家五老爷送到当铺去了。 之前为了聘礼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钱氏被顾老太太责骂,被顾显责怪,原本都打算拖着。只要姚氏回府,这窟窿自然就有钱填上了。 现在,顾老太太被夺了诰命,她是顾显的媳妇,可是她是顾家二房的媳妇。若是顾显因为圣旨,冷了老太太,也冷了自己,她还有什么倚仗? 所以,她不能让顾显冷了自己。帮他安抚住老太太是讨好,再用体己银子去赎回东西,也是讨好。 等到半下午,钱氏的二哥钱知义终于到了。 这位二舅爷一身上好的锦缎,就是襟口歪斜,看着就像是匆匆套上去的。 走进钱氏所住的关雎院,看到门口打帘子的丫鬟,钱知义嘿嘿笑着,在丫鬟的腰上掐了一下。 那小丫鬟吓一跳,手中打起的帘子啪嗒一下滑落。 “哎呦,快让爷看看手有没有打疼?”钱知义说着就要去拉手。 那丫鬟吓得脸色都白了,往后退开两步,看到红杏出来,含着哭声叫了声“红杏姐姐”。 这个二舅爷,大家都有些看不上,每次来关雎院,见到平头正脸些的丫鬟,他就要动手动脚。 红杏打起帘子,回头道,“夫人,二舅老爷到了。” 红杏是钱氏身边的心腹,姿容不算突出,倒是身段不错。钱知义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敢说什么,这可是他家妹妹的心腹,而且……他眼神在红杏身上溜了一圈,这红杏只怕早就是通房了。 那小丫鬟站在门口,无措地看向红杏。 红杏叹了口气,“好了,你们两个都退下吧,去叫两个妈妈在院子里候着,有时叫你们过来伺候。” “谢谢红杏姐姐。”那小丫鬟感激地连连道谢。 钱知义走进房中,听到红杏跟那丫鬟的话,冲钱氏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你当着伯府的家,将院里这些丫鬟们纵成什么样了?竟敢当面给我脸色看。” 钱氏有些不悦,“二哥,我找你来是有事商量。” “什么事啊?还东西的事,你可别找我。父亲和大哥拿出去的,我可没摸着。你当初要是直接送我手里,保不齐东西都还好好儿地在呢。” 钱氏没有跟他争辩,钱家五房里,她和大哥、二哥是嫡出的同胞兄妹。对娘家几人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父亲和大哥虚荣,被人捧几句,就找不着北。 而二哥钱知义,贪花好色,三教九流的人都厮混在一起。 钱给到父亲和大哥,好歹钱家五房还能撑出个排场,顾铭和顾钦在外提起外祖家,不至于让人说成外祖家是破落户。 交给这位二哥手里,只怕都得丢到胭脂河去打水漂。 但是,钱知义也有他的好处。 “二哥,您知道圣旨的事了吧?” “就是姑母诰命没了的事?嘿,昨天姑母还威风赫赫,跑回钱家族里,说咱们家要是不还钱,就要族里将咱们一房给除族。谁想到啊?” 钱知义哈哈一笑,“咱们没被除族,她的诰命倒是被除了!” “二哥!姑母是伯爷的亲生母亲,是我的婆母。她没了诰命,我们二房就少了个依靠……” “你当二哥我傻啊?你的依靠难道不是妹夫吗?”钱知义昨天也被顾老太太指着鼻子骂,心中不爽,“你把妹夫笼络好,姑母年纪大了,说白点,还能活几年啊?” “二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伯爷再有心,他也是顾家长房的怀恩伯。他兼祧两房,将来分家,顾家两房,都是各拿各的东西!” “以前你不是说妹夫要将爵位给铭儿?” “今日圣旨夺了姑母的诰命,还训斥了伯爷,说他乱了纲常。”钱氏一想到这事,心中着急,“伯爷刚才还跟姑母说,要我们搬回二房的房子去。” “妹夫要赶你们出府?那你还管家吗?”钱氏要是不管伯府的家,手里哪有什么钱来资助家里?钱知义想到这事,人都坐直了些,“你得劝着姑母,不能搬!一搬出去,你们就回不来了。” “老爷说圣意难违。二哥,只是搬家也就算了,我就怕……爵位,以后也是大房的。” “你以前不是说,妹夫亲口答应,让铭儿承爵的?” “那边的大郎,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以前老爷答应,是姑母发话,他也觉得大郎不成器。如今圣上都为大房撑腰了,老爷都管姑母叫婶娘了,还有什么不能变的?” 钱知义想了半晌,“那你找我来指望我劝劝妹夫?妹夫可看不上我。” 顾显虽然偏心二房,也不喜欢姚氏和姚氏娘家,但是对于钱家,他对钱知义这几个,是完全看不起,往日到钱家,五房这边只是略坐坐,还是跟长房的人亲近。 钱知义说的直白,钱氏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娘家但凡能有个出息的,她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做低伏小,一味讨好顾老太太和顾显,就连伯府的下人,她都不敢随意摆脸色。 “二哥,你明知道我找你来,肯定不会是让你去劝老爷的。” “那我还能做什么?带妹夫去胭脂河逛逛,散散心?哈哈,这事我能办。” 第40章 盯紧钱知义 钱氏看钱知义打着哈哈,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终于抽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二哥,这里是一千两银子。” “原来妹子是骗我们的,前天还说手里没钱了,这不是还有银子吗?” “二哥,铭儿若是能袭爵,以后伯府的东西我能说了算,还会忘了家里吗?这些年,我手里省下的,不是都贴补给家里了?” “这倒也是,父亲一直说你比我和大哥强。”钱知义连连点头,看向桌上的银票,“这钱,是给我的,还是让我带回家去的?” “二哥,我要你帮我办件事。”钱氏耐心告罄,一直平和的脸上,落下了一片阴影,“二哥,我一定要让铭儿袭爵。铭儿袭爵,你就是伯府名正言顺的舅老爷。” “我肯定想让铭儿袭爵啊,这不是我说了不算吗?要不,我找人将大房那两崽子给做了?”钱知义玩笑着说了一句,脑中一根弦一动,“你真是这意思?” 釜底抽薪,顾家长房的儿子要是没了,可不只能轮到顾铭了吗? “二哥,你能找到人做这事吗?”钱氏将银票往钱知义面前推了推,“铭儿那孩子孝顺,一向和春儿他们处得好,他要是袭了爵,肯定会孝敬你的。” 钱知义吞了口口水,盯着那银票看了半晌,“这事,我得找人打听一下。” “大郎离府,一向是只带两个小厮,而且他最喜欢到赌坊里去。那种地方,人多手杂。” “行!这事我帮你找人。”钱知义抓过银票揣怀里,“不过,这请人办事,总得请人吃饭……” “红杏,去拿二百两银子,交给二舅老爷。” 钱知义拿着银票和银子走了。 钱氏整个人靠坐到椅子上,看着钱知义一摇三摆地走出去,眼中一片冷意。 这就是她的娘家人! 从小到大,她要得到什么,都得靠自己谋划。 父母无能,兄长不靠谱,家中庶妹们虎视眈眈,从小时的一朵头花,到后来的亲事,她一步步才走到今天。 这么想想,姚氏真是好命啊! 生来就是安国公府嫡女,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想嫁给老爷就嫁给老爷,一入门就是伯夫人。生了长女也没人给她脸色看。 府里人都说老爷对自己爱重?其实呢?不论心意如何,顾显面上对姚氏,都是敬着哄着劝着,到了瑾华院,都是规规矩矩的。 到了自己这儿呢?自己得敬着哄着劝着他,小意温存,稍有不对,就要受他责备。 钱家小门小户,她好不容易嫁到顾家二房,可不是为了做二房那破地方的当家夫人。 女人这一辈子过得如何,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君,将来靠的是儿女。她做低伏小不要紧,只要铭儿袭爵,如玥嫁得好,她自然就能扬眉吐气。 老爷害怕圣上震怒,连老夫人都要送回二房去了,还指望他为铭儿争一争? 顾锦和顾钧,样样不如自己的儿子,凭什么就能得到爵位?只要他们没了,这一切就都是自己儿子的。 红杏一直站在角落,看钱氏揉着额头,她上前小声劝道,“夫人,您要不到屋里躺会儿吧?昨夜您都未歇好。” 钱氏摇摇头,“你找大管家来,再将那些东西对一对。” 红杏领命,刚要叫人进来,钱氏又开口道,“刚才那个小丫鬟,换了。今晚老爷要是回来,你伺候老爷吧。” “是!”红杏顿了一下,又应了一声。 钱氏和顾显忙活着凑聘礼,贺嬷嬷打发姚忠,赶紧将这事出城告诉顾如画去。 姚忠到时,顾锦和顾钧都在,顾如画看姚忠进门时一脸沉重,一进门已经忍不住露出笑意,就知道是好事了,“忠叔,出什么事了?看你那么高兴。” “二姑娘,早上宫里给咱们府上传旨,将二房老夫人的诰命给夺了,伯爷因为尊老夫人为母,也被圣上训斥了。” 顾锦哈了一声,“这是真的?” “那母亲是不是可以回府管家了?”顾钧也追问道。 “大公子,二公子,因为二夫人说二房的屋子要修缮,老太太和二房的人还得住府里,等二房修缮好了再回去。”姚忠的笑意也淡了些,“管家的事,伯爷没有提。” “父亲一时肯定还想不到这事,忠叔,邓家那边呢?” “圣上给邓子玉和那花娘赐婚啦!”姚忠又忍不住笑了,“听说邓家正在筹备婚事,打算尽快完婚呢。对了,邓家的聘礼,圣上下旨让伯府将聘礼还回去,给那瑶琴当嫁妆。” 顾锦忍不住又哈哈地笑了,“等回城见到邓子玉,我得恭喜他,娶了这么合心意的娇妻。对了,二妹,要不要去贺喜?要不我给他们备份礼?” 一个世家公子,拿个花娘为妾也就算了,娶为正妻,这是多大的笑话?将来生下的孩子,算贱籍还是良籍呢? 顾如画也笑了。重生回来几日,她连日的忙碌,终于得到了好结果。 “忠叔,那府里,二婶做什么了?”她一直不敢轻视小钱氏。 前世,二房几个人得尽好处,固然是因为老夫人作梗、顾显偏心,但是这里面,处处都有钱氏的痕迹。就拿大姐的亲事来说,顾显还是要脸面的,大姐的婚事,是钱氏一力主导。 “二夫人拿了体己银子,让人去当铺赎东西,还请了钱家五房的钱知义过府。现在二夫人正和伯爷一起,商量赔邓家钱的事。” 这些年,钱氏管家,姚氏在府里就是个摆设。贺嬷嬷再能干,身份有限,姚氏立不起来,她也只能撑住瑾华院,再照顾顾锦兄妹四个的院落。 钱氏关雎院的事情,贺嬷嬷没打听到,只打听到了这么点消息。 “李嬷嬷那里,有事吗?” 顾锦和顾钧惊讶地转头看顾如画,李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也听二妹\/二姐的话了? “李嬷嬷这次被二房老太太训斥,罚了半年月钱,其他倒是没大碍。” “忠叔,你找人,去盯一下钱知义。我听说钱知义是个混不吝的,三教九流都喜欢结交,这样的人,身边的朋友嘴不一定紧。” “是,二姑娘放心。”姚忠对顾如画,更加恭敬了些。 第41章 如今不在乎 短短几日,怀恩伯府里已经变了天地。 姚忠不知道顾如画怎么做到的,一切的变数,就是从邓家退亲开始的。短短几日,顾家二房就被打落了尘埃,这让他对二姑娘不敢轻视。 他是姚氏的陪房,自然是盼着姚氏和她子女好的。 所以,听到顾如画的吩咐,他一点儿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就赶回城去。 当着姚忠的面,顾钧还沉稳地坐着,一看人走了,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二姐,你怎么做到的?祖母……” “叔祖母,我们应该叫叔祖母了。”顾如画笑着纠正他的称呼。 姚氏所出的四个子女里,只怕也只有顾如慧像姚氏,打心里拿顾老太太当祖母看。 “对,叔祖母,她的诰命都没了,是不是很快就会搬走?”顾钱氏、小钱氏,还有顾铭那几个要搬走,顾钧就觉得伯府一下天清气爽,恨不得马上回家去,帮着他们搬家。 顾锦是经手给牛御史投密信的,“二妹,我才知道,牛御史这么厉害啊!” 往日就觉得那老头古板,现在再想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满朝文武的官帽子,原来都拴他嘴里? 他就觉得自己往日躲牛御史还躲得不够远,以后见人他就躲三丈开外去。 他心里想什么,真是一眼就能看穿。 “牛御史哪有这么厉害!”顾如画气笑了。 “大哥,你回头得多看看邸报,了解一下朝廷大事。” 自家大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就混在纨绔堆里怎么行? “我看那些做什么?我又没官职。” “以前没有,现在快有了。”顾如画看着他,正色道,“叔祖母他们搬走,二房的前程就得看顾铭了。你可是咱们长房的嫡长子,怀恩伯这爵位,当然是你的。” “我的?父亲能答应?” “有圣上的旨意,父亲敢不答应?”顾如画从自己的书桌上抽出两份邸报,“原本我想着,这爵位没了,大家都别想。既然圣上给了意外之喜,大哥该得的就得守住。” 顾锦一看,是最新的邸报,上面还有翻看过的痕迹,有些人名上还有指甲划痕,“画儿,这是你看的?” “是啊,当然是我看过的。”顾如画点头,又看向顾钧,“钧儿,这下好了,等回府后,我们就请好的武师来教你武艺。” “嗯,二姐,我一定好好学。”顾钧高兴地点头,“大哥,这种好事,我们去买些东西庆贺庆贺!” “大哥,你看着小弟,到外面不要让人看笑话。” 不论他们心里如何想,在外人面前,这么些年都恭敬过来了,现在二房一倒霉他们就高兴,反而被人诟病。 “我知道了。”顾锦不管因果,二妹的话他听着就是,趁机丢了邸报就往外追人。 “哎——邸报!”顾如画一句话说完,顾锦也没影了。 这两人! 她恨恨地收起邸报,有本事今日别再让自己看到他们,不然还能躲过? 她不仅要逼大哥看,她还要逼他背下来! 小柔看自家姑娘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着生气的样子,可一看那眉眼,就知道姑娘心情甚好。 她一边收拾桌上的杯盏,一边说,“小姐,这真是菩萨保佑。邓家的亲事退了,聘礼的事也解决了,以后二房老太太和二夫人他们搬走,府里再没烦心事。” “哪有这么容易。” “姑娘说得对,奴婢看二夫人就不会死心。”小蛮也跟着点头。 小柔气得抬手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就不会说几句好的,宽宽姑娘的心?” “姑娘那么聪明,我说假话哄不了她。” 小柔气得又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帮我一起将这些茶杯收了,等会儿姑娘写字画画,也有地方。” 在庄子里地方简陋,也没有专门的书房,顾如画就拿厢房外间当书房了。 小蛮力气大,抬手就将放满茶杯的提篮给提走了。 小柔又怕她莽撞,小声嘱咐她慢点动静小点。 顾如画听着小柔小声说要去做些点心,让小蛮快点回来守着自己,不由嘴角噙笑。往后的日子,不会比前世更难。 而父亲顾显,又让她意外了。前世他一心为顾铭他们谋算,算计着母亲和自己兄妹几个,顾如画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孝顺,听顾老夫人的话,钱氏又比母亲会哄人。 如今看着,父亲,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孝顺啊! 圣旨前脚来,后脚他就对顾老太太改了口。 亲儿子改口叫婶娘,顾老太太也没气死,看来也没往日表现的那么弱,三天两头叫着气得头痛气得胸闷。 自己的这个父亲,自己又多认识了两分。 原来,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前世,京城城破,自己的舅舅安国公率人救驾,安国公府也被乱民破门而入。那时,顾显带着自己一群人,跑到城外,又与钱家人一起往南走。 难怪遇到追兵时,他只想将自己推下马车,是因为他得借老太太和钱氏,稳住钱家众人,又知道母亲身上带了体己银子吧? 顾如画拿起姚忠今日送来的邸报,邸报上朝廷批复越州知府奏折的一份公文,越州境内干旱,朝廷督促越州知府率领治下官员百姓,劝课农桑,引水灌溉,勿误农时。 前世的流民之祸,就起于越州,越州三年干旱,颗粒无收,朝廷派人催缴粮食激起民变,圣上还忙着选秀造宫室。 怀恩伯这个身份,在京城不算什么。如今若是到外地州府去,还是能唬唬人的。要是大哥已经是怀恩伯了,他就能劝大哥一起搬家……但是,搬到哪里才合适? 顾如画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盘算着怎么让大哥快点袭爵,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被人知道了得吓死。 这个家,还真是父不父、子不子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前世,自己就弑父了。这一辈子,只要能护住母亲、大哥、小弟他们,她不在乎手上再染血。 有圣旨在,聘礼之事解决了,她要快点催大哥去赌坊收钱,看看他们赚了多少。 还有母亲手里,顾如画想着,她得想法子将母亲手里的钱弄过来,与其便宜城里那些家人,不如给自己用。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得想想怎么跟母亲说。 第42章 掏姚氏钱袋 顾如画想着,带了小蛮来到姚氏的房里,等姚氏从寺里听经回来。 姚氏看到女儿等自己,挺高兴的。 瑾华院闹了那一出后,她见到顾如画总是又想亲近又怕自己说错了刺激她,这几天在寺里听经,她偷偷地帮顾如画许了几个愿,就保佑她早日复原,莫被邪祟缠上。 顾如画看到姚氏,起身迎了过来,“母亲回来了?今日在寺里听经还好?热不热?” 姚氏更高兴了,“不热,怎么会热呢?庄子里热闹,你没出去逛会儿?” 到了庄子里,规矩松一些,田园风光,与府里的花园也完全不同。 “这几天都看过啦,我专程等母亲回来的。” “等我?”姚氏询问地看向小蛮,女儿忽然这么亲近,她有些担心。 小蛮不知道自家姑娘要干什么,索性就低头装鹌鹑。 “画儿,可是……有什么事?” “母亲,我这几天在庄里逛,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顾如画抱住姚氏的胳膊。 “你还小呢。”姚氏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你想懂什么?我若知道的都教你,我若不知道的,找人来教你。” 姚氏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说话声音温柔。 顾如画忍不住靠到姚氏怀里,一时间,不想说话。前世,她到死都记着母亲临死前抱着自己的感觉。 母亲啊——她伸手抱住了姚氏的腰,“你好久没这么抱着我了。” “你都多大了,还撒娇!”姚氏好笑地拍了她一下,“让人看到了笑话。” “母亲,我想学管家。这几天我在庄子里走了走,发现一个庄子出产多少,有多少人干活,一年打多少粮食,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姚氏听到顾如画提起这些,有些奇怪,“这些事,母亲也不知道啊。” 顾如画一噎,“管家理事,这些不是应该知道吗?我要是不知道,以后被人哄骗了怎么办?” “你原来担心这个啊,不用担心,回头我跟贺嬷嬷说,让她给你准备几个妥帖的陪房。”经过顾如画与郑氏那一遭,姚氏对于顾如画的大胆已经习惯了。 “母亲,我自己要知道,我想要自己管家,自己经手这些事情。”原本还想迂回一下的,顾如画还是直白地说了,“母亲,您的嫁妆,能不能给我练练手?” “啊?” “母亲,我知道您的嫁妆分了四份,大姐出嫁带走一份,剩下的肯定是给我、大哥和小弟的,是不是?” “也……也是吧。”姚氏就觉得女儿大喇喇谈自己的嫁妆,有些不对劲。 “现在您的嫁妆都让贺嬷嬷管着,您让贺嬷嬷带着我,练练手啊?不然,我万一被人哄骗了呢?”顾如画打定主意要在回府前,将这事敲定下来,“母亲,大姐出嫁时,您还跟贺嬷嬷说,后悔没让她学过管家理事。” “府里现在是婶娘管着,婶娘已经让三妹跟着她学管家了。母亲,我还什么都不会。难道您要等我出嫁了,再来哭没让我学吗?”顾如画声音闷闷地。 “怎么会……只是,这事,是不是要和你父亲商议一下?” “母亲的嫁妆,为何要与父亲商议?”顾如画一下坐正了身子,“难道母亲的东西,现在让父亲管着?” 一提顾显,顾如画就像炸了毛的猫,姚氏连忙摇头,“怎么会,哪有男人插手女人嫁妆的事。” 顾如画暗地里冷笑,自家父亲不用插手,算着日子让钱氏来拿钱就行,也只有自家母亲这种傻子,被掏空了还觉得那是个好丈夫。 “母亲,既然父亲不管这事,那这事您不就能定了?我只想学学如何管家,这样,事情还是让贺嬷嬷管,我在边上听着,还有学着怎么算账记账。母亲,您就答应我吧,我这些日子心里烦……邓家的事……” “好,好,让你学。”一听顾如画提起邓家,姚氏又心疼又胆颤,生怕刺激到她。 答应之后,她想想,让女儿有点事做,也许她能高兴点? “等回府,我就跟贺嬷嬷说,以后这些事,都跟你说一遍。” “那母亲的银子,也得我管。我以后给母亲做账房,母亲要支取银子,都得告诉我,我来记账。”顾如画得寸进尺。 姚氏有再多缺点,疼儿女的心倒是真的,“好,以后你就是我的账房。但是莫要在外提起,被人知道了,怕有人背后说道。” 未出阁的女儿,管着母亲的私房,碰到嚼舌根的,会说这姑娘太厉害。 “我知道,肯定不说。以后,大哥和钧儿想讨零花钱,我得让他们求我。”顾如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姚氏笑着戳她,“看把你得意的。”又有些担心地嘱咐,“你大哥和钧儿,你得拘着点。你父亲说,男孩子手中不能钱太多,会闯祸。” 顾铭一月上百两银子,说是出去会文,都跑到胭脂河去会文了。 顾如画差点冲口而出,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跟姚氏争辩。 母亲被父亲哄骗的事多了,她要一一拆穿,说到天亮都扯不清。 所以,她一口答应了,“那当然,他们要用钱,都得跟您说,您说给了我再给。不过,母亲,我听说人家都拿钱出去做生意呢,我也要拿钱投出去。” “这事你让贺嬷嬷跟姚忠说,他管着外面,熟悉这些事。” 姚氏这性子,得亏贺嬷嬷和姚忠没有二心,不然真是钱都能被吞光了。 顾如画跟姚氏说定了,又催着姚氏马上通知贺嬷嬷。姚氏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好叫人回府去通报一声。 那人前脚一走,顾如画后脚找了平安,让他回府去送信,让贺嬷嬷将姚氏手头的大笔银子全提出来,交给姚忠,她要让姚忠去买些可靠的人。 如今的怀恩伯府里,她们手里得用的人太少,外院跑腿的除了姚忠,更没可靠的。 “你去告诉大管事,让他挑些身手好的,能买下来就买下来。”三年后大乱的时候,她再不要像前世那样,除了小蛮,身边无人会武。她得有几个可靠的只忠于自己的人。 这些,就得花钱。 顾如画掏了姚氏的钱袋子,第二天,顾显也将主意打到姚氏这儿来了。 第43章 聘礼怎么还 姚氏带着儿女住到庄子里后,顾显都未打发人来过。 这天午后,姚氏从寺里听经回来,顾锦带着顾钧去跑马打猎,顾如画陪着姚氏,母女俩难得有闲情坐着,一边闲聊,一边做点针线。 姚氏替顾显做的衣裳,刚到庄子时顾如画看着衣裳,惊喜地说,“母亲针线真好,这衣裳大哥穿了真好看,钧儿看到肯定也嚷着要。” 在身形上顾锦与顾显不愧是父子,都是修长瘦削的样子,顾锦因为练过武的缘故,稍微显得壮实点。 顾如画这么一叫,姚氏不好再说是替顾显做的,只好半推半就默认是替儿子做的。 顾如画拎着她这件青色衣衫,一会儿说衣襟得绣点竹枝纹才好看,一会儿又说衣裳下摆她拿丝线绣一圈祥云。 可怜姚氏一把年纪,在女儿面前还脸嫩,又怕顾如画生气,一句顾显都不敢提。听顾如画的折腾完,反正顾显是绝对不能上身了。 姚氏的针线只能说普通,一件衣裳能忙活好久。 顾如画自己拿了绣绷,替顾钧绣一条腰带。前世她也没为大哥和小弟做过什么,这辈子就想加倍补偿,恨不得从头到脚都给他们做一身。 母女俩手上忙活着,正在说话,庄头来禀告说伯爷到了。 顾显急匆匆走进来,姚氏起身行礼,叫了声老爷,打发白露和谷雨拿水果来。 顾如画起身行礼,叫了声父亲,退到边上。 顾显喝了一杯茶,坐下与姚氏叙话,说了两句,看顾如画未走,微微皱眉,“画儿,今日天气不错,你要不出去逛逛?” “还是不了,三妹一直笑我皮肤不够白,才养好了,一晒又要黑了。” 顾如玥一天到晚被钱氏拘着刺绣、学琴、读书、练字,常年不怎么见太阳,一身肌肤似雪。 顾显噎了一下,“你三妹何时会说这种话?就是说了,也肯定是与你玩笑的。” “原来是这样啊——”顾如画拖长了声音,“父亲,花朝节的时候,三妹戴的珍珠头面真好看,她说是父亲特意为她定做的。” “是啊,呵呵,她首饰不多,呵呵。”顾显就觉得顾如画句句意有所指,当着姚氏的面,他又不能马上翻脸。 顾如画说了两句,又低头开始绣花。 姚氏看看顾如画,又看看顾显,有些为难,怕两人争执起来,只好开口岔开话,“老爷今日怎么来了?府里不忙吧?” 顾显终于有机会开口了,连忙说道,“昨日接旨后,婶娘一时伤心又病了,府中有些忙乱……” “婶娘?”姚氏茫然地问了一句。她待在庄子里,除了烧香拜佛,就是跟顾如画一起,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如画几个也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她,里里外外,就她一个被瞒在鼓里。 她就疑惑顾显口中的婶娘是谁。 “你不知道?”府里出了大事,贺嬷嬷肯定会派人禀告姚氏的,顾显听姚氏的问话,狐疑地打量了几眼。 “我这些日子都在听经拜佛,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贺嬷嬷没派人告诉你?” “父亲,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啊?贺嬷嬷只管着瑾华院的事,怎么府里也没人来跟我们说一声?”顾如画刺了一句。 府里出事,顾显这个男主子不派人来报信,钱氏那个管家的不该派人来? 顾显又是一噎,刚提起的话头眼看又要被顾如画带偏,“画儿,我与你母亲说话,你不要插嘴!” 顾显喝了一声,顾如画脸色微变,姚氏一看她脸色沉了,有些不高兴,“画儿问的也没错,老爷怎么能呵斥她。” 她刚到庄子第一天,就被顾如画说她对儿女不上心。这些日子,顾如画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说到委屈的地方哭,说到别人的时候羡慕,说得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冷不丁听到顾显训斥如画,她下意识开口维护。 顾如画马上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满脸慕孺之色,姚氏就知道自己的话,哄女儿高兴了。 成亲这么久,顾显还是头一回当着儿女的面,被姚氏顶撞,他脸色一沉,“夫人,慈母多败儿,画儿也不小了,长辈说话,她该侍立一旁,怎么能随意插嘴?在家也罢了,若是……” “若是嫁人,女儿是不是会被婆家赶回来?父亲是不是要说,邓家与我退亲,是我咎由自取?” “胡说!邓家退亲,是邓子玉自己不检点,未成亲就要纳花娘,还怀了孩子,这亲事退了也干净。” “还是母亲疼我,为女儿考虑。” “好了,这话不要再提。邓子玉与瑶琴的事,圣上赐婚,邓子玉择日就要娶瑶琴为妻了。” “圣上怎么会忽然为他们赐婚的?”姚氏讶异了。 圣上赐婚,是莫大的恩典。可是赐婚的对象是个花娘,只怕邓家上下都不会觉得荣耀。 顾显满肚子苦水,他已经打听明白,圣上会给邓子玉与瑶琴赐婚,会管伯府家事,都是因为顾老夫人僭越使用伯夫人仪制引起的。这原因,他如何说出口? 他犹豫半晌,叹了口气,“夫人,此事说来话长。邓家的事,画儿受委屈了。但是,圣上下旨,邓家当初给画儿下的聘礼,悉数给瑶琴当嫁妆。” “聘礼都在府中库房里,父亲命人抬回去好了,贺嬷嬷不是将聘礼单子给婶娘了?我们家可不是那种破落户,连个聘礼都会贪墨。” “是啊,圣上既然下了旨,老爷只管命人将聘礼还回去就是了。” “原该如此,只是……这些年走礼的时候,钱氏竟然将聘礼给送出去了!” “什么?母亲,这让我怎么见人啊!”顾如画一下扑到姚氏怀里,“不知道的,以为是我们贪聘礼还不出呢,婶娘拿出去做人情走礼,恶名全落到我头上了,这让我怎么办?” 顾如画抱着姚氏的腿不肯抬头,小柔一看,连忙上前来搀扶,“姑娘,地上凉,您快起来。夫人和伯爷在,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是啊,画儿,你快起来,凉到了不是好玩的。”姚氏也示意白露和谷雨过来搀扶。 小蛮没小柔反应快,听到姚氏的话,连忙挤过来,“姑娘,您可不能想不开啊!” 姚氏听到这话就是一哆嗦,将顾如画揽到怀里,“没事,没事,不会有人误会你的,都是你婶娘送出去的,等回了城,母亲就跟人说清楚。” 顾显听到姚氏这保证,眉头一皱,他实在不想再在这话题上多费口舌。 眼看姚氏哄了顾如画,又叫白露和谷雨去打水,小柔和小蛮扶着顾如画到内室,他正想叫住姚氏,里面小蛮叫了一声“姑娘,不要啊”,姚氏疾步跟了进去。 第44章 头一回难堪 顾显一个人被丢在厅中,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姚氏到内室陪着顾如画梳洗,又好生劝慰,说了好一通话,出来之后,脸色带了疲态,“老爷,聘礼的事,你得好生解决。” “我知道,关乎画儿的事,我怎会马虎。只是府中银钱不凑手,邓家送的聘礼得尽快还回去……” “婶娘要拿她的嫁妆填补?”顾如画没事人一样跟出来,人还未到,话先出来了。 顾显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上,“画儿,你还懂不懂规矩?” “婶娘的嫁妆,不填补她闯的祸?”顾如画迷茫地看着顾显。 顾显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伯府的事……” “那还不简单吗?父亲,你让婶娘将走礼的单子拿过来,看看送到哪些人家去了,都是交好的人家,咱们拿东西去换回来,人家必定会体谅我们的难处。母亲,女儿要脸,这聘礼得还回去。” “老爷,你让人将礼单送过来,我让大郎带着贺嬷嬷上门去。”姚氏觉得顾如画的法子很好。 “夫人,此事说来话长,我与你去后面说话。”顾如画不肯走,他带着姚氏到内室去。 顾如画没想到顾显居然这么舍得下脸,她的确是不能跟着父母到内室,只好垂头不语。 一到内室,顾显重重叹了口气,拉了姚氏说道,“夫人,这次圣上震怒,若是我们还不出聘礼,只怕伯府都要治罪。” “老爷不要急,就照画儿说的法子……” “钱氏若有夫人一半知书达理,也不会闯下祸事啊。”顾显又叹了口气,“夫人,我已经让人修缮顾府二房的房中,待修缮好,就让婶娘带着钱氏他们搬回去了。” “婶娘,是——母亲?” “圣上口谕,婶娘僭越,又久居伯府,与理不合。夫人,我本以为钱氏是个好的,你要教养大郎四个,我想让钱氏替你分忧,打理琐事。哪里知道……她做事糊涂。邓家的聘礼,她稀里糊涂走礼送出去,如今府库也凑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也想不到,顾老太太看他铁了心要让他们搬回二房,吵着闹着要将府库里的东西划拉到二房库房去,钱氏一再哄劝,顾老太太也只答应说钱家送回来的,她不拿。 钱氏将伯府账上左右的钱都拿出来,还将自己的体己银子都拿出来了,还是缺了些东西。 怀恩伯府的家底并不厚,这些年顾老夫人、钱氏都是要面子的,府里又有这么多主子,坐吃山空之下,产业一点儿没添,反而还有减少。 钱氏无奈,想到姚氏手头宽,让顾显先从姚氏这些拿钱填补。 顾显很不想跟姚氏低头,每次看到姚氏,他就想到这是老怀恩伯为他娶的媳妇。是他为了得到爵位,而做出的妥协。 没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他一再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偏偏无人引荐,只能混迹于众人中,让人嘲笑他是靠着老怀恩伯余荫度日的人。 姚氏不知道顾显的想法,听着顾显的话,“老爷可有什么法子?若是我有什么能做的,老爷只管说啊。” “夫人,还有些东西在当铺里,为今之计,只能去赎回来。但是,府中账上,没有银子了……” “原来是这样,还缺多少银子?我那里应该还有些银子,回头我让贺嬷嬷取出来。” “这些年,夫人跟着我,受委屈了。”顾显惭愧地朝姚氏作揖。 姚氏一愣,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老爷胡说什么,你我夫妇一体……” “只有夫人体谅我。”他拉着姚氏的手,轻轻拍了拍。 他附耳与姚氏说了好一会儿话,姚氏听到后来,轻轻拍了他一下,退后两步,“画儿可能还在前厅等我们呢。” “我先回府去处置这些事,待到处置好了,我亲自来接夫人回去。”顾显得了姚氏准话,笑容也真切多了。 姚氏点头应了,走出内室,回到前厅。 顾如画果然还坐在前厅,手中拿着茶杯转着看,看到姚氏脸带笑容地出来,她生怕自己尖叫,深吸了口气才起身,“母亲,父亲说了解决的法子?” “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你不用担心,不过是花点银子的小事。” “银子?要花多少银子?父亲要花多少银子啊?” “这事你不用担心了,你父亲和我会安排的,啊?” “可是……母亲,您忘了?昨天你答应让我学习管家的事。” “没忘啊?”姚氏疑惑地看向顾如画。 “母亲,我昨天太高兴了,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样生意,连夜让人给贺嬷嬷送信,让她拿银子交给忠叔。因为我想着生意投得多,赚得才多,就让贺嬷嬷将所有现银都拿出来了……” “什么?”姚氏还未说话,顾显走出来,就听到了这一句,“这种大事,你竟敢不与父母商议?” “母亲的银子,母亲答应了啊。”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那些银子,母亲说让我用的。” “你说所有现银?” “是啊,我让忠叔今天一早走了。我打算做粮食生意。” “你……你……”顾显抬手打人,顾如画吓得轻叫一声,退后两步,捂脸叫了声“我为何不能”,直接跑出了厅门。 “夫人,你怎么能答应如画呢?她一个姑娘家,懂什么生意?” “老爷,昨日她说如玥都学着管家了,她也要学,我觉得姑娘家总得学这些的……” “那怎么能由她处置银两?”顾显终于憋不住吼了一声。 姚氏无辜又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顾显气得一甩袍袖,“我先回城去。”气冲冲转头就走,跟刚才在内室判若两人。 他生气离开,姚氏有些慌乱,正想是不是该追上去解释几句,刚走出门,小蛮就跑了过来,“夫人,快点,姑娘关着门不让我们进去!” 姚氏一听,生怕顾如画真想不开,连忙跟着小蛮去敲门。 顾显等到走出庄子门,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姚氏没追来解释,甚至连个送他出来的下人都没有! 这还是在姚氏这儿,头一回如此难堪! 他阴沉了脸色,看向守在庄门口的门房,“大公子和四公子呢?” “伯爷,大公子和四公子去打猎了,要到天黑才回来。” 第45章 一波尚未平 顾显看着说话的门房,又看向门内那条石板路,依然空无一人。 这门房年纪大了,佝偻着背回话,回完也没再有动静。 若是个懂规矩的,顾显问了这一句,就该张罗着让人去叫两位公子。 可这位门房显然是没眼色的,回完之后,还热心地帮忙去拉伯府的马车,“伯爷,您小心上车。” 顾显就觉得,这庄内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赶自己走。 被顾如画一再顶撞,他气出门外,总不好再跑回去。 顾显不由头痛。 钱氏说钱家典当了几样东西,她已经拿出体己银子赎回两样了,还有几样要赎回,伯府账上没有现银了。话里话外,都是只有姚氏手中有银子。 现在,如画说姚氏的银子都被她挪用了。 要是回城,难道还要去外面拆借? “伯爷,您踩这儿!”那门房这时倒是很有眼色,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脚凳,就等顾显踩上去坐进马车。 顾显哼了一声,坐上马车,正想拉上车门,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直接掉到了他的脚前。 他吓了一跳。 “哎呀——砸到人了没?” 顾显听到像顾锦的声音,一把将车门推大点,探头往右边看去。 顾锦和顾钧一身骑装,顾钧手中拿着弓箭,那只鸟显然是他射下来的。 父子三个六目相对。 顾锦一看是顾显,抬手抹了把眼睛,“哎呦!灰尘入我眼了!” 顾钧转头看他,就看到顾锦冲自己眨眨眼,然后,放下手时,一巴掌拍在了顾钧所骑马的马屁股上。 顾钧的马一惊,往前跑动,顾锦惊呼:“四弟,小心,别掉下来!” “来人啊,四公子惊马了,快拦住马!” 顾钧双腿一夹马腹,两人双骑,擦着庄子大门,往左边跑去。 顾锦和顾钧的小厮,叫着公子,也跟着跑走了。 庄前一时安静如鸡,要不是掉地上的那只插着羽箭的鸟,都像没人来过一样。 “他——他们就这么走了?目无尊长!放肆!放肆!” 长随只觉得自家伯爷要气疯了,正想劝两句,又听到一阵小跑,吉祥从左边跑回来。 “猎物在这里!”吉祥头也没抬,就盯着地上的那只鸟,捡起来转身又跑走了。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往马车看过一眼。 “回城!”顾显气得踢了车壁一脚。 长随没敢说话,催促车夫快点赶马。 眼看马车跑远了,吉祥从左边围墙探头,“公子,走了,真的走了!” 顾锦高兴地跑出来,“小弟,走了,快出来!” 顾钧就觉得有点迷瞪,“大哥,你不怕父亲?” “怕啊!”从小见到自己非打即骂,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能不怕吗? “那你刚才见到父亲,还当——还当没见到?” “你傻啊,我见到了给他请安就得挨骂,见不到也就挨骂。”顾锦觉得自己与顾钧说话太少,这弟弟有点傻。 身为大哥,他得传授一下经验,“咱们这父亲啊,我们是不入他眼的。碰到就要挨骂,不跑是傻子!你看,他气走了,我们不就不用挨骂了?” “可是,等回到家……” “傻!眼前这顿已经省了,回到家就算挨骂,那也赚了!” 大哥的话好有道理,顾钧嘴巴动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一句,“大哥说得对。” “走,烤鸟肉吃去!”顾锦让吉祥提起猎物,又夸奖自家小弟的箭术,“钧儿,你以后肯定是神射手!” “是这些鸟飞得低……”顾钧有点不好意思。 “公子,又有一个竹筒!”吉祥低头看手里的鸟,脚上又挂了铁环,凑到顾锦边上抬手示意。 顾锦一看,趁顾钧不注意,催促道,“跟以前一样,烧了,快烧了!” 吉祥拎了鸽子退后,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看到顾如画和姚氏走出来。他赶紧拎着退到后面。 姚氏一看到顾锦两个,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父亲来过啊?”顾锦若无其事地看门房,“我父亲来过?” “回禀夫人,伯爷刚才已经坐上马车回城了。” 姚氏好不容易劝得顾如画开门,不生气了,还带着女儿想来与顾显商量怎么办,听到顾显就这么回城了,没主意地看向顾如画。 “母亲,您看,父亲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事。”顾如画又伤心地看向姚氏。 姚氏就觉得,以前这女儿太刚强,令自己头痛。如今女儿一下变得跟顾如玥一样爱哭,还是让自己头痛。 待到姚氏安慰好顾如画,为难地看向门外,这么些时候过去,老爷只怕都要回城了吧?但是,刚才画儿那么伤心,老爷竟然真的甩手就走,未免太过狠心。 往日顾显教训顾锦几个,顾锦几个看姚氏从未开口,只觉得母亲也是和父亲一样,对自己失望。伤心之下,几个人从未与母亲诉苦。 到了庄子里,顾如画守在姚氏跟前,嬉笑怒骂,撒娇卖痴,逼着、诱着姚氏看到自己几个的委屈。 姚氏并不是不爱子女,以往顾显拿大义劝着。她觉得老爷对顾锦几个严厉,是寄予厚望。 贺嬷嬷劝几句,姚氏还觉得贺嬷嬷到底年纪大了,心软,总是为顾锦几个开脱。 看到子女挨打,她也心疼,但是父母教导子女都是为子女好,慈母多败儿,她只能忍下心痛。 现在,来到庄子里,顾如画时时羡慕二房子女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若姚氏是性子刚强的,恼羞成怒之下,或许会大发雷霆。 但她是个性子和软的,遇事也很少迁怒,听顾如画说得多了,反而忍不住自省,难道自己做的真的不好? 想得多了,过往压在心底的内疚,就涌了上来。 现在,听到顾如画的话,想想刚才老爷的疾言厉色,不知不觉间,姚氏心中,对顾显有了一点怨气。 “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 顾如画看姚氏没再开口替顾显辩解,收了伤心之色,拉了姚氏回去,“母亲,我们回去吧。”又转头问顾锦,“大哥,你们打到猎物了吗?” 顾锦和顾钧听到姚氏竟然没说父亲都是对的,已经惊讶了,再一看顾如画这收放自如的样子,就觉得眼前的人,真是自己的二妹\/二姐吗?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了? “大哥,有没有打到猎物啊?” “打到了,打到了,钧儿又射到一只野鸽子,最是滋补,咱们炖鸽子汤喝。” 说着,他从吉祥手里抓起鸽子,摇了几下。 顾如画看他手里那只鸽子,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季节,是鸽子满头飞的时候? 她让白露两个扶姚氏回去,自己落后两步,跟顾锦并肩,低头再看他手里的鸽子,心中咯噔一下,这哪里是野鸽,分明是信鸽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抬手碰了碰鸽子脚上的铁环,“大哥,这是野鸽子?” 第46章 成王府密信 顾锦有些心虚,呵呵笑了几声,“对啊,你看,这鸽子肥吧?钧儿一箭就射下来了。” 他心里也苦啊,这两天带着顾钧骑马,顾钧想要打猎。 山里因为王爷们打猎,不能去。田庄附近,地上跑的不敢射,怕误伤人,只好射天上飞的。 顾钧头一天一无所获,整个人都有点蔫了。 顾锦让吉祥连夜找人买了只野鸡,顾钧一箭射中后,高兴地都快飞起来了。 那只野鸡吃完,顾钧觉得自己还得练练,顾锦只好陪着他跑。 偏巧他看到一只鸽子低飞,弯弓搭箭,一箭就射下来了。 那只鸽子腿上有个小小的铁环,还绑了竹筒。 顾锦一看那铁环,上面有个古怪标记,就是他完全没见过。 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家族徽记,有些雕刻成纹。铁环上的标记,看着像一支箭头,他从未见过。 若是普通传信,哪里用得上飞鸽?肯定是送密信的。 顾锦暗恨,谁大白天放鸽子,这不是害人吗? 人家要是知道密信落他们手里,会不会来杀他们灭口? 大舅舅他们都在老家守孝,不在京城,连个帮钧儿求情替自己两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顾锦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射也射了,毁尸灭迹,鸽子吃了,毛和竹筒烧了,连骨头都敲碎拿去喂狗。 他怕顾钧害怕,就骗他说只是只野鸽子。 顾钧连练武都是跟着府中护院学的,压根也不知道野鸽子和家养鸽子有什么区别。再说,等他看到鸽子的时候,都已经剥皮拔毛准备下锅。 所以,顾钧是真以为自己射到的都是野鸽。 而且,射到这只野鸽后,他箭法突飞猛进,在这一片转悠,又接连射到两只,今日这只,已经是第四只了。 第一次顾锦还怕得睡不着,第四只……顾锦就觉得,他们辩解说不是故意的,人家也不信吧?砍一次头和砍四次,没啥区别,继续吃吧。 要不是为了掩盖这事,吉祥哪里用得上冒险跑回来,再到顾显面前走一圈? 顾如画从顾锦手里抓过鸽子,她抓在鸽子脚上,刚好捏住了铁环和竹筒,“大哥,这鸽子哪里射的啊?” “二妹,这个脏,你快松手。”顾锦就觉得自家二妹,太不大家闺秀了,看到死鸟,不该吓得退开吗? “画儿,烤野鸽你吃过没?咱们不炖汤,让吉祥去拔毛,他拔毛拔得最干净。”说着伸手来接。 “大哥,让有寿他们跟吉祥学学吧?” “不用不用,他们两个太小。” “对啊,钧儿,而且鸽子还是炖汤好喝。小蛮,你跟吉祥去厨房,将这鸽子弄干净。”顾如画转头将鸽子递给小蛮。 吉祥刚才没找到机会脱掉铁环,对上顾锦威胁的眼神,冲过去将鸽子抱手里,“姑娘,小的来拿,小的来拿。” 回到院中,顾锦让顾钧换衣裳,自己匆匆跑来找顾如画,“二妹,那个鸽子……” 顾如画手里晃悠着绑着竹筒的铁环,“大哥,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徽记吗?” “不知道啊!我这两天想得头痛,都没想起哪里见过。” “今日刚射到的?” “其实,这是第四只了!” 顾如画愕然,“之前的也是这样?” “一样的铁环,前面那三个铁环,我让平安将徽记磨了,丢水里去了。” “怎么会射这么多?” “我哪知道啊!钧儿头一次射下一只,我赶紧带他换了地方,结果又射到了。”顾锦挠头,“不过,路上碰到人的时候,我都让平安夸我箭法好,鸽子都是平安和吉祥拿的。” 要找人家也是找到自己头上,应该没人会怀疑四弟。 “我想过了,人家要是找上门,我就告诉他们,我只射了野鸽子,炖汤喝了,其他什么都看见。” 顾如画看着手中的铁环,这徽记,顾锦不认识,她认识! 这是成王府的标记。 前世姚氏死了,她浑浑噩噩中,有人帮她挖坑埋尸,她眼前晃过刻着这个标记的腰牌。 又与成王府扯上关系! 为了天心庵的事,她才送了夏南一个把柄。 大哥以为烧了扔了,就无人得知。 但是他和顾钧这两天围着庄子跑马打猎,总有动静…… 顾如画总觉得,瞒不过夏南。 “大哥,你知道皇庄那边的动静吗?” “夏世子他们要回京了。”顾锦脱口而出。 “你去打听了?” 二妹都让自己去送信了,自己能不留心吗?顾锦心里有事,嘴上还不敢说,“这不是路上听人说起的吗?几位王爷打猎动静那么多,也待了快三天了,明天要回城。” “大哥,你先回去吧,这事别告诉钧儿。”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把他拖进来,其实这事你也不知道。”顾锦说着,就要去拿竹筒。 顾如画将东西抓回手里,“大哥,这事你也不知道,交给我办,让平安和吉祥都守口如瓶。”这两个小厮都是贺嬷嬷从姚氏陪嫁的家生子里挑的,全家卖身契都在他们手里,应该信得过。 “你一个姑娘家,知道什么?我从小闯祸闯多了,比你们有经验。” “我知道大哥是想保护我们。不过,光烧了不行,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 “暂时保密。” “你不说,我不交给你!”顾锦不肯松口,“是不是和皇庄那边有关?” 顾如画看顾锦不肯动,想了想,“那晚点,用过晚膳,你陪我一起出去一趟吧。” “好。”顾锦一口答应了。 看他走了,顾如画赶紧回房去换了一套男子长衫。这是她让小柔帮自己新做的。 “姑娘,您又要出去?”小柔看小蛮也熟练地换上小厮衣衫,“姑娘,奴婢也跟您出去吧?”她帮自己也做了一套小厮衣裳。 “母亲或大哥万一来找我,都得靠你应对呢。小柔,你就留在这儿,啊?” “奴婢不跟着,心里担心……” “你跟着也没用,逃跑的时候我背不动两个人。”小蛮一口掐断了她的念头。 小柔只恨自己没学过武,看着她们溜出去,拿了绣绷坐在房门口,强装镇定。 顾如画带了小蛮绕道走出庄子,没走两步,后面有人追出来,“二妹,等等我!” 她回头,就看到顾锦一个人跑过来,“我就知道你不可靠,还好我守在外面看着呢。” “大哥——” “祸是我闯的,要请罪要打要罚,我是你大哥。” 顾如画看了他半晌,长得挺好看的脸,偏偏一脸桀骜的江湖气,“那大哥弄辆马车来,我们一起去。” 他们截下了成王府的密信,必须得给夏南一个交代。 怀恩伯府的事,人家压根不感兴趣。谋算亲父,压上了自己的闺誉和大哥的前程,已经是她能想出的最大的把柄。 要和密信相当的,她想不出,与其等人找上门,不如他们主动上门。想到前世夏南很快就要遇上的麻烦,顾如画觉得,自己也许能和夏南谈点条件。 第47章 世子又失态 成王府的庄子里,夏南的小厮同贺拎着最后一只信鸽,到夏南面前请罪。 夏南听说三只信鸽放出去都毫无消息,皇城司的人这么能干了?还是圣上专门让人盯着自己? “可让人查了?” “主子,那三只鸽子,奴才特意选了不同的地方。”同贺这两日都没睡好,他负责主子身边的密信往来,一向小心谨慎。 放信鸽这种事,他更是小心,都是亲力亲为的。 第一只信鸽飞出,没有回音,他还特意选了不同的地方,又放飞了两只,怎么会一只都没回音呢? “皇城司那边,可有消息?” “城中传来的消息,一切如常。” “主子,这是最后一只鸽子了……”他们出城就带了四只信鸽,三只活不见鸽死不见尸,最后一只,他们还放不放? “明日一早就回城了,这只鸽子,等我们回城后,再让人放出去。”夏南垂眸思索片刻,“放出去后,让人盯着,看看鸽子飞到什么地方。” 同贺明白了夏南的意思,这第四只,就算损了,他也得盯着找出是被谁给截了。 “这事,你留下来盯着。要是找不出黑手,你……” “再找不出来,奴才以死谢罪!”同贺下跪抱拳说道。 这些鸽子,是和北地通信所用,训练不易。一下损了三只,是从未有过的事。虽然他们所用的徽记,密信内容,就算被人截获,也不一定会猜到主子身上,但是,被人暗中截胡,就如芒刺在背。 夏南嗯了一声,示意他起身。 门外,双喜禀告道,“主子,那个——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又来求见主子了。”自家主子与怀恩伯府从没交情,怀恩伯府这位大公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上门。 怀恩伯府大公子?夏南想到顾锦,又找自己是为了何事? 这两日陪着秦王三个打猎,还要应付他们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夏南无心再应付闲人,“不见!” 双喜同情地看了同贺一眼,转身去回绝门外的访客。 顾锦一听不见,“二——咳咳,怎么办?”差点脱口而出又叫二妹了。 顾如画看双喜说完就要走了,“等等,麻烦再通禀一下,请把这个交给夏世子。”她将信鸽上拿下的铁环,连同蜡封的小竹筒一起,都递了过去。 双喜一看到那铁环,脸色一变,一言未发,接过东西急步返回。 “主子,他们还在外面……” 夏南看双喜回来就说了这句,眉眼未动,抬头看向双喜。 明明面无表情,双喜愣是声音低了下来,可还是坚持将手中的铁环递过去,“主子,他们拿来了这个。奴才看着,这次除了怀恩伯府大公子和上次来过的丫鬟,还有一个姑娘。” 姑娘? 夏南马上想到了白云寺外遇到的顾二姑娘。 他接过双喜递上来的铁环,在手中拨弄了几下,又仔细看了那小竹筒几眼。竹筒上的蜡封依然在,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将手中的东西丢到桌上,掏出丝帕擦了擦手,“请他们进来。” 双喜一直弯腰低头不敢多动,听到这句,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很快,顾锦三个跟在双喜身后走了进来。 顾如画微微落后顾锦一步,边走边仔细看了周围。这一路走来,居然一个人都没碰到。但是,她就是觉得有点寒意,感觉有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成王府开府多年,家中肯定养了很多高手。夏南这世子身边,应该也有很多人手。 顾锦上次见夏南是在院子里,这次双喜带他们走进了一间花厅。 成王府的庄子,比怀恩伯府的府邸都要豪华些。 顾锦上前行礼。 夏南指了指桌上的铁环,“顾大郎这是何意?” 顾如画看到他的神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顾锦已经一脸视死如归地说道,“我打猎误射了贵府的信鸽,非常惭愧,特来请罪。” “那顾二姑娘来是为了……” “我二妹是担心世子怪罪,一定要跟来,还请世子恕罪。”顾锦抢着说,“错已难挽回,万分惭愧,世子有何吩咐,锦绝无二话。” “大哥——”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多说了。”顾锦微微侧身,将顾如画给挡在了自己身后,视死如归地看着夏南。 夏南轻笑了一声,“顾大郎怎么认定这是我成王府的东西?上面——可没有徽记。” 没有徽记? 顾锦盯着铁环上那个箭头样式的样子,“这不是……” “顾大郎未背过世家谱?” 顾如画轰地一声,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世家谱,类似于京中世族大家的关系图。 谁家祖上是谁,有何大功,谁家与谁家有亲,谁家与谁家有仇怨,谁家的徽记是什么……每个世族大家的子弟,都是从小就要背熟的。 成王府因为是皇家子弟,从没有过徽记,因为在北地,成王的军旗上有鹰的图案,所以在北地有人会将老鹰当成成王府的徽记。 在京城,成王府却确实是没有单独徽记的,世家谱上也未提过。因为成王府出身皇家,像如今的成王,算起来和圣上是堂兄弟。夏南在京城出行,与秦王等几位皇子一样,用的是皇家亲王仪仗,绣的是四爪龙纹。 那个铁环上,只有一只像箭簇的简单刻纹。 为什么就知道是成王府的? 顾锦也想起了这点,看向顾如画,他都是听妹妹的啊。 顾如画……自己一时忙碌忘了,大哥为什么也忘了背过的世家谱? 顾锦无辜地呵呵,他这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嘛! “顾大公子为何觉得这是我们成王府的东西?” 顾锦正经地看着夏南,“呵呵,我就是想找个理由,再见见世子,这不是在京太难见到您了。世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我日思夜想,觉得见一面少一面……” 夏南愕然看着顾锦,一口气没缓过来,口水呛住了喉咙,直接又发出一串咳嗽。 这是自家公子第三次失态了吧?双喜惊吓过度,有些麻木地看着顾锦,就觉得这位顾大公子太有本事了。 “世子小心,喝口水,压一压,压一压。”双喜还在出神,顾锦已经殷勤地帮忙将茶杯递过去,就差帮忙拍个背抚一下胸了。 夏南一向是气质清冷,淡雅闲静,端坐着就是一幅画卷。 这一连串咳嗽,直接将这位贵公子给拉入凡间。 小蛮就松了口气,“姑娘,原来他也是会咳的啊!” 要不是会喘气,她都以为这位夏世子是玉雕的美男子了。 第48章 反被聪明误 顾如画听到夏南一连串逼问,心中震惊惶然,看自家大哥那一连串的话,再听到小蛮的感慨,十分紧张愣是变成了三分。 她头一回发现,自家大哥和自己身边的丫鬟,都这么猛啊。 他们就没发现,夏世子那一句句逼问里隐含的杀机吗? 夏南咳了一阵,终于压下了喉咙中的痒意,对上顾锦殷勤端着的茶杯,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了声“多谢”,将茶杯接过,放回了桌上。 刚才的剑拔弩张,都不见了。 顾锦就傻笑着拱手,“世子见谅,看您还有事要忙,那个……我们先告辞了。”说完转头拉了顾如画,“快走。” “顾大郎请留步!” 双喜原本伺候在夏南边上,夏南话音一落,他身形一晃,就拦到了顾锦面前。 小蛮吓了一跳,守在顾如画边上,下意识就想握拳打过去,顾如画一下拉住了她的手,才没让她冲动。 顾锦回头,苦了脸,“我们就是开个玩笑,呵呵,回头我父亲一定亲至王府请罪。” 他那亲爹要是知道有个面见夏世子的机会,别说请罪,搞不好爬都会爬到成王府的。 夏南低头清了清嗓子,压下了笑意。这位顾大郎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怀恩伯一定没想到,自己是随时被儿子拖出来谢罪用的。 跟顾锦是说不出什么了,他也相信顾锦是真的不知道铁环上的标记,是什么意思。所以,夏南没再开口,看向顾如画。 顾锦心中咯噔一下,“我二妹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顾如画微微用力,示意顾锦松开自己,走到夏南面前,行了个福礼,“臣女怀恩伯府顾如画,见过夏世子。” 她还穿着男子长衫,行这福礼,让人看着有些别扭。 夏南神色如常,就好像顾如画这种装扮行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含笑点头,“顾二姑娘好。” “二妹——” “大哥,你先和小蛮到门外等我吧?”顾如画没让顾锦再开口。 顾锦有些担忧,但是顾如画一脸镇定地看着他,他拗不过妹妹,颓然垂下双肩。 “双喜,到院外摆一壶好茶,请顾大郎稍坐。” 双喜冲顾锦示意,顾锦只好跟着往外走,小蛮有些犹豫,被顾如画一瞪,只好也跟着大公子走到厅外。 一时之间,厅中就只有夏南和顾如画两人。 “顾二姑娘,你怎么会认为这是我王府之物?”夏南手指点了点铁环,“令兄都未曾见过,你——是从何得知的?” 他这话,等于默认了这就是成王府的东西。 顾如画只觉自己手心中有冷汗冒出。这么一个简单的像个小孩涂鸦的箭头图样,任是谁也不会马上想到成王府。 所以,这个图案肯定是成王府的秘密图案。 大哥都不认识,自己却能认出来,要是说不出像样的理由,只怕夏南真要杀人灭口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这是自投罗网来了! 不过,大哥带着小弟在庄子外打猎,瞒不过人。他们就算不认,夏南有心探查,还是会找到他们头上的。 现在要怎么解释? 说自己前世见过? 自己敢说,他也不会信。 顾如画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口中却是很快说道,“我大哥以前来过庄子,从未见过什么信鸽。这两日他想带我打猎,误射了一只鸽子下来,结果就看到那鸽子上有铁环和竹筒,显然是只信鸽。” “我们兄妹担心惹祸,没敢打开看,就将东西给烧了。没想到,竟然一连射到了三只鸽子。”顾如画坦率地看着夏南,“连着三只信鸽送信,只怕是有急事。万一被主人发现是我们射下鸽子又隐瞒了,反而会引起误会。我和兄长商量后,还是决定要上门说明。” “这铁环上的标记,我们从未见过。但是,因为第一只鸽子是在我家庄子的南边射下的。那时鸽子飞的不高,应该刚飞出来没多久。后来两只鸽子,也都是差不多的地方。” “我家庄子东南边,只有皇庄这一片,成王府的庄子,离我家最近。我想到了那天早上,在白云寺碰到世子,行踪匆忙,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未带,显然是有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臣女大胆猜测,这鸽子应该也是成王府的。家父虽然有个爵位,但是,世子在京城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们这一房,在伯府中处境尴尬。” 顾如画垂下眼眸,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遇到这种事,别人家可以请家中长辈做主,我们家……却是没人会管我们的。我思前想后,就想冒险求见世子。世子光风霁月,大度为怀,也许能怜悯我们兄妹尴尬处境,网开一面。” 她这一番话,实情半遮半掩,语气无比真诚。听起来,她就事论事,不推脱,有担当,又点明了他们从未打开过竹筒,也未曾让这东西落入别人手中。 话里话外,又是卖惨,又是吹捧。 夏南见过的京城贵女不少,刁蛮的,娇憨的,天真的,文雅的……可顾如画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明明也是闺阁千金,做事却总有那么两分——江湖耍赖的样子,看着不卑不亢,却很识时务,求饶也求得利索。 佳人如玉,垂眸欲泣。 换个稍有怜香惜玉之心的,都得顺着她的话意,将此事揭过。 夏南同情地叹了口气,“二姑娘的处境,实在令人同情。” 顾如画惊喜地抬头,夏南却又接着说道,“不过,二姑娘还是未说实话,令兄的箭法,如此超群?” 顾如画苦了脸,她也不知道,顾钧的箭法为什么这么好,还专门逮着成王府的信鸽射。 第49章 自荐世子妃 夏南看顾如画默不作声,脸上依然带着那抹矜贵的笑意,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端茶送客,双喜马上走了进来,客气地冲顾如画做出请的姿势。 顾如画对上夏南那双淡漠无波的眼神,心中惊惶。 他们知道了成王府的秘密,夏南就这么放心让他们走? 若是夏南要杀人灭口……偌大京城,他们能去求谁庇护? 夏南会不会网开一面? 自己重生以来,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将害到自己一家的人灭于萌芽。要是自己有人手,只怕更疯狂的事都能做出来,换了自己是夏南,会让自己这三个知道秘密的人活着吗? 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大哥和小弟怎么办? 自己若死了,又怎么护住家人? “夏世子——” “顾二姑娘,夏日闲聊,却是消磨时光的法子。只是,我不喜闲谈——” “夏世子,虽然我们是无心之失,但是大错已成,我们愿将功赎罪。”顾如画咬牙低头。 “哦?”夏南放下了茶杯,他有些期待顾如画丢出来的条件。 第一回她发现天心庵的事,就以谋算亲父的把柄交换。 现在,她发现了成王府的标记又截了王府密信,会拿出什么条件交换? 双喜看主子双眼微亮、很有兴致的意思,对顾二姑娘有些同情。他总觉得这位二姑娘是只可怜的兔子,落到自家主子这只恶虎嘴里了。他不敢多嘴,无声地退了出去。 顾如画想了想,低声说,“世子在京中,处处掣肘,就如我在怀恩伯府的处境。昨日,我看邸报上,朝廷要更换望南关主将。新上任的主将韩公望,是云妃娘娘举荐的。” 望南关隶属凉州,凉州就在成王府管辖的北蓟十六州边上。 前世,金人就是从望南关攻入,成王府才兵败如山倒。而韩公望却招兵买马,在北地势力猛涨。 京城被流民攻破,晋王仓皇逃出城时,据说就是往北跑的。那时她偷听到顾显的话,说韩公望是云妃举荐的人,晋王打算到韩公望那里去,也不知会不会带上顾如玥。 顾显本来也打算跟着晋王一起跑的,就是流民太多,又听说金人打入关了。他不敢冒险,才会随大流往南跑。 夏南望着她,“韩公望是从军中小卒累积军功,步步升迁的,在军中熬了二十年。他升到望南关主将,实至名归。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韩公望走云妃的门路,这事朝廷中只怕都没多少人知道。云妃举荐人一向喜欢高调,但是韩公望这事上她将消息瞒得很死,因为她是打算将韩公望收服,埋在军中,给晋王做底牌的。 “我不能告诉世子我是如何得知的,但是他肯定是走了云妃的门路,才得到望南关主将一职的。” “他虽然走了云妃的门路,但不算是云妃的人。这消息,对我无用。”夏南轻飘飘丢出一句话。 这是暗示自己,这消息他已经知道了,不值钱,不能拿来做交换了? 依然是那张出尘谪仙的脸,顾如画很想照那脸上来上一拳,“还有一件事。”她看向夏南,“我知道圣上正在替夏世子选妃,明年,圣上会为你指婚。” 前世,她嫁给邓子玉后,就听说几位王爷选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夏南后来娶了晋王妃的堂妹。那位姑娘成亲没多久就病逝了。 圣上又替夏南指了个世子妃,还没过门就死了。 这中间,要是没有猫腻,顾如画是不信的。 千防万防,枕边人难防,夏南前世应该很受困扰。 夏南没有开口。 他今年已经十九岁,早就到了婚配年龄。他的母亲,就是父亲在京为质时娶的王妃,到了北地,终日病恹恹,王妃之位名存实亡。 顾如画对上夏南询问的眼神,镇定地说道,“圣上为世子指婚的人,要么是忠于圣上的,要么是拖后腿的。臣女不才,愿替世子分忧。” 之前交换秘密,她已经押上了女子的名声。她思来想去,比名声更重要的,也只有亲事和性命了。 她不愿丢了性命,只好再押上亲事。 “你是说——你——”夏南被顾如画的大胆给震惊了一下。 诗书传情,香帕掷车,暗送秋波……这些阵仗,夏世子都见过了。头一回有贵女站在自己面前,以视死如归的口气说要替自己分忧。 这口吻,哪里是自荐世子妃,是自荐来当幕僚吧? 而且,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说这事脸都不红的? 怀恩伯府到底怎么教导姑娘的啊? 太过吃惊,他一时都长大了嘴。对上门外双喜吃惊的眼神,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掩饰了刚才的窘态。 夏南就觉得,顾家这对兄妹,就是来坑自己仪态的。 已经开口了,顾如画头也不抬,只看着脚下方砖,一口气接着说道,“世子必定要娶世子妃的,没有世子妃,世子想回北地,圣上也不会放行。但是,世子若是随意娶个圣上指定的世子妃,只怕会多有掣肘。” “但是,若是娶了我,世子就不需要担忧。您要爬墙,我给您架梯子。您要杀人,我给您递刀子。您要到天心庵,我可以过去上香……” “然后你要杀人,我给你派人动手?你要掐了顾家二房,我给你撑腰?” 夏南好笑地打断了顾如画的吹嘘,差点被她唬住,这姑娘的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顾姑娘,我娶个世子妃虽然麻烦,但是我成王府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上是我皇伯父,为我指的姑娘自然是堪为良配。倒是顾姑娘,怀恩伯府的热闹,这几天京中人看了很多。” “我的麻烦,无须世子相助。我提出这事,一来是为表诚意。我们兄妹无意间触碰了王府的密信,我们空口保证,您也未必会信,此事我们要给世子个保证。” “再说,我说为世子分忧,绝不是虚话。世子妃娶进门,若是不合意,世子自然能有法子应对。但是,圣上指的人,您处置起来总要多些顾虑,而且一个有二心的人待在王府,总是隐患。我可以替世子遮掩,这不比世子还要设法遮掩更好?” 夏南看着卖力游说的顾如画,本来觉得这姑娘性子沉稳,做事谨慎,现在看,这脸皮也不薄啊。 顾如画看夏南没有反对,继续说道,“二来,我进了成王府。世子若是有喜欢的姑娘,进府无人会阻拦,我还可以替世子安排。要是有不喜欢的姑娘,我也可以替您打发了,绝不会让她碍了您的眼。” “至于世子说我的麻烦,在明年圣上指婚之前,我一定会将我的麻烦料理干净。当然,我对世子也的确有所求,我有一个条件。” 第50章 君子许一言 夏南觉得有意思,“不知顾姑娘有什么条件?” “我们……我……我们若是夫妻,肯定不是真的夫妻……那个,世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顾如画再落落大方,说到夫妻之事,还是爆红了脸。 “那不行,若是成亲了,我总得和世子妃同住正院……”夏南忍不住逗她。 “可以……可以分两间。而且,三年后……不,世子离京的时候,或者世子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另娶的时候,给我一封和离书也行,安排我诈死也行。” “为何顾姑娘会想到三年?”夏南却一下就咬住了这个时间。 顾如画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上夏南,她有些弱势,又太过急躁了。 她看向夏南,却发现这位世子面色镇定,看自己看过去,却垂下视线,避开了自己的眼。原来不自在的不是自己一个。 对方不自在了,她觉得自在了些,“我是觉得,三年后,世子就二十多岁了,您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 夏南打量了她几眼,总觉得这姑娘没说实话,三年,三年后难道会有什么事?只是从她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了。 顾如画提出的条件,倒是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明宗为自己物色世子妃,也是煞费苦心。这女子不能太差,太差了会被人诟病。也不能太好,要是为成王府平添助力,圣上得睡不着觉。 而且,这女子还得是忠于皇家,若能成为皇家在王府的耳目,就更佳了。 就像顾如画说的,圣上指的人,他要是处置起来,总有些顾虑。从这点来说,顾如画的提议,是个好提议。 “顾小姐觉得,圣上会同意将你指婚给我?” “那自然还得世子设法。”顾如画听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同意这法子了,终于松了口气。 “这事是顾姑娘为表诚意才提的条件,还要我设法?” 这是个无赖! 顾如画很想暴起,但是视线一转,看到双喜正殷勤地给大哥送茶水。 她不敢赌! 就算 “指婚之事,圣上总得问问世子的意见。我觉得,世子选我,圣上不会起疑心,应该会答应的。” “为何?” “我是怀恩伯府的嫡女,身份还算相当。” “邓家退婚,诰命被夺,怀恩伯府的名声……” “就因为怀恩伯府名声不好,世子若是跟圣上提出选我为妃,圣上必定不会拒绝。怀恩伯府空有爵位,给不了世子助力。” “但是圣上对安国公府还是看重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因为我母亲的事,外祖母和大舅舅一气之下,跟我们家断了来往。而且,安国公府得罪了云妃娘娘,圣上也不会多看重。” 她的表姐匆匆许婚,就是为了避开皇子选妃。 “这样一来,倒好像没别的问题了”夏南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 顾如画吐出一口气,“我保证我们兄妹守口如瓶,世子可否将密信之事先一笔勾销?” “顾姑娘口头诚意十足,会不会转头忘了?” “我不敢愚弄世子。”要是敢转头就忘,她至于这样求上门来吗? 夏南举起茶杯,“既然这样,那我先暂且答应吧。就是一条,顾姑娘觉得我该何时动心?”他一脸正经,可那翘起的嘴角,透出戏谑。 什么谪仙,什么风度万千,天潢贵胄,全是骗鬼的! 真应该让京城中那些瞎了眼的女子,来看看夏世子现在的模样! 答应就答应,还什么暂且,一副勉强的样子! 自己一个姑娘家都没觉得吃亏,他委屈什么? 顾如画磨了磨牙,懒得应付他这戏谑之言,“我静候世子吩咐。” “明年就要选妃,我皇伯父知道我喜欢特别一点的姑娘。” “世子放心,过个两三日,我保证,全京城没有比我更特别的闺阁女子了。” 顾如画觉得,到时候,自己不仅是全京城最特别的女子,还是全京城的人家都不敢提亲的。 夏南眼睛一亮,露出看戏的兴奋,“那我恭候佳音。”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夏南打断了她的话,一口回绝。 顾如画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他这样出名的聪明人,会不知道自己这句就是一句客气的铺垫?她忍不住瞪着夏南,这人……这人实在太恶劣了,喜欢他的女子,都瞎了眼。 夏南看她双目如要喷火,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就像一只被逗急了的猫,藏在肉垫中的爪子蠢蠢欲动,这样子实在太有意思了,他咳了一声,“顾姑娘可是心里在骂我?” “不敢,不敢,夏世子这样爽快率真之人,京城中实在太少见了。”顾如画扯开一抹假笑,没等夏南开口,快速说道,“不过,我家消息闭塞,夏世子若是打算动心了,还请提起告知一下。” “你都能知道韩公望之事,还算消息闭塞?” “那只是机缘巧合,怀恩伯府在京中的处境,夏世子也知道。” 她父亲一年可能也就百官朝见的时候能面个圣,连句话都未必说得上。这次褫夺老太太的诰命,都没叫父亲进宫面叱,而是叫个太监来传口谕的。 前世,父亲还觉得自己能受到晋王重用,不知道他哪来的脸啊?只怕邓通都比他受重视些。 也是,若不是怀恩伯府如此落魄,自己何至于因为撞见夏南的秘密,就要低声下气,上门来求? 前世逃难时,她看到民间穷苦百姓,都有爱女之心,自己的父亲呢?竟然就为了让马车快点,就要把女儿推下车? 夏南看她说着说着,神色渐渐消沉,难道是自己逗弄太过了?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自己一再逼迫,好像有些过了……他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顾姑娘,只要你成为世子妃,我保证会护你和家人周全。你刚才说的……消息,你放心,我会让人传给你的。” 咦? 忽然这么好说话了? 顾如画生怕他改了主意,“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夏南如她所愿,许诺道。 第51章 上一次眼药 顾如画伸手,与夏南击掌为誓。 夏南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玉手,轻轻击了三下。 两人正想说点什么,双喜又跑了进来,看到自家公子伸出的手,他脚步微顿,只当没看到,走到夏南身边,“主子,怀恩伯府四公子顾钧,在庄子门口……” 顾如画头痛,钧儿怎么跑来了? “夏世子,家弟关心情切,怕他失礼,我们先告辞了。” 顾钧?夏南看了她一眼,对双喜道,“送顾大公子和顾姑娘出门。” 顾如画行礼之后,掉头就走,顾锦一看她出来,茶杯一放,跟着就站了起来。 一行三人在双喜带路下,很快来到庄子大门口。和来时一样,一路出去,几乎没遇到什么人,这庄子就好像是个空的一样。 顾如画和顾锦带了小蛮一到大门口,顾钧迎了上来,“大哥,二姐,你们怎么样?我……” “钧儿,我们没事,先回家吧?”顾如画生怕他多说什么,连忙打断了他。 顾锦一把抱住顾钧的肩头,愣是将人转了个圈,“四弟啊,你能关心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就是来夏世子这儿喝点茶聊个天,你来干什么啊?走走,回家说去,我都饿了,鸽子汤好了吗?” 双喜听到鸽子汤,嘴角抽了抽。幸好同贺不在,不然听到这话,可能都想掐死顾大公子。 顾锦没管别人,一边说,一边推着顾钧来到马车边,顾钧双脚站定,有些犹豫。顾锦抱起他推进马车,“二妹,走啦,回家!” 顾如画冲双喜点头示意,“多谢,告辞了。” 小蛮盯着双喜看了几眼,扁扁嘴,跟着顾如画坐上马车。 “怎么了?” “姑娘,奴婢的身手太差了,那个双喜奴婢肯定打不过。”在顾府,她仗着力气大,还能跟护院们过几招呢。 “没事,你只要打得过我想打的人就行了。”顾如画看这傻乎乎的丫头,安慰了一句。 小蛮说得小声,可双喜还是听到了,一个小丫头,竟然想将自己打趴下? 他回到厅中,“主子,怀恩伯府的两位公子和顾姑娘已经走了。” “那位四公子看着如何?” “顾四公子年纪尚小,但是下盘比顾大公子稳,应该下过苦功。奴才看着,射下信鸽的,应该是这位四公子。” 顾二姑娘手无缚鸡之力,顾大公子看着就不像苦练箭术的。 夏南微微点头,他猜也不是顾锦射下的。 只怕是顾钧射下后,顾锦和顾如画担心,就瞒着他急匆匆赶来了。 这时的路上,顾钧也正内疚地跟顾锦和顾如画说话,“大哥,二姐,都是我贪玩闯的祸。” 他本来没觉得不对劲,今天二姐忽然抢着让小蛮拿走鸽子,然后,大哥换了衣裳又匆匆赶到二姐那边去,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不怪你。”顾锦揉揉他脑袋,“射下第一只后,我就带你玩别的,也许就没事了。” “那鸽子,是不是成王府……” “钧儿!”顾如画叫了一声,不让他继续说,“你记着,我们今日是来拜访夏世子的,因为大哥仰慕他的才能,我也好奇,一定要跟来。你也是听说我们来见夏世子,才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他们这次来,得有个理由。 顾锦摸摸鼻子,仰慕就仰慕吧,他认了。其实他总觉得一看到夏世子,就有点透不过气来,感觉跟他聊不到一块儿去。 “嗯,我知道了。”顾钧闷头应了一声,没再开口。 顾如画没有再安慰他。 顾钧既然打算从军,那他更应该学会深思熟虑。他应该想到,庄子附近多行人,不是射猎的好地方,而不是大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三人回到庄子,姚氏正等着他们。 姚氏以为他们是出门逛逛,兄妹三人感情好,她做母亲的只有高兴的。 等到晚膳上来,顾钧射下的信鸽,果然炖了鸽子汤端上来了。 顾如画看着鸽子,恶狠狠吃了块肉。就为了这小东西,她把自己的亲事赔上去了。幸好只是三年。 反正她经过邓家退亲一事,名声有损,再想议门好亲也难。借着成王府世子妃的名头,她倒是行事还能便宜些。 母子四人吃好晚膳,信鸽之事揭过,顾如画三个都睡了个好觉。 姚氏在白云寺做了三天法事,第三天听完经后,为老安国公点了长明灯,又为家里人许愿祈求平安。 她要为顾老太太许愿时,顾如画拦住了她,“母亲,叔祖母自有二房众人安排,您怎么能越俎代庖?” 姚氏想说不过多点一盏灯,费不了多少银钱。 顾如画又接着说道,“圣上刚为她训斥了父亲,连父亲都改口叫婶娘了。您要是还将她视为婆母长辈,不是抗旨了吗?圣意不可违,母亲做事一定要三思。” 听到圣意二字,姚氏脸色终于变了,没再固执己见。 “母亲,回府之后,您也得记着,咱们和叔祖母、二婶他们可不是一家的。您要是乱了关系,是为父亲招祸,也是为伯府招祸呢。” “放心吧,我明白的。”姚氏郑重点头。 “我以为父亲对老太太是真心孝顺,没想到老太太诰命被夺,父亲居然连陈情表都未上。” 圣上下旨后,顾显毫不犹豫遵旨而行,跟姚氏说时也没什么悲愤之情。 固然可以说他对圣上忠心耿耿,何尝不是凉薄之举?若真是事母至孝,就该为母陈情,到宫门去跪着求,不论成不成,好歹姿态做足了。 现在呢?一道圣旨,几句训斥,顾显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就将老太太当婶娘,只怕京城中各府都拿这当笑谈呢。 姚氏也觉得顾显变得有些快,却下意识维护道,“你父亲也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着想。子不言父过,你不能说这些话。” 顾如画看姚氏口中虽然训诫自己,神情却明明有些动摇,应了声是,“女儿也是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做,他对老太太都这样无情,难怪我的亲事就能拿来给二哥换前程了。” “画儿——”姚氏阻止地叫了一声。 顾如画上了次眼药,适可而止,没再继续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多花点水磨功夫,总能让母亲看清父亲的真面目的。 原本顾如画打算拖着姚氏在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但是府中出了这样的变故,姚氏作为伯府夫人,不在家说不过去。 而且,她也着急听到二房的消息。 所以,做完法事后,又歇息了一天,他们收拾行李,返回城中。 第52章 路上遇故人 京城中,怀恩伯府与邓家之事,依然是最大的热闹。 明宗赐婚,邓家不敢怠慢,定了五月二十四日,为邓子玉与瑶琴成亲的大喜日子。 为了表明对这桩亲事的重视,邓家遍请亲朋,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桩喜事。 姚氏等人的马车一入城,就听到路边有人谈论。 居然退亲不到十天,就安排好了新婚事。 姚氏看向顾如画,发狠道,“母亲回头一定再给你挑个好的。” 她这性子,能说出这么一句赌气的话,说明她心里是真对邓家气恨不已。 顾如画不想多谈,只装出娇羞的样子低下头,“母亲,我暂时不想谈这事。” “好,不谈,我们不谈他们。”姚氏安抚道。 马车正往半壁胡同走时,路上忽然听到人喊叫,“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人群立时慌乱起来。 顾锦连忙驱马跑到马车边,“母亲,二妹,不要出来,是街上出了点事。” 顾如画拉起车窗边的一角帘子,看到一个妇人,举着一根比胳膊还粗的木棒,追打一个男子,那男子脑袋流血,显然是被大棒给砸到头了。 等她看清那妇人的脸,她整个人一僵,秦三娘! “大哥,让人拦住那个妇人!”她慌忙出声。 顾锦不知顾如画为何忽然要拦人,但是对妹妹的要求,他从不拒绝,“你们几个上前帮忙,拦住她!” 平安和吉祥带着顾府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那个妇人手拿大棒,要去追打那个男子。见到几个脸生的婆子拦路,想要冲过去又怕误伤无辜,一时间速度慢了下来。 那个男子一看有人帮忙拦着,连爬带滚,很快就躲进了人群中。 “你们干什么拦着我?” “这位大娘,请借一步说话。”小柔走下马车,来到秦三娘面前,“我家夫人想见你。” 秦三娘看到一辆气派的大马车,再看看拦着自己的十多个婆子,转身往马车走去。 一个婆子拦住,“你把木棒放下!” 秦三娘看看这群人,将手中的木棒一丢,走到马车边,行了个福礼,“小妇人秦氏三娘,见过夫人。” 姚氏疑问地看向顾如画,不知她为何要将这名凶悍的妇人叫过来。她在马车里可看得清楚,这妇人手中拿的大棒打下去,真是下死手的样子,要不是那男子逃得快,真要被打死了。 “你为何追打那个男子?” “回禀夫人,那是小妇人的前夫,他好吃懒做,喝酒赌钱,家中日子过不下去,小妇人跟他和离了。今日他……他竟然上门来偷钱,还污言秽语,眼看过不了安生日子,我想不如就与他同归于尽!” 姚氏吓了一跳,和离二字她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想到竟然会亲眼见到一个和离的妇人。 她觉得秦三娘此举不对,可是听到秦三娘后来的话,又觉得她那前夫可恶,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你要是打死了他,还得给他偿命。”顾如画出声说道。 秦三娘恨声说道,“就算给他偿命,也好过……被他纠缠不休。” “你就没想过躲开他?” “我娘家没人了,在城中赁了间屋子存身,无处可去。而且,小妇人……还欠了钱……” “你怎么会欠钱?” “我本来有个女儿,就因为他父亲……”秦三娘说了一半,不想再说,含糊地说道,“为了给她治病,借了钱,本想干活还上。” 顾如画看着秦三娘,眼眶微湿。 前世,姚氏死后,她浑浑噩噩混在流民中,碰上了秦三娘这伙人。 秦三娘的事,她知道。 秦三娘的娘家是开镖局的,她自幼习武,嫁了自己的师兄。后来家里押镖出了意外,她家里人都死了,家中资产尽数抵卖,还了镖运主家的银两。 秦三娘就跟男人搬到京城落脚。没想到她师兄几次找活不顺,还染上了赌。 十赌九输,一个烂赌鬼,赌债还不出,要卖女儿还债。 秦三娘气得与他打了一架,闹到官府,判了和离。 结果,这男人赌性不改,竟然还带债主到秦三娘这儿,他女儿吓得跳墙逃命。等秦三娘回家时,女儿只剩了半口气,她到处借钱医治,人没救回来,债又欠下了。 秦三娘是个硬气的,女儿没了,她觉得债得还,靠着缝洗衣裳、给人帮工,甚至还到码头扛包赚钱。 眼看债快还完时,她这师兄竟然又上门,偷了她的积蓄。 前世,秦三娘绝望之下,一口气追打,将她这师兄给打死了。 男方家无人出首,左邻右舍求情,在大牢中熬了近两年,京兆府最后判了秦三娘一个流放。 流放到半路,碰上流民暴乱,押解的官差死了,秦三娘逃了出来。本来她想投靠流民军,发现里面有些人竟然一样奸淫弱女,一气之下,她拉了一队人自立为王。 顾如画一路追在顾家人身后时,有人发现了她女子身份,就是秦三娘的人救了她。 秦三娘说她跟自己女儿一样可怜,又看她能写会算,直接让她当了军师。 后来,自己能杀了顾显报仇,也多亏了秦三娘这一群人。 隔世再见,秦三娘还未杀人。 顾如画不想让故人再受牢狱之灾。 她本来就打算安顿好府中诸事后,就想法子找找秦三娘的,如今遇上了,倒是省了找人的功夫。 秦三娘学武是自幼的底子,跟着家里走镖熟悉江湖行当,为人又有侠义之气,要是到自己身边来,可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秦家娘子,你可愿到我家做事?” 秦三娘听到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也有些奇怪,抬头想看看人,只看到了和善的姚氏,没看到说话的年轻姑娘,“姑娘是让小妇人卖身为奴?” “不,我看您身手不错,想请您指点我练武,顺便做我的护卫,随身保护我的安全。” 秦三娘看眼前的马车,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的姑娘请自己当护卫? 姚氏有些不赞同,这妇人来历不明,怎么能带到内院? 顾如画撒娇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母亲,我一看这秦三娘,就觉得亲切。而且,小蛮武艺不够好,我想让秦三娘教教她。母亲——” 姚氏沉吟,看向马车外。 白露掀起马车门帘,姚氏看秦三娘一身衣裳虽然打满补丁,洗得发白,但是还算干净。 秦三娘看着约莫四十来岁,常年辛苦劳作,双手有些变形,但是看面相来说,倒不是凶恶之人。 第53章 府中出事了 姚氏打量着站在车外的秦三娘。 秦三娘看姚氏一直没说话,看看自己一身打扮,“多谢夫人和姑娘好意,只是小妇人没进过贵人家,不懂规矩……” “我觉得你很好。”顾如画看她有拒绝之意,别看秦三娘是个女子,却是个硬性子,又死要面子,说出口的话,哪怕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开口拦断了她的话意。 她又哀求地看向姚氏,“母亲,我听说表姐她们小时候,外祖父都让她们跟着表哥几个一起练过武。我也要练。而且,这秦三娘一看就是侠义妇人,女儿喜欢,母亲——” 顾锦和顾钧就在边上,听到顾如画的话,顾锦开口道,“母亲,二妹难得看到合眼缘的。咱们请这位大娘一起回府,让贺嬷嬷跟这位大娘说说府里的规矩。” 言下之意,让贺嬷嬷来把关。 姚氏几个都深信贺嬷嬷一双利眼。 “是啊,母亲,二姐这些天都没高兴过,别人受这么大委屈都不知如何过日子了。她喜欢秦大娘,您快帮她将秦大娘留下来吧?” 这话劝得好,顾如画觉得自家四弟真是太会说话了。 姚氏听到两个儿子的话,又看顾如画那祈求的眼神,女儿都没见过这秦氏,怎么就会想让她做女护卫? “秦氏,你愿不愿意到我家当差?我次女既然说不为奴,你若愿意,先跟我们一起回府,若觉得可以,到时签个活契。” “秦大娘,你若愿意,我给你每月二两月银。” 以前自己给秦大娘做狗头军师的时候,秦大娘老是念叨着她当年要是有二两月银,就不会欠债也用不上杀前夫了。 秦三娘听到二两月银,有些讶异,“这么多?” “嗯,另外年节赏赐,每年四季衣裳等,都和我身边的一等丫鬟一样。” “就怕小妇人做不好。” “你跟我回府,会有人跟你讲规矩的,在我身边,只要对我忠心,其他规矩不大。” 秦三娘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同意了,“多谢夫人和姑娘,多谢两位公子。若是小妇人能在贵府当差,一定尽好本分。” 她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被那男人偷光了。当初借钱的人家,家里也不宽裕。人家一时好心,自己不能赖着不还败人品。 而且,看眼前这几人,非富即贵。她若是能进这府邸当差,那死男人就再没机会纠缠自己了。 姚氏听到这话,对秦三娘高看了一眼,这妇人不贪心,说话也实在,不浮夸。 白露和谷雨过来,将秦三娘安排到后面婆子们一辆车,一行人很快离开。 百姓们见没热闹可看了,三三两两议论着散了。 五味茶馆里,还是上次那间雅座。 双喜将顾如画在街上的事禀告了,“主子,那顾姑娘想要将那妇人收为护卫,已经带回家去了。” “那妇人身手不错?” “据说是不错,应该是下过苦功,手上有真功夫的。” 夏南想了想,笑了,“她倒是运气不错,一回城就先捡了个护卫。你去告诉盯梢的人,不用惊动他们,也无需打听怀恩伯府内院,只在外面注意着就是了。” 他很好奇,顾如画会怎么成为京城最特别的姑娘? 其实,这位姑娘的言行若传出去,早就惊世骇俗了。 一个闺阁千金,居然找人弹劾自己父亲,为了取信于人,居然拿自己的亲事出来做抵押。而且,她还害得自己亲祖母丢了诰命。 “主子,听说为了赐婚的事,邓通夫人郑氏进宫拜见云妃娘娘,送上了厚礼。” 夏南愉快地笑了,“邓通看来是要投到晋王门下了,嗯,这样挺好。” 邓通立于中立时,吏部选官自然也是中立的,选出来的官吏都是忠于明宗的。 邓通投到了云妃和晋王这边,夏国朝廷的平衡,终于要打破了。 这样算来,顾如画倒真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明宗昏庸,但是因为几位皇子刚入朝,朝廷中如今处于微妙的平衡。随着邓通站队,这种平衡逐渐打破了。 “主子,秦王殿下想约您晚上过府饮酒,帖子一早就让人送来了。” “今晚啊……我们这次围猎不是打了只白狐狸?等晚些时候我进宫去献给皇伯父,先派人去与秦王说一声,就说我先入宫,若是来得及一定到。” 几位皇子表面兄友弟恭,暗地里已经你争我夺了。成王府地位特殊,皇家要防着,可是想继位的皇子殿下,又不得不拉拢自己。 明宗这几个皇子,秦王不够果决,晋王太过自大,端王一心自保求存,他若是跟其中一个过从甚密,就要惹了其他两人嫌隙,不如离远点。 以他那位皇伯父的性子,自己进宫献了猎物,为表亲厚,肯定要留自己用膳闲谈。 “是,奴才等会儿就去秦王府传话。”双喜答应了。 “对了,将我新得的那盒朱砂,去送给菩真国师,我母妃病重,就说我请国师赐几张保平安府符箓。”夏南又吩咐了一句。 明宗年轻时好色,可能年纪渐大力不从心了,除了好色之外,又添了个修仙问道的爱好。 乾清宫偏殿设了法坛,时不时就弄一圈道士念经做法。 这位菩真道人,颇有几分神通,什么隔空变桃子、徒手烧个三昧真火,明宗惊为天人,封他为国师,很是信重。 据说朝中难决的大事,明宗都要去问一声,让菩真国师扶鸾请仙,求个指引。 夏南对这位国师一向礼遇。 双喜一一记下,叫人到雅间外侍候着,自己赶紧去办差。 顾如画不知道夏南还专门派人盯着自己,回到府中,来不及回自己的海棠苑,就先带了秦三娘去见贺嬷嬷。 贺嬷嬷与秦三娘交谈片刻,觉得此人不错,“论识人,姑娘比老奴强多了。” “嬷嬷怎么说这话,您可是外祖母都夸过呢。” 贺嬷嬷先让秦三娘回家收拾,明日一早就进府,看房中没有别人了,才苦笑着跟顾如画道,“老奴惭愧,瑾华院和海棠苑出事了。” 第54章 兴师问罪去 顾如画回府后,一路过来都挺太平。只有瑾华院与海棠苑出事,看来这事是内院之事。内院出事,总离不开顾老太太和钱氏。 “我老太太那边生事,还是二婶那边弄鬼?” 顾显改口叫顾老夫人婶娘后,她直接就管钱氏叫二婶了。 顾氏族里顾显还有出五服的兄弟,因为都远在老家,很少来往。但是,换了称呼,顾如画也是提醒钱氏,别以为顾氏一族就只有大房和二房了。 贺嬷嬷叹了口气,“两个院里出了内贼。夫人和您的一些首饰,被偷了。” “内贼可抓到了?” “瑾华院里的那个,奴婢已经让人看押起来了。海棠苑里,是个粗使丫鬟,叫梨花的。那个小丫鬟倒是乖觉,东西偷走了,竟然告病躲到府外。” 大房几个主子都不在,贺嬷嬷也不能让人去府外大喇喇抓人。 顾如画冷笑了一声,她正愁没理由清理一下海棠苑的人呢,“原来是她。嬷嬷可有证据了?” “海棠苑里,这些日子只有她来回出了几趟门。” “我那二婶还在管着府中事务?” “伯爷也没交代,如今还是她管着。” “此事,嬷嬷等会儿就告诉我母亲,瑾华院那个内贼,最好当我母亲的面审出来,让她交代了。另外,失窃的单子理出一份来。” 姚氏对下人宽厚,这种事,得让她亲耳听到。 “嬷嬷,您让人给忠叔带个话,请他带人去将那个梨花抓了,送回来。” “姑娘,那拿人的理由?”捉贼捉赃,他们到底没有抓到实证,人又躲在府外。 顾如画笑了笑,从头上拔下一支珠钗,“小蛮,你去找忠叔,带人搜一搜梨花的屋子。” 小蛮接过珠钗,还有些疑惑。小柔催她快去,附耳低声道,“梨花偷了姑娘的珠钗!” “对,那该死的吃里扒外的,竟敢偷姑娘的珠!。”小蛮将珠钗一藏,义愤填膺,“姑娘,您放心,奴婢一定将人抓回来。” 贺嬷嬷看着小蛮,又看看顾如画,总觉得自家姑娘这做法,有点匪气。但是,姑娘既然打算要闹了,她自然要配合姑娘,没再多说,赶紧按顾如画的吩咐,去处置瑾华院的事了。 顾如画带了小柔回到海棠苑。 小柔就是管着她的衣裳首饰等物的,一回到院里,她赶紧翻看了顾如画的首饰盒和小库房,很快就理出了清单。 顾如画值钱的首饰,都是姚氏和外祖母给的,尤其是外祖母,知道姚氏糊涂,怜惜她在内院受欺负,给了不少好东西。 “姑娘,丢了两副头面,一副金镶八宝的,一副翡翠头面,老太君赏给您让您留着的一匣子南珠不见了,还有几样金首饰。” 自己值钱的首饰就这么点,这是将自己的东西都搬空了啊。 她又让人去瑾华院问,听说贺嬷嬷那边也审出来了,失物单子也有了。 这些东西,想来不会在钱氏手里。 顾如画叫小柔去外院找平安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自己带了小柔来到瑾华院,拉了姚氏就去见顾显。 顾显正与钱氏在那合计,邓家的聘礼是不是都在了,听到关雎院外传来吵闹声,抚着额头怒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父亲,您要为我和母亲做主啊!家里遭了贼,女儿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您看是否要报官?”顾如画推开拦着自己的红杏,大声喊道。 顾显眉头一跳,大步走出门,“好端端地你闹什么?堂堂伯府,怎么会闹贼?” 顾如画拿了两张失物单子,“父亲,我与母亲离家才几日,瑾华院和海棠苑就遭了贼,这些首饰都不见了。不是遭贼,难道首饰成精飞了?” “你放肆!谁许你这样与我说话的?”顾显面色微变,大声呵斥,“见了长辈不知道问安?你给我跪下!” 顾如画敛衽行礼,“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给父亲请安,二婶安。”说完之后,将失物单举了起来,“母亲的首饰,都是她陪嫁之物,偷东西的贼也抓到了,且供认不讳。女儿院里丢的东西,大多都是外祖母送给女儿的,首饰上都有安国公府的标记,偷东西的贼也在盘查,想来很快就能抓到。” 钱氏听到她说供认不讳,脸色微变,祈求地看向顾显,“老爷,这事闹得这么大——” “父亲,这事闹得这么大,您也不要怪二婶。想来最近府中忙乱,叔祖母和二婶忙着搬家,二婶一时也顾不上管着伯府事务。” 顾如画看着钱氏说道,“女儿回城时,还听人议论说叔祖母擅用伯夫人仪制之事,二婶与叔祖母感情深厚,难免伤心。” 钱氏听到顾如画叫着闹贼抓贼,心中还不算慌。 顾显这两日为银子着急,她稍一暗示,顾显就默许了她安排人去瑾华院和海棠苑拿首饰。 顾如画越是喊抓贼,顾显心里越窝火。 她乐得看戏拱火,让顾显对大房几人彻底厌弃了。 顾如画却话风一转,提起伯府管家之事,钱氏有些担心,祈求地看向顾显。 顾显咳了一声,“你母亲身子不好——” “母亲,您身子好了吗?伯府如今处境,父亲日夜劳神,您可要为父亲分忧啊。”顾如画意有所指地跟姚氏说道。 姚氏就想到顾如画在白云寺说的那些话,犹豫地看向顾显,“老爷,听说圣上派人训斥了您,这到底是内院的事,我明日就递折子进宫请罪。” 她想着夫妻一体,顾显不去请罪,那自己作为伯府夫人,请罪也是一样。 钱氏就觉得姚氏这话,是向自己示威,仗着自己伯夫人的身份作践自己,银牙暗咬,只恨不得怀恩伯的爵位马上落到顾铭手中。 顾显听到姚氏的话,倒是有些高兴,他不敢进宫去请罪,姚氏走一趟好像也行。 “母亲,您进宫去,宫中娘娘若是问起伯府如今事务,您要怎么回答?圣上刚训斥了伯府与二房各不相干,可如今却是二婶在帮您管家。以前母亲身子弱,又要侍候叔祖母,现在,叔祖母得靠二婶一人侍候,二婶忙得过来吗?” 顾如画这话,直接扯开了二房的遮掩。你们是顾家二房,凭什么管隔房的伯府的事? “母亲身子还康健……”钱氏辩解。 “二婶这话不对。叔祖母身子再康健,也不是您不晨昏定省的理由,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孝顺长辈,不能失了体统。” 这话,堵得钱氏心口疼,“老爷,您看看如画说的,倒跟我生分了。” 第55章 管家权之事 钱氏其实很想一巴掌糊顾如画脸上。 但是,顾如画手里捏着失物单子,还抓到了偷东西的人。她要是不管不顾闹大,丢脸的就是整个顾家。 钱氏很清楚顾显喜欢自己,一来有老夫人的影响,二来是自己知情识趣,三来就是自己从不让他为难,还主动为他分忧解难。 这次偷姚氏和顾如画首饰的事,若是传开,错的就只能是自己,顾显是不知情的。 顾锦和顾钧反正是天生的纨绔,不要脸不要皮的。 可自己的儿女不行。 顾铭如今还只是个靠着恩荫的七品闲差,如玥还想要参加明年的选秀,闹大了,万一传出风声,她就要连累了子女的名声。 所以,她只求助地看向顾显。 顾显转头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可不想再挨他的骂,抢着开口道,“二婶自然是亲的,但是,叔祖和祖父已经分家了,父亲都忙着修缮房子,让您和叔祖母搬回去,圣意难违啊。二婶可不要为家里招祸。” 她又看向顾显,“父亲,您只怕还不知道,母亲的首饰都是陪嫁也就罢了,我的那些东西,都是外祖母送我的,在姚府人情往来上记着账的。那些首饰,寻常人家也不敢戴,我想着,可能是落入当铺,已经请大哥带人去查了。” 钱氏听到当铺,脸色有点变了,着急地看向顾显。 顾显咬牙,自己要是阻止顾锦查赃,就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难道要自己承认知道妻女的首饰被盗? 要是不阻止,看钱氏这样,只怕真能在当铺里查出来。 他看向姚氏,可惜,姚氏本来就不是心思机敏的,对上他的眼神,体会不到他的纠结。她还温和地笑了,“老爷别担心,奶娘也说画儿大了,虑事周全。” 父亲正对自己不满,母亲夸自己虑事周全? 顾如画转头看看姚氏,自家母亲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就能——就能这么戳父亲心窝呢?这一时间,她都怀疑母亲是不是像自己记忆中的那样在乎父亲了。 不过,她好高兴,冲姚氏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娇娇柔柔地叫了一声母亲。 姚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顾显,“老爷,我那些首饰,都是打算留给大郎、四郎和画儿的。” 言下之意,嫁妆必须找回来。 顾显再一次感受到了难堪,比在庄子外还受辱的感觉,让他皱紧了眉头,“元娘,这几天你在城外,为了筹钱,淑静急得嘴里都长了火泡……” 淑静是钱氏的闺名,往日在姚氏面前,他一向称呼钱氏,头一回这么亲昵地称呼名字。 “说到这事,父亲,邓家当初给的聘礼,我听说都跑到二婶娘家去了?叔祖母都气得要将二婶送回钱家,有这事吗?”顾如画就差没明说,钱氏她挪用了聘礼,现在就是活该。 顾显正想开口,远处又传来喧闹,顾锦带着姚忠,还有一群人,往关雎院赶来。 很快,顾显就跑到了关雎院门口,一看这边一堆人,他先将手里抱的东西拿出来,“母亲,二妹,失物找到了。就是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送到当铺去典当的。” 他从那堆人里揪出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往关雎院门口一推。 顾如画低头一看,原来是钱氏的陪房,他家儿子如今是顾铭身边的小厮,对钱氏肯定忠心耿耿了。 “父亲,这是二婶的陪房。这事,父亲可知道?” “荒谬!”顾显叱了一声,也不知是说顾锦,还是说顾锦说的事。 钱氏身子微晃,红杏在边上喊了一声“夫人”,钱氏软软靠到了红杏身上,好像晕倒了。 “将夫人送回房里去。”顾显吩咐了一句,红杏连忙叫婆子抬了软轿过来,将钱氏抬进去。 顾锦气得想上前阻拦,顾如画生怕他冲动,将他拦住了。 她的哥哥,顶着纨绔的名声。她不能再让哥哥传出什么对长辈不敬的名头。 钱氏就算是装晕,也无所谓。 她只是叹了口气,“父亲,没想到二婶身子这么差了。看来,伯府管家之事,只能母亲担起来了,您看呢?” 顾显看着她,她毫不退让地盯着顾显,“二婶的陪房去当铺典当,于情于理,二婶都应该避嫌。再说,二婶很快就要搬回家去,到时候也鞭长莫及。这事,若是父亲觉得女儿说的不妥,那我就先去报官吧。” “画儿糊涂了吧?这是你二婶。”顾显知道,这女儿是在威胁自己,“来人,二姑娘在说胡话……” “画儿很好,我们刚从白云寺回来。”姚氏开口,看向顾显,“老爷,今日之事,您若不给我们母女一个交代,我明日就递折子进宫,求圣上和娘娘们做主!” 顾显没想到姚氏忽然这么强硬,他可以拿孝道拿捏儿子女儿,也可以将他们关起来。但是,对姚氏,他却不能这么做。 伯府中的下人大多都听自己的,姚氏从安国公府带来的陪嫁,比如眼前贺嬷嬷的儿子姚忠带的这些人,却不会听他的。 他祈求地看向姚氏,摆手让众人退下。 姚忠等人看向姚氏,姚氏点头,“你们先退到外面去。” 顾显看了看顾如画、顾锦,走到关雎院边上一棵花树下,姚氏脚步微顿,跟着走了过去。 顾锦有些着急,生怕母亲又被游说动了,想要阻止,顾如画不如他多说。 她发现母亲有些不一样了,这变化令人欣喜,她想继续看看。 顾显低声说,“元娘,再过三天就是邓子玉与瑶琴的吉日。圣上旨意在先,我们若不能快些将聘礼还回去,全府都要获罪。钱氏做事不妥,但是,我没有法子啊。” “我到庄子去找你商议,你手头的现银,都被如画用了。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抗旨不遵,咱们满门都要招祸。我们倒也罢了,可钧儿他们才多大?还有大郎的前程……” “钱氏所做的事,老爷可知道?”姚氏看着顾显,轻声问道。 顾显眼神微闪,“本来不知道,她今日忽然拿出银子来,我才知道她竟然做下这种糊涂事。我就想着,先典当一时,等家中银钱凑手了,再去赎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姚氏叹息般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疲累和一丝释然。 第56章 当街卖家当 顾显知道姚氏的性子软,听她这么说,放心了,又接着说道,“画儿说的管家的事,不是我不答应。聘礼之事未解决,让你来接手,不是得你受累?我想着,钱氏闯下的祸,得让她自己收尾。” “那钱氏的嫁妆呢?”姚氏忽然问道。 顾显不由错愕,姚氏何曾问过这种话,他小声说道,“她的嫁妆能有多少,三万两的窟窿,她实在填不出来。元娘,你放心,等缓过这阵……” “老爷,慧儿出嫁时,公中才给了一千两的嫁妆。那时,我怕慧儿受委屈,拿自己嫁妆添了一些。” “邓子玉的事情出来时,我来找老爷,商量要去邓家退亲……后来,大郎找到老爷时,您正在茶楼雅座里,跟邓尚书喝茶。” “有件事,我没有说。郑氏上门时,是想让如画尽早过门的,我没答应。大郎跟她吵,一气之下,郑氏才说了退亲的话。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我也只瞒了你这一件事。” “这些日子,带着画儿、大郎和四郎住在庄子里,我本以为老爷对我们母子几个也有挂念。可是老爷来到庄子里,没问过画儿好不好,就是为了要钱。” “元娘,我不是不挂念你们,我们少年夫妻,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但是……我处境尴尬,亲生母亲变成了婶娘,我怕她老人家伤心,只好多顾着点钱氏这边……” “所以,就听任钱氏偷了我的嫁妆,偷了画儿的首饰?”姚氏抬起头,挺直了脊背,“老爷,出嫁前,我父亲曾跟我说,我嫁到伯府,是掉入泥潭里。那时,我说自己不后悔。” 现在,她后悔了。 她看着长女被算计受委屈,看着次女被逼得性情突变,想着两个儿子都要一事无成…… “元娘,婶娘和钱氏就要搬回二房的房子去了,这家里,就我们一家人。我会好好教大郎,等他成器了,为他请封世子……” 顾显说着,对上姚氏嘲弄的笑意,一时间也说不下去。 姚氏转身走回顾如画边上,从她手里将两张失物单子拿过来,递到顾显手中,“这些东西,若是不赎回来,我写信,请我大哥上京来替我做主。” 姚氏的大哥就是如今的安国公姚伯言,顾显对上这大舅哥,心里就有些犯怵。 他没想到转眼间,姚氏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自然不会明白,以往他在姚氏面前,一向是温存小意,顾老太太当初为难时他总是跳出来劝说,背后又替老太太赔不是。 今日来到关雎院,亲眼看着他对钱氏的维护,姚氏忽然就想到顾如画在庄子里说的那些话。当着自己的面,他就想将画儿给关起来,心中可有父女之情? 她以前只是一心体谅,又不是傻。钱氏闯下的祸,又是送到她娘家去的,钱氏自己的嫁妆动了吗? 顾如画惊喜地看向姚氏,“母亲,您——您想明白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 顾如画却没动,“大哥,你先陪母亲回去。母亲,我与父亲说几句话。” 姚氏没多说什么,只让姚忠带了两人留下,小蛮从人堆里跑过来,守到顾如画身边。 顾显看着这严防死守的样子,这是拿自己当洪水猛兽防了? “父亲不要生气,母亲也是关心我。父亲,邓府的聘礼不还回去,不仅是违旨,还伤了女儿的颜面。” “所以,女儿愿意替父亲分忧解难。” 顾显狐疑地看着这个女儿,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女儿到底什么意思了。 “你要怎么做?” “女儿已经让人开了海棠苑的库房,将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了,正送出去典当售卖,父亲很快就能拿到银子了。” 说完,冲顾显福身告退,带了人离开。 此时伯府后院角门处,守门的婆子被堵了嘴绑在一边,秦三娘守在门口。 海棠苑里的婆子,听小柔吩咐,将东西送到角门这儿, 顾如画让姚忠找的一些人手,姚忠这几日陆续找了十几个,如今尽数都在此处。他们接到东西赶紧装上车。 顾钧看东西装满了两辆马车,率人把东西运了出去。 要是往日,伯府也无法这么容易进出。 可是因为关雎院中闹着,府中下人们都聚集着忙热闹,花园中压根没什么人。有人发现不对,想去禀告,一看关雎院门口的架势,也不敢上前了。 很快,半壁胡同口,靠近京城大街的地方,顾钧带着人,摆开了一地东西,小到香炉梅瓶,大到桌椅屏风,半人高的春瓶,花梨木桌椅,还有各色绢纱绸缎,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京城百姓们一看那马车的架势,就知道怀恩伯府又有热闹可以看了,纷纷围了过来。 顾如画带着小蛮,有姚忠几人护着,一路赶到半壁胡同口。 这时,大街口已经围了一群人。 顾钧一看到顾如画到了,“二姐,我还把花园里几间花厅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嗯,做的很好。你回去陪母亲吧。” “我不回去,大哥年长不适合站这儿,我无妨。” “不,我已经让人去请二哥回来了!”顾如画推推顾钧,“你回去,我会让二哥站在这儿的。” 站在大街上丢脸的事,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大哥和小弟来。二房得了好处,顾铭自然应该过来露露面。 顾钧还有些犹豫,顾如画已经让有寿两个将他拉回去了。 在大街上挣扎太难看,顾钧一犹豫,就被有寿两个拉着退后。 顾如画站到了那堆东西的边上,小蛮看看众人,又看看东西,“姑娘,咱们真的要卖东西啊?该怎么说啊?” “怎么说?你们就喊,钱家不肯归还东西,二婶撒手不管,我只好当街卖东西,还邓家的聘礼!” 小柔吓了一跳,“姑娘,这不行!”这话说出去,自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姚忠也有些犹豫。 秦三娘看了一眼,清清嗓子,已经大声吆喝道,“我们是怀恩伯府的,我家姑娘的聘礼,被婶娘挪用,姑娘说她没见过那些东西,但是担了聘礼的名头,砸锅卖铁也要凑起来还上!” 她中气十足,喊了一段,盖过了其他人的议论声。 周围人听到这事,不由看向站在一边的顾如画。 顾如画此时戴了幕篱,一身淡蓝色衣裙站在边上,身形婀娜,看着弱不胜衣,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受欺凌的弱女子。 第57章 硬气了一回 权贵人家,碰到不成器的子弟,偷了家里东西出来变卖的事,京城里不少见。家道中落的人家,裹着家里值钱物件上当铺的,更是屡见不鲜。 但是,人家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怀恩伯府这样,还大喇喇摆在街头。 而且,人家变卖东西都是家中男子出来,哪里要一个姑娘出门啊?要是换了他家那位出名的纨绔大公子,大家就不会这么稀奇了。 秦三娘话音刚落,路过的百姓都停下了脚步,半壁胡同里不少人家,也有人出来看热闹。 顾如画站在边上,听见外头行人的议论声。 “这是谁家啊?真是怀恩伯府?” “就在半壁胡同口,离伯府不远,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名惹事?” “怀恩伯府没出啥事啊,怎么跑到这儿来摆摊了?” “没听刚才那个妇人说了,是为了聘礼的事。怀恩伯府还不出邓家的聘礼,他家姑娘要凑钱。” “聘礼的事我知道,前两天钱家人不是在门口闹?听说都让顾家二房的夫人搬回娘家去啦?” “伯夫人是安国公府嫡出姑娘,怎么伯府是二房的夫人当家啊?” “这事我知道,怀恩伯是兼祧两房……”马上有知道人,将怀恩伯府的情形说了个清楚明白。 “那伯府不是亏死了?聘礼被二房的搬回娘家了,赔钱还得伯府大房来?” 种种议论声交杂,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怀恩伯府的事情拼凑出了大半。 顾如画不由佩服京城百姓们互通有无的八卦精神,倒是省了她很多力气。 钱氏听心腹说了胡同口的事情,装晕都装下去了,派人去找顾显,自己又赶紧跑到松鹤堂去,求顾老太太做主。 在这家里,顾老太太才是将二房利益放在心上的人,顾如画这样当街摆东西,摆的是东西吗?她是将二房的脸面丢到大街上让人踩啊。 她刚到松鹤堂,红杏又追了上来,“夫人,二公子……二公子被堵在胡同口,二姑娘拦着二公子哭呢。” “姑母——姑母——”钱氏再顾不上什么规矩仪态,边哭边冲进了松鹤堂。她的儿子被顾如画这么一拦,哪里还有名声啊? 顾显听说顾如画竟敢真的当街卖家当,只气得差点晕过去。他恨不得亲自跑出去,将这逆女抓回来关到祠堂去。但是外面那么多人,他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 刚才关雎院前,顾如画的冷言冷语,让他有些顾虑。要是在人前,这不孝女也是这样的口吻,不是要丢了自己的颜面? 他叫了大管家进来,让他亲自带人去驱赶人群,又亲自去瑾华院,打算让姚氏派人去将顾如画叫回来。 姚氏这边,回到瑾华院,贺嬷嬷就听到了胡同口的事。 顾锦一听,急了,“这事怎么能让二妹做呢?要当街卖东西,也得我去啊。”说完抬脚就要出去。 顾钧被有寿和有福架着送回府里,一看顾锦要出去,平安和吉祥互相看了眼,两人拦到了顾锦身前。 “狗东西,你们是谁的人?还拦我?” “公子,小的是您的小厮,只是……”只是二姑娘比您凶悍啊。 顾锦瞪眼,他的小厮,竟然听如画的不听自己的? 平安和吉祥一人抱住了顾锦一条腿,“公子,二姑娘吩咐了,要是让您走出府门一步,她回头就让小蛮把小的们吊树上打。” 小蛮已经够可怕的了,现在二姑娘身边又有个秦三娘,大公子打不过啊。 有寿和有福也是挂到了顾钧身上,“公子,二姑娘让我们送您回府,您可别再出去啦!二姑娘说差事办不好,要把我们发卖了。” 顾锦和顾钧挣扎不脱,他们对身边的小厮亲近,又不忍心下死手。 顾锦拖着平安和吉祥走了几步,被两人拖着还摔了一跤。平安往前一扑,扑到地上当肉垫,顾锦没摔痛,但是被平安拦腰抱着,人也爬不起来了。 姚氏看着四个小厮鬼哭狼嚎,看向贺嬷嬷,“奶娘,这事……画儿不是找失物吗?” 顾如画跑到关雎院前,给贺嬷嬷的吩咐就是让她将内院的人都赶到关雎院附近去,她也没想到二姑娘这么大胆,直接将伯府境况,摊到了人前。 “夫人,伯爷只怕要发怒,处置姑娘……” “他——他要是敢处置画儿,我就跟他拼了!”姚氏终于冒出了一股狠劲,“这都是钱氏惹出来的祸事,他凭什么罚我的女儿?凭什么罚画儿?我可怜的画儿……” 大家闺秀,当街摆摊,又自揭家丑,这每一件都是违背孝道、违背闺训的事。 被邓家退亲,名声微损,到底错不在如画身上,明白的人家都不会因此而拒亲。 今日闹了这一出,京中还有何人敢来家里求亲? “夫人,姑娘这么做,也是为您和公子,就怕老爷还要罚她!您得快点去为姑娘求情啊!”贺嬷嬷看姚氏的样子,轻声提醒。 女儿为何会不惜名声也要闹大?这都是家里逼的啊。 “我要去找他!”姚氏头一回硬气地起身,要去前院找顾显。 顾锦和顾钧想陪母亲去,他们的小厮却是认死理不肯松手。 顾显跑到瑾华院时,就看到院子里三个一串,两串跟麻花似的,拧在院子里。 “逆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气得骂了一声,想到外面的顾如画,又骂了一声:“逆女!” 姚氏一看到顾显,一手就拉了他的袍袖,“顾显,你赔我女儿名声!你赔我女儿名声!”一想到顾如画今日之后,就要被人指指点点,连门好亲事也不能得到了,她就心如刀割。 顾显看姚氏势如疯癫的样子,吓了一跳,到嘴边的骂咽了回去,“贺嬷嬷,快扶住夫人!” “老爷,老夫人请您去松鹤堂——”松鹤堂的丫鬟追到瑾华院来请人。 顾锦倒在地上,抓起平安的钱袋就砸到那丫鬟身上,“什么老夫人?滚,不滚爷踹死你!” 平安的钱袋里,装了满满一袋铜钱,那丫鬟被一钱袋砸脑门上,痛得“啊”了一声,额头马上红肿起来。 贺嬷嬷走到姚氏身边,姚氏被顾显推搡着差点站不稳,“画儿名声毁了,你还敢骂她?她都是被你们逼的,你要再敢逼她,我……我就吊死在伯府门口!” 贺嬷嬷哭着扶住姚氏,“夫人,不能啊!您这要让老太君知道,她该多心痛啊!您莫急,国公爷会为您和姑娘做主的!” “对,我要去找大哥!我要让大哥为画儿做主!”姚氏松开顾显,一时间都忘了安国公府众人不在京城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夫人,您给老太君他们写信——”贺嬷嬷连忙提醒。 顾显听到贺嬷嬷提起安国公府,想到了自己的大舅哥姚伯言,大家都说安国公府已经弃武从文,姚伯言是文质彬彬。只有他知道,姚伯言的拳头打过来有多痛。 “夫人,何至于此啊——些许家务事,怎么能惊扰老太君。此事我知道是委屈了画儿……”他连忙开口,阻止姚氏。 “伯爷,出事了!又出事了!”顾显还没安抚住姚氏,大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 第58章 送呈御览吧 伯府大管家只觉得自己从未跑得这么快过,路上绊了几下,差点滚过来。 到了瑾华院,他顾不上礼数等通禀,就在院门口喊了起来。 顾显回头,“何事?” “二公子——二公子在胡同口,被二姑娘带人打了!”大管家就觉得,自家姑娘可能真的疯了。谁见过当街打兄长的啊? 半壁胡同口,名贵的东西当街摆着,看的人多,真敢买的却是没有。有胆大的上前问个价钱,更多的人就远远站着看热闹。 秦三娘隔上一段时间,还会吆喝一下。 半晌过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密集。 顾铭被人叫回来,说家中有事。 他到了胡同口,就看到了顾如画摆的这一摊东西,再听到秦三娘的话,他再不管家事,也知道这事不能传开,不能坏了自己母亲的名声。 他看到戴着幕篱的顾如画,挤开人群冲到她面前,“二妹,你怎么能如此胡闹?” 顾如画还没开口,小柔哭着跪到顾铭面前,“二公子,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求您劝二夫人和老太太,给我家姑娘一条活路吧!二夫人搬了聘礼,还偷了我家姑娘的首饰变卖凑钱!” “那些首饰,都是夫人和安国公府老太君送的,二夫人给您每月五十两月例,我们大公子和四公子连五两都拿不到……邓家要要回聘礼,大公子和四公子将书都卖了凑钱……” 她声音轻柔,哭得歇斯底里。 小蛮一看小柔哭得伤心,跟着往前一跪,“二公子,您别去会文了,一次会文就要一百两,您花的都是伯府的银子,二房的银子都堆成山了。” 顾如画本来还想自己要不要添把火,小柔和小蛮你一句我一句,将顾铭的脸面给扒光了。 顾铭气得发抖,“贱婢,你们胡说什么——来人,还不快将这两个贱婢拉开!” 顾铭带的小厮和长随想上前来帮忙。 姚忠带的人往前一拦,秦三娘在边上也劝,“二公子,丫鬟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嘴里说着,手上使劲,顾铭带的人,也只有两个长随是成年男子,也是不懂武功的。 片刻之间,秦三娘就将人制住。姚忠一使眼色,他的人上前将人一扶,愣是没人能走近顾铭边上。 顾铭气得抬脚要踹小柔,小蛮急得胳膊一抬,直接将顾铭的腿抬起,顾铭单脚没站稳,整个人往后摔倒在地上。 “顾如画——”他气得大喊。 “二哥,您别打我的丫鬟,我只有这两个丫鬟了。”顾如画将小柔和小蛮往身后一拦,众人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必定是泪流满面了。 明国公府的二公子明仲桓回府,看到了胡同口的热闹。 他听说又是怀恩伯府的事,还以为又是钱家在闹,听说是伯府的姑娘当街变卖家产凑钱。想到安国公与自家父亲的交情,让人挤开路往里走。 走到人群前面,就听到顾如画哀求的声音。 小时候,两家都会去安国公府,他也曾见过顾如画。 印象里,顾如画就是一个漂亮又有点傲气的小姑娘。她总是抬着下巴,受了再大的委屈,也要撑着自己的骄傲。 后来姚氏与娘家闹翻,他们家与伯府只有面上的往来,加上大家年纪渐大,男女有别,他再没见过顾如画了。 听到她的话,想起小时候那个倔强的小姑娘,他不由叹气,上前几步,站到顾如画面前,“子美兄,二姑娘年纪尚轻,你身为兄长,何必咄咄逼人呢?” 顾铭,字子美。 明仲桓与他几次在文会上碰到,两人还算熟识,明仲桓就叫了他的字。 顾铭听到明仲桓劝说的话,真是哑巴吃黄连,是他咄咄逼人吗?现在是顾如画在逼他们二房啊。 “多谢明二哥。”顾如画欠身行礼,冲明仲桓道谢,“我也知我今日之事太过荒谬,但是……但是因为邓家之事,母亲带我去城外住了几日,回府就发现,母亲和我的首饰,都被二婶派人典当了……我……呜呜呜……” 明仲桓看向顾铭,满脸愕然,“子美,这是真的?” “典当的人是二婶的陪房,偷东西的仆妇已经亲口承认是二婶让她们做的……” 顾铭就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插不上,顾如画哭着,也不耽误她回话。 满街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铭。 顾铭从未这样受瞩目过,可是这瞩目,他一点儿也不想要。 “我知道,二哥每日忙着会文,必定不知道这些事的。”顾如画却还不放过他。 众人目光都变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尤其是钱家大房和五房闹的几场,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顾家这位二公子还有心思会文? 这是缺心眼,还是冷心冷性啊? “二妹,这中间,或许——或许有误会。” “是,那二哥回府去,问问二婶吧。”顾如画从善如流,马上附和了一句,让姚忠他们让开一条路,放顾铭回去。 顾铭要是不走,就站在这儿好言相劝,好歹还能说他是个书呆子,不离家务。 可是,顾铭难堪啊!他顶不住这样的难堪,一看姚忠这些人让开一条路,直接就从人缝里钻进了胡同口,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的意思。 顾铭带的那些小厮和长随,一看自家公子都跑了,趁着姚忠这些人松手,也跟着钻进胡同里去了。 明仲桓叹了口气,看向顾如画,幕篱白纱中,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纱后那秀丽的面容,“二姑娘,要不,我——”他说了一句,却发现无法说下去。他借顾如画一些银子?还是能帮顾如画解决眼前的困境? “明二哥,这是我家的家务事,您还是别管了。谢谢您刚才为我说话解围。”顾如画温顺地道谢,示意姚忠等人让开路,让明仲桓带人回府。 明仲桓走进胡同口,回头,看到顾如画挺直的脊背,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人,她小小年纪,就要被逼得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他微一犹豫,还是低声跟边上人吩咐道,“此事记入秘折,送呈御览吧。” 第59章 两头安抚中 朝中几位国公中,安国公府是弃武从文,就是家中子弟好像真不是从文的料,也就安国公姚伯言考上了举人。顾如画的表兄弟都还在吭哧吭哧想跳到秀才的坑里。 明国公家却本来就是文臣出身,这代的明国公却走了武举之路。明国公世子要帮着明国公打理家业。明仲桓这个国公府的次子,走了恩荫的路,却是进了御林军做起。 如今,明仲桓是皇城司的指挥佥事,实打实靠自己本事得来的四品实职,上官器重,明宗对他也很信任。 皇城司名义上是维护皇城治安,实际上却是皇家暗探,专门搜集各种消息,择其要者送呈御览。 明宗不是个好皇帝,但他最大的爱好是看皇城司送来的密报。 密报比奏折有意思啊,今天某大人家纳妾被夫人拿鸡毛掸子打了,昨天那家侯府争产大打出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明仲桓吩咐要将顾如画当街典卖家当的事加入秘折中,作为今日京中的一条大新闻,送到明宗面前。 他吩咐完,又回头看了一眼,叫过小厮,“你去找京兆府巡这片街面的人说一声,不要冲撞了怀恩伯府的二姑娘。” 原本京兆府的人肯定不敢与伯府为难,就怕她这一闹,伤了怀恩伯府的颜面。怀恩伯或者她那二婶钱氏,让人去怂恿京兆府的人过来阻止。 京兆府管着京城治安,要是有人报案,衙役们带人过来,顾如画这样的姑娘家,颜面也不好看。 小厮领命,钻出人群去找京兆府的人招呼了。 皇城司的人接到吩咐,赶紧将这条誊录了送进宫中。有明仲桓的吩咐,秘折中详细写了钱氏昧聘礼偷侄女首饰等事。 圣上前脚下旨让伯父归还邓家聘礼,将嫁妆充为瑶琴的嫁妆。后脚就闹出伯府嫡女被逼当街卖家产筹银子,传扬出去,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家? 这事,说起来是顾如画这位伯府嫡女在卖。但是众人看到的可不是这个女子,而是伯府的人在做这事。 堂堂伯爵府,当街变卖家产,丢的不仅是怀恩伯府自己的颜面,还是丢了朝廷颜面,打了皇帝的脸。 不仅皇城司送了秘折,御史台的御史们也忙着具折参奏。 众人就觉得,不起眼的怀恩伯府,一下成了京城中最出名的了。本来是邓家的错,怀恩伯府的热闹却比邓家的还多,一出又一出,让京城百姓大开眼界。 顾显不知道皇城司的事已经报上去了,他对姚氏好言安抚,保证将顾如画劝回家,绝不会怪她。姚氏态度有些软了,顾老太太和钱氏那儿,又接连派了几人来催。 顾铭落荒而逃跑回府中,就到松鹤堂去说了胡同口的事。 钱氏一听那些话,心口一痛,整个人都差点站不住。顾如画是要毁了自己,毁了自己儿子啊! 她不敢自己冒然去找顾显,只能拉着顾铭一起跪在老太太面前。 顾老太太听到顾如画让人传的话,冲钱氏啐了一口,“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二郎是要被你毁了啊!” “姑母——二郎是咱们二房的嫡长子啊,他的名声要是毁了,还如何在外面行走?您让人叫老爷来,大嫂和二姑娘的首饰的钱,我给她们凑,快让二姑娘回来吧!” 她此时是真着急。顾如画是如玥的二姐。她当街这么一闹,人家会怎么看顾家的姑娘?顾如画被退亲后议亲艰难,可她的如玥是要参加选秀的。 都是顾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如画当街抛头露面这么一闹,如玥的名声也要毁了。她的女儿还怎么议亲? 顾老太太气得大骂了钱氏一通,听到钱氏的保证,才派了丫鬟去叫顾显过来。 结果丫鬟被顾锦拿荷包砸了个大包,捂着脸回来,说伯爷正在瑾华院。 姚氏竟敢与自己的儿子闹?顾老太太大为生气,让人抬了软轿将她送到瑾华院。 李嬷嬷眼看劝不住,看老太太一定要去瑾华院,趁着去安排软轿的机会,让人给自家媳妇送信,就说老太太要去瑾华院了。她家媳妇就在瑾华院伺候,自然会跟姚氏报信。 她对大房一直是不看好的。可是眼看着如今二房势弱,老太太丢了诰命,二姑娘还敢有恃无恐地将事情闹大,这肯定有盘算啊。 她本来觉得大房的二姑娘性子刚强脾气不好,其他也无甚特别,现在却不敢等闲视之了。 想到顾如画给的承诺,她让人先去通风报信,也是向顾如画示好。 贺嬷嬷听到老太太要来,跟姚氏禀告,“夫人,二房的老太太,要来见您。” 顾锦和顾钧听说顾老太太要来,都守到了姚氏身边。 姚氏端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头一回,她没有听到老太太来,就起身相迎。 她对这些人再恭敬,这些人是怎么对自己的?没有明抢,来暗偷了? 顾显刚安抚好姚氏,哪里敢让她们对上,也不敢说让姚氏一起迎接的话。 他自己出门拦住顾老太太,将她劝回松鹤堂,又说此事自己正在处理,让老太太和钱氏不要添乱。 好不容易两头安抚好,他吩咐大管家,带人去将二姑娘请回府。 此事,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秦三娘带头,姚忠带来的人一起,轮番上阵,喊话叫卖。 看热闹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半壁胡同口依然是水泄不通。 顾如画站在一边,听着众人的议论。 这还是头一次,她站在京城大街上,看着城中热闹景象。小柔和小蛮守在她边上,专门盯着府中消息的人,不断跑过来,禀告府中的动静。 顾如画只怕顾锦和顾钧跑出来,母亲喊出要吊死在伯府门前的话,心中一暖。 大管家知道事情不能再闹大,自己走到顾如画面前拜见,“二姑娘,伯爷让老奴请您回府去,眼看天黑了,您站在外边,被人冲撞了如何是好?伯爷和夫人都要担心,老奴护送您回府吧?” 顾如画看到大管家过来,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顾显亲自前来阻拦。若是父女俩当街争执,不论自己是有理还是没理,一顶不孝的帽子就扣上来了。 她顶着不孝的名声也就算了,大哥和四弟还要奔前程的,却不能被自己连累了。 看大管家恭敬的样子,她微微点头,“多谢父亲挂念,父亲可知二婶做的事?” 大管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事,二姑娘当面禀告伯爷,也好让伯爷为您做主。” “你说的是。”顾如画回头,跟姚忠吩咐道,“看这样子,今日卖不出了。我们先收了东西,搬回角门去,明日银子若是还凑不齐,再抬到大街上叫卖吧。” 第60章 自己立起来 顾如画留下姚忠等人收拾东西,自己带了小柔、小蛮和秦三娘,在大管家的护送下,缓步往伯府走去。 这条路,前世她没走过几回,离京之后,日夜所梦的,却是沿着这条路回家,回到家中,母亲和大哥、四弟都在等着自己。 后来,她其实走过很多地方,跟着秦三娘她们一路南下,劫富济贫做过,黑吃黑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更是做过。 她从开始的手无缚鸡之力,到后来也敢拿着刀与人拼命,头一回拿刀怕得发抖,秦三娘给了她一巴掌,“顾如画,拿着刀,去拼命!自己要是立不起来,谁都救不了你!”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胡同里却还挺安静。 她看向落后自己一步的秦三娘,笑着说,“多谢三娘助我。” 她终于,靠着自己立起来了。 秦三娘没想到她会忽然向自己道谢,“这是我……小……不,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她本想自称我,一想不对想自称小妇人,再一想自己已经是顾家仆妇,又改口,学着小柔和小蛮自称奴婢。 顾如画摇头,“三娘到我身边做事,并不是卖身为奴,我视你为客卿,你无须以奴婢自称。” 秦三娘是个爽朗脾气,一听顾如画这么说,一口答应下来,“是,多谢姑娘,我知道了。” 小柔看姑娘对秦三娘很客气,想到秦三娘一掌就将守门婆子给劈晕,一只手就将那高壮婆子给拖到边上,这对姑娘可是有助力的人啊。 姑娘说这人不是奴婢,她笑着跟秦三娘说道,“大娘,奴婢与小蛮是自小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以后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奴婢。小蛮学过些功夫,就是身手太差,劳烦您多指点她。您要是答应啊,回头让她给您敬茶拜师。” 姑娘说这人是客卿,客卿可不一定能长久留在姑娘身边,她得盯着小蛮勤快点,将秦三娘的本事学到手。 小蛮听到小柔这话,连连点头,“对,奴婢会好好学的,大娘教我吧。”能练好武功,就能更好保护姑娘,她指定会卖力学啊。 顾如画看小柔和小蛮两个,忍不住笑了。 小柔心思细腻,凡事都要帮自己留心想着,小蛮脑子没有小柔转得快,但是对自己也是一样忠心。 秦三娘听了小柔的话,却很高兴,看小柔和小蛮的年纪,跟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也差不多大,若是自己逼着女儿也练好武,遇到逼债上门时,是不是就能跳墙逃生了? 她红了眼眶,“好,只要你们看得上,我一定倾囊相授。小柔,你也得跟着学,不求身手多高,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小柔想了想,用力点头,“奴婢一定认真学。” 大管家缀在后面,护送顾如画四人进了大门,吩咐人将大门关上,才算一块石头落地。好歹将这位祖宗给请回来了,接下来,就看伯爷的了。 顾如画本想去内院,听说顾显在前院书房等着自己,又转了方向,往前院的书房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书房院子里,玉兰和丹桂枝叶茂盛,高出了院墙。而院墙后,尖顶飞檐,暮色中带出一丝暗沉。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父亲叫到外书房。 她曾经来过一次,因为跟顾如玥吵了,想找大哥。站在院门口,她看到大哥被罚跪。父亲看到她,说她不好好待在闺房绣花,毫无规矩,她被赶回去了。 听说,顾如玥小时跑到外书房时,顾显还曾抱着她写过大字,夸她聪慧。 自己三岁也开始描红,五岁就能背出好多首诗了,聪慧二字,却从来和自己无缘。 大管家守到书房门口,拦住了秦三娘。这妇人听说以前是走江湖的,身手甚好,他得为伯爷的安危着想。 顾如画叫了小丫鬟送秦三娘先到海棠苑,自己带了小柔和小蛮走进外书房。 看到铁青着脸端坐在上方的顾显,她不慌不忙地屈膝行礼,仪态标准,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顾显铁青着脸看她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怒火,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你这逆女,看看你今日做的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顾如画见他忙着骂,自己起身,走到边上坐下。 顾显只气得恨不得拿杯子砸过去,“放肆!我让你起来了吗?” “父亲难道是要我罚跪吗?”顾如画看着顾显,声音平缓地说道,“事情我已经做了,您还是缓着些说话。听说叔祖母气得又叫了大夫,伯府都靠您撑着,您可不能病了。” 听着是关心的话,可她这么平平淡淡说着,顾显就从中听到了讽刺,气得瞪眼,就想再骂。 顾如画没等他说话,又笑着说道,“再说,今日我当街去典卖东西,一件都没卖出去。府里都没银子了,您要是病了,抓药的银子怎么办?女儿的首饰盒已经空了,二婶再派人来偷,也偷不到什么了。” “你……你二婶做事不对,你就该与为父商议。你私自出府,还抬了家里东西出去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二哥,可是与你血脉相连啊。你怎么当街毁他名声?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你……你……” “满京城都在看伯府的笑话,你这么闹,能得到什么好处?怀恩伯府的清誉,都被你毁于一旦!我真后悔,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溺死!” 他双眼喷火,几欲噬人! 小柔和小蛮吓得往前站了半步,生怕伯爷发疯冲过来时,她们不能护住姑娘。 顾如画看着顾显,忽然就笑了,“父亲,大哥、四弟和我,也是您的亲生骨肉,为什么,您就看不上我们呢?二哥那种装腔作势的米虫,难道就比大哥好吗?” “你说什么?” “父亲息怒,这事咱们就不谈了。今日之事,已经闹大了,只怕御史们的奏折都写好了。您与其在这儿责骂女儿,不如想想明日再有旨意,您该如何做吧?” 顾显听到旨意两字,顿时拧紧眉头,“什么旨意?你听谁说的?” 第61章 祸水向东引 顾显一听还要有旨意,脸色一变,只追问顾如画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顾如画一笑,“今日在街上叫卖东西时,我看到牛御史经过,还看到有两个穿着和牛御史一样衣裳的人路过……” “你个招祸的逆女!我——我今日就先打死你!”顾显一听御史,就明白顾如画为何说会有旨意来了。 之前也是因为有御史参奏,圣上震怒,才会连下两道旨意,还口头训斥了自己。 现在,顾如画当街变卖家当,御史上奏后,万一有人说这是伯府对圣上旨意的不满,那圣上会如何发落伯府?南安伯府前车之鉴,自己这爵位,圣上也是可以收回去的。 想到这儿,顾显恨不得一脚踢死顾如画这个逆女,家中所有的祸事,都是由她而起的。 他人刚起身,书房门口传来大管家请安声,原来是姚氏不放心顾如画,听说顾显将顾如画带到外书房,她也坐不住,索性就让顾锦和顾钧陪着自己过来。 一到门口,看到顾显冲顾如画抬起手中的茶杯,姚氏喊了一声“顾显——”,越过大管家走进书房,将顾如画护到身后,“虎毒不食子,你——你——你竟然如此心狠?” 一个茶盅砸到画儿身上,万一要是砸到脸上,岂不是要毁了容貌? 顾显没想到姚氏今日爆发一次,现在越发过分,竟然直接冲到外书房来了。但是,他此时不敢将姚氏惹毛。 若是圣上真的想褫夺怀恩伯府的爵位,那只有靠姚氏的娘家安国公府说情了。 怀恩伯府的爵位,是靠他伯父在圣上面前的脸面换来的。不像其他人家,甚至都还不如南安伯府的根基深厚。 南安伯的爵位都能说丢就丢,轮到怀恩伯府时,会有多少人说情? 他这些年辛苦经营,就是想为伯府打下人脉,像长女嫁到定国侯府……对了,长女嫁到定国侯府,伯府短短几天出了这么多事,定国侯竟然至今都没有什么表示? 他想到顾如慧,再看看顾如画,忍不住说道,“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教养的女儿!一个个的心里哪有爹娘?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如慧连个口信都没来问,再看看她——”顾显冲顾如画一指,“她竟敢拿伯府颜面当儿戏!” “老爷既然看不上我养的儿女,那不如让二郎他们为你分忧?”顾显一提顾如慧,姚氏心就像被划了一刀,忍不住冷冷说了一句,“老爷若看不上我们母子,大郎,画儿,收拾东西,我带你们去投奔你们舅父去……” 姚氏说着,转身要走。 顾显没想到姚氏要么不闹,闹起来竟然一句话都不肯让,心中咯噔一下,正想怎么劝她,顾如画扶住了姚氏。 “母亲,父亲想来也只是一时气糊涂了,大哥孝顺,钧儿纯善,大姐更是贤淑,这些父亲也是知道的,父亲,是吧?” 顾显心中不管怎么想,还是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算是应承。 看到姚氏如此硬气,顾如画心中高兴。这么多年,头一回母亲在父亲面前护着自己。 心里高兴,她对顾显的不满都忍了下来,面上越发平静,“母亲,父亲一时糊涂,您不要与他怄气。今日之事,我与父亲说明白了,父亲自然就会明白我全是为家里着想。” 至于她说的家与顾显想的家是不是一个意思,那就是看怎么想了。 顾显听到她说是为家里着想,很想开口骂,顾忌着姚氏在,只能忍住。 姚氏讶异地看向顾如画,“画儿,不管你今日做的事是为了什么,这事都是我的主意,明日我去进宫请罪。” “母亲,这事不仅是女眷的事,也牵扯到朝廷。您去请罪不管用,得看父亲的。” “什么?你要我进宫去请罪?”这不是自投罗网去找骂吗? 顾如画看着沉不住气的顾显,这位是哪来的自信能将伯府带得更上一层楼?就靠他卖女求靠得来的那些姻亲吗? 也是,前世他还真靠着这些姻亲,风光了一段日子。 她也不辩解,看顾显不再开口后,才平缓地说道,“父亲,您只想想,圣上为何忽然要替邓子玉赐婚?又为何关心起瑶琴的嫁妆?叔祖母和二婶将事情闹大,惊动了宫里。而圣上忽然为邓家赐婚,我听说是因为云妃娘娘替瑶琴说话了。” 这事,顾如画没有确认过。但是,前世邓通后来投靠了晋王。 这一世,她让姚忠打听着,听说郑氏前两天递牌子进宫了。离家时郑氏有些紧张,回家时却是带着笑。 宫里没了皇后,云妃一家独大。要不是朝臣反对,也许圣上都要立云妃为皇后了。如今外命妇进宫,听说大多都是云妃主持觐见。 郑氏进宫,想来见的也是云妃。 “你怎么知道是云妃替邓家求情的?”顾显看了顾如画一眼。 这事他花了大力气,终于打听到了,听说圣上下朝后回到内宫,是在云妃宫里下的两道圣旨。 伯府在宫里没人,他是拐了几道弯才打听到的消息,如画怎么知道的? 顾如画听到他这么问,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没回答顾显的话,只接着说道,“我不知父亲做了何事,竟然惹得云妃娘娘不喜,要与我们家为难。叔祖母丢了诰命,依女儿看,是圣上为云妃娘娘出口气呢。” 顾显被顾如画的话一带,也忍不住皱眉沉思,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伯府怎么会得罪云妃,除了顾如画的亲事,他都想不出伯府这几年有什么大事过。 顾如画看他那眼神从自己身上又溜到大哥身上,心中冷笑,口中说道,“伯府里,除了大哥偶尔出府,我和钧儿一年离府走走的次数都没几次。” “大哥倒是出门比较多,但是他那点月银,一起玩的朋友也大多是市井中人吧?去的也是小赌坊,小赌怡情,或者跟人斗鸡斗蛐蛐儿,高雅点也就看个字画听个曲儿,这么多年都没事,想来也不是大哥的错。” “父亲难道没发现吗?圣上口谕训斥您的话,是让您不要忘了本分,惩治的是叔祖母,就连归还聘礼之事,也是在钱家闹出那么多笑话之后,圣上才下旨的。” “我听说二哥经常到胭脂河去会文作诗,他写的诗词,没有什么问题吧?会不会是二哥这几年写的诗文里,犯了忌讳?” “圣上的旨意是下到伯府的,但是您看旨意内容,就连御史弹劾邓尚书,弹劾的都是您帮二哥谋实缺的事,这些事,哪一件不是跟顾家二房有关?” 第62章 巧言说顾显 顾如画的话说完,顾显听了也觉得有理,不由低头沉思。 顾锦想要开口,顾如画瞪了他一眼,让他把嘴闭上。 她的这些话,自然都是胡诌的。在明宗那儿,训斥的时候会想起顾家有两房? 顾铭那些歪诗烂文,都没几首出挑的,谁知道他写了什么鬼? 但是,她将家中所有事拆开来再颠倒了顺序这么一说,顾显又知道这事真有云妃娘娘掺和过,那就算她是胡说八道,顾显也不会怀疑。 她父亲这人,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觉得自己是天下一等的聪明人。聪明人,就喜欢瞎联想。 “你的意思,圣上对伯府没什么不满?” “怎么会呢?圣上也训斥您了啊,圣上对伯府没什么不满的,但是对您不满,才会下口谕说您失了本分。依女儿看,圣上的意思,只怕是说您对二房关注过多了。” 顾钧佩服地看了自家二姐一眼。父亲要是信了二姐这些话,顾铭再想承爵,是做梦了。甚至,只怕整个二房都会被父亲舍弃。 二姐曾经说过,父亲抬高二房、亲近二房,是出于对老太太的孝道,也是为了他的颜面。人人都说他命好过继到大房才得了爵位。父亲却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足够挣个爵位。 这种矛盾隐晦的心思,要不是二姐跟自己掰开揉碎了说,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顾显下意识微微点头,越想越觉得顾如画说得有理。他手下也有两个幕僚,可是他没法给人好前程,招到的幕僚也只是些落魄文人。 听顾如画说得头头是道,他下意识想要问计,可一对上那张脸,对着自己女儿,他做不到不耻下问。 顾如画对顾显的心思,是两世积累推测的,这种心思,也许顾显自己都不明白,就是下意识觉得对大房不喜,也许他自己也以为只是出于孝道尊崇老太太的意思。 这几天里,顾如画已经看明白了,对父亲,她要是妄想以情打动,跟他谈父女情父子情,甚至是母亲与他的夫妻之情,他都不会改变的。 她也没觉得难过,该难过的前世被推下马车后,该哭该骂的都哭过骂过了所以,她现在神清目明,知道该怎么打动自己的父亲。 他看重孝道,更看重他自己的利益。他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得爵位,可要他舍弃怀恩伯这个爵位,他是万分不肯的。就冲圣旨一下他就改口叫老太太“婶娘”,就可见一斑。 顾如画不说二房如何过分,只跟顾显分析顾家如今的处境,都是因为圣上对二房不满。顾显信了,那二房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钱氏再有万般手段,除非她能让云妃替她求情,否则她就无计可施了。 看顾显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顾如画走到一边坐下,小柔马上去找小厮端了茶送进来。 小蛮提了茶壶,替夫人、大公子和四公子都倒了,伯爷那里?她看过了,伯爷的杯子有茶,就可以省省了。 小柔拿手帕垫着杯子试过温度可入口了,才递到自家姑娘手中。 顾显就觉得,顾如画这两个丫鬟,都是蠢货,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到自己杯里的茶都冷了吗? 顾如画没等顾显发怒,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又开口道,“女儿今日带人到胡同口摆摊,说起来是丢了伯府颜面,但是,女儿也是为了伯府着想。父亲觉得我拦住二哥说那些话,是败坏了二哥名声,可是,要是不说那些话,伯府和二房怎么撕掳开?”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二婶亏待了我们几个,二房侵占了伯府财物。这样一来,云妃娘娘若是还不满意,圣上再惩戒,也只能惩戒二哥,不会牵连到父亲您头上了。” “父亲兼祧两房,但是二哥如今已经有官职在身,立业了,就该担起家事,不能再躲避在父亲您的羽翼之下了。女儿这么做,也是想求云妃娘娘息怒,让她知道伯府绝不敢得罪娘娘。” 顾显唔了一声,示意顾如画继续说下去。 顾如画又说道,“但是,女儿这么做,御史们弹劾的时候,肯定会弹劾伯府。世袭五代的怀恩伯府,挪用了姑娘的聘礼,如今竟然还要偷女眷首饰来填补窟窿赔钱。这是丢了朝廷的颜面。圣上若是生气,伯府也会获罪。” “那你怎么还敢这么做?”顾显看着生气实则询问地说道。 “所以,女儿的意思,父亲您应该赶紧写封折子,在明日早朝之前,就进宫去跪宫门口,向圣上请罪。” “我请什么……” “治家不严,顾及孝道忘了大义,本以为家和万事兴,哪里知道因为老太太偏心,造成家中女眷不睦。”顾如画随口说了几条请罪事项,“父亲之所以会有这些罪,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您想着叔祖母抚养您长大,您一心想尽孝。” “圣上训斥后,您幡然醒悟,打算兼顾两头。可是二婶擅作主张,动了母亲的嫁妆。您要痛哭流涕,陈情求得圣上心软,另外您还得告诉圣上,二房府邸已经在修缮,很快他们就可以搬过去,以示您对圣上口谕的重视。” 顾显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就是让他将这些错,都推到钱氏身上。 “遇事推卸到女眷身上,有失体面……” “这怎么是推卸呢?难道这些事,不是二婶做的吗?父亲,往日里家中小事,二婶再大的错事,也没人会跟她计较。这么多年,您看母亲与二婶与叔祖母计较过吗?母亲这次为何会急?因为我们在庄子里时,外祖母府上给她送信了。” 顾如画信口开河,给了顾显一个暗示,自己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因为安国公府的人送信的啊。 这个谎,她本来是不敢扯的。现在看姚氏一心惦记着自己几个,她就敢说了。只要母亲不开口揭穿,这事就是真的。 至于送了什么信,谁送的信,她不说,顾显难道好意思问? 外祖父病重前,断亲不认女儿的话都曾说过,顾显要是敢去安国公府门口转悠,估计人家就会泼水赶人。 “父亲,请罪之事得尽快,要是等御史们参奏之后,圣上误会是伯府对他不满,那您就又要受牵连了。” 说完之后,顾如画起身走到姚氏身边,搀扶她的胳膊,“母亲,女儿送您回院子去。”剩下的事,她相信父亲会知道怎么做了。 第63章 由他挨骂去 自从袭爵以来,顾显写过谢恩表,写过随大流的朝贺表,还从没写过请罪折子。 据说他还叫了顾铭过来参详,可惜顾铭一看他那意思是二房惹下的祸事,大为不满。这怎么是二房的错?分明是顾如画不守闺训、抛头露面,惹下祸端,他忍不住辩解。 顾显却是将顾如画的分析听进去了,如今顾铭的话,顾显只觉得这儿子丝毫不顾及伯府处境,一味听从钱氏的话,没将自己这个父亲放在心上。 最后,顾铭挨了生平第一次骂,还被赶出了外书房。 顾显将顾铭赶走后,拉着幕僚商讨到半夜,总算写了一封恳切的请罪折子。 顾如画扶着姚氏回到瑾华院,顾锦和顾钧两人冲她竖了大拇指,夸奖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顾如画被两人夸得有些脸红。 “不过,二妹啊,大哥得跟你学学怎么管人的。你看看我的平安和吉祥,把我腰给掐的,就为了不让我走路,两个混蛋真敢下手啊。”顾锦摸着自己的腰,冲顾如画抱怨。 顾钧也想起自己被有寿和有福架回家的事。 平安等四个小厮,在顾如画回府后,就各找借口躲开顾锦和顾钧,去找小柔和小蛮诉过苦了。他们四个的意思,就是为了听二姑娘吩咐,他们将自家公子得罪了,求二姑娘救命。 他们难啊,自家公子对二姑娘言听计从,自己要是不答应,二姑娘回头一吹风,公子肯定就罚他们。可是听了二姑娘的话,自家公子又气上了。 尤其是平安,他就觉得自己这小厮当的,一个人侍候两个主子。大公子有事吩咐他,他得办,二姑娘有啥外面跑腿的事吩咐他,他更得加倍办好。 他也就是比别人机灵了些,能干了些,就要多劳这么多事,他容易么? 顾如画看着顾锦两人哀怨的神情,想到小蛮说平安四个可怜的样子,就差满地打滚求救命。 这事是自己吩咐他们四个做的,当时他们四个不愿意,自己又是劝说又是恐吓,又分说了其中利害,他们四个才答应一定会拦住自家公子。 “大哥,钧儿,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他们四个吧。这事平安他们四个本来是不肯的,是我威胁他们说,要是不听我的话,回头我就让大哥和钧儿换小厮,让贺嬷嬷将他们赶到庄子上去,又跟他们说了此事的缘由,他们才答应的。” 顾如画说着,就起身冲顾锦微微屈膝行礼道歉。 顾锦吓一跳,“我就是说说,你怎么还真行礼了?” 顾钧直接躲到顾锦身后,让二姐给自己行礼,回头没人的时候,大哥就得揍自己。 “我就说大哥和小弟不会怪我的。” 顾锦咳了一声,冲顾钧努嘴,顾钧不情愿地出头,“二姐,道歉是不要了,可是赔礼赔礼,那个……礼……” 姚氏皱眉,“你们两个真不知道画儿是为你们好?怎么还正儿八经的要上东西了?” 顾如画笑了,“母亲,钧儿说的有理,嗯,既然有道理,就得有赔礼。” 她这一串理啊礼啊,贺嬷嬷进门听笑了,“二姑娘这嘴皮子,越发利索了。” “大哥,这天越来越热,我正打算做几个扇套,我帮你做一个吧?” 顾锦眼睛一亮,和他一起玩的几个狐朋狗友,就有人炫耀自家妹妹乖巧懂事,今天帮他做荷包,明天帮他做袜子,他从小到大没出息,二妹都不理自己,早就羡慕过人家了。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二妹对他越来越亲近,他心思就活络起来,听到如画说要给自己做扇坠,嘴巴咧得老大,还得装出矜持的样子,“嗯,也可。其实我的袜子、鞋子、荷包……” “嗯,我一定一样一样做,给大哥从头到脚做一身。”顾如画一口答应。 顾锦点头,“平安和吉祥傻是傻了点,胜在听话。算了算了,有事以后你就吩咐他们吧。” 顾钧看大哥说完他自己的,就埋头高兴去了,幽怨地看向顾如画,“我的呢?我的呢?” “嗯,钧儿今日帮了大忙,又受了委屈,跟大哥一样,我也做。” “我不要扇套,娘们兮兮的,我要护腕……” “反了你了,说谁娘们兮兮的?”顾锦一巴掌呼顾钧头上。 顾钧说秃噜嘴,把大哥给得罪了。 看两人在那吵嘴,顾如画跟姚氏笑个不停,就连贺嬷嬷也是一脸笑意,这日子感觉越来越好了。 贺嬷嬷笑够了,想起前院的那些事,又跟姚氏禀告了。 听说顾铭挨骂又被赶出外书房,顾如画都很高兴。 倒是姚氏叹了口气,“没想到二郎也成了不肖子孙。” 她一直真的以为是自己养的两个儿子不成器。 贺嬷嬷看着姚氏,就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她从小侍候姚氏,知道姚氏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如画本来对姚氏有些不满的,心里明白姚氏疼爱自己四个,可是有时又有些埋怨。今日姚氏的强硬,让她将往日的埋怨全都消散了。 顾锦大大咧咧,对姚氏是没什么不满。 顾钧是赶上了好时候。 钱氏觉得顾铭成器了,顾锦已经被她踩到了泥淖中,顾钦夫子也时有夸奖,贺嬷嬷有顾锦的前车之鉴,对顾钧身边伺候的小厮又管得严。所以,钱氏除了吹点耳边风,让顾显看不上顾钧外,其他手段是没有的。 顾显对顾钧放任自流,在姚氏这儿也不会多说,姚氏对顾钧的责骂也就少了。 所以姚氏所出的四个子女里,只有顾钧对她感情最纯粹。 娘儿四个说笑之后,姚氏想到顾如画说的话,“画儿,圣上真不会降罪伯府?” “就算降罪,也就是责骂一顿。有钱家闹的那几场,圣上震怒,也只会以为伯府混乱。再添一桩伯爵府典卖家产凑钱的事,也就是父亲治家无方。” “圣上降罪,也只会降罪父亲,谁让他无能呢?”顾如画甚至都希望明宗一怒之下,让顾显将爵位给大哥。 明宗那两道圣旨,本来就有些荒谬,一个花娘,于国无功,于民无利,圣上又是赐婚又是说嫁妆,社稷有功之人会怎么想? 顾显请罪了,丢了伯府的颜面,可朝廷的颜面保住了,圣上的颜面保住了。只要颜面无损,朝臣不会盯着怀恩伯府不放,明宗也只会高举轻放,丢爵罢官不至于,最多再训斥几句。 训斥嘛,圣上见的是顾显,骂也只会骂顾显,他们多担心什么? 第64章 递上请罪折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明,顾显就离府去宫门前了。 怀恩伯是闲散勋贵,手里一点实差都没有,平日里是用不着上朝的。 这一日早朝的时候,文官坐轿,武将骑马,三三两两的朝臣们陆续接近皇城。 一到宫门外,就看到那里跪了一个人,赫然是怀恩伯顾显。 昨日半壁胡同口闹的那一出,朝臣们都知道了,几位御史怀里现在还揣着弹劾顾显的折子。 这种敏感时刻,谁也不敢沾惹闲事上身。朝臣们先后下轿下马,路过顾显的时候,却无一人与他搭话。 顾显跪在那里,腿脚都僵直了。他从未跪过这么长时间,此时就觉得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只是再难受也不敢起身。一旦跪到了宫门口,圣上没传召询问之前,他就只能跪在这儿了。 顾显一时觉得自己被女儿坑了,一时又害怕圣上降下重罪,心里惴惴,对朝臣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没啥感觉了。 邓通路过顾显身边时,脚步微顿,到底没说什么,大步走了过去。 他心中对顾显实在不满。这个顾显实在糊涂,就算伯府凑不出银子,跟自己招呼一声,就算缺点东西,他们两家不声张,谁能知道聘礼还回来多少?此事也就过了。 偏偏顾显由着家里妇人胡闹,围绕着那点聘礼,闹了一出又一出。顾家成了笑话,连带着他们邓家也被人做了谈资。 明宗一早起来,饮了宫女们采集的朝露水,打了个呵欠,就犹豫现在是去跟国师炼丹呢,还是去早朝上听听。 他的大总管田昌禀告说怀恩伯顾显一早跪在宫门口请罪。 明宗一听,倒是有兴趣上朝去听听了,吩咐摆驾上朝。 朝臣们一听今日圣上又上朝了,一个个站直了身子。 明宗坐到龙椅上,接受了百官朝拜。没等人出列参奏,就先问道,“朕听说怀恩伯一早在宫外跪拜求见,你们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朝中几位重臣互相看了一眼,对顾显那点家丑实在看不上,圣上问起,几人都躬身说不知道。 倒是牛御史说道,“臣以为怀恩伯之事,可能与邓尚书家有关。” 邓通真想给这老牛一巴掌,却只能恭敬地出列,沉声道,“启奏圣上,臣与怀恩伯这些日子没有往来,实在不知他是为了何事。” 明宗打了个呵欠,“昨日怀恩伯的事情,朕都知道了。邓通啊,你到底给了怀恩伯府多少聘礼,看伯府都穷得当女眷首饰了。” 邓通下跪,“圣上明鉴,当初臣与怀恩伯府议亲时,所有聘礼都是家中女眷收拾。臣妻溺爱幼子,当时老伯爷又万分看重,臣妻填了不少嫁妆进去。臣每日上衙,未曾过问。” 他惭愧地叹气,“臣对家中子弟疏于教导,犬子邓子玉才会闹出那些事,伤了伯府颜面,臣惭愧。” 这话听着,先推脱了聘礼多少的事。反正他不知道聘礼有多少,但是他们家当时看重老怀恩伯面子,不敢失礼。要是聘礼太厚,那都是因为郑氏拿自己的嫁妆填补,他也没法子。 然后他大方承认自己教子无方,但是他为啥教子无方?因为他忙着上衙办公,一心扑在为圣上尽忠的事业上啊。 短短几句,表了忠心,推了麻烦。 明宗点头,“朕知道邓爱卿的忠心,算了算了,儿子的事,你哪说得准?听说那瑶琴也是不错……” 他说到这儿,倒是心中一动,看昨天皇城司的秘折,顾如画敢当街变卖伯府家当,性子够泼辣的。难道就因为她性子泼辣,又貌比无盐,邓子玉才宁可娶花娘也不肯娶伯府嫡女? “圣上圣明,臣万死不辞。”邓通一听明宗夸他忠心,赶忙谢恩。 “宣怀恩伯进来,听听他怎么说吧。” 很快,内侍出去传召,顾显一瘸一拐地跟着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腿脚僵直,几乎走不了路,是被内侍半拖半拉拖进来的。 一进殿,他冲着龙椅方向下跪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跪得太久,这一磕头,人都有点歪了,“臣顾显参见圣上,未经传召擅自入朝,求圣上降罪。” 明宗看了他几眼,脸色有点暗沉,“免罪,起来说话吧。朕就听听你为何跪到宫门口。” “臣……臣治家无方,家中内宅混乱,昨日……”顾显将请罪奏折内容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抬起袍袖擦了擦眼角,“臣自幼丧父,过继之后,心中总顾虑亲生母亲,一再容忍……” 殿中众人神色各异,有几个听家中女眷说过怀恩伯对亲生母亲和二房妻子如何维护之事,倒是没再完全看不起了。 这事说起来,要不是关联着邓通这个吏部尚书,众人也不会多关注。怀恩伯府只是闲散勋贵,名头好听,只有个空架子。 顾显的话,从礼法来说,是不合规矩的,过继之后,怎么还能拿顾老太太当母亲敬重呢?可是从情理来说,记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人之常情。 再说,昨天闹的那一出,除了有伤朝廷颜面外,大体来说,只是伯府的家事。 就像顾显在请罪折子中所写的,最多也就是他这个怀恩伯治家无方,让内院闹成一团了。 田昌去接过顾显的奏折,捧到明宗面前。 明宗接过,扫了几眼,再抬眸时,有些嘲讽地看了顾显几眼,“你说此事都由钱氏所起,那你打算如何做?” “臣惶恐,原本圣上口谕之后,臣心中还念着要安抚府中诸人。圣上龙目如炬,臣糊涂啊,归家之后,臣一定妥善处置,让婶娘和钱氏尽快搬回顾府……”顾显也不傻,这种时候,赶紧拍马屁,将明宗之前的训斥和旨意,都视为有先见之明。 “圣上道法通天,臣竟然还有拖延之念,罪该万死!” 明宗一心修道,听到道法通天这句,觉得挺顺耳的,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朕早就知道你们府中乱象,以前指望你能自己醒悟,也不辜负朕当年对敦复的提拔看重。醒悟虽晚了些,好歹你也明白了,退下去吧。” 没挨骂就能走人,顾显擦了把冷汗,再三谢恩之后,赶紧退出金殿。昨日之事,算是过关了。 明宗又提起老怀恩伯顾敦复,那是因为这是他第一个封爵的,当年对他忠心耿耿,他记忆挺深。他又说不出伯府其他人,也就顺着顾显的话,表明自己英明神武。 顾显却是觉得顾如画说对了,圣上真的对他抬高二房的举动不满,暗自决定,回府之后就要做出决断。 第65章 打听顾如画 早朝上的事,同贺很快听到了消息,向夏南禀告。 夏南昨日下午进宫,跟明宗谈经论道了半天,又陪着明宗看国师做法炼丹,再在宫里用过晚膳后才回到府中。 顾如画典卖家当事,他只听同贺提了一声,也没上心。 再听到顾显上殿请罪,他详细问了昨日顾如画到底是怎么做的。 听到一个伯爵府的嫡女,大喇喇当街摆摊卖家当,夏南嘴角抽了抽,“她就直接让人喊是要凑钱还聘礼?” 同贺点头,“主子,这位顾二姑娘,做事有些莽撞。” 他也知道了顾二姑娘跟主子的约定,主子要是娶这位姑娘,感觉有些冒险啊。 夏南却是哈哈大笑,“莽撞?她聪明着呢。这个顾如画,还真是个妙人。哈哈,京城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闺阁千金啊。” 顾如画信誓旦旦说很快就会成为京城最特别的姑娘。他还猜测过她会怎么做,难道那时她就想好会有这一出了? 顾如画倒是说到做到,现在别说全京城,只怕整个京畿甚至整个夏国,都没她这么特别的了。 想了一下一个贵女当街卖家当,他就止不住笑意。 同贺垂首道,“主子,她这样一闹,自己名声受损,一个不慎,圣上震怒,兴许还会惹来大祸。”他觉得主子要真让顾如画做世子妃,有些冒险。 “只怕她是猜到皇伯父不会降罪的……但是,胆子的确很大。是了,怀恩伯今日一早到早朝去请罪,皇伯父就算降罪也无妨……”他又想笑了,“她是拿怀恩伯当冤大头啊。” 伯府嫡女当街典卖家当,闹出伯府内宅丑事。这事怎么看都是一桩丑事,也是一桩笑谈。 要说损伤朝廷颜面是有的,但怀恩伯不是朝中重臣,又碌碌无为,朝臣弹劾起来,也只能弹劾他治家无方,最多训斥一顿罚点银子,再重就不会了。 难道因为伯府没钱,就要全家流放、斩首或者褫夺爵位? 明宗要是下了这种圣旨,那这圣旨就得被当成笑话。 顾显上殿请罪,等于将顾如画当街卖家当的事也扛到了自己头上。圣上要是震怒,当殿就罚了他;当殿没严惩,这事也就过去了。 顾如画却是从此事中得了不少好处,首先她就扯下了顾家二房的脸皮。 “她倒是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也不怕丢名声……”夏南点评了一句,忽然脸色就有些古怪了。顾如画把她的亲事押给自己了,她不怕丢名声了啊,因为没名声她也嫁的出去。 要是自己觉得她名声不好不肯娶,那她就能将密信的事揭过,跟自己扯平了。 越想夏南越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不由磨了磨牙,“很好,还是头一回有人算计我……”还是明目张胆地算计。 同贺看自家主子腮帮子都咬上了,“主子,您是说顾二姑娘都算好了?” “她能没算好吗?你看看顾家二房的下场。”京中人看了场笑话,但是对姚氏和顾锦几个,众人最多只能说他们无能,对顾家二房却是彻底鄙夷了,“还有邓家,也没捞到好。” “你去查查邓子玉与瑶琴的事,还有顾二姑娘退亲的事。” “主子要帮二姑娘?” 夏南看了同贺一眼,“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瞒着。” 这一眼直接将同贺的八卦之火掐灭了。 夏南起身往外走,他为何要帮顾如画?自己的事都得自己担着。就像他,母妃没有助力,孤身困在京城,他的路就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想打听这些事,只是因为最近比较太平,他刚好也没什么事,不如听点八卦打发时间。 顾显这边,明宗让他退下后,他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里。 也不知是大清早跪到宫门口受凉了,还是上殿面君吓到了,一跨进伯府大门,顾显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栽倒了。 外院伺候的人吓了一跳,满府马上混乱起来。 大管家让人背着伯爷到外书房躺着,让人去后院禀告姚氏和钱氏,又赶紧派人请大夫。 姚氏和钱氏带人过来时,大夫已经到了。 大夫为顾显把脉之后,只说是一时寒气入体,肝肾不交,卧床调理一些日子就好。他又替顾显扎了两针,很快顾显就醒了过来。 钱氏双目含泪,坐在床边,替顾显擦拭额头冷汗,一看他醒了,拿起帕子拭泪,请顾显搬到自己的关雎院,自己也好近身伺候。 没想到顾显一口回绝,也不管大管家还站在门外,大夫还在隔壁,张嘴就骂她教子无方,祸延满门。 这话实在骂得冤枉。所谓教子,不该是他这个父亲教吗? 钱氏不敢辩驳,顾显骂了一通,最后让她有这心思不如替自己分忧,快将聘礼的窟窿填上,又吵着要到瑾华院养病。 姚氏对他本来已经心冷了,但是他叫着要去瑾华院养病,只好答应,让人收拾了正房。 等姚氏让人熬好药,送给他喝时,他喝完药,拉着姚氏的手,难得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元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顾显一病倒,顾老太太倒是真的心疼,有心想要探病。 可顾显不领情,一口回绝,只说怕过了病气,请老太太安居松鹤堂休息。 顾如画跟顾显请安之后,提起银子的事,说她要去找钱氏要银子,也好让大家知道伯府和二房是两家。 顾显唔了一声没有反对。 有他的默认,顾如画直接带着小柔、小蛮、秦三娘还有几个婆子,堵到了关雎院门口。 秦三娘和小蛮两个一出手,关雎院的婆子丫鬟们就跟小鸡仔一样,缩到了一边。 钱氏过门这么多年后,头一回被这么下面子,听顾如画说银子,她哭诉说实在没银子。 顾如画这次没跟她客气,她手里捏着钱氏的那个心腹陪房,也懒得和钱氏绕圈子,“我已经当街典卖过家当,不怕再丢一次脸。二婶要是不拿银子出来,我就带着那陪房去敲鼓鸣冤,让京兆府的大人都来评评理。” 第66章 顾如玥委屈 钱氏听到顾如画要告自己,脸色一冷,“我可是你二婶!画儿啊,哪有小辈对长辈不敬?”她自恃是长辈,想压顾如画一头。 顾如画冷笑,“二婶是女眷,典当这种事得有人在外面跑。我就告二哥忤逆不孝,不忠不义,要逼死家中姐妹。二婶要是不怕影响二哥的前程,尽可拖着。明日我们就得将聘礼送回邓家去,明日一早我若见不到银子,那二婶就去京兆府领人吧。” 钱氏气得派人去请顾老太太做主。 顾老太太却也不傻,为了聘礼的事,自家儿子都上殿请罪了,她要是再多嘴?儿子不是要和自己离心了? 她指着钱氏的人骂了一通,说她是蛇蝎心肠,想要搬空顾家填补到娘家去。 钱氏听到转述的老太太的话,又羞又气,只恨不得堵上老虔婆的嘴。 有了当街卖家当的那一出,钱氏不敢掉以轻心,她觉得顾如画大概被邓家退婚的事逼疯了,她不敢赌,就怕顾如画说得出做得出,真去京兆府击鼓。 偏偏那陪房被关在哪里,她也找不到。姚忠出身安国公府,在京城中比起钱氏的人要如鱼得水得多。他藏了人,钱氏还真一时找不到 最后,钱氏无奈,咬牙拿了自己的首饰和体己,到底凑出了银子,送到瑾华院。 顾如画拿着银票给顾显过目,“父亲,您看二婶一天就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往日我以为二婶有再多的心思,对父亲总是一心一意的。二婶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钱家给的。” 她这话,挑拨离间的心思昭然欲揭。但是,顾显之前为筹银子有多头痛,此时就有多厌恶钱氏。 银子要是钱家给的,就钱家那破落户,他们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的?是不是钱氏以前就往娘家扒拉了这么多? 顾如画没瞒着顾显威胁钱氏,甚至去跟钱氏说话前,她还当着顾显的面吩咐姚忠将人看好。 所以,此时钱氏就算辩解是她拿自己的嫁妆换的,顾显也不会为她说话。 他只看到了一点,钱氏一天就能拿出这么多银子?那她之前为何不肯拿,要看着自己为点银子焦头烂额? 至于之前他是不是一直拿姚氏当冤大头,这种事顾伯爷是不会认的。 所以,拿着上万两银票,顾显气得直喊胸口疼。 顾如玥来请安时,为表孝心,亲自端了药喂顾显,顾显喝了一口将药碗砸到她身上,“你这个不孝女,你是要烫死为父吗?” 顾如玥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哭着跪在床前,“父亲,女儿没有啊……” “滚!你给我滚!”顾显压根不听她哭诉,厉声痛喝。 还是姚氏看她哭得可怜,让贺嬷嬷将她扶起来,到厢房收拾了一下,送她回院子。 顾如玥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到关雎院向钱氏哭诉。 钱氏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劝道,“我知道你委屈了,再忍忍,再忍几天……” “母亲,我们这么忍,有用吗?父亲现在都住在那边,顾如画每日过去请安卖好,父亲看到他们就是笑脸,看到我……”她将手递给钱氏看,“您看我的手,父亲将药都砸到了我身上。” “快让我看看,有没有破皮。”钱氏一看她红了一片的手背,仔细查看了,又让顾如玥解开衣裳,她看她身上没有被药汁烫到,才算放心了些。 “母亲,我听说父亲让大哥去监工,六月底就得将房子收拾出来,让我们搬过去。”顾如玥一想到要搬回二房的房子,心中就满心的不情愿。 顾家二房的房子,如今挂着顾宅的门匾,是顾家发迹前就有三进院子。房子不差,他们住得也宽敞。 但是,再好的房子,挂着“顾宅”的门匾,和挂着“怀恩伯府”的门匾,能一样吗? 她住在伯府里,她就是伯府的姑娘,住到了顾宅,她就只是一个顾家嫡出姑娘,谈婚论嫁的时候,还能说上什么好人家?明明都是一个父亲,她为什么就要比顾如画矮了一头? 最可恨的就是顾如画,借着父亲偏爱,她竟然趁机为顾锦揽权,支了银子去监督顾宅房屋修缮的事。顾锦是大房的人,一心想赶他们走,听说都添钱让工匠日夜赶工。 顾如玥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趴在钱氏肩头哭个不停。 钱氏心疼,怕她哭得嗓子疼,让红杏泡了润喉茶给她喝,又安抚道,“别怕,我们不会搬走的。这些日子你除了请安,别的都不用做。放心,母亲会设法的,不会让你们这么委屈的。” 顾如玥听到母亲这么说,才算安心了些。 钱氏又让顾如玥琴棋书画还得学着,尤其别荒废了练琴,“你的琴艺,是跟大家学的,自小就学得好,可不能荒废了,不是年底就是明年春上,就要选秀了。” “母亲——女儿——听说宫里云妃娘娘盛宠……”云妃就是京中女人中的一个传说。顾如玥一听选秀,就想到听说有秀女被圣上看上,结果第二天就被云妃押着划花了脸。 “你怎么还糊涂着?不是跟你说过几位皇子殿下都大了,圣上也得为皇子殿下们指婚了。”钱氏戳了顾如玥的额头一下,“我听说国师为皇子殿下们算过,九月出生的女子,和晋王殿下最是般配。” 钱氏希望顾如玥嫁给晋王殿下,这位有云妃娘娘这个母妃,前程最好。 顾如玥就是九月出生的,听到钱氏的话,羞红了脸,“九月出生的女子,也有好多呢。” “但是,你可是怀恩伯府的姑娘,长得又好,我听说选秀后为了让殿下们相看,都会举办个花会,到时你再展露琴技,晋王殿下自然就会看到你的好。” “顾如画也会参加吗?”听到相看,顾如玥捏紧了自己的帕子,她讨厌顾如画,可也不得不承认,顾如画比自己长得要好看。 “她被邓家退了亲,京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得嫌弃这事。就算她敢去参选,十有八九也会被刷下来的。”女子闺誉何等重要,定亲又被退亲的女子,谁能看得上?“她昨日还抛头露面,做出那种事,只怕名声都要传开了。” 顾如玥想到顾如画做的事,微微点头。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钱氏才打发顾如玥回去歇息,自己坐了好久,才让人去给钱知义送信,问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67章 此女有意思 勤政殿中,明宗退朝之后,开始批阅奏折。 因为早朝上顾显请罪那一出,明宗有些不悦。 堂堂伯府,当街变卖家产,这不是丢他的脸吗? 批了几本,明宗忽然停了下来,“怀恩伯顾显,是不是娶了安国公府的女儿?” 殿中除了几个小太监,就只有御前总管田昌站在边上侍候,一听明宗的问话,他赶忙躬身回道,“圣上记性真好,那怀恩伯顾显的夫人,正是安国公府嫡出姑娘姚氏,当年老怀恩伯亲自替顾伯爷求娶的。顾伯爷兼祧两房,二房夫人是他生母顾钱氏的娘家侄女。” 明宗沉思半晌,抬头吩咐道,“把赵泰叫进来。” 赵泰,是皇城司大统领,兼任御前侍卫统领。 皇城司负责暗中刺探,监视百官。 明宗召见他,显然是要吩咐一些私密事情。 田昌飞快出门,亲自去宣人。 片刻后,赵泰赶来,进了殿门,下跪行礼。 明宗板着脸,开口问道,“怀恩伯顾显变卖家产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有没有安国公府的手笔?” 安国公府几代从军,与成王府交好。 先帝时,朝廷逐渐收拢兵权。 老安国公抱病退养后,他的儿子姚伯言弃武从文,就是没读书天赋,只考了个举人。姚伯言儿子这一辈,连个举人都没考上,世子等着袭爵,其他等着恩荫。 老安国公一死,姚伯言带着全家回冀州老家守孝。明年孝期一过,也该回京了。 怀恩伯府是明宗钦封的,顾显不争气,无能了些。但是安国公要是远在冀州,还能插手京城的事,又是让顾显来丢自己的脸,其心可诛。 赵泰庆幸幸好此事自己为了看热闹,还特意查问了,马上低声恭谨回禀:“启奏圣上,臣已查问过,变卖家产之事,怀恩伯原本并不知情,初知此事还大发了一顿脾气。怀恩伯夫人姚氏,好像也不知内情。” “哦?” “此事是怀恩伯嫡女带人做的。” “他的女儿?” “是,怀恩伯的次女顾如画,也就是与邓家退亲的女儿,家中行二,人称顾二姑娘。” “你仔细说说。”明宗一听这事竟然是个闺阁女子,瞒住父母做的,很有兴致地放下朱笔。 赵泰回道:“昨日下午,怀恩伯夫人姚氏,带了子女从京郊田庄回到伯府。顾二姑娘发现首饰被盗,找到二房小钱氏要她归还。顾大公子找到了小钱氏派去典当的奴才,带到小钱氏面前对质。” “小钱氏哭诉家中无钱,姚氏与怀恩伯吵了一架。顾二姑娘带人绑了看门的婆子,从府中后门运了物件出来,到街上摆摊变卖。期间她还派人去找顾二公子顾铭回府,拦在胡同口痛斥顾铭不孝不义。怀恩伯知悉后,派了府中管家相劝,顾二姑娘才带人回府。” “一个姑娘家,竟然能瞒过家中长辈行事?” 闺阁女子身边都是丫鬟,运送物件可不是一两个丫鬟能搬动的。 “顾二姑娘手里有个仆妇,以前家中是开镖局的,身手不错。其他搬运物件的人手,是姚氏底下的大管事姚忠在外面招募的。姚忠很听顾二姑娘的吩咐,最近帮她办了不少事。” “那些人好像刚招来不久,都住在伯府外一处赁来的院子里,往日除了姚忠联系,没见与其他人有联络。这些人的身手,应该都是做过护院、武师等等,详细来历臣还不知。” “去查查。” 赵泰记下,又说道,“臣觉得,顾二姑娘与怀恩伯之间并不亲近,父女之情淡薄。往日里怀恩伯对姚氏所出子女多有诟病。怀恩伯病倒后,顾二姑娘没有侍候过汤药。” “听说怀恩伯昨日知道后,怒气很大,将顾二姑娘叫去问罪。但是之后没多久,姚氏赶去劝和,带了顾二姑娘离开。怀恩伯叫幕僚写请罪折子,在书房里商议关了大半夜,最终一早就跪到宫门口了。臣觉得,怀恩伯请罪之举,只怕是顾二姑娘的建议。” “这么说,他上朝来请罪,还可能是他女儿的主意?”明宗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味盎然的笑意,“这个顾二姑娘,顾如画?是叫顾如画吧?” “是,此女今年十六。” “朕倒是见过怀恩伯长女顾如慧,顾如画与顾如慧比,长得如何?”顾如画嫁到定国侯府,侯府老夫人进宫请安时,曾经带过顾如慧进宫。 赵泰怔了一下,才又继续回道,“臣未曾问过,想来容貌应该不差。” “十六岁啊,这个顾如画胆子倒是很大,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明宗垂眸说了一句,摆手让赵泰退下。 田昌偷偷看了眼明宗的神情,暗自将顾如画这个名儿记下。圣上还未定是年末还是明年头选秀,要是年末,顾如画年龄倒是合上。要是明年的话……年纪相差倒也不大。 顾如画不知道夏南和明宗都在派人查自己,在顾显病倒后,她松了口气。 这个父亲躺床上,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为了放心点,她甚至都暗自让秦三娘去将顾显的药倒掉些,免得药效太好,顾显太快好起来。 这事情,若传出去,可是骇人听闻之举。 秦三娘初听都愕然打量了顾如画几眼,瞒过贺嬷嬷和小厨房的人,一言不发地照做了。 顾显吃了药,第二天觉得头痛如故,吵着换大夫。 新来的大夫看了方子,说是极对症的,姚氏只好劝他安心养病,病去如抽丝,总得养上几日。 顾如画以为他分忧为由,从顾显手里替顾锦要了修缮顾宅的差事,催着顾锦快去督促工匠赶工。 伯府的管家权,她也催着顾显开口,从钱氏手中要了回来。 钱氏自然不愿,但是顾显深信圣上对伯府不满,都是因为他偏了顾家二房,此时哪里还敢让钱氏继续管伯府的家? 顾如画有顾显撑腰,带人堵了关雎院,钱氏咬牙暗恨。 “夫人,就将钥匙和账本交给二姑娘吧。”红杏低声劝道,“将来二公子若是……反正最后还得您来管家。” 她话说得含糊,钱氏倒是明白了这意思。 顾铭要是袭爵,这伯府内院的管家权还是得回到自己手里。 她这么安慰了自己片刻,才点头,“你去将钥匙和账册交给二姑娘,就说我身体不适,就不见她了。” 伯府的账看着清楚,内里可是另有乾坤,姚氏要管也好,账上已经没钱了,就让她去填补吧。 顾如画接过钥匙和账册,听到红杏转述的话,抬头看了红杏几眼。 这是钱氏的心腹,也是顾显的通房丫头。 第68章 缺了卖身契 红杏对上顾如画打量的目光,连忙恭敬地垂眸,再没有直视二姑娘的脸。 顾如画让小蛮接过账册,拿起一本随手翻看了一下。 她们此时站在关雎院门口,因为昨日秦三娘和小蛮的凶悍,关雎院的人都没敢探头张望,除了红杏都看不到其他人。 顾如画将手中的账本递回给小蛮,笑着说,“谢谢红杏姐姐,父亲那边少人伺候,正说要请红杏姐姐过去呢。” 红杏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多谢二姑娘。只是夫人身子不舒坦,奴婢还是先伺候夫人。伯爷有伯夫人照料,哪里用得上奴婢这笨手笨脚的去添乱。” 她虽然是顾显的通房,但是首先是钱氏的丫鬟。要是顾显这时候将自己叫到瑾华院,回头钱氏就饶不了自己。 所以,她说得客气,脸上露出了哀求之色,“还请二姑娘在伯爷面前,替奴婢分辨几句。” 顾如画一笑,“红杏姐姐说的也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等红杏姐姐喜事,再来找姐姐说话。” 她的喜事?她有什么喜事?一个通房丫头,最大的喜事就是升为姨娘。 红杏不敢多接话,勉强笑了笑,行礼送人。 顾如画也没再多啰嗦,转身离开。 小柔落后了几步,看关雎院伺候的人没人在眼前,她转身递了张折成小小一张的纸,“红杏姐姐,我们姑娘说您多年侍候伯爷辛苦了。这是我家二姑娘从太医那儿拿的方子,调理落红、滑胎效果最好。” 调理滑胎?红杏想说不要,小柔压根没停留,纸头一塞到她手中,转身就走。 红杏捏着纸头,就像拿着烫手的山芋,想丢地上又怕被人看到,只好先塞进了自己袖中。 她心神不定地回去钱氏面前回话,钱氏问了顾如画有说什么,红杏摇了摇头。 钱氏哼笑了几声,红杏只觉得心惊胆战,倒茶时差点将水满出来。 “好了好了,看你心神不属的,可是昨夜没睡好?” “奴婢昨夜忙着做针线,可能是晚了些。” “你先下去歇会儿,这会儿我这儿也用不到人。”钱氏对红杏还是体恤的,摆手让她下去。 红杏回到自己的房中,打开纸头,果然是一张药方。她是识字的,看药方中的药名,有补血补气之物,想点灯烧了,犹豫片刻,又停下了。 她是顾显的通房丫头,可是钱氏不许她生子,每次侍候完,总要喝一碗避子汤。 这一年来,她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有些不对。 前些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来了就不停,拖拖拉拉竟然拖了半个多月。 随后,又连着两月未来,吓得她以为自己怀上了,正忧心时,又见红了。 她偷偷问过大夫,大夫说她是避子汤吃得太多,那汤药又是虎狼之药,最是伤身。再不停药,只怕她就要绝子了。 大夫说她身体底子还算强健,只要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好生调养一阵,为时尚不晚。 女人,总是想要个孩子傍身的。她这身份,放出府是不可能了。她本想哪天钱氏心情好时,谈谈话风。可是看如今的情形,只怕她一提,钱氏就要大怒。 红杏不知道二姑娘怎么知道自己的事,小柔说这是太医开的方子,想来是不会假。 红杏犹豫再三,还是将这纸头收进了自己衣箱中。 顾如画带着账册往花厅走。 小柔走到她身边,“姑娘,红杏将那纸接过去了,就不知她会不会丢掉。” “不丢最好,丢了么,也无妨。”本就是一步闲棋,她也是赌个侥幸。 “姑娘,这可是您找夫人要的方子。”小蛮觉得给红杏也太抬举她了,这是夫人当初调理身体,安国公府老太君请太医为她开的调理方子。 “不过是一个方子,我又没给她钱抓药。”顾如画看小蛮那肉痛的样子,好笑道,“看把你心疼的。” “姑娘要拿钱替人抓药,哪轮得到她?再怎样奴婢也得排在她前面……” “你壮得跟小牛似的,真要病也是我——” “呸呸呸——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好端端吃什么药,哪有咒自己的?”顾如画气得连呸了几声。 小蛮吐吐舌头,躲到小柔后面。 小柔连忙扶着顾如画,“姑娘,奴婢们不敢再胡说了。”又赶紧岔开话题,“姑娘怎么知道红杏的身子不好?” “你们两个,都得好好的。”顾如画又说了一句,才回道,“我是猜的,听说避子汤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其实,是前世的记忆。 前世,红杏身子越来越差,落红不断,她嫁到邓府一年后,听说红杏就这么死了。 她回府时,姚氏和贺嬷嬷跟她说的,还说女人不能随便吃什么避子汤,说红杏死得很惨。 据说,她偷偷找大夫吃了一年药,都不对路,只好求钱氏让她停药。 照说,钱氏儿女都大了,红杏又对她忠心耿耿,就算让红杏生个孩子也没什么。若不愿意,那就不要再让红杏做通房,也就算了。 可是钱氏却是骂了她一通,说她贪心不足还想做姨娘,直接将她罚去做粗使丫鬟。 红杏落红不断,冬日严寒时受凉,又没人给延医请药,病倒一个月都没到就死了。 按照前世记忆,红杏现在就该发现身子不对劲了。 顾显如今铁了心要让二房的人搬回顾宅。 顾如画觉得钱氏不会死心。她让姚忠盯着钱知义,也没得回什么消息,想到红杏的身子,就舍一张药方过去。 要是借此能将红杏收拢过来是最好。 要是不能,只要红杏用了这方子的药。 必要时候,她将这药方的事揭开,钱氏可不是宽宏大量的,可不会相信自己白白送红杏一张方子。 主仆生隙,红杏又是钱氏多年心腹。也许她还能从红杏那儿得到些二房的动向。 她说猜的,小蛮崇拜地说,“姑娘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姑娘,奴婢觉得红杏脸上的脂粉抹得挺厚,也许是为了掩饰脸色。” 秦三娘无语地看了两个丫头一眼。 小蛮这丫头力气大身手灵活,这脑子……只怕顾如画说明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会说对。 而小柔呢,倒是比小蛮聪明,顾如画说什么,她就只管在边上描补,确保自家姑娘的话是对的。 顾如画抿唇一笑,刚好已经到了花厅,姚氏正坐在花厅主座上,贺嬷嬷、李家媳妇站在两边。 顾如画将钥匙和账册交给贺嬷嬷,姚氏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看你这一脸汗,我就说让人走一趟,你偏要自己过去。” “我想去看看二婶的脸色。”顾如画冲姚氏眨眼,“再热,我心里也高兴。” “你啊,这话在外面可不能说。”这要是让人听到,只会说顾如画刻薄,不敬长辈。 顾如画点头应了,指指账册,“嬷嬷,只怕这账册有猫腻呢。” 贺嬷嬷在安国公府时就是管事嬷嬷,这么多年管着瑾华院上下和姚氏的嫁妆,办差经验丰富,接过册子翻了翻,马上发现了一件事,伯府仆妇们的卖身契不全,有些还在钱氏手里。 而没有卖身契的,大多都是在伯府当着管事的。 第69章 刁奴想欺主 钱氏既然将账册等交出来了,伯府下人的卖身契,自然也该交出来。 当家理事,既然这是怀恩伯府府,那伯府下人的卖身契,就都应该在姚氏这个伯夫人手中捏着才行。 卖身契在她那里,这些下人能听姚氏的话,安心办差吗? 姚氏是从没管过家,见这情形,看向贺嬷嬷,“奶娘,要不我去一趟吧?你陪我一起去。” 如画是小辈,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上门,传到外面,就是一顶不敬长辈的帽子。 她就算吵不过钱氏,但是有贺嬷嬷陪着,想来也无妨。 顾如画拉住了姚氏,“母亲,这些人的卖身契想不想拿回来,还得听听她们自己的意思。” 很快,所有卖身契未拿过来的仆妇们,都站在了花厅院子里。 这些人互相看了几眼,磕头请安后,一个个就站在边上。 姚氏本想自己开口的,顾如画却说,“母亲,女儿还没管过家呢。您之前答应了,会让我练手的。不如现在就让我先管着,您在边上看着,若我做得不对,您再替我描补?” “二姑娘也大了,是该学着管家了。夫人,不如就让二姑娘试试吧?”贺嬷嬷一听顾如画的意思,连忙帮着劝姚氏。 姚氏看顾如画一脸坚定地看着自己,心里又欣慰又惭愧。欣慰的是女儿大了会护着自己了,惭愧的却是自己做母亲的,处事还不如女儿周全。 她点了点头,“你只管做吧,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次,她绝不会给女儿拖后腿。 顾如画点了点头,看向院中站着的仆妇,五月的天气,已经热了,院子里除了四周有花木,中间这块没有遮挡。 这些仆妇们站了这会儿,已经汗流浃背,有些神色上就浮上了一层怨意。 姚氏没管过家,伯府众人对姚氏的记忆,就是这位是伯府名义上的伯夫人,被供在瑾华院里。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压根不需要拜见。 顾如画站在花厅门前的回廊下,静静看了会儿,直到有人忍不住抬手擦汗,她才开口道,“你们应该知道了,如今,伯府由我母亲当家。你们先说说各自是什么差事吧?” 仆妇们看顾如画脸色淡淡,开始两个倒还老实,行礼之后就说了自己的差事,到了第四个,却是抬头笑着说,“二姑娘,这天气炎热,奴婢们热点都是小事,若是外面的人知道夫人当家第一天,就罚我们站着,对夫人名声也不好。求二姑娘开恩,让我们站个阴凉地回话吧?” 顾如画看了这婆子一眼,贺嬷嬷低声道,“这是管库房的赵婆子,她的侄女如今在二夫人院子里当二等丫鬟,她的大儿子在外院当差,娶了二夫人的陪房钱乙家的女儿。” 顾如画点点头,看向这个赵婆子,“你是说我苛待下人?” “奴婢不敢,之前二夫人让奴婢们回话,都是在花厅里的……”赵婆子是钱氏的铁杆,她儿子也说了二夫人迟早会当回伯府的家,自然要快些表忠心。 顾如画轻笑了一声,指了院门处的角落,“好,你可以站到那边树荫底下去。”她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怕热的,都可以跟她一起,站到那边树荫底下去。” 仆妇们明白了,这时候谁跟着赵婆子站过去,谁就是二夫人那头的。 赵婆子行礼,“奴婢谢二姑娘体恤。”身子一扭,走到了院门树荫下。 她带头,很快,就有人跟着她一起往那树荫下走,不过片刻之间,就有近一半的人走了过去。 “还有人要过去乘凉的吗?”顾如画看着还站在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 有人犹豫片刻,一咬牙,又走了几个过去。 院子里就剩了九个仆妇,还站在太阳底下。这九个人,有的是老怀恩伯时留下的老仆,有的是不受重用,想在姚氏这儿求个出头机会。 “大管家呢?请他过来。”顾如画压根没有多费口舌,直接让人叫了大管家过来,“这些人卖身契都在我二婶手里,劳烦大管家您带人将他们送到顾宅去。另外,这六个,您去我二婶那儿将卖身契取回来。” 大管家有点犹豫,“姑娘,老奴是管着外院的……”言下之意,内院之事,不归他管啊。 他是顾显的心腹,只管打理外院事务,往日钱氏得势,他对姚氏依旧恭敬。现在钱氏失势,他也不想掺和踩一脚。 顾如画笑了,“大管家说的也有理,那这些人,你先派人送去顾宅吧。贺嬷嬷,你带着三娘和小蛮,去二婶那儿,将这事说一下,另外将少了的卖身契拿回来。” “你跟二婶说,她喜欢这些仆妇,要带到顾宅侍候,不是大事。只是这九个原本就是伯府的下人,也不愿换个主子,就请她见谅。” “姑娘,这事我跟贺嬷嬷去就行,用不着小蛮走一趟。”秦三娘捏了捏手腕,觉得跟着顾二姑娘,她越来越像个打手。顾家这些奴婢仆妇,她一个人就能干翻一群。 贺嬷嬷笑着说了一声,“姑娘,就让小蛮留下吧。” 大管家看着贺嬷嬷带着几个健壮婆子雄赳赳地走出去,心里就为钱氏捏把汗。 顾如画回到花厅,让那九个仆妇进来,“其他仆妇,也都去叫过来吧。” 伯府内院一共有一百多个侍候的下人,还有五十来个人的卖身契,钱氏已经交出来了。 “二姑娘,奴婢们是伯府的下人……”赵婆子一听转眼间就要被赶到顾宅去了,不由急了。她要是去了顾宅,她的丈夫儿女怎么办?她想要追到花厅来跟顾如画说话。 小柔拦在门口,“李嫂子,你带人守在门口,可不要让人冲撞了姑娘和夫人。” 李嫂子,就是李嬷嬷的儿子李瑞的媳妇。 赵婆子梗着脖子叫道,“夫人,奴婢不服……” 小柔哼了一声,正想说话,顾如画抬手止住她,脸色寒如冰霜,“看你年纪大,我给你两分薄面。不服?” 她上下扫了赵婆子一眼,“你在伯府也待了二十来年,若让你没了下场,倒显得伯府寡恩。你倒是说说,就冲你刚才言行无状,我让人打你三十板子,谁能替你拦着?” “打了板子发卖出去,有没有卖身契,也不过到官府过道手续。不过是一个管点杂事的婆子,真以为能与我呛声?”顾如画看了看树荫下看过来的仆妇们,“来人,去跟二婶说一声,赵婆子对我不敬,掌嘴二十!” 赵婆子脸胀得通红,死死瞪着顾如画。 小蛮一脚踢在她膝窝,扭住她的胳膊押在地上,李瑞媳妇犹豫了一下,上前冲赵婆子挥了巴掌。 第70章 世子送花笺 赵婆子一向是自恃有点体面的,转眼间,脸就打肿了。 刚开始她还怒视顾如画,小蛮冲李瑞媳妇一笑,“李嫂子,你太小心了,我来!” 李瑞媳妇就觉得小蛮的笑脸里,带着说不出的戏谑,她狠狠心,用足了全力打下去,两巴掌之后,赵婆子嘴角出血,眼神中带了惧意。 贺嬷嬷和秦三娘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九张卖身契,“二夫人说是东西放岔了,本来想把这些人的身契一起给过来。老奴想着姑娘是体恤二夫人她们搬到顾宅后,一应事务都要重新安排,这些仆妇,是二夫人使唤惯了的。” “嬷嬷说的极是。” 这时候,大管家待不住了,赶紧让人进来,将这些仆妇都拉了出去。有想要哭闹的,一律堵了嘴捆了送过去。 姚氏看顾如画一下撵了几十号人,有些担心,“画儿,府里侍候的人会不会不够?” “母亲,家里都穷的要卖家当了,还要那么多人侍候干嘛?母亲院子里的人不动,其他地方,要紧差事少人的,叫人牙子来,买了新的填上。有嬷嬷在,我可不担心。” 贺嬷嬷冲顾如画屈膝,“姑娘太抬举老奴了。” 经过这一出,接下来的仆妇丫鬟们,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顾如画让她们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差事,从中选了几个升为管事嬷嬷,其他人照旧当差。 大管家亲自带人,押着那几十个仆妇离府,送往顾宅。 料理了赵婆子这些人,再无人敢多嘴,府中事务一下就理顺了。 贺嬷嬷指着账册中一些账目,“姑娘,这些都不是小数目,若结账,内院账上没钱了。” 顾如画扫了一眼,“如玥添了八套衣裙?二哥在古山房买了名画……让人去跟这些地方说一声,这些账,顾宅会与他们结算的。将这些账目列出来,给二婶送去。” “跟二婶说,她若是不结账,我只好拉了伯府家当再去卖一次,这次不止拉了二哥,我会请如玥和三郎都与我一起去。” 她不在乎名声了,就看钱氏敢不敢赌。 钱氏听到顾如画让人传的话,只气得胸口起伏半晌,却不敢赌。 顾如画不要名声,可如玥要想说个好亲事,二郎想有个好前程,三郎还未成人,她的确不敢赌。 最后,钱氏只能安慰自己,且让顾如画得意一时,待到顾锦毁了,对了,还有顾钧也不能留。没了嫡子,她倒要看看,长房该怎么办。 顾如画看到钱氏让人送来的银票,只觉得神清气爽,在花厅又留了片刻,将回事的婆子打发了,才觉得肚子饿了。 回到海棠苑,她想着今日的事情,走到书桌前,想坐下来写写府中的章程,却看到书桌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一角画了箭头样式,写了“亲启”二字。 “今日可有人送信来?”她捏着信封,转头问了一句。 小柔出去问了一圈,都说没人送信来。 顾如画看那信封上的图案,分明是成王府的秘密徽记。她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碧云春树花笺,上面就写了两句话,“明日巳时,五味茶楼雅座一晤。”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两行草书,银钩铁画,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 顾如画咬牙,应该是夏南让人送来的。算了,成王府高手多,别说送封信进来,他们就算送个人进来,都没什么奇怪的。 夏南为何要见自己?难道是觉得自己名声太差,想告诉自己那个约定作废了? 要是这样,倒也没啥。拿亲事做押,本来就是权宜之举。 夏南身为成王府世子,又是在京的质子,看着在京城风光无限,可是顾如画也是看过史书的,从古到今,哪个质子日子真能好过? 要是能不沾成王府这滩浑水,她当然更高兴。丢了这桩心事,她就能快点安排后路,等到三年后京城生乱时,她就带着母亲、大哥和钧儿,最好还能带上大姐一家,躲到西南去。 顾如画越想越高兴,连睡着时都是笑着的。 第二天巳时,她跟姚氏说要出门一趟买点东西。 姚氏看她带了秦三娘,就放心了一半,又拿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是昨日下午姚忠送来的银子,你带着,看到喜欢的就买。” 不得不说,姚氏真是财大气粗。她陪嫁的几家铺面地段都好,姚忠又经营有方,店铺掌柜们也得力,每月都是净赚的。 顾如画拿过银子,想到之前自己掏空姚氏钱袋子,几千两银子让姚忠安排人,到定州府买座宅院,也不知忠叔派人过去没。 她前世记忆里,夏国南边流民作乱,北边金人为患,夏国大半地方都乱成一团。只有京城西南方向的定州,到她死时,听说还是安定的。 定州地方,高山林立,隔开战乱,听人说起来,像个世外桃源。 前世,秦三娘就想带着众人到定州去安居。自己为了报仇,执意不去,也不知自己死后,她们有没有去定州。 她就想在那边买座宅院,囤点粮食,然后一家人到那儿,太太平平过日子。 顾如画想着,套了马车出门,顾锦要去顾宅监工,正好护送她出门。 一出主街,顾如画就吩咐到五味茶楼去,“二妹你想喝茶?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大哥,你先去顾宅看看,我在五味茶楼等你。”顾如画没敢让顾锦知道自己要去见夏南,催他快去干正事。 顾锦一路送到五味茶楼底下,还想再送顾如画进去,顾如画推了他一把,“好了,大哥,你快去快回。” “我让平安留下来?” “不用不用。”顾如画摇头,“大哥,你可记着,赌坊什么的都不许去,路上不许管闲事。到了那边,远远看几眼就好,不要凑到工地上去看……” “知道了,我走了啊,回头来接你。”顾锦一听她这些话,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二妹这几天就跟小老太一样,自己一出门就要念叨一遍。 平安和吉祥赶紧带了四个长随,追上去。 顾如画是真有点担心,要不是大哥不肯,她都想让他出门就带着小蛮。前世,大哥和四弟都意外身故,顾如画总觉得和钱氏脱不开干系。 这一世,她真恨不得将大哥和钧儿关在自己眼前。只是大哥是伯府嫡长子,她想让大哥袭爵,大哥就得出门露脸半点事,免得总被人说不成器。 夏南在二楼第一间雅座里,低头看着楼下顾锦和顾如画话别,看顾如画竟然看着顾锦背影还看了半晌,不由哼了一声。顾大郎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被妹妹护在羽翼下?也太差劲了些。 他等了好一会儿,传来几声叩门声,双喜上前拉开门,“顾二姑娘,我家主子在里面。” 夏南今日一身蓝色轻纱罩衫,里面一件银色长衫,一顶玉冠束发。他面前放了一个棋盘,上面黑子白子杀得热闹,显然他刚才正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劳世子久等了。” 夏南抬头,看了她一眼,“让你上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第71章 一局赌输赢 夏南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顾如画还是听到了质问的意思。 若是其他人,以这种质问的口气说话,顾如画肯定觉得讨厌。但是,不得不说,长得好看还是有用的。 雅座的桌子就在窗户下,夏南坐在桌边,阳光通过纱窗打在他半张脸上,桌上茶壶茶烟袅袅,就觉得他这语气,都能让人忍受了。 顾如画看了会儿美色,往窗外看了一眼,“劳世子久等了。” 这话,就带着点调侃味道了。 夏南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提醒自己太心急?此时巳时还不到呢。 他不由有些懊恼,自己到得早了些,他镇定抬手,往自己对面做了个请的姿势,“顾二姑娘,请坐。” 双喜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冲跟着顾如画进来的小柔和小蛮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自己一起到隔壁去。 这间雅座是带着套间的,边上一间也放了茶点。 小柔和小蛮看了双喜一眼,站得离自家姑娘又近了些。 双喜无奈地看看两个丫鬟,又看看顾如画。 “你们也坐下歇会儿吧。”顾如画吩咐道。 小柔两人这才跟着双喜走到隔壁套间,小蛮直接搬凳子坐到了套间门边,这地方好,离姑娘只有六步远。 双喜就有些无奈,自家主子要对顾二姑娘不利,这丫鬟挡得住吗? 小蛮可不管他那不赞同的眼色,直接将茶壶拎到手里,见机不对她可以泼热水啊。 夏南看了两眼,没有说话,挂着浅笑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也没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就转着手中茶盏,好像手中拿着的不是一个白瓷杯子,而是上好的古物,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两人都是姿态闲适,一时间,满室静谧,阳光洒在两人侧脸上,男俊女美,几可如画。 夏南还是先打破了沉默,“我很好奇,邓子玉与瑶琴之事,二姑娘是如何得知消息的?”他抬手,为顾如画的杯里续了些茶水,“我从未见过二姑娘这样的闺阁女子。” 他语气温和,恍如闲聊,还带着一两分关心。 顾如画对上他那一张俊脸,就觉得……这人是想对自己用美男计。 “世子别这样看我。” 夏南听到这话,挑眉询问。 “美色当前,我会全招的。” 双喜就觉得,二姑娘好猛啊,当面调戏自家主子? 夏南也被顾如画的大胆惊到了,俊脸微红,难怪他觉得她的丫鬟不对劲,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主仆俩,怎么都有点厚脸皮,还带点……匪气? 他咳了一声,“那二姑娘愿意告诉我?” “嗯,我什么都告诉你。”顾如画话音一落,就看到夏南坐直了些,离自己远了些,没晒到太医的那半边脸,也有些发红了,她郑重说道,“因为我先知先觉,往后几年的大势,都在我脑子里。” 夏南嗤笑一声,“二姑娘真是爱说笑。” 显然,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顾如画学着他挑眉,一脸无奈。看吧,自己真的全招了,可他不信。 夏南指指面前的棋盘,“可会下棋?” “世子是让我接着下?” “不如试试?” 顾如画伸手抢抓了一把黑子。下棋一般都是黑子先行,这时棋盘上黑子占优,顾如画带着点十六岁女子的娇俏,争得毫不手软。 黑子到手,她歪着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输赢可有彩头?”就好像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 夏南看到她的耳坠轻晃,不知怎地有些心虚地垂下视线,看着面前的棋盘,“二姑娘可有想赢的东西?” 顾如画很想翻个白眼。与夏南说话太累了,几乎是一句一个坑,进门到现在才说了几句?他已经试探了自己三次了。 但她是真的有想要夏南帮忙的事,“若是我赢了,能否请世子帮我查一个人?” “查谁?” “我二婶的五哥,钱知义。” 姚忠派出的人找了钱知义的几个狐朋狗友,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顾如画一直记得,前世大哥惨死,就是钱知义来报的信。若按前世,顾锦是后年出的事,如今一切都不同了,钱氏若还想让顾铭袭爵,大哥和小弟就是她的眼中钉。 “此人对伯府不利?” “我怕这人对我大哥下手。”顾如画并不隐瞒。伯府的一笔烂账,有脑子的人都能算出来了。她想让夏南帮忙,还不如坦诚点。 夏南点了点头,示意顾如画落子。 “我棋力不佳。” “二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就以一炷香为限吧?一炷香之内分胜负。” 夏南未一沉吟,点头应了声“可”。 “要是一炷香之内未分胜负可怎么办?听说世子可是国手之风,我只在闺中学了点皮毛……” “若是一炷香之内未分胜负,那就算我输了。”夏南想了想,大方地说道。在下棋一事上,这些年他已经罕有落败,让她一下也无妨。 双喜马上从套间走过来,很快去外面取了一个香炉,点上一支香,一缕轻烟升起,雅间中很快就飘起一股淡淡的檀香。 小柔和小蛮也跟过来,论殷勤周到,她们两个可是自家姑娘的贴心丫鬟。 小柔替自家姑娘理了理袖子,免得袖口太大影响行动。 小蛮瞪了双喜一眼,“我家姑娘最怕烟熏。”拖过雅座角落里放花的架子,将香炉挪到了架子上,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檀香小扇轻挥了好几下,将香炉里的烟给扇远了些。 双喜就在边上傻眼,头一回觉得自己不会侍候人。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替自家主子弄个衣裳倒点水啥的? 顾如画冲夏南歉意地笑笑,“这两丫鬟被我惯坏了,失礼了。” 她这么说了,夏南也只能说声“无妨”。他对身边的人,可没顾如画这么纵容。成王府中一向是令行禁止,他不开口,双喜绝不会逾矩。 待小柔替自己理好袖子,小蛮看烟味也散得差不多了,顾如画将两人赶回套间去,手中拿起黑子,观察棋盘上的局势,口中问道,“世子要是赢了,要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二姑娘为何要派人去定州置产。” 顾如画深深看了夏南一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夏世子,我家嬷嬷说,她在乡下的邻居婶子也是这样,全村有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世子跟那个婶子比起来,更厉害。” 她阴阳怪气说完,啪一下将黑子落到棋盘上。 夏南脑中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如画是在骂自己是个八卦之心太盛的长舌妇,这么委婉的说法,他若不是琢磨了一下,一时也要被她绕进去了。 这种口舌之利,夏南是不屑逞的,含笑不语,看向顾如画落子的地方。 这一子看着,跟之前的黑子全无关联。 夏南没有被她这子带着走,照旧下到他之前打算下的地方。 顾如画手中的黑子忽然又转了向,下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要是不堵,白子倒是有些危险。 夏南在边上落了一子。 顾如画盯着想了一会儿,伸手想要放下一子,又抬起手腕,犹豫了三四次,才算又下了一子。 “承让!”夏南轻笑一声,直接跟着落下一子,将五颗黑子收入囊中。 少了五颗黑子,刚才黑子占优的局面,立时就有些翻转了。 顾如画抬手捋了捋袖子,露出一截皓白双腕。 在陌生男子面前做出这种动作,是失仪之举。可她做的自然,速度又快,夏南反应过来时,她袖子都捋完了。 皓腕凝霜雪,夏南脑中跳出这么一句,不好意思地别开头。 顾如画又看了棋局片刻,再抓起一把黑子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手中黑子落子如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时间,噼里啪啦声音不绝,就看到棋盘上黑子散落若星雨。 这架势,哪里像下棋,倒像是一个赌徒在扔骰子。 一般来说,人的性格与棋路是大致对应的。这就是为何都说一个人的棋风,可以大致看出那人的性情。 夏南几次与顾如画接触,知道她是个步步为营的人,看似莽撞,却自有章法。就看怀恩伯府如今的局面,从被邓家退婚,到如今二房被她逼得马上要搬出伯府,就知道顾如画绝不是毫无成算之人。 所以,顾如画这样毫无章法的落子,夏南倒不敢小瞧。 顾如画越下越快,就好像不用脑子一样,每次落子的地方都奇奇怪怪的,不合棋理。 她不按棋理落子,夏南一时间落子就没刚才那么迅速。 期间小蛮又跑出来一次,帮顾如画扇了两下烟,又悄悄退了回去。 当顾如画又落下一子,夏南皱眉看着眼前的棋局微微沉吟后,轻笑了一声,“顾二姑娘真是好胆量。” 第72章 正是迎亲时 夏南看清了棋局,发现顾如画哪里是像毫无章法,这是真的毫无章法啊,他说了一句“姑娘真是好胆量”,正想将手中白子落下,一子定乾坤。 顾如画一声轻喝“慢”。 夏南抬头,顾如画冲他身后抬抬下巴,示意他回头看,“世子,香燃尽了,我赢啦。” 夏南愕然回头,这时就见最后一段香灰落下,此时才是燃尽了。 小蛮冲出来,“姑娘好厉害!” 小柔也走过来,赶紧帮自家姑娘捋起的袖子放下。 夏南转回头,不由愕然又好笑,“顾二姑娘真是厉害,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顾如画压根没打算好好下棋来赢自己,从双喜点上香后,她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捋袖子,两个丫鬟还过来扇风。 夏南想到刚才顾如画和两个丫鬟一系列举动。 小蛮一本正经说自家姑娘怕烟熏,移了香炉位置,本来在桌上的香炉移到了自己身侧偏后的地方,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她还对着香炉扇风,这是想让香快点燃尽吧? “你这两个丫鬟,果然是好帮手。” 主仆真是配合无间。 顾如画羞涩地低头,“还请夏世子见谅。您棋艺太高明,我却是棋力不佳,自然不是世子对手。若是不使诈,肯定赢不了您。但是,我无人可求助,只好侥幸来赢这一局。” “我大哥常说,打赌这种事,兵不厌诈,能不输就要想尽办法不输。”自从上次顾如画让顾锦去押注,他将自己多年混迹赌坊的心得都倾囊相授了。 听到顾锦,夏南不禁笑了,那位顾大公子,让人不讨厌,“令兄是真性情的人,性情直率,为人坦诚。” 顾如画呵呵,这不就是说自家大哥傻吗? 不过,傻就傻吧,她觉得自家大哥挺好的。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他孝顺父母,友爱弟妹,比起京中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爽快承认作弊,夏南也不能盯着不放,好歹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愿赌服输。二姑娘放心,最迟后天,我就让人将钱知义的事查一遍,告诉你。” “多谢世子。”顾如画起身屈膝行了个福礼,往窗外看了一眼,“时候不早,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先告辞了。” 夏南也不留人,微笑着起身相送。 她才转身要走,楼下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人群欢呼,还有孩童的尖叫。 双喜微微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主子,是邓家在迎亲。” 瑶琴没有娘家,只好从邓家别院发嫁。邓子玉到别院结亲,刚好路过了五味茶楼。他们要沿着大街一路吹吹打打回到邓府。 顾如画一算日子,原来今日已经是五月二十四了,邓子玉迎娶瑶琴的日子。 夏南看了顾如画一眼,往后退开两步,让开窗口,“大街上喧闹,二姑娘还是再略等一等吧。” 也只能等迎亲的队伍过去了,顾如画点头,一时无事,站到窗口,跟着人群往下看热闹。 这是圣上指的婚,邓家为了这桩亲事,还是下了大功夫安排的。 为了热闹些,邓家下人抬了几箩筐铜钱,两个管事走在箩筐边,时不时就抓两把丢到路边的人群中,引起阵阵欢呼。 顾如画站在二楼,底下的议论声清晰可闻。 “没想到邓家二公子长得这么俊啊。” “那是当然,要不俊,人家花娘能不要夜资就……” 这人说了半句就被边上的熟人捂住了嘴,“铜板都堵不上你的嘴啊。” “这不是说闲话嘛,呵呵。” “不知道那花娘美不美啊?” “肯定好看,邓公子连伯府姑娘都不肯娶,就要娶她,肯定好看。” “我也听百花楼的人说,长得可好看了,百花楼妈妈本来打算栽培成头牌呢。” “这艳福……啧啧……” 人们抢着铜钱,议论着新郎新娘,语气有高兴有揶揄,说的都是邓府二公子与清倌瑶琴感天动地的故事。 事情刚出时,大家都说尚书府不会娶个花娘做儿媳的,结果呢?转头人家有圣上赐婚,成了正头娘子。 夏南听到这些议论声,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面无表情地看向底下骑马过来的男子,挺拔瘦削的身姿,面色也有几分苍白,但是长相秀气,一身红衣,胸前红花,衬托得满脸喜气。 小蛮呸了一声,抓起一把瓜子丢了下去,可恨屋里没有苹果柚子,不然她能给他砸个满头开花。 顾如画拉了一下,阻止不及,瓜子洋洋洒洒,混杂在鞭炮的纸屑中,在风中吹散。 不知是发觉有瓜子落下,还是只是巧合,骑在马上的邓子玉微微抬头,视线刚好对上了站在窗口的顾如画。 第73章 街头有刺客 邓子玉与顾如画,只在幼时见过。 邓家没有姑娘,顾如画又不怎么出门,所以略长大些,两人再没见过了。 邓子玉只听郑氏说过顾如画好看,但是,他母亲夸他表姐妹也都是说好看。可邓子玉觉得,那几个表姐妹长得实在一般,对他母亲的眼光是不信的。 此时,邓子玉看到楼上的姑娘,面如芙蓉,眼似春水,清凌凌的眼波看过来,就让他的心都颤了一下。 好标致的姑娘!感觉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 邓子玉心里赞了一声,一阵鞭炮声震耳欲聋,他将视线转了回来,忍不住回头看了轿子一眼。 他也要娶瑶琴了,瑶琴对自己一片深情,母亲不喜,但是有圣上赐婚,他总算是如愿以偿啦。 他转回头目视前方,邓家下人抓起两把铜钱向路边抛去,人群立即涌动起来。 顾如画对上邓子玉的视线,往后退开一步。 夏南见她面色平静如水,走到她身后,朝下看了一眼,脱口说了一句,“邓子玉学识普通,过不了科举的。” 这是安慰自己邓子玉不可惜?顾如画笑着回头,就在这时,她觉得眼前有亮光闪过,下意识地,她喊了一声“小心”,拉着小蛮和夏南蹲下。 夏南没防备,被她拉得踉跄了一步,双喜此时也叫了声“小心”,扑到夏南面前将人护住,几人错身间,一点黑影从他们面前飞过,叮的一声钉在了雅座墙壁上。 雅座门打开,同贺带着四个随从冲进来,同贺带着两个随从守到夏南两边,还有两个跟着双喜一起,直接从二楼雅座的窗口跳出去,就往斜对面扑去。 双喜三人一冲到对面,对面马上有人往外射出袖箭。 这一下街面上迎亲的队伍、看热闹的队伍全都乱了。 有人喊着“杀人啦”,有人喊着“凶手在那儿”,一下子推挤起来。 邓家的护卫们赶紧护卫到邓子玉身边,身后的喜轿传来一声惊呼,有轿夫被撞得摔倒,轿子霎时掉到了地上。 坐在喜轿中的瑶琴死死抓着轿子窗户稳住身形,轿身往边上翻去。 邓子玉大叫“快”,总算千钧一发之际,护在轿子两边的下人撑住了轿身。 “护着公子,快些回府!”有管事马上大声喊着。 邓家的下人、护卫撞开人群,挤出一条路,邓子玉也不敢催马奔跑,只能坐在马上干着急。 双喜带的那三人冲进了对面的窗户中,也不知里面打斗情形如何,过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普通粗布衣裳的人从窗户中跳出来,这人不仅没跑,直接扑到邓子玉马背上借力,冲向五味茶楼二楼的雅座,举起手中袖箭。 顾如画此时已经拉了小蛮和小柔躲到窗户边,看夏南竟然还不躲不闪,急得抓了茶桌上的茶盅往那人身上砸去。 夏南冲同贺微微点头,同贺手指微动,顾如画砸出的茶盅微微一偏,直接砸到了那刺客身上。 一个茶盅,好像有千斤重,那刺客竟然直接掉了下去,吧唧一下摔落在邓子玉的马前,邓子玉没见过这场面,慌乱之下,一脚踩空,直接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这时,京兆府的差役们赶到,听说是有人行刺成王世子夏南,连忙派人回去叫人,一面又派人往皇城司那边送信。 成王世子可是皇家人,要是出事了,他们京兆府的人担不起。 这时,双喜带着两个随从出来,三人回到茶楼,就向夏南下跪请罪,“主子,一共四个刺客,全都死了。” 顾如画眼神微闪,双喜没说刺客身份,也没怀疑刺客身份,这刺客的来历是不是他们已经有所猜测? 夏南在京城为质,这些年在京中风评不错,明宗对他据说也很是宠爱,逢年过节各种赏赐,比起几位皇子殿下还要丰厚些。 既然是做质子,明宗肯定不会派人下手。 夏南自幼在京长大,据说一向是与人为善,京中没有仇人,明宗不会下手……顾如画不由同情地看向夏南,原来他和自己的处境也差不多。 不对,自己比他处境还是要好多了。 夏南对上顾如画同情的眼神,一时间只觉有些狼狈,忍不住避开了她的视线。 顾如画还未说话,外面传来一叠声的“二妹”,顾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二楼,一看顾如画站在雅座中,直接冲了进来,“二妹,你还好吗?有没有事?别怕别怕,大哥在呢。” 他口中安慰着,走到顾如画身边,刚巧看到了京兆府的人抬着刺客尸首出来,那死状——实在有些可怖。 他脸色一白,硬生生撑住站到了顾如画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免得她低头就看到外面的情形,口中还安慰道,“别怕别怕,死人没啥可怕的……啊?大哥在呢,不怕啊……” 顾如画看大哥自己吓得脸色都白了,口中还忙着安抚自己,一身衣裳都扯开了几个口子,头发也散了,显然是从混乱的人群中硬挤过来的。 “大哥,我没事,你衣裳都破了口子,有没有被人冲撞到?平安和吉祥呢?怎么没护在你边上?” “那俩小子,别提了,一遇到事一点用没有,让他们挤人,自己被挤到角落去了。”顾锦吹了一句。 平安和吉祥此时才爬上楼,听到大公子的话,两人默默低头,刚才为了挤开人群,大公子都往他们身上踩了。他们怎么没用了? 顾如画看到平安和吉祥的样子,再看向顾锦,口中应道,“我就知道大哥最厉害。” 顾锦挺了挺胸膛,对,在二妹面前,他打只老虎都不在话下。 他正这么想着,楼下有人喊他“可是顾大郎”。 他一低头,看到明仲桓站在楼下,而明仲桓边上,居然还有一具刺客尸首。 顾锦强笑着点头,脚下一软,撑着墙面才没摔倒。 同贺看顾锦明显吓到的样子,嘴角微抽。 顾如画直接扶了大哥坐下,“大哥,是不是跑太快累到了?” 顾锦顺势点头,他才不会承认是被尸首吓到了。这一坐下,他才发现这雅座里还有夏南这一行人,二妹怎么会和成王世子站一块? 二妹竟然背着自己,和野男人幽会? 顾锦一时间忘了尊卑忌讳,看向夏南。这人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勾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实在太方便了! 自家二妹单纯性子,肯定是被他骗了! 这个衣冠禽兽!顾锦瞪着夏南,心里爆了一串粗口。 夏南就看到转眼之间,顾锦冲自己呲牙了。 “二妹,你不是说来这儿喝茶听书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顾如画对上顾锦质问的语气,有些无奈,只好傻笑,“大哥,就是碰巧遇上了。” 第74章 美女救美男 顾如画正想怎么在顾锦面前糊弄过去,夏南咳了一声,郑重行礼道:“刚才二姑娘救了我一命!多谢救命之恩!” “什么?”顾锦这下是真的吓到了。 夏南咳了几声,同贺连忙扶住自家主子,“主子,先吃丸药吧。” 夏南点头,从同贺手里拿过药丸吞下,又喝下两口茶水。 顾锦跳脚,“夏世子,你带着这么多随从,怎么会……怎么会是我二妹救你?” 二妹为了这张脸,连命都不要了? 明仲桓带人走到二楼,在楼梯处略停,听到雅座中的说话声,脚步声放重了些。 夏南带的一个随从警惕地转头,雅座中几人也跟着转头,看到明仲桓进来。 明仲桓冲夏南抱拳行礼,“卑职拜见世子。” “咳咳,明佥事免礼。” “世子可有受伤?”明仲桓关心地打量夏南,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其他却无大碍的样子,“卑职带人赶过来时,已经派人进宫向圣上禀告了此事。” “有劳明佥事了,还望皇城司尽快查明刺客身份。我在京多年……咳咳……从未遇到过刺客……” 明仲桓在楼下已经粗略让人查过刺客了,一点儿身份线索都没有,要查明只怕是难,但是口中还是应道,“卑职会向上峰禀告,一定尽快查明刺客身份。世子身子不适,卑职带人护送世子回府吧?” 夏南点头,在同贺搀扶下起身,“让明佥事见笑了,我刚才一受惊,倒是引发了旧疾。”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顾如画,“多谢顾二姑娘援救之情。” 刚才已经谢过了,他还当着明仲桓的面再谢一次,顾如画只恨得咬牙,自己已经够特别了,这夏南是生怕自己还不够特别吗? 怀恩伯嫡女,从刺客手中救下成王世子。 美女救英雄?不对,是美女救美男。 一想到这个传闻,顾如画就觉得,自己在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名声之外,又可以加一条悍勇无比的名声了。 心里再怎么想骂,她还是得笑着客气,“世子太客气了,世子手下救援及时,臣女只是凑巧看到。” 明仲桓看向夏南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不赞成。 他回头看向顾如画,微微点头,“今日街上只怕会有些混乱,二姑娘还是先回府吧?” “谢谢明二哥提醒,我们这就回去。” “明二哥,刺客没有漏网之鱼了吧?”要是有漏网之鱼,知道自家二妹救了成王世子,愤恨地杀上门来怎么办? 顾锦听顾如画叫明仲桓“明二哥”,立马打蛇随棍上,不叫什么明二公子、明佥事什么的,跟着叫了明二哥。 明仲桓对上顾锦热情的笑脸,还真摆不出冷脸,“没有漏网之鱼,都死了。” 顾锦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二妹,走,快走,我们快回家去。” 他起身要拉顾如画走,自己刚才吓得没缓过气,起身还踉跄了一下,顾如画差点被他带倒。 最后还是顾如画用力扯住顾锦,才没让自家大哥摔倒。 明仲桓又看了顾如画几眼,“二姑娘刚才一直在这雅座中?” “不……” “不是,顾二姑娘是在隔壁雅座,听到动静带人过来的。” 顾如画下意识否认,一个不字出口,正想如何圆下去。夏南与她异口同声否认了一句,又若无其事地说完。 上一次在胡同口,顾如画带了幕篱。 此时顾如画没有戴幕篱,明仲桓对上那镇定的神色,就觉得不愧是能干出当街卖家当这种事来的,胆子很大。寻常闺秀,碰上这种事,早吓得惊慌失措了。 他眼神往套间溜了一眼,冲顾如画点点头,“二姑娘受惊了,快回府去吧。” 顾如画明白他的好意,这是会帮自己遮掩的意思。 夏南遇刺,怀恩伯府嫡女与成王世子共处一室,这种新闻,实在不是好事。 明仲桓又叫了两个皇城司的人护送顾如画和顾锦回家,自己冲夏南比了个请的手势。 夏南在前走,明仲桓落后一步,夏南走过明仲桓面前时,明仲桓低声道,“夏世子,弱女无辜,有些风雨还是不要牵扯的好。” “明佥事此话何意?” “世子明白我的意思。伯府里一团混乱,二姑娘过得艰难。”以前没和怀恩伯府有过交集,明仲桓也从未留心过。 在胡同口一遇之后,他倒是听到了不少怀恩伯府的往事。 当年,在安国公府里那个倔强任性、有时都觉得性子硬得不讨喜的小姑娘,在他记忆中鲜活起来。 原来她的坚强倔强不过是一层伪装,伯府中姚氏一味贤良,兄长糊涂,小弟年幼,那个小姑娘,只能撑出骄傲的样子。 记忆中顾如画的样子有些模糊了,此时在雅座里见到,还是那样倔强,顾锦都吓得腿软,她却还是一副镇定如山样子。 自家小妹还是娇憨的性子,她却得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 明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些逾矩,明仲桓还是开口道,“顾二姑娘从隔壁雅座跑到这边来,是一片好意,但是世子也得怜惜她女子的名声。本就与她无干,何必多说呢?” 这意思,就是暗示夏南不要再提什么救命之恩,到圣上面前,也不要提起顾如画了。 夏南似笑非笑地看了明仲桓一眼,“也是,本世子也是一时念着救命之恩,多说了两句。”他走了两步,才又说道,“不过,顾二姑娘刚才在窗口看迎亲,只怕不少人看到了。” 他答应瞒,这事也瞒不住。 明仲桓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嘴巴动了动,没再开口。 第75章 为何去茶楼 夏南看明仲桓不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的,明仲桓就觉得在那一眼中,感觉到了一丝狼狈。自己刚才明明只是一时好心,从夏南这一眼中,他忽然警醒,自己竟然想要向上隐瞒顾如画在场之事。 夏南遇刺,顾如画在场,无论如何也是个人证。但是一个闺阁女子,碰到这种事,若是再被带到皇城司问话,就算无事都要被人议论。 明仲桓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一时不再说话。 夏南也没再开口,一行人离开五味茶楼不久,就遇上了赵泰亲自领队的一队大内侍卫。 快到宫门时,夏南下了马车,冲赵泰示意稍候,走到明仲桓面前,“明佥事,还望明佥事代我向顾二姑娘致歉。因为发现刺客,情急之下我躲到了雅座中,没想到惊扰了她。” 明仲桓胸口一闷,只想翻个白眼。谁要再夸夏南是谦谦君子,他一定要呸那人一脸。 片刻功夫,正话反话,从救命之恩到他惊扰人家,这话已经兜了几个来回。 此时他镇定下来,淡然一笑,“此事圣上已经交由我们大统领处置,世子放心。卑职与怀恩伯府大公子也是几面之缘,世子的话,若是卑职遇到顾大公子,一定帮世子带话。” 夏南又客气地向他道谢,又说若自己见到怀恩伯,一定会再提一声,又谢了明仲桓一路护送,才随着赵泰往宫门走去。 明宗虽然挂念侄子,可是国师正要开炉,他吩咐田昌将夏南安顿到勤政殿的偏殿歇息。 田昌殷勤地让人搬了长榻过来。 双喜上前塞过一个荷包,又说要些吃的。 “世子总是如此体恤奴才们,不知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行刺。圣上大为震怒,已经请赵统领亲自督查此事了。世子先在这儿稍歇,奴才让人送些好克化的点心过来。” 他识相地让殿中众人都退了下去。 同贺小心查看了一番,“主子,您先躺会儿吧?” 夏南虚弱地扶着同贺歪到长榻上,“查查明仲桓与顾如画是怎么回事。”之前的信息里,没提到两人熟识,今日两人见面交谈,却让他感觉到一股熟稔气息。 同贺点头,“可惜明仲桓太过警觉。” 今日世子提醒之后,在宫门前明仲桓要是一口应下,两人就达成默契,瞒下了顾二姑娘与主子同在一间雅座又救了世子之事。 明仲桓应下,主子就拿住了他一个把柄。 皇城司在夏国几代皇室重用下,几乎无孔不入。他们接触了几次,愿意为他们所用的人,都只是小角色,要是能收拢明仲桓,简直是天大的收获。 “本也只是顺势而为,成了侥幸,不成也无妨。”夏南说了一句,闭目养神。 “主子,北地还没消息回来。”同贺又忍不住说道。 夏南嗯了一声。 他今日约顾如画见面,也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消息来源。她打听到的云妃动向,好像连顾显都不知道。安国公府的消息渠道,应该不会给这个外甥女用。 可惜自己几次试探,连美男计都用上了,顾如画居然给自己扯了什么先知先觉的鬼话。 想到她一脸真诚的样子,自己自诩有识人之明,都看不出她说谎痕迹。 自己几次试探,她也毫不慌张。 以她的年纪,又是闺阁女子,就有这样的城府,实在是难得了。 他认真想起了顾如画的提议。 她这样的城府,要是真心帮自己,倒真的比娶一个一无所知的贵女千金要好得多。 两人若是能好好合作,对自己来说也是一项助力。 根据之前从北地传回的消息,他也得尽快回到北地去。 “你吩咐下去,派两个人暗中护在顾锦和顾钧身边,不要让这两人被人害了。”既然要与顾如画合作,夏南不会吝惜两个人手,“若是发现两人遇险,救人之后,告诉他们是我们的人。” “另外,让人准备一些精巧的适合女子用的防身之物。” 这施恩要施在明处,顾如画既然自称先知。等她欠了自己人情,也许他能找她换点消息。 主子对顾如画果然比较上心。同贺想到双喜说主子对顾如画不同,后悔上次心直口快了,打定主意选几样好的。这可是为未来世子妃准备的,不能马虎。 他还指望世子妃吹点枕头风,让主子提拔提拔自己呢。 夏南在偏殿小睡了一会儿,又起来用了茶点,过了一个时辰后,明宗终于赶了过来。 他一见到夏南,上下打量了一番,“朕一听说你遇刺,担心地不得了,看你无恙,朕也安心了。” “侄儿不孝,让皇伯父操心了。”夏南起身道谢,坐下时微微抬头,露出有些苍白的脸。 “你这脸色,太医可看过了?” “侄儿觉得还好,也不用劳动太医……” “胡闹!田昌?” “圣上,奴才在。” “你怎么侍候的?还不快叫太医正过来!” 田昌连忙请罪后,将太医正叫过来。 太医正把脉问诊之后,向明宗行礼,“圣上,夏世子可能受惊引发心脉旧疾。微臣为世子配几副药,先吃着,世子还得静养为好。” 夏南当初来到京城后不久,也是遇刺,当时刺中了心脉。 这些年明宗让太医正小心调理,又是各种好药养着,夏南身体日渐好了。没想到这次遇刺,居然又引发旧疾了。 “你好端端的跑五味茶楼去干嘛?” 第76章 世子动凡心 “侄儿就是一时无聊,听说邓家今日有喜事,就想……去街头看个热闹。”夏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 “邓家喜事?”明宗一时想不起邓家是哪个邓家,有什么喜事。 田昌连忙提醒道,“圣上,邓通之子邓子玉,您为他赐婚后,邓家将喜事定在今日。” “原来是邓通家啊……”明宗恍然,看向夏南的神色,就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这个侄儿都说是文采过人,京城中有名的翩翩君子。他不去跟人谈诗论画,跑去看人娶新娘子? “说起来你今年也十九了,到了娶妻的时候啦。朕一直都说要为你挑个好的,前几年你都说身体不好怕拖累别人,现在你身子也大好了……” “侄儿让皇伯父费心了。”夏南露出了一丝腼腆笑意。 明宗哈哈一笑,没有推脱,这侄儿是动了凡心了啊。“朕昨日还和云妃说,晋王也大了,也该娶王妃了。秦王和端王也可以再添侧妃。你年纪比绰儿还大一岁,明年也得办喜事了。” 晋王赐名李绰,明宗脱口而出叫了他的名字,可见对晋王还真是有几分不同。 “对了,田昌,挑几个美人,送到世子府上侍候。” 明宗觉得自己是个体贴的长辈。 侄儿急着娶妻都急到看别人迎亲了,这些年因为身体不好,清心寡欲过得跟和尚似的,在娶妻之前,他还是先送几个美人去世子府吧。 “皇伯父,太医正吩咐侄儿要静养。”夏南不好意思地打断明宗的话。 “哈哈,你都十九了,还脸红什么?朕知道你的性子,让田昌挑几个才艺过人的,吹拉弹唱也好给你解闷。” “谢过皇伯父。”夏南欣然领命。 明宗又是哈哈大笑,打趣了几句,又想起了顾家的传闻,有些好奇,“聘礼你看到了吗?朕听说为了还点聘礼,怀恩伯府都乱成一团了。” 怀恩伯府为了凑齐还邓家的聘礼,连当街卖家当的事都做出来了,他也好奇邓家给了多少东西。 “侄儿未看到嫁妆。那邓子玉骑马刚到五味茶楼,刺客就出现了。侄儿等会儿命人去邓尚书府上送份礼,因为侄儿的缘故,倒是扰了邓子玉迎亲之事,真要愧对邓尚书了。” “不过是小事。”明宗没觉得邓子玉迎亲伤了有什么大不了,“听说怀恩伯府的二姑娘,也在五味茶楼?” 他问的平淡,但是语气中带了一丝兴味。 夏南心中讶异,抬头看明宗的神色,心中一凛,口中应道,“听说邓子玉与顾二姑娘自幼定亲,为了迎娶新人,硬吵着退亲了。” “侄儿今日为了躲避刺客,还惊扰了顾二姑娘。回头侄儿也得备份礼去致歉。” “那顾二姑娘……” “顾二姑娘也许也是去看热闹的,带了丫鬟,长相不是绝美,胆子挺大,遇到刺客居然也没吓哭。”夏南想了想,说道,“侄儿觉得顾二姑娘挺特别的。” 他强调了特别二字,明宗一愣,想起这个侄儿一直立志要娶个特别的姑娘,“难得见你夸个姑娘。” “这些年,要不是有皇伯父庇护,侄儿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夏南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之情,又压了下去,“当初,要不是身边侍女不中用,也许侄儿也不会受伤。” 明宗看他面色平静,可还是带了一丝怨恨之情,倒是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夏南上京没多久,就遇刺了两次。 那时,明宗让人彻查,夏南屏退众人,跟他说刺客肯定是成王府的侧妃所派。 明宗让人一打听,成王府里,成王对先帝所赐的王妃大为不满,而侧妃出身云州世家,父兄都是成王府得力臂膀,据说那侧妃与成王也曾议亲,要不是先帝赐婚,也许她就是王妃了。 夏南说自己上京时,母妃让他向皇伯父求救。 皇城司几次派人到北蓟十六州查探,消息确实。 明宗对夏南才放心了,还特意派了皇城司暗卫暗中保护。 后来夏南大了些,一次出府游玩,碰到南安伯府的姑娘,那姑娘借机缠着夏南说话。刚巧那时又有刺客行刺,那姑娘不知吓得还是有意的,抱住夏南不松手,夏南躲避不及,被刺客刺中心脉,差点连命都没了。 夏南活过来后,南安伯还到自己面前请旨,说自家姑娘与夏世子肌肤相亲,丢了名节,求圣上做主。 夏南要是死了,他上哪儿再找个这么合适的成王府世子来扶持?他是要让夏南回到云州,帮自己掌控成王府的。 刚好南安伯府闹出丑闻,他一气之下,就将南安伯的爵位也褫夺了,让那一家子滚回乡下去。 夏南经过这事,对姑娘心有余悸,每次提到娶妻,都说自己要挑个胆大的特别的姑娘。 听夏南这意思,他觉得怀恩伯府的这个二姑娘不错? 明宗有些沉吟,若是将顾如画赐婚给夏南,倒是不怕夏南得了妻族助力。但是,怀恩伯府如今太落魄,赐婚显不出自己对夏南的恩宠,而且,这顾如画,他也想见见。 明宗沉吟片刻,笑着说道,“听起来,这顾如画倒还不错?田昌,你记着,回头选秀的时候,让顾如画进宫来,朕看一看。” 田昌之前就已经将顾如画记在心里了,现在更是在心里又提了一级。 夏南听到明宗脱口而出叫出顾如画的名字,心中也有了思量。 明宗又关心了几句后,掏出一个锦盒,“这是朕跟着国师炼丹后,今日才炼成的仙丹,你身子不好,就赐给你吧。” 夏南喜笑颜开地接过锦盒,一看里面有三粒,“皇伯父顾念侄儿,侄儿惶恐。只是三粒仙丹全给了侄儿,侄儿怕出宫后,风险更大了。侄儿斗胆,三粒仙丹,想分一粒给秦王,一粒给晋王,让他们也能沐浴天恩。” “为何?” “一是怕秦王表哥表弟他们嫉恨侄儿。回头侄儿一出宫,他们来打侄儿闷棍,以后出去玩也不带侄儿,那侄儿不就被孤立了?二来,人家要是知道侄儿府里有这好东西,派人来打劫怎么办?” “哈哈哈,看你这点出息。”明宗被夏南说得哈哈大笑,也有些自得。 他学炼丹也学了几年了,可是真正炼成的不多,像这次这样,一次炼成三粒,的确难得。 为了表示对夏南的盛宠,他才忍痛割爱打算全给他,听夏南这么一说,三粒都给他,好像也是恩宠太过了。 “为你着想,朕还是帮你分分吧。”他让田昌又拿了两个锦盒,“这一盒送到秦王府去,这一盒……送去给云妃吧。”宫中这么多女人,云妃最知情识趣,他觉得这恩宠不能少。 田昌连忙答应了。 夏南肉痛地让田昌挑好的给自己留下,一会儿又觉得另一颗更好,在三个锦盒间挣扎了好久,才最后选定了。 明宗伸手点点他,“都给你你说不要,要分走你又舍不得,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皇伯父面前,侄儿就是九十岁,也是个孩子。”夏南呵呵一笑。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又到了明宗打坐的时辰,夏南才在皇城司护送下离宫。 他看着手中锦盒,想了片刻,跟同贺低声吩咐,“让人去怀恩伯府探探路,看顾二姑娘的院子在哪里。” 主子连这都要打听了?同贺很想抱着主子阻止他夜探香闺,可想想未来枕头风的好处,他连忙应了声是。 双喜狐疑地看了同贺好几眼,怎么觉得同贺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兴奋啊? 第77章 打劫一只鸡 顾如画和顾锦回到怀恩伯府,怕姚氏担心,两人都没提五味茶楼的事。 倒是贺嬷嬷晚些时候听到了风声,对于邓子玉的狼狈,贺嬷嬷只遗憾未能亲见。 京中对于邓子玉迎亲之事,自然又是一番议论。 邓通与郑氏就觉得流年不利,就算夏南派人送上厚礼,也抵不过邓家又成了京中笑谈。他们不敢对夏南发作,一腔怒气就冲着瑶琴发了。 第二日瑶琴敬茶时,郑氏只恨不得罚她跪上一个时辰。可是瑶琴也很乖觉,发现郑氏脸色不对,捂着肚子轻呼了一声痛。 邓子玉扶着她,冲郑氏哀求地叫了一声“母亲”。 郑氏到底还是看在未来孙子的面上,让瑶琴起来了。 顾锦昨日是看到邓子玉如何狼狈的,对这个害自家二妹被人取笑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君子,背地里拍手称快。 顾锦每日去顾宅监督施工,还被他发现了些猫腻。比如铺地,用石板比用青砖便宜;柱子细上一两寸,木料就能省下不少钱;还有摆件,樟木刷漆也不比红木难看啊。 零零总总,顾锦愣是无师自通,从顾宅修缮中坑出不少钱。 施工的工头,就觉得顾家大公子真是天生的奸商啊,偷工减料,下手一点儿不手软。 这一日,顾锦从顾宅出来,手里拿了刚省出来的一百两银子,心情甚好。他正纠结是拿这银子给二妹和小弟买些礼物,还是先拿到钱庄存一下,忽然看到路边有人叫卖一只斗鸡。 他一看这斗鸡,长得精神啊! 鸡冠红,毛色亮,走两步趾高气扬,一看就是公鸡中的战斗鸡,这是他做梦都想买一只的“常胜将军”。 他认识的一个混混游三,就是养了只斗鸡,常年与人约战,少的时候能赢上几两银子,多的时候一次就赚几十两。 他一问价钱,竟然要一百两,磨叽半天,也只谈到九十八两。 最后犹豫半天,顾锦一咬牙一跺脚,买了! 平安和吉祥想帮忙拿,顾锦可舍不得,“这可是爷买来下金蛋的鸡,你们毛手毛脚,把它抓伤了怎么办?” 平安和吉祥看大公子拿出抱娃娃的架势,将那只斗鸡搂在怀里,两人只好默默守在身后。 顾宅位于京城偏东,要走回怀恩伯府还有段路。 顾锦抱着斗鸡,琢磨着要不要到斗鸡场先去赢一场,路上正走着,迎面冲来一个女子,后面两个汉子正在追着。 那女子一看到顾锦,叫着“救命”,一下就往顾锦怀里扑来。 顾锦看那女子冲过来的架势,惊叫一声“我的鸡”,赶紧往旁边让路。 那女子娇呼“公子,救救奴家”,后面的两个汉子怒喝“小子,不要多管闲事”,就听到咚的一声,那女子直接摔倒在了大街上。 女子摔懵了,茫然起身,看到顾锦就站在自己边上两步远的地方。 而叫嚣“不要多管闲事”的两个汉子,互相看了一眼,犹豫要不要上前。 “你们忙着,本公子要走了。”顾锦转身就走。 那女子醒过神来,一把拉住了顾锦衣袍下摆,“公子,救救奴家,那两人要抓我卖到青楼……” 顾锦拽着自己下摆用力拉了一下,没拉动! “快帮忙啊!” 顾锦冲平安和吉祥喝了一句,平安和吉祥连忙上前帮着拉下摆。 “公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求公子,买下奴家吧。奴家愿意为奴为婢……” “呵呵。”顾锦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面靶镜,“你照照。” “公子——”那女子娇声叫了一声,低头一看镜子,吓得尖叫了一声。 就算是嫦娥,摔上一跤,脸着地的话,也好看不到哪去。何况这女子只是稍有姿色,镜子里一张脸,头发披散,脸上擦伤,血丝红痕,活脱脱一个女鬼。 “我的脸,我的脸——” 顾锦看向那两个汉子,“她脸毁了,卖青楼只怕也卖不上价钱了。” “你——”两个汉子有点傻眼,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啊。 男人见到美女落难,不应该来一出英雄救美吗? 这个顾大公子,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就算脸毁了,也得还钱。难道你要帮她还钱?” “我没钱!”顾锦将靶镜一收,又往后退开两步。 “你是怀恩伯府大公子,怎么会没钱?” “我不是!” “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 “哦,那我是。”顾锦很无奈的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们——” “大公子,救命啊!”那女子打断那汉子的话,伸手抱住了顾锦的腿,“你不能抛下奴家……” 顾锦一巴掌拍在平安脑袋上,平安直接拦在自家大公子身前,“来人啊,救命啊!” “抢钱啊!有人抢钱啊!”吉祥一把抓住了两个汉子中的一个。他年纪小,力气不大,那汉子下意识伸手一甩,将吉祥给推倒了。 吉祥坐地大喊,“杀人啦!救命啊!” 跟在顾锦三人身后的一个男子,看到顾锦被那女子抱住时,正想上前帮忙。结果就看到情势急转直下,那两个小厮喊得声嘶力竭,周围行人一下围拢过来。 平安可不懂怜香惜玉,一边喊一边拖着自家公子往后退,连着几脚踩在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痛得连顾锦的腿都抱不住,直接松了手。 她喊得那两嗓子,被平安和吉祥的喊声给盖住了。 行人围过来,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抱着一只鸡缩在角落,他的小厮闭眼大喊救命,还有一个小厮坐在地上也在狂呼,而对面,两个汉子瞪大眼睛,看着颇有些凶相。 一时间,众人就想到是不是拦路抢劫的戏码。 可是中间地上还坐了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京兆府的衙役赶过来,平安和吉祥一看到衙役,立马护着自家公子跑到衙役面前,“差爷,这三人仙人跳,拦路抢劫!” 仙人跳? 拦路抢劫?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有人敢抢劫? 衙役下意识低头去看地上的女子,看着有些渗人,这姿色,仙人跳只怕是找不到肥羊,还是拦路抢劫像点。 “对,他们想抢我的鸡!我要报官!”顾锦大喊,“我是怀恩伯府大公子,我要报官!” 第78章 扯出钱知义 怀恩伯府这些日子名头太盛,顾锦一报身份,大半百姓都跟着围观了。 怀恩伯府大公子被打劫了!而那些人要打劫的竟然是一只鸡! 京兆府的人就觉得这事听着荒谬,可是顾锦报案,他们不能不理。这两个汉子和女子当街冲到顾锦这边来,也有人证。 自然人家也听到那女子喊救命啥的,可是顾锦信誓旦旦说这女子喊救命是为了骗自己上当,这三人是一伙的。 众人一想也对啊,三人要不是一伙的,为啥逗留这么久? 顾锦抱着斗鸡,到京兆府报官。 那两个汉子和那女子,本来接了生意,想从顾锦身上捞一笔,没想到钱没捞到,人被送进衙门了。 进了衙门,一查三人竟然是惯犯! 待到再仔细一审,三人熬不住,交代了有人拿钱买通他们,让他们引顾锦上钩,败坏顾锦名声。 本来报的是拦路抢劫案,这么一审,变成蓄谋已久的谋害。 京兆府衙门办案水平还不错,到了晚间,已经找出了钱知义买通人手蓄意谋害顾锦的事。 钱府,在京城不够看。 京兆府马上派人去钱家,将钱知义锁拿了。 钱知义的媳妇不敢拦官差,哭哭啼啼冲到伯府,来到关雎院。 顾如玥正在关雎院和钱氏说话,看到钱知义的媳妇,起身喊了声“五舅妈”。 钱知义的媳妇一把推开她。 顾如玥站不稳脚,往边上的茶几撞去。 钱氏喊了一声“玥儿”,起身想要扶住她。 钱知义媳妇已经冲到钱氏面前,“淑静啊,你五哥被衙门抓去了啊!衙门说了谋财抢劫都是重罪,一旦查实,要流放的啊!这可怎么办啊!” 红杏扶起顾如玥,顾如玥就感觉自己腰被撞了一下,站都站不稳了,听到这些话,不由怒道,“五舅妈好没道理,五舅犯了事,你找我母亲有何用?” “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这样说话?你五舅舅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一家……” “五嫂,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钱氏连忙安抚,“五嫂,你且先跟我细说,我们商议一下。红杏,你扶三姑娘下去擦药。” “五嫂,您先坐,我和五哥自幼亲厚,怎么会不管五哥?衙门到底怎么说,可审理了?”钱氏这些日子过得不太好,顾显病后再不肯见她,她心中焦虑,每日头痛欲裂。 现在只好强忍了头痛,安抚自己的五嫂。 钱知义媳妇见她没撇清,满意了些,与她说了今日衙门上门说的事。 钱氏听到顾锦告人要抢他的鸡,“这么荒谬的话,京兆府竟然信了?” “听说那只鸡要一百两银子啊!”钱知义的媳妇也觉得荒谬,可是因为顾锦找到斗鸡场的人来作证,直接报了价。 “五哥找的三个人,都认罪了?” “就是他们认罪画押了,衙门才将你五哥给抓去的啊。”钱知义的媳妇哭也是真哭,就算钱知义不着调,也是当家男人,是家里的主心骨。没了他,他们的日子要怎么过? 钱氏只能去瑾华院见顾显。这事,若是顾锦肯撤案,也就消了。 顾锦作为苦主,报案之后就回到家里。 他让平安和吉祥侍候好自己的斗鸡,自己美滋滋去找顾如画表功。 “二妹,我可照你说的,一点没上当。那个女人朝我扑过来,我连衣片儿都没让她碰到。” 顾如画耳提面命,让他小心美人计,不许管闲事。 他今天一看到那三个人,就觉得二妹说的话全中了,“我怕他们讹钱,尤其那女的,脸着地了,万一变成丑八怪赖上我,我怎么办?我就想先下手为强,告他们抢钱!” 没想到歪打正着,他们还真是图谋不轨,还是钱知义指使的。 “你说钱知义是不是傻啊?花钱买人玩仙人跳,要我直接买凶杀人啊!” 顾如画失笑,“大哥,难道人家没当街冲你下杀手,你还挺遗憾的?” “哈哈,那倒没有,就是——就是觉得他们傻。”顾锦和顾如画正说着,顾钧跑了过来。 一走进海棠苑,顾钧就说道,“大哥,你真被抢劫啦?二姐,钱家的人又来了,去找二婶了。” 顾锦点头,“三个人想抢我,可惜不是你大哥我的对手,全被我打趴下,送衙门去了。” 顾钧翻了个白眼,“平安和吉祥说是他们拼死护主,才保住你的。” 这两个混小子! 顾锦觉得这两小厮越来越不会说话了,自己那么英明神武,需要他们拼死护主? 他与顾钧争辩,顾钧不信。 顾如画听两人争吵,低头思索此事会是何结局。 顾锦想不通的,顾如画倒是明白原委。钱氏是不甘心顾铭的名声被自己破坏,想要先让大哥再添个坏名声。 父亲正在病中,大哥若是被人吵上门,惹了父亲厌弃,顾铭就翻身有望了。或许,钱氏还指望能借此,再将顾显的心拉回去。 然后,她再寻机下手,害了大哥和小弟。 前世,大哥不也是先被父亲赶出家门,后来才惨死的吗? 顾锦和顾钧正说到今日报案之后的事,顾钧一听钱知义是幕后主使,跳了起来,“大哥,二姐,钱知义和大哥又不是仇人。钱家人这时候跑到我们家来,是不是二婶指使钱知义做的?我们能不能将二婶给告了?” 要是钱知义招认是钱氏指使的,那钱氏就再也没翻身机会了啊。 顾锦不知道,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摇头,“钱知义肯定不会招认是二婶指使的。” “为什么?” “他认了唆使人抢劫,还可说一时见钱眼开。如今可以钱抵罪,二婶肯定愿意掏钱救他。要是他认了是受二婶指使谋害大哥,那可就没人会救他了。” 夏国原本律法森严,可是这些年,听说国库空虚,圣上养着后宫,还要寻仙问道,都是花钱的事。有人就给圣上出了个以钱抵罪的主意。 所以,只要不是人命大案,都能花钱买。其实就算是人命大案,也能花钱抵罪。 前世秦三娘被关了那么久,就是官府在等她筹钱。后来见实在没人出钱,才将她给判了流放。 顾钧不知道还能拿钱抵罪,“那岂不是只要钱给够,钱知义就没事了?” “可能也就挨了板子吧。” “那算什么罚啊!难怪都说圣上是昏——” 顾如画一把捂住了顾钧的嘴,“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还想当将军?” 顾钧一时激愤,被顾如画一捂嘴,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用力点头,表明自己知错了。 顾锦看看门外,他们待在顾如画的书房说话,小柔和小蛮守在书房外,二妹也太过谨慎。对上顾如画严肃的眼神,算了,他是好兄长,不惹妹妹生气,跟着顾钧一起点头。 “二妹,那钱知义这事,就这么算了?”好不容易将钱知义扯出来,就这么让人放了,有点不甘心啊。 顾如画笑了,“我们可以找二婶谈谈。”不能问罪,好处还是可以要的。 第79章 莫要乱攀亲 前脚说钱氏,后脚一个婆子就跑到海棠苑报信,说二夫人带了三姑娘,正往瑾华院去。 自从顾如画上次直截了当地赶走一批下人,顾伯爷一句话都没提,伯府中众人就知道,伯府内院变天了。 伯夫人姚氏好说话,可是贺嬷嬷在内宅待老的人,什么猫腻都瞒不过她一双眼睛。 而二姑娘呢,那手段太狠,犯她手上别管是多少年的情分,她提脚就能给你卖了。 所以,满府下人如今都恨不得在二姑娘面前表现一二。 打理花园的婆子正在花园除草,一看到钱氏走的方向,丢下花锄就小跑着穿近路,赶来报信了。 顾如画从不吩咐下人做分外的事,但是,这婆子报信举动甚合自己心意,让小柔打赏了点钱。 那婆子意外之喜,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顾锦和顾钧跳起来,就要一起去找钱氏理论。 顾如画拦住两人,“骂她一顿算什么出气,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顾锦和顾钧觉得顾如画鬼主意多,一听有主意,都凑了过来。 顾如画跟两人轻声说了两句,抬头看到秦三娘走进来,“此事你们两个肯定还不行,让秦嫂子跟你们一起走一趟吧?” 秦三娘正式跟在顾如画身边后,她算是顾如画请的女护卫,没有签卖身契,众人都唤她秦嫂子。 顾锦对秦三娘的身手已经见识过了,连连点头,“对,秦嫂子一起去,我们快去快回。” 秦三娘认命地跟着顾锦两人往外走,她这护卫,如今干的都是打手的活儿。 顾如画带了小蛮和两个婆子,来到花园,就在通往瑾华院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了钱氏一行。 她站在路边看着地上的一丛草,小蛮往她身后一站,两个婆子再往小蛮身后一站,一条路遮得严严实实。 钱氏如今看到顾如画,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犯怵。 这个顾如画,以前脾气也不好,但是就像头蛮牛,横冲直撞的,莽撞得可笑。如今,每次见她,她都是好脾气的样子,偶尔冷脸,也不是以前那样大发脾气,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就是这个老是笑吟吟的顾如画,却接二连三让二房倒霉,铭儿的名声被她败了,顾显还要二房搬出去,如今连自己的五哥也被顾锦那混小子给攀扯进牢里。 钱氏一行走到顾如画面前,顾如画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最后钱氏只好咳了两声。 “二婶?您这是要去给父亲和母亲请安吗?” 姚氏是长房媳妇,她是二房媳妇,哪里需要给大嫂请安? 钱氏不愿扯一两句口舌之利,大度地笑了笑,“我去找老爷说些事情。” “二婶是不是要找父亲说钱家舅舅的事?” 顾锦告的官,她会不知道? 顾如画往钱氏红肿的眼皮上溜了一眼,“二婶,不是我做侄女儿的不敬长辈,父亲生病了,大夫都说要静养,二婶怎么还拿娘家人的事儿去扰他?” “而且,二婶以前还教导我出嫁从夫的道理,二婶自己怎么忘记了?钱家舅舅要害我大哥,我大哥可是顾家长房嫡子,二婶这胳膊肘儿朝外拐,有违妇德啊!” “这事大郎听人挑唆,误会了。你五舅舅……” “二夫人,我家姑娘的舅舅都是官身。”小蛮硬邦邦插嘴。 “是啊,二婶,我叫一声钱家舅舅,那是亲戚情分。若论本分么,呵呵……” “钱家人见到姑娘应该行礼才是。”小蛮麻溜地接口。 “往日倒没见小蛮这么伶俐,画儿会调教人。”钱氏忍不住刺了一句,“画儿看不上我们钱家这门穷亲戚,也没什么,但是大郎冤枉人,就不对了。” “京兆府大人明察秋毫,二婶既然说钱家舅舅是冤枉的,等着申冤昭雪就是了。” “画儿是拦着不让我见老爷?”钱氏心中着急,不想再站在这儿歪缠。 “二婶,这事是不是冤枉的,二婶心中有数。你找父亲也没用,怀恩伯府的名帖递过去,该交钱恕罪,还是得交钱的。” 钱氏猛地抬头,顾如画对上她吃人的眼神,笑得更欢了,“二婶那点银子,是要替二哥、三妹和三郎存的吧?不知还有多少银子啊?二婶当了我的头面,还有没赎回来的呢。” 钱氏往日里都是笑脸迎人的爽利模样,头一回觉得别人的笑脸是如此可气,胸膛起伏了几下,终于还是说道,“画儿,女儿家还是贤淑贞静为好,太过刻薄,哪个好男儿敢娶呢?邓家都退亲了,你也该引以为戒。” 这是讽刺自己太过刻薄,所以邓子玉宁愿娶个花娘,也不娶自己? “二婶不用担心,虽然伯府和顾宅是两家,但是同宗同族,叔祖母还是父亲的亲生母亲。只要三妹的名声好,我的名声想来也差不了。” 换句话说,要是她的名声差了,顾如玥的名声也别想好。 “世上明白人多,我倒是不担心你三妹的。” “也是,二婶要多担心一下二哥或者三弟吧?” “画儿这是何意?” “我本来是诚心想为二婶分忧的,看二婶不是很有诚意,那就不用多谈。”她从小蛮手里接过一张名帖晃了晃,“二婶不如看看,父亲的名帖,我大舅舅的名帖,谁的更管用?” 安国公府! 这么赤裸裸的威胁,钱氏知道,安国公府就算全回冀州老家守孝,在京中却还是无人敢小觑。三年孝满,他们就会回京了。 姚氏就因为有个好出身,才能压自己一头。 “二婶也不用嫉妒,这投胎啊可是天赐的福气。我母亲人好,福气好。二婶可以多吃斋念佛,修个来世,看看老天给不给机会。” “你——你这是与长辈说话的口气?”钱氏再想忍,还是变了脸色。 “此处又没别人,二婶早就这样,不就好了?”顾如画压根没将她的怒意放眼里,且不说顾显自己还病着,没病以顾显的德性,圣上训斥了两次,他也不敢帮钱氏压自己母亲一头了。 “二婶,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让大哥去销案,了结了这事。大哥销案了,钱家最多交点小钱,人就能放出来了。要是有父亲的名帖,或许小钱也不用交了。” 钱氏没有开口,顾如画不会这么好心,她等着顾如画提出条件。 第80章 谁比谁心狠 钱氏不开口,顾如画也不卖关子。 “钱知义到底做了什么,二婶心里也清楚。所以,我大哥去帮忙销案的话,二婶也得拿点诚意出来。” “你要我做什么?” “三日内,二婶带着二哥、三妹和三弟,搬到顾宅去。” 修缮开工都没满一个月,就想逼自己带人离开伯府?钱氏压根就没打算搬,叹了口气,“屋子还未修缮好。” “还不能搬啊?”顾如画也遗憾地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钱氏不能等,她五嫂还在关雎院等她回去,“画儿,你这提议也挺好,不如你与我一起去见老爷,再细细商议?” “二婶不用拿父亲来吓我。父亲如今深明大义,分得清亲疏。再说,二房搬家这事,可不是我说的,是父亲做的主。而父亲,听从的可是圣意。” 顾如画也不急,慢慢说完。 小蛮还体贴地从边上抱了个石凳,“姑娘,您坐会儿。” 石凳放在路当中,顾如画往那儿一坐,一个婆子殷勤地撑开伞,顾如画赞许地笑笑,低头看着脚边的青砖,摆明了拦路不让。 钱氏很想让人将她们拉开,可小蛮那身蛮力,她虽然带了六个下人,也根本不是对手。 就在僵持时,外院伺候的一个婆子跑进来,她远远看到钱氏,跑了过来,一走近发现顾如画也在,连忙刹住脚步,恭敬地走到顾如画面前行礼叫了声“二姑娘”,才又向钱氏行礼叫了声“二夫人”。 “你慌张什么?”钱氏认出这是外院顾钦那儿侍候的,暗恨这婆子狗眼看人低,自己提拔她做了钧儿那院子的管事婆子,眼看自己丢了管家权,竟敢不将自己看在眼里了。 那婆子本来是想找钱氏报信的,顾如画就在面前,她也觉得郁闷。 她是钱氏提拔的,可是她的卖身契却在伯府。如今姚氏管家,顾家二房都要搬到顾宅了,她哪里敢得罪二姑娘。 听到钱氏的问话,她还是先跟顾如画行了礼,才回钱氏的话,“回二夫人的话,三公子刚才在书房里忽然拉肚子,大管家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还请二夫人去看看。” “什么?三郎难道吃坏了肚子?”儿子是钱氏立足的根本。她对顾钦的关心没有顾铭多,可这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听他拉肚子,也有些急。 “好端端地怎么会拉肚子?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早上三公子还好好的,就刚才,天气热,厨房送了凉茶……”那婆子说着,眼睛往钱氏又看了一眼。 “你吞吞吐吐干什么?” “那壶凉茶,是二夫人命人送给三公子消暑的。”那婆子被钱氏一喝,赶紧说道。 “什么?我何曾……”钱氏说了一半,转头看向顾如画,“是你?” “二婶在说什么啊?”顾如画无辜地看着钱氏,“这天气,也还不到喝凉茶的时候,二婶对三弟关爱有加,也得注意一下节气。对了,二哥那儿有没有事?” 那婆子被顾如画问得一愣,老实地摇头,“老奴没听说二公子那儿有事……” 钱氏脸色一变,自己让五哥冲顾锦下手,难道顾如画她们这么狠心,要冲二郎下手? 她想要拉住顾如画质问,小蛮一看她的手伸过来,抬手就挡了一下。 钱氏就觉得自己的手指被铁棍敲过一样,痛得“啊”了一声,另一只捂住这只手,怒视着顾如画,“你想干什么?” 顾如画没理钱氏,冲那婆子点头,“二夫人知道了,你回去外院侍候吧。你做得很好,好好照顾三弟,今日就给夫子放假,歇一天吧。” 外院本来是顾钧和顾钦一起上课,那夫子是钱氏请的,对顾钧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夫子进府,顾钧是行过拜师礼的,要不是怕顾钧担上欺师的名声,顾如画都想将人赶走。暂时不能赶走,顾如画也打定主意,等二房的人搬到顾宅,她就将这位夫子打包一起送过去。 这些日子,她索性给顾钧请了长假,顾钦每日都是一个人上课。 那婆子听到顾如画的吩咐,连忙领命,又急冲冲跑出去了。 钱氏只觉得一阵寒意,顾如画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来报信的这个婆子,是不是已经被顾如画收买了,是不是她给三郎下毒? “你……你想做什么?他们是你兄弟!” “二婶,我大哥还是你的侄儿,从小叫你一声婶娘呢!”顾如画收了笑意,脸色冰寒,“二婶只怕忘了,这里是伯府。” “你……老爷要是知道……” “知道又如何?”顾如画起身,逼近到钱氏面前,“二婶,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从今日起,我大哥和四弟遇到什么事,二哥和三郎也会遇到什么事儿。父亲如今能管住我吗?把我惹急了,我跪到宫门口去告御状,也不是不能做的。” “你怎么能这么狠毒?他们是你兄弟……你不能……” “二婶说我之前,不如想想自己。”顾如画嗤笑一声,“你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二哥老喜欢往府外跑,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好了,二婶,我大哥受了惊吓,三弟也受了惊吓,都得养养。伯府地方小,不如你带着三弟他们,回顾宅去休养一阵?” “你先让大郎去销案。” “你们不搬家,说明顾宅就没修缮好,我大哥得忙着这事,没空去京兆府啊。” “好,好好!你倒真是比你母亲能干多了!” “碰上二婶,我们一家子就算再傻,也得有个回过神来的吧?这是上天怜悯,我才能看清二婶的心思啊。”顾如画一笑,“对了,叔祖母那儿,二婶与她亲厚,还得二婶去说动叔祖母,请她一起住到二房去,也好享享儿孙的福。” 顾老太太如今是缩着尾巴躲在松鹤堂,打定主意要称病到底,不肯搬出去。 要赶人,顾如画自然也能赶。但是有钱氏这么现成的人手在,她何必自己烦恼? “你祖母她年纪大了……” “二婶是叔祖母的嫡亲侄女,想来叔祖母能听进二婶的话,是不?” 第81章 深夜世子到 京中人本以为顾家二房搬家时,伯府还要闹出一通笑话。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顾老太太和钱氏的心思。 没想到,顾宅还未完全修好,顾家二房要搬家的传言就出来了,第二天就开始往顾宅里搬东西。 钱氏自然也到顾显面前卖了好,说是不忍老爷为难,她带着儿子、女儿搬过去。也不知她怎么与顾老太太说的,愣是将顾老太太一起说动了。 顾如画想想,也不知是前世母亲和自己几个太傻,才让老太太拿捏在手里。还是钱氏太聪明,劝说顾老太太才一说一个准。 顾铭和顾钦没说话,倒是顾如玥没忍住委屈,找到海棠苑想闹,红杏带了人将她劝回去了。 李嬷嬷在搬家前一晚,趁着老太太睡着,偷偷溜到海棠苑,想求顾如画兑现前言。 顾如画倒不为难她,直接从贺嬷嬷那儿拿了他们一家的卖身契出来,“李嬷嬷,我说话算话,这是你们一家的卖身契,你拿了就可以离开伯府。” 李嬷嬷眼睛一亮,正想上前拿,李家媳妇却不肯,“娘,当家的如今在府上铺子里管事,要是……咱们出去住哪儿,吃什么喝什么啊?” 李瑞之前倒是捞了点钱,可惜没守住。后来顾如画有他贪墨的证据,为了求饶他乖乖吐出来不少。 李嬷嬷听了也犹豫了,他们一家几口,离了伯府,如何谋生是个问题。 可是,要是不赎身,她的孙儿孙女们,也只能为奴为婢,李家不能改换门庭。 顾如画看李嬷嬷摇摆不决,抽出两张身契,“李嬷嬷,你想求个出身,不就是想为孙儿求个前程?不如这样,我将你两个孙儿的身契还给你,你们一家其他人,还是在府里做事,如何?” “谢谢二姑娘,二姑娘慈悲。”李嬷嬷的心思全被顾如画说中了,一看她还肯单独还两个孙儿的身契,李嬷嬷连连道谢。 顾如画又让小柔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李嬷嬷,“老太太住到顾宅,内院的事二婶做主,还是听老太太的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嬷嬷可得帮老太太留心着。” 李嬷嬷明白这意思了,自家其他人都留在伯府,就她跟着老太太到顾宅时候,二姑娘的意思,是让她想法子挑唆老太太与钱氏呢。 这事压根不难办。钱氏往娘家搬东西那一出后,老太太对钱氏早就防上了。 她手动了动,口中还是推辞道,“这点事,哪里值当姑娘的赏?侍候好老太太,是老奴的本分。” 小柔将银子塞她手里,“姑娘赏的,嬷嬷就不要客气了。” “是,老奴谢谢二姑娘,老奴一定尽心当差,做好自己的本分。” “好,不过你家李瑞的差事,要换了。” 李嬷嬷呆了一下,又连忙低头应了。李瑞之前贪了铺子的钱,二姑娘不追究,她还能说什么呢? 顾如画满意地让她回松鹤堂,李家媳妇没走,看自家婆婆走了,她直接跪下,冲顾如画磕了几个响头。 顾如画让小柔将她拉起来,她硬是磕完才起身。 “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可拿不到卖身契了,你甘心?” 李家媳妇苦笑了一声,“奴婢只有干粗活的本事,留在府里,还能讨口饭吃。要是到外面……跟着那没良心的,还不知什么日子呢。姑娘肯放两个小子,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催着婆婆,好好为姑娘办差。” “好,你放心吧。你家两个孩子,若是读不成书,也可到铺子里学些记账本事。” 李家媳妇大喜过望,又磕头谢恩后,才抹着眼泪走了。 顾如画对她倒是刮目相看。 她想找李瑞贪墨的证据,证据没到手,先发现了李瑞在外面养了个外室,那外室还已经有身孕了。 她将这事告诉了李家媳妇,李家媳妇竟然将李瑞贪墨的证据交给自己,又说服李嬷嬷倒戈,条件就是让自己不能放李嬷嬷一家自由,但是要让她两个儿子得了自由身。 李家是死契,李瑞的外室若是闹到府里,她的孩子就是伯府的奴才。若是不闹到府里,那外室的孩子就是生父不详的私生子,见不得光。 自己再李瑞的差事一换,李瑞那点月银,压根养不起外室了。 “姑娘,李嫂子倒真是有决断呢。”小柔挺佩服李家媳妇的。 顾如画点头,“女人遇上事,就得有她这样的决断,不然就得苦了自己。以后你和小蛮出嫁了,也得自己拿得定主意,别被人骗了。” “姑娘!奴婢是要跟着姑娘的。” “那不行,回头变成老姑娘,我可舍不得。”顾如画如登徒子般摸着小柔的脸蛋,“我养得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知会便宜了谁……” 她话音未落,轩窗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就像有人忍不住笑意时发出的。 小柔吓得跳起来,站到顾如画身前,盯着轩窗那边。须臾之间,外面传来秦三娘和小蛮的声音,显然她们两人也发现了。 外面传来几声打斗,很快又停了。 小蛮在外面叫了声姑娘。 顾如画不知外面是何情形,抬手拔下一支簪子捏手里,走到轩窗那边,一把推开窗,就看到两个黑衣男子,其中一个站立的姿势有些别扭,好像受了点伤。 秦三娘与小蛮站在黑衣男子对面,小蛮一脸受惊过度的表情。 听到开窗声,四人转头看过来,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拿了蒙面巾,赫然就是夏南。 难怪打斗停了,应该是秦三娘发现这两人后,打斗的时候,夏南摘下面巾。小蛮是见过他的,可不得吓一跳。 顾如画的视线看向夏南边上的男子,看那身形,好像是他身边的小厮,那个叫同贺的。 见到顾如画,夏南冲她苦笑,“见你一面,还颇有些艰难。” 深更半夜,翻墙而来,顾如画脸色有些冷,听到他的话,嗤笑了一声,“世子若是登门拜访,臣女必定开门欢迎。就不知世子为何不走大门,而要翻墙而来?” 这是觉得自己真的软弱可欺了?顾如画咬紧了腮帮子,他要是敢轻浮,拼着得罪了,自己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二姑娘,我家主子,实在是不方便直接来。”同贺一看顾二姑娘脸色冷得掉冰渣子,赶忙开口替自家主子解释。 第82章 圣上知道你 同贺生怕顾二姑娘叫嚷,连忙开口解释,他怕惊动人,还想近前几步,一走又痛的嘶了一声。 小蛮撇嘴,“活该!让你翻墙!” 自从上次在书里发现一张花笺,姑娘说大白天都能让外人进来,得加强防护,带着秦三娘好好布置了一番。 同贺听到小蛮的话,摸摸自己的腿,阴沟里翻船,这下回去要被双喜那群人笑死。 谁能想到呢?女子闺房外,竟然放了捕兽夹、铁蒺藜、竹钉子。人家在院子里种花种草,顾二姑娘竟然在海棠苑围墙内种了八角刺。 他看向自家主子被勾破的衣裤,回去不仅要被笑死,只怕还要被主子扒层皮。 顾如画的书房,就靠近海棠苑围墙,以前这边是一丛竹子。上次夏南送花笺后,她发现这里有些偏僻,有人躲这儿,还真不容易发现。 秦三娘一来,她就拉着秦三娘商量如何加强防卫。 秦三娘当年走镖,走南闯北,各种江湖招数都熟悉。顾如画前世跟着秦三娘做土匪,各种招式也见识过了。 两人一合计,将这边给好好布置了一下。 也是同贺大意,之前进出伯府如入无人之地,怀恩伯府的护卫太弱。这次来,他熟门熟路,就带着自家主子跳围墙了。 这一跳下来,原来的平地上变成一圈八角刺,人掉进去就得被刺成刺猬,他扭身前翻,一落地就踩到了一个捕兽夹。要不是他身手敏捷,在夹子合拢前跳开,被那夹子夹实了,他这腿上肉都得被夹掉一块。可是跳得再快,腿上还是被夹子的尖刺拉了几道口子。 “深更半夜,世子有何指教?”顾如画没打算请人进来,站在窗口,将窗户稍微开大点,就这么站在窗前说话。 小柔退到书房外,免得有人忽然跑进来。 秦三娘和小蛮看顾如画没说拿人,也分别退开,将围墙两头看住。 海棠苑里侍候的人少,这时候大多数都去睡觉了,少数几个没睡的,都在前院。 夏南倒是想走进书房的,一想到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冲同贺挥手,自己走到了轩窗边,“我来,是想问问你,与宫中的谁有联系?” 明宗提起顾如画的口气,让他警惕。 “我在宫里压根不认识人。”顾如画知道,从自己说了韩公望那事后,夏南对自己就有些怀疑,“世子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夏南微一沉吟,还是低声道,“我那皇伯父,好像知道你。” 圣上知道自己? 前世就算自己嫁进邓家,也没机会面圣过。 这一世,自己连宫门前都没去走过,圣上怎么会知道自己? 对上夏南的神色,顾如画心中一凛,“圣上怎么会知道我?” 明宗好色的名声,被他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让自己进宫……顾如画脸色不由发白。 “可能是听人提了一嘴……”夏南看她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脆弱,不由自主开口安慰了一句,“你不要担心,我与皇伯父提了你。” “世子与圣上说要娶我?” 夏南对上她那双惊喜的眸子,转开头,“没有,我们在五味茶馆萍水相逢,是初次见面。”眼看那双眸子黯淡下去,又安慰了一句,“不过,你无须过多担心。” 顾如画的确美貌,但是跟云妃比起来,还是略差了点。 以他对明宗的了解,明宗喜欢美艳柔媚、知情识趣的美人,顾如画性子刚强,明宗一时好奇,待到见了,应该不会中意。 他在明宗面前露了口风,明宗为了显示恩宠,应该会成全自己。 他说了一句,看顾如画还是微微凝眉,又提点了一句,“宫中还有云妃娘娘。” 对云妃来说,能让明宗记住的女子,都是她的大敌。要是云妃听到风声,只怕不等选秀的时候,云妃就会将顾如画入宫的机会给掐了。 这意思顾如画明白,微微点头,思索自己有没有法子将风声吹到云妃那儿。 夏南见她又有些神游,无奈地曲起手指敲了敲窗棱。 “世子还有事?” 这是赶人了?夏南掏出一个盒子,“这几样东西,适合女子防身所用,你且收着。” “这么贵重,我不能……” “我走了,云妃那儿,你无须担心,会有人向她传信的。”夏南没等顾如画推辞的话说出口,转身要离开。 “哎——”顾如画看他还打算往来时的路走,喊了一声,“小蛮,你带夏世子换个地方走。” 她这海棠苑,又不是一圈院墙都栽种了八角刺,可以换堵墙跳啊。 同贺就觉得顾二姑娘是故意的,都派丫鬟送了,不会让他们走个后门吗?可是他也只敢心里嘀咕,一瘸一拐跟后面,跟着自家世子跳墙了。 顾如画打开手中的锦盒,里面是是几样小首饰,一张花笺放在盒子中,写明了这几样首饰的用途。 翡翠做的簪子,拧开拔出来竟然是一根锥子样的尖刺,簪子里可以藏纸条,尖刺可以刺人。珍珠镶嵌的小珠花,居然是空心的,里面可以装药。 一只样式雅致的银镯,中间环扣拧开竟然藏了小刀。 还有一块玉佩,底部机关打开,里面装着红色粉末,用作追踪记号。 她本来看到首饰,就想还回去,可是看着这些机关精巧的东西,又舍不得还了。这些东西,自己想买都没地方买去。 她拿起那只银镯套到手上,抬起手腕仔细看,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小柔进来,看到自家姑娘抱着一个锦盒,还在试戴镯子。她管着姑娘的钗环首饰,一看就知道这几样都不是姑娘原有的。 “姑娘,夏世子人才倒是好的,就是……大家都在传,说他是质子……”她就怕自家姑娘跟了夏世子,日子不好过。 顾如画想到那日茶楼里,夏南遇刺的事,“他在京城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 夏南送了这些东西,应该是之前的约定照旧的意思吧? 反正他在京三年,自己尽心尽力帮他,也算是还了这份人情。 但是,想到他说的明宗的话,她实在有些不安心。就算云妃肯定会作梗,她还是害怕,重来一世,她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听夏南的意思,明宗对他应该还挺优待,既然他默认了约定照旧,也许,自己应该推波助澜一下。 第83章 那样的女子 夏南回到世子府,同贺一路惴惴。 回到府里,一看夏南坐下,他先一瘸一拐上前认罪,“奴才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主子兴冲冲去见顾二姑娘,结果一露面,衣衫破了,形容狼狈,这不是让主子丢脸吗? 他往下一跪,又踉跄了一下才跪好,腿上的血也滴了下来。 夏南往地上扫了一眼,“你倒舍得用苦肉计。” 同贺就被捕兽夹夹了一下,马上用上好的金疮药敷上了。 从顾府到现在,这要一路还在滴血,同贺那血都要流掉一半了。这小子是摆明了卖可怜,一边认罪,一边故意弄裂伤口。 同贺腆着脸,“主子,奴才这差事没办好。不过……我回来的时候,跟二姑娘身边的小蛮姑娘打听了,她们那院里,靠近正房后面一段,晚上也是没人的……嘿嘿……” “嘿什么!滚!”夏南看他笑得那一脸猥琐,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主子,奴才这就滚。”同贺一骨碌起身,赶紧就走了。他又不是傻的,这时候不跑,等主子回过神,他不就得讨罚了吗? 双喜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瞪了他一眼,真恨不得替主子再踹他一脚。主子千金之躯,万事小心,同贺探个伯府,竟然还挂了彩,自己挂彩也就算了,还连累主子衣衫破损地回来。 夏南看同贺那样,哼笑了一声,起身脱下外衫,“拿去烧了。” 这衣裳留着,就是丢自己的脸。 双喜连忙收好,“主子,唐先生已经几次来求见主子了。” 唐先生,唐鹤年,是夏南的启蒙恩师。他当年在北地得罪人差点送命,王妃出去上香撞见救了他。夏南要上京时,他自荐跟随夏南来京。 这么多年,对夏南来说,这人如师如父,又是最得力的幕僚。 听到唐鹤年几次来找,他也顾不上夜深了,让双喜过去看看,“若是先生还未睡,就请他来见我。” 唐鹤年来得很快,“属下参见世子。”他在夏南面前,一向谨守本分,从不以师父身份自居。 “先生免礼。”夏南知道他的脾气,虚扶了一下,“先生今日急着见我?” “世子晚上出去,是到哪里去了?” “去见了个……朋友。” “世子可是到怀恩伯府去了?”唐鹤年没容夏南回避,“世子可是去见了顾二姑娘?” “是。” “世子,属下斗胆,求世子三思。”唐鹤年起身郑重行礼,“世子的婚事,圣上盯着,北地王爷他们也关心着,怀恩伯府,不是良配。” 他是自小看着夏南长大的。夏南早慧,三岁离开北地时,王妃与他说了一番话,他明白自己处境,到京城后面见圣上,一点纰漏都没有。小小年纪,哭笑说话,进退自如。 唐鹤年仕途无望,一心要将夏南培养成才。他要让世人看看,他唐鹤年自身命运不济,可是他能教导出夏南这样出色的弟子,谁敢说他无才无用? 他将自己的所有抱负和希望,都寄托在夏南身上,也不许夏南自己出了偏差。 “世子,皇城司的赵泰,派人去怀恩伯府查过,查的不是怀恩伯顾显,反而是查了顾二姑娘。世子如今正是韬光养晦之时,不宜引人注目,那顾二姑娘现在风头太劲。” “怀恩伯府已经是日薄西山,可是安国公府却不容小觑。老安国公为了避免被圣上猜忌,果断让子弟弃武从文,可是安国公府却是将门世家,如今的安国公姚伯言,当年也是打过仗的。” “先生认为安国公府还是忠君?” “安国公府世代忠君。要不是圣上当年一意孤行,将姚伯言送到北地,只怕王爷要想将人赶回来,还没这么容易。” 明宗当年刚登基,为了证明自己识人之明,一力提拔新人,将老怀恩伯顾敦复塞到北地。结果,顾敦复在北地立了功,可也受了伤,又没有足够的联盟,成王府抬抬手指,他就被排挤出了北地。 当然,成王给明宗和顾敦复做足了脸。顾敦复可是立下大功,受伤回京的。顾敦复一走,他在北地笼络的人,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明宗想动成王府,结果除了赔上点钱粮人命,一无所得。但是顾敦复立功,明宗这识人之明的名头还是在的,赐了爵位,也算是各自欢喜。 “若顾二姑娘只是怀恩伯府的嫡女,世子娶她也是合适人选。但是,她的生母姚氏,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与姚伯言兄妹感情甚好。” “世子娶她,万一圣上以为您是要与安国公交好,岂不是惹了嫌疑?而且,北地的人,也不会让世子得了助力。” 这些年,他们在北地也有些布置,可是那都是王爷出于对这个儿子的补偿,默认他可以插手的。军政大权,他们的人一点沾不到。 成王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世子将来,只能享富贵,却不能得到实权。回到北地,能不能安稳做这个世子,都还是问题。云侧妃和云氏一族,可不会容忍世子活着。 唐鹤年说的意思,夏南自然明白,“先生说的,我自然明白。只是,我不是我父王,当年,他为了取信于人,为了离京,可以随意娶我母妃,回到北地,又不闻不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女子……” “先生,当年先生为了一个女子,丢了功名被人陷害,后悔吗?”夏南看着唐鹤年,问了一句。 唐鹤年脸色微变,他的往事,是他的伤疤,世子竟然为了顾如画,忽然提起这事?顾如画在他心里,竟然有这样的分量? “世子,那顾如画何德何能?”不过是茶楼见了一面,世子就对她这样看重? 夏南随口反问,自认并不是对顾如画如何看重,看唐先生的神色,他就知唐先生误会了。可要是解释,又有些解释不清。 他只是觉得顾如画是难得的鲜活有趣的女子,就如他在明宗面前说的,这个姑娘,很特别。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步步为营,层层算计,只为了维护自己的家人。看她与顾锦、顾钧相处,那样的兄妹之情,他从未体会过。 母妃对他的维护和教导,是爱子之心?还是为了让他父王后悔自己有眼无珠? 三岁离开京城,后来的书信往来,他和母亲之间,开始像是上下从属,母妃吩咐他听从行事;到他十岁后逐渐倒了过来,他吩咐母妃听从行事。他们的书信,开始他还诉说思念之情,后来被母妃训斥之后,他的信也越写越简单明了。 他见到的女子,没有像顾如画这样,柔韧坚强,看似无情,偏偏又一腔温情。 第84章 没有一辈子 “先生,皇伯父若是指婚,我自然不会违抗圣旨。但是,娶妻乃是一辈子的事……” 说到这儿,夏南顿了一下,恍然想起,他和顾如画,可没有一辈子那么久,顾如画压根没打算嫁自己。 想到她那个三年之期,他也有点好奇,为什么顾如画要定下三年,而不是一年或者五年?他觉得顾如画有秘密,这秘密也许只有她至亲之人才知道。 这些话,他没告诉唐先生。 “婚姻大事,能不委屈自己,我还是不愿委屈自己。皇伯父还未指婚,我自然要选个自己看着舒心的女子。先生要是担心皇伯父多想,倒也不必担心。” “可是,圣上派人查了此事……” “先生,若是皇城司一查,我就放手,是不是太过乖觉了?我在京中不问朝政,也毫无根基,皇伯父私下做的安排,我如何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我对顾如画有好感,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唐鹤年一想,也是啊,此举正可向圣上证明,世子在京中消息闭塞,所以连圣上的动向都不知道。 “只是,圣上虽然不重用安国公府,也不会让他们为别人所用。” “那也未必,你看晋王本来不就想娶姚伯言的女儿?要不是安国公府守孝,云妃一说,我那皇伯父必定允了。”夏南有些嘲讽,“他是不想让自己不喜的人用。” 明宗用人,只凭他的好恶。朝中这些年选官,多少真才实学的人能立于朝堂? 邓通那种,都算是拿得出手的了。一个吏部尚书,每年选官考核之时,就是邓府发财之日。 这样的吏部,能选出多少好官? 而这样选出来的官,又有多少会真心为了百姓? “先生,其实这事,不在于皇伯父如何看我,而在于皇伯父如何看安国公府。他要是信任安国公府上下的忠心,我娶顾二姑娘,也许他更高兴。” 安国公府忠心,就可以说服顾如画忠君,然后,顾如画就成了朝廷在成王府的耳目。 “若是皇伯父不信任安国公府,必然会继续打压。我娶了顾二姑娘,他只会觉得我傻。” 不知道拉拢天子近臣,明宗只会觉得夏南果真一心风花雪月,诗词书画读傻了。 “茶馆的刺客,出现的时机不错。皇城司这些年经营下来,在北地也有不少耳目,我母妃病重的消息他们必然知道了。那些刺客一出来,皇伯父肯定以为云侧妃他们等不及了。我娶了顾二姑娘,皇伯父若是信任安国公府,还可以让姚伯言送我回北地。” 顺便,朝廷就能在北地安插军政人物了。 而自己为了立足,在北地又全无势力,自然要全力依靠朝廷这边派来的帮手。姚伯言要是到北地,肯定会是自己倚重之人。 明宗的心里,不外乎这些猜测。 “世子是为了大局,才考虑顾二姑娘的?”唐先生看夏南分析得头头是道,有些被说服了, 他想了想,又郑重说道,“只望世子明白,您的婚事,不只是私事。” “我自有思量,不会因私忘公。”夏南回了一句。再说,他和顾如画之间,也还没到私情的地步,今晚他这样冒险去见,人家那副防贼的样子,可不是看上自己的样子。 “其实,元后娘家的姑娘,也不错。”唐鹤年又提了一句。秦王的表妹,对夏世子一片痴心。娶个这样的女子,才能确保不会坏事。 夏南摇头,“先生,此事我意已决。” “属下僭越了。”唐鹤年看他不想再谈,只能告退,离开之前,又说了一句,“属下胸无大志,沉迷儿女私情,也不过是徒惹笑谈。可是世子既然心怀社稷,就不能耽于儿女私情。” “先生放心。”夏南郑重应了一句。他只是觉得顾如画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要是娶个只有情爱的女子,一旦发现得不到情爱,因爱生恨,反而坏事。到时这人就是在自家内院,他就是芒刺在背了。 唐鹤年话说到这儿,也不能再多说了,只能行礼告退。 夏南今晚到怀恩伯府跑了一趟,除了送了一盒东西出去,觉得一无所获,也休息了。 第二天,怀恩伯府顾家二房搬家。 顾显抱病送顾老太太到顾宅。 一路上顾老太太绷着脸,一到顾宅,就拉着顾显说话,要将管家权从钱氏手中拿过来。 钱氏没想到老太太忽然会想到管家,顾宅能有多少东西?她这点年纪了,二郎都快要娶媳妇了,难道还要回到任人拿捏的小媳妇的日子? 就为了管家权,顾老太太与钱氏各自拉着顾显哭闹,顾显本就是抱病出来的,心急之下,头痛更甚,白着脸被抬回了伯府。 而顾宅那儿,顾老太太拿捏着孝道,到底赢了钱氏一筹。可钱氏也不是省油的灯,阳奉阴违,手里拿捏着卖身契,加上府中下人们也明白顾宅主事的男丁是顾铭,这可是钱氏的亲生儿子。 所以,两人一时间也只斗了个旗鼓相当。 怀恩伯府里,少掉钱氏这些人,加上顾如画又打发走了不少仆妇,府中一下空旷起来。 姚氏要添人,顾如画趁机让姚忠将自己要的那些人送进府里,加上她的强硬手腕,府中一下就清净了。 外院那边,顾显生病不能理事,反正顾家也没多少官场往来,顾如画直接让顾锦到外院主事。 大管家他们不敢反对,将一些伯府外务禀告到顾锦这儿。 顾锦自从修缮顾宅尝到甜头,一下对于庶务热衷起来。 第85章 顾锦的手段 顾显不问庶务,家里的铺子都交由管事和掌柜的负责。 顾锦一接手,一看这两年的收益,怒了。 他每日跟三教九流混一起,对于什么以次充好、虚报账目等等的贪墨手段,都是信手拈来的。 一样的铺子,伯府一年只赚个一二百两,人家就能日进斗金? 十二间上好的铺子,一年收入勉勉强强才千两银子? 就算不是掌柜的贪墨,也是他们无能啊。 难怪伯府一年比一年穷,这些管事和掌柜的,一个个都养成了硕鼠。 顾如画原本还担心顾锦暴怒之下,手段太激烈。 她对伯府内院的仆妇采用雷霆手段,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不在乎再添上一条苛待下人的名头。 朝廷上那些御史们,也没人会来管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行事。 可顾锦不行,她大哥可是要袭爵的人,不能落人口实。 顾锦听顾如画劝自己,狡黠地一笑,“画儿放心,我自有妙计。你就放心吧,等大哥帮你赚下一百台嫁妆,回头谁娶我妹子谁走运。” 顾钧听顾锦在那吹,“大哥,那我呢?” “你啊……我帮你备个一百台聘礼?” 顾钧闹了个大红脸,不理他,埋头看自己的兵书去了。 顾如画好奇,“大哥想了什么办法?” “你就瞧着吧。”顾锦卖了个关子。 回头将伯府那些田庄、店铺的掌柜的和府中管事都召集过来,分了左右两排一站。 他拿着折扇摇着走了两圈,站到店铺的那几个掌柜面前,“爷觉得你们太蠢,那么好的铺面,一年就收入那点银子。明日起,所有铺子、田庄的大掌柜换到其他铺子做副手,原来铺子的副掌柜,顶上。” 几个掌柜和庄头刚想叫,顾锦拍拍桌子,看向那几个露出喜色的副手,“你们只要超过前任,就是铺子的大掌柜,就是新的庄头。” “谢大公子!小的们一定尽心办差。”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作为副手,他们想要好处,就得指望上面的良心,手指缝里漏给他们点。 现在直接将他们升做正职,他们本就熟悉铺子经营,岂不是白得的机会? 老的几个本来还觉得顾锦异想天开,铺子货源等等都握在他们手里,将他们踢到其他地方,那铺子连一百两的利润都别想有。 可大公子玩了一手釜底抽薪,直接让他们窝里反目了。 顾锦又指了几个管事,“爷知道你们在府里办差尽心,原本也该好好赏你们的。只是你们也知道,”他甩着手里的账本,“伯府这些年入不敷出,账上没银子,想赏也赏不了。” “大管家,你将府里办差好的管事名字都记着,回头外面铺子、田庄有空缺了,就让你们去顶上。” 那些管事眼神一亮。府里没油水,外面的多啊。要空缺还不容易?逮到错的报上去,撤了不就有空缺了? 管着铺子的掌柜,对上这些发光的眼神,却是心中一凛。 大管家对于大公子暂时管家,是不抱希望的,看大公子这么一整,只觉得伯爷看走眼了,自己也是看走眼了。 大公子不是不成器,是因为没有用武之地啊。 这些年二房一直压在顾家长房头上,府中上下都默认二公子会接管伯府,上上下下都忙着讨好那边。 大管家庆幸自己还算守本分,二夫人钱氏一再拉拢,他只忠于伯爷,对于大夫人和大公子几个,他也谨守为奴本分,从不敢慢待。 大公子让他记着办差好的管事名字,这就是给自己施恩立威的机会了。 他连忙上前行礼,“大公子放心,老奴一定小心行事。” 顾锦吩咐完,又叫了府中护卫过来。 伯府这些护卫,一部分是府中家生子训练的,一部分是外面聘请的。 顾锦走到一个面相敦厚的护卫面前站下,“你可是赵护卫?” “小的正是赵雄,见过大公子。”赵雄在伯府干了十年了,他不会溜须拍马,伯府也没什么展示拳脚的机会,所以他就和其他护卫一样,不求进身,混个吃喝。 “你指点过我小弟武艺,这几年辛苦了。这府中护卫也要调整,就由你做头儿吧。” “大公子,小的不懂……” “这还不简单,不懂的你就去请教一下大管家啊。”顾锦将大管家叫过来,“赵雄以后就是伯府护卫队长了,要管些什么,你告诉他一下。” “原来的队长……”大管家为难地看向另一头,府里护卫队是有队长的。 顾锦嘿嘿一笑,“他保护我二婶和二弟挺尽心的,刚好顾宅那边没人手,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去顾宅去吧。大管家,这几个里凡是外面请的,按约定结清钱,可不能让人说本公子亏待人。” “赵队长,这事你来办,让他们收拾东西,今晚就到顾宅去。路上别忘了告诉大家,我父亲和母亲担心老太太安全,特意送护卫过去。” 赵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拗不过四公子,只好教他几手拳脚功夫,竟然会有这种好处,抱拳大声应道,“小的领命,大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办妥差事。” 其他人看着,心里又羡又妒,这姓赵的真是好运气。大公子他们也真的挺记情。 那几个护卫怎么也没想到,内院清理之后,顾锦会清理到外院来,护卫队长不服,“小的不服,小的要见伯爷……” “我父亲正病着呢。哪天他到顾宅去的时候,你可以跟他叫屈去。” 顾锦可不怕他告状。 他那父亲,啥时候养好身体,还是个问题呢。 如画没告诉他们,他可发现了,每次厨房那边为父亲煎药,小蛮就会过去看看。 他不怪画儿对父不孝,只恨自己太过没用,才会逼得二妹站出来替他们挡着风雨 画儿都将二房那些人赶走了,他一定要将伯府管起来。 顾锦定好府内的事,每日还会上街去查看生意的事。 他如今还开了一摊生意——斗鸡。 顾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将钱知义那些人告上衙门后,他出名了,他买的那只斗鸡也出名了。往日的几个狐朋狗友,比如武威将军府的庶子蔡英、公主府的崔振廷几个,都抱着自己的斗鸡来斗一场。 顾锦那只鸡还真没亏了那一百两银子,居然还真的百战百胜。 顾锦直接拉了这几个,凑份子在京城开了个斗鸡场,他们三个坐庄抽成。 京城中斗鸡风气本就盛行,顾锦再开一个,生意也不差。 勋贵子弟们还挺乐意到他这斗鸡场来玩一把的。一直泡在胭脂河的脂粉香里也会腻味,所以,这个斗鸡场,倒渐渐成了勋贵子弟们新的嬉戏聚会场所。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骄阳似火。 因为靠近京城的金州等地出现干旱,京郊出现了不少流民。 京中各家都不太敢出门到京郊避暑了,这一路上就算有马车和护卫,对上外面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总觉得有些生畏。 顾如画记得前世也有过这事,后来晋王宅心仁厚,带头施粥,得了明宗夸奖,算是收买了一把人心。 可是,她后来逃亡的时候,听说晋王趁着施粥的时候,选了一批青壮收为死士。 人手啊,她也需要的。 三年后,京城大乱,很快天下也会乱。就算她让忠叔在定州买了宅院,没有人手,怎么守住自己的东西? 伯府的人,只要父亲还在,那就不能完全放心用。 她现在就靠着忠叔收拢的那点人,填到伯府里,就没了。 第86章 顾钧的好心 顾如画一想,晋王能做的事,自己也能做啊。只要不是大肆收罗人手,小小收几个,不会引人注目。 而这些人收拢好了,就是自己以后的倚仗。 她本想让姚忠办这事,没头没脑忽然提起,又怕姚忠去告诉贺嬷嬷。贺嬷嬷再告诉母亲,那母亲必然会询问的。 这事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得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所以,这天,她只说要出门上街,姚氏说城外不安全,有流民聚众乞讨时发生过冲突。 顾如画保证只在城中走走,姚氏看她憋坏了的样子,只好点头答应。 顾锦当仁不让陪着二妹上街,顾钧也吵着出去走走。 兄妹三个坐了马车,顾如画一离府,就叫着要到京郊走走。 顾锦劝不住,一看顾如画失望的神色,想着白天京兆府的人会出去清理官道,就在城门口附近的话,安全还是无虞的。 他叫赵雄带了一队人跟着,“走,大哥陪你去外面走走。不过,要是害怕了,我们就回来啊!” 顾如画一口答应。 顾钧反正能出来玩就行。 一走出东城门,迎面碰上了看着像商队的,赶着马车骡车,一群汉子神色都比较凝重,进城的时候还听人长出一口气,“总算进城了,这一路吓死我了。” 接着,又碰到有三三两两的男子,挑着担子牵着毛驴,一个个神色匆匆地赶路。 看他们的神色,就觉得不轻松。 再往外走了一段,赵雄赶上来拦住了马车,“大公子,二姑娘,四公子,城门口的士兵说了,每日守城官兵只清理城门外五里地的官道,再远他们就不管了。超出五里的地方,只怕流民聚集得太多。” 顾锦听说流民聚集太多,回头跟顾如画说道,“画儿,再过去就有流民了,我们就在这儿看看,就回城吧?” “大哥,流民是什么样子的?”顾钧有些好奇,他从未离开过京城,见到的最穷苦的人家也就是自家庄子上那些庄户。 顾锦也没见过啊,“听说都是种地活不下去的农户。” 顾如画听到顾锦和顾钧的话,才想起他们两个可从未见过乱象,“不是还有五里地吗?大哥,我们再往外走几步吧?” 他们此时离城门那儿约莫三里地,城门那边都能看清他们这一行人。 顾如画想让顾锦和顾钧见识到乱世初始景象,总比将来毫无防备的好。 “那好,再走一段,然后不能走了。”顾锦也有些好奇流民到底聚集了多少,他们带着十几个护卫,应该无妨。 赵雄看三个主子其意已决,只好让护卫们小心防备,自己一马当先开路,万一不对,也好断后。 再走了一段,路边景象渐渐不对了,越来越多衣衫褴褛的人坐在路边。 这些人,看着就是面黄肌瘦、饥饿过度的模样。看到有马车、驴车路过,有些人会围过去乞讨,还有些人则神色麻木地坐在官道边,呆呆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顾如画这一行人,有人渐渐围了过来。 顾钧看着那些乌黑干瘦的手,吓得往马车边靠了靠。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们两天没有吃的了。”有人跪到马车前。 有几个孩子好奇地看着马车,又看到了骑马的顾钧,其中一个伶俐的想冲到顾钧面前。被护卫一拦,他站到顾钧马前几尺的地方,“求求公子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我爷爷饿得不行了。” 顾钧看那孩子头发干枯,瘦得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瘦,骨头都露了出来,他想起自己还带了一包点心,是贺嬷嬷交给有福,打算饿了的时候给自己吃的。 “有福,你过来。”他将有福叫过来,让他将那袋点心交给那孩子,“你拿去给你爷爷吃。” 那孩子一拿到布袋子,就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连忙磕头道谢。 没想到,他刚站起来,边上站着的其他几个孩子伸手就去抓他手里的布袋。 他赶紧抱紧在怀里,“这是小公子给我的,给我的,我要给爷爷吃。” “给我一块!” “我只要吃一口!” 那些孩子叫着,伸手就去他怀里抢。 秦三娘注意到顾钧的举动,暗叫不好,“姑娘,快走。” 顾如画正查看顾锦那边的动静,听到秦三娘的提醒,才看到顾钧这边,连忙叫赵雄过来,“赵队长,快调转马车,我们回城去!” “你们不要抢,那是我给他的!”顾钧看那个孩子被挤倒在地,还急得大叫。 这时,布袋口子拉开,点心掉了出来。 “甜的!”有抓到碎屑的孩子叫了一声。 围在顾锦马前的那些大人们,一下都转了过来,有人扑到地上去抢点心碎屑,也有人发现顾钧竟然会施舍吃的,一个个全向顾钧面前聚拢来。 “小公子,再给点吃的吧……” “给我个馒头啊……” “求您行行好,再给点吃的吧……” 赵雄大喝,“闪开!没有吃的了。” 可是,饥饿中的人,早就麻木了,他们就知道顾钧拿出了吃的,他肯定还有吃的,那马车里是不是也有吃的?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渐渐的越来越多。 一个个盯着顾钧,伸手去拉他,摊开手求口吃的…… 顾钧从没遇到过这种阵仗,眼前那一双双眼睛,闪亮如饿狼,他驱马后退,“没有吃的了,我没有了……” “有,你肯定还有……” 有人大声喊着,就往顾钧面前冲。 “走,快走!”顾如画大声吩咐。 顾锦也顾不得流民可怜,抬起马鞭赶人,赵雄带人护着马车往后退。 可是马车掉头哪有这么容易,而饿极了的人,却不肯放弃希望。有人乞讨,有人趁乱想抢,马车的车帘被人拉到,直接撕开了半面。 第87章 遇险终脱险 顾锦一看马车车帘被拉破,生怕流民们冲撞了顾如画,想要驱马冲过去,偏偏被人阻挡。 他刚才虚空挥鞭吓唬,此时也顾不上怜惜,挥马鞭驱赶众人,“赵雄,快将人赶走,护送二姑娘回城。” 赵雄领命,无奈流民们离得太近,他们不想闹出人命就不能驱散人群,不驱散人群,马车就无法动弹。 顾钧被流民拉住了裤脚,差点被拉下马。 有福和有寿拼命阻拦,那点力气压根拦不住人。 顾钧就觉得那些流民们离自己越来越近,脸色都吓得白了。 “三娘,快去将钧儿带过来!”顾如画从马车中看到顾钧神色,急忙让秦三娘去帮忙。 秦三娘举棋不定,她要是冲过去帮顾钧,马车这儿怎么办? 眼看着有胆大的流民要爬上马车了,秦三娘一脚将人踢了下去,“姑娘,不见血只怕驱赶不了了。” “姑娘,小心!”小蛮拿起马车里的茶壶往车窗砸去,车窗被人扒开了一个口子,有流民的手伸了进来。 顾如画咬牙起身,“马车不要了,我们快走!” “姑娘,大公子和四公子都被缠住了!”秦三娘掏出一把匕首想去砍断车辕,将拉车的马牵来让顾如画骑。 可是车辕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匕首又短小,一时间还砍不断,抬头看顾锦和顾钧身边,虽然有小厮护卫,可是流民越来越多。 没有顾锦三个下令,赵雄等人不敢随意拔刀。 顾如画脸色发白,大哥也在这儿,伯府护卫冲流民拔刀,他想做世子袭爵,就会被人诟病。可是,要是不拔刀见血,只怕流民越聚越多,到最后要是被困住……后果不堪设想。 城中守军要是看到官道情形,应该会来帮忙,就不知道此时他们是否注意到了官道情形。 “赵雄,拔刀——” “赵雄,让人去城门口求助!”顾如画咬牙大声下令,自己将袖子缠起来绑到手腕上,“大哥,钧儿,你们先走!” “听我的!拔刀!”顾锦怒吼了一声,冲顾如画大喊,“你给我坐回去,不要命啦!” “走开——走开!”顾钧眼看要被拉下马,手中的马鞭乱挥,也打不散人群。 这时,东城门处,晋王和夏南带着一队侍卫跑出城门。 晋王想要出城看看流民状况,碰上了夏南,夏南一听他说要来看流民,跟着出来凑热闹。 一群人刚出城门,听到城楼上有人大喊官道上出乱子了。 看那马车,不是普通人家的。 晋王身边的侍卫去问官道上是什么人。 双喜护到夏南边上,同贺驱马往前跑了几步,赶紧回来低声道,“主子,是顾大公子!那马车,应该是顾二姑娘乘坐的。” 晋王府侍卫也问了守门士兵,说是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刚才带人出城去。 夏南皱眉,说了声“胡闹”,也不知是在骂谁,他冲同贺下令,“快带人去帮忙!”自己一夹马腹也往那边跑去。 这时,秦三娘拿刀背当棍子,敲倒了几个流民,将顾钧接应到马车上。 顾如画手里捧了一个棋盘,站在马车上,车窗上只要有人探进来,她就拿棋盘敲过去。 小蛮和秦三娘守在马车两边,秦三娘只要有空档就去砍车辕,偏偏越急越砍不断。 眼看形势越来越危急,顾如画嘴唇都咬出血来,总不能为了大哥的名声,将三人的命赔上去。 她正要下令拔刀,赵雄发现了官道上传来的马蹄声,“大公子,官兵来了!” “官兵来了!”顾锦冲着流民大叫,“你们还不闪开!” 同贺率领王府侍卫,驱马冲过来。王府侍卫手中提了棍子,势如猛虎。 流民们仗着人多,想要抢点吃的,对于官兵,却还有畏惧,听到官兵来了,有人停下手,也有人恶向胆边生,想趁别人停手时抓把好处。 顾如画正松了口气,一时不查,被一个从车窗探进来的流民抓住了胳膊。 她手中棋盘掉落,一时找不到趁手的东西,马车外忽然探进来一物,直接敲到了那个流民的肩膀上。 那人痛得“啊”一声,胳膊无力垂下。 顾如画正使劲全力挣扎,这个流民的力道一卸,顾如画收不住力道,整个人往马车外滚去。 顾如画双手抱住了脑袋,只要不摔死,摔就摔吧! 她半个身子刚落到马车外,感觉自己胳膊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腾空。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马背上,她想转头看看是谁,耳边有人低喝“不要乱动”。 这声音——赫然是夏南! 顾如画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碰上夏南,还是他救了自己,回头看向人群中,双喜和赵雄护着顾锦,将人从流民中救了出来。同贺也将顾钧抱到了自己的马上,驱马回到夏南边上。 成王府的侍卫,应对这种局面,一点也没有伯府护卫那样束手束脚。他们手中长棍不断落下,流民中的青壮被驱散,留下的老幼不敢纠缠,也往后退去。 晋王是和京兆府的衙役们一起赶过来的,待他们到时,流民已经不见踪影了。 晋王眼神微闪,看向与夏南共乘一骑的女子,那女子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他看向夏南,“堂兄这是英雄救美啊?” 他有些好奇,照守城士兵说的,这个女子应该是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顾如画。 夏南遇刺,在五味茶楼与顾如画的纠葛,他们这些皇子们都得到了消息。 晋王李绰因为有云妃这个母妃,消息还更灵通些,他还打听到夏南在父皇面前提了顾如画之事。 刚才一听到是怀恩伯府一行人遇险,自己这个温文尔雅的堂兄居然脸色大变,亲自带人赶过来救美。这顾二姑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天仙绝色,这么得夏南欢心。 他有些好奇,调笑了一句。 夏南没有接口,“顾家公子和姑娘受了惊吓,我先送他们回府,这儿的事,还得劳王爷费心。” “你我兄弟,你总是这样见外。”晋王李绰假装不满地说了一句,又豪爽地摆手,“你且去吧,我看着京兆府的人将此事料理了。回头我进宫与父皇说说这事,他一定高兴。” 顾如画听出李绰的调笑之意,垂头只当自己吓晕了,也不见礼,也不开口。 顾钧在同贺马上,是真的有些吓懵了。 顾锦虽然受了惊吓,神智还是清明,强撑着下马过来见礼,“草民顾锦,拜见晋王殿下,拜见成王世子殿下。”他还未封为世子,只是伯府公子,没有品阶,只能自称草民。 晋王虚扶了一下,“免礼,快跟着夏世子回城去吧。双喜啊,你可得将顾大郎照顾好了。不然,我怕你家主子饶不了你啊。” “奴才遵命。”双喜应了一声,下马扶着顾锦重新上马。 晋王谈笑风生,好像是爽朗开明的性子。 夏南内敛守礼,一看就是君子温润如玉。 京兆府等人,就觉得两位皇家子弟身份金尊玉贵,人品都是人中龙凤。 夏南驱马往城中跑去,顾锦让赵雄带人赶着马车回府,自己也紧跟在成王府一行人后面。 夏南跑了一段,离晋王那群人远了些,才低头看向顾如画,“你还好吧?” 一直没开口,不会真的吓傻了吧? 第88章 是个好法子 夏南看顾如画一直不说不动,有些担心。 顾如画听到他问话,摇了摇头,“我还好,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要不是夏南拉住自己,那种混乱情况中滚下马车的话,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 这次是真的欠了夏南救命之恩了。 夏南听她说话语气还算平静,松了口气,没吓傻就好。想想刚才的情形,“你们跑到城外去干嘛?” “我……”顾如画想说到城外走走。 夏南又接着说道,“城外流民的事,你们会不知道?看你平时还算谨慎,怎么忽然如此莽撞?这要离城再远点,荒郊野外,被流民活撕了都没人知道!” 听到活撕两字,顾如画想到刚才的景象,不由一抖,一阵后怕涌上来,“是我思虑不周,莽撞了……” 自己口口声声要护着大哥和小弟,今日却带着他们走入险境,后怕加愧疚之下,顾如画声音一哽,不由自主地落下泪啦。 夏南就觉得手上一点温热,后知后觉发现顾如画哭了。 “我……我不是骂你……”暗中爱慕夏世子的姑娘很多,可夏世子却真真切切未和女子打过多少交道。 他一直觉得顾如画是狡黠多智又好强骄傲的,忽然察觉顾如画在哭,不由手足无措,解释了一句,看顾如画还在哭,无奈地掏出手帕递过去,“你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该自陷险境,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出城去办。若是没有合适的人手,也可找我商议。” 顾如画哭声一停,回头看向夏南。 夏南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暧昧,有些不自在地避开顾如画的目光,“我是说,我们好歹有个约定在。既然以后你要帮我,就得好好活着。有事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帮,我总会帮你。” 顾如画明白,夏南是一片好意。他说了那些铺垫,前世没有自己,他照样脱困,如蛟龙入海般回到北地,崭露头角。 夏南刚才贸然冲过来救自己,若是流民人数众多,只怕他也要陷入险境。 她展颜一笑,“谢谢世子好意。” 她眼眶微红,眼睫上泪珠犹在,这么一笑,直如云破月来,夏日盛景绽于一瞬。 夏南听好几个提过顾如画好看,可是碰到她的几次,要么自己深陷狼狈,要么是她如狡诈的狐狸一样与自己交锋,他几乎都未注意过她的容貌。现在这一看,才发现顾如画真的很好看。 夏南面色如常,只是耳尖微微绽红,避开顾如画的视线,看向路边的景象,说了声“互利而已”。 顾锦赶了上来,“夏世子,多谢今日解围。快进城了,马车还能坐人,麻烦世子停马,让舍妹坐到马车上吧。” 这样共乘进城,顾如画的闺誉就真毁了。隔着救命之恩,他又不能逼夏南娶二妹。所以,还是入城之前,先让二妹坐回马车。刚才救人的场景,也没人看到。 夏南看顾锦脸色有些不好,可还是稳稳端坐马上,再一看顾钧也被安置到马车里。 人人都说怀恩伯府的顾大公子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夏南对他却高看了一眼。 顾锦这几日在伯府的作为,他也听说了。他觉得顾锦在打理庶务上,简直是个人才。要不是这是伯府公子,唐先生都说可以招揽到自己麾下。 经过这场惊吓,他还能撑着稳住心神,照顾弟妹,此人心性也很不错。 顾锦对上夏南打量的目光,挺直腰背不肯让路。 顾如画回过神,手忙脚乱要爬下马背,可是夏南个高,顾如画想踩马镫都碰不到。 夏南看她如一只受惊的乌龟,在马背上左右翻腾,轻笑了一声,自己翻身下马,刚想扶她下来。 顾锦已经冲过来,让顾如画跳到自己背上,直接将人背回马车去了。 顾如画坐到马车车辕处,想了想,对顾锦招手附耳说了几句话。 顾锦惊讶地看着她,顾如画推了他一把,“大哥,你去说吧。” 顾锦走到夏南身边,低声说道,“夏世子,城外流民中,老幼妇孺都是少数,刚才围过来的人里,有不少青壮。这些人回乡也无处安身,只怕会被人招揽到手中。世子若是有意,也可留心一二。” 这是建议自己招募流民青壮收为己用? 夏南对于流民,本没什么想法,他今日是碰到晋王,看他急冲冲要到城外来看流民,好奇他在打什么主意,才会跟着出城的。 现在,听到顾锦的话,他马上明白了李绰为何对城外流民这么感兴趣。收留流民,暗中训练后成为自己的势力,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流民大多是背井离乡,户籍难查,少了这么一批人,很难查出他们到底是死是活,去了何处。 顾锦将顾如画让自己说的话,一字不漏背了一遍,看夏南没有说话,又坦诚地说道,“我们府上,也打算收留一些人。” “这就是你们今日出城的原因?”夏南口中问着顾锦,实际却是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没开口,顾锦不能说自己就是听二妹的话,她说出城自己就答应了,只好深沉地点头,“我家缺人手。” 夏南打量了顾锦半晌,嘴唇微勾,露出了一个温和如春风的笑意,“这是个好法子,我们商议一下吧?” 第89章 伯爷的狂喜 顾锦急着带顾如画和顾钧回府,看夏南听到了,“那世子回府慢慢商议,我们先走了。” 他得快点回府去,先请个大夫给二妹和小弟看看,对了,还得请个神婆,万一吓掉魂了,也好及时叫魂。 他满脑门盘算着事情,口中催着赵雄等人快点护送马车回府。 走了一段,发现不对了,转头看到夏南骑马正与自己并排呢,顾锦一拉马头,赶紧落后半个马身,“夏世子,您怎么还没回府?” 不回去也就算了,还和自己并排走,这是想害自己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我看府上护卫都有伤,路上若是出点什么事也不好,我再护送一段吧?” “哦,多谢世子。”人家一片好心,顾锦不能赶人,只好道谢了。 快到半壁胡同时,夏南终于勒住缰绳停下马,顾锦正想再客套两句,夏南驱马走到马车边上,“你好好歇息,我先回府了。你的主意,你大哥与我说了,我觉得不错,晚些时候来找你们商议。” 顾如画差点跳起来,什么叫找你们商议? 自己是觉得欠了救命之恩,提醒他晋王打的主意,若他觉得晋王的法子可行,也能招募一批人手。 只是还他个人情的事,怎么从夏南口中说出来,变成大家一起合谋了?大哥到底有没有照着自己的话说啊? 顾如画生怕夏南误会,凑到车窗处,低声道,“世子,此事事关重大,王府自可便宜行事,我们兄妹本小力弱……” “我知。”夏南也弯腰靠近车窗处,低声道,“二姑娘的主意甚妙,堪比女诸葛,又处处为我着想,你的心意——我明白。”他说完,声量提高了些,柔声道,“不早了,我得先回府,改日再来探望,二姑娘快与您大哥回府吧。” 说完,冲马车中的顾如画温柔一笑,打马走了。 夏世子的笑,不说颠倒众生,到底还是能倾倒一片的。 半壁胡同口或明或暗的视线,都沉醉在夏世子那一笑中,然后,众人就发现,夏世子是对着怀恩伯府的二姑娘笑的啊。 顾如画对上那笑脸,也有些失神了。 府里听到消息,贺嬷嬷早就担心地等在二门,看到顾锦几个回来,让人抬了软轿,将三人送到瑾华院。 等顾如画回过神,已经坐在瑾华院的花厅中。姚氏担心地看着她,而卧床养病数日的顾显,坐在姚氏身边,眼神热切都能烧开岩石了。 “画儿,你们跑到城外去干什么?出门时我还告诉你城外有流民……” “好了好了,你骂画儿干什么?这种事,一定是大郎出的主意,要罚也是罚他……”顾显一看姚氏骂顾如画,张口打断了她的话,“画儿,听说是成王世子一路护送你们回来的?你跟为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世子还在胡同口趴在马车上与你说话?” “什么?他怎能如此不顾规矩……” “夫人!夏世子是什么人?京中都说他是君子如玉,最是知书明理之人。” “既然明理,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外男,怎么能与画儿说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爱慕画儿,也没什么稀奇的。画儿,你既然喜欢他,为父是不会阻拦的。但是,私会总是不妥,他可有说他何时会禀告圣上?” “父亲,画儿与他隔了马车,马车里还有钧儿在,我也在边上!” 顾锦就觉得,自家父亲以前只是偏心眼,病了一场后,怎么变成缺心眼了? 什么私会? 他和小弟都在边上,还有那么多下人在,又是在半壁胡同那人来人往的地方,这算是私会?充其量也就是夏南搭讪二妹而已。 顾显瞪了顾锦一眼,“你既然在,难道没有问过夏世子他如何打算的?虽然因为邓家的事,画儿名声微瑕,但是做他一个侧妃还是够格的……” “你给我滚!”姚氏本来以为顾显是关心儿女,才会抱病起来。听到顾显这些话,简直是恨不得马上将如画送到成王府的口气。这些日子,在贺嬷嬷和顾如画的劝说引导下,她对顾显是越来越看清他的为人。 听到顾显这些话,姚氏还是气得胸膛起伏,推了顾显一把,“我的女儿,只会明媒正娶,嫁到人家家中做大妇,什么侧妃够格!亏你说得出口。你给我滚出去——” “姚氏!”顾显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脸上挂不住,气得吼了一声。一动怒,他的头又像裂开似的疼,捂着脑袋痛叫了两声。 贺嬷嬷连忙带了两个丫鬟扶住他,“伯爷,夫人也是心疼二姑娘,您既然心疼二姑娘,且让她歇一歇,让大夫为二姑娘诊脉……” 顾显想发怒,可是力有不逮,气得瞪了姚氏一眼,甩开贺嬷嬷的手,“画儿先好好看大夫。”又看向姚氏,“那可是成王世子,皇家子弟!他若想纳画儿为侧妃,难道不是大好事……” “你……” “父亲,您痛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顾如画拦住姚氏,冲顾显行礼,“您可是我们伯府的主心骨,若是您身体有个好歹,大哥和我们该怎么办?” 顾显对这几句话挺受用的,“放心,为了你们,我也会养好身体的。再等些时候,夏世子要是还没动静。等我好了,一定去成王府找夏世子说话。” “是,一切仰仗父亲了。”顾如画垂头,恭敬地应了一句。 顾显满意了,头也实在是痛得受不住,捂着脑袋哎呦了两声,让丫鬟搀扶着送回关雎院。 顾如画抬头,眼中一片冰冷。 往日顾显在顾老太太和钱氏挑唆下,一心为二房谋利,对他们兄妹几个不闻不问。接触得少,记忆里她还觉得这个父亲有些威严。 如今,一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暴露无遗,原来自己的父亲,不仅自私无情,见风转舵也是把好手啊。 小柔过来扶住她,顾如画转头,“三娘和小蛮怎么样?可有受伤?” “姑娘放心,三娘有些皮肉伤,小蛮没什么事,就是有些脱力了。”小柔扶着她坐下。 姚氏看她脸色不好,心疼之下,也冲顾锦瞪眼,“你还说会看顾好弟弟妹妹,你说你……” “母亲,不管大哥的事,都是我的主意。您知道的,大哥宠我和钧儿,我们的主意,他从不肯让我们失望的。您要骂,就骂我吧,是我思虑不周……” “没有的事,母亲骂的对,是我没照顾好你们。”顾锦内疚地说完,走到姚氏面前,跪下道,“母亲,您罚我吧。画儿和钧儿都受惊了,您不罚我,我心里难受。” “母亲,不关大哥的事,二姐想去城外散心,我也想去城外玩,就在边上怂恿的。大哥拗不过我,才答应的。后来,也是我拿点心给流民,才惹出这场麻烦。”顾钧弱弱的声音响起,走进厅中,跪到顾锦边上,“您不要罚大哥,罚我吧。都是我闯祸,才让二姐受惊,让大哥也受了伤。” 顾钧说着,拉起顾锦的胳膊,上面一片青紫,显然是冲突时被打到了。 顾锦拉下袖子,“我皮糙肉厚的,都没感觉。” 顾如画起身,走到顾锦边上,姚氏一把拉住她,又恨恨地抬起食指用力戳了顾锦和顾钧的额头,“还不起来?一个两个好好的出门,回来伤的伤,傻的傻,你们……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刚听到消息时,姚氏差点晕了过去,刚才撑着一股气质问发怒,那口气一散,姚氏眼睛都红了,搂着顾如画轻拍了两下,“你们怎么就不让我省心啊。一个两个,脾气倔,主意大……” 贺嬷嬷笑着过来,扶住姚氏,“姑娘和公子都没事,这是老天保佑,夫人快坐下,让大夫帮姑娘和公子诊脉。” 顾如画也笑着一起搀扶,“母亲,快让大夫帮大哥和钧儿看看吧。” 这时李家媳妇引了大夫进来,姚氏拭了下眼睛,让小柔扶着顾如画到东厢房,又将顾钧安置在西厢房,顾锦不肯躺下,姚氏让他坐在西厢房,让大夫一个个帮他们诊脉。 幸好,顾锦只是混乱中被乱棍打到,看着青紫,没有伤筋动骨。 顾钧受了惊吓,身上又被流民抓伤了好几处,大夫给开了安神汤药,让煎药服下。 顾如画倒是还好,她也就是被冲车窗闯入的流民抓到过胳膊,擦点药油就好了。大夫也留了三副安神汤药,顾如画让小柔收着,心里没打算喝。 姚氏却是不放心,让贺嬷嬷盯着煎出三碗浓浓的药汁,她亲自看着每人喝了一大碗。 第90章 花笺又出现 顾锦、顾钧和顾如画三个,喝完之后,就觉得舌头发麻,口中发苦。 顾如画都怀疑大夫是不是故意多开了黄连,她往日喝药,从没觉得这么苦过。 姚氏不放心他们,顾锦年纪大了,只好住回外院去,姚氏让贺嬷嬷去守着。 顾钧和顾如画都留在瑾华院,一连喝了三天汤药,看三人都无事了,她才松了口气。 顾如画回到海棠苑,一走进书房,就发现桌上又多了两个瓷瓶,一瓶写着“安神丹”,一瓶写了“跌打损伤”。 顾如画就知道,夏南的人又潜进来了。 看着那两个瓷瓶,她没像第一次看到花笺时那样慌张。自家这护卫,估计在成王府那些人眼里,压根不值一提,幸好夏南没有恶意。 成王府出来的东西,尤其是跌打损伤的,应该比寻常大夫的药好。她让人将那瓶跌打损伤药送到外院,给大哥和钧儿用。 瓷瓶边,还压了封信。 顾如画抽出信纸,又是一张花笺,写着这三日的事情。 晋王果然和前世一样开始施粥,得了明宗称赞。 有晋王带头,秦王几个也不能落后。 皇室宗亲带头,京中各家不敢落后。怀恩伯府,姚氏也派姚忠主持,带人到城外去施粥。 花笺后面还写了一句,“已经招募到三百人,何时出府,共商大事?” 这话说得,什么共商大事?口气就和当初自己和三娘一起做土匪时,其他土匪头目来拜山时都喜欢来这么一句。 夏南这口气,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自己一直与他一起密谋呢。 顾如画撇嘴,将花笺丢到一边,过了片刻,又将花笺拿了起来。 经过三日前那一场混乱,顾如画已经知道,自己倚仗着前世记忆,总觉得万事胸有成竹,却忘了凡事都有例外。若是钧儿或大哥在那场混乱中受伤,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想学晋王,从流民中选一些可用之人,但是她手头没有得力运作此事的人,就算招募到了人手,能藏到哪里去?又能让谁来帮忙操练? 她叹了口气,看着花笺上“共商大事”四字,自己需要找人合作。目前看起来,也只有夏南,是可以合作的人。 她想了想,提笔约了第二日巳时五味茶楼,让秦三娘送到五味茶楼去。 经过上次之事,她觉得五味茶楼,只怕是夏南的产业。 秦三娘很快回来,“姑娘,五味茶楼的掌柜的给您请安,还说他会马上派人送到世子手上。” “好,辛苦你了。” 第二日,顾如画要去五味茶楼,生怕姚氏不肯,索性趁着姚氏和贺嬷嬷在花厅中理事时,吩咐安排马车,带了小柔、小蛮和秦三娘赶紧离府,人走出来了,才派人去将自己出府的事禀告姚氏。 姚氏一听人都跑出去了,再气再担心,也只得等顾如画回来,再教训她了。 京城大街上多了不少巡街的衙役,可能是前几日官道上那一场,感觉大街上人都少了。 顾如画让马车听到五味茶楼边上,小柔守在马车上,自己带了小蛮和秦三娘慢慢走着,还逛了两个铺子,才走进五味茶楼。 茶楼掌柜的一看到秦三娘,就殷勤引路,将三人带到楼上最后一间雅座。 显然是上次遇刺后,夏南觉得第一间雅座不好,换了。 开门的还是双喜,这次一见到顾如画,双喜露出笑意,恭敬地开门,“给二姑娘请安,我家主子在里面呢。” 顾二姑娘那个从流民中招募青壮的主意,唐先生都说好。他们在京城中人手不多,也不敢大肆招募。若是惹得圣上怀疑,反而不利。 这些年,府中的侍卫,一部分是北地送过来的,一部分是圣上给的。这些人鱼龙混杂,他们压根不敢完全放心。 有顾二姑娘那法子,招募到人手训练出来,他们在京城就有了一批放心可靠的人手。 对自家主子有利的主意,双喜自然喜欢,连带着对顾如画这个人,也更加恭敬了。 顾如画走进雅座,夏南与上次一样,桌上一壶香茶,面前摆了棋盘,依然是杀到一半的棋局。 听到开门动静,他抬头,“你来了?” “劳世子久等了。” 夏南不由一笑,这话还真熟悉。 顾如画也不由笑了,还真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话。 “你大哥竟然没护送你出门?”夏南觉得,顾锦简直是粘在妹妹身边的,顾如画到哪儿,他就出现在哪儿,难得没看到他殷勤送到楼下。 “斗鸡场那边有事,一早来找我大哥过去。”顾如画只当没听出夏南的揶揄,认真解释道,“我大哥如今管着府中庶务,很忙的。” “不错,你大哥打理庶务,真是一把好手。我听说你让你母亲的陪房帮你做生意,为何不让你大哥试试?” “等我大哥忙完这段,是要跟他商议呢。”顾如画想到自家大哥那骨头缝里榨油的狠劲,不由笑了。 “我府中有些庶务,也缺人打理。若是你大哥有空,不如也帮我点忙?” 顾如画惊讶地抬头,心中思量夏南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让大哥参与成王府的事务? “你放心,我不会害他的。” “且再说吧,我大哥也刚打理庶务,经商之事,风险太多,谁也无法预料。” “好,今日约你出来,是想问问,你缺多少人手?到目前,已经招募了近三百人,其中有几十个孩子,还有的都是青壮。” “我要……”顾如画有点卡壳,她招募这些人,是想要三年后京城生乱时,有人能护着母亲、大哥他们,顺利逃到定州去。这一路上只怕流民乱匪不少,要多少人才合适?说起来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是真要是多了,夏南未必会给,他给了自己也未必能安置这么多人。 她沉吟不定,最后索性将难题抛了过去,“世子能给我多少人?” 第91章 随时可借人 顾如画问夏南能给多少人,夏南脱口而出,“你我之间,无须见外。” 顾如画愕然看着他,他们之间什么时候不见外了? 夏南才发现自己这话有语病,咳了一声,埋头喝了口茶水,“我是说,你我之间既然合作,自当坦诚。” “我想要五十个身手好的,两年能训练好吗?” “你担心府中护卫身手不行?”夏南想到昨日见到的赵雄那些人的身手,点了点头,“你家护卫身手是差了些,这样吧,我给你送几个护卫。你大哥和小弟出门时,可以带上。” 顾如画想了想,“世子,我家小弟想要从军,不知世子可有师傅引荐?” “从军?军功都是拿命搏来的,此时还不合适,待到……明年,可以让他来我们府上暂住,我身边有几个侍卫,都是从军之人,可以教他。他兵书上若有不解之处,可来问我。” 夏南说得坦然,顾如画却明白了他隐含的意思,这是说明年自己若是嫁给他,钧儿就能名正言顺到成王府。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顾如画觉得有些不安,两人之间,交情没这么深厚,“世子昨日为何要送我们回家?” “你不是担心吗?有了昨日之事,你至少不用担心了。”夏南闷笑了两声,拿出一叠纸,“以后要找人写话本子,好歹找个文采好的。” 顾如画再厚的脸皮,此时也红脸了。 从夏南传信说明宗让人查自己开始,她心中不安。她与夏南只是互利,若是明宗真要让自己进宫,夏南会为了自己阻止明宗吗?他就算阻止,又能阻止得了吗? 顾如画不信,也不敢赌。 所以,这些日子,让秦三娘在外面,若有若无地传播了顾二姑娘恋慕成王世子的话,又结合了五味茶楼救命之恩的理由。 她还让秦三娘找了个写话本的,就按照“夏南欠了自己救命之恩,自己为了夏南不顾生死”的故事,打算写一本感天动地的痴心女子俏郎君的话本,再找几个说书的说上几遍。 明宗要表现对夏南这个侄子的恩宠,听到一个女子为他侄子要生要死的,总不好意思说让那女子进宫吧? 没想到事情才开始布局,夏南竟然知道了。 想到这儿,顾如画顾不上害羞,脸色微变,“你派人盯着我?”要不是有人盯梢,自己才刚安排的事,夏南怎么会知道,连自己找穷书生写话本的事都知道了? 夏南看她脸色变了,抬手拉住她,“我只是怕你吃亏……”看她没说话,“我绝无歹意。” 顾如画苦笑了一声,坐了下来。她让人传谣言的事,本就是存了利用之心,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发火,何况,找护卫等事,还得求他…… 这样一想,不由有些灰心,“让世子见笑了,我让人传谣,有损世子名声,此事……此事是我不得已而为之……” “昨日我送你们回府,我皇伯父必定已经知悉了。”夏南看她一下子失了精神,就像生机勃勃的牡丹,一下缺了水,有点蔫蔫的,“我说这个,只是想跟你说,我说无须担心不是假话,所以,你无须再派人传谣,自毁名声。” “多谢世子。” “二姑娘是怪我莽撞?” “不是,只是……我有些羡慕世子。”顾如画这话,却不是假话,“听说世子三岁进京,这些年,在京城越过越好,如鱼得水。我却是每日如履薄冰……” 她本来觉得夏南身后有成王撑腰,从上次茶楼遇刺一事后,她才发现,成王府好像不是夏南的助力,只怕王府里争权夺利的时,比怀恩伯府还厉害。 可是夏南小小年纪,就能在京城立足,笼络住手中的人,在京城人人称羡,不像自己,只能靠自污名声来成事。 “你能将二房赶到顾宅,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须如此灰心。” “是,我虽然不如世子厉害,但是,我会尽我所能。”顾如画挺起了腰背。就像夏南说的,自己将顾老太太和钱氏赶出去了,父亲也不能再阻挠什么,那接下来,家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多谢世子。”她看向夏南,想了想,说道,“世子之前问我为何到定州置产,是因为我从邸报中看到这些年,国内灾情不断,灾民流民日益增多。有朝一日,百姓若是活不下去了,会怎么办?金人若是南下了,又会攻打哪里?” “我思来想去,觉得京城不安全。定州靠近西南,一直风调雨顺,而定州与外界的路不好走,我想,要是天下乱象时,躲到定州去,应该可行。” “我想要招募流民训练护卫,也是为了将来遇到乱象时,能护着家人平安离京,到定州去。” 夏南眼神一瞬,再想不到顾如画要人的理由,竟然是为了将来未雨绸缪。 如今京中,别说是顾如画这样的闺阁女子,就是满朝文武,忙着争权夺利,忙着醉生梦死,又有几人考虑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 “你觉得金人会攻破居庸关?”成王府镇守北地,居庸关是金人南下的一道关卡。 顾如画想着前世的记忆,“世子觉得韩公望能守住望南关吗?” “韩公望有将帅之才……不过,多谢你提醒,我会留意的。”夏南冲顾如画微微欠身。 顾二姑娘戒心深重,这次,还是第一次她这么坦诚地告诉自己她的打算。 他不去探究顾如画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消息了,只要她是友非敌,其他又有什么要紧? 夏南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晋王也在招募流民青壮,若是动作太大,反而不好。我打算招募三百到五百人,放到我母亲陪嫁的几座田庄里,待到你需要时,随时可以调用。” 这是承诺所有人都给自己用? 顾如画惊喜地看向夏南,有夏南承诺的这几百人,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一下搬开了大半。她只要在危机到来时,从夏南那儿借到人手,护着母亲、大哥他们跑到定州,就可避开暴乱了。 “夏世子,你……我……我一定不辜负你!” 顾如画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夏南的信任。可这话落到夏南耳中,这话就有歧义了。 对上她那双闪亮的视线,夏南耳尖微红,看向窗外,“上次你在这儿救了我,不是吗?救命之恩,自当报答。” 想了想,他又提醒道,“朝中已经在商议,九月,礼部可能就会着手选秀之事。” 虽然有昨日那一出,他有九成把握明宗会将顾如画赐婚给自己,但是,圣意难测,还有那一成的变数,得靠顾如画随机应变了。 原本,对这个姑娘提出的婚约,他觉得无可无不可。 后来看她行事,一样要娶个女子进后院,有个这样鲜活又聪慧的女子为伴,还不用小心提防,这日子也挺好。想到顾如画提出的三年之约,他倒是期待起来。 第92章 我要参选的 明宗一朝,三年一次选秀,从未停过,后宫中佳丽无数,可是有个云妃在宫里,真得了品阶的也没几个。 此次选秀,大家都知道会为几位皇子选王妃、侧妃,各府蠢蠢欲动。 顾如画前世此时,已经嫁入邓府,对于选秀之事没有多关注,除了知道顾如玥是通过此次选秀入宫的,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自己要是参选,应该作何准备? 做人要重信诺,她既然与夏南有了约定,总不能刚入选就落选,那岂不是失信于人? 这种事不能问夏南,她回到府里,打算找母亲侧面打听一下往日选秀的情形。 一到府门口,就看到门口停着马车,再看那徽记,居然是定国侯府的,是大姐回娘家了? 两世未见,一想到姐姐,她不由步履加快,赶着走向瑾华院。 顾如慧正和姚氏说话,听院门口叫着“二姑娘回来了”,转头就看到顾如画一身淡绿衣裙,如一阵清风进了花厅。 “大姐,你回来了?好久没你的消息,你还好吗?”她一进门,就看向顾如慧。 顾如慧一见到顾如画,起身拉着顾如画上下打量,眼眶一红,“画儿,我才知道——那邓子玉有眼无珠,你莫要放在心上。” 二妹遇到了这种事,她竟然一点儿不知道,要不是偶然听到婆子议论,她到现在还没蒙在鼓里呢。自己嫁到侯府,却一点儿不能为娘家助力。 顾如慧又是内疚又是心疼,口中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又拿出一个包裹,“这是我为你做的荷包和帕子,你拿着玩。还有两双绣鞋,回来路上做的,绣样有些粗糙,你先穿着,我与你姐夫说好了,会在城里住到明年,回头我再给你做好看的。” “大姐,我不在意,你不是都说了邓子玉是有眼无珠吗?不嫁给这种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母亲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如今跟着母亲打理中馈,府里二婶她们都搬走啦。” “母亲都跟我说了。你——”顾如慧仔细看了看她的脖子,“下次不要做傻事!你怎么能拿簪子扎自己……要是手上没拿稳,不是要闯祸?” “不会了,不会了,那时就是一时情急。”姚氏连自己自尽威胁的事都说了,顾如画皱了皱鼻子,“都是父亲糊涂逼的。” “我刚才给父亲请安,他头痛得厉害,听说外院现在都是大郎在打理?” “是啊,大哥一接手,府中那些铺子的收益都翻了几番呢,还有钧儿,他一心要做大将军,每日都在苦读兵书。”顾如画生怕顾如慧又哭,岔开话题,“不信,你问母亲。” “母亲都跟我说了,大郎上进了,钧儿一直懂事。府里现在什么都好。” “大姐,姐夫呢?” “你姐夫——还是不爱见人。” 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周固言,因为自小腿有残疾,不爱见人,性格沉郁。 顾如画打量了顾如慧几眼,“大姐,这次回来,会在家住几天吗?” 顾如慧以为顾如画是想自己陪她几天。她这次能回娘家,还是求了夫君。夫君到婆母面前求情,婆母才允她回家探望。要想在娘家小住,只怕婆母不会答应。 看她露出为难的神色,姚氏和贺嬷嬷对视了一眼,贺嬷嬷刚想开口,顾如画已经笑着说,“小霜儿呢?大姐怎么不把霜儿带回家来玩?” 顾如慧嫁到定国侯府五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名霜儿,今年三岁了。 “婆婆说刚回城,先让霜儿歇息两天,过两天我再带她过来。” “霜儿也三岁了,你也得再生个嫡子才是。”姚氏想到女儿还没个儿子傍身,有些着急。 当着顾如画的面,顾如慧不好意思多谈此事,只低声应了一声。 顾如画仔细打量,大姐还是记忆中端庄温柔的样子,可是,总觉得消瘦清减了。怀恩伯府弱势,不能为大姐撑腰,只怕大姐在定国侯府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今日能回娘家一趟,可能都受了不少气。 前世,自己离京之后,也辗转打听过,可除了听说大姐死于暴乱,就再听不到什么消息,就连小霜儿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对于大姐的处境,她暂时无能为力。但是,她拿定了主意,等到前世京城要乱的时候,她想方设法都要将大姐和小霜儿接到府里来。 顾如慧说了几句,想到婆母的话,又说道,“母亲,我离府的时候,听婆婆说,礼部已经在筹备今年的选秀之事,画儿的终身,您得为她快些打算起来。” 定国侯夫人的原话是,“你娘家妹子年纪勉强能挤进去,她长得不错,如今婚事受阻,不如想法子进宫陪伴贵人。你回家问问你父母,咱们家在礼部也有些人脉,疏通一下,送你妹子进宫还是可以的。” 顾如慧贤淑,但不傻。往日婆家对自己娘家的事不闻不问,婆母对钱氏,还比对自己母亲亲热些,忽然主动说要帮忙,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急着赶回家来,也是怕姚氏不知情,误了顾如画。 “母亲,都说宫里是天下最富贵的所在,可是画儿这脾气……还是在宫外找个知冷知热的夫婿才好。”顾如慧看着姚氏说道,“如今选秀的消息还未公布,母亲要尽早相看。” 一旦选秀的旨意颁布天下,他们再为顾如画定亲,就有藐视皇家之嫌。 “这是真的?”姚氏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画儿今年都十六,选秀的年纪……” “往年十六以下都会入选,今年,听说年龄还放宽了些。” “这一时半会儿,想相看个人家也不容易。你外祖母一家又回老家去了……”姚氏很少出门,乍然要为顾如画相看,只觉得都没方向。 顾如慧出嫁后,周固言深居简出,她也跟着画地为牢,接触的人比姚氏还少。 母女俩着急,姚氏忽然想到了隔壁,问贺嬷嬷,“隔壁安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是不是还未定亲?” “是的,明二公子还未定亲,听说是之前为了前程耽搁了。” “偏生大哥不在,不然他与明国公倒是交好。”姚氏想想,“我写封信回去,让大哥想法子探问一下。” 顾如画眼看着话题情转直下,一下跳到为自己相看这事上了,“母亲,大姐,不用忙了,我要参选的。” 第93章 为何要参选 顾如慧今日回娘家,是打定了主意要说服姚氏,尽快替二妹相看个人家。 她婆母耿氏,自从自己进门之后,对自己一向态度平平。成亲后她和夫君住到京郊侯府的别院,除了年节大事,很少进城。 伯府出了这么大事,娘家人怕自己担心不送信,侯府也没人给自己递个消息。 结果,回城之后,昨天婆母忽然笑着跟她说起二妹选秀的事,还说侯府可以帮忙。 她想到婆母提到的那些话,抬头看向顾如画,“二妹,昨日你们在城外遇到流民,听说是成王府世子救了你?你们——他还一路送你们回府?” 她本想问你们是不是真的有肌肤之亲,耿氏说这事很多人看到了。话到嘴边,顾如慧想到不妥,又改了一句。 “大姐怎么知道?” “我昨日晚间,听婆母说的。” 贺嬷嬷人老成精,“大姑奶奶,是不是侯府有什么话啊?” 顾如慧踌躇片刻,“婆母说二弟正在谋个实缺,可能会到北地去。” “他们是托夏世子?”姚氏也明白了,这是打着帮顾如画选秀的名义,想搭上成王府这条线。夏国上下都知道,在北地成王府能做一大半主,北蓟十三州,云州那儿朝廷过去的官员,估计都说不上话。 但是,朝廷外放的官员,到北地当官,又是晋升最快的。 北地战事多,其他事情少。只要不得罪成王府,有战事时太太平平不死到金人手里,那么民生民政上,功劳就是铁板钉钉的。 像现在,夏国多地干旱,北地也有。可是北蓟十三州那边,听说成王府有定例,军队不打仗的时候就帮着种田,那么多劳力帮着打井运水,旱灾也能缓解一半。 北地军粮一半要北地自筹,而北地产的粮食,地方官可以当做政绩上报。 定国侯府的二儿子谋个实缺,要是有成王府世子撑腰,在北地待上两年,就是妥妥的政绩啊。 “大姐,侯爷他们,对夏世子是怎么看的?” 顾如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夏世子身份尊贵,圣上宠爱,在京口碑又好。听说在北地,夏世子也很有威望。” 难怪耿氏会将主意打到夏南头上。 要是定国侯府知道成王府里,有人盼着夏南回不去,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指望夏南帮忙。 不过,夏南人在京城,在北地居然还有威望,实在是很有手段了。 姚氏也跟着点头,“我也听说了,以前听你大舅舅说,夏世子是不世出的人才。北地军中用的钩镰枪,就是他想出来的,对付金人骑兵很有奇效。你大舅舅还说夏世子若不是身子弱,必定是文武全才。” “难道夏世子不会武?”顾如画好奇,大家都眼瞎吗?没看到他骑马打猎行动自如? “他出身成王府,怎么能不会武呢?”姚氏觉得顾如画是跟自己抬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不过,他小时遇刺受伤,身子骨不大结实,练武也只能悠着点。听说晋王曾经找夏世子比武,夏世子还吐血了,圣上还罚了晋王。” 虽然只罚晋王抄了一遍弟子规,但是能让晋王受罚,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当初晋王跟秦王打架,将秦王脑袋都砸了,先皇后还在世,圣上都只让晋王道歉了事。 顾如画就觉得,京中人果然都眼瞎。一时间,她颇有点众生皆醉唯我独醒的感慨,“其实,夏世子的身手,也不差的……” 话一说话,就对上了几双疑惑的眼睛。 “画儿,你怎么知道?”姚氏直接问了出来。 顾如画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不是……昨日……昨日看到的。” 她总不能说看到夏南遇刺,前世听说夏南带兵打仗吧? “画儿,我听说,夏世子长得很好,宛如谪仙。”顾如慧担忧地拉住她,“可是,你别怪大姐多想,我总觉得跟皇家沾边,太累了。你自小脾气直爽,皇家人说话,一句话都能拐上几个弯。” “大姐,我知道以前我是挺蠢的。” “你知道姐姐不是这意思,”顾如慧急了,“是我这做姐姐的没用,护不住你们……你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去争……” “是我对不起你们。”姚氏听到顾如慧的话,先落了泪,一手拉着一个女儿,“是我当初糊涂,让你们受了委屈。画儿说得对,身为母亲,我竟然不护着自己孩子,你们明明是伯府的姑娘……” 顾如画无奈,母亲比以前护短了,昨日为了自己,还冲父亲发火,这是自己想看到的。但是,母亲一回想以前就哭,这也让人头痛啊,“母亲,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母亲,你再哭,大姐也要哭了。你们要是都哭了,我挺为难的。” “你为难什么?” “这桌子就坐了我们三个,你们两个哭,我就为难要不要哭啊。” “你这孩子——”姚氏拿起帕子拭泪,抬起食指恨恨戳了她额头一下。 顾如慧也赶紧擦了擦眼角,忍不住又笑,“二妹开朗了,可也变得促狭了。” 贺嬷嬷笑着凑趣,“大姑奶奶之前没在家,您要是听到二姑娘和二夫人她们说话,那才是……啧啧,二夫人都快气疯了。” 被顾如画和贺嬷嬷这么一打岔,刚才的那点伤感飞了。 顾如慧又想起了刚才的话,“画儿,你为何要参选?是不是为了邓家的亲事?” 要是顾如画是觉得被邓家退亲丢了面子,才想参加选秀,搏一个出人头地。顾如慧觉得,自己怎么也要说服母亲,断掉她这念头。 “画儿,你从哪里得知要选秀的?为何要参加选秀?”姚氏也跟着问道。 “母亲,大姐,我不是因为邓家退亲之事赌气。那事,母亲是知道的,能退亲,我只有千肯万肯的。那邓子玉,迎亲的时候我见到了,一副窝囊相,连马都骑不住,听说有刺客,吓得都快从马上滚下来了。” 顾如画不遗余力贬低了邓子玉一通,“那种男人,谁爱要谁要。”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顾如画想说谁也不要,可是,眼前在说选秀的事,自己若是不能说服母亲,回头为了避开选秀,母亲也许就要给自己相看人家了,连隔壁明国公府二公子都提出来了。 自己当街卖家当时明仲桓帮过自己,后来五味茶楼上明仲桓也帮自己掩饰,这种时候找他相看,不是恩将仇报吗? 可要是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大姐以为自己是为了邓家亲事赌气,母亲也会怀疑。 她想了想,一咬牙,“其实,我觉得——夏世子,挺好的。听说选秀的时候,他也要选世子妃了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哐当一声。 第94章 我为世子痴 顾如画为了参加选秀,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能满面娇羞地说夏南挺好的。 顾锦和顾钧听说顾如慧回来了,两人赶回家。走到瑾华院门口,顾钧孩子心性,还不让人通报,结果一走进花厅,就听到顾如画的话。 顾锦手里抱着的小铜盘一下落到地上,铜盘里装的各色绢花落了一地。 他冲了进来,“画儿,你——你果然还是让那假仙给骗住了?大哥不是跟你说过,别看他那张脸好看,餐风饮露的假仙,过日子都是虚的。你怎么能不听我劝呢?” 顾钧不服气:“大哥,我觉得夏世子挺好的。昨天他来救我们的时候,要不是成王府的侍卫,你都要掉下马背去了。” 顾钧一心从军,历代成王击退金人的故事,可听了不少。 经过昨日的事,他对夏南和成王府印象很好,一想到乱民之中,那些人风驰电掣地冲过来,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这才是大将军的架势啊。 顾锦一把将顾钧拍边上,“你一边儿去,人家带你骑个马,你就打算把你二姐给卖了?夏南那张脸,就是拈花惹草的祸根。画儿,我告诉你,这京城里,偷偷给他送香囊绣帕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你知道他出门为啥爱坐马车不?听说,要不坐马车,大街两边酒楼茶馆的二楼雅座,就能被人包圆了,大姑娘小媳妇都坐上面看美男呢。” 顾锦这话说的,好像夏南是小媳妇,而那些千金姑娘都是登徒子。 顾如画忍不住笑,姚氏轻拍了顾锦一下,“你说的都是什么浑话,这些话对你二妹说什么?而且,人家夏世子昨日救了你们。”她后来再三问过当时的情形,“要不是夏世子,你们三个真要被流民拉住。” 顾锦嘀咕,“您不是派人送礼去道谢过了?” “那些东西,哪里抵得上救命之恩。” “所以画儿就要以身相许啊?”顾锦就觉得,他宁可自己以身相许,也不想让顾如画去沾惹那个夏世子。 “画儿,大郎说得也对。救命之恩,咱们设法报答就是。”姚氏又觉得顾锦说得也对,也许顾如画就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说夏南好。不然,昨日她都没异样,今日怎么说这话了? “画儿,你跟大姐说实话……” “大姐,我说的就是实话!”顾如画真想哀嚎,人家姑娘说看上谁,只要低头娇羞就好了。为什么自己说看上夏南,还得被家里人盘问。 想到这儿,她幽怨地瞪了顾锦一眼,都是大哥带歪的。 顾锦对上那眼神,就觉得万箭穿心。刚跟自己亲热没几天的二妹,为了夏南,居然瞪自己? “母亲,大哥,大姐,我真的觉得夏世子很好。论身份,他是成王府世子,当今圣上的侄子,圣宠在身,身份高贵。论才能,满京城都说他有才,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论外貌,少年清俊,俊眉修目,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都说他是浊世佳公子,谪仙下凡间……”顾如画绞尽脑汁,将记得的夸夏南的话说了一遍。 “他还对我有救命之恩。之前在五味茶楼,遇到刺客时,我与他也有一面之缘。这不就是常说的那个——有缘千里来相会?” “嫁给别人,我还得担心侍候公婆,妯娌相处。夏世子这儿,只要他在京城,满府就他一个主子,多清净啊。” “那他要是回到北地,你不就得跟着去北地了?北地苦寒,日子清苦……” “母亲——”顾如慧制止了姚氏的话,看向顾如画,“画儿,你看上了夏世子,那他呢?” 贺嬷嬷点头,大姑奶奶问的这话,才是正经啊。二姑娘看上夏世子,可是人家的意思呢? “画儿,你若参加选秀,万一夏世子没有看中你,你长得又好,若是别人……”顾如慧不能说明宗,但是明宗好色,权贵之家没不知道的。 姚氏醒过神,又跟着点头,“对啊,你大姐担心的有理。” 顾锦看向顾如画,“你铁了心看上夏南了?” “大哥,我是觉得他不错。”顾如画只能死撑着说服家里人,“除了他,其他人,我——我都看不上。” 所以说那张脸就是祸害! 之前在田庄时,画儿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看上夏南。 不对,都是夏南的错,接二连三出现在画儿面前。自家妹妹单纯,没见过外男,不就被骗了? 顾锦心里将夏南骂了一遍,踹了无数脚,还是觉得不解气。 姚氏和顾如慧听顾如画说其他人都看不上,都有些担心。 “画儿,夏世子自然是好的,可是这世上好男儿也有很多,你可不能钻牛角尖,误了自己。”姚氏小心地劝说,“你大姐说的也有理,选秀之事,咱们得从长计议。” “可是,不参加选秀,我就没机会了啊。”顾如画垂头回话。她只恨夏南的亲事,为何要通过选秀来定,他若是可以直接媒妁之言,两人就可以直接敲定了。 她还不敢抬头,万一被母亲他们看出来自己一没娇羞二没深情,又要惹得他们担心疑惑。 顾锦看顾如画埋头,好像要哭的样子,起身一跺脚,“好,那我先去问问他的意思。他若无意,你就不用参加什么劳什子选秀。他要是也有心,那我就问问他,他对你选秀怎么看。” 他说完掉头就走。 等他跑出瑾华院,姚氏几个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孩子,快——快将他叫回来!”姚氏也急,这种事,哪有女方这边当面去问的?就算有意,也只能请个人中间试探啊。 贺嬷嬷小跑着追出去,让丫鬟去外院送信拦人,可是顾锦现在在府中畅行无阻,等到丫鬟追到二门,外院大管家禀告说大公子已经骑马出去了。 “这孩子——这不是让人看轻了?平安呢?他肯定带着平安,快点,让大管家派人去成王府去拦住他,见到人就叫他回来。”姚氏一叠声吩咐。 顾钧跳起来,“母亲,我去找大哥回来。” “你昨日才受了惊吓……” “没事,我可是要从军的人。”话音未落,顾钧已经一阵风般跑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又只剩下母女三个坐在花厅中,顾如画对上姚氏和顾如慧打量的眼神,只好再次低头,心中担忧,也不知大哥去问夏南,夏南到底会怎么回话。 第95章 各为选秀忙 顾锦一阵风般冲出伯府,一路冲到大门外,差点撞到了刚回府的明仲桓。 明仲桓扶了他一把,“顾大郎这是要出门?” 顾锦一拍脑门,口中应了一句,“对啊,你回府啦。”转身又跑回府里,他真是急糊涂了,靠两条腿得走多少路。 明仲桓看他急冲冲离开,心里疑惑。 他回到府里,发现自家府里,母亲竟然请了几个亲戚坐那儿说话。 都是女眷,他冲舅母和姨母施礼问安之后,回到自己院子去了。 一进院子,看到自家妹妹明秋华正在等自己,一看到他,叫了声二哥,眼眶就有些红了。 “你这是怎么了?府里给你委屈受了?”明仲桓疑惑地问了一句,“大嫂是个明理的,母亲不会骂你,姨娘她们也不会到你面前说话。” 明秋华就看着自家二哥在那条分缕析将府中人排了一通,然后很疑惑地抬头,“府里应该没人给你委屈受,你到外面去了?”想了想,“你一向嫌热,这种天气,不会跟母亲出门做客的。” “没地方让你受委屈,你怎么哭了?” 明秋华眼泪都流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 自家二哥什么都好,聪明,有见地,明察秋毫。可是,跟他说话,实在太没劲了。 自己一句话没说,他已经将情况分析完了。而他分析完之后,自己就觉得自己的眼泪,流得太傻。 因为,二哥说完之后,就好像她只是伤春悲秋。 她真想知道,二哥这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样子,到底会不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二哥,你没看到舅母她们来了?” “是为了……”明仲桓一想,低声问,“你是怕选秀之事,急哭了?” 京中要完全保守住秘密太难,各家攀亲带故,礼部那边刚有苗头,风声就传到外面来了。 以前,是不是参加选秀,全凭自愿。 可是,明宗登基后,直接下旨,凡是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女子,必须参选。而各地州府,选秀时也得送上一定数量的秀女进京待选。 每隔三年,就有几千女子被送进京,落选的还能回家,中选的就留在京中。 随着圣上年纪渐大,一心要求长生。京中还有谣传,听说圣上专门选十三至十五岁的女子,取处子血炼丹。 明秋华听他提起选秀,又忍不住想哭,“我刚才偷偷听母亲她们说话了,听说十二岁以上的女子,都要参选。不少人家都很担心呢。” 她今年十三岁,是明国公府嫡女,年纪合适,身份也合适,选秀是逃不过了。 明仲桓看了她几眼,“这事,你不用担心。” “二哥!”明秋华气得拿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砸到了明仲桓身上。 说不用担心就说不用担心,为什么要先上下打量自己几眼?“难道我长得很难看?” 明仲桓宠爱地摸摸她的头,“你长得自然不难看。不过,此次选秀不仅是为了秀女入宫,主要还是要为几位皇子殿下相看,宫中娘娘们都急着喝媳妇茶。” 皇子们渐渐长大,几位成年王爷此时娶妃,是急着找同盟。所以,这次选秀,中选的必定都是适婚女子,看中之后就能马上成亲的。 尤其是几位皇子,秦王殿下只有一个庶子,端王殿下有个嫡子,晋王连王妃都没有,他自然也急着娶妃生个嫡子。 自家妹妹这样的,年纪够上参选,可是中选之后又不能马上成亲生子,必定不会选她。 而圣上这儿,明秋华长得不难看,但是遍地佳丽的后宫中,姿容出众的太多,秋华的长相,圣上不会看中她。 自己如今在皇城司,父亲也一向忠于圣上,圣上也不会为了笼络人心而选秋华。 “你无须担心,此次选秀,你就当是进宫走一趟。”明仲桓又安慰了一句。 明秋华就觉得,自己放下了一桩心事,可是,平添了一肚子的火。 她气呼呼大步往外走,走了几步,想到舅母和姨母她们来的目的,又倒了回来,“二哥,你猜舅母和姨母她们来,是为了何事?” “表姐和表妹她们的事?”明仲桓马上想到了,秋华都为了选秀之事急哭了,几家亲戚中,还有适龄的表姐表妹未曾许亲,只怕也是在参选之列。这时候上门,要么是急着想找法子不参选,要么是想法子要中选。 “我告诉你,舅母不想让月表姐和晴表妹中选,姨母却是想让一个表姐参选,一个表妹进王府。刚才两人说着说着,差点吵起来。舅母说你还未定亲。”明秋华将自己偷听的话说了,“二哥,这些事,真是麻烦。” 明仲桓想了想,“母亲不会答应的。” 在他们家中,婚姻大事母亲不会私自拿主意,都得父亲首肯。 自家舅母和姨母家的女儿,其实也不用担心,舅舅和姨父都只是小官,给不了助力。这话,就不能说了。 “我听说姑父也找父亲喝酒了。”明秋华又说了一句。 “姑父?”姑母家的儿女都婚配了。 “姑父家里,还有未婚配的侄女。”明秋华冲他眨眼,“你如今可是香饽饽,家里这么多亲戚,都盯着你的亲事呢。” 明仲桓今年十八岁,原本有个定亲的女子。后来那家人出了变故,亲事也就黄了。 这几年他进了皇城司之后,上门递话的人不少,可父亲左右权衡,耽搁到现在还没定亲。 明仲桓抚额,摇了摇头,将幸灾乐祸的妹妹送了出去,倒也不担心。 若是能看中,父亲和母亲早就为自己定亲了。拖到现在,这些表姐妹们,自然都不合适。父亲和母亲都是明白人,不会为了成全亲戚,将自己搭进去。 他想到这儿,忽然想起了刚才急匆匆出门的顾锦。 往年选秀,隔壁怀恩伯府的二姑娘顾如画有婚约在身,无须担心。现在,她被退亲了,顾大郎是不是也是为了此事着急? 本来就怀恩伯府的背景,皇子殿下们肯定看不上。但是,偏偏顾二姑娘是安国公府的外甥女,她长得又明艳秀丽,也可能中选。 他想了想,叫了长随过来,让他候在伯府门口,碰到顾家大郎回来,给他递句话。 顾锦这边,平安牵了马出来,他赶紧上马,一路飞奔,很快到了成王府外。 第96章 顾大郎盘查 顾锦一到成王府门口,门房上前拦住了,一问连名帖都没有,就有些犹豫。 同贺正奉命出府办事,刚好碰到顾锦站在府门口,“顾大公子,小的给大公子请安。” 顾锦看看同贺,“我想求见世子。” “贺爷,他没有名帖……”门房凑上来低声说道。 同贺拍拍门房的肩,“你只管进府去通报,就说怀恩伯府顾大公子来访,见不见主子自会定夺。”当然,九成是会见的。 有同贺的话,门房明白了,这位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得了自家主子另眼相待。几个门房客气地帮着牵马,又请顾锦稍待,其中一个跑进去报信。 同贺冲顾锦行礼,赶着办自己的事去。 很快那门房就跑回来,对顾锦更客气了。怀恩伯府虽然是勋爵,但是没有实权的勋爵,门房们还真没看在眼里。可是,自家主子一听,就派双喜来迎了。 双喜是世子身边的心腹亲信,成王府里杂事庶务,大半都要经过他,等于是王府总管了。 双喜就跟在门房身后,一看到顾锦,客气地行礼问安,“顾大公子,您请,我家主子手里有些事,不能亲自来迎,吩咐小的来请您进去。” 顾锦跟着双喜往里走,平安犹豫了一下,也大着胆子跟上去了。 这次,没人拦着他了。 夏南正在外书房和唐鹤年商议事情,听到双喜通报,跟唐鹤年说道,“先生,怀恩伯府的顾大郎,我觉得很有商才,先生也可一见。” 唐鹤年听到夏南夸奖,也起了好奇心,跟在夏南身后走出去。 他一看,先赞了声好风采。顾锦今日一身青色直裰,面如冠玉,笑如春风,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传言都说顾大郎不成器,看他仪表,却觉得这就是个性子爽朗的少年,观之可亲。 顾锦看到夏南,抱拳行礼,“贸然打扰世子了。” “无妨,顾兄可是稀客,请。”夏南笑着引到偏厅,偏厅近水,轩窗外有一个荷花池,凉风徐徐,消减了几分暑意,“顾兄请坐,这位是教授我诗文的唐先生。” 顾锦问了声好,一坐下,双喜就让人送上一壶香茗,平安想守到自家公子身后。 双喜笑着将他请到书房外的倒座房,让人送了凉茶点心,“平安兄弟坐这儿歇会儿。” 平安看着双喜那张脸,他见双喜也见了几次,对方一直视自己如无物,忽然这么客气,他就觉得自己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那只鸡,后背直冒凉气啊。 可是,平安怂,不敢质疑,只好小心地坐下,再小心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谢谢喜爷。”他听门房叫那个同贺叫贺爷,那他管双喜叫喜爷总没错。 “平安兄弟折煞我了,我就是侍候我家主子的小厮,哪里能称什么爷啊。你我都一样,我看你年纪比我小点,就叫你一声兄弟,你若不介意,就叫我声哥吧。” 上午在茶楼,他可听到了。同贺又跟他明里暗里分析了一通,他觉得就冲顾二姑娘对顾大郎的维护,自己也不能在平安面前托大。 平安叫了声“双喜哥”,声音都带着颤抖。 顾锦这边,一坐下就想跟夏南说正事,可一看唐鹤年而已坐边上,咳了一声,“夏世子,我贸然前来,是有点私事,想跟您说。” “大郎但说无妨。” 顾锦往唐鹤年那儿看了一眼,“唐先生,您忙不?” 唐鹤年……你这么问,我不忙也得忙了。 夏南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压下了笑意。顾大公子这人啊,每次见他,自己好像总是想笑。一想到顾如画那样内敛谨慎的性子,却有个这样大大咧咧的大哥,他都能想得出顾如画头痛无奈又担心的样子。 唐鹤年本想跟顾锦说几句,试探一下他对经商一道的看法,现在只好先告退。 “顾兄匆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事吧——”顾锦想着该怎么开口。自家二妹对他情根深种,万一这夏南不愿意,那二妹的面子往哪儿搁? 而且,他也不知夏南的人品怎么样,万一这人五毒俱全,和二妹压根不合适呢。 “我听说夏世子经常参加文会,胭脂河上,有几家画舫的文会挺受欢迎的,我二弟经常去。”顾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说夏世子文采风流,胭脂河上,您觉得哪个姑娘比较好啊?” 夏南愕然看了顾锦几眼,顾大郎跑来跟自己探讨哪个花娘好看?“胭脂河那儿,太过嘈杂,我不太去。” “好,不去胭脂河好。”顾锦满意地点头,“我以前喜欢赌钱,夏世子喜欢玩色子不?” “并无此爱好。”夏南坐直了些,总觉得顾锦的问话,带着某种打量,让他不得不深思熟虑一下。 顾锦更满意了,“夏世子喜欢吃什么菜?” “并无特别爱好。” “我听说世子今年也十九了,王爷和王妃没给您定亲?” 夏南笑了,顾锦绕了这么半天,原来是为了这句话?顾如画应该不会让他来打探,那就是顾如画回府后,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想着,口中应道,“我三岁进京,父王和母妃远在北地,也谈不到婚事。” “京中那么多姑娘给你送东西……” “咳——顾兄慎言,京中女子有些像北地女子一样爽朗外向,但是我怎能败坏人家闺誉?男女授受不亲,顾兄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夏世子,你看我家二妹怎么样?” “令妹?” “对啊,昨日您救了我们兄妹,我二妹自幼熟读女戒,谨遵闺训。她说蒙您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之前您在茶馆遇刺,您又说我二妹也救了您,我就想啊,这真是救命之恩,一报还一报啊……” 夏南差点一口水喷出去,“顾兄,这一报还一报之说,有些……太过严重了。” “对对,我就是那个意思。您不知道,我自幼读书不好,所以读得少,不会说话。我二妹不像我,她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又好,性格温柔……那个,性情大气和善。” 顾锦本想夸二妹温柔的,可是想想顾如画和夏南的几次见面,改了口,“我二妹恩怨分明,现在帮着我母亲当家理事,做得也很好。” “是,令妹乃是不可多得的女子。” “唉——唯一不好,就是死心眼。”顾锦妆模作样叹了口气。 第97章 送世子进宫 顾锦一边感慨,一边拿眼睛觑着夏南,“世子应该知道朝廷马上要做的事了吧?” “不知顾兄指的是……” “选秀啊。唉——家母本来想为舍妹定下亲事,虽说有邓家之事,但是舍妹行得正坐得直,我们外祖母又惦记。家姐今日说起选秀之事,家母就想要给舍妹挑一个。可舍妹,就是死心眼啊!” 顾锦连二妹都不叫了,一口一个舍妹,很是文雅。 他看夏南八风不动的神色,“舍妹说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事急从权,但是……” 夏南就觉得顾锦那两只眼睛,像两把小刀子,不停剐在他的手上,就差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昨日碰了我家二妹,难道不该说点什么? 夏南倒是可以说事急从权,但是,他与顾如画本就有约定,此时若是说了这话,岂不是约定作废了? 夏南叹了口气,起身冲顾锦作揖,“昨日是我考虑不周,唐突了顾二姑娘。” 夏南冲自己施礼,顾锦吓得蹦了起来,直接往边上蹦开三尺,避过了他这礼,“您可别害我。”这要让御史们知道,成王世子冲自己施礼,自己还端坐着受了,不得用唾沫星子将自己淹死? “咱们说话,坐着好好说话。我这也是没法子啊,我家二妹讲规矩,太重规矩。”顾锦唉声叹气。 他总不能说自家二妹觉得你夏世子这也好那也好,哪里哪里都好,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就把自己这个大哥丢了,把以前的话都忘了。 那岂不是让人看轻了? 所以,顾锦就咬住了一条,我家二妹就是认死理讲规矩的,你夏世子虽然是好心,但是救人是一回事,与姑娘肌肤相亲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世子,若不是选秀在即,我们也就当没这事。我们家原本的打算,是让舍妹去外祖母家住些时候,待京中传言淡忘了,家母也好替舍妹打算。谁知道,选秀在即,舍妹无辜,总不能被那些长舌的坏了名声。” 夏南点头,“是我唐突了,顾兄放心,我会向皇伯父请旨。” “我听说都是低头嫁女抬头娶妇,不瞒世子说,我家虽然也挂着伯爵名头,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舍妹是高攀了成王府。但是,家母从小教她当家理事,孝顺公婆……” 顾锦这意思,很直白。只有正妻,才需要当家理事,孝顺公婆。这就是说顾如画不会做妾的意思了。 要不是夏南让人打听伯府的事情,真要信了顾锦的话。什么从小教,顾二姑娘当家理事,满打满算都没几天吧? 幸好,夏南没让顾锦失望,“成王府的规矩,都是先娶正妃。我自然不敢违背了这规矩。何况顾二姑娘秀外慧中,温柔娴淑,我绝不敢慢待。” “那就妥了!”顾锦一拍巴掌,“那个,世子啊,我看也别等选秀了,您还是尽快进宫跟圣上说一下吧。”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这天儿还早,还挺早的,骑马到宫里也快。世子您是打算骑马还是坐马车啊?骑马热了点,马车到宫门口,路过御街会不会挤?” 夏南抚额,“我会先进宫,向皇伯父请旨。” 难为顾锦一本正经地这么催促。 唐鹤年还等着与顾锦聊几句,试探一下这位的深浅,压根都没等到。 他们都低估了顾锦的厚脸皮。 他不仅催着夏世子走,还一路“护送”,看着夏世子的马车上了御街且没被堵着,他才放心地回府。 路上,碰到了来找他的顾钧。 顾钧觉得自家大哥这速度,真是绝了。 他才耽搁多久啊? 大哥就将夏世子送进宫了? 这话听着……顾锦想了半天,一巴掌拍顾钧脑袋上,“不会说话别瞎说,我那是护送世子进宫,什么送进宫?” 人家世子又没净身。 他想了想,又叫了平安过来,“跟斗鸡场那边几个帮闲打声招呼,以后胭脂河那边盯着点,顾铭、夏世子他们要是到胭脂河去,可得快点告诉我。” 夏世子真要到胭脂河去,他是拦不住。但是,他可以带着自家二妹去亲眼看看,夏世子要是和邓子玉一路货色,二妹就可以死心了啊。 躲在暗处的成王府暗卫,就觉得顾大公子真是……思虑周全。他晚些时候得将此事禀告主子。 顾锦和顾钧一到伯府门口,明仲桓身边的小厮将自家公子的话隐晦提了一下,只说圣上有意为几位王爷殿下们选妃,只怕等不及三年选秀了。 顾锦心情好,谢过之后,让平安抓了一把赏钱递给人家,高兴地哼着歌往府里走。 顾如慧还未离开。 顾锦刚才说风就是雨,掉头就走,她实在放心不下。当然,心里也盼着顾锦去成王府,能带回好消息。 一看顾锦和顾钧回来,姚氏和顾如慧都耐不住起身,还是顾如画看顾锦一身都是汗,让人打水来给顾锦和顾钧梳洗。 顾锦擦把脸,抓过桌上的凉茶灌下去,“母亲,大姐,二妹,你们就放心吧。我亲眼看着夏世子坐马车进宫去了。世子说他昨日唐突了二妹,身为男人,当然要有担当。” 看看顾如画,他又说道,“我觉得,夏世子肯定不是因为唐突二妹。就二妹这样的品貌人才,夏世子肯定也动心了。” 顾如画只能再娇羞地低头,心里翻了个白眼。夏世子对自己动心?是大哥骗人还是大哥被骗了? 但是,大哥这样贸然上门,夏南不以为忤,还愿意给自己几分薄面,看来自己说了定州猜测那事,对夏南来说这消息还挺重要。 她回头要将记得的前世的事情都写下来,看看还能不能卖给夏南什么消息。 有来有往,夏世子既然肯帮自己,自己总得有些用处。若只是做个挡箭牌,以后要让夏南帮忙,也开不了口。 顾如慧听说夏南进宫了,双手合十念了声菩萨保佑。 “大姐,明明是大哥去催的,为什么你要说菩萨保佑?”顾钧疑惑。 姚氏没好气地瞪了顾锦一眼,“你是不是又对钧儿胡说八道了?” 顾锦就委屈,他没有功劳,连苦劳都没捞到? 顾钧冲姚氏吐舌,“母亲,是大哥忙活的,大哥这一路都没歇过。” 顾如画冲顾锦屈膝,“大哥,我给你做了一个扇套,回头再给你做个荷包。” “嗯,菩萨保佑就菩萨保佑吧。”他不在乎。 第98章 亲事被惦记 因为顾锦给了信,瑾华院中透出了喜气。 尤其是姚氏,一想到自家女儿竟然真的要嫁给夏世子,她就止不住得笑。 顾如慧也高兴,她出来一日,姚氏几个留她用晚膳,她说要早些归家,让人备车去。 顾如画代替姚氏送顾如慧出门,一看她身边的丫鬟,“大姐,春分和夏至呢?” 顾如慧脸色略有些不自在,“小霜儿一个人在府中,我有些不放心,就让她们留在府中照顾了。” “三少奶奶,马车已经到了。”边上侍候的丫鬟开口催促。 顾如画看了那丫鬟一眼,心中微沉。定国侯府也是积年勋贵,府中自有规矩,主子在说话,这丫鬟竟敢插嘴,这是不将自家大姐放在眼里啊。 她不知道大姐具体情形,也不能贸然开口说什么,只暗自记下此事。母亲是不能指望了,待她哪日去侯府探望,先看看情况,明年外祖母他们就要回京,就有人替大姐撑腰。 对了,明年,自己可是成王府世子妃的身份,与夏南商议一下,若他肯让自己借着这名头行事,自己也能为大姐说话。 顾如画笑着送大姐上马车,扫了那两个跟车的丫鬟一眼,“大姐,您路上慢些,下次带霜儿回来,母亲很是挂念呢。” “二姑娘,我家夫人说……” 顾如画看那丫鬟竟敢打断自己的话,脸色一寒。 小蛮正在边上帮顾如慧掀着车帘,一看自家姑娘脸色不对,一把将帘子摔到了那丫鬟脸上。 小柔叉腰冲小蛮说,“你这丫头,没见到二姑娘还在和大姑奶奶说话?一点儿脸色也没有?” 小蛮低头,“我错了,我刚才听到怪声,吓了一跳,以为有不懂规矩的疯狗冲出来。” 两人一个训话一个讨饶,指桑骂槐将那丫鬟排揎了一通。 那丫鬟没想到顾二姑娘的丫鬟这样放肆,脸上又被打了一道红印子,正想告状。 顾如画斥了声“放肆”,小柔和小蛮都请罪退下去了。 顾如画上下打量了这丫鬟几眼,“侯夫人说了什么?我没听仔细,不如你再说说?” 那丫鬟对上顾如画的眼神,到底没敢太过放肆,实在是顾如画最近做的事情,名声在外。当街卖家当,提脚卖奴才,很多人私下都传,怀恩伯府二姑娘疯了。 她怕这位姑娘忽然发疯到自己头上,她在侯夫人面前再有脸,也是个奴才,眼前亏不能吃。 顾如画看她不开口,才走到马车前,又说道,“大姐,你回府去,要是不方便带霜儿来玩,我过去看她。要是身边下人侍候不好,你只管告诉我。” 小蛮挺兴奋,“姑娘,是不是也打杀了?” 小柔将她往后一拉,“别胡说,打杀个把奴才的事,哪里值当姑娘费心?你不会套个袋子代劳?” 定国侯府的丫鬟们……就觉得顾二姑娘疯,她身边侍候的丫鬟也是蛮子。 顾如画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丫鬟几眼。 顾如慧又是高兴又是惭愧,高兴的自然是二妹在帮自己立威,惭愧的却是自己身为长姐,还要二妹替自己立威。 她掀起车帘,“二妹,你快回去吧,等空了我再来。” 等回到定国侯府,已经快到晚膳时分。 晚辈回家要先到长辈面前告知,顾如慧去正院见了耿氏。 侯夫人耿氏问了她伯府打算。 “谢谢婆母挂念,只是母亲说,二妹的事当初外祖母说过,要问过她的意思。所以,母亲已经给外祖母送信去了。”顾如慧说完,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婆母的目光。 她在长辈面前从不虚言。这些话,是顾如画交代她这么说的。顾如画只说万事未定,她若是说早了,事情出现变故,自己的名声就毁了。 为了二妹的名声,她只好瞒住婆母。 耿氏听后,对姚氏有些不屑,做伯夫人能被钱氏踩在头上,自己女儿的事却要安国公府做主,这样的主母,真是无能。 “你父亲的意思呢?” “父亲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母亲怕他劳神,打算待他好些,再与父亲商议。” 耿氏也是知道顾显近日养病的事,“此事你也上心些,到底是你亲妹子的终身大事。你公公说,圣上最宠爱晋王殿下。要是有晋王殿下撑腰,你娘家也算有靠了。” 顾如慧心下一紧,婆母将话说得这么明,她只能装傻,“公公说的是。” 耿氏就觉得这媳妇木讷,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不耐烦地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 她叫了今日跟到怀恩伯府的那个丫鬟过来,“今日三少奶奶去了伯府,是怎样的光景?” “夫人,三少奶奶和伯夫人她们在花厅聊天,奴婢们不能近身侍候。离府的时候,顾二姑娘言语无礼,说三少奶奶不带霜儿姑娘回去,下回她来咱们府上看霜儿姑娘。” “她态度这样蛮横?” “是啊,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更是张口闭口打杀人。” 耿氏皱眉,顾如画脾气这样差,老爷还想借她搭上晋王爷? “对了,今日伯府的大公子,跟三少奶奶说了几句话后,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那丫鬟上完眼药,又赶紧禀告了此事,“奴婢那时正在倒座房中,依稀听到,大公子是去什么王府。” 她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想了片刻,让那丫鬟退下去了。 顾锦一个纨绔子弟,能搭上什么王府?此事她得跟老爷商议,侯府将选秀这种消息告知了伯府,可不是就为了亲戚情意,也得有些打算。 夏南这边,进宫之后,求见明宗。 偏偏明宗跟国师闭关了,说是上次炼丹成功,沟通了神明,要一鼓作气再求仙药。 田昌守在炼丹房外不敢离开。 夏南只好留下话,回头再来。 走的时候,他问田昌,“田总管,皇伯父可有选定选秀的日子?” “回世子爷的话,这种朝廷大事,奴才哪敢问啊,圣上之前倒是说过今年就得操持起来。”田昌对夏南还是给面子的,露了点口风,“圣上可是说过,世子您年纪也不小了,此次选秀,也要挑些大家闺秀。” “皇伯父真是……”夏南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我跟皇伯父提起的顾二姑娘,也在入选名单上吗?” 田昌打量了夏南几眼,上次夏世子在圣上面前提过,这次又特意这么问,就是让自己传话的意思了? 第99章 有贤不问政 田昌是个会做人的,“奴才哪里知道啊,不过,世子爷问了,回头圣上看名单的时候,奴才替您张一眼?” 夏世子含笑,“待皇伯父出关,还请田总管代为请安。” “世子爷慢走。” 双喜落后一步,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田总管,我家主子送您喝茶的。” “哎呀……奴才哪敢要世子的赏,奴才多谢世子爷的赏赐。”田昌客气了一句,将荷包揣到了袖袋里,也明白明了夏南的意思。 夏世子这是看上顾二姑娘了,让自己向圣上递话呢。 夏世子是真不知道圣上让皇城司查顾如画的事,还是假不知道? 他想了片刻,管他呢,收了赏银,自己就得记着,夏世子只知道自己的意思,不揣摩圣意。 夏南慢慢走到宫外,一想到顾锦那儿搞不好会来问情况,交代双喜去找露点口风。圣上行踪不能透露,但是可以告知一下自己还会再次进宫。 双喜应了一声。 待到宫外,碰到户部和工部官员抱着折子急匆匆进宫,见到夏南,这群大人们躬身行礼,一个个带着愁容。 有人往夏南身后看了眼,就想张口。 夏南没等人家说话,拱手跟几位大人问了声好,“皇伯父今日只怕不便接见臣僚,几位大人还是让人将折子递上去,回头再觐见吧。”说完告辞离开了。 几位大人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人犹豫地开口道,“夏世子素有贤名,不如求他……” “夏世子也是出名的不问朝政,还是待明日再来吧。”另一个大人打断了他的话。 几人都沉默了。成王世子的身份,再有才能,也不能插手政事。 圣上日日批奏折,但是,那些批复,有时就让人无言以对。比如南边的灾情,圣上让国师向上天祈福。对南方百姓来说,能得到什么实惠? 京城外都有流民聚集了,南方再不赈灾,万一大批流民四散,夏国岂不是大乱? 有人灰心地叹了口气,摇头向同僚们拱手告辞,一步一步回家去了。 这种时候,圣上竟然还忙着下令让礼部准备选秀。 夏南带着双喜离开宫,双喜回头,看那些大人们灰心丧气的样子,也想叹气。 夏南抬头,阳光撒到了他脸上,热辣辣的如火烤一般。 城外施粥,晋王得了贤名。 晋王的人都说城外流民渐渐少了,都是晋王爷施粥救济,加上国师做法感动上天,灾情缓解,那些流民们都回乡去了。 实际上呢? 青壮、半大孩子被搜罗,年轻女子被买卖,那些老幼,只怕被赶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自生自灭了。 离府时的好心情,一下烟消云散。 回到府中,唐鹤年看夏南脸色沉重,“世子,可是入宫遇到了事情?” “圣上闭关三日,宫中无事。”夏南讽刺地说了一句,坐了下来,“先生,我离宫时遇到了户部尚书许且和工部宋守杰,南方灾情,朝廷再不赈灾,就要酿成大祸。” 唐鹤年找出一封密报,“世子,这是同贺今日刚整理出的消息。” “宋守杰只怕是为了兰江来的。金州等地干旱,越州那边,今年却是大雨不断。兰江沿岸堤坝多年未修,若是大雨不断,只怕要挡不住了若是兰江决堤……两岸几州百姓,只怕都要遭殃。” 工部管的就是堤坝维修等工程,宋守杰身为工部尚书,对于兰江堤坝情况最清楚。 “可能是许且拉他一起面圣,想劝圣上尽快赈灾。” 几地灾情,总得先赈灾安抚住一块地方。哪怕按下葫芦浮起瓢,那也有个缓解。兰江两岸沃野千里,夏国国库粮食,一大半就依赖这片供给。 夏南叹了口气,“我看许且的头发都白了不少,朝中,如他这样一心尽忠职守的官员,太少了。” “世子,若是越州也乱了,我们是不是趁乱回云州?”唐鹤年有些激动,“金州灾情,已经乱了。越州再乱,朝廷也会乱成一锅粥……” “还不是时候……”夏南摇摇头,“依我那皇伯父的性子,他会让我在京娶妻生子,他的仙丹大成,才会让我回京。” 想到秦王和晋王的忙碌,夏南嗤笑了一声,“圣上正想长生不老呢,我那两位堂兄还想立为太子继位?” 明宗可不管什么储君不立天下不安的话,现在这节骨眼虽然不时有人提出请立太子,但没人提出立谁,明宗也不管。要是有人提出人选,只怕提谁谁倒霉。 菩真国师自称两百岁了,明宗觉得自己好歹也能再活五百年。 “就可怜了天下百姓。”夏南叹了口气,“先生,您看定州那边,是否有差池?” “怎么会?定州周围山高林密,出行不便。这些年杜守昌政绩平平,不好不坏,朝中无人,也无人提拔他。”唐鹤年觉得,朝中百官们忙起来,都未必记得定州。 “有人跟我提起了定州。她说她觉得这几年里天下只怕要大乱,定州地处西南,与周围隔绝,宛如世外桃源。她已经派人去定州买房置产,打算天下大乱时就搬到定州去。” 顾如画提起定州时,夏南都吓了一跳。 定州太守杜守昌,农家子出身,考中进士运气好,授官外放做知县。他为官清廉,做事勤勉。 就因为太清廉了,不拉帮结派,被上司陷害贪污,要判斩首。 杜守昌押解进京时,当地百姓揣着万民书追着上京,要为他鸣冤。 在白云山那附近,那几个百姓被人追杀,夏南那时才八岁,派侍卫将人救下。听说原委后,帮着将万民书递到了明宗手上。 那时,他拉了秦王、端王一起递交万民书,秦王为杜守昌求情,夏南和端王自然也跟着说好话。 明宗当时心情不错,派人重审。 夏南怂恿秦王一起去听审案子,那时牛御史还是御史台里不起眼的,被夏南拖了一起旁听。 皇子王孙要凑热闹,刑部不敢赶人。杜守昌那案子,又没什么复杂的,没几下就问明白了。 那个陷害他的官吏,是走了云妃的门路,最后也就是罚俸,以失职罪论处。 那时,皇后娘娘还在,觉得是个机会。让娘家派人去当地煽动百姓闹事,还杀了一些人。想借着这机会让明宗对云妃生厌。 可是云妃受宠,技高一招,逮到了皇后娘娘往娘家送信的宫人。那宫人没招供,当着明宗的面自尽了。 明宗各打五十大板,安抚了几句,最后将杜守昌放了出来。 夏南看他是个人才,替他送礼疏通关系,下放到定州治下小县做县令。杜守昌一步步升迁,坐上了定州太守的位置。 夏南后来又推荐了几个有才之士到定州为官。 比如定州的同知姚清遇,也是从一个县令步步升迁上来的。 这些年,定州在杜守昌和姚清遇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勤勉尽职,是夏国难得的世外桃源。 定州,是夏南为自己安排的后手。 顾如画提了定州,他百思不得其解,“先生,你说朝中是不是有人盯着定州?” “世子,姚清遇当年在京时,他曾去安国公府拜访,会不会被安国公府的政敌盯上?” 姚清遇当年为了表现得趋炎附势,跑到安国公府认亲。 夏南摇头,“当年老安国公没有理睬,后来还训斥姚清遇不思进取,只想取巧。” 不过,顾如画肯告诉自己,说明她不知道自己与定州的联系,“暂时还不妨事。”等顾如画更信任自己一点,也许她会告诉自己更多线索。 夏南就觉得,顾如画是个谜,就没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 “世子,属下听说,顾大郎开的斗鸡场,有不少官宦子弟出入,能否与顾大郎商议,我们也派几个人过去待着?” 官宦子弟出入的地方,消息最多,传递消息也最方便。 而顾锦所开的斗鸡场,现在是除了胭脂河外,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有公主府公子崔振廷的份子,在那斗鸡场,皇城司的人都不敢过分。 夏南想想顾锦的性子,“且待我请旨之后吧。” 几百人,聚在一起太引人注目,白云山那边藏不久。 他觉得,顾锦应该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跟顾如画一个样。 “先生,这几日招募来的人,一定要尽快分散出去,让人加紧训练。”他总觉得顾如画对用人表现得有些急迫,“从北地调人不易,若能训出可用之人,也是一大助力。” “世子放心,此事属下会与临渊商议。” 夏南身边的临渊,管的是府中侍卫和安全,让他安排人训练,必定能训练处可用之人。 “世子能想到从流民中招募人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大家看到流民第一个想法要么施舍要么驱赶,谁会想到选取可用之人呢? 夏南笑了笑,“也是别人给的主意。” 唐鹤年可不信,自己这些人都没出过主意,世子一向谦虚。他禀告完事情,急匆匆去办差去了。成王府中人手不多,一个人都得分成几个用。 第100章 赚钱难与易 顾锦接到夏南送的消息,说还得再进宫一趟,就觉得夏世子做事不够爽快。 可他到底不能押着人家办事,这里面还关系着明宗呢。 他等了一天,憋不住了,又上门去拜访。 这次一进门,夏南刚巧不在,唐鹤年迎了出来,很是热情地招待他。 顾锦一打听,唐鹤年对夏南来说就是启蒙恩师一样的身份,那二妹要是进了成王府,这位也是重要的家臣啊。 所以,顾锦也挺热情,就是像夏南料想的,唐鹤年提到斗鸡场,他叹了口气,“唐先生啊,您要喜欢斗鸡,什么时候要去,跟我说,我陪您去。我告诉您,我买的那只无敌大将军,花了一百两,一点儿没白花,您跟着我押注,包您押哪只赢那只。” 唐鹤年还能说什么呢?除了谢字,其他也不用多提了。 顾锦没碰上夏南,回到府里,到海棠苑见顾如画,看她也愁眉苦脸。 “二妹啊,那个……夏世子那边的消息,应该是没见到圣上,你不要愁啊。” 顾如画……“大哥,我不急,真的。” “没事,大哥懂,你放心吧。” 顾如画看他一脸安慰,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很想揍人。 她拿出一个账本,“大哥,你看,我的银子,都花出去了。” “我这儿有……” “不,我想自己做点买卖赚钱。” 顾锦打量了她半晌,“对,是该准备嫁妆了。画儿,你放心,我想过了,今日我到成王府,那个唐鹤年说想赚钱。” “唐鹤年?”顾如画对这人有些印象,“他是夏世子的启蒙恩师,听说两人情同父子。你与他说话,可得谨慎些。” “你连这都知道啊?”顾锦赞叹了一声。 夏南是在宫里,跟着皇子殿下们一起读书的,翰林院、国子监的那帮学究,日日进宫讲学。 世人都以为夏南的启蒙恩师,应该是这些人,谁会注意唐鹤年呢? 二妹竟然连唐鹤年都打听到了,没少费心思啊。 顾如画磨了磨牙,“大哥,说正事。” “对对,说正事,那个唐鹤年说想赚钱,还提到了斗鸡场。我想他真是个傻子,盯着我那斗鸡场干什么?成王府在北蓟十六州那地位,啧啧,他就该南北贩货啊。” 顾锦得意地说道,“我今日吊着他,没答应,等夏世子那儿有消息了,我就去找唐鹤年一起经商。嘿嘿,画儿,你放心,大哥不仅帮你赚到嫁妆钱,还替你将唐鹤年给笼络了。” 一起经商,就算有一条绳上的蚱蜢。 将来画儿要是生下嫡子,唐鹤年就是妥妥的自己人,死心塌地忠于画儿啊。 “大哥,有没有人夸过你深谋远虑?” “那倒没有。但是现在很多人夸我风度翩翩,眼光独到。” “就为了那只鸡?” “全京城那么多鸡,我一百两就买了大将军,还不够眼光独到吗?” 顾如画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家大哥自吹自擂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 有夏南承诺的人手,她如今急的就是赚钱。 之前在赌坊押注的银子,已经都交给姚忠,让可靠的人去定州置办产业。可是,她还需要银子,需要很多银子。 顾锦说自己想好做什么了,顾如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经过商,就觉得赚钱怎么这么难呢?她前世那点记忆,对赚钱毫无帮助,总不能现在就带人去抢钱吧? 她只好相信自家大哥有赚钱的本事,毕竟伯府的产业,如今进项就多了很多。 顾显要不是头痛,只怕都要出门大肆挥霍一番了。 三日后,明宗出关,这次闭关没能炼出仙丹来,偏偏不知他是打坐久了还是怎么,起身是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醒来后,明宗脸色都黑了,“法师,朕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此次闭关,怎么会一无所得?” 菩真法师是个须发皆白的道士,自称已经两百多岁了。听到明宗不悦的语气,他稽首念了声无量寿佛,“圣上,贫道以为,这是上天预示圣上功德未满。圣上乃是天下人主,可能得有众生之力。” “朕已经下令让各地兴建道观,供奉三清了。” “贫道觉得,京中人气嘈杂,圣上才会耽误了修行。” 明宗看向菩真法师,难道自己要离京修行? 自己修行是为了长生不老,永远在位,离京苦修的话,那还修行什么? “圣上,贫道意思是,京郊白云山颇有几分灵脉,贫道想在那边搭建登仙台,到时圣上登上登仙台祈求上苍,必定能得上天保佑。”菩真法师一本正经地说道。 明宗一想,这事容易,“国师只管去白云山选个地方,朕命户部先拨款五十万两。” 一下就到手白银五十万,菩真法师高兴地差点昏厥过去,银子到手太容易了,圣上果然是财大气粗。 第101章 钱氏讨银子 当圣上要造登仙台的消息传出,朝野震惊。 顾如画听到之后,却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前世,也是这样,明宗要造登仙台,不顾百姓死活,征召民夫修建登仙台…… 她正忧心忡忡时,小柔来禀告,说钱氏过府来探望伯爷。 顾老太太和钱氏搬到顾宅后,在李嬷嬷劝说下,顾老太太要将管家权抓在手里。钱氏却是不甘心管家权旁落。 两人在顾宅里狗咬狗,一直忙着争斗。 顾显因为头风之疾,压根不敢出门,怕出门犯病丢丑。所以,顾老太太和钱氏派人来请他时,他就派了大管家过去和稀泥,还将顾铭给训了一顿。 顾铭因为顾如画当街卖家当时,当众扯了他的遮羞布,现在日子有些不好过。 朝中御史们弹劾他不孝不悌、罔顾人伦。 那些什么同窗啊知己啊都是读书人,读书人重面子,自然也不肯再跟他诗词唱和、谈文论道。 听说他不去诗会文会后,迷上“酒会”了,日日在胭脂河买醉。 因为顾如画耳提面命,让顾锦和顾钧小心二房的人,顾锦还特意让帮闲去盯梢。 因为开了斗鸡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需要有些帮闲。顾锦如今手里也养了一些闲汉混混,专门看场子的,打探消息还挺有一手。 所以,顾铭的消息,顾锦一字不落打听到了。 顾如画听说顾铭沉醉温柔乡,自嘲地笑了笑。前世,自己对这位二哥,可是一心敬仰,羡慕顾如玥有个有出息的亲哥哥。果然,前世自己就是亲疏不分,白长了一对眼睛。 心里内疚,她冲顾锦讨好地笑,“大哥,你辛苦啦。我跟小柔学做了一道点心,你尝尝吧。” 顾锦后背寒毛都倒立起来了,“那个……画儿啊,你放心,我再去找夏世子聊聊。” 二妹忽然亲手做糕点给自己吃,这是什么意思?肯定是挂念自己的终身大事,催自己这个大哥快干活啊。 顾如画气得拿过盘子,自己坐那儿吞吃。 顾锦拍了自己脑子一下,真是,女儿家脸皮薄,自己怎么能明说呢。 他讨好地笑笑,又一股脑掏出最近掏的小玩意丢下,赶紧跑了。 顾如画本来还想跟他商量一下钱氏的事,只好自己让人去前院找人打听。 前院里,钱氏对顾显嘘寒问暖了一番,终于说道,“老爷,玥儿年纪也不小了,听说马上要开始选秀了,玥儿的名字,总得报上去吧?” “礼部上门时,只管报上去就是。”顾显对于这种小事,有些不耐多说。 “可是,京中三品以上人家,礼部才会派人上门登记,就怕玥儿错过了登记的日子。”钱氏就怕礼部不到顾宅,而伯府这边,姚氏可不会想到顾如玥。到时,错过日子,她的玥儿可怎么办? “我会与姚氏说一下,让她记着。” “老爷,是不是您先去礼部那边问一声?” “有什么可问的?”顾显一听钱氏要让自己出门,火气一下上来了,“这种大热天,我头风未愈,你让我出门?” “老爷,妾身不是那个意思,您可不能发火。一大家子全指望您撑腰,您这一病,大家都没了主心骨,妾身更是没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自处。” 钱氏没想到顾显如今如此易怒,连忙小心认错,小意安抚了几句,又亲自坐到摇椅边,抬手为顾显轻轻按揉头部。 “这些时候未能见到您,妾身日日挂念,想让人送碗补汤来,又怕送到时凉了损了药性。妾身一想到老爷的身子,就……”钱氏说着,拿过帕子擦了擦眼角,“今日看到老爷,气色好多了,可见老爷身子好了很多。” 钱氏说的这些话,顾显很受用。看她语带哽咽,哼了一声,叱了句“哭什么”,闭目享受着钱氏侍候。 钱氏看他面色平静下来,才又说道,“老爷自小对玥儿寄望甚高,从小延请名师教授琴棋书画。妾身就怕玥儿辜负了老爷对她的疼爱之心。玥儿也争气,这些年一心苦学,从不荒废。她又不像画儿,有安国公府为她撑腰谋划,幸好有老爷替她着想。” “嗯,玥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想着她。” 顾显听到钱氏提起顾如画,心里对顾如画更加不满。自小对自己不亲近,后来又仗着安国公府撑腰,几次在府里争吵。现在就更大胆了,对自己这个父亲也没多少恭敬。 钱氏听到顾显的话,又柔声道,“老爷以前一直说玥儿是有造化的。这次选秀,必定会为几位皇子殿下选人,妾身只是怕玥儿错过这个机会啊。若是玥儿真有那造化,能进了王府,将来若又有从龙的命,潜邸出来的人,就看当今圣上,一个妃位总是有的。” “咱们家若是出一个皇妃,老爷,玥儿若还有幸能得宠,那伯府的爵位也许就能成侯府。您看承恩伯那府上,之前什么也不是,就是因为出了皇后娘娘,马上赐了爵位。” “本来,老爷您的才华,就算科举入仕,也是能够的。只是承了爵,只能守着伯府过日子。可是,玥儿若是做了皇妃,老爷和二郎不都能更进一步?” 这些话,钱氏以前就跟顾显说过。 如今,旧话重提,顾显一想,还是这个道理啊。别的不说,就看看云妃,那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家玥儿,也是京中有名的才貌双全,怎么会没有机会? “这次选秀,只怕几位王爷都要添人……” 顾显最看好晋王殿下,就怕此次选秀,万一顾如玥被选到了其他王府去,岂不是糟糕? “老爷,玥儿说过,以前南安伯府还在时,有一年赏花会,晋王殿下也来了,玥儿抚琴之后,晋王爷还夸过呢。虽然是为几位王爷选人,但是也得王爷首肯。” 只要晋王殿下看上了顾如玥,圣上还会不答应吗? “老爷,二姑娘的年龄,也能合上,就不知二姑娘这次会不会参选。若是二姑娘也参选,那玥儿就得靠后啊。” 一个府邸里,不可能两个女儿都被王爷选中。 顾显微微点头,又想了想,“邓家的事出来,画儿的名声有损,她参选什么?不是让人笑话吗?” 钱氏松了口气,只要顾如画不参选,顾如玥入选的机会就大了,“妾室听说定国侯府的侯夫人,跟礼部尚书夫人耿氏,是堂姐妹。老爷若是觉得可以,妾身回头去拜访一下侯夫人。” 伯府和定国侯府可是儿女亲家,在顾如慧定亲那事上,她与侯夫人耿氏也打过交道。 顾显自然不会拒绝。 “老爷,只是……妾身的东西,都拿出来替二姑娘赔了聘礼,如今……” 顾显微微皱眉,叫了大管家过来,“账上支取一千两银子,给二夫人带回去。” 大管家应下,让账上取了银票过来。 钱氏收了银票,高兴地陪顾显用了晚膳,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顾宅。 现在伯府庶务都是顾锦在打理,大管家也不敢瞒着,转头就将伯爷支取一千两银子的事,禀告了顾大公子。 第102章 夏世子探病 顾锦一听,居然直接支取了一千两银子,气得踹翻了一个凳子,冲过去与顾显理论。 顾显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你个逆子!如今这个家,还是老子我说了算!” “伯府上下省吃俭用,你将银子给顾宅,送给顾铭砸到胭脂河去吗?”顾锦冷笑,“你也不怕哪日官府来通知咱们,去胭脂河领人。天天在那儿厮混,我真怕二弟哪天就死在哪个女人肚子上。” “你……你放肆!大家公子,出口如此粗俗,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我从小就不学无术,不成器,出口成章的那个,如今在胭脂河呢。” 顾锦梗着脖子,嘲讽地一笑,“原来父亲喜欢的儿子,是要在花楼混得开的啊,那我真是……” “我打死你个逆子!”顾显只觉得顾锦是在嘲讽自己,脸面搁不住,气得拿起搁在床边的玉如意,就砸向顾锦的脑袋。 姚氏、顾如画和顾钧听到消息,也顾不上是在外院,急忙赶了过来。 顾如画一看到顾显拿玉如意去敲顾锦的头,急得大叫“大哥快躲开”。 顾钧腿脚快,一头冲进去,本来他是想拦在顾显面前的,可是没刹住脚,个子又矮,直接撞到顾显胸口,将顾显撞得一个后退。 顾显身后的地上放着脚踏,顾显一退,直接被脚踏一绊脚,整个上身往后一倒,整个人倒到床上。 姚氏、顾如画和顾钧回头先去看顾锦,看他没事,才看向顾显。 顾显只觉得眼前一幕,很是碍眼,坐起来指着顾钧大骂,“你……你是想谋杀亲父!” 顾如画示意小厮进来扶起他,“父亲,钧儿也是担心您与大哥,一时跑急了。” “这个小畜生,我要……” “父亲!”顾如画看顾显又举起手中的玉如意,厉声喝了一句,加重了语气,“圣上若是知道您对大哥和钧儿张口逆子,闭口畜生,会不会以为您是对祖父不满?” “父亲若是不怕圣上震怒责罚,只管再叫骂。咱们家这府邸,反正是透风的,就是——父亲,您可得三思,听说圣上这几日都打杀了几位大臣了。” 顾如画危言耸听,顾显却一时不敢再开口。之前被圣上责骂的场景,还记在脑海里,这几日圣上龙颜大怒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他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惹怒龙颜。 看他没再喊打喊杀,顾如画冲顾钧使眼色,顾钧上前行礼,“父亲,儿子是怕您头风又犯了,才急着赶过来,一时没收住脚,还望父亲恕罪。” “老爷何必与钧儿一般见识?他到底年纪不大,又是挂念你。”姚氏也帮着开口劝。 顾显哼了一声。 顾如画又冲顾锦示意,让他也开口说几句。顾锦却是绷着脸不肯开口。 “来人,去请大夫来。”顾如画回头吩咐,又让人去煎药。 借着姚氏带人照顾顾显,她拉了顾锦到边上,“大哥为何与他争吵?” “他竟然给了二婶一千两银子。”顾锦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竟然落到钱氏手里,觉得人都要气炸了。 顾如画微微皱眉,钱氏忽然又跑来要钱,二房如今已经支应不开了? 昨日李嬷嬷送来的消息,没听说二房缺钱啊。 如今顾宅的财物,都在顾老太太手里拽着。钱氏管着家里的人事开销,要用钱却得从顾老太太手里拿。 钱氏要用钱,看来这钱不是用在顾宅里。 她叫了平安过来,“你明日就让人盯着顾宅那边,看二夫人有没有出门,若出门到哪个府上去了。” 平安看向顾锦,顾锦瞪眼,“没听到二姑娘吩咐啊,快去办啊,有没有眼力见?” 顾如画失笑,“大哥,人家平安是等你示下,对你多忠心,你不赏也算了,还这样说。” “快滚!”顾锦冲平安虚踢了一脚,看平安走出去,又想到了事情,叫他回来,递给他一个荷包,“拿着,去买些凉茶喝,别中暑了。来回跑的时候,有眼力见点,别自己傻跑,找几个帮闲替你跑腿。” “嘿嘿,公子放心,小的知道。”平安摸着荷包,傻笑着点头,回头跑出去办事了。他家大公子,嘴硬心软。 顾如画不愿让顾锦和顾钧名声受损,看顾显看好大夫,姚氏安排人煎药,她让顾锦离开,自己走到顾显床前,“父亲,大哥也是担心二哥。您如今日日养病,可能还不知道,二哥如今的名声不太好,这不是给您丢脸吗?大哥也是怕他给您脸上抹黑。大哥知道错了,母亲罚他去反省去了。” 顾显一发怒,头痛就加重,思虑多了,头痛也加重,想自己来罚顾锦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摆手赶人。 顾如画走出门外,叫了大管家过来,“大管家,如今府里我父亲需要静养,无关紧要的事,就不用禀告了。” “二姑娘,伯爷吩咐,老奴不敢不听啊。” “有些事,大管家应该先禀告我大哥,我大哥自然会禀告父亲的,您说呢?” 对上顾如画清冷的目光,大管家低下头,“是,老奴明白了。” 伯府里还没有世子,但是,伯爷要是再病下去,整个府里的人都会越来越偏向大公子。那时候,大公子成为伯府的当家人,成为世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今府中内外还算太平,也没人敢随意传闲话。二姑娘那可是不顾情面的人,谁敢犯到她手上。 所以,第二日,京中众人听到的消息,就是钱氏从伯府离开后,怀恩伯又请了大夫。 虽然顾显头风发了好一阵了,可是关系亲近的人家,还是派人来探问。而成王府里,这次也派人上门问安,惹来一片注目。 第103章 唐鹤年递话 夏南安排着保护顾锦和顾钧的两个暗卫,一直未召回去。 这两人盯着伯府,听说伯爷又传了大夫,不约而同往王府送了信。 夏南知道顾如画兄妹几个与顾显关系恶劣。 私心里,他并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敢爱敢恨,听上去还挺痛快的。 顾家兄妹三个,顾锦身上有些江湖气,顾如画身上有点匪气,顾钧算是最正常的,可也没有寻常世家公子该有的贵气,倒是有点悍勇。 夏南挺羡慕他们的,无欲则刚,若不是自己身处高位,所求甚多,也许也会学他们那样。 如今,自己与顾如画相约,也算是盟友。他答应顾锦要尽快向圣上请旨,但是一拖再拖。 所以,听说顾显请了大夫,他索性趁着这机会表明态度,先向京中人表明与伯府的亲近之意,也安一下顾锦和顾如画的心。 这次,到伯府探望的不是府中一般下人,而是唐鹤年。 京中人都知道,唐鹤年很得世子信重。他跟着成王世子从北地来京,一留十几年,可以说是护着世子长大的。 夏南派唐鹤年去探望顾显,落到京中众人眼中,这是夏世子对怀恩伯非常看重啊。 顾显那么一个破落户似的伯爷,成王世子为何会如此礼遇? 脑子灵活的,马上想到了最近的传言,都说夏世子对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情有独钟。 顾显躺在床上,听说夏世子派唐鹤年来探望自己,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叠声让人快些帮自己收拾。 待到唐鹤年走进外院客厅,顾显头戴抹额坐在主位,一见到唐鹤年,起身迎到了厅门口,“唐先生,久仰唐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 要不是消息送得太晚,他恨不得迎到伯府大门去。 “下官唐鹤年,参见伯爷。”唐鹤年在夏南底下,挂着王府典仪一职。但是因为夏南都以先生称呼,其他人也都以“先生”二字称呼,以示敬重。 “唐先生免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说着顾显虚扶着唐鹤年,请他进去,“唐先生来,可是夏世子有什么吩咐?我久仰世子已久,只恨无缘,不能面见世子。” 唐鹤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顾显一眼,心中有些不屑。 这位伯爷,一没有风骨,二缺少手段,若不是有个好女儿,他还真是只能继续“久仰”着,别想见到世子,自己也不会登门。 “唐先生,请坐。”顾显一坐下来,吩咐上茶,“快,将正月里圣上赏赐的香茶拿出来。” “伯爷身体不适,快请坐下,下官实在不敢当。”唐鹤年看顾显一副要亲自选东西待客的样子,连忙请他坐下,“我家世子爷听说伯爷近日身子不适,不知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若是世子方便,我想明日上门致谢……” 顾显有些激动。他也不傻,夏世子忽然遣人上门探病,这是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吧? “其实,世子爷派下官来探望,一是为探望伯爷病情,这二来嘛,府上公子和姑娘在城外遇到流民时,我家世子爷恰逢其会……” “什么?他们竟然跑到城外,跟流民碰上了?”顾显惊讶地叫了一声。 “原来伯爷不知,当日凶险,我家世子爷见到贵府两位公子临危不惧,听说是怀恩伯的公子。当年老怀恩伯武艺出众,圣上也是夸奖过的。”唐鹤年将顾锦和顾钧一通夸奖,“都说虎父无犬子,贵府两位公子真是不堕祖上威名啊。” “哪里……哪里……当不得世子夸奖。”顾显这话说得口中发苦,他亲口骂顾锦不成器,骂顾钧是逆子,转头夏世子这么夸奖,不是打自己脸吗? “不知唐先生来,可是世子有什么吩咐?”顾显就想,难道是顾锦和顾钧有大造化搭上了夏世子,夏南派唐鹤年来敲打自己? “世子爷派下官来府上探病,也想向贵府二姑娘致歉。” 顾显一愣,向如画致歉? “当日世子在五味茶楼遇刺,多亏了顾二姑娘援手,世子爷一直感激在心。前几日在城外见到两位公子和二姑娘遇险,事急从权,世子为了帮二姑娘脱离险境,有些失礼。”唐鹤年笑着说。 城外到底遇到什么险了? 他们竟敢不告自己就出城去闯祸! 顾显心中转着念头,暗恨姚氏和顾如画几个竟然万事不向自己禀告,口中含糊应道,“世子爷也是为了救他们……” 说出这三个字,他福至心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失礼? 年轻男子对姑娘家失礼,那就涉及到姑娘家名节了。 “唉——只是姑娘家,闺誉为重,小女蒙世子相救,”顾显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小女遭邓家退亲,若是世子爷不嫌弃,只求小女能抬进王府……”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将嫡女送到王府为妾的意思。 顾显也是一直担惊受怕,被明宗训斥后,他就怕哪天圣上龙颜大怒,像对南安伯府那样,将怀恩伯府的爵位给收回去,若是再严重点,将自己问罪,也无人帮自己喊冤。 他这些日子不敢出门,不敢乱打听,就怕哪里行差踏错,御史言官盯上自己。 要是顾如画能进成王府,夏世子在圣上面前可是说得上话的。那不就有人替自己说话了? 唐鹤年听他说出这话,也是愕然,“伯爷说哪里话来?我家世子爷说贵府二姑娘知书达理,才貌双全,乃是不可多得的闺阁女子。” “世子真如此说?哈哈,世子过奖了,过奖了。”顾显激动得差点哆嗦了。夏南这样称赞顾如画,那至少是愿意给一个侧妃之位啊。他怕夏世子不高兴,不敢问得太细,“小女三生有幸,能得世子如此夸奖。” “我家世子爷本想进宫向圣上请旨,只是圣上近日政事繁忙。听说伯爷身体有恙,世子爷派下官来问安,同时也向府中公子和姑娘送些薄礼。” 唐鹤年将礼单呈上,“世子爷还在府中等下官回去复命,下官先告辞了。” “我送送唐先生。”顾显只觉得神清气爽,起身就往外送客。 唐鹤年再三推辞,他才送到中门止步了。 回到客厅,拿过礼单,里面有送自己的药材,送顾锦、顾钧的笔墨纸砚各色玩意,送顾如画的布料绸缎和一盒南珠,他不由哈哈大笑。 抱着礼单,连软轿都不用了,他大步往内院去,一路走一路高兴,“二姑娘在何处?快请二姑娘过来,画儿,画儿出来,哈哈哈!” 总算他还算有几分理智,没有直接冲到顾如画的海棠苑去,还知道先到正院。 内院侍候的婆子有的冲到瑾华院禀告,有的冲到海棠苑禀告。 顾如画刚接到前院消息,成王府唐鹤年到伯府探病,正想探听唐鹤年说了什么,就听说父亲像疯魔了一样找自己。她听说顾显往瑾华院去,连忙带了小柔和小蛮赶过去。 第104章 顾伯爷疯魔 顾如画一进瑾华院,就听到顾显在那哈哈大笑,“夫人,大喜事啊,真是天降喜事。” 守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向内禀告,“二姑娘来了。” 顾如画走到花厅门口,顾显直朝着她大步走了过来,那点头风之疾好像全不见了,一只手往前伸出。 看那架势,顾如画若是不躲开,他也许就要抓住顾如画的手,或者将女儿拉到身前。 贺嬷嬷追在顾显身后,一看他的样子不妥,疾步往前拦在了顾显身前,“二姑娘来了?夫人正等着二姑娘进去呢。”又转身示意丫鬟来扶,“伯爷,您昨夜头疼一夜未睡,快入内歇息会儿吧。夫人侍候您,也是一夜未睡,姑娘只怕也未歇好,都经不住吓呢。” “你个婆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吓?我要说的是喜事,喜事啊,哈哈哈!”顾显觉得贺嬷嬷不会说话,想厉声训斥两句,可是一想到要说的喜事,心情大好之下,不和贺嬷嬷一般见识了。 顾显生病,姚氏昨夜是歇在外间,让人侍候汤药,一夜未曾歇好。 天亮后才回到这边正院,正在补眠,冷不丁被顾显吵醒,心还咚咚直跳。听到顾显吵着叫如画,她急匆匆起来洗漱之后,赶到花厅,还未听顾显说话。 看顾显这样子,她起身拉住顾如画,让她站到自己边上,自己问顾显,“老爷说的到底是什么喜事?” “哈哈哈!”顾显看着顾如画又是一串大笑,“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有这样的福气,这真是想不到的好事啊。你瞒着我私自出府,跑到城外去闯了大祸,幸好有夏世子救了你,是不是?” 顾如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是唐先生说的?” “你知道吗?夏世子果然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他救了你,竟然还顾忌你的名节,愿意纳你进府啊。” “纳?”顾如画还未开口,姚氏惊呼道,“你说什么?那夏南竟然说要纳画儿进府?” 娶妻纳妾,纳字就是妾室的待遇。 顾如画挑眉,她与夏南有约在先,难道夏南改变主意,不愿随便将世子妃之位让人占了?可是他若不愿,跟大哥说也好,给自己送信也好,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正疑惑,姚氏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这就是你说的喜事?” “以伯府的门第,画儿自然也该有个侧妃的位置。可是,画儿被邓家退亲,名声有损,夏世子还肯纳画儿进府,已经是顾念我的面子了……” “我呸——你有个什么面子!”姚氏气得一把抓住了顾显的衣襟,“你是怎么回话的?你若是答应夏南纳画儿为妾,我——我就与你和离!” 顾显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温柔和顺的姚氏,竟然敢如此失礼,“你快松手,像什么样子?你就是这样学妇德的?” “谁若想害我女儿,我就跟谁拼了!”姚氏却是拉着他不放,“你现在就去成王府,把话说清楚,我的女儿不做妾室!画儿不需你操心,我自会求我母亲和大哥为她安排!” 她拿定了主意,大不了厚着脸皮求大哥,隔壁明国公府的二公子若是不成,就嫁给大哥的儿子去。 “那是成王府!京中多少姑娘想嫁给夏世子……” “你也说了是嫁!” “母亲,母亲先息怒。”顾如画看姚氏如一只护崽的母鸡一样,生怕她气出个好歹,连忙扶住她,“父亲可听清楚了?唐先生说夏世子要纳我进府?” “唐先生自然没说。夏世子是什么人物,说话做事都是极周全的,哪里会失礼。但是,你名声坏了,我们也要有自知之明,难道你还想嫁到成王府当世子妃不成?” 顾显理所当然地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都怪你母亲将你惯坏了,邓府的亲事,多好的亲事,人家邓子玉怎么会吵着退亲?” “原来父亲认为邓家退亲,是我的错啊。”顾如画冷笑了一声,“那父亲是觉得,以我们的伯府门第,女儿既配不上邓子玉,更配不上夏世子了?父亲如此高兴,就因为女儿要给人做妾?” “甚至,人家夏世子还未说名分,父亲就急不可待地要将我送去做妾了?” “这是人之常情,我难道还要昧着良心替你争那够不到的位置?人得有自知之明。” “父亲可真是一等一的善解人意,呵呵。” “你——你怎么与为父说话?”顾显听到顾如画嘲讽的话,脸上挂不住了。善解人意,多是形容温柔小意的女子的。 “女子要冲我发火?您可别忘了,我是要进成王府做妾的。”顾如画挑眉,“您要是打坏了我的脸,人家也许都不肯抬我过门了。” 顾显举起的巴掌举在半空,不敢落下去,就这么放下又觉得没面子,僵持了片刻,他将手放下时,用力一甩袍袖,“哼!由不得你们娘俩!唐先生说了,夏世子会进宫请旨,待到圣旨下来,你们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父亲有这功夫,还是快些回去养好身子,回头圣旨到的时候,好去接旨。”顾如画拦住姚氏,冲顾显赶人,“多谢您亲自赶来报信,来人,扶伯爷回前院歇息去吧。” 顾显气得脸色发青,只觉得头又钻心似地疼痛起来,狠狠一甩袍袖,掉头就走了。 姚氏拉住顾如画就哭,“画儿,画儿!”哭了几声,又恨声道,“夏南欺人太甚,我——我要去找他理论!” “母亲——”顾如画拉住姚氏,“母亲,父亲糊涂了,您怎么也急了。您没听父亲说的话吗?夏世子要进宫请旨,谁家纳妾还要请旨的?” “你是说——”姚氏不敢置信地拉住顾如画,探询地问道。 “父亲看轻女儿,觉得我只配给夏世子为妾了。”顾如画觉得,自家这个父亲,还真是有意思。前世,顾如玥进晋王府做侧妃,不知他是不是高兴疯了? 第105章 为妾的传言 顾如画安抚了姚氏。 贺嬷嬷又敲打了瑾华院上下,不许人乱嚼舌根。 可是,这消息还是飞了出去。 姚氏和贺嬷嬷议论过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后来一想,唐鹤年上门的消息没多久后,钱氏又来探望顾显,只怕是顾显将消息告诉她了。 钱氏会将夏世子要纳顾如画的消息传出去,却也不是为了取笑顾如画,而是真的觉得这是好事。 成王府啊,成王世子管当今圣上叫一声皇伯父,这是根正苗红的皇家子弟,顾如画一个被退亲的女子,还当街抛头露面卖什么家当。这样的名声,还能进王府,该是何等的福分啊? 钱氏拿了银钱置办厚礼,到定国侯府拜访了顾如慧的婆母侯夫人耿氏,求耿氏为顾如玥周旋,又提了夏世子有意纳顾如画进府的事。 “没想到我家画儿还有这样的造化。原先出了邓家的事,我也为她日夜悬着心。没想到前日,她大哥带着弟妹出城游玩,碰上了流民,刚好碰到了路过的夏世子。” “那时候,流民都爬到马车了,夏世子若不出手,真要出大事。所以,夏世子就下令让下人帮忙,他的马就在马车边上,画儿求助,夏世子救了画儿带她到城里。” 钱氏说的宛如亲见,“原本,这是救命之恩,事急从权。但是,传出来,对我家画儿的名声到底不好。夏世子也是有担当的,答应接她进府。” “原来是这样,那也是二姑娘的福气。”耿氏一算日子,三儿媳从娘家回来,竟然不和自己提起?心里有些愠怒,面上不显,“二姑娘的亲事定了,府上三姑娘的亲事,也近了吧?” “我家玥儿的亲事啊……夫人也知道,画儿的事情后,我家玥儿的亲事也被带累了。我家老爷又说选秀在即,让玥儿先等等。”钱氏叹了口气,“夫人这儿可有确信?” “是听说要选秀了。你家三姑娘品貌出众,一等一的人才。” “我们与府上是正经的姻亲,不敢隐瞒,我做母亲的,只盼着她能有个年纪相当,往后日子和和美美。” 耿氏笑了笑,“听说几位王爷府上都要进人。” “听说晋王殿下与夏世子很是亲厚。我听说云妃娘娘对夫人也很是敬重。我家玥儿年纪小,我这做母亲的命薄福浅,没能为她做什么。幸好她与府里的兄弟姐妹都很亲厚,当年安国公府的老太君,还夸她贴心呢。她又念旧,有点好的,就忘了家里人。” 这话,暗示地很明白。 耿氏明白了钱氏的意思,她对钱氏的算计倒是高看了一眼。 顾如玥本身如何,没人关心,怀恩伯府的门楣,在几位亲王殿下的眼里,只怕也看不上。 但是,顾如玥还关联着其他。 耿氏知道,自家侯爷是决心要追随晋王殿下了。但是,侯府也要防着王爷过河拆桥,最稳妥的法子,自然是有联姻。 侯府没有合适的姑娘,也不想直白地将周家姑娘送进王府,太过打眼,万一秦王等人盯着侯府的小辫子,侯府日子也难过。 所以,在周侯爷示意下,耿氏让顾如慧回府,游说顾如画参加选秀。 侯府和伯府是姻亲,伯府势力单薄,顾如画进了王府,要想站稳脚跟,就得有人撑腰。而定国侯府有些实权,他们投靠晋王殿下,也需要晋王殿下给个保证。 顾如画若是参选,晋王将她纳入王府,再有个一儿半女,定国侯府与顾如画,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顾如慧回来时,只说母亲要和父亲、外祖母那边商议。 现在,钱氏为了顾如玥求到定国侯府。 和顾如画比起来,对定国侯府来说,顾如玥更加合适。因为顾如玥与安国公府隔了一层,那她要在王府站稳脚跟,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侯府。 顾如画若是入了成王府,顾如玥等于还添了一层筹码。 她微微点头,“你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了,不过这种事,我们这种妇道人家也说不上话。” “正是呢,只是我家老爷身体不适,不然他必要过来拜访侯爷的。” 耿氏明白了,顾显知情,而且还首肯。 她看了钱氏一眼,钱氏能有手段将顾显拿捏住,顾如玥应该也得她几分真传吧?想想三儿媳顾如慧,她觉得顾如玥是要比顾如画更合适。 晚些时候,定国侯周巨源下衙回府,耿氏就将钱氏的话转告了,“老爷,妾身仔细想来,顾家三姑娘,倒真是更合适。顾家二姑娘是安国公的嫡亲外甥女,安国公和姚氏是嫡亲兄妹,对外甥、外甥女一向看重。” 要不是之前姚氏自己作,安国公早就出手将顾家二房给摁下去了。 “若是换了顾家三姑娘,姚伯言只怕会甩手不理了。” 安国公府一直是忠君,不参与皇子争斗。可是,姚伯言对姚氏这个妹妹看重,那若是纳了顾如画,他就算为了外甥女,也会与晋王府亲近几分。 对定国侯府来说,促成这桩事,也是他对晋王爷效劳的地方。 “老爷只怕不知,今日成王府的唐先生去伯府探病,替世子爷递话,要纳顾家二姑娘进府。”耿氏将钱氏所说的话说了一遍。 定国侯有些讶异,“是不是传言有误?夏世子还未立世子妃,怎么会先抬妾室?” 京中大户人家,一般家中子弟未娶正妻前,不会允许纳妾。成王世子这种人,更在乎名声,怎么可能先抬妾室呢? 耿氏低声说,“顾家二姑娘在城外遇险,被夏世子救了。这夏世子也是倒霉,救人搭上了自己。” 她根据钱氏所说的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末了说道,“顾二姑娘被邓家退亲,名声不佳,夏世子要娶为世子妃,只怕北地成王爷和王妃都不会答应吧。” 定国侯微微点头,“听说云州那边,那位云侧妃所生的二公子,已经跟着成王在军中出入了。”这种时候,夏南肯定要选个有助力的,至少也要拉近朝廷对他的信任的。 这么一想,夏南宁可下伯府的面子,也不肯给个侧妃位置,倒也能理解。 而夏南要是娶了顾如画,对伯府来说,顾如画这颗废子又有作用了。 夏南现在只是世子,但是朝廷支持下他就能压下那位庶弟一头。而因为圣上宠信夏世子,夏世子在圣上面前能说上话,几位皇子殿下都有拉拢之意。 定国侯心中思量了一圈,跟耿氏吩咐道,“待顾伯爷过府,我与他商议一下。若是合适,你哪日进宫,在娘娘那边先提一句吧?” 这就是只要顾显说的条件让自己满意,自己就帮忙牵线的意思。 第106章 墙头佳人笑 定国侯和夫人耿氏,对于夏南要纳顾如画为妾的事深信不疑。 其他人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明仲桓这日回家时,就听到妹妹明秋华与母亲在闲聊这事,“母亲,你说气人不气人,夏世子要纳顾家姐姐为妾,别人还说夏世子仁义。” 明秋华到舅舅家做客回来,与一群小姑娘们说话,“尤其是那几个,谁都知道她们什么心思,还在那儿嘀咕,说顾家姐姐不要脸。” “二哥不是说顾家姐姐挺不容易的?玉珠她们若是听到了,肯定要气死了。今日是玉珠她们不在,不然估摸着都要跟她们吵起来。” 安国公姚伯言的次女玉珠,与明秋华年龄相仿,两人关系甚好。 明秋华一想到顾如画是姚玉珠的表姐,爱屋及乌,对那几个言辞刻薄的姑娘没什么好感。 “您要跟舅母说一声,让表姐她们也少跟那些人一起玩,别回头带坏了。” “好了。你表姐她们比你稳重,还被人带坏,我看你才正经该养养性子。”明国公夫人李氏轻拍了女儿的手,“在外面不要背后论人是非。” “我知道啦。”明秋华撒娇地靠到李氏边上,“母亲,顾家姐姐真的会答应进世子府吗?” 好歹是伯府嫡女,就算夏南是王府世子,她还是觉顾如画委屈了。 李氏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以,我往日一直跟你说,女儿家名声贵重。顾二姑娘就是被邓家退亲毁了名声,后来又……现在到城外,又闹出了流民纠缠一事,要想说个好人家可难了,哪个少年郎会不介意名声,娶她呢?” “其实,我还挺喜欢顾家如画姐姐的,玉珠说她没心眼。” 李氏笑着摇头,她也觉得顾如画不容易。 明仲桓本要走进去的脚步,一时停住了。 怀恩伯府公子姑娘在城外遇到流民的事,皇城司是知道的。 他只当是他们自己脱险的,原来是被夏世子救了?可是,就因为这份相救情分,她就要给夏南做妾? 一时间,明仲桓为她不值。 她那样通透聪慧的姑娘,做妾,哪怕是到王府里给夏世子做妾,那也是受了委屈。 耳边不由闪过母亲刚才说的那句话,哪个少年郎会不介意名声娶她呢? 他离开母亲的院子,信步走到国公府的花园,走着走着,就走到花园围墙边,看到从墙边探过来的几支柳枝,不由发愣。 就在这时,听到隔壁一声惊呼,他抬头,就看到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隔壁,顾如画就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用弹弓打到一只鸟,那鸟儿挣扎着飞过围墙,飞进隔壁去了。 她是想着好歹也要有点防身本领,小蛮跟秦三娘学武艺,秦三娘说她根骨不行,学武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能打熬一下筋骨,将身子骨练强壮点。 顾如画就跟着秦三娘学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又想着学点什么兵器。顾钧一听二姐要学兵器,起劲地将自己的弹弓送来了。他如今会射箭,弹弓就不玩了。 顾如画觉得弹弓太孩子气,本来是不想要的。秦三娘说拿来练练准头和臂力也不错。 她今日闲着没事,就跑到这边打鸟儿玩。好不容易打中一只,还没等她炫耀呢,那鸟竟然扑棱着翅膀掉到隔壁去了。 怀恩伯府和明国公府是邻居,两府之间大半段是隔了一条巷子,巷子里住着国公府的奴仆。后花园这儿有一段,却是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顾如画看着围墙,有些悻悻,“好不容易打到的,竟然还跑隔壁去了。” “姑娘,奴婢打发婆子到国公府递话,解释一下吧?”一只死鸟掉人家花园里,万一碰到忌讳多的人家,这可是要惹事的。 “架个梯子,奴婢过去捡吧?”小蛮看看那围墙,跃跃欲试,“这时候天热,肯定没人逛园子。奴婢爬过去捡回来。” “若要过去,哪里需要梯子。”秦三娘听到小蛮的话,不以为然,这点高度的围墙,她可以越过。 “姑娘,您看……”小柔向顾如画讨主意。 小蛮有点急,“那可是姑娘亲手打到的,练了几天,第一只呢,一定要找回来。” 顾如画看着围墙犹豫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亲手打到的猎物,就这么飞了,有些可惜,犹豫半晌,“先让人搬梯子过来看看,要是没人,就过去拿回来。要是有人……我们就悄悄收回梯子,照小柔说的,到国公府门口递话吧。” 小蛮应了一声,一会儿就搬了两把梯子过来,自己一把梯子爬过去,姑娘可以站在围墙这边看。 明仲桓在围墙那边,听到墙对面传来的话,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鹩哥。 这只鹩哥被打伤了翅膀,在地上扑腾着飞不起来。 他听到对面要架梯子,想要避开,可是国公府这边围墙边比较空旷,还未等他后退几步,就看到围墙边露出两个脑袋。 “姑娘,在那儿!在那儿呢!”小蛮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扑腾的鹩哥。 顾如画比她慢了两步,踩着梯子走上去,顺着小蛮的手指看到了那只鹩哥,目光微侧,就看到了正站在鹩哥不远处的明仲桓。 怕人家的墙,还被主人撞给正着,顾如画闹了个脸红。 偏偏小蛮那一根筋的,还指着鹩哥大叫,“姑娘,您打中翅膀了,它飞不起来。奴婢过去抓回来。”说着就站起身,打算翻身过墙。 顾如画一把拉住小蛮,不好意思地冲明仲桓微笑,“明二公子,没想到您在这儿赏花啊。” 明仲桓抬起头,就看到围墙边两个人,丫鬟脸圆圆的有些婴儿肥,透出憨气。而顾如画,粉面微红,冲自己歉然地笑着,可能刚才打弹弓动了,额头微汗,有几丝发丝黏在脸上。 这样的顾如画,与那日胡同口卖家当时截然不同,也与茶馆中见到的那个疏离冷静的姑娘不同,此时的她,娇俏活泼,就像她身边拂过的柳枝一样,一下就划过人的心波。 白墙青瓦,绿柳如丝,佳人如画。 听到顾如画说自己在赏花,明仲桓不知怎么的,脸一热,避开了顾如画的视线。 顾如画也尴尬,正想着怎么体面地说声再见,赶紧下梯子,明仲桓已经往前几步,弯腰捡起那只鹩哥,“二姑娘的猎物。” 第107章 美丽的误会 明仲桓举着那只受伤的鹩哥,墙头太高,顾如画就算伸手也够不到。 底下站着个少年男子,小蛮也不能当着对方的面撩裙子爬墙头。 许是发现顾如画的为难,明仲桓双脚用力,一个提气纵身,在边上的树上借力之后,轻飘飘落到了墙头,蹲下刚好与露出半身的顾如画一样高。 他将鹩哥递过去,小蛮抢着抓了过来,可不能让姑娘从外男手里拿东西,哪怕是自己的猎物也不行。 顾如画赞叹地看着明仲桓,那飞身上墙的本事,真是太好了。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明仲桓俊脸微红。看到顾如画赞赏的目光,他心中一喜,又有些惭愧。他也不知刚才是怎么了,明明可以让人架个梯子,或者就吩咐小厮送到角门那边,偏要这么飞上来,有卖弄之嫌。 他看向小蛮手里的鹩哥,“伤到翅膀了,二姑娘是打算……” 顾如画看向那只鹩哥,小小一只,拿来吃还不够炖汤的,随它自生自灭嘛,看小柔已经打算找鸟笼了,她只好善心大发,“等养好伤我就放了它。” 小蛮抬头,“姑娘,这翅膀断了,放了活不了啦。” “不如我找人替它看伤,伤好了再还给你?”明仲桓想到自家妹妹,养只猫伤了都要红眼睛。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心软又胆小。 顾如画眨巴了几下眼睛,有前世人命如草芥的记忆,她真没想替鸟儿看伤。 而且,明二公子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拿鹩哥当猎物打的?都打算要它命了,自己还在乎它是不是受伤? 可是,小柔和小蛮两个丫鬟心软,本来死了也就死了,现在活生生捧着鸟儿,两人就可怜它了。 自己一个大家闺秀,也不能显得太冷血,她只好感谢明仲桓,“那太麻烦明二公子了。只是,到底是我伤了它。它伤好后,麻烦您将它放了吧。” 明仲桓笑了,“待我先带它去找人看伤,养好后再说。” 小柔找了鸟笼,将鹩哥塞进去,小蛮爬上梯子,将鸟笼递给明仲桓。 明仲桓提着鸟笼飞身下墙,冲顾如画安慰地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将它照顾好。” 顾如画对上那明朗笑颜,只能再次道谢,“有劳。” 其实,刚才看明仲桓露的那一手,她是想问问明仲桓是在哪里学艺的,自己也想将顾钧丢过去学学。 看人走远了,小柔小声说,“姑娘,听说明二公子是皇城司里做的,可是看着一点儿也不像。” “那你觉得皇城司该是什么样?” “皇城司啊,京中谁不知道那地方?在里面的人,感觉……都是冷冰冰的。”小柔说得含蓄。 在京城,皇城司里的人,都是皇帝的亲信。进了皇城司,不死也要脱层皮。 顾如画也觉得明仲桓不像皇城司的人,这人初见时喜欢端着一张冷脸,其实,却是古道热肠的性子。不然,自己当街卖家当,顾铭与自己争吵时,其他人都站着看热闹,就他冲上来帮忙阻拦。 这人,外冷内热,心怀热血,只怕还未见过多少人间黑暗吧。 小柔听顾如画感慨的话,没好气地拉了拉姑娘,“姑娘现在说话越来越老气横秋,不知道的以为姑娘都七老八十了呢。” 顾如画失笑,自己的确是失了朝气。 出了这事,顾如画收了弹弓,去瑾华院看姚氏。 明仲桓提了鸟笼回到自己的院子,路上遇到明秋华,一看自家二哥竟然提笼架鸟,吓得差点以为二哥被附身了,还跑去跟母亲说了。 晚间明仲桓去请安的时候,李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听说你学人家遛鸟了?” 明国公就觉得,自家夫人那语气,好像儿子多了不得一样。 明仲桓不想对母亲撒谎,又不能说是顾如画的鸟儿,只好含糊地说,“一个朋友的鹩哥,受伤了,托我找人给治治。” “朋友?”李氏和明国公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词儿——不对劲。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明仲桓是个内敛上进的人。这样的人,性格有些闷,有些无趣。 可是,他除了练武,就爱去参加各种文会。而且,他还不喜欢去烟花之地的文会。大家都知道,要想请明国公府二公子参加,文会最好选择高雅之所。 而能被明仲桓称为朋友的,更是寥寥无几。京中他最称道的人,是成王世子夏南。若不是顾忌两人身份敏感,他倒是很愿意与夏南成为朋友。 能和他交往的人,不可能是遛鸟逗狗的人。哪怕背地里是这样的人,在明仲桓面前,也会说自己一心上进从不玩物丧志。 就这样的明仲桓,说他朋友托他替自己的鸟儿疗伤,岂不是笑话? 李氏堆起了一脸笑,“是哪个朋友?我可曾见过?” “应是见过的。”明仲桓掩饰地回了一句,“父亲,母亲,今日我要去衙门里当值,儿子先告退了。” “哈哈,去吧去吧。”李氏掩口而笑,“休沐的时候,请你那个朋友来家里玩。” 明仲桓简直是落荒而逃,走到门外,他才惊觉,自己为何要这么慌张?就大大方方将下午的事说了不就好了? 他有些懊悔,又不能转身回去再跟父母说,想着先去衙门值守吧。他让小厮提着鸟笼,骑马去皇城司。 皇城司里,有专门侍候信鸽的人。他将鹩哥送过去,请人家帮忙看看。 那人也差点惊掉下巴,将手里的活儿都丢下,先帮明佥事看鸟。 幸好,顾如画用的是小石子,弹弓打的又不准,只打伤了鹩哥翅膀,连骨头都没断。 明仲桓听说最多十来日就能好,松了口气,他就怕没治好,让顾二姑娘伤心。 “明佥事放心,这鹩哥也只管放小人这里,保证侍候得妥妥的。若是明佥事想训练鹩哥说话,小的也能训出来。” “多谢,先治好伤吧。”明仲桓婉拒了。 第二天回到府中,他想着得告知顾如画一声。可是贸然派人过去找顾二姑娘说话,只怕会引人误会。他走到昨日的花园围墙处,听到隔壁又传来顾如画和她身边丫鬟的声音,还有嘿哈的呼喝,听起来像在练功。 谁家下午练功的? 他踌躇片刻,又飞身上了围墙。 第108章 有一个约定 顾如画练武,是躲着姚氏的,怕她知道了念叨。所以,每日都选姚氏歇晌的时候,跑到这偏僻的角落来练习。 明仲桓站到墙头,就看到底下顾如画带着两个丫鬟,一个丫鬟拿着茶水毛巾站在边上,她和另一个丫鬟各自练拳。 顾如画一身剑袖衣裳,正在墙根这儿。 明仲桓一低头,就看到她冲着空地挥拳,只是怎么看都是花拳绣腿。 而且,看她出拳姿势,他下意识提醒,“二姑娘这套拳法,太过刚猛,不适合女子学习。” 顾如画猛然听到男子声音,差点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明仲桓又蹲在墙上,这位明二公子难道和大哥一样贪玩?时不时就爬墙头? 明仲桓话一出口,也知这样不妥,“我是想告诉二姑娘,那只鹩哥无事,养个十来日就能好了。” “谢谢明二公子。” “那个……二姑娘若想练武,可以学些适合女子练习的拳法。”他又提醒道,“刚才那套拳法,二姑娘作为入门练习,不太合适。” 这套拳法,是秦三娘教的。 她自小在镖局长大,从小跟着父亲和师兄弟们练习,学的就是这些拳法棍棒功夫。可她是从小练起,基础打得扎实。 小蛮有底子,学起来也没事。 顾如画却是一点儿底子都没有。秦三娘又没教过徒弟,听顾如画说要学拳法,就将自己学的第一套拳法教了。 顾如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别的武师,听明仲桓这么说,显然是深有研究。 大家闺秀学拳法,听起来有些荒谬,顾如画却顾不上遮掩,急忙问道,“不知二公子能不能告知一下,哪里有合适的武师,我只想学着强身健体。” 明仲桓想了想,“二姑娘若是想学,我这儿有套入门拳法,可以练习一二。” “不知二公子能否传授?”顾如画大喜。 明仲桓犹豫片刻,“我打一遍给二姑娘看看,回头我将拳谱画下来,拳法运力之道,你可让身边的丫鬟教你。” 他记得秦三娘的武艺不错,这种基本拳法运气应该是能教的。 顾如画大喜,“真是多谢二公子。人都说有一字之师,二公子就是我的师傅了。” 明仲桓本觉得自己鲁莽,看她不生气,一派落落大方,笑着说,“你看好了。” 说着,他直接跳到了怀恩伯府这边的花园,给顾如画演示了一遍拳法。 顾如画在练武上也是没有天分,看完一遍,除了记得几个动作外,别的要领是完全看不会。 她想到秦三娘说很多拳法都是一些人家的家传武艺,“明二公子,不知这套拳法有没有避忌之处?” “这只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并非我家独传。” “那能不能麻烦二公子明日再来?”顾如画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时之间领悟不了,我身边有人懂武,若她记下,就能教我了。” 明仲桓想了想明日安排,“无妨,明日我无事。”他有些好奇,“你怎么想到要学拳?” 顾如画不能说她是为乱世做准备,只好扯谎道,“上次五味茶楼上,看夏世子遇刺之事,我有些后怕。就想着,强身健体总是不错的。而且,我外祖母家,表姐们也可以学武。” 安国公府的姑娘们,若是自己想学,倒是可以学武的。 明仲桓点点头,“姑娘家能强身健体也好。” 他有两次陪母亲去上香,看自家那表姐妹们,走几步路就喘,真是不明白为何姑娘家就要以这样的娇弱为美。 走路都走不动,还能美得起来吗? 顾如画有些意外,“二公子不觉得姑娘家练武太过粗鲁?” “只要不是胸口碎大石,就没什么粗鲁的。” 哪个姑娘会去学胸口碎大石啊?这明二公子对粗鲁的定义真宽容,顾如画忍不住哈哈笑了,“二公子说得好,哈哈,我也觉得女子强身健体没甚不好的。那些怕女子学拳法的,应该都是怕自己回头打不过女子。” “不错不错,说得有理。”明仲桓也笑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一下感觉亲近了些,顾如画想到小时候见过明仲桓的几面,“我记得小时候在外祖家见过你。” “你记得我?”明仲桓有些意外,“那之前见到,为何……”为何好像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呢? “我记得你从小就板着脸,还以为你脾气不好不好相处。” 明仲桓只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他只是不爱笑而已,不笑就是脾气不好了 “再说,我家这样子……”顾如画苦笑了一下,“京中愿意与我家来往的人家,也不多。” “如今都好了。”明仲桓干巴巴安慰了一句,又说道,“姚伯母可以带你多出门做客。” “嗯,多谢你。”顾如画不想解释姚氏出门的事。 明仲桓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教你拳法。” 说完,他转身就走,回头看到一堵墙,才想起自己是跳墙过来的,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跳墙跟一个姑娘家说话。想到刚才她那大笑,一点儿没有姑娘家的矜持,可是,他觉得挺好的。和顾如画说话,很自在,一点儿也没有多想。 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有些后悔,这若是传出去,对顾如画的名声有碍,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莽撞举动? “我一时鲁莽……失礼了。要不,明日……”他又顿住,不论明日邀请顾如画到国公府,还是自己来伯府拜访,男女有别,两人都是见不到的。 顾如画看他忽然住口,明白他的顾虑,可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遇到肯教自己的?“我学武是背着人的,还请二公子委屈一下,千万不要告诉人。” “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那明日……二公子还会来这里教我的吧?” 明仲桓看她眼含祈求看着自己,只觉得若是拒绝了,她只怕是要伤心失望,“好,明日我会过来教你的,直到你学会这套拳法。” “太好了,多谢二公子。” “不用客气,我先走了。”明仲桓没底气地说了句告辞,提气重新跃了回去。 小蛮和小柔在边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看人走了,小柔就有些担心,凑到顾如画耳边提醒,“姑娘,咱家这墙头,原来人家都能跳起来。是不是应该安排护院和婆子,也到这边转悠一下啊?” 这堵墙因为是怀恩伯府和明国公府共有的一段,两家都觉得对方那边会有巡逻的,肯定安全。所以,这儿反而变成偏僻少人的地方了。 “以后,晚上的时候,这边要安排人巡视。”顾如画觉得是个安全隐患。 小柔点头记下,打算回头跟贺嬷嬷提一声。 小蛮却是想着刚才那套拳法,“姑娘,明二公子刚才打的那套拳法,奴婢觉得挺好看的,比秦嫂子教的那套好看。” 力道不足,但是架势很漂亮。 顾如画也觉得那套拳法好看。 第109章 学完拳法了 第二天,明仲桓如约而来,一跃上墙头,就看到围墙边的柳树下,一张几案一壶清茶,四碟茶点,顾如画依然是一身剑袖衣裙,坐在几案边。秦三娘和小蛮一身劲装,站在顾如画边上。 顾如画转头,看到明仲桓的身影,笑着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架势,颇有好友夏日小聚的感觉,让明仲桓觉得自己是在赴友人之约,一点儿也没有翻墙头的不自在了。 这位顾二姑娘,从规矩礼法来说真是大胆至极。换个其他闺秀,哪怕是自己妹妹明秋华那样家中宠爱的,也不敢大摇大摆地摆茶点,招待一个翻墙的外男。 可是,顾如画落落大方的样子,就好像这事再正常不过,连他的不自在都没了。 自然,明仲桓心里的话,别人不知道。不然,稍远处,正站在路口的小柔,就要吐槽了。姑娘是落落大方了,她觉得自己得吓死。 夫人和贺嬷嬷要是知道她们陪着小姐,在花园角落见外男,估计都能打死自己和小蛮。 一想到昨日,她还作死地去提醒贺嬷嬷,这边围墙边有些偏僻,晚上应该让人巡视。小柔就恨不得拿哑药毒死昨天的自己。 姑娘主意正,要做的事总有道理。小蛮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小柔就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秦三娘和小蛮陪着姑娘学那劳什子拳法,她只好守在这边路口晒太阳,万一有人走过来,她也好大声提醒。姑娘明明没做什么,要是被人传私会外男的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如画跟小蛮说过两次不用担心,府中仆妇们如今应该不敢多话。 小柔恨不得摇醒姑娘,万一有个坏心多嘴的,名声就毁了。姑娘还喜欢那个夏世子呢,万一夏世子偏听偏信,不去请旨,吃亏的不就是姑娘了? 顾如画说服不了她,又怕她晒中暑,只好让她撑把油纸伞,站到树荫遮挡的地方。 明仲桓飞身而下,顾如画起身相迎,“无以酬师,特备茶点。” 她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将那套拳法学会,免得她家可怜的小柔又愁又怕,落下病去。 “二姑娘太过客气了。”明仲桓笑着道谢。 顾如画请明仲桓坐下,自己起身将昨日记得的几招拳法演示了一下,“让二公子见笑,我太过愚笨,只记得这些了。” 明仲桓有些意外,昨日看自己演示两遍,顾如画就能比划出一小半,“你太自谦了,要我看,二姑娘这样的悟性天赋,合该学武,可惜如今学太晚了。” 女子背诗文的多了,能这么两天就学会一小半拳法的太少,“我当初学的时候,这套拳法也花了三天才全记下。”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轻薄的剑袖劲装,起身走到场中,“仔细看我的发力和动作。” 顾如画点头,秦三娘和小蛮也站在一边,瞪大眼睛仔细看。 明仲桓放慢了动作,每一招式都会略有停顿,一套打完,收势之后,“可记住了?” 顾如画觉得自己记了大半,跟秦三娘和小蛮对了眼神,看俩人意思,应该也记住了点。 三人凑一起,边讨论顾如画边比划,感觉大体记住了。 明仲桓坐在一边,看顾如画在那边演练,边上秦三娘和小蛮再接着说自己记得的。三人显然是分工,每人记住一段,三人合起来就能记下整套拳法。 这法子倒也不错。 顾如画试着打了一遍,有发力不对的,或者姿势错了,明仲桓在一边出声指点。 等到她演练到第四遍时,已经基本不错了。她越学越觉得有意思,一时兴起,又连着比划了几遍。 明仲桓待她练到第五遍时,连忙叫停,“二姑娘不可太过冒进,今日学到这样,这套拳法,二姑娘已经学会啦。” “真的?” “有些发力收势,想来你身边两位可以指导。” “太好了,多谢二公子。”顾如画学着武将抱拳,冲明仲桓行礼。 明仲桓不由不由好笑,又提点道,“不过你只学了拳法,没有力气,也没什么用,还是应该练一下力道。” 小蛮瞪眼,你想让我家姑娘真练胸口碎大石啊? 明仲桓说完,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唐突,他纯粹是学武的习惯,看顾如画学得认真,就想让她更进一步。 顾如画想了想,点头应了。 看这边停下,显然是学完了,远处小柔跑回来,“姑娘,是不是学完啦?快到给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明仲桓才发现自己竟然盘桓了这么久,“我先回去了。” “多谢二公子。若有不懂的,我再想法子递消息请教。” 这意思,就是让自己不用再来了。明仲桓点了点头。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和顾二姑娘都没说什么话,但是,他却觉得这样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来时辰,竟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一个姑娘家一起待了这么久。 这样落落大方的顾如画,真要为了一点流言蜚语,入成王府为妾吗? 他停步想劝她不用担心流言蜚语,又怕交浅言深,惹顾如画多想,正在踌躇,顾如画已经走到围墙墙根处,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好。”顾如画干脆地应下,走到围墙根,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明仲桓离去前,心中一动,“那只鹩哥恢复得不错,待到全好了,我再送回给你。” “好,有劳二公子费心。”顾如画含笑答应,她觉得明仲桓真是面冷心热,若不是接触,都想不到皇城司里的佥事,竟然是心软到连小鸟受伤都不忍的。 跟明仲桓一比,自己真是心硬如铁,前世看过不少人死在自己面前,她那时好像都没想过可怜他们。 待到送人离开,小柔松了口气,“姑娘,要是再想学什么,还是请夫人到外面聘请武师吧。”再找人来教,她真要吓死。 “外面的武师,哪有三娘的武艺高强。有高手在边上,我何必多此一举。” “那姑娘为什么跟明二公子学啊?” “我知道,姑娘这叫兼收并蓄,取百家之长。” “小蛮最近长进了,连兼收并蓄这种词儿都知道了。”顾如画看小蛮一脸深信的样子,忍不住玩笑。 “姑娘说得对,跟着姑娘,我日日都有长进。” 小柔和秦三娘忍不住打量了小蛮几眼,看她一脸认真,显然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不由反省,若论对姑娘的信心,她们两个加一起都比不过小蛮。 “看你这嘴甜的,走了,等到母亲那儿,我让贺嬷嬷给你吃冰碗。” “姑娘待奴婢真好,姑娘是最好的主子。”小蛮只恨不得抱着姑娘的胳膊夸到天黑。 顾如画都顶不住她那目光,落荒而逃。有个太崇拜自己的丫鬟,压力也挺大的。 第110章 斗鸡场偶遇 顾如画学会了拳法,明仲桓不用再冒险跳墙去教。 可是,他接连几日,都忍不住走到那围墙边,想看看顾如画是不是真的全学会了。 可是,一连去了几天,别说顾如画,就连她身边的秦三娘和小蛮都没出现。 难道是那天练习太多,她伤到了筋骨? 还是她学习拳法只是一时兴起,如今已放弃了? 或者,是她家出了什么事,她无暇再练? 明仲桓心中牵挂,又不能大喇喇上门询问。 他想了半天,一次下衙时,溜达到了顾锦开的那家斗鸡场。 就看到场子里不少人围着,盯着场中两只斗鸡喊声震天。顾锦也趴在边上,冲着自己那只无敌大将军大喊“上啊,啄死它!” 看他精神焕发的样子,不像是伯府有事。 他不喜欢跟人挤在一起,想等顾锦出来探听一下,没等到顾锦,倒是看到夏南竟然带了两个小厮也来到斗鸡场。 他一到,双喜熟门熟路挤进去,将顾锦拖出来。 顾锦直接带夏南,连推带挤回到刚才的位置,还帮夏南留了个空档。双喜和同贺赶紧护在世子身后。 这斗鸡场边围着的,都是赌红眼的,眼里除了场中央那两只鸡,只怕连亲爹来了都看不到。 夏南一身霜色轻薄常服,看着和周围人打扮差不多。 但是他往那儿一站,明仲桓就觉得这就是鹤立鸡群。 就算是在斗鸡场里,夏世子竟然还是那样风度翩翩,好像在参加文会一样惬意。 明仲桓看顾锦冲他笑,为他留位置,忽然有些生气。夏南这是拿捏住了顾锦疼爱妹妹的心理,才敢如此托大吧? 顾如画那样的女子,他怎么好意思提出纳妾? 他盯着夏南看了半晌,一甩袍袖,大步离开了。 双喜凑到夏南边上,小声说,“主子,明国公府的二公子,就是皇城司佥事明仲桓,刚才一直在盯着您看,奴才看他面露不善,好像对您不满。” 夏南微微侧头,只看到明仲桓离开的背影,为了避嫌,自己从不与皇城司的人结交往来。他与明仲桓遇到几次,双方以礼相待。 他的印象里,明仲桓对自己应该没什么恶意,怎么会忽然露出这种神色? “主子,是不是圣上那边对您……”双喜说了一半,不敢再说下去。 夏南为了做到对顾锦的承诺,在明宗闭关的时候让田昌递话。 明宗出关后,为了造登仙台,正跟满朝文武打擂台,夏南前两天选了个时机,透露了自己救顾如画的事。 那时,明宗不置可否,摆手让他退下,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双喜是知道明宗命皇城司查顾如画的,他就怕明宗对顾如画有意,自家主子执意求娶,惹怒圣上。 夏南看他欲言又止,回头看向场中的斗鸡,低声道,“此事我意已决,你们不要对唐先生多言。明仲桓这人性情磊落,圣上不会让他做盯梢这些事。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皇城司有什么事,明仲桓最近有什么事。” “是,主子放心。”同贺领命,盘算着派人去查。 顾锦这时候欢呼起来,指着场上的斗鸡仰天长笑,“哈哈,我的大将军又赢啦!世子看到没?” 那只无敌大将军脑袋被另一只斗鸡给啄秃了一把毛,但是到底是赢了,另一只鸡已经逃到一边。 “顾兄好眼力。”夏南夸奖了一句。 顾锦得意地让平安收银子,拖了夏南到另一边,数出一堆银子,“来来,这是你赢的。” 只要自己的无敌大将军上场,夏南总会命人押注。 顾锦对夏南是越看越顺眼了,看看,这才是妹婿啊,信任自己的眼光。自己这个大舅哥,肯定不能让他失望啊。 夏南也不与他推辞,示意双喜收下银子,站在角落与顾锦闲聊。 一场斗罢,正是斗鸡场中最混乱的时候,同贺走到另一头,与一个男子碰面递了信。 待他回来,顾锦这边,威武将军府的蔡英找过来,拉他一起去押另一场。 夏南没有去凑热闹,告辞离开了。 蔡英看人走了,才抹了把额头,“哎呦妈呀,兄弟,你怎么跟夏世子混一起去了?夏世子居然也会来斗鸡?” “你那是少见多怪,他都来过好几次了。每次我的无敌大将军上场,他肯定来。”顾锦觉得这是夏南给自己面子。 蔡英冲他竖大拇指,又搭上他肩膀,“你是怎么跟他混一起的?那人,跟咱们明显不是一路人啊。” “谁说的?小赌怡情,夏世子也挺喜欢的。”顾锦不服气。 蔡英看他那样子,凑近了低声道,“难道最近的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就是说你妹妹……不是被夏世子救了?然后,夏世子为了担当,打算纳你妹妹进府。” “什么?纳进府?什么意思?”顾锦觉得自己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怀疑是不是刚才吼得太用力的缘故。 “我听说,夏世子要纳你妹妹为妾,是不是真的啊?你也答应啊?”蔡英直说了,“我也是多问,你父亲要是答应了,你不答应有屁用……” “谁他妈的乱造谣?”顾锦跳了起来,一把拎住蔡英脖领,“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话?谁在败坏我妹妹的名声?” “哎呦,哎呦,你放手!你松手啊!勒死我了!”蔡英双手抓着顾锦的手,将他的手给拉下来,“这又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今日在家,听我那几个姐妹说话听到的。” “我……我……”顾锦气得跳脚,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找谁去,最后将蔡英一推,“我找夏南说话去!” 第111章 皇城司职责 顾锦就觉得火大,那夏南在他这儿信誓旦旦要请旨,还三不五时来自己面前晃。他以为人家是讨好他这个大舅哥,结果呢?转头竟然传出纳妾的传闻? 因为最近见多了,顾锦对夏南的惧怕都少了。他火气上来,直冲成王府,蔡英拦都拦不住。 平安去存好银子回来,发现自家公子不见了。 “你快去成王府吧?你家公子说要去找夏世子说话。”蔡英赶紧交代。 夏南前脚刚到府,顾锦就追来了。 “顾兄来了,请……” “你给我说清楚,你对我二妹是什么意思?”顾锦冲到夏南面前。 双喜一个转身拦在中间,边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侍卫,随着双喜的动作,一下围过来。 平安是追在顾锦身后来的,一看那两侍卫刀都拔了一半,吓得尖叫一声“公子”,拦腰抱住自家公子往后拖开两步。 顾锦一个站不稳,差点绊倒。 “退下!”夏南摆手。 双喜看看顾锦,脚步犹疑了一下,才退到夏南身后一步处。 “顾兄,我们入内坐下谈吧?”夏南走到客厅门口迎接,抬手请顾锦入内。 顾锦一想,站在门外嚷嚷,是不好看,跟着走进去。 平安就在他身后嘀咕,“公子,咱们人少,您可不要莽撞。二姑娘说了,每逢大事要有静气,您可千万不要吃眼前亏……”真打起来,他觉得自己连双喜都挡不住啊,“小蛮姑娘要是在就好了,秦嫂子也行啊,公子,咱们不能打架啊,打架得等家里带人来……” 他就差贴在顾锦身后念叨,顾锦气得很想将他踹出去,有这么灭自己威风的吗? 平安无辜地讨好地冲顾锦笑,他没法子啊,公子要是有个好歹,贺嬷嬷就得把自己给打死。 夏南和双喜听到平安的碎碎念,有些无奈。顾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太直白了。 夏南坐下,挥手示意双喜带人退下,顾锦也不好留下平安,只好让他出去。 平安又讨好地冲夏南笑,“夏世子,小的告退。我家公子……那个……我家公子只爱说理,从不动手的。”所以,你也不许动手啊。 双喜听不下去,将他给拖出去了。 “顾兄刚才的话是何意?” “城外那事,你对我家二妹有恩,你就算不负责,我们也没话说。可是,你竟敢妄想让我家二妹做妾?我养得起自家妹子,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话是从何说起?”夏南也惊讶了,这年头流言蜚语都能凭空产生了? “蔡英说是他家姐妹说的,还说京中各家都在传。” “绝无此事,我也绝无此意。”夏南正色看向顾锦,“终身大事,不是儿戏。而且,我们成王府,也绝不会未娶妻就纳妾的事。我对顾二姑娘,绝无慢待之意。” “那那些话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 “我就说嘛,我觉得你一表人才,仙风道骨,怎么会是那种不要脸的人。”顾锦立马变脸,冲夏南眉开眼笑,“我就是来找你说一下,有这么种胡说八道的谣言。没事啦,哈哈,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顾兄——” “不用送,别送我。你坐着吧,我走了。”顾锦来去如风,说走就走了。 一走出成王府,他咬牙,让他知道这谣言是谁传的,他连对方的脑浆子都打出来。 这事太糟心,反正家里母亲和二妹也不出门,他叮嘱平安将这事烂肚子里,暗地里去查,回府不许说。 平安口里答应了,心里想,回头二姑娘要是问,自己可不敢隐瞒。不然二姑娘一问,大公子自己就会说,那不就坑了自己这个小厮了? 顾锦不知道平安还有这种小心思,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找出谣言的源头。他就说夏南太祸水,二妹偏偏死心眼吊死这棵树上,估计不少人在暗地里眼红。 天气太热,顾如画懒得出门。加上顾家二房搬走后,家里清净了,顾如画乐得陪着姚氏在家吃喝逛逛。 她跟其他府上的姑娘们没什么来往,所以对于谣言的事是一点不知道。 倒是明仲桓这边,听家中妹妹和母亲提起过,皇城司里,有散在外面的密探,还将此事记录呈报了。 那些话,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只觉得京中女眷们闲得慌。 不过是事急从权,为什么好端端的女子,就要被冠上污名? 凭什么就因为顾如画被夏南救了,她就算失了清白?还再无男子会娶? 还说什么也就夏世子不嫌弃她被退亲的名声,愿意纳她。 若真心喜欢的,哪里会在意这种小节。 想到那日在斗鸡场,顾锦对夏南卑躬屈膝,极尽周到。他与顾锦寥寥数面,知道这是个真心疼爱的妹妹的,为了妹妹,混不吝的性子都压下住了。 他想到顾如画练拳时镇静无忧的样子,心中忍不住猜想,她知不知道这事?以她的刚强,只怕是不会答应的吧?难道是她父亲迫她? 明仲桓眼前不由浮现那日顾如画站在墙头露出半身,看到自己,吃惊地瞪圆了一双杏眼,自己答应教她拳法时,她巧笑倩兮,盈盈道谢…… 赵泰一掌拍在他肩头,“明佥事想什么呢?” 明仲桓回神,“卑职见过大统领。” “是不是最近值守太多,有些累了?”赵泰话不多,但是对下属还算体恤,对明仲桓这个国公府里出来的二公子,也一向客气相待。 “只是想事情,一时失神了,大统领可是有吩咐?” “圣上下令严查这几人的事,若有贪污受贿的,一律严惩。”赵泰递过一张纸,写了几个名单。 明仲桓看了一眼,其中两个是最近为了劝诫圣上不要建登仙台、撞死在金殿大柱上的人。 “这两人已经死了……” “圣上说,要明正典刑。”赵泰回了一句。 明仲桓明白了,明宗心里不痛快,哪怕这两人死了,尸首都丢到荒山了,圣上依然怒气不消。言官不能因言获罪,圣上这是想找罪证处置。 看名单上还有几人,也是反对最激进的。 圣上这是打算杀鸡骇猴,处置了这一批,压住其他想冒头的人啊。 “大统领,这两人家人还在京城,房子是赁的。”明仲桓指着死去的两人,有些不忍,“御史台是清水衙门,这两人也是出了名的刚正……” 言下之意,这两人哪里会有贪污受贿之事呢? 赵泰叹了口气,“圣上口谕,不得不遵。你先带人查查历年的密报卷宗,看看这两人是否有言行失德的地方。” 明仲桓还想说话,赵泰拍拍他的肩头,“明佥事,圣上对你寄予厚望。其他衙门我不知道,但是在我们皇城司,我们的职责就是遵旨而行。” 他看明仲桓脸带犹豫,怕他因为不忍而误了差事,叫过一个校尉,“此事交由你去办,三日内复命。”又冲明仲桓无奈地笑笑,“明佥事不用再管此事了,我看你有些疲累,今日回家歇着吧。” 明仲桓明白了,这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网罗罪名,将那两家人给处置了。 “卑职谢过大统领。”他口中道谢,转身往外走。 刚才那个校尉凑到赵泰边上,小声说笑道,“大统领,明佥事那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办他呢。” “好了,你快去办差吧。明佥事与我们不一样。” “也是,他有个当国公的老子,不爱干还能回去当公子哥儿。” 那校尉是真有点嫉妒明仲桓。一样在皇城司,脏活累活,明仲桓都没沾手过,可一点儿没耽误他升官。不像他们这些人,靠的就是替圣上将脏活累活干好了,得了上峰赏识,才能步步高升。 “你问人家借钱、人家请你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话?”赵泰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卑职不是对明佥事不满……” “行了行了,娘们兮兮怎么那么多话,这差事要尽快办好。”赵泰不耐烦地赶人。圣上给他的口谕是,这几人必须获罪。 明仲桓没管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大步往外走。 走过皇城司刑狱,听到里面应该是今日新抓来的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喊冤,他脚步一顿,走到大牢门口,听到里面的狱卒正在训话,“关进来的都说自己冤枉,挨几鞭子,就都认罪了。你再不老实点,小心爷让你提前试试鞭子滋味。” 他不管刑狱,犹豫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待在皇城司这几年,尤其是近些时候,他越来越觉得疲累。但是,人人都说他是天子近臣,是圣上打算重用的人,他想说累都不敢多说。 心中愁闷之下,明仲桓路过一家酒楼,叫了一桌酒菜,独自埋头吃喝。 第112章 黑白太分明 明仲桓独自喝了半天闷酒。 隔壁雅间里有人叫了唱小曲儿的,正唱着“春风北草任逍遥,青山绿水难画描,佳人才子把景眺……” 楼下大堂中,有人正在大声议论金人今年会不会叩边,城外的流民会不会再多起来。 有人大声说,“南边灾情,朝廷竟然不赈灾,朝廷官员尸位素餐,不知百姓疾苦……”边上人吓了一跳,有人劝他“莫议国事”,与他同桌的人冲周围人解释“他喝多了,喝多了……”将人拖了出去。 入目皆是繁华,歌咏的都是盛世,明仲桓也不知自己心中为何堵闷,喝完手中酒,再提壶时,发现酒已经喝完了。他将酒杯放下,丢了一角银子,起身往外走。 走出酒楼不远,听到哭闹声,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叫嚷着皇城司的人正在拿人。 明仲桓也跟着人群闪到一边,就看到赵泰吩咐办差的那个校尉,带了一队人,锁拿了一群人。那群人有老有少,妇孺啼哭,男丁大喊“冤枉”,可惜长街上无人敢听,大家纷纷躲避。 显然,这就是那两个死谏的御史的家人,不知是以何罪锁拿全家。 明仲桓抬脚往自己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他想找父亲说话,来到外书房,看到明国公正和他大哥——世子明伯梁在商议事情。 他一走近,明国公就闻到一股酒气,皱眉问道,“你今日不是要上衙的吗?怎么喝酒了?” “大统领说我连日值守,给我放了半天假,我在外面喝了一杯。”明仲桓看大哥手里抱着账册,“家中账目有问题?” 明伯梁摇头,“不是,是有风声说圣上建登仙台,可能会要各家随喜。” 所谓随喜,是佛家之语,用于建登仙台这事上,听起来有些滑稽。 这事,显然是因为明宗要造登仙台,户部说没银子,圣上就将主意打到了百官头上,要大家捐些银子了。 “要出多少?” “咱们府上,只怕少说也得出个几千两银子。” 若是户部一点儿银子不出,上万两都有可能。 明伯梁白天与交好的几家碰过面,大家都说银子要是不够,也许圣上还会摊派。真到摊派的时候,国公府这样有点家底的还好,那些翰林、御史们,家底要是薄点,真是要逼死他们了。 “父亲,我想上折子。” “你上折子说什么?” “登仙台不过是虚无缥缈之说,劳民伤财……” “你住口!”明国公回身看着自己的嫡次子,转头看向门外,“门外是谁守着?” “老爷,是老奴。”外书房的管事回道。 “让人都退到院子里去。” “父亲不用担心,咱们家里,皇城司不会派人盯着的。” 明国公走到门口,看众人都退到了院中。 明伯梁劝道,“二弟,你是皇城司佥事,造登仙台之事是朝政,与你无关……” “我拿着朝廷俸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中国库空虚,南边赈灾银还未过去,这当口圣上要造登仙台,是本末……” 明国公听明仲桓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道,“你是嫌家中日子太好过,要为家里招祸吗?圣上潜心修道,只要国师不改口,登仙台势在必行。朝中大事,自有各部官员各司其职,你不要僭越。” “父亲,何御史他们两家人,被锁拿到皇城司了……” 明国公看明仲桓脸上流露出迷茫痛苦之色,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仲桓,你身在皇城司,就该知道皇城司的职责。圣上对你委以重任,你不能自毁前程。而且,满朝文武都劝谏不了的事,你上书又有何用?” “你若是上书了,就怕何御史一家人的今日,就是我们全家的明日。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大哥一家,为你妹妹他们着想吧?” “我——”明仲桓嘴唇蠕动了几下,一句话都说不出,过了半晌,颓然地垂下肩膀,“我知道了,父亲,大哥,我先回去了。” “二弟……”明伯梁有些担心。 明国公摆手,“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去想通了就好了。他自幼没受过什么挫折,入仕后运气又好,刚好碰上圣上想重用咱们府的时候,一入仕就是皇城司任职,这些年圣上又没让皇城司干过什么大事。” 明国公又叹了口气,二儿子眼里,黑白太过分明。 明仲桓踉跄着回到自己院子,一头倒到床上,躺了好久却睡不着,起身往花园走去。 第113章 也许她能答 明仲桓从中午喝到下午,喝了不少酒。回到家时意识还清醒,只觉得略有些头晕。 他躺到床上,心中堵闷。父亲说的话,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小,他学的是忠君爱民的为臣之道。 他自小勤学苦练,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父亲带他觐见圣上时,圣上夸他是虎父无犬子,还说他文武双全,乃是未来栋梁,御笔钦点他进入皇城司,初入职就是百户。 而在皇城司,他是跟着大统领管着维护皇城治安的活儿,与大内侍卫一样的职责。他也知道皇城司暗中要检查百官,近几年也过手过秘折、密报。 他也知道有官员因为对上不敬、暗中违法乱纪被查。罪有应得,被锁拿也是活该。 他过手的密报、秘折,是不是就是一些官员的催死符?是不是就是一些官员被冤枉的罪证? 朝廷有律法,圣上若是要问罪臣工,可依律而行。或者,圣上是天,圣上若是口谕赐死,那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被赐死的也只能认命。 可是今日,因为两个御史惹圣上不快,圣上竟然让皇城司构陷罪名锁拿其家人。 一国之君,构陷臣僚,岂不是荒谬? 圣上怎么会错呢? 但是,圣上这么做,难道是对的吗? 回头再想这几年被下狱、死在皇城司的那些官员,真的都是罪有应得吗? 明仲桓不能想,也不敢想。 心中越加烦闷,他忍不住又叫人送了一坛子酒过来。 一坛子酒喝完,他又热又闷,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往院子外走去。 “公子,您要去哪儿啊?”他的小厮看自家公子走路不稳的样子,想要来扶。 明仲桓冲他大喝,“滚!不许跟着我!滚开!” 小厮知道自家公子一向是令出如山,真就不敢跟着,想着是否应该去禀告老爷和夫人,或者禀告世子也行啊。 明仲桓也不知自己想走到哪儿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与顾家相连的那段围墙处。 抬头看着围墙,对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顾如画肯定是不在那边的。 想到顾如画,他不由就想起在半壁胡同口,她傲立如斗雪寒梅,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凛然不惧的样子。 那时,她怎么有胆量瞒着她父亲做下那种事? 他想问问顾如画,想听听她怎么说,就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也许她能懂的。父亲不明白,大哥也只会劝自己忍着,他想要找个人问问。 脑子里这么想着,他双脚一蹬,跳上围墙,没踩稳,一块青瓦落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明仲桓也没在意,就这样跳了下去。 伯府巡视花园的两个婆子听到这边动静,提着灯笼跑过来,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靠站在围墙边,“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夜入伯府来偷盗?” 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了一声壮胆,又双双举高灯笼。 其中一个婆子讶异地问道,“您……您是明国公府的二公子?” “我是……”明仲桓想说我想求见你家二姑娘,回了两字,就感觉胸口发闷,干呕了两声。 “这是——喝醉了?”认出人的婆子看向另一个,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是不认识的毛贼,自然是大声喊人,将毛贼五花大绑捆起来送官。 可是这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啊,她若是喊抓贼,将明二公子抓起来,动静太大会不会惹得主子们不喜?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禀告夫人。”另一个婆子觉得还是往上禀告去,等主子们拿主意吧。 “好,你可快着点啊。” 那婆子提着灯笼,一路着急忙慌往瑾华院跑。 顾如画刚在瑾华院陪姚氏用了晚膳,打算在花园走走消消食,迎面就碰到了这婆子。 那婆子跑得太快,差点撞到了顾如画。 “你慌慌张张跑什么啊?”小蛮瞪眼。 “姑娘,老奴老眼昏花,没看到姑娘走路上,还望姑娘恕罪。” “你为何这么慌张?” “二姑娘,”顾如画陪着姚氏打理家务,最早的时候还直接处置了一批仆妇,这婆子不敢隐瞒,老实地禀告道,“姑娘,老奴和崔婆子正在花园里巡视,听到后园角有动静,跑过去一看,隔壁的明二公子——从墙上跳进咱们府里来了。” “你说谁?” “明国公府的二公子,老奴出门的时候遇见过,真是他,好像喝醉了。” 安国公府和怀恩伯府就贴着墙住,以前老怀恩伯还在世时两家也偶有往来。两家的下人都是见过对面主子的。 “你在前面带路,我过去看看。”顾如画沉声下令。 那婆子本来是要去瑾华院请示夫人的,二姑娘这么说,显然是揽下此事了,她乐得少跑一段路,感觉提着灯笼在前带路。 待到快走到时,顾如画听到有人在那朗声念着“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如月如日,唯君之节。” 这是《管子》中的《牧民》篇,讲述的就是为君之道,应该如何管理天下百姓,说君主要像天地一样对待万物,不要有什么偏爱。 明仲桓仰头看着头顶柳梢露出的月色,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 小柔看明仲桓一副喝多了发酒疯的样子,怕他说出教授拳法的事,示意小蛮留下,让那两个婆子跟自己走,退到远些的地方。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两位妈妈,顾二公子好像喝醉了,且待姑娘问问,若是能劝他回去,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是,小柔姑娘放心,老奴们知道轻重,再不敢乱说话的。” “姑娘也是知道你们是稳重可靠的性子,明二公子半夜跳到咱们家的花园里来,传出去,顾二公子固然是错,咱们府里也要落得一个治家不谨的话把子。姑娘是想大事化小,妈妈们应该知道,这要传出去,夫人发怒处置人的话,巡视花园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小柔是顾如画身边的大丫鬟,两个婆子听她这么说,明白这事的确不能乱说的,连连保证绝不敢乱说一个字。 小柔走到路口,站这边,只要姑娘和明仲桓不是嚷着说话,是再听不到的,又能看到姑娘那处。两个婆子生怕听到什么话,回头惹祸上身,还往外走了走。 顾如画接过小蛮手中的灯笼,缓步走过去,“二公子,你可是喝醉了?” 第114章 直言论伯府 明仲桓正背着文章,听到顾如画的声音,转头就看到顾如画一身霜色衣裙,手中提着一盏样式考究的宫灯,缓步向自己走过来,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能听出她声音里带着的关心。 他叫了一声“顾如画”,想要走过去,站久了加上喝醉了两脚僵硬,一抬脚竟然绊倒了自己。 他也不挣扎,索性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上身靠坐在墙根处,抬头傻笑着看向走过来的人,“我没站稳,摔倒了。” 顾如画走近,就闻到一股酒气,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她将灯笼挂到边上柳树的一根枝头上,走到明仲桓面前三五步远的位置,蹲下问道,“二公子喝醉了?可有摔伤?” “我……我没喝醉,就是摔倒了,我没事,只是摔了一下。”明仲桓翻来覆去说着。 “二公子这时候过府,是来找我的吗?可是有事?”跟一个酒鬼没什么道理可讲的,顾如画跳过了他的话,又问道。 “是,我是来找你的,我有事想问问你。我觉得,这事只有问你才行。”明仲桓的语气有些急,如一个落水的人想抓住救命的那根浮木,“顾如画,你能回答我吗?” “二公子请说,只要我能回答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你是不是很恨你的父亲?那次,你搬着东西到半壁胡同口去卖东西,是不是因为你恨你父亲?” “二公子,你觉得我该恨他吗?”顾如画没想到明仲桓居然问自己这事,反问道。 “该恨吗?应该恨的吧?你们府上一直没规矩,京中很多人都拿你家当笑话说。你知道吗?大家都说怀恩伯府太没规矩,顾显是个糊涂蛋,你母亲也是立不起来,明明是伯府,结果任由二房的人当家。” “我也觉得你们家很差劲。你大哥,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的,天天在外面闲逛,跟蔡英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呃……”明仲桓打了个酒嗝,又说道,“你母亲也是,她可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啊!竟然会被钱氏踩头上,难怪姚伯父他们都恨不得跟她断亲!立不起来,还丢了安国公府的脸。” “对了,还有你,你名声也不好,人家都说你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除了脸好看,一点用都没有……小时候你在安国公府,跟顾如玥吵得不是挺凶的?怎么越长大你越没用啊?” 明仲桓喝多了,絮絮叨叨,将自己对怀恩伯府一家的观感给说了。 顾如画嘴角抽了抽,当着自己面贬低了自己全家,要不是看他喝醉了,她早就将这人赶出去了。 “你看你,我说实话,你还不高兴。小时候你也是,跟你说实话,你还生气!我记得以前,你几岁来着?好像七岁?不对,是……什么时候?反正我说了实话,你就生气!” 我谢谢你啊,我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实话。还有,我们小时候有说过话吗?说得好像两人很熟一样。 顾如画心里腹诽,又不能张嘴跟明仲桓争,没好气地打断他的碎碎念,“二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看,你也觉得我应该恨我父亲的,对吧?若不是他罔顾伦常,明明过继到我祖父名下,得了怀恩伯爵位,面上还要显得自己念旧,想让人觉得他重情重义。” “对,你是该恨你父亲的。”明仲桓认真地点头,“可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天下的道理都是这样。你怎么能恨你父亲呢?你怎么能不听你父亲的话呢?” “你瞒着你父亲,故意让伯府丢脸,让二房丢脸。你不听你父亲的话,还给你父亲脸色抹黑,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明仲桓问得又快又急,一口气说了一段,期待地看着顾如画,“顾如画,你怎么敢这么做?你这么做,是错的啊。” 他嘴里,说顾如画做错了,可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期待。 顾如画叹了口气,“二公子,若是按常理来说,我是做错了。但是,《曾子》有云‘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我违背父亲的意思,是为不孝。” “但是,我护住了伯府名声,不是吗?我大哥不是无所事事,他以前是迫于孝道,现在,家父卧病在床,他打理伯府庶务,从未出错。我母亲身为伯夫人,当家理事,管理内院,让家中一团和气。今时今日,还有人会提起伯府里二房做主的笑话吗?” “用我的不孝,换来伯府的今日,换来血亲的平安喜乐,我问心无愧,永不后悔!” “原来是这样吗?”明仲桓呆呆看着说着“永不后悔”四字的顾如画,一时间,不由看痴了。 他觉得这一刻,顾如画还是当年那个倔强刚强的女孩,可是,又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她口中说不怕,脸上却是露出了脆弱和慌张,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想有人替她做主的。 现在,她说问心无愧,脸上是坚定刚毅之色,就像一个为了家人,随时可以冲锋陷阵的将士。 “你为了你母亲、哥哥他们,才不惜自毁名声也要将二房赶出伯府啊?” “不过,我运气很好,是不?二公子那日在胡同口帮了我。虽然当街卖家当的事,有人传言说我桀骜不逊、尖酸刻薄,可是没人说我不孝,是不?”顾如画看向明仲桓,起身冲他郑重行了福礼,“我很感激二公子当日的仗义执言。所以,有几句话,我也想跟二公子直言。” 从听到明仲桓背《管子.牧民》篇时,顾如画就猜到明仲桓此时的失态,必定和朝政和明宗有关。 她不知道明宗做了何事,让明仲桓失望。但是,她不希望明仲桓逞一时意气,误了自己。 前世,明国公府下场不好,也许,就和明仲桓此时的念头有关。 重生至今,明仲桓是第一个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他两次援手,不求回报,教自己拳法,也是尽心尽力。就为这,她不能眼睁睁看他触怒明宗。 第115章 穷则善自身 明仲桓仰头,呆呆地看着顾如画,也不知是不是明白顾如画的意思。 顾如画没有看他,看向明仲桓背后的粉墙,低声道,“二公子,您和我不同。我不孝,最多被逐出家门。您若是不能忠君之事,就要祸及家人。” “这世间,黑白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人人都说要心怀大义,要舍生取义。但是,人人若都为大义死了,那这天下不就落入无情无义的人手中了?” 顾如画这话,就等于说好人死绝了,天下不就是坏人的天下了? 要照她这么说,那大家都不该舍生取义了? 明仲桓觉得这话不对,可脑子钝钝的,好像不会转了,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顾如画没管他纠结的神色,继续说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想要救人之前,先得保全自己。” “原来如此?” “自然如此。你问我为何敢瞒着我父亲做下这么多事?因为我父亲本来就错了,他错而不自知,多少人说他错了,他都不愿听。所以,我不劝,我做力所能及之事。对我父亲来说,我做的事情是不孝,但是对我母亲来说、对我大哥幼弟来说,我做的事情是对的。” “若我一味傻乎乎地劝我父亲?结果会如何?我的苦口婆心,看似努力,实际上对家人毫无帮助。若我父亲一怒之下将我关起来绑起来,那我不仅没劝好他,反而将自己也困住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当我明知道劝说无用时,我可以做些实事,就算因此损了名声,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看,现在我父亲不就改了吗?” 顾显心里改没改,谁也不知道,这些,顾如画就不想对明仲桓解释了。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明仲桓觉得顾如画说的很有道理,微微点头,一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小心——” 顾如画话音刚落,明仲桓一头撞到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这一下显然将他撞懵了,他盯着眼前的墙,好像在疑惑自己身后为什么有堵墙。 顾如画抚额,“二公子,你是从墙上过来的,回去,也就从墙上回去吧。”要是让人带他走门,她怕惊动更多的人,明日两府的小人就要多一份谈资了。 “哦,好。”明仲桓很好说话地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直接跳了上去,又停在墙头,看向顾如画,“你要做夏南的妾室,也是因为你觉得这是对的吗?你父母都答应吗?” “啊?”这话从何说起?顾如画正想问得清楚点,围墙那边传来“二弟”的喊声,显然是明国公府的世子跑过来了。 “你快回去。”顾如画急忙催促。 明仲桓往下一跳,跳下墙头,没多久,就听到隔壁传来叫声,“二公子在这儿!” “世子,二公子在这儿!” 顾如画松了口气,终于将人全须全尾地赶回去了。 看明仲桓的样子,醉得稀里糊涂的,往日那副清冷板正的样子都没了,看着懵懂,带了丝稚气,有点可爱,也不知他有没有将自己今日的话听进去。 明宗可不是什么胸怀宽广、广开言路的帝王。文武百官互相弹劾,他觉得看个乐子听得高兴,要是弹劾到他头上,他可是不高兴的。 顾如画记得,前世为了建登仙台,前前后后御史死谏、百官跪劝、后来还闹出过白云山那边的百姓递血书、白云山的僧尼祈求等等事情,死了不少人,最后明宗直接调集京营的将士围到白云山,又强征民夫,登仙台还是在那个国师选定的日子动工了。 强征民夫的时候,好像还因为误农时什么的,又闹出过事情。 不过,征民夫这些事情是她后来逃亡时听到的,具体就不清楚了。 前世,这三年里她等于被关在邓家,连回伯府的次数都寥寥可数。外面的消息,大多还是小柔和小蛮听府里仆妇聊天,告诉自己的。 算了,就像她对明仲桓说的,有多大碗吃多少饭,能力有限,她还是先顾全自己,想想家中的事情吧。 她叫了见过明仲桓的两个婆子过来,吩咐说明二公子喝醉了误入这边,让她们两人不要多言。 刚才小柔已经说过厉害,那两个婆子对顾如画也是有点怕的。毕竟这二姑娘看着明艳无双,下手可是一点儿不留情面,两人一叠声保证不会乱说话。 顾如画让小柔赏了她们一角银子,喜得她们眉开眼笑。 顾如画让她们继续巡视,不要懈怠,自己带了小柔和小蛮回去。路上想着刚才明仲桓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他问自己为何会答应做夏南的妾室,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夏南改了主意,不舍得拿出一个世子妃的位置给自己? 除了自己,他哪里还能找到更好的人选? 要知道,以夏南那万人迷的程度,京中合适的闺秀,一大半是想赖着他真的嫁给他,剩下那一小半要么心有所属了,要么就可能背负着家族任务。 只有自己,才是别无所求的。 做他的世子妃,自己还吃亏了呢。两人做对假夫妻,回头两人和离的时候她还得背个下堂妇的名声。 这要做了妾,妾通买卖,她不就等于成了成王府的奴婢一样? 她咬了咬牙,明日她得叫大哥来问问,或者送信约夏南见一面。 要是夏南真打着这主意,与其莫名其妙做了他的妾室,还不如直接毁约。反正以两人如今的牵扯,顾如画觉得就算自己毁约,夏南应该也不会再因为密信的事,直接置自己和大哥于死地。 要是毁约,就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自己打算从夏南手里借人可能没指望了,还得再想法子。再一个就是选秀之事,从夏南的话里,好像明宗知道自己,那选秀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入选?要是进宫,她宁愿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但是,要是不进宫,家里肯定不会让自己出家。那么这三年里,家里肯定还会替自己议亲。母亲这边定亲之前肯定会知会自己,父亲顾显可就说不定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要是替自己定亲,自己一句话都没法多说。 议亲也就算了,以自己的年纪,家里一定亲,肯定马上会让自己嫁过去。到了别人家里,自己想为三年后谋划是痴心妄想。 路上无人,顾如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慢慢回到海棠苑,天色尚早,还未到入睡的时辰,她走进书房,想在这儿好好静一静。 秦三娘看到她回来,冲她挤眼睛。 看顾如画没看自己就往书房走,叫了一声“姑娘”,顾如画回头,她冲书房那里努嘴,“姑娘,你要到书房里坐吗?让小柔和小蛮给您点盏灯吧。” 第116章 一言熄嗔怒 顾如画一看秦三娘那神色,看向书房里,这是——书房里又进外人了? 秦三娘没有阻拦,看来又是夏世子来了。 她让其他人退下,自己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果然看到轩窗边的书桌前,坐着的正是夏南。 屋中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轩窗,洒下一片清辉。 而夏世子居然也穿了一身霜色圆领夏衫,坐在书桌前,手上还拿了一本书。 顾如画心里嗤笑,这么暗的地方,能看得见书上的字?这人也太会装模作样了。 回头她要教教大哥,学学人家,什么是书卷气?什么叫手不释卷?她一定要让大哥和钧儿出门的时候,腰上别一本书,随时随地拿出来。 小柔点亮了灯盏,细心地将灯盏放到书房外侧,这样顾如画和夏南在书桌那边说话,站在院子里,不会看到人影投映到外面来。 放好灯盏,小柔直接就搬张凳子坐到门口,将门半掩着,她一眼就能看到外面,有人走近书房,她就能及时出声提醒。 秦三娘和小蛮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房轩窗外,分两边守着,以防有人走到窗户底下。 夏南看她们三个一声不吭各自分工,赞赏地点了点头,“你身边这几个不错,很得用。” “能得夏世子夸奖,是她们的福气。”顾如画不冷不热说了一句,走到书桌边,看到自己坐的椅子被夏南坐了,又皱了皱眉头。 双喜一看顾如画眼色不善地看着自家主子坐的椅子,很有眼色地搬了边上另一张椅子,放到了书桌另一边。 明明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椅子,结果自己竟然要坐到边上,顾如画有些生气,先将夏南面前自己写的东西看的书收到边上,“世子夜半登堂入室,毫不见外,臣女甚是惶恐。” 夏南打量了她一眼,“你在生气?” “世子觉得我不该生气?” “可是,我有事想找你,上次你未说不行。” “世子出了名的礼数周到之人,女子闺阁,外男不能进,这还要臣女特意说吗?” “你果然在生气。”夏南一副自己说中了的样子,“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都说了这是我的院子,难道夏世子以为我是那轻浮之人?难道就因为我有退亲的名声,夏世子就敢随意进出我家而毫无顾忌?” “世子神通广大,不怕别人说话。我却是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的。” 顾如画越说越生气,连声音都忍不住高了一分,吓得小柔又往外看了一眼,生怕院子里侍候的小丫鬟和婆子们还有在院子里走动的。 夏南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瓷瓶推了过去,“这是宫中赏下的双花木樨露,清肝火的,我觉得滋味还不错,这瓶特意带给你尝尝。” 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深吸了口气,算了算了,生哪门子气?之前他又送花笺又跑到自己院子里来,那时候自己顾忌这顾忌那不敢赶人,现在赶人也晚了。 她懒得看那什么见鬼的双花木樨露,“世子这时候过来,有何吩咐?” “你好像不想见我,是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吗?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是聋子吗?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修炼两辈子的城府,这一刻还是破防了,真想拿起桌上东西砸过去,问问他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心里想着这念头,她到底理智还在,咬了咬牙,将火气压了下去,“没有,我没生气。” 夏南就觉得她咬牙切齿说没生气,这样子就像一只气急败坏的波斯猫,明明很想挠人一爪子,偏偏要抬头望天做出一副我没将你放眼里的高傲样,让人很想逗逗她。 不过,夏南也知道,再逗下去,只怕再高雅的波斯猫,也要伸爪子了。 他咳了一声,忍下笑意,严肃了脸色,低声说,“我过来,是因为今日令兄找我,说了一个很荒谬的传闻,我怕你误会,思来想去,还是得自己过来一趟。” 大哥找他说传闻? 今日大哥说外面有事,连晚膳都和自己几个一起用,钧儿也没到内院来用膳。 顾如画不知道大哥跟他说什么传闻,很想不开口问,涉及顾锦又不敢不问,“是什么传闻?” “令兄说,近日有人传言,说我想要纳你为妾。如此荒谬的传言,我已经让人去追查到底是何人胡说八道。你当明白,我绝不会有这种心思。” 原来是说这传言啊,顾如画看向夏南,“可有查出源头?” “现在还没有,几家府上的女眷都在说,因为都是各府内院女眷说话,一时间有些不好查。”夏南看她明显心平气和了,她果然知道了啊。幸好自己专门跑来一趟,不然不得冤死? 顾如画看他了然的神色,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其实,这种传言也无所谓,世子应该知道,我不在乎的。” “嗯,是,但是二姑娘诚心待我,我不能伤了二姑娘的心。” “不会,我不伤心。” “我也不想二姑娘因为误会而毁约,圣上最晚明年开春,一定会为我指婚。就像二姑娘以前说的,我的世子妃若是别有异心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世子说这传言是各家女眷在私底下说?”不生气了,顾如画也不想提毁约的事。 夏南需要个世子妃,自己其实也需要这段婚约堵住父母的瞎作为。 “世子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去查查我的二婶钱氏?” 第117章 有一丝酸意 夏南不会小看内宅妇人,但是,他遇到事情,大多要么与朝廷有关,要么与北地有关。所以,遇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往这边去想。 顾如画一提钱氏,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你二婶,为何要造谣?” 顾如画笑了,“唐先生日前来我家,跟家父说了些话,可能家父误会了。而我二婶日前来探病,也许就知道了。” 夏南听说是唐鹤年的话引发顾显误会,有些讶异,“唐先生说话缜密……” 以唐鹤年的口才,怎么也不至于会让人产生这种误会,尤其他还亲口交代,让唐先生暗示顾显自己是要请旨给顾二姑娘交代的。 “可能太缜密了,我父亲听不懂。”顾如画毫不掩饰地嘲笑顾显,“家父只想懂他认为对的。”比如他认为自己这样被退过亲的人,就只配给王府世子做妾。 “你的堂妹也要参加选秀?”夏南却是马上揣度钱氏的用意。 顾如画想了想,“是的,我堂妹一定会参选的。” 她怀疑钱氏此举,和选秀有关。 前世,自己出嫁到邓府,顾如玥参加了选秀,然后得了晋王青眼进了晋王府。 今生,自己被邓府退亲了,按选秀的年龄来说,自己又勉勉强强够格。都是顾显的女儿,钱氏当然要想着怎么踩着自己为顾如玥开路。 “或许,她们这样传,是为了让你不再参选?”夏南曲起食指,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想了片刻,“只怕还要借着我的名头,为顾三增加筹码?” “能与世子拉上关系,也是好的。”顾如画又想到了大姐,定国侯府也是如此想吗? “你想不想让令妹参选?” “自然要她参选的,还得心想事成。”顾如画连忙开口,生怕夏南阻止顾如玥参加选秀。 顾如玥参加选秀,要是进宫,宫里那么多聪明人,她要是作妖就是找死。 要是顾如玥进了哪个皇子殿下的府中,最好还是和前世一样,进晋王府。没了前世那些助力,她在晋王府里还想跟前世一样,风光一段? 顾如玥不参加选秀,钱氏要是替她选个好夫婿,不就成全了二房的风光? 她要她们如愿以偿,然后再尝尝登高后坠落的感觉。 夏南看她脸色不善,也知道她的意思了,没再说这事。 “姑娘,时辰不早了。”小柔看两人没再说话,小声提醒。 “世子,时辰不早,你回府也多有不便,不如我让丫鬟送您离开吧?”顾如画觉得小柔提醒地真及时,赶紧趁机赶人。 夏南看她有礼而疏离的态度,心中一哽,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初见时她怕自己,后来就是一直敬而远之的样子,谈论婚事都没有害羞脸红的样子,说话总是冷静自持,对别人,她也是这样的态度? 他不知道冒出的那一丝酸意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由脱口而出,“刚才对那明仲桓,你也是这样赶他走的?” 他好不容易甩脱了皇城司盯着成王府的人,想亲自来找顾如画解释自己绝无纳她为妾的想法。结果一翻过墙,就看到她的心腹丫鬟小柔带着两个婆子远远守着,她和明仲桓站一站一坐,在围墙边说话。 自己来见她,小厮丫鬟站边上,光明正大坐屋里,她跟明仲桓竟然跑到偏僻的花园角落说话? 那时,他有些不悦,但是他不屑于盯梢偷听,绕开直接到了她的海棠苑。 幸好两人只是约定做假夫妻,若是真夫妻,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跟外男私下相处。顾如画还真放心,就不怕明仲桓无礼?一个姑娘家,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能安全长大,真是老天保佑。 夏南心里腹诽,见面时也忍住没提这事。可一听顾如画冷淡地赶自己走,也没关心一句,心里就觉得不痛快了。 顾如画脸色一冷,“夏世子可是对我不放心?” 他知道明仲桓今夜进府的事? 刚刚的事情他就知道了,难道他在自己家安插了眼线? 不被信任是一回事,被人日夜盯梢就是另一回事了。 内院的人她刚刚梳理过,夏南能派谁盯梢?自己和明仲桓说话的时候,盯梢的人就在附近? “二姑娘,我家主子怕您误会,想早点与您说话,就带着奴才来找您。怕遇到人,就从明国公府与贵府之间的巷子进来,远远看到您带着婆子过去说话。” 双喜有点不乐意,顾二姑娘对自家主子的态度,也太过轻忽了。 顾如画看了看双喜,明白他的意思,“臣女以下犯上,还望世子恕罪。” 夏南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怪,正想怎么圆话,双喜忽然插嘴了。 听到顾如画更加冷淡,他开口道,“我这小厮一时多嘴,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回府之后,我会罚他去背背规矩。” 双喜有点委屈,主子为什么要对顾二姑娘这样放下身段?关键顾二姑娘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不用了,其实我也不怪他。”顾如画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对,她怎么敢对夏世子如此不敬? 怕夏南以为自己赌气,她放缓了声音,认真说道,“双喜对世子的心,就像我的两个丫鬟对我的心一样,世子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寒了自己人的心。我也不愿成为世子罚人的由头。” 夏南微微点头,也不说回去后罚还是不罚,只解释道,“刚才是我唐突了。” “明二公子只是喝醉了,才会误入我家,后来酒醒了,就回去了。”顾如画解释了一句。 “二姑娘放心,我相信二姑娘的诚意。”夏南含蓄地解释了他没有盯梢的意思,“今夜也是无意中看见。” 他没刻意去听顾如画与明仲桓说了什么,但是那么长时间孤男寡女站在围墙边,显然说了不少话。 乍然听到顾如画赶自己走,他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这么质问了。 夏南给了台阶,顾如画也得接着,“明二公子对我们兄妹有恩,我们两家以前也有来往,小时在我外祖家也是经常见的。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我很敬佩他。” “原来如此。”夏南点点头,看来自己在顾如画心里,不是光明磊落的好人。 人家开口赶人了,他也不能再赖着,“定国侯已经投入了晋王门下,听说令姐之前在侯府的日子,过得不好。”丢下这个消息,他起身往外走,“我先告辞了。” 大姐过得不好? “夏世子,你我之约定,原本是为了表示我守口如瓶的诚心。现在看来,只怕以后是我受益更多。若是有我能效劳的地方,还请世子吩咐。” 大姐以前过得不好,那就是现在过得好点了。为什么现在能过得好点?只怕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参加选秀,还有自己与夏南的瓜葛。 顾如画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夏南隐晦示意了自己得到的好处,她没法否认。力所能及不危害家人安全的范围内,她愿意替夏南做事。 “等以后,二姑娘能帮我将内院清理一下,就可以了。” “世子放心。”顾如画郑重答应。 夏南堂而皇之从书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晚上,连着闹了两出不请自来的事,顾如画让小柔和小蛮快点准备热水,她得泡个澡,舒缓一下,顺便想想,她能帮到夏南什么。 第118章 心仪的人儿 顾如画与夏南一番对谈,除了解释了误会,气氛不算融洽。 最后夏南走的时候,两人都是彬彬有礼的态度。 可双喜和小柔几个,还是觉得两人都有点赌气的感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两人看着都很客气,很正常,很像两人往日待人接物的样子。可是,就是觉得气氛有些僵硬。 顾如画泡在浴桶里,小柔在边上侍候时,忍不住劝道,“姑娘,那夏世子生怕您误会,还特意跑来解释,还挺不错的,您别跟他生气。” “我生哪门子气?”顾如画没好气地瞪了小柔一眼,“我不是很有礼地送他走吗?” 小柔不由笑了,“姑娘这口气,就跟上次大公子花一百两买了只斗鸡,您一边说买就买吧,回来您又心疼那银子。” “你到底是谁的人?还嘲笑我口是心非?”顾如画有点羞恼了。 “奴婢自然是姑娘的丫鬟。只是,奴婢觉得,夏世子还不错。”小柔真觉得夏南挺好的,长得好,人也有礼,看今夜这举动,对自家姑娘也挺上心的。姑娘嫁给这样的人,日子肯定过得好。 “你不懂。”顾如画嘀咕了一句,拿帕子捂在脸上,不再说话了。 小柔根本不懂,夏南在京时就有暗杀有陷害,以后会腥风血雨血战沙场,以后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这样的人,为了他的志愿,能够隐忍这么多年,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地做个谦谦君子,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忍不能舍的?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太危险。 这样的人,可不是自己能心仪、敢心仪的人儿。何况,自己也不想再嫁人。 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可不想陷入什么漩涡,只想将来到定州苟着。 等她进了成王府,她会做好一个世子妃该做的,帮夏南管理后院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等到夏南离京时,她就得一拍两散,赶紧带着母亲、大哥他们往定州跑。还有大姐,大姐过得不好,不知大姐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 对了,钧儿的武师,还得快点找,也不知能不能找人教他兵法。 顾如画想着心事,差点睡着了,还是小柔将她叫醒,扶到床上,她倒头就睡。 明仲桓回到府里,却是一夜未眠。 酒醉三分醒,他趁着醉意跳到怀恩伯府去,顾如画不仅没怪自己,还好心开解。他有些惭愧,自己这是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 想到顾如画劝自己的话,若是换个人说,他肯定要嗤笑对方是心无大义为自己开脱的无耻小人。可是,顾如画说了那些话,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也是这样做的。 世间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大哥送自己回院子时,路上也跟自己谈了不少,劝的也是这些意思。 他不能为了那点所谓的大义,将家人陷于危险。可是,自己总还能做些什么,为那些无辜之人尽点心意。 他这样想着,第二日起来,刚想出门时,小厮拦住了他,“二公子,国公爷说您昨夜宿醉,派人去皇城司替您告假,先在家歇两天。” 这是怕自己祸及家人,不让自己出门? 若是昨日,他肯定大发雷霆,此时他却也不怪自己父亲。父亲是自私胆小了,但他是为了这个家,自己不能说他错了。 他想了想,叫过小厮,让他去皇城司给狱卒塞点钱送点药,“那两家御史的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能照顾,就照顾几分。” 小厮疑惑地接过银子,二公子不是觉得狱卒收人银子是受贿吗? 明仲桓也不多说,看天色还早,索性换好衣裳来到正院请安。 明国公正和夫人李氏说话,看他进来,冲李氏说道,“夫人,仲桓也不小了,亲事也得快点定了。” “老爷说的是。”对自己儿子的事,李氏自然上心,手里早就有了几个人选,“就是仲桓老是说差事忙,不能相看。” 她是为了儿子好,自然是想着最好选个儿子可心的人。父母之命没有错,但是要是两个人自己也能看中,这亲事才能更加和睦。 明国公看向明仲桓,“你也不小了,索性我让人替你去告病几天,好好相看一下,早点将亲事定下来。”定亲了,心智成熟了,他也就不怕这儿子会往死路上走。 “儿子还不急。” “不急什么不急?你大哥的孩子都要进学了,你连个媳妇都还没有。” “好了,老爷不是说衙门有事吗?您快去忙您的。”李氏赶人,看明国公一走,她让明仲桓坐下,“仲桓,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眼前不由闪现昨夜看到的那个姑娘,端庄地站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人人若都为大义死了,那这天下不就落入无情无义的人手中了?” 现在酒完全醒了,他自然知道,这是歪理。但是,她将歪理都能这样振振有词地说出来,真是有意思。 明仲桓知道,顾如画是好意。她那么聪慧,肯定猜到了什么,却没有多打听,更没有问自己要做什么的话,只是告诉自己,要先保全自己,才能惠及他人。 这样的姑娘,要是能和她日日一起说话,肯定很有意思。 明仲桓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氏看他笑的那个……看着就春心萌动的样子,要不是儿子大了,真想上前捏把脸看看是不是调包了,自己儿子还能笑成这个样子? “你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 “母亲——我——”他想到了最近关于顾如画的传言。若是,自己告诉她,他不在乎那些传言,更不在乎什么狗屁的事急从权就是丢了清白。她不要做夏南的妾,做自己的妻子可好? “你还害羞了?是哪家姑娘?你说出来,我让人去递话,探探人家的意思?”李氏觉得自家儿子能看中的姑娘,品性肯定不差,能成全,她自然要成全的。 “母亲,我先打听一下,回头再跟您说。”明仲桓顶着母亲戏谑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119章 你可愿嫁我 明仲桓很想直接去问顾如画愿不愿意,但是他喝多了敢直接跳墙,清醒着可做不出这种事。 他想托人传话,但是顾如画身边他就认识两个丫鬟和秦三娘,这三个也没出府。 顾锦他倒也有几面之缘,但是当着人家兄长的面说自己要见他妹妹,明仲桓觉得,顾锦就是再心大,也会打死自己的。 他想了半天,去皇城司看那只鹩哥。 那个负责养鸟的差役果然是个中高手,鹩哥伤势好了大半。 明仲桓找到顾锦,“顾兄,令妹托我疗伤的鹩哥,如今伤势渐好,若方便的话,您问一下令妹,看看我何时让人将鹩哥送回来?” 顾锦眨巴了几下眼睛,再看明仲桓,眼色就不对了。伤势好了,让人直接送回来不就得了?还专门眼巴巴让自己去问一声,这是一头想叼自家妹妹的狼啊。 “多谢二公子,要不我去您家拿一下吧?”夏南他没法子,自家妹妹要跳那坑里,眼前这个,他能拦。 “那个……我答应二姑娘,等鹩哥伤势好了,会亲手交给她。”明仲桓干巴巴地拒绝,连刚才疏远客套的“令妹”都不说了。 “家妹最近不方便出门……” “大哥——” 顾如画偏巧今日出门,就看到自家大哥与明二公子在家门口不远处说话,她撩起车帘,又冲明二公子点头,“二公子好。” “二妹,你今天怎么出门了?”顾锦就觉得自己真是拦都拦不住。 “我与忠叔说过,要去铺子里看看,昨晚就跟母亲说过了。” 明仲桓走到了马车前,“二姑娘,那只鹩哥的伤势已经好了,就是有些照料上的小事,不知你是否方便说话?” 顾如画看明仲桓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有其他话说,这是不方便在外面说?还是不方便当着自己大哥的面说? “多谢二公子,不如……” “二妹,我跟二公子说了,这事交给我就好。”顾锦硬是挤到明仲桓面前,将他给挡在后面。 “大哥——”顾如画叫了一声。 顾锦对上她拒绝的眼神,明白了,二妹想跟明仲桓说话。 算了,二妹要说,那就说吧,他往边上让了让,将位置让开了。 躲在不远处的成王府暗卫,心里真是疯狂吐槽。顾家大公子太没原则,都跑到成王府向自家主子逼婚了,怎么还能让二姑娘与外男说话呢?这事,自己是不是要禀告给主子呢? 暗卫心中纠结。 顾锦却是一点儿没负担。逼婚?夏世子也没请到旨啊,还闹出纳妾的传闻,谁知道婚事会不会黄? 自家二妹跟明仲桓说几句话怎么了?自己这个亲大哥在边上陪着呢。 明仲桓就觉得,顾锦的态度,一下变了个翻天覆地,心中评价:此人太过反复无常。 “二公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近日京中有些传言,是关于夏世子与二姑娘的……” 这传言连明仲桓都知道了? 顾锦生怕顾如画气出个好歹,转身冲明仲桓说道,“我家二妹在城外遇险,我和小弟都在身边护着呢,没什么好说的。二公子现在才听说啊?哈哈,没事了,此事我们已经解决了。” “二公子,我们借一步说话——”说着他就要拉着明仲桓走到边上。 可惜,明仲桓自幼习武,下盘极稳,顾锦拉了半天,人家纹丝不动,气得顾锦很想一脚踹过去。这个棒槌,他要是说了纳妾的传闻,二妹知道了于事无补,还得生气伤心。 顾锦生怕明仲桓将纳妾传闻说出来,推不动拉不动,只好拼命挤眉弄眼。 顾如画一看就知道自家大哥的意思,“二公子说的可是夏世子要纳我为妾的传闻?”皇城司盯着京城上下,这种流言,肯定瞒不过明仲桓。 顾锦吃惊地张大嘴,“二妹,你知道了?” 顾如画不能说是夏南告诉自己的,“是啊,小蛮出门的时候,听到其他府上的人议论的。” 顾锦瞪着小蛮,这丫鬟是个大嘴巴,竟然还是个包打听?怎么什么消息她都能打听呢? 小蛮硬撑着没露出吃惊的神色,心里拼命回想,这几天自己出门了吗?碰见过什么人了?大公子要是问,自己应该说在哪里听到的? 幸好,顾锦压根没想到要问小蛮,二妹说的话,还能是假的?他抹了把脸,“我去找夏世子说过了,他说他会查清谣言来源的。” “多谢二公子告知,我知道了。”顾如画以为明仲桓是给自己送信,冲他道谢。 明仲桓看这兄妹二人神色,一点儿不生气?他忍不住拨开顾锦,“二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如画看他满脸郑重,点头,胡同里过往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她也不能大喇喇站在路上和明仲桓闲聊,就让车夫将马车赶到靠边的地方,又让小柔和小蛮下车到后面去等着。 她坐在马车里,与明仲桓隔着车帘,顾锦又在不远处看着,万一被人看到了,也无人能说失礼。 明仲桓走到马车前,先作揖到地,行了个大礼。 顾如画连忙侧身避开,“二公子这是何意?” “这一礼,既是赔罪,也是感谢。我夜入伯府,太过失礼,还望二姑娘不要见怪。” “二公子只是有些酒醉,不过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也要谢谢二姑娘提醒,让我免于为家中惹祸。” “这是应该的,二公子愿意听我一言,也是给我面子。” “再一个,我接下来的话只怕有些唐突,还望二姑娘莫要生气。” “二公子请说。” 明仲桓低声说道,“二姑娘,流言不可长。我听说夏世子在城外救了姑娘,嫂溺叔援,事急从权,二姑娘无须画地为牢,困住自己。” “多谢二公子开解,我明白的。” “不,我的意思是——”明仲桓踌躇片刻,眼睛不敢看向面前的车帘,又说道,“二姑娘,我慕姑娘品性坚韧,对家人一片至诚……我尚未婚配,家中也未曾议亲,也从未与人相看过,身边没有妾室通房……” 他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向车帘后隐约的人影,“二姑娘可愿下嫁?” “二公子?”顾如画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明仲桓竟然会有求娶之意。 “我若是请家母直接上门,怕姑娘不愿,反而伤了两家和气。” 明仲桓知道,自家母亲李氏是明理之人,但是,碰到儿女亲事,再明理的人也是会有偏心的。若是求娶不成,李氏会觉得顾府看不上自己,只怕心中气怒,结下心结。 “我唐突求问,是想知道姑娘的意思。若是你愿意,我……我马上回复跟母亲说,遣媒上门。” 第120章 知子莫若母 顾如画看向马车外站着的少年公子,脸色慢慢通红,有些害羞,又有那么点不可对外人道的甜意。 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个男子说心仪自己。 世人都说成王世子夏南是谦谦君子,顾如画却知道,明仲桓,才真是君子古道热肠。 他会路见不平出言相助,也会为了维护自己这个女子名声,而在茶馆中暗示夏南不要牵扯。 他自然也有莽撞的时候,喝醉了还跳到伯府来。 他也能听得进自己的劝告,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而莽撞。 这样的明仲桓,比夏南真实,也比夏南可靠。 若是前世,自己孤苦无依到处流浪时,有个这样的男子,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自己必定会如飞蛾扑火般抓紧他,再也不松口。 可是,今生,却是不行。就凭自己截过夏南的密信,就凭明仲桓皇城司佥事的身份,若是自己点头,就是害了明仲桓。 就算自己指天发誓不会说出去,夏南也不会相信。而伯府这一摊子事情,自己嫁到明国公府后,还能管得到吗?哪家公婆会容忍家中媳妇一天到晚管娘家的事? 脸上的热意慢慢退下去,顾如画跳得有些急促的心,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明仲桓一直等着顾如画开口,他紧张地看着车帘,随着顾如画沉默时间越长,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锦都从伯府大门走到国公府大门,又从国公府大门走回伯府大门,走了三回,冲这边喊了声“二妹”。 明仲桓苦笑了一声,冲马车里拱手,“是我唐突了,二姑娘勿怪,我——” “二公子,”顾如画掀起车帘,郑重冲明仲桓行了个福礼,“多谢二公子错爱。只是,日前成王府的唐先生来家中拜访家父,家父说我的亲事他已经有决断了。” 顾如画不忍直接开口拒绝,将事情推到了顾显头上。 “难道你真要给夏南做妾?”明仲桓着急地劝道,“成王府听起来人口简单,其实府中也是事情不断。你千万不能自贬身价,任凭顾伯爷决定你的终身大事。” 成王府的事情,京中人会有猜测,可明仲桓是皇城司佥事,他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查有实据。 为了阻止顾如画犯糊涂,他冒着风险,透露了一句成王府的内情。 “二姑娘,你可以写信求助你外祖母他们,阻止你父亲。”明仲桓又给出主意,“姚伯父对令堂有些微言,但是,其实他很关心你们一家。离京之前,与家父提起伯府之事时,还请家父关注一二。” 自己拒绝了他,他还给自己出主意,顾如画只觉得有些愧对明仲桓的坦荡,“多谢二公子提点。我……我先走了。”她放下车帘,冲顾锦那边叫了声“大哥”。 顾锦跑过来,“说好了?我陪你去忠叔那儿吧?” 顾如画嗯了一声,“二公子,天气炎热,你早些回家吧?天热饮酒伤身,喝酒还容易误事,小酌怡情,酒醉伤身,还是少喝些。” “多谢——二姑娘。”明仲桓露出了一丝苦笑,往边上让开,看着伯府的马车一路往胡同口赶去,只觉得有些意兴索然。 他刚刚对一个姑娘生出好感,却又马上被掐断了情丝。 明仲桓有些后悔,若是自己不要多事,直接请母亲到伯府提亲,是不是会更好? 他有些神思不属地回到国公府,一回到院子里,想叫人送些酒菜来,想到刚才顾如画的劝告。又是一声苦笑,摆手让小厮退下,一头躺在床上闷头大睡。 李氏这两日一直在等明仲桓跟自己开口,可是听说他几次在府里进进出出,就是不跟自己说是哪家的姑娘。 她不由好奇,要不是儿子不许她多说,她真想拉着明国公或者是女儿、儿子讨论一下,到底是哪家姑娘让自家的儿子看中了。 这日到了晚膳时分,明仲桓还未来,只要在家,晨昏定省,明仲桓从不缺席的。 她打发人去明仲桓的院子问人回家没,小厮回话说二公子下午时分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里没出来过。 李氏不由有些担心。难道是身子不适了?大热天出门跑,中暑也是有可能的。 她亲自来到明仲桓的院子,看明仲桓院子里,小厮仆妇都收在院外,静悄悄的。 “夫人,二公子就在卧室里,回来时说要歇息一下。”小厮生怕二公子有个好歹,夫人要怪罪自己,提高声音禀告,也想让二公子听到夫人来了。 李氏走到门前,正想叫门,明仲桓拉开房门,“母亲怎么过来了?” “都到晚膳时候,看你还不过来,也没打发人来说一声,我怕你有事。” “母亲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回来时有些累,想要睡会儿。” 明仲桓神色如常,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李氏。 知子莫若母,李氏就是觉得自家儿子有些沮丧难过,“你这样子,像是没事的?到底有什么事?要是公务上的事,不能告诉我,也可以去找你父亲和大哥商议,不要自己闷在心里。” “真的没事,母亲不用担心。母亲可吃过了?” “我已经吃过了,让厨房那边替你留了菜。” “那就让人送过来吧,我真是有点饿了。”明仲桓夸张地叫人送饭菜过来,又要送李氏回去。 李氏摆手,“你好好吃吧,就在自己家里,还要你送什么。” 回到院里,她让人叫了明仲桓的小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也是摸不着头脑,二公子这几天都没去皇城司上衙,离府最远也就到半壁胡同口,什么事儿都没有啊。 “今日他可有遇到什么人?跟人说过什么话?”李氏问道。 第121章 明国公劝子 明仲桓的小厮自然是知道的,将公子今日说过话的人在心里过一遍,公子碰到的人里,只有隔壁怀恩伯的大公子和二姑娘是外人。 “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和二姑娘?”李氏马上想到了顾锦和顾如画。 李氏是见过几次顾如画的,那姑娘长得——的确是好看。 难道仲桓喜欢的是顾如画? 李氏微微皱眉,儿子开窍了,她是高兴的。可是,儿子看上了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她又止不住担忧。 她可以不在乎顾二姑娘被退亲的名声,也不在乎她曾肆意妄为,生在怀恩伯府那种地方,又有姚氏那样软弱的母亲,顾如画的刚强,也是形势所逼。 可是,怀恩伯府那一滩浑水,若是沾惹了,只怕是甩不脱。 顾伯爷如今在家养病,顾家二房可没消停。 钱氏这些日子还拜会了不少人家,话里话外,说的也就是两件事。一是顾三姑娘顾如玥今年参加选秀,二是她家顾铭满腹经纶打算明年下场得个功名。 李氏参加的几次宴会,都碰到钱氏跟着定国侯府的侯夫人周氏。看两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钱氏是周氏的姻亲,姚氏这个顾如慧的亲生母亲,反而被丢到一边了。 再加上,如今众人言之凿凿,都说夏世子要纳她为妾,李氏也亲口听钱氏提过。 此事若是真的,她怎么能为仲桓求娶顾如画? 晚上,李氏与明国公提了此事,“你说夏世子是不是真会纳顾二姑娘?” 明国公也犯愁,“此事八成是真的。定国侯与晋王走得近,你既然说顾家二房的钱氏一直跟着定国侯夫人走动,只怕是各取所需了。圣上对夏世子还是很看重的,几位殿下多有拉拢。” “夏世子救顾二姑娘的事,是真的,当时不少人亲眼所见。虽然说事急从权,但是夏世子身为男子,若不娶顾二,只怕会受人诟病……” “但是他是要纳啊……” “以顾二姑娘的名声和如今的处境,我估摸着最后,夏世子应该会给个侧妃之位。”明国公对于纳妾传闻是不信的,“夏世子是聪明人,他若是纳顾如画为侧妃,世人会说他受委屈了,为了救人还被迫纳个女人。若是纳为妾,那一来得罪人,二来就会被人背后嘀咕,说他趁人之危呢?” 对于那些纳妾传闻,明国公是不信的。夏南又不是傻子,给出一个侧妃之位,就能皆大欢喜,还能得个好口碑的事,夏南会不做? “晋王只怕也是猜到了,定国侯那个钻营一辈子的老狐狸,只怕也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让夫人带着钱氏走动。若是夏世子纳了顾如画,顾如玥还真能中选,就看花落谁家了。” 谁让顾如玥进府,谁就和夏南成了连襟。不说夏南如今的圣眷,就是成王府世子的身份,也让人不敢小瞧。 成王府可是掌管着北地铁骑。就算成王府里的侧妃和她儿子更得成王欢心,可是朝廷钦封的世子,夏南又时时派人回去劳军,夏南在北地也有影响力。哪个皇子得他支持,好歹在兵权上就领先一步。 再说,不过是纳个女人,要是没用,也就是给口饭吃养着就是。 李氏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那仲桓怎么办啊?” “少年慕艾,你别只在他舅家和姨家的女眷中打转,京中那么多好女子,你挑几个好的。你不是说顾二姑娘长得好吗?那你就挑几个长得好看点的姑娘给他相看。” 明国公觉得自家儿子见的女人太少,才会看到个漂亮的就心动。男人嘛,有时多开开眼界还是好的。 “回头我跟伯梁说说,让他也帮着打听一下。” “我就怕……两人会不会私相授受?”李氏却觉得儿子性子板正,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那位顾二姑娘,我虽没打过交道,但是听说如今伯府内院就是她在掌家。我怕她听到流言,才看上了咱们仲桓。” 李氏觉得哪有这么巧的,之前都好端端的,前脚冒出了流言,后脚明仲桓就看上了顾如画。那位顾二姑娘既然是个有决断也有手段的,会不会是她不甘心做小,拖自家儿子下水? 明国公就觉得夫人想太多,“你们女人家就爱多想。那位姑娘若是有手段,怎么不想法子做夏世子正妃呢?” 李氏被他一句话堵了嘴,只觉得与明国公聊不到一起去,转身背对着他,不肯再与他说话。 可是,她自己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翻身了几次,明国公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下次若见到顾二姑娘,你点她几句不就好了?” “我也不是对她不满,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呢。要不是有夏世子这事,仲桓要是喜欢,我就认了。可是……这里面还关联着别人。再说,要像你说的,仲桓要是娶了顾二姑娘,几位皇子殿下也可能通过顾三来拉拢他,这不是变成湿手抓面粉了?” 李氏经常听明国公说些朝廷之事,不是寻常的无知妇人。她听明国公说几位皇子殿下可能为了拉拢夏南而纳顾如玥,自家老爷也是保皇党,不掺和皇子之争的啊。 明国公刮目相看,“夫人深谋远虑,远超为夫啊。” “去的你,一把年纪还哄我作甚。”李氏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明日我与仲桓说说吧。”明国公将这事揽了过去,李氏终于放心了。 第二日,明仲桓到正院请安要退下时,明国公站了起来,“走,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明仲桓只好陪着明国公走到花园去。 明国公看自家儿子脸上神色如常,可眉宇间含着一抹郁气,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口好。对这些小儿女的心事,他也略知一二,要劝儿子消了心思,只怕不易。 父子俩一时间谁也没开口,两人闷头走路,不像遛弯,倒像是赶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与怀恩伯府相邻的那堵围墙附近。 围墙那边,小蛮和秦三娘正在那边练拳,站在围墙这边,能清晰听到。 明仲桓脚步一顿,明国公往围墙那边扫了一眼,眼尖地发现围墙上有几块瓦片好像动了位置,脸色不由变了。 他上下打量着明仲桓,明仲桓听到那边声音,正有些不自在,对上父亲的视线,下意识就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明国公将他拖得离围墙远了些,“隔壁的是顾二姑娘?” “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 “父亲——” “你——你难道还真跟人家姑娘私相授受了?”明国公手痒地想一巴掌打过去,拳头都捏好了,到底亲生的,还是听他狡辩几句吧。 第122章 决明与萱草 明仲桓看到父亲了然的神色,狼狈地转头看向另一边,“没有,儿子没有和顾二姑娘私相授受。” “那有没有私下见过?” 明仲桓低头不再开口,他不擅撒谎,更不想欺瞒自己的父亲。 明国公拳头捏紧又松开,“你们有没有逾礼?何时见的面?”狡辩不满意,拳头就得上了。 “父亲!顾二姑娘是个端庄守礼的好姑娘,儿子与她也是意外碰见,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明仲桓急切地辩解道,“您不要误会她,是我找她说的话。” “你跟你母亲提起的姑娘,就是她?” “昨日,儿子冒失地去问过,她已经拒绝了。”明仲桓露出了一抹苦笑,“她宁愿进成王府,也不愿嫁给儿子。父亲,您总说夏世子是人中龙凤,他真的那么出色?” 明仲桓有些不甘心,为什么呢? 顾如画昨天说是因为顾显已经允婚,但是,她那么厉害的人儿,当初都敢违背她父亲的意思当街卖家当,逼他父亲将顾家二房赶出去。 她不是愚孝之人,却以父命不可违的借口回绝了自己,那只能是她心里是愿意进成王府的。 “我儿子这么好,她居然不嫁?”明国公冲着围墙那边吹胡子,要不是对方是个小姑娘,他真要拖过来说道说道,自家儿子哪里不好? “虽然论家世,他是世子你如今只是个佥事,将来跟你大哥一分家,连国公府公子的名头也没了;论文采,夏世子琴棋书画都很出众,亲口得了几位大儒称赞,你是没夏世子出众;论相貌,他长得清瘦,比你单薄,那张脸据说很得京城姑娘们喜欢;论……” “父亲——”明仲桓苦笑着打断明国公的话,“您到底是打算安慰儿子,还是要告诉我,我处处不如夏世子?” “你自然是出色的,但是,输给夏世子,你也不冤,没啥好不满的。”明国公拍了拍明仲桓的肩膀,“她看不上你的,是她没福气,我跟你母亲说了,让她再挑几个好的。” 他又压低声音,讨好地说道,“我可特意跟你母亲说了,让她少找你舅家你姨家的姑娘,从小见到大,你要想娶早娶了,到现在都没看上,还能忽然看上了?你喜欢顾二姑娘这样的姑娘,京城里长得好看的姑娘多的是,让你母亲好好挑。” “我不是因为相貌……” 明国公一脸“你可拉倒吧”的神色,斜了明仲桓一眼,“你大哥当年还说他只爱才女呢,结果呢?他娶了才女她妹妹。” 这两个儿子,就没自己当年实诚。想当年他就是想找个又好看又聪明的,所以就看上了李氏。 明仲桓只觉得跟自家父亲有理说不清,索性闭嘴了。 “走吧走吧。我跟你说,顾二姑娘的亲事,也由不得她自己,除非她下嫁蓬门小户,只要想高嫁,就免不了扯进几位殿下的争斗中去。”明国公提了几句和李氏说过的话。 明仲桓回头,“那她……父亲,您去找顾伯爷谈谈?或者去信跟姚伯父说一下此事?” “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能多说?再说,你不是说顾二姑娘聪慧有主见,我看这些事,她也想到了。” 后面的话,明国公没说。 明国公觉得,顾如画肯定乐意进成王府,有夏世子撑腰,她的大哥袭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明仲桓没再说话,回到院子里,想着父亲说的这些事,到底还是没忍住匆匆写了封书信,来到围墙那边,听到隔壁小蛮的声音还在,找了块石头绑着书信,丢了过去。 小蛮差点被石头砸到,气得跳脚,抱着一块大石头踩着梯子爬上去,就想给对面的人来一下。结果等她爬到墙头,对面院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不见。 她只好悻悻然地趴下来,秦三娘捡起书信,看上面写着“二姑娘亲启”字样,“这是给二姑娘的信,咱们交给姑娘看看去吧?” 秦三娘走江湖的,心里没那么多规矩。小蛮倒是知道不能私相授受的规矩,但是她觉得只有姑娘说守规矩的,自己才该守规矩。 所以,两人直接将书信送到了顾如画面前。 顾如画昨日拒绝了明仲桓后,心情有些沉闷,不能与大哥说实话,去见了姚忠后,回到府中不愿出门,看到小蛮送上的书信,她一看那端正的馆阁体,显然写信之人不愿让人认出自己的字体。 但是,会这样给自己传信的,除了明仲桓,还有谁呢? 拆开书信,里面是对如今朝政的分析,又提了她若进了成王府后,将会面临的处境。 她叹了口气,明仲桓,人品端方,品性贵重。这样的人,是自己两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佳婿。 嫁给夏南,竟然会成全顾如玥嫁给皇子的野心。 顾如画就觉得心里膈应。上辈子她嫁给邓子玉,顾如玥进了晋王府。 这辈子自己嫁给夏南,她还能借到自己东风? 她咬牙,夏南她不得不嫁,但是顾如玥嘛……她要是还想像前世那样,踩着自己兄妹几个谋求好处,大可以试试。自己会让她尝尝登上天梯下不来的滋味。 明仲桓好意提醒,自己不能亲口道谢。 她想了片刻,让小蛮买了一包决明子,撒了一些到对面围墙下,又在围墙上放了一盆萱草。 小蛮在围墙上忙活好,走下梯子回海棠苑交差,自然也看不到明仲桓从对面一个角落里走出来。 明仲桓只觉得自己在自己家中还偷偷摸摸,有些可笑,却又忍不住。他怕顾如画见不到自己的书信,又不想再去当面打扰,只好时时守在这边。 他走到围墙边,看到地上的决明子,还有墙头的那盆萱草,他叹了口气,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决明子,明目之物。 萱草,别名忘忧。 顾如画是说自己的书信让她眼明心亮,她心中已有决断,又谢过自己,祝自己忘忧长乐。 第123章 本世子不气 明仲桓捡了几粒决明子,站了一会儿,才回到院子里,找了张纸,将那几粒决明子包了起来。 李氏看儿子虽然怏怏不乐,可是再未曾躲在院子里不见人的样子,稍微放了点心,一门心思打听起各家闺秀来。 明仲桓也不阻止李氏忙活,只是重新上衙后忙碌起来,时不时就没日没夜泡在皇城司。李氏想安排他相看,都找不到机会。可不让儿子相看就直接做主,她又觉得儿子太可怜了。 明国公倒是看得开,还劝李氏让儿子缓缓,等顾如画一出嫁,儿子没了指望,不就死心了? 李氏也没法子,她总不能绑着儿子去跟人相看吧?只好一边暗自咂摸,一边等着儿子想开点。 倒是夏南听到暗卫禀告,说明仲桓拦路与顾如画说话。 双喜和同贺都在边上侍候,看夏南脸色一沉,两人都以为主子要教训一下明仲桓。 “主子,奴才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明仲桓?”同贺开口探问。 夏南嗤笑了一声,扫了两人一眼,“不过是说两句话,本世子会连这种小事也计较?” 双喜和同贺垂下头,主子您的脸色看着,可不像是不计较的样子,而且,您连“本世子”自称都出来了,还说不生气? 夏南将手中的棋子一丢,“双喜,备车,我要进宫去一趟。” 双喜领命,心里却有些着急。之前主子和唐先生议事时,他是在边上侍候的。那时,他听到主子和唐先生说,最近朝中多事之秋,他告病在府中休养,不出门了。 因为登仙台的事,圣上和朝中百官们正在打擂台。 朝中有些大人觉得自家主子得圣上宠信,上门拜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请主子和他们一起上书,阻止圣上建造登仙台。 双喜就觉得那些大人找上自家主子,不是蠢就是坏。 朝中几位王爷,还是圣上的亲生儿子呢,除了一个端王爷,其他人都要么称病,要么告假,都不露面。 亲生儿子为了那点圣宠都不敢说话。这天下如今是圣上的,将来可能就是他们中一位的。 他们都不怕自己老爹将家业折腾完了,自家主子只是圣上的侄儿,这些年在圣上面前,看似极得宠爱,难道还能越过圣上的亲儿子去? 夹在圣上朝廷和北地王府之间,主子几乎是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借着北地王府的存在,让朝廷不敢慢待自己。又借着朝廷的看重,让北地上下不敢忘记他们还有个世子。 这些大人们让自家主子去劝阻圣上,他们以为圣上不会治罪自家主子吗? 自家主子看似风光无限,身为质子,内里如履薄冰,谁又知道了? 这种事,主子不能也不敢掺和。 但是,主子素有贤名,他们开口了,主子就不能直接说自己不能劝诫圣上,只好想法子推脱。 双喜来到前院,吩咐人去备车,走过唐先生院子时,忍不住站在院门口,大声吩咐让人在马车里多备冰釜。 唐鹤年正在院子纳凉,听到双喜吩咐人的话,追出院子叫住双喜,“双喜,世子要出门?” “唐先生,主子说要进宫去请安,吩咐备车呢。” “我去见世子。”唐鹤年匆匆收拢衣襟,收拾了一下,赶到内院,看到夏南已经穿好了一身纱衣长袍,“世子,您此时不能进宫啊。” 他走得太快,跑出一身汗,额头的汗珠子都顺着脸颊流下来。 夏南看到唐鹤年进来就说这话,眼风扫了跟在唐鹤年身后进来的双喜一眼,才开口道,“先生怎么这时候过来?快坐下歇会儿。” “世子,您英明睿智,不是已经决定称病不进宫吗?天气炎热,您正好到城外庄子避暑,避开这些是非。” “有些事情,在离城之前,我得先处置一下。” “属下斗胆,世子此时是为了何事一定要进宫面圣?” 夏南起身微顿,“选秀在即,我得给怀恩伯府一个确切的交代。” “不过是小事……” “终身大事,怎么会是小事?” “世子……” “先生不用多言,我自有决断。”夏南起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吩咐道,“双喜,你侍候先生回院子。” 双喜脸色一白,叫了声“主子”,夏南已经头也不回地转头走了。 同贺无奈地看了双喜一眼。 双喜对世子自然是一片忠心,在他心里这世间所有人,都比不过主子重要。所以,双喜觉得顾如画那所谓的亲事影响到了主子安危,想要让唐先生劝阻。 “你对主子既然忠心,就该按主子的吩咐办事,而不是自作主张。主子何时轮得到我们教他做事了?”他丢下一句,转身追上夏南,随侍在左右。 双喜脸色更加苍白,额角冷汗冒出。 唐鹤年看到这,轻叹了口气,“同贺说的对,你留在这儿,我先回前院去了。” 他知道了此事,自然要赶来劝阻。但是双喜是世子身边的小厮,不该违背世子的吩咐。 夏南坐上马车,快到皇宫时,同贺看到宫门外有几人正跪在那儿,左右丞相、几位尚书大人带了一批官员,跪在宫门口求圣上收回成命。 “主子,宫门前冯丞相他们正跪在那儿。”同贺说着,将车帘微微掀高。 夏南透过那条缝,看到朝中一大半文官都跪在了那儿,就连年过七旬、久不上朝的孟大学士孟晦竟然也跪在列中。 孟晦是秦王殿下的外祖父,他为了秦王,倒是真的豁出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跪到宫门口。 秦王不便表态的事,孟晦就凭着这一跪。无论劝诫圣上停造登仙台之事成与不成,就冲他今日与百官共进退的举动,不愿在皇子中站队的官员们,对秦王就有了两分好感。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有跪在边上的官员,看到了夏南的车驾,转头看过来。 “主子,我们……” “掉头,到神武门那边进去。”夏南不想与百官们碰面,宫中这么多扇门,他换条道就是了。 明宗正在宫中大发雷霆,这几天文武百官们每天都要来一出跪谏、哭谏、死谏……送来的奏折堆成山,几乎每本都是关于建登仙台的,他什么人都不想见了。 听说夏南求见,他张口说了声“不见”,想了想又说道,“他在神武门外面等着?” “是呢,圣上,想来是因为东华门那边有人,夏世子才会绕道到神武门觐见。”田昌得了夏南那么多好处,这一句话里,就暗示了夏南和那些百官们肯定不是同路人。 第124章 主意换旨意 田昌说夏南因为百官在东华门跪谏,才转道到神武门求见。 明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些日子听多了不识趣的话,也想见见夏南这个一向知情识趣的侄儿,“让他进来吧。” 田昌亲自迎接夏南来到养心殿,“世子爷,圣上刚批完奏折,正有些烦闷呢。您来了,刚好能陪圣上好好聊几句。” 夏南脚步虚浮,走快了有些微喘,停下深吸了几口气,才含笑说道,“辛苦大总管了,皇伯父身边有您侍候,才能如此可心。” “哎呦世子爷太抬举奴才了,奴才能在圣上身边侍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田昌有些白胖的脸上,浮现受宠若惊的笑容,又在前慢慢引路。 到了养心殿偏殿,田昌禀告夏南来了,夏南走进殿中,一边喘息着一边行礼,“皇伯父,侄儿——” “行了行了,看你说句话都要透不过气了,快坐下来。”明宗看夏南面色潮红,喘息不停,摆手示意他免礼坐下,“你不是告病说身体不好,怎么进宫来了?” “城中太热,侄儿想住到东郊庄子去避暑,来跟皇伯父说一声。” “听说你府上最近挺热闹的?许且几个都去求见你了?”明宗想到皇城司递来的密报,似笑非笑地看向夏南。 夏南咳了几声,“许大人他们听说侄儿生病,来探望过侄儿,还提到了登仙台的事。只是,侄儿觉得,皇伯父做事一向深谋远虑,侄儿浅薄,不敢妄加揣测。” “朕就知道,若论懂事明理,还得是你。”明宗觉得这话顺耳,忍不住跟夏南发牢骚,“你说说,朕修登仙台,他们以为朕是为了自己享乐?” “国师说,登仙台能沟通天地。朕造登仙台,是为了替天下祈福,替我夏国上下祈福。这是功在千秋、利在万民的好事,可是你看看他们,什么奢侈无度,不顾民生,什么话都往朕身上套。他们以为朕不敢砍他们头吗?” “皇伯父一向仁善,百官们才敢放肆多言。”夏南笑着说道,“若是换了桀纣那样的无道之君,众人敢怒不敢言,哪里还敢抗旨行事。” “他们就是看准了朕的宽容。”明宗气呼呼说了一句,看着生气,脸上却有点受用。 田昌就觉得,夏世子要想哄人高兴,真的是只言片语,就能挠到圣上的痒处。 夏南端起桌上的茶水,低头喝茶,借着茶盏,遮住了脸上的神情。他只是觉得外面跪着的那些官员里,有不少都是忠贞为民的能臣干吏,不想让他们枉死。 “你说,朕该如何让他们别为登仙台的事再来烦朕?”明宗心里也知道,他总不能将百官一道砍了,想听听夏南有何主意。 夏南想了想,“侄儿倒是有个想法,只是,皇伯父若是觉得这法子不错,能否奖赏一下侄儿?” “哈哈,你说,若是好主意,朕赏你……” “皇伯父,侄儿今日进宫,是有事要求皇伯父答应的。”夏南打断了明宗的话。这要换个人,谁敢打断圣上的话? 夏南这么做,明宗却不以为忤,“说说看。” “什么事?” “前些日子,侄儿出城,碰到了怀恩伯府的两位公子和姑娘遇险,就是那位顾二姑娘……”夏南俊脸微红,腼腆地垂下视线,“当时情况危急,事急从权,侄儿一时唐突了顾二姑娘。女子名节事大,这些日子侄儿一直想进宫求见皇伯父。” 他之前进宫时,让田昌递过话。 皇城司也将夏南在城外救下怀恩伯府二姑娘的事还有最近的传言,禀告了明宗。 明宗一脸了然,“你要朕替你做主,纳顾如画为妾?” “皇伯父——侄儿,想求娶她为妻。” “什么?娶她为妻?怀恩伯府的门第……” “皇伯父,怀恩伯府是您赐爵册封的,顾二姑娘性情直率,容颜秀丽……”夏南一副一见钟情的毛头小子样,“前些日子,母妃送信来,说父王在北地也提起过侄儿的婚事。皇伯父,侄儿不认识北地那些姑娘,求皇伯父做主。” 明宗听说成王要为夏南相看姑娘,心中一沉,再听夏南说他觉得顾如画好,不仅是顾如画这个人,还因为怀恩伯府是自己赐下的爵位,这是夏南向自己表忠心求依靠的意思了。 对于顾如画,他倒也挺想见见的,只是夏南既然这么喜欢,不过一个女人,怀恩伯府的忠心也无需置疑,与其等成王递折子说起这事,还是自己帮夏南在京中定下亲事比较好。 他对夏南的亲事也有过斟酌,但夏南几次提起,自己若不成全,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罢了,大不了再赐他侧妃好了,“朕知道了,这事就依你吧,不过赐婚的旨意得等到她选秀过选之后,才能下。” “皇伯父——”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姑娘家嫁人,嫁妆不得预备些日子?再说,你这身子骨不结实,这正妃,朕得替你选个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选个好生养的。他得等选秀的时候,选秀官禀告了顾如画的身体如何再决定。 “还是皇伯父心疼侄儿。” “好了,你的心愿也达成了,说说你的主意。若是主意不好,朕可不会答应。” “皇伯父金口玉言,刚才已经答应了。”夏南狡黠一笑,“侄儿的主意好与不好,皇伯父都答应了。” “田昌,你看看他,竟然敢跟朕耍赖!”明宗点着夏南,跟田昌说道。 “世子爷是知道圣上看重他呢。”田昌笑着凑趣,“奴才再没见过比圣上更疼孩子的长辈了。” “你别替他圆话。快说说的你主意。” “皇伯父,侄儿觉得,您造登仙台,是为了替夏国祈福,但是百官们不能体会您的苦心。不如,您就下令招募流民充当民夫,既能解决流民之患,又能让百官知道,您花出去的银子,都用之于民了。” 招流民当民夫? 明宗想了想,这还真是个好主意,而且,有这个理由在,他反驳百官可就有理有据了。师出有名,他造登仙台,可不只是为了自己求仙问道,还是为了解决流民生计啊。 “好,这主意不错,哈哈,不错!”明宗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第125章 九佃花枝钗 夏南出了个主意,明宗越想越觉得这话能堵住百官的嘴,高兴地让两个太医随行,跟夏南住到庄子去,随时照顾夏世子身体,又赏赐了夏南几样名贵药材。 田昌又亲自送夏南到养心殿外,同贺自然又递了赏赐过去。 田昌看着夏南走远,摸着袖袋中的荷包,乐得一张脸笑成了菊花样。 他就喜欢夏世子这样的,给赏赐也不求自己办事,这赏赐收得不烫手。不像几位王爷殿下,递过来的赏赐越厚,他心里哆嗦得越厉害。 同贺跟在夏南身后,犹豫地开口,“主子,要不要让马车停到东华门外?” 主子替圣上出了好主意,再从神武门悄悄地走,百官们不就不知道自家主子也为流民们出力了? 夏南笑着摇头,“不用刻意宣扬。” 明宗可急着造登仙台,明日早朝肯定就会宣布这主意。 百官们又不傻,自己今日进宫,圣上第二天就抛出这主意,他们会想不到缘故? 明宗正为这事头痛,其实百官们何尝不也觉得下不来台呢? 像孟晦那样的人不少。若说他们心中无国,自然不是。但是要说他们是为了天下百姓跪求,也不尽然。 这样的人,可不会为了家国百姓忤逆圣上。 他出了这主意,这些心志不坚的人,就有了退出的理由。而许且这样的人,得知是自己出了主意后,也不会再觉得自己是一味推诿。 “你派人去秦王府,就说孟大学士年纪大了,今日还跪在宫门外,明日早朝,他可得让孟学士注意身子。再派人去晋王府,跟晋王说,我要去京郊田庄避暑,不去他府中叨扰了。” 这两天秦王和晋王都派人来请自己赴宴,他派人去传了这些话,也是一种交代。 同贺点头,快到宫门口时,虚扶了自家主子一把,又让人将马车赶近些。 守在神武门宫门口的御林军们,看到夏世子脚步踉跄着爬上马车,同贺一脸担心无奈,心里也都猜测夏世子怎么进宫这么一会儿,看着很累的样子? 夏南上了马车,往后一靠,闭目沉思。 等回到府中,双喜跪在正院院子中,看到夏南进来,往边上跪了跪,同贺看他那样,想求情又不敢。 夏南站在正院门口,吩咐同贺,“你与唐先生再去一次伯府,替我探望一下伯府上下,给顾二姑娘的礼品——准备一支九佃花枝钗。” 双喜听到这些话,脸色更加苍白,这是不用自己办差了? 同贺犹豫了一下,“主子,府中库房一向是双喜打理……” 夏南抬头看向同贺。 同贺一咬牙,还是跪下求情道,“主子,双喜有错,您罚他就是,念在他还算忠心的份上,求主子再给他个机会,还是用他吧。” 双喜也赶紧请罪,“求主子恕罪,奴才自作主张,甘愿受罚。” 他连连磕头,很快额头就红肿起来,夏南看他是真怕了,终于开口道,“回头你去找临渊领二十鞭子,再有下回……念在你我主仆一场,你就回北地去。” “是,主子放心,奴才再不敢犯。”双喜松了口气,只要主子肯罚自己,那就是原谅自己了。 他磕了个头起身,先去准备送到伯府的礼物,这次是一点不敢马虎,听同贺说主子吩咐送给顾二姑娘的是九佃花枝钗,惊讶地看向同贺。 “主子已经决定了,顾二姑娘好不好,也不是咱们能说的。”同贺提醒双喜道,“主子既然看重她,除非她危害到了主子,不然,我们就该敬重她。” 双喜看看同贺,“你早知道主子看重她了?”之前同贺还笑说要讨好一下顾如画,说的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顾二姑娘怎么样,反正主子说她好,我就觉得她好。由圣上指婚,难道选的人会比顾二姑娘更好?” 可是——顾如画和主子的婚约,只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假约定! 双喜就觉得,顾如画始终都是顾如画,不是真的成王府的世子妃,但是因为这个约定,主子还对她越来越宽容。 一想到自家主子在婚姻上都要受委屈,他这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同贺看他还拐不过弯来,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难道你自问比主子还有识人之明吗?主子做事,自有他的用意。” “多谢你今日替我求情。” “咱们四个自小就一起在主子身边侍候。你该知道,我能求情,是因为主子也不想重罚你。” 同贺怕他对夏南生怨。 “就算主子重罚我,也是我自找的。” “你知道就好。” 私自行事,若往重了说,都能视为背主了。 这次,双喜不敢有任何想法,收拾好了各色礼品。 唐鹤年再次来到怀恩伯府,对顾显说话又客气几分,送上礼品之后,又提道,“我家世子爷今日进宫觐见圣上,圣上提起顾二姑娘大家闺秀,秀外慧中,行事进退有度。世子爷说之前在街上遇刺时,还得二姑娘相助,未能道谢,特意送上一份礼品。” 顾显都听呆了,一直到唐鹤年走了,都还回不过神。之前他以为夏南迫于压力,会纳如画进府,现在听着,连圣上夸了这种话都说出来,这是至少要娶为侧妃啊! “给二姑娘的礼物呢?拿过来我看看。”他压根就不管他一个做父亲的,拆女儿礼物是不是合宜,吩咐人将成王府送给顾如画的礼物盒子找出来,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支九佃花枝钗。 九佃,王妃以上才能用的金钗! 顾显受惊过度,大喜之下,整个人竟然一软,差点就蹲坐到了地上。 还是大管家和他身边的小厮及时扶住,“伯爷,伯爷,您可有事?来人,去传大夫——” “不行,不能叫大夫!”顾显噌一下站直了,“不能叫大夫,以后府里不许大张旗鼓请大夫!” “老爷——” 顾显到底是伯爷,见识多。皇家选媳,除了品貌,身体强健可是顶顶重要的。自己这个父亲要是三天两头传大夫,会不会让人以为顾如画身体遗传到自己的,也不好? 顾显人逢喜事,头也不痛了,人也不晕了,让人将东西送到内宅去,“对了,跟二姑娘说,让她有什么喜欢的,赶紧添几样首饰。”又吩咐,“去嘱咐大公子,让他少出门,不要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少闯祸!” 要不是顾钧现在被顾如画送到国子监去读书,他恨不得将顾钧叫到面前,再嘱咐他不许读不好书,给顾如画丢脸。 第126章 解决俩麻烦 姚氏看到成王府送来的首饰,也有些不敢置信。 顾如画吩咐府里不许多嘴,姚氏也不知道那些做妾的传闻,虽然上次顾如画安慰说成王府既然是请旨,就肯定不会为妾。 可事情没敲定,她这心里也不踏实。现在,看到成王府送来的金钗,她长出一口气,“画儿,夏世子有心了。你看这钗,做工精巧,一看就是出自大内的御造之物。” “母亲,这上面打着印记呢。您这话,也太假了。”顾如画指指金钗上的印记,这还要看吗,不是刻着了? “你就会拆我台。”姚氏没好气地轻拍了她一下,刚才升起的酸涩之意,又消了下去。她擦了眼角一下,“看我,太高兴了。邓家那亲事退了后,我这心里就日夜悬着。你不像你大哥和钧儿他们,男子耽搁得起,可女儿家,年纪一大,再想议一门好亲就难了。” “母亲——你还怕我嫁不出去啊?”顾如画靠着姚氏撒娇,心里却有些担心,等母亲知道自己与夏南只是一个假婚约时,该多伤心啊。 这事,只能到时候再解释了。反正还得三年后,到时天下乱了,母亲也许就不会介意自己的亲事了。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眼前就随姚氏高兴吧。 “就是,你看咱们画儿,长得又好,又是伯府嫡女,哪里会愁嫁?”顾显坐在边上,看着顾如画,一脸与有荣焉。 顾锦听到顾显派人吩咐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这父亲又发什么疯。匆匆赶到瑾华院,看到顾如画的首饰,也很高兴。 顾显对着他又说教一番。不过,与往日动辄打骂不一样,这次说得还颇有些谆谆教诲的意思,从男儿如何上进说起,恨不得说上一日一夜。 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说起来,大哥不走科举,读书上只好过得去就好。只是,女儿若真能嫁进成王府,送嫁的时候,大哥若是世子身份,也是替我长脸。” “你一个姑娘家,说起嫁人怎么这么……”姚氏抬起手指头戳了顾如画一下,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说起嫁人就像说起上街一样,理直气壮地。 顾如画可不管姚氏的话,“父亲,您说女儿说的有没有道理?年底选秀,听说各家王府都要进人,有正妃就有侧妃。夏世子乃是亲王世子,一向又得圣上宠信,到时若是侧妃进门,女儿立身的资本,可靠的是您和大哥了。” 她一提起世子这事,顾显下意识心里先有些抗拒了。他心目中的伯府世子,可是顾铭那样的。可再一听顾如画提起夏南可不止娶正妃,还要有侧妃的。 “此事,我自有考量……” “父亲,我不妨跟您直说,将来伯府的世子要不是大哥,我只怕是靠不上娘家了。” 顾锦想说自己不管是不是世子都会替二妹撑腰,顾如画抬手让他闭嘴,看向顾显,“父亲还记得圣上当初训诫的话吗?女儿如今还不是世子妃,若是圣上选人时,说咱们家里家宅混乱,女儿的名声还有吗?族里若是知道此事,只怕也不答应。” 顾家宗族,怀恩伯府这一支是最有出息的,他们远在京外,一向以伯府马首是瞻。但是,要是因为顾显处置不当,到手的王妃飞了,只怕族里也要闹起来。 “再说,咱们长房只有大哥和钧儿两个嫡子,您不替大哥请封,难道还打算等钧儿长大吗?” “我不要,世子是大哥的。”顾钧从国子监回来,一回府就让人请到瑾华院来。刚走到门口,听到顾如画这话,人还没进门,他就大声说道,“二姐,世子之位是大哥的,我不会抢。” “我知道。”顾如画笑着点头,又看向顾显,“父亲,为了咱们府里名声,此事您还得早些办,九月可就要开始选秀了。” “我知道了,圣上如今为登仙台的事烦着,等过几天此事平静了,我就上折子,替大郎请封。”顾显再不情愿,也知道顾如画说得有理。他看不上顾锦,但是顾铭是顾家二房的嫡子,有顾锦和顾钧在,就没他的事。 贺嬷嬷喜出望外,没想到二姑娘趁着这机会,逼伯爷吐口了。 “伯爷,夫人,今儿是个好日子,老奴让人去多准备几个菜吧?”她要亲自到厨房去,盯着厨娘好好做几个菜出来。 姚氏也是太高兴了,连连点头,一叠声吩咐多做些顾如画喜欢的菜。 “画儿,咱们家好久没热闹了,要不明日我下帖子,请几家姑娘来,办个赏花宴?”她最想请的是郑氏。让她看看,退了她邓家的亲事,自家女儿嫁的人比邓子玉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母亲,此事只怕得等选秀之后才会下旨,您可不能提前说了。大家都知道,世子的亲事要圣上掌眼的,圣上还未说,咱们家可不能轻狂张扬。” “对对,画儿说得对。”顾显点头附和。 顾如画看向父亲,“父亲,女儿最近不愿出门,是因为上次出门,被人取笑了。” “什么?谁敢笑你!”顾显一副爱女受辱的气急败坏样,“圣上都夸你秀外慧中,谁敢取笑你?为父上门去找他们说话。” “父亲,圣上这些话,没有亲口对您说,也没有对外说过,您可不能挂在口边。妄自揣摩圣意,可不是玩的。” 往日被顾如画教训,顾显气得跳脚。今日顾如画一说,他连连点头,“是,还是画儿深谋远虑。” 顾如画低头,遮掩了眼中闪过的嘲讽之意,才又抬头说道,“父亲可知道,最近各府一直有个传闻,说夏世子要纳女儿为妾。那日女儿想去买些料子,听到隔壁雅间有人就拿这事嘲讽我。” “怎么会有这传闻?”姚氏一听急了。 第127章 钱氏的指望 顾如画说各府女眷在传她为妾,姚氏气得咬牙。 顾显愣了一下,嘟囔着“不像话”,却不提要找人算账的话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是圣上也知道了这传闻,女儿的名声该怎么办?要是圣上龙颜大怒,赐女儿进王府为妾呢?父亲,王妃与妾室,虽然都是夏世子身边的人,可却是天地之别啊。” “是,我一定会去查,让他们闭嘴。”顾显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口中安抚道。 “父亲应该快些查清源头,就算不能让人道歉,也不能再任由谣言四起了。但是,今日成王府透露的是成王府的意思,咱们府上也不能在外胡说。女儿知道,这京中心仪夏世子的可不少。” “对,得防着别人使坏。”顾显在这种事上一点就通,马上就明白要防着人,圣旨没下之前,万事都得闷在家里。 “我马上吩咐大管家,让他将外院的人嘴都给封上,不许人胡说。”他又看向姚氏。 姚氏点头,“府中上下,有人敢多嘴,一律打一顿发卖出去。” 顾如画看着放在自己手边的金钗,对夏南涌上感激之情,他送这个金钗只是为了替自己挡掉麻烦,敲打一下父亲。 可他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小举动,帮了自己多大的忙。 一想到家中要出一个世子妃,将来就是一位王妃,顾显雷厉风行,马上将府中下人训了一遍。 回到前院,想到顾如画说的传闻,他自然也想到了此事可能和钱氏有关。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嘴上还不把门。”他暗自吐槽了一句,关于成王府送来九佃花枝钗的事,到底还是忍住,没告诉钱氏了。 至于顾如画提出立顾锦为世子的事,他看不上顾锦,尤其是现在,一天到晚混在外面,就快变成商贾了。可是,顾如画的意思也很明白,世子之位必须是长房的。 想到之前圣上的口谕,顾显叹了口气,他虽然更疼爱顾铭,但是谁让他不争气呢。罢了罢了,天意如此,他就替顾锦请封吧。 他找了幕僚代笔,写了一封请封世子的折子。 这封请封世子的折子,就放在了书房桌上,晾干墨迹。 顾显却不知道,他那位心腹幕僚前脚搁下笔,后脚就跑到顾宅去送信,将此事告诉了钱氏。 钱氏听说顾显要为顾锦请封世子,气得顾不得节俭,在房中砸了一地的摆设。 顾如玥听说钱氏生气,连忙带人过来探望。 钱氏看到顾如玥,抱着她大哭,“我可怜的玥儿啊,我们母女俩怎么这么命苦……” “母亲,到底出了何事?”顾如玥脸色都变了。 “你父亲,要替顾锦请封世子了。他当初娶我时,在老夫人面前信誓旦旦,会立我生的儿子为世子。这才什么时候?就因为顾如画要做世子妃了,他就变卦了。你要记着我的话,男人都不可信,别管他说……” “母亲,你说什么?二姐姐怎么要做世子妃了?她做哪个世子妃?”顾如玥一把捏住钱氏的手,打断她的抱怨。 “听说,成王世子有意娶她做世子妃。” “怎么会?之前您不是说,她被退婚,坏了名声,只配进王府为妾吗?母亲,您不说父亲亲口说的,成王府是要纳她为妾吗?她也配?您应该劝劝父亲,她都坏了名声,哪有脸做什么世子妃?” 顾如玥一下站了起来,拉着钱氏,“母亲,我们去劝劝父亲,您去跟父亲说。父亲最听您的话——” “玥儿——”钱氏被女儿吓了一跳,“玥儿,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顾如玥却是忍不了了,被赶出伯府时,她发誓会再将顾如画踩到脚下,“母亲,凭什么?我要进晋王府做个贵妾,她却要做夏世子的世子妃了。夏世子眼睛瞎了吗?会看上她那种人……” “玥儿,你父亲,不会听我的啊!” “怎么会呢?以前您说什么,父亲都听的……”顾如玥就觉得这几个月里,自己的人生像颠倒了一样。 往日和美的一家子,忽然就被拆成了两处,父亲竟然都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 往日蠢笨的顾锦和顾如画,竟然将二哥和自己踩到了脚下,凭什么?凭什么啊? “玥儿,玥儿,你听我说。”钱氏看顾如玥比自己还疯魔的样子,一下子冷静下来,将顾如玥拉着坐了下来,“你父亲只是因为顾如画要做世子妃,才会被迫为顾锦请封。” 别说自己,就算老夫人跪下,顾伯爷也不会将一个世子妃的位置往外推的,这事换了京城任何一家,都不会往外推。 “我的玥儿啊,以后,母亲只能靠你了。”钱氏想到伤心处,又忍不住落泪了,“等你进了晋王府,得了晋王殿下的宠爱,咱们就扬眉吐气了。” “可是,我进王府只能做个贵妾……” 定国侯府给钱氏递过话,耿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顾如玥身份摆在这儿,到底不是伯府正经嫡女,顾如画都只能进成王府做妾的话,估摸着云妃娘娘最多只会答应让她进王府做个贵妾。 到底不是自己府里的姑娘,定国侯自然也不会卖力替顾如玥争位置。又有顾如画为妾的话在这儿摆着,顾如玥也无话可说。 顾如画是正经的伯府嫡女,又是安国公的外甥女,夏世子再尊贵,也没有晋王殿下这个皇子尊贵。 顾如画只能为妾,那自己做个贵妾,还比顾如画高一等呢。 所以,顾如玥原本挺满足的。 结果呢?眨眼间,顾如画要做夏世子的世子妃了? 她恨不得将顾如画拉下来踩到地上。 钱氏听出了顾如玥的不甘心,生怕她做什么傻事。她能从钱氏女变为顾家二房的当家主母,还能十几年里将姚氏压下一头,自然不是没脑子的。 乍然听到顾显要为顾锦请封,自己十几年的打算转眼要成空,她伤心失望之下,怒不可遏。现在,冷静下来,想着这事也不是全然坏处,她拍着顾如玥的手安抚道,“玥儿,你二姐若真能做上世子妃,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母亲,她做了世子妃,不是更得势了?那伯府的爵位……” “她做了世子妃,说明她得夏世子看重。你可是她的妹妹,晋王殿下看重夏世子,想要拉拢他,不得更加看重你?至于爵位……将来你要是得了晋王殿下的宠爱,剩下皇孙。晋王殿下要是……你的富贵,都在后头呢。” 第128章 顾铭的羞恼 钱氏劝说顾如玥目光要长远。 顾如画眼前就算是世子妃,也就是眼前风光。 晋王殿下可是奔着那位置去的。以云妃娘娘受宠程度,圣上要立储的话,还会有其他人吗? 就像耿氏私下说的,秦王殿下是嫡长,可惜皇后娘娘过世太早。没娘的孩子,到底要吃亏些。 顾如玥就算进王府时是贵妾,只要生下皇孙,安知不能变成侧妃? 再说,等将来晋王殿下坐上那位置,还得大封内宫呢。 母女两人正说话,顾铭和顾钦来给钱氏请安。 自从离开伯府,顾铭觉得自己的日子更加不如意,他问了安,一坐下,一股酒气喷鼻而来。他往椅子上一靠,开口说道,“母亲,可否给儿子支点银子?” “前天你不是才拿了二百两银子吗?怎么又要?你拿这么多银子去干什么?”钱氏一听顾铭又要银子,再看往日里俊秀的儿子,眼皮浮肿,一副未睡醒的样子,有些气恼。 “母亲连银子都舍不得给我用了?” “二郎,你是我亲生的,我怎么会舍不得给你用呢?”钱氏看顾铭有些不耐烦,连忙哄劝道,“可是咱们如今进项有限,家里的银子,大半都是你祖母管着。你如今有了差事,还是要好好办差……” “什么差事?不过是一个七品闲差,连衙门都不一定要去的。”顾铭不屑地说了一句,“母亲,我有急用,您快给我。明日我有个重要文会,公主府的崔公子都会到场。” “家里银子也不凑手……”钱氏看顾铭脸色变了,又连忙安抚,“你且等等,等晚些时候我去跟你祖母商量。” 顾铭听她这么说,稍微满意了些,嗯了一声坐在边上,端起茶水就喝。 “母亲,大哥这几天都去国子监接三哥放学呢。大哥本来也说要送我回府,我不要。”顾钦有些羡慕顾钧,顾锦一有空,就亲自来接顾钧下学,刮风下雨的时候更是早早就等在门外,“国子监的同窗都说大哥是个好兄长……” “你什么意思?”顾铭字觉得顾钦这话,是在骂自己这个兄长没做好,气得一茶盏往顾钦身上砸去,还好顾钦躲闪得快,茶盏砸到了顾钦坐着的椅子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是你哥哥?顾锦是好兄长,你去认他当亲哥啊,看他理你不?” “像个哈巴狗儿似的摇尾巴,人家说句客气话,你就当真了?还顾锦送你回府,他要有那好心,怎么不给你点银子花花?” “二哥……母亲——”顾钦被骂得懵了,转头看向钱氏。 钱氏忙让红杏替顾钦擦衣裳上的茶渍,收拾衣裳,又让人替顾钦拿衣裳来还,回头指着顾铭,骂道,“你弟弟说话,他要是说错了,你教他道理也就罢了。好端端你骂他干嘛,还拿茶盅砸,这是你亲弟弟,不是你仇人啊!” “你看看他说的那些话……”顾铭却觉得满腹委屈。 往日里他青楼茶馆,碰到熟人,他顺手就帮人会账了,人人都说他豪爽清贵,是真正的伯府公子。现在呢? 自从顾如画当日在胡同口说了那些话,他们二房分府另过之后,他听到说顾锦好话的人越来越多,背后取笑他的也越来越多。 他往日的同窗,有些渐渐和他疏远起来,有些人更是嘲笑他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明明顾锦才是废物,就因为自己没住在伯府,因为大家知道自己不是伯府公子,他们就这样嘲笑自己? 回家要点钱花用,也越来越难。 母亲看不起自己,顾钦竟敢当面暗讽自己不如顾锦? 他气得跳脚。 顾如玥看顾铭急红眼的样子,吓得往边上缩了缩,生怕这二哥忽然发疯打自己。 她这躲闪的动作,落入顾铭眼中,顾铭气得又冲她大吼,“怎么?你也嫌弃我?躲什么躲?我是老虎还是会吃人啊?啊?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伤春悲秋,家里的运气都要被你哭没了,看着就晦气!” “铭儿!”钱氏看顾如玥羞恼的神情,厉声喝道,“你是不是喝醉酒了?你妹妹都要议亲的人了,怎么能这么说她?” “议亲?”顾铭又嗤笑,“往日里你不是总看不起顾如画吗?她都要进王府了,你还在议亲?别回头嫁个破落户……” “啪”的一声,钱氏一个茶碗砸到顾铭脚下,“我看你是真喝醉了。” “我清醒着呢,我……” “来人,送二公子回去醒醒酒,换身衣裳,等会儿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去。” “母亲,你也骂我,你……” “二公子,夫人对您和姑娘,都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您可不能伤夫人心啊。这天气热,夫人吩咐针线房替您做了几套夏衫,您刚好回去试试,看看合身不……” 红杏回来就看到屋里三个剑拔弩张的,连忙带了两个婆子进来冲顾铭行礼,开口劝道。 顾铭一把将她推开,“没用的东西,滚开!”抬脚往外走。 顾如玥气得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头垂泪。她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二哥,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母亲,您看二哥这样,哪还有大家公子的气度?” “你二哥也是心里苦,他不是有心的。你们可是同胞骨肉,可不能离了心啊。”钱氏对自己所出的三个子女,一向疼爱,生怕三人之间生了嫌隙,连忙劝和。 钱氏也是无奈,她想管教,顾铭仗着她的溺爱不肯听。她又怕顾显知道了会对顾铭生厌,还得帮着隐瞒。 “你二哥喝了酒,发酒疯呢。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赔礼。” 顾如玥心里委屈,低头不言。 顾钦先换了衣裳回来,坐在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年纪还小,钱氏觉得还不用多说,只让他坐在一边,怕他吓到了,让人熬了安神汤上来。 顾钦坐在边上小口喝着,没再开口。 第129章 前倨而后恭 过了好一会儿,顾铭才回来了,换了衣裳,应该喝了醒酒汤,走路步伐稳了很多。 钱氏起身,拍了他几下,“到喝了几口酒,回家来发什么酒疯?玥儿和钦儿说话,你横挑鼻子竖挑眼,摆什么哥哥的谱儿?” “母亲,儿子错了。”顾铭醒过神来,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一下有礼多了。 “知道错了,还不快去赔个礼?” 顾铭看顾如玥和顾钦坐那儿不说话,走到顾钦边上,“三弟,二哥刚才是喝醉了。” 顾钦肩膀抖了一下,起身行礼,“二哥,您是我二哥,哪有你给我赔礼的。” 顾铭站直了身子,拍拍他肩膀,“好,你坐下吧,回头二哥送你一样好东西。” “谢谢二哥。”顾钦应了一声,坐下继续端起安神汤喝着。 顾铭走到顾如玥面前,顾如玥轻哼了一声,往边上侧了侧身子。 “你刚才那些话,太不像话。你难道不知道玥儿可是要参加选秀的?你耿伯母说了,晋王殿下以前就听过你三妹的才名,一直没能见见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顾铭有些惊讶。 “你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想告诉你到哪儿说去。”钱氏瞪了他一眼,“这事我一直挂在心里,前两日,你耿伯母终于递了准话,云妃娘娘那儿,也知道玥儿是个好的。” 顾铭惊喜地看向顾如玥,“三妹要是进了晋王府,以后母亲不就是王爷的丈母娘,我不就是王爷的大舅哥了?这名头,啧啧,母亲,下次您再到其他人家府邸做客,只怕半个京城的人都不敢坐您上首。长房那些人看到您,呵呵,只怕得上赶着求咱们搬回去。” “好了好了,嘴甜别来哄我,这都是委屈了你妹妹,她为了咱们二房,这些日子没少受委屈。” “妹妹辛苦了,刚才二哥说错了话,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顾如玥又侧了侧身子,没理会他的话。 “你知道我这张嘴,喝酒了就管不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咱们可是嫡亲兄妹,哪里有隔夜仇?兄妹齐心,其利断金,以后妹妹有事只管找我,咱们兄妹可是唇齿相依的。”顾铭又是作揖又是讨饶,姿态摆得很低。 “我就这张嘴啊,下次再得罪妹妹,你只管拿巴掌打我的嘴。” 顾如玥看他那做小伏低的样子,气终于消了,“好了,谁还真能和你一般见识。” 顾铭笑着作揖讨饶,钱氏拿食指点了点他,气笑了。 “母亲,这可是大好事,应该告诉父亲一声啊。不如我明日去跟父亲说一趟吧。”自从离开伯府,他也好久没见到顾显了。 想到顾显,又想到他替顾锦请封世子的事。钱氏怕顾铭再闹,没有提起,只是嘴角微抿,刚才的笑意收了不少,“好了,我们先去给你祖母请安。” 顾铭浑然不觉,一路跟顾如玥说笑逗趣,他在外面转得多,听到的各种闲话八卦也多。什么这家姑娘脸上长痘出门戴面纱,家里人还说是为了守礼避嫌;那家姑娘跟人相看,路上没走好摔了个大马趴,被人笑话。 顾如玥被逗得一路笑个不停。 钱氏带着顾铭三个,来到顾老太太所住的正院——松鹤堂。 顾老太太住进来,头一件事就是要将正院的名字,改成跟伯府一样的名字。平日里她也不太出门,就在自己的院里溜达。 一样的松鹤堂,一样的丫鬟婆子环绕,顾老太太觉得,住在这儿,就好像自己还是伯府的老夫人一样。 李嬷嬷正坐在脚踏前,陪老夫人说笑,听到钱氏等人来了,连忙起身,亲自去掀起纱帘,请钱氏几人进去。 顾老太太扫了几人一眼,收了笑意。 钱氏只当未看到顾老太太的冷脸,请安行礼后,让顾铭、顾如玥和顾钦陪老夫人坐着说话,自己叫了李嬷嬷到边上,仔细问了老太太的衣食起居。昨日问过的话,她今日再问,毫不嫌烦。 听李嬷嬷说一切都好后,她笑着走到老太太面前,“姑母,晚膳您想用些什么菜?”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老太太刚刚被顾如玥哄了几句,也不好马上冷脸,“昨日怎么样,今日就怎么样好了。” “我让人多备了一道莲藕汤,夏日喝最适合了,一会儿您多喝两碗。”钱氏让人上菜,自己站到老太太边上布菜。 顾如玥有些不高兴,“祖母,母亲辛苦了一天,您让她坐下歇会儿吧?” 顾老太太脸色一沉,钱氏先喝道,“玥儿,你的规矩呢?”又冲顾老太太笑道,“姑母,您看玥儿,这么大了,在您面前还是心直口快,这脾气,一辈子只怕都改不了了。” 顾如玥扁扁嘴,“祖母,您别生玥儿的气,我只是觉得您辛苦,母亲也辛苦……”她若是进了晋王府,一定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再受磋磨。 李嬷嬷上前,“老太太,夫人,不如赏老奴个脸面,让老奴来替老太太布菜?” 顾老太太看看李嬷嬷,最后微微点头,唔了一声,钱氏又让了几句,才将筷子递给李嬷嬷,坐下吃了几口。 等老太太一放下筷子,几人也都跟着放下了,顾铭嫌弃没意思,“祖母,孙儿去看书去了。” “去吧,好好读书,你虽然有恩荫在身,能考个进士是最好的。” “孙儿知道了。”顾铭不耐烦地微微撇嘴,应了一句,走了。 钱氏看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玥儿,你带钦儿先出去走走,我有话要禀告老太太。” 顾如玥带着顾钦离开,顾老太太看向钱氏,“你要说什么?” “姑母,您可知道,老爷——要给大郎请封世子了。” “什么?”顾老太太也惊讶了,顾铭那些不敬的小动作,她也不满,但是,这可是她心里承认的嫡亲孙子,“他跟你说的?” “老爷哪里会跟我说这些啊,自从咱们搬到这府里,老爷也没来过几次。”钱氏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还是伯府的人来报的信。姑母,我知道以前自己做错了,您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总是认了。可是老爷竟然……当年他亲口答应您的话,也不作数了。” “他——他这个逆子!”顾老太太气得骂了一声。 第130章 游说顾老太 顾老太太想到顾显管自己叫婶娘,气得骂了一声。 “姑母,铭儿命苦,生在咱们二房……” “怎么?叫我一声祖母,是委屈他了?”顾老太太一听,脸色拉了下来。 钱氏心里咯噔一下,暗悔这话说快了,连忙说道,“要不是有您在,我们哪有如今的日子啊。我只是替您委屈,伯爷可是咱们二房的老爷啊。” 她偷偷看了老太太一眼,看老太太沉着脸没说话,又说道,“而且,玥儿她眼看着就到选秀的时候,定国侯府那儿,侯夫人说玥儿品貌出众,晋王爷偶然听说后赞不绝口,有意让玥儿进府……” “这话可当真?”顾老太太露出一抹喜色,“王爷真的想要玥儿进府?” “侯夫人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假。晋王殿下,可是金尊玉贵的凤子龙孙,最得圣上看重。本来,我想着,咱们二房若能出个皇妃,也算是咱们二房的荣耀,将来媳妇也有脸面父亲他老人家了。” “可是,老爷要为大郎请封世子,这事一出,大家都要提起之前的事,千错万错总是我的错,玥儿有什么错?这节骨眼上,以前的事要是翻出来,就怕玥儿也被人指点……” 钱氏一番话,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口口声声是为了二房的荣誉。 “没想到……玥儿竟然有这天大的造化!”顾老太太激动得脸都红了。 “姑母,就怕我害了玥儿。皇家选媳,除了自身品貌,家中三代都要查的啊。” 顾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这个眼皮子浅的,闹出那种笑话,败坏了钱家名声,也害了玥儿!” “姑母,我心中后悔,可是……悔也无用了……呜呜呜……” “哭!哭有什么用!就没有法子了?” “耿姐姐说,只有两个法子,玥儿未中选前,老爷先别替大郎请封世子,伯府得低调些,莫再引起大家注意。二来,还得咱们两府亲近些,冰释前嫌,之前闹的笑话到底只是咱们顾家的家务事,咱们自己不在意,人家也不能说什么了。” 钱氏很清楚,顾如画的世子妃,是成王府出面示意了。顾如玥进晋王府,如今都是她在说,晋王府可没一点儿示意。 一个是实实在在的青云路,一个还是虚无缥缈的登天梯。以顾显的性子,要他为了顾如玥,违背顾如画的意思,不为顾锦请封,肯定是不愿意的。 何况还有之前圣上的口谕在那儿摆着。为了不违背圣意,顾显都改口叫老太太为婶娘了,只要顾家大房还有嫡子,她的儿子就没有指望。 所以,钱氏只能指望老太太出面,闹也好,求也好,让顾显将请封的事延后一点时候。如今已经八月,九月各地秀女进京,最晚十月选秀结果也出来了。 最好老太太能说服顾显,让他们二房再住回伯府去,就算他们不住回去,顾如玥进宫参选时,无论如何都得坐着伯府的马车进宫去。 顾老太太想想,这应该不难啊,点头应了。 钱氏一块石头落地,更殷勤地侍候老太太散步消食,直到老太太到了歇息的时候,她才离开。 李嬷嬷一直在边上侍候,听到钱氏的话,眼神微闪。等钱氏离开,她侍候老太太歇息,一边帮顾老太太通头发,一边说道:“老夫人,夫人如今越来越孝顺了。”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我捏着府里的钱,加上她在显儿面前也说不上话。” “原来是这样啊,亏老奴还以为夫人是改好了。还是老太太您眼明心亮,老奴就想不到这么远。” “从她生下来,我就看过她了,我还不知道她吗?不过,玥儿倒是争气,若是能做个王妃,我以后到了地下,见到显儿他爹,也能说我尽力了。” “二房能有今天,都是老太太您辛苦撑着。三姑娘也是自小在您眼跟前长大,才能这么出息啊。” 顾老太太笑了,也是,要不是有她,顾家二房早就没了。老伯爷一心要将显儿变成他长房嫡子呢。 李嬷嬷看她心情不错,又说道,“老太太,明儿一早,老奴去请伯爷吧?” “大热天的……”顾老太太住进顾宅后,一直是李嬷嬷在身边照顾,替她出谋划策,她对李嬷嬷倒真有几分感情了。 “伯爷之前身子一直不爽利,老奴过去,还能代老太太您探望一下伯爷和大夫人。您挂念伯爷身子,伯爷那么孝顺,肯定要亲自来探望您。” 要代替顾老太太去看顾伯爷,她身边也只有李嬷嬷有这分量了。顾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一趟了,明日早点去,不用进来侍候了。” “老太太放心,明日一早老奴就去。”李嬷嬷又笑着说,“老奴也去看一下儿媳妇,您有什么要吩咐她的吗?” 李嬷嬷的儿媳妇,如今还留在伯府的瑾华院当差。 “问问她,大房那里有什么事。对了,你家瑞小子,被他们赶到田庄去干活了?你跟李瑞媳妇说,等将来……我会替瑞小子换个差事的。” “谢谢老太太恩典,没想到您还记着这点小事呢。”李嬷嬷感激涕零地谢恩。 顾老太太满意地笑了,起身躺床上歇息。 李嬷嬷放下帐子,脸上那抹感激的笑意淡了。顾老太太要真有心,她嫁妆里就有几家铺子,怎么不开口将自己儿子要过来,替她看铺子呢?说白了,不过是哄着自己死心塌地为她卖命,还不肯给好处。 李嬷嬷想到前两天偷偷去看了孙子,心里就火热。 她的孙子,在大公子帮忙下,如今已经在京中一家私塾去读书了。 儿媳妇还特意将孙儿描的大字给她送来。那字好看的啊,横是横,撇是撇,怎么看怎么好。 她一想到孙儿将来有机会读书中举,就觉得儿媳妇说得对,要好好听二姑娘的话,要替伯府当好差。 为了这个,哪怕儿子李瑞几次送信抱怨,说在田庄如何辛苦,求她到伯府求情,给自己换个差事。 她都狠心拒绝了,让他待在田庄老实做事,不要起幺蛾子。 儿媳妇说得对,她待在顾宅,跟在老太太身边,姚氏还能留儿媳妇待在瑾华院,已经是很宽厚了。 二姑娘可不是夫人那样的软性子,府里打发了多少人?两三辈的老人,不照样被打发了?只有忠心替她办事,才能得到重用。 想到二姑娘,李嬷嬷想到钱氏说顾如玥进晋王府的事儿,有些嘲讽地想,二姑娘要做世子妃的人,都没三姑娘那样张狂。 第131章 不能小看她 钱氏这边,离开松鹤堂,只觉得浑身疲惫。 红杏帮她按揉肩膀,钱氏看着铜镜里红杏那张脸,“明日老爷来了,你过去侍候。咱们搬到这边来后,老爷还未在这边过夜呢。” 红杏低垂眉眼,温顺地应了声是。 “你也不要老是这么个样子,老爷喜欢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今晚你不用值夜了,好好歇着。”钱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要不是因为之前钱家的事,她与顾显闹过,怕明日自己出面留人,被拒了下不来台,也用不着红杏。 只要顾显留下,自己自然能与顾显重修旧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保养地很好,依然娇艳年轻。 红杏只好又应了声是,等钱氏歇下,她叫了小丫鬟过来值夜,自己回房去睡觉。 她摸出枕头套里塞着的那张纸,二姑娘送给自己的药方,果然是有效的。 搬到顾宅后,顾显没到这边过夜过。 红杏不用喝避子汤,又照这药方抓药调理,才这点时间,小日子来的时候感觉好过多了。 一想到明天顾显若是留在这儿过夜……红杏心发紧,又叹了口气,做人奴婢的,哪里由得了自己呢。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来到伯府,先见了顾显。顾显这些日子心情渐好,又听李嬷嬷说老太太听说他身子不好,日夜悬心,有些内疚起来,“我明日就去探望老太太。” 李嬷嬷得了准信,又说老太太吩咐,让她到内院去见见姚氏。 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顾显让人去禀告姚氏一声,就让李嬷嬷自己进内院去。 顾如画听说来的是李嬷嬷,索性就在前院到瑾华院的路上等着。 李嬷嬷一看到顾如画,上前来请安,低声将钱氏与顾老太太说的话说了一遍。 钱氏竟然知道了顾显为顾锦请封世子的事,顾如画皱眉。趁着清理后院的时候,有些刚好是一家子,男人在前院服侍的,她直接一家子打发走了,这样梳理下来,前院竟然还有钱氏的眼线? “二婶可有说消息怎么得来的?” “二姑娘,二夫人没提这个,但是老奴打听过,当日有人到顾宅送信过。因为门房都是二夫人选的,老奴不敢多问。” “嬷嬷做的很好了,要照顾好叔祖母,还得帮着留心这些,辛苦了。”顾如画赞了李嬷嬷一句,“此时还早,李嫂子去探望孩子未回,您可先归家一趟。” 李嬷嬷喜出望外,今日竟然还能在府里看到孙儿,连忙谢恩,忙不迭往伯府下人居住的地方赶去。 李瑞被赶到庄子里,李瑞媳妇带了孩子住,白天送孩子去私塾,自己到内院侍候,晚上孩子回家,刚好能母子俩一起,日子还挺逍遥。 顾如画看李嬷嬷远去,脸色沉了下来,“去查查,昨日府里有谁出过府,凡是离府超过两刻钟的,都记下来。” 小柔连忙应了,去找了一个婆子。 伯府里现在下人不多,有事出门都要交代一声。 所以,很快,顾如画就得到了消息,一听是父亲养在前院的那个邓幕僚,派身边小厮出去过,眼神不由一冷。 邓幕僚是京郊小县的一个久试不第的秀才,有人引荐之后投到顾显这儿。因为他擅长撰写文书,谈起朝廷大事还有几分聪明,顾显对他挺倚重的。 因为邓幕僚是住在前院的男子。顾如画从未注意过这种人。现在看,自己还是小看了钱氏。她是怎么与邓幕僚搭上线,被赶出伯府后,邓幕僚还愿意偷偷给她送信的? 顾如画想了想,叫了平安过来,让他设法找人打听一下当初邓幕僚是何人举荐给顾显的,再打听一下,邓幕僚是哪里人,家中到底是何情形。 顾锦对夏南的处事大为满意,今日特意出门去送夏南到田庄去,带了吉祥出门。 “大哥若是问起,你也将此事告诉他。”如今大多数事情,顾如画都不会瞒着顾锦。大哥以后是伯府世子,家中的事情自然应该告诉他。 平安答应一声,出门办差去了。 顾如画没等两人回信,又叫了大管家进来,“我听说父亲身边的小厮,到一定年纪都要放出去,如今父亲身边的小厮还得用吗?” 大管家没想到顾如画忽然关心伯爷身边的小厮了,将伯爷身边侍候的几个小厮情况说了一遍,“回禀二姑娘,如今在外书房侍候的小厮,一个年满二十,家里已经求过伯爷恩典,给他指了婚。” “二十了啊,母亲前几天还说府中小厮丫鬟到婚配年纪的,得尽早婚配。这样吧,我听李嫂子说,她家大儿子李新登不错,今年十四岁,也是在外院侍候的,就由他顶上吧。” 大管家有些犹豫,伯爷身边侍候的人,也得伯爷首肯啊。 顾如画笑着说,“你只管把人带过去,李新登是李嬷嬷的大孙子,李嬷嬷可是我叔祖母身边得用的人。父亲就算看在叔祖母面上,也不会驳了叔祖母面子的。再说,李嬷嬷开口了,我大哥说她也是府里的老人,这点体面是要有的。” 李嬷嬷为大孙子求差事,求到了二姑娘和大公子面前? 大管家听懂了顾如画的暗示。伯爷要为大公子请封世子的事,他自然也有消息渠道,已经知道了。 而眼前的二姑娘,板上钉钉的成王府世子妃,如今是府里的姑娘,以后回府,以世子妃的品级,全家都得看她眼色了。 二姑娘和大公子连老太太身边的老人都能收服,自己这个大管家,迟早得在大公子手底下讨生活,就连如今,伯府外院庶务,已经一大半都在大公子手里了,他还犹豫什么? “二姑娘放心,稍候老奴就带了李新登到伯爷面前,拜见伯爷。” “好,大哥一直说大管家做事周到,果然我大哥最是知人善任。” “大公子夸奖,老奴愧不敢当。”大管家腰弯得更低了些,姿态更加恭谨。 李嬷嬷见完孙子,又给姚氏请了安,离开时听到自己的大孙子要到伯爷身边做贴身小厮了,简直是意外之喜,要不是怕引人注目,真想再到二姑娘面前磕头谢恩。 晚间,大管家果然带了李新登去拜见顾显,说了要顶缺的事儿。 顾显听说是李嬷嬷的大孙子,自然也要给几分薄面。那个李新登长相白净说话伶俐,也很讨喜,一个小厮,顾伯爷只要得用就好,也不会多问。 第132章 小别胜新婚 第二日,顾显如约来到顾宅,拜见了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拉着他默默垂泪。 到底是亲生母亲,顾显也有些内疚,好生安慰了几句。 顾老太太又问起封世子的事儿,顾显想到当初答应老母亲的话,有些心虚,又有些无奈的羞恼,“婶娘,圣上已经下过口谕,伯府到底是……是父亲手里得到的册封。” “父亲?” “若我一意孤行,惹恼了圣上,南安伯府就是前车之鉴啊。我想着,就替大郎请封世子,然后,再为二郎筹谋一个实缺。母亲不知道,前日成王府派人送礼,给如画送了一支九佃花枝钗!” “什么?画儿退过婚啊!” “母亲!那婚事,是邓子玉不检点,画儿有何过错?您切莫声张,圣旨未下前,此事还不能透出去。” 顾显脱口喊了声母亲,顾老太太高兴地泪眼看向他,他狼狈地转头躲开目光,又严肃地嘱咐道,“婶娘,此事关系到画儿的终身,也关系到伯府的前程,若是成了,二郎和四郎也能受益。” 顾老太太嘴唇哆嗦了几下,到底没有质问,而是说起钱氏说过的,“钱氏说,晋王府也有意纳如玥进府。” 顾家一下有了两桩不凡的亲事,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顾显对这不意外,钱氏早就与他商议过,顾如玥参加选秀进晋王府,“玥儿若能进晋王府,自然是最好的。” “晋王府都说过话了,还能有假?” “画儿嫁得好,如玥进王府才能更得看重。”顾显这几日翻来覆去地想,倒是想得很通透了,“夏世子在圣上面前很得宠信,成王府又是实权的王府,夏世子可是唯一的嫡子。” “你为画儿考虑,要为大郎请封,也是对的。可是,玥儿选秀还未定,这时候请封,钱氏怕人褒贬她,带累了玥儿。” “大郎是画儿的同胞兄长……”顾显觉得老太太和钱氏不懂事,自己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难道还能舍大郎转而为二郎请封吗?这事不仅是他不愿意,圣上那边他就不敢提啊。 “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顾老太太又默默垂泪了一阵,“为大郎请封的事,是板上钉钉了。可是,你就不能拖几天?选秀的事,画儿也得报名吧?到时,她们姐妹俩一起入宫待选。” “等两人都入选了,你再为大郎请封,也耽搁不了多久啊。显儿,我就张这一回口,你也不能答应了?二郎仕途受挫,玥儿这事——你父亲去得早,二房若是这么毁了,我哪有面目去见他啊!” “显儿,我求求你还不行吗?”顾老太太作势起身要跪。 “婶娘——好,我会将此事压后段日子。”顾显拉住她,想想自己本来也打算等朝中登仙台的事平息后,再上折子的,不过就是再晚几天,也无妨。 听到他答应,顾老太太露出一丝笑容,看看到了午膳时候,“今儿就在这边吃了歇息一下吧?来人,去让二夫人准备午膳,多做些伯爷爱吃的菜。” 钱氏早就在松鹤堂候着了,听到老太太的吩咐,知道此事已经成了,连忙让人送上顾显爱吃的酒菜,又让顾铭、顾钦和顾如玥来一起陪着吃饭。 顾如玥进门行礼,顾显看她娇嫩的脸,满意地点头,温声问了几句,还嘱咐钱氏多为她做些新衣裳。 “谢谢父亲,玥儿什么都不缺,就是父亲久不来,玥儿和母亲都很想您。”顾如玥将当初对顾显的不满都藏了,“父亲的身子可好些了?如今还用药吗?” “已经好多了。”顾显受用地点头,又看向顾铭。 顾铭昨夜被拘在府里,可酒色那么久,一晚上养不回来。何况他那房里,也放了两个通房侍候,钱氏不管,更是一夜胡混。 顾显看他那一脸颓废样,微微皱眉,随口问了几句文章,看他答得磕磕绊绊,懒得再说话,又看向顾钦,“你现在进了国子监,可得好好读书。” 顾家二房搬到顾宅后,钱氏倒是很有魄力,马上辞退了原来的夫子,将顾钦送到国子监去读书了。 之前她是打算寻访大儒,让顾钦拜师的。 可是顾家二房搬离伯府,钱氏马上就想着顾钦得到国子监去。如今的国子监里,大多都是京中权贵官家子弟的孩子在求学。 顾钦进去,既能通过同窗情谊结识人脉,又能通过这些官家子弟的嘴,刷刷二房的存在感。 “父亲,孩儿记住了。”顾钦对顾显还是很有感情的,当初住在伯府外院,顾显还亲自指点过他读书,“父亲,孩儿最近已经跟着先生学做文章了。” “对,钦儿的文章,先生都夸过呢。老爷,等会儿您看看,是否真的进益了。”钱氏站在顾老太太身边布菜,红杏守到顾显边上侍候。 顾显看了打扮一新的红杏,素了这么久,也有些心动了。 他不由叹气,若论知情识趣,姚氏是万万比不上钱氏的。 姚氏以前身边陪嫁过来的丫鬟,也有好几个,可她从未想过要为自己备个通房。到后来,姚氏进出更是以贺嬷嬷为主,连那些丫鬟都不见了。 现在,姚氏的性子也没以前温顺。他几次到瑾华院,用了饭,姚氏竟然还赶他回前院歇息。 他这些日子头痛好了很多,此时也有些意动,听到钱氏的话,微微点头。 用完午膳,他到书房里,看了顾钦几篇文章,又教训了顾铭几句,抬脚来到钱氏的院子。 钱氏一看到他进来,起身说要处置府中的庶务,让红杏侍候顾显歇个午觉。 红杏扶着顾显入内,钱氏看着两人依偎的身影,冷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午睡起来,顾显只觉得神清气爽,小别胜新婚,高兴地赏了红杏,这夜就住在了顾宅。 到了晚间,钱氏张罗着让两个善于唱曲儿的丫鬟助兴,她和红杏陪顾显赏月。 一连三日,顾显乐不思蜀。 顾如画听说之后,本来还担心姚氏会和以前一样伤心,没想到姚氏倒是面色如常,“让他去那边住段日子也好,省得在家里时不时发疯。” 一想到顾显以为夏南要纳如画为妾时,那高兴的疯魔样儿,她心里就膈应。 第133章 不用费银子 顾显留在顾宅,乐不思蜀。 钱氏小意温存侍候着,又温声提起顾钦在国子监日子难过。 “钧儿不也在国子监吗?让他们兄弟一起就是了。”顾显觉得这不是事儿。 “老爷,妾身之前做错了,难怪大郎几个生气。但是,二郎和钦儿,到底都是一家子兄弟,老爷能不能说和说和,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他们兄弟可不能生分了。” 顾显觉得这话有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回头我跟他们说。” 钱氏满意地笑了,自己也不多留,只让红杏守着。 等到第四日,顾显用完早膳,钱氏温声提起大嫂在伯府挂念,“大嫂只怕也担心老爷呢,老爷还是回去看看?” 她温声细语,顾显一想到姚氏的不闻不问,越发觉得顾宅这边日子好过,钱氏比以前更懂事贴心了。 但是,他到底没有昏头,一想到顾如画那世子妃的前程,让他也不能丢开手,收拾一下打算回府。 钱氏又提起顾钦如今到国子监上学,都是独自来去,“老爷也知道,二郎一来有差事,二来他自己学业也忙。妾身听钦儿说,大郎每日都要去接钧儿下学的,不如就请大郎一起将钦儿送回来?” “不错,他做大哥的,理应照顾弟弟们。”顾显一口应下。 钱氏劝顾显回去看看,又给顾显身边的小厮每人给了二两银子。 她一看李新登是个面生的,问下来听说是李嬷嬷的大孙子,又让人给了一份点心,嘱咐他好好办差。 李新登一回到伯府,就掏出银子送到自己娘手里。李嫂子脑子很清醒,又送到了海棠苑。 顾显回到伯府,一问留在正院的小厮,听说姚氏压根没派人来探望过他,心中恼怒,当夜到瑾华院用膳,冲姚氏甩了冷脸。 姚氏看他怒气冲冲离开,倒不怕他对自己如何,只是担心会影响顾如画,“奶娘,要不……你明日叫人牙子来,买两个丫鬟吧?” “夫人怎么忽然起了这念头?”贺嬷嬷明白姚氏的意思,竟然是要替顾显准备通房。当初年轻的时候,她劝过,那时姚氏不愿意,怎么到现在,夫人反而想通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与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若是任由他往顾宅那边跑,我怕老太太那边又生事端。”姚氏也是知道的,自己斗不过钱氏。又有顾老太太这个亲娘,她不能将顾显绑在府里啊。 “画儿要是真嫁到成王府,老爷一个糊涂求夏世子做什么事,我们待在内宅什么信儿都没有,可夏世子那儿,也许会看轻画儿。还有大郎,眼看要请封世子了,这时候不能再有什么事坏了他名声。” 姚氏歇了对顾显的那点情爱之心,一心为儿女打算起来。 想到之前顾显为了替顾铭求差事,找到邓尚书那儿,再想到顾显以前对顾锦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了子女,她也不能任由钱氏作妖。 顾显一连三天住到顾宅,回来就骂顾锦不知道友爱兄弟,什么一样的兄弟,举手之劳都不愿照应顾钦等等。 这要再任由钱氏将人勾过去吹耳旁风,顾显不是又要故态复萌? 以前她不愿备什么通房,一来是舍不得与人分享夫君,有钱氏那是没法子,她的院子里不想有妾室通房出现。 “奶娘选人的时候,记得跟她们将话说明白,若是不愿意的,也不要强求。”她不会为了自己,做逼良为娼的事。 贺嬷嬷明白了姚氏的意思,她张口想劝几句,看姚氏一脸冷漠,叹了口气,领命去办事。 背地里,她有些难过,自小在安国公府里娇养长大的姑娘,竟然都会想这些事,甚至连当年不屑用的手段都要用了。 第二日她让人去吩咐人牙子,挑些合适的人进府。 顾如画来瑾华院请安,一看院子里的架势,再看看那些长相姣好的姑娘,打发小柔去打听。 小柔不过片刻就问明白了。 听到是自己母亲的意思,顾如画愣了一下,叫贺嬷嬷叫到边上问起缘故。 贺嬷嬷现在对顾如画很是敬重,加上觉得她进了成王府。王府后院各种是非只会更多,这种内宅争斗,二姑娘也该知道下。 她就将姚氏的打算告诉她,还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姑娘,身为主母,只能大度些。” 顾如画听了贺嬷嬷的话,回头看向瑾华院。 “夫人将这事交给老奴了。”贺嬷嬷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夫人如今想穿了,只要公子和姑娘过得好,夫人就高兴。” 顾如画马上明白了母亲为何会如此安排,是怕钱氏的枕头风,让顾显对自己和大哥、钧儿不利?她并不介意顾显有通房妾室,但是,母亲亲自替他安排,他有那么大的脸吗? “二姑娘,以前老太君劝夫人,与其等夫婿自己找人,不如选个拿捏得住的放夫婿身边。” “外祖父不就没有妾室?”顾如画脱口而出。 “老国公爷当年没有纳妾,但是通房还是有的。后来他敬重老太君,年纪也大了,就将通房打发了。”贺嬷嬷怕顾如画拿着老太君和老国公爷为榜样,忍不住说了两句国公府的事。 打听长辈房里的事,顾如画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前世她出嫁的时候,姚氏还劝过她。 “夫人还说,今日多买几个,姑娘出嫁时的陪嫁丫鬟,也一并安排了。” 顾如画傻眼,母亲这么深谋远虑了?替夏南准备通房丫鬟?她敢准备,夏南只怕会以为自己居心叵测,将丫鬟连自己一起丢出王府吧? 可是眼前拒绝也不好,反正丫鬟到自己身边,怎么安排自己说了算。 “嬷嬷,父亲刚从顾宅回来,母亲就买人安排,若是传出去不像话。不知情的,还以为母亲和二房那个争宠呢。依我看,还得过些日子再安排,才好,不显眼。” 贺嬷嬷也觉得马上安排人有点太急,“老奴明白了。不过这合适的人也难找,今日先挑挑看,有合适的就留着。就算买好了人,还得调教一段时间呢。” “嬷嬷想得周到。”顾如画看贺嬷嬷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了。 她又进去找姚氏说话,姚氏正在做针线,手里拿的衣衫,顾如画看那样子,应该是给顾钧的。 “我前几天替你大哥做了一件外衫,钧儿长得快,早上看他的衣裳有些短了。”姚氏又指指床头柜上的布料,“那块布料是给你准备的,你看看喜欢不?” 顾如画一看床头柜上一块桃红色软绸料子,“母亲也不要太累了,空了不如多到花园走走,歇息一下。” “府里的事有贺嬷嬷,还有你帮忙看着,我没什么事。我就爱做点针线,累不着我。” 顾如画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说了几句,才离开了。 回到海棠苑,想到李新登和李嬷嬷分别送来的消息,冷笑了几声,看来自家父亲的身子骨又康健了。 这些日子顾显没有作妖,顾如画一时心软停了药。顾显喝的都是调补身子的药,一点儿不头痛了,喝了几天,大夫一看说没事,他就将药停了。 贸然再喝药也有些怪,顾如画咬牙叫了秦三娘过来,让她想法子让顾显不方便出门。 “姑娘,这要不能出门,就得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好歹还有命在,还能在府里吃喝玩乐呢。”顾如画寒着脸说道。 一想到前世,母亲、大哥、钧儿相继惨死,她心里就冷硬如铁。 秦三娘咋舌,二姑娘和顾伯爷,真像宿世的仇人,不过想想顾伯爷是怎么当爹的,她心里其实觉得二姑娘做的痛快。 第134章 你要小心些 秦三娘也是雷厉风行的。没两天,顾伯爷从顾宅回府,下马车的时候,脚上一痛,用不上力气,从马车上滚下来,脚伤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显摔得太重,只能又卧床静养。 钱氏听说顾显受伤,急忙来府里探望。她总觉得顾显伤得蹊跷,叫了小厮过来细细询问当时情形,又问府里有什么异常。 有李嬷嬷的关系在,她问的自然是李新登。 李新登摸摸脑袋,“二夫人,大家说伯爷是脚软了,才摔的。对了,还有人说伯爷是因为到顾宅回来,才脚软的。奴才觉得这话没道理,禀告了大管家。” 脚软了? 饶是钱氏脸皮厚,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再听李新登说禀告大管家了,看他一脸正气的样子,估摸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匆忙安慰两句,她连姚氏也不见,转头就走了。 顾锦听说后,赏了李新登一串钱。一串钱自然没有钱氏那二两银子多,可是,大公子赏的,不在钱多少,是对自己的赏识啊。李新登高兴地捧回去,恨不得供在家里。 顾锦这些时候,在顾显耳提面命下,接送顾钧的时候,顺便也接送了顾钦。他对顾钦没什么恶感,以前碰到也问过的,那时顾钦不肯让他接,他才算了。现在顾钦既然愿意上马车,顾锦就索性两人一起接了。 从国子监回来,先到顾宅门口将顾钦放下,再和顾钧一起回府。 钱氏还让人送了一些东西过来,顾锦老实不客气地收下,又说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顺路接送顾钦,顾如画也不反对,自家大哥有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对袭爵只有好处。 倒是顾铭,听说在府里发了大脾气,可顾钦不肯拒绝,钱氏也说是她求了顾显这事。顾铭气得家里都不肯住,钱氏让人找了他几回,他愣是赖在胭脂河了。 钱氏一时无法可想,只能先由着他,毕竟中秋节一过,选秀的事要开始张罗起来。 晋王府听说夏世子不是要纳顾如画为妾,而是要娶她做世子妃,对顾如玥都更加重视起来。 钱氏一边忙着替顾如玥准备,一边每日在府门口接顾钦,看顾锦每日尽心接送,几乎是差不多时辰就到府里,一日还在府门口叫住顾锦,要留他用饭。 顾锦自然不会答应,带了顾钧就走。 钱氏也不生气。 顾钦挺高兴的,他以前和大哥、四弟没怎么说话,现在觉得大哥真是太好了。 他现在饿得快,家里没有经常备点心。大哥就细心地察觉了,替钧儿带的点心,都有他一份。 “母亲,今天我在国子监,先生夸我了。大哥说我要是年末考个第一,他就带我去他的斗鸡场看一场斗鸡,还说我要喜欢,就挑一只斗鸡送给我。” “斗鸡?没出息的纨绔才……”钱氏一听顾锦要带着顾钦玩斗鸡,只觉得他不安好心,开口就想数落。 对上顾钦惊讶的神色,她将话咽了回去,“你大哥自小喜欢这些玩乐,所以才老是被你父亲打骂,你可以学他别的,这些玩乐的事情,不要跟着他去做。” “钧儿就跟着大哥看过斗鸡。大哥说,二哥也偷偷去玩过,输了银子还记账呢。” “你——”钱氏看着顾钦,就觉得这儿子真是亲疏不分,又不能就骂,脸皮抽动了几下,扯出一抹笑,“钦儿现在很喜欢你大哥啊?” “母亲,大哥真的很好呢。对了,大哥今日送了我这个。”他从书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四郎一对,我也有一对。” 钱氏一看,他手里是一对精巧的核雕把件,刻着猴子捞月的图案。 看顾钦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强扯出一抹笑,应付了两句,让他回自己院里去做功课。 回到院子里,钱氏气得差点又砸了一只茶盅,看屋里侍候的是两个小丫鬟,“红杏呢?” “夫人,三姑娘要吃燕窝,红杏姐姐在厨房看着人做呢。” 现在府里的头等大事就是顾如玥的事,这燕窝她每日吃了养颜,红杏仔细些也好。 钱氏没再说什么。 这些日子,京中渐渐热闹起来,外地秀女逐渐送入京中,城门口人来人往。 而京城这边,礼部官员也开始上门,登记了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婚女子的情况,登记到顾如玥时,礼部官员有些为难,顾显只有一个爵位在身,这爵位是顾家大房的,那二房该怎么算呢? 最后,礼部官员只好变通一下,顾如玥这里,写了父为怀恩伯顾显的话。 顾如画这边,一切登记妥当。她反正结果已定,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姚氏本来还紧张,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气得戳她额头。 这日,天气有些阴沉,顾钦照常要去上学。 钱氏送他到门口,“回来的路上,你要小心些,坐到中间……” 第135章 鞭炮惊了马 钱氏想要叮嘱几句,顾钦觉得她太过担忧了。 “母亲不用担心,大哥会来照顾我的。” 这段日子,他觉得是从伯府搬出来后,过得最高兴的时候。 钱氏不肯告诉他府中具体的事情,可顾钦多多少少还是听到的,在国子监,还有人拿母亲做的事笑话过他。 以前他觉得大哥是没用的纨绔子弟,不如二哥学问好有出息,可是二哥从不理自己,大哥却没因为母亲的嫌隙,对他很是照顾。 现在国子监里,都没人会欺负他了。 有不长眼的,还有大哥呢。 大哥还说,等二姐嫁了,他就将二姐夫拉来,到时二姐夫和他联手,什么文斗武斗,肯定把人斗得落花流水。 而且,大哥说话做事,太有意思了。 “母亲,你回去吧,这天气有些阴沉,要下雨呢。”顾钦回头,看钱氏还在看自己,摆手让她回去。 钱氏勉强笑了一下,看他往外走,又喊了一声,“钦儿——” 顾钦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钱氏眼眶有些红了。 钱氏一直到顾钦再看不到,才回神往回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二房的将来,为了后世子孙,她不得不心狠。 夫家靠不住,娘家也靠不住 顾宅的大门关上,自然也没人注意到,顾宅大门边上一个货郎,挑着担子离开。 一直阴着的天气,到了国子监放学的时候,终于开始下起小雨来。 顾锦坐着马车,来到国子监门口,看到只有顾钦正站在大门口,边上围了几个学生,正与他说话。 顾锦眼睛找了一圈,没看到顾钧,“三弟,钧儿呢?” “顾钦,你大哥来接你啦。”有人提醒。 顾钦看到熟悉的马车,几步跑过来,“大哥,刚才成王府的马车过来,将四郎接走了。” “有没有说什么事情?”夏南回城了?就算回城了,不找自己这个大舅子,接顾钧这个小舅子干嘛啊? “没有,四郎认识那小厮,一听是夏世子找,他就上马车了。”那时门口站了不少人,顾钧就让他传话,自己跟着夏世子的小厮双喜走了。 国子监的学子里,一大半都倾慕夏南的学问。夏南当初在国子监写的文章,如今还藏在国子监的书阁里呢。 顾钦很想问夏世子为何会来接顾钧,可顾锦还问他,显然也是不知道的。他也知道两府不算亲近,没好意思多问其他的。 顾锦没发现顾钦的欲言又止,听说是双喜来接的人,这位一直跟在夏南身边的,或许夏南真的回城了呢?夏南既然回城了,肯定是回成王府了。二妹很快都要入宫参选了,夏南来讨好顾钧这个准小舅子,也是应该的嘛。 顾锦想通了,没再纠结,“我先送你回去,回头再去接钧儿。”敲了敲车壁,让人赶马车走。 走到顾宅大街外时,马车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锦探头一看,同贺拦住了路。 “大公子,我们遇上了顾二公子,看他有些不好。”同贺边上,成王府的侍卫正搀扶着顾铭。顾铭双眼紧闭,脸色青白,人倒是还能站着,看那样子,就算没昏迷,也有些神志不清了。 顾锦对顾铭是完全没好感的,“你拦我马车干嘛?要么丢路上,要么送他回去啊?” 顾钦探头,看到顾铭,到底是亲兄弟,叫了一声“二哥”,就冲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顾铭边上,叫了几声,顾铭却是眼睛都未睁开。 同贺冲顾锦讨好地笑,“大公子,这人太沉,奴才今天就两个人,抬不动,要不坐马车送他回去吧?人好像就是昏迷了,没啥大事。” “大哥,还求大哥行个方便。”顾钦转身,冲顾锦行礼。 顾锦看了他一眼,又嫌弃地看向顾铭,他不想与顾铭同处一辆马车。 “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二哥,只是他病了,还请大哥帮忙。您要是不管,父亲知道了,也会……也会不高兴的。”顾钦生怕顾锦不肯,忍不住提到了顾显。 顾锦还没开口,后面马车里的吉祥跑过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道,“三公子还真是对得起我家公子的关爱。” “我不是……大哥,我不是要去父亲面前告状。”顾钦听到吉祥的话,涨红了脸。 “大公子,奴才看不如这样,您等在这儿,奴才赶马车将人送回去?”同贺善解人意地说道。 顾锦摆手,没让吉祥再多说,懒得跟顾钦计较。听到同贺的话,他勉强点头,“你将人送到,赶马车送回伯府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走到后面一辆马车上,将顾钦的小厮叫下来,他也不嫌弃这辆马车简陋,坐上去催着回府。 顾钦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伤了大哥的心,可是同贺已经将人搬上马车,他只好冲上了马车的顾锦行礼,赶紧坐了上去。 “大公子——”吉祥有些不忿,二房这些人,都是狼心狗肺的。 顾锦笑了,“好了,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他宁可得罪我也要管顾铭,不是比二房其他人强些?” “但是大公子这些日子对他那么照顾……” 顾锦摆摆手,“凭良心说,我也只是顺便的事,好歹也叫我一声大哥嘛。没事没事,反正以后不在一个府上住。”他挺想得开的。 “不过,怎么这么凑巧,同贺怎么会碰到顾铭?”顾锦觉得,这才是大问题啊。顾铭那样子,一看就是烟花柳巷混着的,同贺怎么会碰到他? “刚才忘了问同贺一句,走,我们先去成王府接钧儿吧。”顾锦觉得,他要跟夏南聊一聊这事。 同贺这边,将顾铭扔进马车,自己坐上车夫的位置,挥鞭赶马。 顾钦扶着顾铭,使劲摇了摇,没把人摇醒。 马车很快拐到了进入顾宅的这条路。 顾锦的马车是伯府出门的马车,车身宽大,一赶到这条路上,直接将路堵了大半,边上只有行人走路的空隙了。 顾钦正抱着顾铭喊时,外面路过一人,忽然回身丢下一串鞭炮。 鞭炮霹雳吧啦震天响,拉车的马被火星飞溅烫痛,加上震耳欲聋的声音,惊恐之下,马儿一下横冲直撞起来。 这条路就这么宽,惊马一飞奔,马车的车身一下就撞到了路边围墙上。 顾钦吓得死死抱住顾铭,嘴里发出尖叫。 他的小厮扒着车壁,也冲外面大叫“救命啊”。 路边有住户被惊动,一开门看到是疯马乱撞,吓得叫了声“妈呀”,哐当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顾钦没有着力点,马车往左边歪,他撞到右边的车壁,马车往右边歪,他撞到左边的车壁。 等到马车一个猛冲时,他惊叫着“啊”的一声,与顾铭两人一起冲出马车,摔在地上。 马车的车轮从顾铭身上碾过,顾铭即使在昏迷中,还是痛得发出惨叫,瞪大了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然后又在剧痛中重新昏迷过去。 第136章 二子皆重伤 随着顾铭一声惨叫,马车车厢撞到了一堵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整个车厢四分五裂。那堵青砖墙也被撞得破了个口子。 而那匹马挣脱之后,沿着胡同一路往前飞奔,所过之处惊起一片惊呼。 这么大的动静,顾宅这边的人自然也听到了,门房看到那匹惊马跑过,吓得跑回大门内,将大门半掩。 钱氏带了丫鬟匆匆跑过来,站到大门口,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门房只听到外面有人乱叫,“夫人,好像有马受惊,马车都撞散架了,刚才那匹惊马从咱们门口跑过去了。” 钱氏听到马车撞散架了,脚一软,差点就坐到地上,还是边上两个丫鬟用力架住她。 “开门——看看,看看外面情况如何了。”钱氏指着半掩的门吩咐。 “夫人,万一还有惊马……” “我说开门!”钱氏厉声喝了一句。 门房不敢再犹豫,只好将门打开,探头出去看。 他们这儿离马车那边有堵小拐弯的围墙,半遮半掩,就看到那边有人惊呼救人。 钱氏扶着丫鬟的手走下台阶,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冲身后的两个门房吩咐道:“你们,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受伤了?” 两个丫鬟奇怪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从未见自家夫人对外面的事情这么上心过。 两个门房看外面一堆人围着,应该没什么危险的了,互相招呼壮胆,走到那边去看。 人还未过去,那边有人抬起头喊,“这是顾宅的两位的公子啊!快去告诉一声,他家两位公子受伤了。” 有热心的挤出人群要往顾宅来报信,看到两个门房,大声喊道,“你们快拿东西来抬人,快叫大夫!你家公子受伤啦!” 家里的公子受伤了? 门房回头,钱氏已经跑了过去,“钦儿——我的钦儿啊——”她甩开两个丫鬟的手,一边哭一边往人堆里冲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的忌讳。 众人听到钱氏的哭嚎,让开一条路,钱氏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墙边的顾钦,脸上一片擦伤,嘴唇破了,血正顺着下巴流下。而他的右胳膊和右腿耷拉着,显然是不能动弹。 “钦儿——母亲在这儿呢,钦儿——来人,快来人,去请大夫!” “母亲?”顾钦听到熟悉的喊声,茫然抬头,看到蹲在自己眼前的钱氏,哆嗦着指向倒在路当中的人影,“母亲,快点,哥——” “母亲会让人将你大哥一起抬回去的,马上让人去伯府报信,来人,快去……” “母亲,二哥,是二哥!”顾钦以为钱氏没认出人,连忙提醒。 “二哥?二郎?”钱氏嗖地一下转身,快步走到倒地的那人边上。 顾宅的两个门房已经先一步过去了,看到钱氏过来,两人往左右一让,“夫人,是二公子!小的们不敢挪动……” 钱氏疯了一样扑过去,也不顾门房说不能挪动,将人翻过来,那个双腿血肉模糊脸色苍白的人,死活不知,真的是顾铭! 一看那腿的样子,连骨头渣子都露出来了。 “二郎——”钱氏尖叫一声,整个人一软,倒在了地上。 丫鬟和门房吓坏了,门房连滚带爬冲回府里,大叫着“来人”,一个丫鬟大着胆子掐钱氏的人中。 顾宅中,顾老太太听说两个孙儿都受了重伤,连软轿都等不及,扶着李嬷嬷就往府外赶来。 红杏也跟在顾老太太身后,追了出来。她还算把持得住,看到眼前情形,连忙让人抬了春凳过来,将顾钦抬回去,又让人去请大夫。 顾铭这样子,实在不敢随便移动,只好先让人抬了围布出来,将半边路给围住。 钱氏悠悠醒转,手上黏糊糊的,抬起手发现一手的血,又尖叫了一声“二郎”,起身恶狠狠看向四周,“顾锦呢?顾锦和顾钧那两个小畜生呢?他们害了我二郎和四郎,他们呢?” 她疯魔了一样冲到抬着顾钦的春凳前,一把拉住顾钦的左手,“顾锦呢?顾钧呢?他们不是和你一辆马车的吗?” 顾钦左手也有伤口,痛的叫了一声。钱氏却像没听到一样,死死瞪着顾钦。 顾钦对上她的眼神,就觉得眼前的母亲有些陌生,不敢挣扎,忍痛回话:“母亲,成王府的人抬了二哥回来,路口遇到大哥送我回来,就将二哥抬上了马车……” “那他们两个呢?他们怎么不在马车上?” “四郎被夏世子派人接走了,大哥赶着去接他,就换了另一辆马车……” “一定是他们!他们害了我的二郎!一定是顾锦那小畜生,要害死我的二郎,他知道他比不过二郎聪慧能干……”钱氏喃喃念叨着,“我找他们去,他们应该给二郎偿命!” “母亲,不管大哥他们的事……”顾钦喊了一声。 钱氏用力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她这一下显然用了全力,要不是红杏在春凳边扶了一把,顾钦就得滚下春凳。 钱氏指着顾钦,好像看着仇人,“你这个白眼狼,还替他们说话!你是不是巴不得你二哥死?是不是?是不是?” “老太太!”顾老太太赶到这边,一看眼前血肉模糊狼藉一片,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李嬷嬷用力扶住,喊了一声“老太太”,使劲掐顾老太太的虎口。 顾老太太吐出一口气,到底没有晕。 红杏那边拦住了钱氏,不让她发疯去掐顾钦,众人不由摇头叹息,这是疯了吧? 就在这时,去请大夫的下人,终于带了大夫回来。 第137章 凶手被抓获 那大夫一看顾铭那样子,倒吸了一口气,“这两腿只怕不中用了。” 钱氏一把揪住他,“你快替我儿子治好,治好了,要多少银子都行。”说着,褪下手上戴的金镯子就要塞过去。 大夫退后两步,无奈地摇头,“这双腿已经救不回来了。老朽尽力,保住他的命。” “怎么会呢?他还年轻,大夫,我儿还要科举中进士的啊,您快看看!快给他看看!” “夫人,令公子这样的伤势,就算太医来了,也无法回天啊。”那大夫指指顾铭的腿,被马车车轮碾压过,双腿明显是骨头都碎了。 钱氏不敢置信地摇头,“怎么会呢?二郎怎么会受伤呢?怎么会呢?”口中呢喃,往前走了两步,再次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来人,快去请伯爷过来,快去请太医!”顾老太太听到大夫的话,大声吩咐。 “大夫,我们四公子晕倒了,大夫!”顾钦那边也传来叫声,显然是顾钦痛得受不住,也晕过去了。 “钦儿——”顾老太太喊了一声,转身想去顾钦那边看看,却也身子一软,不省人事了。 府中两个做主的一下都晕了,李嬷嬷只管照顾老太太,红杏只好又打发人再去伯府,不管伯爷也好,姚氏也好,请人来做主。 其余的人,在大夫指挥下,将晕倒的几人抬回府中。 围观的邻居们都摇头叹息,只觉得这家真是倒了血霉,两个儿子一下全重伤了。 顾如玥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院子里苦练仪态和琴艺,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说二哥和顾钦都受伤了,带人来到前院。 门外的路上乱哄哄的,她怕被人冲撞,待在大门口。等听到顾铭重伤,可能连命都会保不住时,她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等钱氏几个被抬进来,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扑到了钱氏面前,拉住钱氏的袖子,“母亲,母亲——您醒醒啊!” 红杏扶住她,“三姑娘,夫人只是一时伤心过度晕过去了,您不要担心,快让夫人回房躺下,大夫等会儿来替夫人诊治。” 她一把拉住红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二哥能治好吗?” 要是顾铭伤重不治,家中有白事,她还能去选秀吗? “三姑娘,等伯爷请了太医过来再看,您先照顾夫人吧。”红杏脸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家里抬回来四个,三姑娘都没去看两位公子一眼,也未问问老太太和夫人情形如何,只管问能不能治好。 “对,太医来了就没事了。”顾如玥用力点头,跟在钱氏的软轿边上,往回走。 顾显听说顾宅出的事,差点也晕了,拍着床板大叹,“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他自己腿断了也在养伤,没法立即赶过去。若是往日,他必定要请姚氏代劳,可如今,姚氏不像往日温顺,他也不敢拿顾宅的事麻烦她。 顾显只好先打发大管家先拿了伯府名帖去请太医过去,又让人替自己备车,车里多铺软垫。 “对了,大郎呢?二郎他们出事了,他这个当大哥的,怎么能不管?快让人将大公子找回来,让他去顾宅那边料理事情。”顾显忙碌到一半,想起自己还有儿子可以代劳。 等顾显赶到顾宅时,顾锦还没到,顾老太太和钱氏又哭晕了几回,一看到他,两人刚停下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怎么会出事的?” “是顾锦!老爷,是他害了二郎和钦儿,他接了两人回来,自己不在马车里,马车就出事了。”钱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钦刚才的话,她一字不提了。她只恨不得将顾锦千刀万剐,自己两个儿子都出事了,大房的两个,竟然毫发无伤? “二婶这话好没道理。”钱氏话音刚落,顾如画带人走了进来,她边上,同贺手里抓了一个人,“父亲,周围邻居都说是鞭炮声将马惊了,马受惊乱跑,才会出事。夏世子身边的同贺,当时就在赶马车,他将丢鞭炮的人给抓住了。” 顾显一听是夏南身边的亲随,冲同贺拱手,“有劳世子爷关心。” 钱氏从顾如画进来,就盯着同贺手里的那个人。那人神情委顿,一看就是受了刑的,“你还帮你大哥狡辩!顾如画,你想说什么?” “看来二哥和钦儿受伤,二婶不急着替他们报仇啊。”顾如画看着钱氏,淡淡说了一句。 钱氏对上顾如画嘲弄的眼神,就觉得在她的视线下,自己的心思好像无所遁形。 钱氏嗖地转头,看向那个被抓的男人。那人一与钱氏的眼神对上,就心虚地低下头。 钱氏再看向顾如画时,眼神里就带了恨意,她知道了!然后她换下了顾锦和顾钧,却要害死自己的二郎和钦儿! “我杀了你!”钱氏厉声吼着,抬手往顾如画脸上挠去。 顾如画还未动作,同贺上前一步,一脚将钱氏踹倒在地。 钱氏想爬起来,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顾老太太吓了一跳,看向同贺的眼神都带上了惧意。 顾显也被同贺吓了一跳,钱氏好歹是他的夫人,他想要呵斥,可一看同贺,想到这是夏世子身边的人,他愣是没敢开口。 顾如画看他张嘴不敢多说的样子,心中鄙视,可此时也不是说他的时候。她看看钱氏,又看向顾显,指着那个被同贺抓到的人,“父亲,您不如问问此人,他是受谁指使的,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你是谁?要是敢说假话,不仅是你,连你家里人都饶不了。”钱氏看向那人,话里带着狠厉。 “二婶好大的威风啊,不过您且放心,先让他说,说完之后,将他送官就是。” “你是谁?”顾显看看那人,没有见过,可听顾如画的话,分明这人是有问题。 那人张了张嘴,眼神乱转,有些犹豫。 同贺哼了一声,用力捏紧拳头,指节发出了轻微的格拉声。 别人听着只是轻微的声音,那人听着却是浑身颤抖着,恨不得抱头滚下,吓得闭上眼睛,“我说,我都说,我叫邢三,是京郊五里庄的佃户,是二夫人命我守在胡同里,看到伯府的马车,就往马身上丢鞭炮……” “你胡说……”钱氏冲邢三大喊。 “我没有,伯爷!我要是胡说一个字,就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小的本来不敢做这事啊,可五老爷给了小的二两银子,让小的听二夫人吩咐。小的不知道马车里是谁,守在这边几天了,二夫人命小的动手……” 邢三太过害怕,说话有些颠来倒去,到底还是将事情说明白了。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话,众人可能还会怀疑,这刑三却是一口就说了二夫人,连人都认出来了。又有成王府的同贺说是亲手抓住的人。 别人会污蔑钱氏,夏世子为何要污蔑她?何况,夏南在京中一向是与人为善,君子之风,他手下的人,自然也是可信的。 第138章 上天自有眼 同贺看向顾显,“顾伯爷,我家世子爷听说贵府四公子想学武,刚好今日北地来了两个军中退下来的人,就请四公子过去见见。” “双喜去接人时未碰到大公子,我家世子怕大公子着急,又命小的来找大公子禀报。小的到国子监时大公子已经接了三公子离开,小的沿路找过来,找到这边来等大公子。” “路上碰到顾二公子昏倒在地,在路口碰上大公子。大公子急着去接四公子,小的帮着赶车送二公子和三公子回家。这事顾三公子是知道的,等他醒来,伯爷可以问他。” “小的赶着马车进来,就碰到这人窜出来,冲马扔了一串鞭炮,小的追了一段路,才将这人抓到。” “你为何不去阻止惊马?”钱氏忍不住怨恨地问。 同贺看了她一眼,向顾显抱拳道,“顾伯爷,小的不善武艺,当时只想抓住凶手。贵府二夫人既然能安排刑三做事,应该有万全之策吧?二夫人质问,恕小的不能认罪。” 他口中自称“小的”,可是京中人都知道夏世子身边有四个亲信小厮,都是他手下的管事。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四个,一般小官都不用看在眼里。 钱氏这问话,让人觉得可笑。同贺就差没明说你买凶害人,自己不想着善后?我不乐意帮你拦惊马,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铭儿——我的铭儿啊——”钱氏哆嗦着嘴唇,哭喊了一声。 “住口!”顾显厉声喝止了她。 若不是同贺说的,他都不敢相信钱氏竟然会安排这出来害顾锦。 顾老太太和顾如玥一听是钱氏命邢三动手,顾如玥只是压抑,顾老太太却是举起手中的拐杖,一拐杖打了过去,“你这个毒妇!你要害死我的乖孙啊!” 她又打又骂,也不知是为了哪个孙子心疼。 钱氏被一杖打痛,回过神来,这世上有如此凑巧的事? “你——你们——这是你们设下的毒计!”她躲也不躲,双目血红看向顾如画,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顾如画冲她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婶,这叫做苍天有眼!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亏心事,会有报应的!” 钱氏想骂,想打,想掐死这些人,却只能呆在原地。她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她想要算计顾锦和顾钧,却被顾如画给算计了。 为了不走漏风声,自己一手策划了今日之事。府里压根没人知道,就连她五哥,也只知道她要用个人,不知道她要用人做什么。 这样小心谨慎,怎么还会走漏消息? 她看向同贺,这是成王世子身边的人,夏世子帮了顾如画!他娶顾如画,难道不是迫于名声吗?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如画叹了口气,“父亲,二婶好像疯了!她做的这些事,谁能知道?竟然还在攀咬旁人!若是由得她乱说,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顾显眼神往同贺那里看了一眼,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顾显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不能再任由钱氏骂出更多的话,“钱氏得了失心疯!来人,把二夫人带下去!请大夫好好诊治!” 顾老太太听到顾显的话,手里的拐杖忘了打下去。 钱氏也没想到顾显竟然一句话都未问自己,就给自己定了失心疯! “老爷,老爷!妾身没有做那些事,都是他胡说的啊!”她扑到顾显面前,顾显往后一仰,避开了她的手。 钱氏整个人扑到了榻上,起身滑跪到榻边,拉着顾显求情,“老爷,二郎还未议亲,钦儿还小,还有如玥,对了,如玥选秀在即,老爷,您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啊!” 顾如画看了几人一眼,看向顾显,“父亲,邢三是夏世子身边的同贺管事抓到的,他将人交给了咱们。我将人留下,这事该怎么办,您来决断吧。”说着,懒得再多看一眼,带人离开了。 走到院外,看到顾铭和顾钦身边的小厮正跪在那儿,主子出事,两人安然无恙,钱氏现在还想不到,等她想起来时,这两人只怕都活不了! 顾如画走过两人身边,“你们将刚才听到的话,去禀告你们公子,然后,到伯府来吧。” 那两个小厮一听,二姑娘这是愿意救自己一命,磕了三个响头,赶紧往各自公子那儿跑去。 红杏神色复杂地看着,二姑娘让两个小厮去说话,是要离间两位公子和夫人之间的母子之情,可是,她没有阻止两个小厮的动作。 她今日也被钱氏吓到了。 二夫人明知道三公子也在马车上,却还是命邢三动手,这是为了杀死大公子和四公子,置三公子安危于不顾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二夫人的狠心,让人心寒。 顾如画看她满脸惊惧,冲她点头示意,没再说话,走出了顾宅。 现在整个府里乱糟糟的,没人主事,她走出来好一段,身后传来脚步声,顾如玥带着人匆匆追了上来,“二姐姐请留步。” 顾如画回头,顾如玥走到她面前,“二姐姐,母亲的事,我……我不知道。” “我信三妹说的。” “二姐姐,我该怎么办?”顾如玥泪盈于眶,求助地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不由嗤笑,“三妹问的是什么?若是三妹担忧家中事情,放弃参选的话……” “不——我是说,礼部有命,适龄女子都要参选……”顾如玥一听顾如画让自己放弃,想也不想地反驳。 第139章 可否原谅她 顾如玥眼中好像有一把火燃烧着,她极力掩饰,想表示自己参加选秀是不得已,是为了替家里免麻烦,或者是为了替家里人谋前程等等。 可是,顾如画不是钱氏,没法感同身受。所以,她只在顾如玥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顾如画有一瞬的犹豫,若是顾如玥和前世一样,进了晋王府,会不会对自己一家不利? 她想了想顾铭的情形,顾钦还小,顾如玥得势之后,需要娘家人帮衬,顾铭等于废了,那她能靠的就是大哥了。 所以,她追自己而来,是为了示弱?还是为了示好?或者兼而有之吧。 想明白之后,顾如画有些索然无味,“那三妹就与父亲和二婶商议吧。” “二姐姐,进宫时,你能不能来接我一起?我有些害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明白了,三妹放心,父亲只要吩咐了,我自然会来接你的。”有同贺在后面,顾如画只觉得脸上都有些火辣。她的姐妹,这种时候,还想着选秀,还想着借势……钱氏的心狠,顾如玥的冷漠自私,让人觉得可笑又心寒。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转头就想离开 “二姑娘,二姑娘,我家三公子想见姑娘……”身后又传来叫喊,刚才跪在院子里的那个顾钦的小厮,一路跑过来,“二姑娘,我家公子想见您。” 他怕因为自己拦路,惹怒二姑娘,但是想到顾钦求自己来找人,三公子往日对自己的好,他又只好壮着胆子追上来,看顾如画回头,小声说道,“二姑娘,三公子……不是不讲理的……” 三公子和夫人、三姑娘不一样,顾如玥在边上,小厮不敢说这话。 顾如画想了想,自己难得来顾宅一趟,就去见见顾钦也无妨。 “同管事,还请稍候。”她跟同贺说了一声。 同贺弯腰行礼,“奴才当不得二姑娘说个请字。二姑娘只管自便,奴才在此等候二姑娘。我家主子吩咐,要奴才送二姑娘回府。” 有同贺这话,顾宅这边也没人敢强留顾如画。 小柔和小蛮跟在顾如画身后,往顾钦的院子里走去。 顾如玥看同贺对顾如画如此恭敬,暗自咬牙。奴知主人意,同贺对顾如画如此恭敬,必定是因为夏南很看重顾如画。 她看向同贺,试探地说道,“我家二姐姐自小性子有些急躁,我和大姐姐都担心她,想不到夏世子对二姐姐如此看重,真是二姐姐的福气。” 同贺笑着向门外拱手,“在京郊遇到流民时,二姑娘临危不乱,一心还念着大公子和四公子。我家主子说,二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乃是重情重义的奇女子,胜过世间不少人。” 顾如玥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但是同贺一本正经说着,她不想多心,“原来,还有这回事啊……” “顾三姑娘,我还有差事在身。”同贺交代一句,直接背转身站到门口,一副不愿再多言的架势。 对着顾如画自称“奴才”,对着自己就自称“我”,顾如玥觉得有些受辱。她咬唇站立片刻,看同贺直接视自己如无物,成王府的管事,顾显他们也不在眼前,她想训斥不过是自取其辱。 顾如玥气得微微跺脚,转身回去,心中暗自发誓,等自己进了晋王府,等将来晋王登上那位置,她成了皇妃,一定要这些人好看。 同贺看她离开,不屑地撇嘴。这三姑娘和顾二姑娘比,真是差远了。至少在审时度势、识时务上,顾二姑娘就很清醒。 这位顾三姑娘,傲气不少,却无傲骨,兄弟重伤,她还有心思示好打探,这种人谁敢深交? 顾如画跟着小厮走进顾钦的院子,顾显请来的太医正在救治顾铭,刚才钱氏请来的大夫,守在顾钦这边,已经替他正了骨。 所以顾钦手脚上绑了夹板,等于半个身子被绑住了,脏污的衣裳也已经换下,脸上、手上擦伤的地方,涂了黑色的药膏,看着半边脸黑乎乎的。 看到顾如画走进来,顾钦想要起身,半个身子不便,稍微一动就疼痛难忍。 “三公子小心,骨头刚接上,不可多动。”大夫在边上劝阻。 他点头,冲顾如画咬牙欠身示意,“二姐,我行动不便,不能迎你,还请二姐恕罪。” “你受了伤,还是躺着吧。”顾如画也没想受他的礼,“你叫我来,可是有话说?”她猜到了顾钦想说什么,但是,看他这样子,好像二房里,他算是一个清醒的,知道二房的处境。 顾钦看向大夫,“大夫,我与家姐说几句话,麻烦您到外间稍坐。” 大夫又嘱咐了一句不可动到手脚,才跟着小厮走到外面等候。 顾钦看顾如画就站在进门两步处,院子里走动的下人都能看到她的动作,而小柔跟在顾如画身边,小蛮却是守在门口,苦笑了一声,“二姐是在防我吗?” 顾如画打量了他一眼,顾钦今年十四岁,可不是懵懂孩童了。 刚才小厮也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他了,顾如画相信顾钦应该明白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她懒得遮掩,点头说道,“三弟说得对,我来到顾宅,自当步步小心,三弟觉得我不该防备吗?” 顾钦又苦笑了几声,牵动胳膊,痛得微微皱眉,“二姐,我母亲只是……只是太过爱护二哥,今日之事,二哥受了重伤,只怕以后……双腿要废了。我——我也伤了手脚,大夫说我的手脚能不能恢复如初,还得再看。” “我知道,今日之事,都是母亲糊涂,想要算计大哥和四弟。只是,大哥和四弟都没有受伤,伤的反而是我与二哥。看在这份上,二姐,可不可以原谅我母亲?” “你不怪她?”顾如画看顾钦脸上没有怨怼之情,倒是佩服他对钱氏的一片孝心。 顾钦想了想,老实说道,“刚刚受伤时,自然也是怪的。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母亲对我也很疼爱。她只是一时糊涂,因为自小对二哥寄予厚望,可能接受不了父亲为大哥请封世子的事,才会犯下大错。” “二姐,能不能看在我们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原谅她?” 第140章 天不收我收 顾钦一脸哀求地替钱氏祈求原谅。 钱氏想要谋害大房嫡子,行凶的刑三也被抓了现行。 论公,顾如画若是闹到官府,钱氏就得落个谋财害命的名声,就算不用抵命,二房的名声也尽毁了。 论私,顾如画若是闹到顾氏族里,二房二哥残疾前程俱无,自己如何还未知。 顾氏族里也好,父亲也好,不得不依靠大哥。加上夏世子还默许了二姐世子妃的身份,顾氏族里不管是为了伯府前程,还是为了笼络二姐,都会严厉处置。 到时,母亲不是被休弃赶回钱家,就是到家庙里关起来。 不论哪种结局,钱氏都得不了好。而钱氏名声一毁,二房几个子女,谁还能得个好名声呢? 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自己兄妹三个,顾钦都得试一试,求得二姐原谅。 “你不怪她,是你为人子的大度。但是,我们只是同一族的堂兄弟而已。”顾如画重重咬字说了“堂兄弟”三字,他们和二房可不是一家。 “二姐,我们自小一个府里长大,母亲对你和大哥他们也自小关爱……” 顾钦想说说小时候钱氏对大哥他们的好,对上顾如画嘲讽的笑容,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再说不出一个字。 顾如画觉得有些可笑,“三弟,你可知道,当你二哥顶着伯府最出息的公子出入文会的时候,我大哥连领点月银,都得看着父亲和你母亲的脸色?” “当父亲说你自小聪慧、文章花团锦簇的时候,钧儿却被夫子为难,不论他多用功做出的文章,都要被批得一无是处?真的是钧儿不如你吗?不过是那夫子以为自己是受二婶聘请而已。” “当三妹每日出入华衣美服、顶着才貌双全的名头出入各家时,我却是京中出名的脾气暴躁、粗鲁无礼、不敬长辈。” “祖母的意思,母亲也不能违背……” 顾如画打断了他的话,“这话,三弟你自己信吗?” “顾铭能拜大儒为师,是因为我大姐嫁给了定南侯府三公子!当你们能锦衣美食的时候,是因为我母亲的嫁妆银子一分一厘都填了无底洞。当我被邓家退亲的时候,我的聘礼都在二婶的娘家库房里。” “算计了我们兄妹的名声,算计了伯府和我母亲的银子,算计了我们姐妹的亲事,二婶为你们谋求锦绣前程。” “圣上口谕,二婶离开伯府,我大哥尽心尽力替你们修缮顾宅。结果呢?二婶就因为一时糊涂,就要算计大哥和四弟的命!三弟,你要我原谅她?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吗?” 顾如画每说一句,顾钦的视线就垂下一分,到最后,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我……我不知道,我若知道——” “你不知道?还是你往日里装着不知道?”顾如画冷冷看着顾钦,“你未曾跟着作恶,不过是你母亲手段高超,还用不上你作恶而已。” “三弟与其求我宽宏大量,不如看着你母亲不要再惦记伯府的东西。今日行凶的凶手,我已经交给父亲了。父亲如何处置,我不予置喙。” 顾钦惊喜地抬头,顾如画盯着他,一字一字说道,“今日之后,二婶若是再敢算计大房任何人,你不妨想想今日之事,害人者,天不收,我收!” 说完之后,顾如画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靠近顾钦床边一步。 若是刚重生时,她恨得想亲手了解了二房所有人的命。可是现在,大哥要受封世子,钧儿也要得偿所愿,大姐还在侯府往后的日子还未知。 她变得惜命了,她不能为了钱氏赔上自己的命,至少,不是现在这时候。 就算她要钱氏偿命,也得等她替母亲、大哥他们安排好了后路。 所以,她希望顾钦能有用点,在京城生乱之前,看住钱氏,不要让她再给自己添乱。 她大步离开,走到顾宅大门,同贺正守在大门口,一看到她回来,连忙起身。 “我们走吧。”顾如画吩咐道。 同贺冲门外抬手示意,早就等在门外角落处的马车,马上赶到大门口,同贺拉开车门,“儿姑娘,我家主子在五味茶楼。” “那就去五味茶楼吧。”顾如画也想当面向夏南道谢。 小柔扶着顾如画上马车,一坐进去,就松了口气,“姑娘,奴婢真怕二夫人直接疯了。” 刚才那满脸狠厉、眼睛瞪直的样子,像要吃人一样。她走在姑娘边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二夫人扑上来自己没注意到,让姑娘受伤。 小蛮撇嘴,“什么怕疯,奴婢觉得她已经疯了。”为了害大公子和四公子,把三公子给丢出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奴婢觉得,三公子要是知道了,摊上这样的亲娘,才真要疯呢。” “也是。难怪之前缠着伯爷,死活要大公子去接三公子呢。”小柔想到之前伯爷的吩咐,才明白为什么二夫人要说什么让三公子和大公子亲近了。 “还好姑娘神机妙算。”小蛮崇拜地看向顾如画,“姑娘,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这还得多谢夏世子。”顾如画想到夏南送的信,也是有些后怕。 钱氏让大哥去接顾钦的事,她猜测她的用意,却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幸好,为了查之前的留言,自己让夏南去查一下钱氏。 夏南的人追查流言的时候,意外发现钱氏偷偷和她的哥哥钱五联系,让钱五爷找了邢三进城,又给邢三家里留了一笔钱。 这邢三不过是一个普通佃户,家里寡母重病,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礼遇的地方?那笔钱,应该就是卖命钱了。 等到邢三几次守在路口,盯着顾锦送顾钦回来的马车时,夏南的人就觉得不对劲了。昨日看到邢三去买了鞭炮等物,不年不节的,邢三又不是银钱充裕之人,买了鞭炮总不会为了听个热闹吧? 夏南人在城郊庄子里,让守在顾锦身边的暗卫,瞅准机会给秦三娘带信。 为了不打草惊蛇,顾如画就想将计就计,请夏南找借口将顾钧和顾锦先后叫走,看看钱氏最后到底要干什么。 没想到夏南不仅将顾钧和顾锦带走,还找机会将顾铭给弄上马车了。 她没想到,为了自家的事,夏南还特意从京郊赶回城中。 第141章 不愧是兄妹 顾如画往五味茶楼赶来时,茶楼里,夏南仍然坐在那间雅室中,顾锦了无生趣地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摆放着一盘残局。顾锦的黑子,可怜兮兮占据了几个子儿,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 平安和吉祥守在雅室门口,一看到顾如画上楼来,吉祥探头朝雅室里喊了一声“公子,二姑娘来了”。 平安冲顾如画笑得咧开嘴,直接冲了进去,“公子,二姑娘应该想喝水。”口中说着,伸手拿茶壶,然后“不小心”拂乱了棋子。 顾锦给了个赞赏的眼神,起身骂道,“你看你,毛毛躁躁的,爷刚刚想了步妙招,正想反败为胜呢。” 双喜在边上无语,顾大公子和他底下的两个小厮,当自己这些人是傻的吗? “公子,小的手脚笨,求公子恕罪。” “行了行了,滚出去吧。” 两人一套言语行云流水,顾锦说着话,还将棋子给收起来了下,不仅收自己的,顺便还将夏南的白子也给收了。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围棋这种东西? 他又为什么想不开要答应跟夏南下棋? 两人一起去斗个鸡不挺好的吗?他的无敌大将军不香吗? 吉祥很有眼色地走了进来,“公子,小的来收拾。”接过顾锦手中的棋子,顺便连棋盘一起抱到角落里,塞了进去。 等顾如画进来,看到的就是干净的桌面,一脸无语的双喜,夏南倒是面色如常,就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夏世子本来觉得跟顾如画下棋,她就挺无赖的,没想到顾锦也是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两人不愧是亲兄妹。 顾锦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冲她抱怨,“画儿,平安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看你看看,我刚想下一步妙棋,他竟然给我棋盘弄乱了。”说着又看向夏南,“夏世子,还是您的人得用,双喜和同贺就从来不会毛手毛脚的。” 夏南含笑点头,“平安的确有些毛躁,不如让双喜带带他?” 让双喜带自己?平安想想成王府里的人,连走路都没声的,脸色都变了,可怜兮兮看向顾锦,不对,大公子靠不住,他又看向顾如画。 离开顾宅时,顾如画心情还有些沉郁,这下,她只想抚额长叹。 大哥也是,耍赖就耍赖了,怎么还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再说,反正没赌注,输了就输了呗。 顾锦倔强地摇头,男人,怎么能输呢? 夏南没理兄妹俩的眉眼官司,让双喜换了壶茶,又送上茶点,抬手示意,“二姑娘请坐。” 顾锦让顾如画坐自己边上,一看不对,画儿不就等于坐到夏南边上了? “画儿,坐这边,可以看风景。”他赶紧让顾如画换了个位置,一看更别扭,夏南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妹妹了,不行,这也不行! 顾锦呵呵笑了几声,“那个……男女七岁不同席,平安,吉祥,去将隔壁的桌子再搬一张过来。” 夏南就看着一间雅室里,眨眼间放了两张桌子,平安和吉祥还将点心给搬过去了。 顾锦看顾如画一个人坐一张桌子,怕她觉得冷清,直接端了茶壶过去,就留了夏南独自坐着,眼前只剩下一壶清茶。 顾如画瞪了大哥一眼,“夏世子,失礼了。” 顾锦一番折腾,拆成了两桌。 夏南想说无须见外,顾锦压根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顾如画只好听大哥的,坐到另一桌上,再走到夏南面前,敛衽行礼,“多谢世子相助。” 今日之事,多亏了夏南的人,凭她自己,想做下这个局,不说别的,就神不知鬼不觉将顾铭从胭脂河那边弄过来,自己就做不到。 夏南深深看了她一眼,虚扶了一把,“举手之劳,无须见外。” 这话……顾锦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他将马车留给同贺后,自己坐了马车要到成王府去接顾钧,半路上被平安拦住,说夏世子送口信过来,让他来五味茶楼。 他到了茶楼,夏南说找了两个北地军中退下来的军士,正陪顾钧练练拳脚,请他到雅座来一起喝茶聊天。 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他和夏南一起下棋了。 所以,顾锦到现在也不知顾宅门口出了什么事。 现在听顾如画和夏南的对话,他觉得不对劲了,这两人打什么哑谜?有什么事二妹要让夏南帮忙却不告诉自己的? 身为大哥,尤其是这些日子,他自认为弟弟妹妹对自己越来越依靠的时候,忽然发现顾如画还有事瞒着自己,顾锦觉得有些受伤,“画儿,你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 二妹信任一个外人,胜过信任自己? “大哥,此事是夏世子发现的,他今日一早派人告诉我时,你已经离家办事去了。”顾如画生怕顾锦生自己的气,连忙解释,“我怕来不及,只好请夏世子相助。” 说着,她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顾锦听到钱氏竟然安排人扔鞭炮惊马,也是惊到了,随后,又感到庆幸,“幸好钧儿被夏世子接走了。” “也幸好大哥不在马车上。” 顾如画并不知道钱氏做了什么安排,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钱氏安排的刑三,今日有反常举动,她自然就不会让顾锦和顾钧入套。 若是直接让顾锦不再接送顾钦,钱氏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她还得小心提防着。 所以,顾如画就想看看,钱氏到底动什么脑筋。 可是,乍然听到钱氏竟然安排人故意惊马,宁可赔上顾钦,也要害死顾锦和顾钧时,顾如画还是后怕不已。 “我真怕大哥那时在马车上。”虽然她求夏南吩咐同贺,一定要让大哥离开那马车。可是大哥若是忽然犯了轴性,执意要留在马车上,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自己知道,自然是宁可放弃试探钱氏,也要终止计划。可万一同贺还未通知自己,大哥就让马车进了那条巷子呢? “我这不是没在马车上嘛。”顾锦看顾如画脸色不太好,安慰道,“你看你都把顾铭弄出来了,我见到他就讨厌,还怎么留马车上?就是可惜了马车。”好歹是伯府的马车,又是一笔银子。 “马车只是死物,坏了也就坏了。” 顾锦横了她一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辆马车,就算普通点,也得上百两银子。” 看顾如画又要开口,顾锦又大方地摆手,“算了算了,财去人安乐,就当破财消灾了。” 他没看到当时的惨状,可顾钦也在马车上,又问道,“顾钦也受了重伤?” “他还好,大夫说手脚骨折,应该能养好。” “那就行了。”顾锦一点儿不纠结。 虽然因为顾钦年纪小,未曾像顾铭那样作妖,这些日子接送,他对顾钦的印象也比对顾铭、顾如玥好。 但是,他很想得开,人家和顾铭才是亲兄弟,叹息一声,也就算了。 第142章 粮食与粮道 顾如画不关心夏南如何看自己,但是怕他觉得顾锦没有兄弟友爱之心,解释般说道,“他们一心算计我们,大哥不用为他们担心,一切都是他们该得的。” “再说,大哥你也不知道这事,全是我的主意。” 顾锦哼了一声,“说到这个,我倒是要跟你说道说道,这事为何要瞒着我和钧儿?” 这话又绕回来了,顾如画冲顾锦讨好地笑,“大哥,我只是来不及告诉你们,真的!” “以后有事,得告诉我。”不能求助外人。顾锦后一句没说,可眼睛往夏南那儿瞟了一眼,意思昭然若揭。 顾如画连连点头。 夏南看兄妹俩说得热闹,端起茶盅,盖碗轻轻拂过杯口,发出细微的脆响。 顾如画回过神,想了想,跟顾锦说道,“大哥,我想带一份对面糕点铺的点心回去吃,你帮我去买一份好不好?” “平安,你去——” “大哥——”顾如画哀求地叫了一声。 顾锦对上她那视线,嘀咕了一句“女大不中留”,起身离开雅间。 平安和吉祥连忙要跟着他下楼,他狠狠瞪了平安一眼,平安马上缩到雅座门口,直接贴着门框站那儿当门神。 守在门外的同贺就觉得,顾大公子一个眼神他就能心领神会,平安很有当佞臣的天分。 待到顾锦离开,顾如画掏出了匆忙写出的纸条,“夏世子,如今南方受灾,粮食减产。我让人从西南收了一批粮食,听说北地军中缺粮,愿将这批粮食捐做军粮。” 受了夏南的恩惠,她无以为报,脑子里记得的前世的记忆,若是说出来提醒夏南,又怕他追问来源。 自己之前提了个韩公望,夏南还反复求证试探。以他的敏锐,自己若是再说点别的,只怕他就要怀疑自己了。 之前自己玩笑般自己知道以后的事,夏南当自己是遮掩。一旦他确认自己能知道以后几年的大事,他会不会将自己当做妖怪? 顾如画感激夏南,可两人如今只是互利合作的关系,她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重活一世,太过匪夷所思,当今圣上又是个求仙问道的主儿,若是夏南拿自己到圣上面前邀功,自己只怕会死得很惨。 但是,若是没有分量相当的谢礼,顾如画心里又会不安。须知人情要是欠多了,人家开口时就不能也不敢拒绝。而夏南若是开口危险之事,自己连个转圜余地都没有。 所以,顾如画觉得,还人情还是自己主动还才好,至少是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夏南救了顾锦和顾钧,顾如画思来想去,目前,自己手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自己所做的生意。 她重生之后,几番思量,决定做粮食生意。 前世记忆里,夏国多处天灾,粮食减产,可也有如定州这样的地方,风调雨顺,粮食丰产。 只是流民冲入京中、明宗驾崩后,夏国更是乱成一盘散沙,无人筹粮救灾。而那些地方,有的是官员怕流民冲击封城待令,有的地方是有封疆大吏或皇室中人生了贪念,拥兵自重。 这些地方的粮食,如今还是可以随意买卖的。 她让姚忠去定州购宅安置后,为了生财,也让姚忠想法子经商,其中就有贩卖粮食的买卖。 姚氏的嫁妆铺子里有粮铺,买卖粮食也不出格。 姚忠奉命,沿着顾如画的吩咐,让人到这些地方走了一圈,果然发现当地粮食比较便宜。 为了将这些粮食运到京城,姚忠又吩咐人买一批粮食探路,从当地运到京城,一路上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过城容易,甚至邻近两地粮价相差多少,都有所记录。 几个月时间,姚忠将手下得用的人都散了出去,终于趟出了一条运粮线路,将几地串联起来,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粮食,再将这些粮食安然运到京城。 因为三年后天下大乱,政令不达,信息不通。人在京城的,最多只能了解京城附近情况,压根不会有人想到将这几处散乱地方的粮食能筹到大批粮食。 就算能想到,也不知道哪些地方能买到粮。 就算能到定州等地买到粮食,如何避过生乱之地运送,又是一个问题。 这条粮道,目前还只能说很有价值,待到三年后,说这条粮道是无价之宝都不为过。 在顾如画心里,自家大哥和小弟的性命,就是无价之宝。所以,她打算将自己筹集到的粮食送给夏南,顺便,将这条粮道告诉他。 粮食交到他手里,他是现在就让人送到北地也好,还是先留着以待将来也好,总是有用的。 这批粮食,她让姚忠低价零散地收集,姚氏手里的钱,自己让大哥到赌坊押注赢的钱,还有后来自己这几月里调出的所有银子,除了在定州买宅子外,几乎都投到了粮食上。 这几个月里,姚忠高买低卖折腾了一圈,赚到了一点小钱。现在,这点粮食,几乎是她九成身家了。 要说银子,她相信夏南看不上。但是粮食,夏南也好,成王府也好,有再多银子,他们也不方便去购买。而她这张纸上,不仅是捐献粮食,还有买粮运粮的路线和过城情况。 夏南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的粮食数量,讶异地看了顾如画一眼。 如今粮食的价格,他是知道的。顾如画手里的银子,他跟顾锦聊了几次,也大体估算得出。 那点银子能买到这么多粮食,顾如画提供的购粮路线,有几个地方,几乎是绕着夏国受灾地方的边缘走了一圈。 第143章 谢礼与嫁妆 夏南是识货的,一看纸上写的东西,就明白运粮路线的价值,远超那点粮食。 顾如画是送了自己一条粮道? 他差点脱口而出问她为何知道这些地方可买粮,又为何知道这样的运粮路线。想到她前几次的虚言和警惕,又压下了好奇心。 顾如画就像一只警惕的兔子,随时打算撒腿退回洞里,自己不能再吓到她。 “二姑娘给的这谢礼,太过贵重,我受之有愧。” “世子救了我大哥和小弟,对我来说,只要能让家人安全,哪怕我倾尽所有都在所不惜。这些粮食,并不值多少银子。倒是这条运粮路线,是我家大掌柜亲自带人试探之后,选出来的路线。” 顾如画为自己能给出粮道找了个理由。 夏南有些后悔,之前不该几次试探,让她对自己越加防备了。他怕再多说会让顾如画误会,将那纸收下。 “这条粮道乃是二姑娘的人发现的,既然给我了,我有个不情之请。” “世子请说。” “不如你我合作,运粮所赚利润,你我按本钱分润,如何?” “这生意给了世子……” “可当成你的嫁妆之一。” 就算他们是假成亲,就能这么大方地商量嫁妆之事? “我独自在京,成亲时我母亲可能会赶来受礼。所以,一切皆得自己安排。” 夏南一本正经解释,语气坦荡。 顾如画就觉得,对上那么正经的脸,自己要是害羞就是想歪了。 她只好胡乱点头,只当同意了。 两人相识以来,顾如画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的样子,还是头一次露出女子羞涩之意。 夏南就觉得自己有些欢喜,也不知何故,也许是因为顾如画在自己面前有了羞意,这说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而且意识到自己是个男子了。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语气还是很镇定,“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如画若是细看,会发现夏南其实眼神里也有几分不自在,耳尖都红了。 可是顾如画光忙着压下自己的不自在,都未曾抬头。 “此次入选的秀女,都是九月初八进宫。圣上会命娘娘组织赏花宴,到时几位王爷和我都会参加。” 明宗这是体贴儿子们,还给一次见面挑人的机会啊。 “宴会上,应该还会命大家一展才艺。” 顾如画一下紧张了,“若是没有才艺,会不会就落选了?” 夏南怪异地看向她,“琴棋书画,皆可一试。” 顾如画觉得,夏南那口气,就像在问自己:琴棋书画,你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学什么精什么? 她不像顾如玥,有个督促上进的亲娘。 夏南看她为难的样子,“我明白了,你不用为难,总归不影响圣意。” 他其实也想看看顾如画展露什么才艺,既然她为难,就不强求了。 顾如画松了口气,她之前信誓旦旦说服夏南同意自己假成亲的诚意,这要是因为自己才艺不佳被刷下来,自己也太丢脸了。 看出她的不自在,夏南换了话题,“今日教令弟武艺的两人,是北地军中退下来的,其中一个做了十年斥候。” 夏南怕她不懂斥候的意思,特意解释了一下,斥候打探敌情,传递消息,选的都是头脑灵活身手上佳的士卒。斥候折损极大,做了十年活着退下的,成王府都会荣养在府中。 “另一个擅长枪棍,骑射娴熟,本是骑兵队的,因为腿受伤,才退了下来。他在军中近二十年,熟知军中事情。” “这两人受了些伤,没有家累。我想让他们教授令弟武艺,顺便留在你家中,有事都可照应。” 这又是一份大人情。顾如画想替顾钧找个武学师傅,一直都没打听到。夏南送的两人,武艺肯定好,还熟知军中事务,顾钧有他们指点,从军也不会抓瞎了啊。 “多谢夏世子,我……” “我把令弟当成自家弟弟看待,所以,无须见外。” 顾如画就觉得,夏南这次见面,有些奇怪,怎么一副自家人的口气? 夏南目光转向别处,避开了顾如画的打量。他想,他是在笼络顾如画。 两人几次见面也熟悉了,顾如画若真的毁约,只要她不危及成王府,自己难道还真好意思为难她? 若是顾如画发现她只要守口如瓶,自己就不会灭口什么的,她会不会毁约? 选秀在即,从明仲桓事里,他发现顾如画成亲可不愁没人娶。 他为了笼络人才,一向礼贤下士。顾如画有秘密,可自己一定要娶妻的话,只有她最熟悉最放心。 所以,夏南觉得自己应该投其所好,让她死心塌地。 “等你进了王府,府中不少事情还需倚仗你。” “世子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相信二姑娘的能力。” 两人一个保证,一个鼓励。边上站着的双喜几个就有些无奈。自己的主子好像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啊? 幸好,顾锦回来了,一下打破了雅室中怪异气氛,“画儿,走,快回家。我买了你和钧儿爱吃的冰碗,热了就不好吃了。” 等兄妹两离开,夏南也该准备出城了。 他这次回城掩饰了行藏,不便久留。 坐上马车,他想了想,吩咐双喜,“你去买几碗顾大买的冰碗。”他想尝尝看,看顾如画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味道。 双喜对主子的一切怪异都不奇怪了,用同贺的话说,就是他挨了鞭子,一下打通任督二脉,变聪明了。 顾如画和顾锦回到府中,顾钧已经回来了。 三人来到槿华苑,姚氏问起始末。 顾如画如实将事情说了,“母亲,二哥的伤势很重,听大夫意思,就算侥幸保住性命,腿也废了。” “居然会这样!”姚氏一把拉住顾钧,又打量顾锦半晌,“以后,无论你们父亲说什么,都不许再跟二房的人凑一起。” “母亲不怕父亲说你不贤啦?” “我贤惠了半辈子,也没落个好。”姚氏没理会顾如画的打趣,正经地说道,“只要你们好好的,什么贤惠的名声,不要也罢。” 姚氏自小熟读女戒,嫁了顾显又一头扎进他的迷魂洞,只要能得顾显夸一句贤妻,真是什么都愿退让。 用她大哥安国公的话说,就是妹妹中邪了,简直恨不得活成闺秀典范。 她能说出贤惠的名声不要也罢,真是后怕到极点了。 顾如画很满意姚氏如今的样子,只要母亲冷了心,将来她带着母亲她们离开京城,就容易了。 第144章 顾显的纠结 姚氏想明白了,顾如画和顾锦高兴。 顾钧本来还内疚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还在成王府演武场待了这么久。 顾如画安慰了几句,问起他学武的事。 提起两个师傅,顾钧兴奋之情掩饰不住。 两个师傅一个叫曹武,一个叫丁石头。 “二姐,曹师傅和丁师傅说夏世子吩咐他们,以后就留在咱们家啦。” “是的,这是夏世子为你挑的师傅呢。以后你每日早晚跟两位师傅练武,白天去国子监读书。” “四公子太辛苦了。”贺嬷嬷听顾如画的安排,心疼顾钧。 “嬷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怕。等我学成了,我要做将军,保护你们。” “哎哟四公子真懂事,嬷嬷以后也要沾光享福了。”贺嬷嬷眉开眼笑。 顾锦笑顾钧嘴甜,顾钧跟他闹,一时间槿华苑里欢声笑语,以至于顾显进来时,笑声戛然而止,显得他特别格格不入。 顾显是坐着软轿抬进来的。 他在顾宅待了大半天,整个人头晕脑胀。 顾老太太拉着他大哭,晕过去几回。 钱氏一会儿疯子一样大骂顾如画、顾锦几个,一会儿又求饶让顾显原谅自己。 中间顾铭醒过来一次,吐血不止,更是人仰马翻。 而顾如画送来的邢三,关联着夏世子,顾显就觉得烫手山芋一样。 顾如玥和顾钦都哭求他饶了钱氏,他却不敢答应。 他明白,夏世子会让人做这些,自然是看顾如画的面子。夏世子对如画越看重,他就越不敢让顾如画不悦。 在夏南对比下,顾如玥进晋王府的诱饵,分量就太轻了。晋王爷身份尊贵,晋王爷的母妃是云妃,可是晋王爷知道顾如玥吗?他会替顾如玥出头吗? 顾显实施了拖字诀,安抚好了二房几人,回到伯府。 一回到伯府,前院冷冷清清,除了大管家带人迎接他回府,其他人竟然都不关心他的行踪,全在槿华苑说笑。 顾显就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受损。再一看,自己焦头烂额,姚氏竟然还有心思说笑,想不到替自己分担? 他就觉得窝了一肚子火,一下就要冲出来。 看他面色不虞,姚氏让顾锦几个离开。 父母有话要说,顾显也未阻拦,顾锦带了弟弟妹妹告退,走到门外。他们又担心姚氏吃亏,就待到隔壁。 顾显看向姚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铭儿受了重伤,你身为伯母,竟然漠不关心!姚氏,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那边老太太晕倒,钱氏不能理事,你去……” “我不去!”姚氏冷冷看着顾显,头一回没有温顺地应和,“钱氏想害我儿子,她那是自作自受!” 顾显气急败坏,转头又冲门外发火,“大郎呢?我不是命人找他去了?” 顾宅里一团混乱,姚氏不去管,难道要他每日往返两府吗? “我已经吩咐大郎几个,以后见到二房的人就避开。” “老太太疼了他们那么多年……” “婶娘疼的是她的孙子孙女,有嫡亲的孙儿在,哪里需要隔房的尽孝?” 姚氏寸步不让。 顾显指着她喝骂,“你……你……你的妇德呢?” 两人争吵,顾如画和顾锦、顾钧原本避到门外。 顾显叫自己时,顾锦本来要进去说话,顾如画拉住他,不让他进去挨骂。 听到顾显的大喊,顾如画掀起帘子走了进去,“父亲这是发哪门子火?难道二哥受伤,父亲觉得是我们的错?” 顾显对上顾如画这个女儿,就有些底气不足,降低了声音,“到底是一家骨肉……” “父亲,邢三怎么处置?” “你这是质问我?”顾显看顾如画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羞恼。 “父亲,这人是夏世子的人抓住的,我不问,回头夏世子关心,也要问起啊。”顾如画直接拿夏南当挡箭牌。 她提起夏南,顾显还真不敢发火骂人,“画儿,玥儿也要参选,这节骨眼上,若是传出这事,不就让人看笑话?” “原来父亲担心这个啊……”顾如画笑了,“这小半年里,咱们府上的笑话都闹了多少了?也不差这一件。” “画儿,这事是你二婶错了。但是,你二哥、玥儿他们,却是不知情的啊,你总得为他们考虑。” “画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考虑什么?她哪里懂这些阴毒的事情。”姚氏堵了一句,不愿顾显将二房的事压到女儿头上。 “我知道,我只是想夏世子若问起,让画儿解释一二。再说,此事也会处置,就是再等等。画儿,你二哥如今还生死不知,要人照顾……” 顾显语带恳求,看着倒是为子女考虑的慈父心肠。 顾如画明白,他其实就是想等等。 若是顾如玥得晋王看重,那他对钱氏自然从轻处置。 若是顾如玥不得晋王爷看重,那他处置钱氏,冲夏南的面子,如何处理就看自己的意思了。 顾如画就觉得可笑。大房和二房,在顾显心里,不过都是晋升的阶梯而已。 他做出一副怀才不遇的架势,不想着自己奋发图强,只想在大房二房身上找机会? 前世他对二房那么重视,顾如画以为是因为他对顾老太太讲孝道,对钱氏有真情,现在看看,真是荒谬。 “画儿,为父也是为你考虑。你亲事未定,若是有人在圣上面前进言,说我们顾家家宅不宁,不是也对你名声不好?” “都是顾家人,你二婶出事,玥儿也许就不能参选。她若是能有机会,你们姐妹也好互相照应。” “夏世子对你再看重,但是女子还是要靠着娘家。你们姐妹联手,顾家更进一步,你们腰杆也硬。” “父亲的意思,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自然不会。但是如何处置,为父也得与族老们商议一下,总得要时间。” 顾家这一支,族人不多,有出息的没有,都是伯府说了算。为了拖延,顾显连这借口都拿出来了。 顾如画假意思考片刻,才说道:“父亲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女儿有个条件。” 第145章 不是不后悔 顾如画说有条件,顾显面色一沉,又忍住了,“你且说说。” “不论父亲如何处置二婶,我们与二房要重新序齿,各自排行。” 如今两府公子和姑娘都是放一起序齿排行的。 顾如画要求重新序齿,就是大房和二房各论各的,比如顾钧就不是行四而是成为伯府二公子了。 这样一来,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就是大房与其他顾氏族人一样的关系。 顾显在,他自然可按自己的意思亲近。 等顾锦袭爵,他不想与二房多走动,也无人能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若是大房两个嫡子出意外,大房完全可以从其他顾氏族人里过继一个孩子。 钱氏如今虎视眈眈,就是因为觉得二房与其他族人不同,大房要是出事,她的两个儿子是顾显亲生,自然就能过继袭爵。 顾如画这条件,等于断绝了钱氏的妄想。她若再算计顾锦两个,最后可能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顾显自然也明白顾如画的意思,他有些不情愿。 “父亲,以二婶的狠心,您若要我们与她亲近,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您不如直接替顾铭请封世子吧。” “哦,对了,残疾之人不能为官,为了伯府前程,父亲可以考虑钦儿。” “顾如画!谁教你如此尖酸刻薄说话!” 顾如画语带讥讽,顾显就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无人可选,只能选顾锦了,气得喝了一声。 房中内外,姚氏和顾锦几个吓了一跳,正想要不要开口。 顾如画却是面色如常,“我是伯府的姑娘,自然是父亲教导的。” “你……” “父亲是不是要将我赶出家门?” “画儿,胡说什么。”姚氏听不下去了,开口说道,“你是我生的,只要我在府中,谁能赶你出去。” “父亲,女儿一时玩笑过了,还请父亲恕罪。”顾如画换了笑脸,冲顾显一笑,“女儿说的条件,您看可以吗?” 顾显本待不理,又顾忌着夏南。细一思量,二房两个嫡子都受了重伤,自己若是在官场有所作为,能成自己帮手的也只有顾锦和顾钧了。 他心念一动,最后无奈地摇头,“你既然害怕,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那父亲替大哥请封世子的折子,可得快点递上去。年前若是准了,新年时就可祭祖告诉祖父这个喜讯呢。” “呵呵,若是你和玥儿都能如愿,就是双喜临门了。”顾显一想到两个女儿的亲事若都成了,自己可就是皇家的亲家了。 顾如画露出了一抹笑意,父亲权衡利弊后,终于觉得大房有用了啊。 钱氏若知道她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最后她的儿子与爵位无关,只怕要气晕了吧? 顾如画不知道,钱氏何止是气晕。 第二日钱氏守了顾铭一夜后,听说顾显一早上朝替顾锦请封,又有两房重新序齿的消息传来,她吐出一口血,再次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看到顾如玥守在床边,眼皮红肿,忍不住抱住顾如玥大哭,“玥儿……你父亲竟然如此狠心……” “母亲,父亲不管我们了吗?”顾如玥也很惶恐。 “不会的,只要你能进晋王府,得了殿下宠爱,你父亲就不会不管我们。”钱氏冷静下来,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 她与顾显少年夫妻,对他的本性是最了解的。 “您不是说让我与顾如画亲近吗?为什么您要现在让人去害他们?” “你是在怪我?” “您可以再等过些时候……”顾如玥是有些怨恨钱氏。尤其昨日亲眼见到同贺对顾如画的恭敬后。 “您一直让我要与顾如画做好姐妹,晋王殿下会为了拉拢夏世子,对我更好。那您为什么要现在去害他们?” “您知不知道,夏世子手下的同贺管事,对二姐,比对父亲还讨好。您得罪了二姐,我该怎么办?” “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钦儿还在马车上,您就让人动手……” “难道我会害钦儿?” “害不害的,钦儿也已经重伤了……” 顾如玥昨日受到惊吓,看到顾钦又有点物伤其类的伤心,又在同贺那儿受挫,一晚上过后,如今就堵着一口气。 “母亲心里只有二哥,只有二哥的前程,但凡为我和钦儿着想,昨日就不会那么做……” “玥儿!”钱氏捂着胸口,瞪着女儿,“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 “母亲明知道我进了晋王府,要与二姐交好……” “顾如玥!”钱氏气得大叫一声,脸色铁青。 红杏连忙进来,看钱氏这样,小声劝道,“夫人,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您怎么还真的与她气上了?” 她又劝顾如玥,“三姑娘,夫人一夜没睡,身子不舒坦,您可不能任性,快给夫人赔个不是。” 顾如玥看看钱氏肿胀的双眼,终于还是低头说了声“母亲,女儿一时失言,您不要生气”。 钱氏摆手让红杏退出去,又语重心长解释道,“玥儿,你以为我昨日让人动手,是只为了你二哥吗?我是为了你二哥不假,可主要却是为了你啊。” “女子出嫁,娘家就是底气。顾如画是伯府嫡女,伯府世子若是顾锦,那是她亲大哥,又是个混不吝的,不顾大局,一心只听顾如画的。他做了世子,还会管你吗?” “你父亲那人,也是个靠不住的。老太太如今只想保着自己的富贵,哪里还会管你?” “只有你二哥做了世子,伯府才能成为你的依靠,就连顾如画,就算夏世子能敬她一时,为了有娘家可依,她也会讨好你二哥。” “你以为我不心疼钦儿吗?我没有法子啊。你二哥和你若是不好,他的前程也会受阻。” “他一心想亲近你大哥他们,我若是告诉他,他必定会有异常。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的没法子啊。” “本来我想着事情若成了,就算钦儿受伤,你和你二哥也能照顾他,谁想到……” 钱氏不是不后悔的。她没想到顾如画竟然那么恶毒,不仅害了顾钦,还害了顾铭。 如今顾锦要请封世子了,自己两个儿子一个重伤,一个只怕要残疾,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 第146章 入宫待参选 钱氏只恨老天不公,顾如玥也哭。 二哥的腿不行了,世子会是大哥,他们记恨母亲,若是迁怒自己,该如何是好? “母亲,晋王府若是知道……还会让我进府吗?” 当初晋王府看中她,就有拉拢成王世子的意思,两府交恶,晋王府会不会弃了自己? “你父亲不会让消息传出去的!”钱氏拍着顾如玥的手安慰,“玥儿,咱们家,以后就要靠你了。你二哥的命保住了,你现在就去伯府,向你父亲和伯母哭诉求情,后日就要参选,就两日时间,没人会知道。” 两府重新序齿,这是通知族里的事。大房得势,自己这次就算不被休,只怕也要禁足。 但是,只要顾如玥得了晋王爷宠爱,二房就有翻身的机会。 顾如玥不敢耽搁,让人收拾东西后,就去伯府见顾显和姚氏。 顾如画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没有去见她。 顾显念在晋王府的前程上,没有为难顾如玥。 姚氏本性还是软和温顺,没有顾如画盯着,顾如玥哭得可怜,她想着钱氏作恶,与顾如玥无关,还劝慰她几句。 京中各府暗地里也有猜测,但是两房没有闹开来,又没消息传出,一时也没什么闲话。 明仲桓有皇城司的消息,知道这事。看顾如画兄妹没有吃亏,替他们高兴。可是顾如画拒绝了自己,他也不好上门,也就路上遇到顾锦,安慰了几句。 九月初八,选秀之日。 顾如画坐上伯府马车,接了顾如玥,在宫中人接引下来到宫中北面的承安门。 此时不过寅时二刻,承安门在已经挤满了马车,各家闺秀来到此处,都得下了马车,在宫女引领下入宫。 自家的仆婢都得留在门外等候。 能坐着自家马车来这里的,都是父兄有官职的贵女。外地进京的,早些日子已经陆续住进秀女宫,参与过筛选了。 顾如画和顾如玥下了马车,有宫女上前行礼,有个年纪略长些的打量了两人几眼,笑着问道,“来的可是怀恩伯府的二姑娘?” 顾如画点头,“我正是,有劳姑姑了。”说着递上一个荷包。 她面上如常,心里却有些忐忑。姚氏和贺嬷嬷设法打听,将入宫参选的规矩了解了一下,这几日耳提面命,让顾如画记住。 夏南也派人送了张简单地形图和选秀章程。可是顾如画还是有些紧张。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头一回进去内宫。 姚氏未出嫁时,跟着安国公府老太君,进宫给娘娘们请过安。出嫁之后,顾显位置一般,姚氏也只是外命妇过年或者大日子大朝会的时候,进内宫门磕头过。 那宫女接过荷包,又行礼道,“奴婢听双喜说起二姑娘平易近人,今日有幸伺候,请二姑娘随我来。” 顾如画松了口气,听这意思,夏南让双喜来打过招呼了,想来不会特意刁难自己,倒是放心了。 顾如玥听这宫女说的话,往顾如画身边站近些,“二姐姐,我们跟着这位姑姑走吗?” “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堂妹,今年也在参选之列。” 顾如玥听到顾如画说自己是堂妹,脸色略不自在了一下,可在宫门口她知道不是分辨的时候,也递上一个荷包,“我与二姐姐一起,有劳姑姑了。” “原来是顾姑娘,请跟奴婢走。”那宫女接了荷包,只客气地笑了下,示意两人跟着她走。 走过承安门时,明仲桓正送了妹妹明秋华进去。他是皇城司的人,持令牌可进出承安门等几门。 明秋华就算不会入选,过场还是要走的。 明仲桓在宫中有相熟的内侍,怕明秋华吃亏,托了人照应后,才离开。 他与顾如画一行恰好迎面遇上。 领路的宫女看他穿着皇城司服饰,连忙行礼叫了声大人,又安慰顾如画不要害怕,“这是皇城司的大人。” 明仲桓看到顾如画一身桃红衣裙,绝施粉黛,明艳逼人,呼吸不由一窒,才又开口道,“二姑娘早。” 顾如画见到他,看他面色如常,眉眼间却有些郁郁之色,心里有些内疚。明仲桓为人正派,是个真正的君子。 她欠身行礼,叫了声“二公子好”。 两人打了招呼,顾如画让道边上,明仲桓走到顾如画身边,看了领路宫女一眼,“姑姑可是秀女宫当差的?” “奴婢是在秀女宫当差的。” “我刚才遇到秀女宫的何公公,他今日忙得脚不沾地,姑姑们也辛苦了。” “奴婢分内之事,当不得大人说辛苦。” “这位是怀恩伯府的二姑娘,少在宫中行走,姑姑多提点几分。”明仲桓好像就是随口闲聊交代了一句,没再停留,直接离开了。 但是他提到的那位何公公,可是秀女宫的总管太监,这些宫女内侍们都在他管辖下。明仲桓提了他,再交代要这宫女好好侍候顾如画,那宫女也不敢怠慢。 明仲桓离开,顾如玥和那宫女都不由打量顾如画。 顾如画笑着对那宫女解释道,“我舅舅与明国公乃是世交好友,我与明二公子幼时相熟。二公子是个热心之人。” “原来如此。”那宫女一副了然神色,继续引路。 顾如玥露出一抹沉思的神情,偷偷打量了顾如画几眼。 两人来到秀女宫,这儿已经待了一堆人。 顾家这小半年里太热闹,而顾如画闹出的事太引人注目,不少贵女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她。 有几个对夏世子有意的,见到她更是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过来骂几声。 顾如画左右看看,没什么熟识的人,那几个神色不善的,也是夏南的桃花债。 她暗叹倒霉,走到一边角落站下。 顾如玥前些日子跟着钱氏和定国侯夫人耿氏走动,倒是结识了一些贵女。可今日出门时,钱氏特意交代,让她就跟着顾如画。 顾如画不与人说话,她也不能离开,只好跟着顾如画,站到不起眼的角落去。 第147章 云妃的赏赐 一群秀女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处,有人低声说笑,有人严谨地整理服饰。 各种心思,不一而足。 这次选秀就在秀女宫进行,三进院落,来参选的秀女按照出身文官还是武将、勋贵还是重臣,等等顺序,按序排列。 轮到的女子入内接受检查,没轮到的女子,就在秀女宫外的走廊处候着。 众人正在等候时,天色忽然转阴,没多久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又是清晨,这雨丝不大,却细密,打在脸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顾如画待在角落,很快就感觉到身上带了潮气。 她们这一群人站在走廊处,难免会被雨丝打到。 有姑娘发现自己的妆容有些花了,急着求内侍找地方避雨,想要重新整理妆容。 顾如玥也有些着急,她今日头上戴的绢花是用薄纱做的,取轻盈灵动之感,若是沾了太多水汽,那绢花被水汽压塌,就不能看了。 “二姐姐,我们去那边躲雨吧?”她看到有几家贵女进了边上宫室,急着催顾如画一起过去。 顾如画正想开口,有人大喊“云妃娘娘到——” 秀女宫一侧的宫道上,大群宫女内侍簇拥着一顶步撵缓缓行来,步撵上坐着身穿深红色织锦宫装的美艳女子。 顾如画前世从未见过云妃,跟着秀女们行礼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张眉眼张扬的容颜,只坐在步撵上,一手托腮,眼波一转,就生了无限风情。 大红是正妻才能穿的颜色,而云妃所穿的深红色,也就比大红略深了一些。这颜色若穿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老,但是云妃穿着,却让人觉得多了一分端庄。 若算算年纪,云妃也该四十多了,可是眼前这张脸,约莫三十许的样子,比年轻女子多了几分韵味。 云妃靠坐步撵上,头顶朱云华盖,这九分风情,配上一分端庄,就格外勾人了。 这样的云妃,难怪能在美女如云的宫中,圣宠不衰二十来年。 “好久没见到这么多花朵般的姑娘了,本宫看着也高兴。”云妃看着一个个行礼的姑娘,没有叫起,而是跟身边的大宫女闲聊般说了一句。 “娘娘若是喜欢,回头跟圣上说,留下几个也就是了。” “也是——”云妃拖长了声音回了两字,看向跪着的秀女们,“怀恩伯府的姑娘在哪?出来让本宫见见。” 她语气轻慢,好像就是想到了随意问上一句。 顾如画有些讶然,没想到云妃会指到自己头上。前世邓家投靠云妃,云妃或许知道她是不得势的,压根没见她。这一世,因为瑶琴之事,云妃也算知道了她。可是,她一个臣女,云妃怎么会关注到她? 顾如玥有些犹豫,不知云妃是不是想见自己,她斜眼瞥向顾如画,有些询问的意思。 顾如画没有理会她,起身走出人群,“臣女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头一次觐见后妃,应该行大礼。但是地上被雨水淋得湿滑,顾如画是参选的秀女,马上要入内遴选,为仪态计,行福礼也算说得通。 不知为何,从刚才云妃提起怀恩伯府的姑娘几个字里,她感觉听到了一丝讽意和敌意。 怀恩伯府在这位云妃娘娘面前,只怕她伸个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了,为何她会有这种语气? 顾如画想不明白,更加谨慎。 她若行了跪礼,仪容不整,就有藐视皇家的嫌疑。对上云妃不行大礼,也有不敬后妃的嫌疑。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能行福礼了。 云妃看她行福礼,眉眼一挑,语气疑惑,“你就是怀恩伯府的?” 顾如玥冲了过来,直接行了大礼,“娘娘恕罪,二姐姐和我初初进宫,不知宫规,臣女顾如玥,代二姐姐赔罪。” 云妃明明还是询问的语气,顾如玥这冲出来说的话,却好像顾如画真是犯了大错一样。其他秀女们知道顾家两府瓜葛的,不由带了点看好戏的神情。 顾如画挑眉,选秀还未开始,顾如玥就这么急着在未来婆婆面前现眼? 云妃瞥了顾如玥一眼,“你是顾家二房的姑娘?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臣女正是。”顾如玥心中暗喜,抬头露出脸颊,只是垂下眼睑,看着颇有楚楚可怜之态。 云妃打量了半晌,“长得还算齐整,起来吧,好好候选。” 一个进宫候选的秀女,得了个“长得还算齐整”的评价,不就是说顾如玥长相一般了? 这话……引得秀女中有人噗嗤笑了出来。 顾如玥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可不敢多说,连忙谢恩后退。这下是低着头再也不肯抬起来了。 顾如画也觉得云妃的话还挺促狭的,难道云妃不想让晋王纳了顾如玥? 顾如玥退后,她有点进退维谷,照顾如玥那架势,自己不跪也不行了,她只能起身,重新行大礼,“臣女……” 云妃却没有找麻烦意思,在她双膝还未落地时就叫起了,态度也挺和蔼,“果然是个标致人儿,难怪要被人看重了。” 云妃是知道夏南要娶自己为正妃,今日来拉拢自己? 云妃抬手,步撵旁一个捧盒的宫女走到顾如画面前,将手中精致小巧的木盒打开,露出里头一对翡翠镯子。 一看水头,就知道是好东西。 “这东西赏你了,你还挺投本宫眼缘的。听说你和邓子玉是从小定亲的?说起来,邓子玉和瑶琴的亲事,还是本宫提了一嘴,倒是本宫误了你的姻缘。” 邓子玉和瑶琴,是明宗赐的婚。 顾如画连忙屈身,“臣女不敢,圣上龙目如炬,娘娘蕙质兰心,圣上为邓子玉和瑶琴赐婚,乃是他二人的姻缘天成。” 云妃敢这么说,顾如画若是不反驳,就这么附和了,就是质疑圣意,一个不好就是对圣上不满。 她刚才的感觉没有错,云妃对自己有敌意,还想置自己于死地,她做了什么得罪了这位宠妃? 顾如画想不出缘由,只能又说道,“娘娘所赐,臣女不敢领。” “有什么不敢的?据本宫所知,你可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见了刺杀还敢救人,面对流民也不慌,接本宫一样礼物,就不敢了?莫不是不给本宫面子吧?” 面对笑吟吟的云妃,顾如画手心里冒了冷汗。 听说云妃进宫后,凡是得罪过她的嫔妃,一个都没好下场。就连皇后娘娘,都只能避其锋芒,暗地里还有谣传说皇后娘娘其实是被云妃憋屈死的。 第148章 云妃的敌意 顾如画手里捏了把冷汗。 其他秀女们看着顾如画,没有利益瓜葛的不由有些同情她。这种时候被云妃盯上。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云妃要是这时候发难,顾如画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娘娘息怒,臣女对娘娘满心敬重,不敢拂了娘娘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娘娘看好邓子玉与瑶琴的姻缘,乃是娘娘心善,臣女不敢领受赏赐。” “嗯,不仅模样长得好,这说话也利落,本宫很喜欢。要不是夏世子求了圣上,打算立你为世子妃,本宫还真想把你留给晋王呢。”云妃好像闲谈一样,遗憾地叹了口气,又闲话般问道,“夏世子在城外流民手中救了你,听说你们两人是共乘一骑回城的?” “说起来,听说皇后娘娘生前,也夸安国公府家风好,秦王若是没娶正妃,说不定也喜欢你这样的。” 顾如画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都要冷掉了。 她终于明白了云妃的用意。云妃透露了自己与夏南的纠葛,这是要让自己羞愧地退缩?或者是让夏南以为自己以前有意攀高枝,只是攀不成秦王,才会盯上夏南? 若是自己与夏南真有男女之情,就凭云妃这些话,或许夏南就要对自己生了嫌隙,也许自己与夏南的亲事就不成了。 云妃为何要做这种坏人姻缘的事? 或者说,云妃是不希望自己与夏南成亲? 可为什么呢? 自己嫁与夏南,晋王纳了顾如玥,晋王就与成王府的世子成了连襟。这不是对晋王夺位有益吗? 顾如画心里闪过各种念头,身后秀女们或惊讶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盯着,她不能空站着不说话,一瞬间的呆愣后,她提裙跪在了地上。 秀女宫铺着上好的砖石,阴雨绵绵,侵入其中。顾如画跪下,顿时觉得阴寒入骨。 裙子脏了,腿脚寒凉,这些都不重要。 “娘娘的话,让臣女无地自容。王爷们和成王世子,都是天潢贵胄,光华如天上之星月,自来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有幸入宫参加选秀,也是皇恩浩荡,实在不堪娘娘的玩笑。” 顾如画俯首,额头贴着冰凉的砖石,那股凉意,让她从骨子里感受到了寒意。 秀女宫前挤着几百个秀女,却静得出奇。 就在这安静中,一个灰衣内侍急匆匆跑过来,“娘娘,圣上听说娘娘在这儿,让奴才来迎您。” 云妃扫了这些秀女们一眼,“原来这雨下大了啊。本宫也只是路过而已,都免礼吧。既然圣上传召,那咱们就走吧。” 她嘴里说着走,步撵却还在原地没有移动,顾如画跪在步撵下,也不能起身。 “你的胆子怎么变小了?本宫听圣上说,之前夏世子遇刺,你可是救了他一命呢。难怪夏世子对你格外看重。你是个有成算的,邓子玉那亲事,的确委屈了你。” 这话,等于说顾如画为了攀高枝,才会与邓子玉退亲一样。 秀女们有些惊愕,还有的张大了眼睛上下打量顾如画,猜想她与邓子玉的亲事为何会黄了,难道真如云妃所说的,是因为顾如画想攀高枝? 有时候,真相远不如八卦重要。云妃的话,让秀女们多了很多谈资,一时间很多人心里都觉得云妃娘娘说的肯定是真的。不然,娘娘为何不说别人,要这么说顾如画? 从顾如画站到人前开始,那出众的样貌,已经让不少人看她不顺眼了。此时,云妃的话,满足了大家的心理,听到她不好的事情,不少秀女们觉得挺高兴的。 有窃窃私语声传来,顾如画咬紧了牙。她从来不怕被人指摘,她在意的,是云妃明晃晃的敌意,都是冲着她与夏南的亲事而来。 这敌意,甚至盖过了她为晋王谋求好处的心思。 这里面,到底关联了什么事? 不过,知道了云妃的敌意从何而来,她倒是知道如何说话了。 “娘娘明察,臣女与邓子玉退亲,是因为邓子玉与瑶琴姑娘生情,臣女虽然被退亲,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乃是一件积功德的喜事。臣女救夏世子之说,实在惭愧,当时恰好与夏世子待在同一茶楼,刺客乃是京兆府的大人和世子身边侍卫擒获的,臣女不敢居功。” “京郊遇到流民,夏世子救了臣女兄妹三人,臣女感激不尽。性命攸关之际,事急从权,臣女惶恐。” 她没有完全否认,只略解释了两句。这些话,她是说给有脑子的人听的,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是处心积虑接近夏南,免得夏南那些“桃花”们,对自己敌意更深。 “原来如此啊,本宫还听说之前你大哥到成王世子面前逼婚呢。顾伯爷真是疼孩子,顾大公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家中兄长与夏世子交好,臣女父亲也是乐见的。”顾如画直接将顾锦与夏南的来往,辩解成了两人是朋友,“家父曾说,京中很多人都想与夏世子交往,让兄长多些向学之心。” 云妃还想说话,那灰衣内侍躬身道,“娘娘,奴才来的时候,圣上正在等着……”催促之意,很是明显。 云妃有些不快,扫了他一眼。这内侍是田昌的干儿子,在田昌那儿还有几分脸面。云妃能在宫中盛宠这些年,自然不是没脑子的,田昌是明宗身边的心腹太监,以往也帮过她的忙,倒是不好不给面子。 她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顾如画而来,明宗之前跟自己说过,夏南已经请旨要立顾如画为世子妃。她若执意为难处罚,夏南倒罢了,就怕明宗不快。 “娘娘,圣上若以为奴才办事不利,就得罚奴才了,还望娘娘可怜。”那内侍说着,又冲顾如画叱责道,“还不快让开路,让娘娘步撵通过。” 顾如画跪在步撵边上,并未挡路。但是她明白那内侍是一片好意,连忙往边上挪了挪,“请娘娘恕罪。” 云妃扫了那内侍一眼,轻笑道,“行了,走吧。” 随着一声走,步撵终于挪动起来。 第149章 明秋华善意 云妃远去,留下秀女们终于敢起身喘了口气。 但是,众人对顾如画更加敬而远之,连顾如玥也选了个离她远的地方站着,好像生怕沾了她就惹恼了云妃。 顾如画也不在意,起身拂了拂裙摆,走回刚才站着的角落。她的选秀结果已定,云妃的敌意只要不是冲着怀恩伯府来的,她就不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事回头去问夏南就是。 “顾家姐姐,你那边有雨吹过来,站到这儿来吧。”边上有个女孩冲顾如画笑着招手。 顾如画抬眼一看,有些眼熟。 那女孩已经走过来,“我是明秋华,小时候跟顾姐姐见过的,玉珠姐姐以前常提起你呢。” 她这么一说,顾如画知道了,眼前这人是明国公幼女、明仲桓的妹妹明秋华,她与自己的表妹姚玉珠是闺中密友。 在人人视自己如洪水猛兽的时候,明秋华邀请自己与她一起,是一片好意。 她冲明秋华一笑,走到她身边,“谢谢明妹妹好意。” “没事,反正我没指望选上。”明秋华冲她小声嘀咕,“我二哥说我这性子,在宫里只怕活不过三天。” 她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中选,一点儿也不担心。 顾如画看她笑得毫无阴霾,这是明家给她的底气。明国公握有实权,明仲桓在皇城司中也得到重用,明秋华是家中幼女,上有父兄护着,的确有底气不惧人言。 但是,这到底是在宫里,顾如画看了周围一眼,还是小声提醒道,“明妹妹慎言。” 明秋华吐吐舌头,“我二哥刚才跟我交代了,她说顾姐姐是个胸襟磊落的人,我要是想找人聊天说话,就找你说。” 明仲桓交代这话,固然是怕明秋华没有心机被别人坑了,何尝又不是借着明秋华维护自己呢?想到刚才明仲桓跟领路姑姑说的话,顾如画暗暗感激。 她无以为报,只能多提醒明秋华,“宫里人多眼杂,须防隔墙有耳。” 明秋华点头,又低声跟顾如画介绍了几个呼声最高的秀女,末了,冲顾如玥那边努嘴,“顾姐姐,顾如玥这次也是热门呢,都说她要进晋王府的。” 她对顾如玥刚才踩着自己姐妹讨好云妃的行为,很是看不上。 “我家二婶这些日子为堂妹操心很多。” “可不是嘛,不知道的,以为定国侯夫人是你二婶的婆母呢,那个殷勤啊——”明秋华不屑地撇嘴,“有人背后说她是耿夫人的四儿媳。” 她说了这话,才想起这话有贬低顾显的嫌疑,而顾显也是顾如画的父亲,连忙解释,“顾姐姐,我不是说顾伯爷坏话,是说你二婶……” “我明白的。”顾如画知道明秋华没有恶意,“其实,我二婶那样子,你不说我也想得到。” 两人说着话,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原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 站在宫门屋檐、走廊等处,雨水随着风吹进,压根遮不了什么雨。 “钦天监选的什么日子啊。”明秋华忍不住嘀咕。 地上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花,顾如画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觉得她说得对,钦天监选的这日子,还真是不怎么好。也许,是老天也为这些前路迷茫的秀女们哭泣吧。 大观二年秋,入选的这些秀女们,不管是进了各家王府的,还是进了宫做了妃嫔的,结局都不算好。 寒意扑面而来,顾如画出门时特意在里面多套了一件,还感到胳膊有些凉。 她看明秋华的衣裳比自己单薄,这雨水又不断吹进来,往明秋华身前移动了两步,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挡住了雨水。 明秋华看她裙摆一下就被雨打湿了,连忙拉她到自己边上,“顾姐姐,你快进来……” “没事,我的裙摆已经湿了。”顾如画冲她安慰地笑笑,“与其两个人都打湿,还不如保住一个啊。再说,很快宫门也要开了。” 明秋华就觉得顾家姐姐真是温柔又体贴,刚才对云妃说话不卑不亢,真是好极了。哪有别人谣传的什么凶悍什么的,要是她能做自己二嫂就好了。 家里父兄和母亲他们闲聊时,她听到过,说一家要是有两人参选的话,肯定会有人落选的。顾如玥要进晋王府,如画姐姐不就要落选了? 最好夏世子另选世子妃,她回家就让母亲跟姚伯母提亲。 明秋华暗自祈祷顾如画也落选,伸手解下自己的薄披风,盖到顾如画面前,亲热地说,“顾姐姐,等选秀结束,我来找你玩。” 顾如画笑笑,选秀结束,自己入选成王府世子妃,就得在家待嫁,只怕没什么机会玩了。 但是难得有年纪相仿的姑娘说找自己玩,她点头应了,“好,我的丫鬟做的点心很好吃,回头我请你吃。” 两人正说着,秀女宫正殿大门打开,四个板着脸的老嬷嬷带了一列宫女走出来,引着众人分为四列走进正殿。 皇家选秀,说起来也和民间嫁娶一样,看重女子的德容言功。 但是选秀期间不过是几个照面,哪里能看出什么德和功?不过是随便看看言语体态,问些女红技艺等问题。 各个王府要选什么样的女子,正妃侧妃等高位的,私底下早就达成了,哪里会是凭眼前的嬷嬷和宫女们决定的。 倒是因为当今皇帝喜欢美人,秀女们的形貌最是重要,容貌出色的几个,应该会进宫了。 秀女们分成了四列,一队一队走进正殿,这正殿里有四个门,进去后又分别进入不同的门口。 顾如画被分到第二列,明秋华就在她前面。 等了约莫几炷香的时间,终于要轮到明秋华了。 “明妹妹,你等会儿可要展示才艺?”虽然知道明秋华大体不会入选,可她容颜不差,顾如画担心她孩子心性,万一才艺出众,明宗可有色令智昏的前科,云妃就是前车之鉴。 谁也不知道明宗会不会忽然想选点其他类型的美女,选秀中有过什么吩咐。 顾如画想提醒明秋华才艺展示的时候不要太出色,偏偏此时在队列中,左右都是人,她又不能明说,只好含蓄提醒,“明妹妹的才艺,我还不知道呢,难得圣上重才艺,我隔着门也许也能一饱眼福。” 明秋华冲她狡黠一笑,“那顾姐姐要注意听哦。” 第150章 起落各悲喜 明秋华跟着领路宫女走进内室。 排在顾如画后面的秀女小声哼了一声,“这巴结地太丢人了。”这话显然是说给顾如画听的。 顾如画回头,看看这女子,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偏偏一副鼻孔朝天等着人巴结的样子,想来家世应该还不错。 顾如画懒得与她一般见识,扫了一眼就回头没理。 那女子却是被顾如画那一眼看得恼羞成怒,觉得顾如画是嘲笑自己长相平庸,忍不住怒道,“一个破落户的,看什么。” 给顾如画领路的姑姑一直待在这附近,听到那女子声量有些高,走过来咳了一声,“沈姑娘,请勿喧哗。” 排在另一列里有个女子侧头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姑娘的目光,这女子紧紧闭住了嘴。 姓沈? 顾如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前世夏南娶的世子妃就姓沈,不会与这女子有关系吧? 她前世也没机会见到那位世子妃,晋王妃倒是见过两次,另一列里回头看的那个女子,正是前世的晋王妃、当今右相之女沈宛如,眼前这个就是小沈氏? 若真是那个小沈氏,她父亲好像是德州同知,从六品官职。就算有右相仗势,她张口就叱责自己是破落户,也太过轻狂了。 夏南那样的容貌才名,要是娶了小沈氏这样的女子,顾如画都替前世的他抱屈。 顾如画还在思索,忽然听到前方偏殿里,传来一阵琴声,然后就有歌声响起。 在女子才艺中,弹琴是最常见的。君子六艺中,说到乐,很多人都会想到琴。为了显示自己品味高超,高门贵女们几乎从小都会学上一点琴技。 而歌舞并不为名门贵女喜欢。要是哪家姑娘平时传出善于歌舞的名声,众人都要暗笑他们家轻贱自家姑娘,拿自家姑娘比坊间女子了。 但是,这些年,因为明宗爱美人喜歌舞,云妃就是善于歌舞而获宠,选秀时展示歌舞,倒是没人会笑话。 可是,偏殿里传出的琴声和歌声,颇让人一言难尽。 琴声不难听,就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琴声曲调过高。 而那那歌声,声音清亮,曲调悠扬,唱的是贵女们春日相约踏青游春的《太平乐》,这首曲子,女子们一起游玩时,偶尔也会哼唱几句,也是大家熟知的歌曲。 可是,偏殿传出的歌声,漏洞太多,几次高音都没上去,到后来唱歌的人好像急了,收尾时还唱了个破音。 琴的曲调太高,而歌的高音跟不上,就像唱歌那人急着博人眼球,偏偏实力不逮,变成了出乖露丑。 听那声音,正是明秋华。 “天啊,那是秋华在唱歌吧?” “她往日里从不唱歌,我以为她打算一鸣惊人呢。” “是不是太过紧张,才会破音了?” “这要是被宫里贵人们知道了,她不得羞死?” 等在外面的秀女们,小声议论着,有听着同情的,大多听着却是嘲笑之意。 很快,明秋华就从偏殿走了出来,脸色微红,手中空空如也。 按照规矩,中选的会得到一朵宫中御造绢花,落选的就没有了。 候在正殿中的秀女们,看明秋华手上空无一物,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跟明秋华相熟的,还有人想上前安慰两句。 在正殿中维持秩序的姑姑和宫女们轻声提醒,让秀女们不要乱走动。 明秋华走过顾如画身边,“顾姐姐,我落选了。你要好好选啊。”她重重说了“好好选”三个字,颇有意味深长的意思。 顾如画看她面色微红,神色上压根没有失落之意,显然是故意为之。也不知她唱歌本来就不好听,还是故意唱得那么难听,难怪会被刷下来。 顾如画冲她一笑,她已经低头跟着领路宫女走了。 落选的秀女会被带到外面等着,等到这轮选秀结束,承安门打开,落选的秀女们就可以回家去了。 “顾二姑娘,走吧。”领路的姑姑低声催促。 顾如画回过神,才发现轮到自己了。 “二姑娘不用紧张,如常就好。”那姑姑还安慰了一句。 顾如画看她神色温和,微微点头,“多谢姑姑。” “当不得姑娘的谢,早上世子爷身边的双喜吩咐奴婢好好侍候。”那姑姑低声说了一句,才跟着顾如画走进偏殿。 原来是夏南的人啊,顾如画跟在姑姑身后,低头进去。 夏南暴露了自己在宫里安排的人,自己又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 顾如画觉得,自己要是落选,只怕前脚走出承安门,后脚夏南就会让自己死于非命。 走进偏殿,里面又有隔扇分成了四个小间,其中一间除了隔扇,还有帘幕遮挡。 进门之后,就有嬷嬷轮番问了几句话,应该就是检查秀女们口齿是否清晰,言辞谈吐如何,还会让秀女走上几步,查看体态。 顾如画听到有人说话磕磕绊绊,最后还带了哭音,当时便有嬷嬷示意,让人将这秀女带出去。 那秀女差点下跪,“嬷嬷,我还有才艺未展示,求您容我展示一番。” 嬷嬷一脸淡漠,“言行无状,才艺还有甚用处?带出去吧。” “嬷嬷——”那秀女还想再求,边上已经有宫女将她拉了出去。 有人千方百计想落选,也有人千方百计想要中选踏上这登天梯,不过是片刻之间,顾如画就见到了人性百态,人间悲喜不相通,落选中选的,各有悲喜。 顾如画也按照规矩回了几句话,又走了几步。她虽然自小在伯府不受宠,但是好歹姚氏出身安国公府,对她的仪态教育还是看重的,这些自然没有问题。 等走进那个遮了帘幕的小间,顾如画才知道这是要检查秀女身体是否有缺陷。饶是她重生之后大方豁达了,要在陌生人面前除了外衣,也不由红了脸。 第151章 云妃的醋意 顾如画在这边参选,云妃坐着步撵,很快到了明宗的养心殿。 明宗的养心殿中,放了一束并蒂莲。若只是并蒂莲倒也不稀奇,难得的就是这插瓶的三支并蹄莲,居然都是双色的。 田昌禀告云妃到了,明宗招手让云妃来看,“爱妃快来看看,这是阿南命人送来的并蒂莲,倒难得他这份孝心。” 今日明宗罢朝,快卯时,夏南让人送了这花进来,说是他昨日游园,发现了三支稀奇的并蒂双色莲。 如今已经九月,莲花应该凋谢的时候,夏南居然还能找出三支盛开的。而且,莲花乃是吉祥之花,国师都要戴着莲花冠,明宗对莲花也是喜爱非常。 所以,他一收到莲花,就让人摆到案头赏了一会儿。 边上内侍们凑趣,说并蒂双头乃是圣上身边当有佳人相伴,又有人提起云妃。 明宗一想今日是选秀时候,若是召见别人赏花,云妃只怕又要跟自己闹,索性就让人去传召云妃过来。 云妃看了那花一眼,娇笑道,“夏世子怎么想到送并蒂莲给圣上的?莫不是提醒圣上,他要娶世子妃了?” “哈哈,你也打趣他啊。今日选秀之后,他倒真要有世子妃了。待回头他进宫来,朕要问问他是不是这意思。”明宗觉得云妃说得有趣,不由也笑了。 “臣妾刚才来的路上,绕道秀女宫那儿看了一眼。”云妃端起桌上的茶盅递到明宗手上,一手撑腮,随意坐到明宗对面,“今日来参选的贵女们,不少都长得花朵似的。” “晋王求娶的沈氏,你看到没有?”晋王几次到明宗面前提起右相嫡女,明宗以为云妃是去看沈氏去的。 云妃撇嘴,“三殿下有圣上看顾着,臣妾可不管,原来圣上要替三殿下指婚的是沈氏啊?谁家的女儿?长得可好看?” “怎么?老三这事都没问过你?” 云妃摆手,“他倒是提过,臣妾不耐烦记。朝中那些人,臣妾也分不出谁是谁。臣妾跟他说,万事有圣上做主,他想要什么,来找圣上说就是。” 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明宗就觉得云妃这小鸟依人的样子,挺得自己心的。 年纪越大,身体衰弱,但帝王仍然有一颗雄心。 明宗就喜欢云妃这样,视自己为天的样子,“朕让人打听过了,沈氏还不错。她是右相家的幼女,自小是右相给她启蒙的,有些文采。” “女子读书读傻了也不好,光有文采有什么用。” “你没有叫沈氏见见?听皇城司的说,沈氏长相也不错。” “真的?难道比怀恩伯府的二姑娘长得还好?”云妃一副不信的样子。 “怀恩伯府的二姑娘?” “臣妾之前听说她为了出二房的丑,瞒着顾伯爷当街卖家当,想着这么胆大妄为的女子,长相只怕也是五大三粗的。今日路过,特意交出来看了一眼,才知道臣妾想茬了。” “哦?”明宗没有发问,视线移到了桌案上的那瓶莲花上。 云妃侍候多年,一看明宗这样子,就知道明宗是好奇的,想听自己说下去,“那二姑娘,叫顾如画吧?这些年在宫里,臣妾自问见的美人也多了,但是顾二姑娘那样的美人,真是我见犹怜。” “臣妾看到她,都要自惭形秽了呢。”云妃抓住明宗的手,“圣上,您可得答应臣妾,这顾如画今日要是入选了,回头选人的时候,您不许见她。”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她……” “反正您不许见她。这样的美人,圣上若见了,臣妾怕圣上一见之后,就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到时候臣妾想见圣上一面,都见不到……” 明宗本想说“她就是夏南请旨求娶的世子妃”,云妃打断了他的话,几句话说得又脆又快,末了还摇着明宗的手,“圣上要答应臣妾,不然臣妾可不依。” 养心殿侍候的宫女内侍们,又对云妃的受宠加深了印象。这满后宫嫔妃里,也只有云妃敢打断圣上的话,圣上还不生气。 明宗看云妃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好奇,“顾如画长得真的如此好看?” “您看您看,臣妾就说不许您见她,臣妾才提了一句,您就上心了。” “朕只是问一句而已,这天下女子,比得上爱妃的能有几个啊。”明宗哄了一句,云妃却是不依,最后明宗只好无奈地说道,“好了,后日让你主持赏花宴,让阿南和秦王他们过去,朕还得跟着国师打坐,不去凑热闹了。” 给皇子们选妃的赏花宴,照理说应该皇后娘娘主持。 明宗后宫里,皇后已薨,又没立贵妃,云妃也算是高位嫔妃,明宗一句话,此事就等于交由她来办了。 云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转头欣赏起桌上的莲花来。看了片刻,她又问道,“圣上,这瓶子里的水少了些,臣妾去替您加些水。” “哪里用得着爱妃,田昌——” 云妃却是直接让宫女捧起花瓶,娇嗔道,“臣妾就想为圣上尽点心,圣上还不让吗?” “那就辛苦爱妃了。”明宗拗不过她,让她拿着花瓶去加水。 云妃离开之后,他看着云妃背影想了片刻,叫了刚才去找云妃的灰衣内侍过来,“小德子,那顾如画长得如何?” 小德子垂头回禀道,“圣上,奴才过去的时候,顾二姑娘正给云妃娘娘行礼,奴才大约摸敲着,顾二姑娘容貌也算秀丽……” 他说得含蓄,明宗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说顾如画长得只能说好看,要说多好看却是谈不上的。 明宗不由失笑摇头,“云氏如今越发爱拈酸吃醋了。”摆手让小德子退下。 田昌看明宗面前的茶盏有些凉了,让人上来换了茶盏。 明宗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向小德子,“小德子,你去秀女宫问问,选秀的情形如何了。” 小德子领命,田昌跟到后头走到门口,低声嘱咐道,“你放机灵点,到秀女宫别人还罢了,仔细问问沈氏和顾二姑娘的情况,尤其是顾二姑娘,多问几句,回头仔细说给圣上知道。” “干爹,您放心,我一定办好这差事。”小德子低声应了,往秀女宫赶去。 第152章 嬷嬷的评价 秀女宫中,顾如画正在展示才艺。 她自幼也是学琴,后来钱氏觉得顾如画学琴会盖了顾如玥风采,说服顾显,让顾如画改学笛子。 顾如画的笛子,吹得马马虎虎,就和刚才明秋华的琴艺一样,勉强能在人前展示,要说惊艳是谈不上的。 所以,她一曲吹完,聆听的嬷嬷只点了点头,没啥惊艳神情,只是摆手让人送上一朵宫花,然后让领路姑姑带顾如画到边上等候。 领路的姑姑冲顾如画屈膝行礼,“恭喜顾小主中选了。” 顾如画看着手里的绢花,精雕细琢,花蕊用金丝缠就,花枝也不是等闲之物,花瓣是上等绢丝织染成粉色。就这么一朵,就值几十两银子了吧? 国中各地生灾,皇帝却忙着选秀。一场选秀,耗费白银至少几十万两,就为了帝王家添上新人。 她垂眸捏着绢花,跟着领路姑姑往外走去。 小德子这时跑了过来,与几位嬷嬷问话后,朝顾如画这边看了几眼。 顾如画就觉得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大有深意,偏偏秀女宫宽阔,她也不能贸然上前听人说话,只能心中好奇。难道云妃还不肯甘休,到明宗面前又告了自己一状? 要是明宗震怒,让自己落选,也不知夏南会不会迁怒自己。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中选好点,还是落选失信好点。 小德子却走到了顾如画面前,“奴才给顾小主请安。云妃娘娘在圣上面前盛赞了顾小主,圣上让奴才来看看。” 顾如画悚然一惊,云妃在明宗面前盛赞自己?她想想自己的妆容,今日进宫没有盛装打扮,只略施了粉黛,在满宫秀女中,自己的容貌打扮应该不会如何出色。 她拉了拉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有些局促不安地冲小德子说,“臣女冒犯了云妃娘娘,不想娘娘如此大度,臣女万分惭愧。”她刚才淋雨之后觉得有些凉意,现在刻意压低嗓音,听着就像吓坏了的样子。 领路姑姑走到边上,“顾小主的嗓子,还得保养一下,太过嘶哑,可不合规矩。” “是,是,多谢姑姑提点。”顾如画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领路姑姑,又拿出一个递给小德子。 小德子扫了她一眼,走到刚才的嬷嬷那边,“嬷嬷,顾小主的德容言功如何了?” “顾小主言行规矩,进度有度,才艺尚可。”那嬷嬷矜持地给了评价。 小德子记下,回到养心殿,云妃正陪明宗在那儿翻看造登仙台的设计图稿,他不敢贸然打扰,就退到了门边候着。 明宗看到他回来,有点心痒痒,只是不好贸然将云妃打发走,又耐着性子陪云妃看完一张图,“国师说登仙台共有七层,第七层可沟通天上神仙。到时朕带爱妃共登仙台,祈求长生。” “臣妾能陪在圣上身边,就满足了。”云妃放下手中的图稿,抬头看向明宗,双眼如钩,“圣上,你都连着炼了几天丹了,今晚您来不来臣妾那儿?” 被她那双眼勾着,明宗只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带进殿里去,“朕自然要陪爱妃用膳。” 云妃一个旋身,腰肢一扭,站到了明宗面前一步远,“臣妾先告退,回宫去等圣上。” 云妃走到殿门,冲小德子笑了笑,才施施然离开。 明宗就觉得自己被勾起了一点热意,偏偏云妃跟个小妖精似的,又一下走开了,看到小德子,想起让他打听的事,“选秀进行地如何了?” “圣上,几位嬷嬷尽忠职守,选出的秀女,奴才看着都很好看。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嬷嬷觉得她言行规矩学得不错,但是论起其他,嬷嬷们觉得她有些差强人意。也不知顾二姑娘是不是嗓子受损,声音有些粗嘎,要不是有旨意,只怕她都要落选了。” “这么差劲?”明宗微微皱眉,“长得也一般?” “满殿的姑娘,奴才也不敢多看,可是几位嬷嬷选的几位姿容出色的姑娘,奴才看着就跟仙女一样。”小德子又讨好地笑道,“右相家的沈姑娘,德容言功样样出色,几位嬷嬷都给了上上等的评价。” “哦,这样啊。”晋王已经请旨说有意纳沈氏为王妃,以前宫宴上明宗也见过右相家眷,对那沈氏倒没什么想多问的,低声嘀咕,“云妃怎么偏偏夸了顾如画?” “圣上,奴才去请云妃娘娘时,云妃娘娘刚刚见了顾如画的妹妹,就是顾家二房的嫡女,娘娘还让那姑娘好好参选呢。” 明宗想了想,倒是想起顾如画的妹妹是谁了。 难道云妃是看中了顾如画的妹妹,有心替晋王纳了,所以先夸奖姐姐,替妹妹博个好感?顾如画是伯府嫡女,虽然和顾如玥是一个爹生的,顾如玥却只是二房的,要夸顾如玥,的确不能越过顾如画。 他觉得这也不无可能。云妃在自己面前说不为晋王操心,明宗却也不是傻的,知道她也会为晋王打算的。 “阿南要是娶个这样的女子,倒是有些委屈。”明宗想到夏南那姿容风采,选秀嬷嬷都没给出上等评价,这顾如画看来真的一般。 一时间明宗有点可怜夏南了,想着夏南得个好看的花都想着自己,吩咐道,“回头选几个宫婢送顾府去,陪着顾如画出嫁,另外等夏世子成亲时,记得多添些赏赐。” 田昌在边上连忙领旨,一一记下。 明宗想到自己丹炉里还有一炉仙丹呢,赶紧先去自己的无梁殿看看。 田昌带了小德子几个,护送明宗进了无梁殿,守到门外时,抓了小德子过来,“那顾二姑娘真的那么差?” “干爹,其实儿子觉得顾二姑娘长得还不错,但是,几个嬷嬷没看上啊。”小德子低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隐疾。” “这话能乱说的?”田昌瞪了他一眼。 “儿子这张破嘴哦!”小德子打了自己一下。 田昌伸手拦了,“圣上正在炼丹,你不要惊扰了圣驾。”他心中沉吟了片刻,觉得顾如画得到的这评价,有机会可以说给夏世子知道,也让夏世子明白圣上对他的惦念。 小德子受了训斥,如一只鹌鹑般缩到田昌身后,不敢开口了。 第153章 为何选了她 宫中的消息,很快传到网络成王府。 夏南听说云妃见了顾如画,后来又在明宗面前说了那些话,看着面色如常,双喜这些近身侍候的人,却明显察觉到他有些不悦了。 唐鹤年也在他边上,听到这消息,不由担心,“世子爷,云妃此举,是不是晋王那边有何异动?” 他们在京这些年,随着晋王逐渐长大、夏南在明宗面前逐渐说得上话之后,云妃对他们一向还算抱着善意。这次明显针对顾如画之举,让人有些想不通。 夏南笑了一声,“可能是云妃娘娘对我的亲事有安排吧。”他看向同贺,“晋王看上的沈氏,还有沈氏的堂妹,让咱们的人盯着些。” 同贺连忙领命。 “世子,咱们在宫里的人不多……” 沈氏和小沈氏都中选了,必定会安排在秀女宫住下,他们的人要想盯着,秀女宫里他们其实没多少人手,其他地方的人若是动了,万一引人注目,不就白费了这些年安插的棋子? 唐鹤年怕夏南是负气之下下的这命令,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举,闺阁女子听着觉得感天动地,但他们是想做事的人,怎么能做这种莽夫? “先生,圣上已经将赏花宴之事交由云妃操办了。顾二姑娘若是落选,云氏会安排什么人做我的世子妃?那样的人进府,处处掣肘,后患无穷。” “那位小沈氏,听说是德州同知的爱女……” “先生,我不想靠女人裙带成事!”夏南断然拒绝。 “世子说得对。”唐鹤年一想,夏南若是依靠小沈氏,不说能不能得到德州同知的支持,传到北地,只怕有些北地将领会看不起自家世子,觉得他靠女人成事。 “但是,防备之事,我们是不是通知顾二姑娘?”唐鹤年觉得,这事应该让顾如画自己小心,他们在宫里的人手,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之前世子不是还怀疑顾二姑娘在宫里有消息来源,这时不是刚好验证一下? 夏南一笑,“先生,顾二姑娘落选,于她无伤,于我有害。” 唐鹤年有些不服,自家世子如此才貌,顾如画这世子妃还做得心不甘情不愿?他跟在夏南身边,见多了各家女子一看到夏南,就恨不得飞蛾扑火的架势。 夏南苦笑了一声,没回他的话。这要怎么说?说自己觉得顾如画可能巴不得落选?说自己觉得顾如画就是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自己对她多番关照,她看似领情,实际上却是恩怨分明得紧。 除了她那几个骨肉血亲,对于其他人,她好像都恨不得隔开一丈远,永无瓜葛才好。 这世上怎么会有顾如画这样的女子?为了护住家人,不惜拿自己的婚事做抵押?女子看重的名声、闺誉、佳婿、良缘,她好像都不看重。 以前他很怕女子缠上自己,顾如画这避自己如蛇蝎的态度,又让他觉得有些失落。 “对了,让人递个消息给顾二,让她在宫中也要小心些。”自己有安排是一回事,提醒她小心,是另一回事,可以当成一个人情。 夏南这么想着,倒是有些期待,不知道顾如画会不会还这个人情。 顾如画不知夏南的纠结,她中选之后,就得留在秀女宫,住上几晚,等到圣意下来,要么就归家,要么就得待嫁了。 顾如玥自然也中选了,她的房间在顾如画隔壁,可是白天云妃那一出后,她生怕云妃迁怒,见到顾如画都只匆忙一笑,赶紧避开。 沈氏和小沈氏也与她们住一个院子。 看到顾如画,小沈氏挑衅地抬起下巴,要不是沈氏阻拦,只怕又要开口了。 沈氏看着倒是稳重端庄的大家闺秀样子,拦住小沈氏,冲顾如画歉意地笑道,“顾二姑娘请了,我家妹妹进京不久,与大家也不熟悉,还请多担待。” 顾如画看了小沈氏一眼,“沈姑娘客气了。不过,你家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再让人担待,有些说不过去。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得快些教她规矩才好。” “你……”小沈氏一听,脸色都涨红了。 沈氏没想到顾如画会这么不给面子,眸中闪过一抹沉思,这顾如画是真的粗俗无礼,还是故意做出这副没心机又粗俗的样子? 顾如玥看到沈氏和小沈氏,犹豫了一下,开门走到门口,她听定国侯夫人提过,晋王妃八成就是这位沈氏了。 以后,沈氏就是晋王妃的女主人,她有些打好关系,走出来说道,“两位姐姐,我家姐姐脾气急躁,我代她向两位姐姐赔礼……” “呸——你是什么东西?白天在娘娘面前摇着尾巴讨好卖乖,现在又来这套?”小沈氏看顾如画嘴巴不饶人,身量又比自己高挑些,加上有沈氏压着,她不敢冲顾如画发火,一腔怒火都转到顾如玥身上。 沈氏看到顾如玥,打量了几眼,没有开口阻拦。她堂妹的怒火,总得有人承受才好 顾如画看顾如玥被骂的样子,真想抚掌大笑,不过这是在宫里,她冲顾如玥点头,“辛苦你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回自己房里去,一进门就转身将门扇给啪地关上了。 顾如玥就觉得顾如画那“辛苦”两字,如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含羞带怒,眼圈都涨红了。 “你装出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给谁看?一副狐媚样,姐姐,我跟你说我父亲身边就有这种狐媚子,你可得小心王爷的心……” “静娘!”沈氏喝了一声,“快到晚膳时分了,跟我回去。”她对这堂妹实在无语,父亲弄这么一个蠢货进京待选,简直是要害死自己了。 小沈氏对这个堂姐还是有点怕的,被她一喝,才委屈地闭上嘴。 沈氏抬手扶了顾如玥一把,“顾家妹妹,我堂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这次她不敢再说什么“担待”的话了。 顾如玥委屈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牙说没事,忍了这屈辱,快步回到自己房中。一天两次被人迁怒训斥,她再不肯出来见人了。 沈氏掏出绣帕,擦了擦扶顾如玥的手,冷冷扫了小沈氏一眼,“你也回屋去,今日除非有诏,不然不许出来了。” “姐姐,我——我知道了。”小沈氏头一回进宫,还想好好看看秀女宫的风景,被沈氏盯着,只能答应了。 沈氏回到房中,拿出一个荷包赏给自己屋中侍候的宫女,让她替自己传个报平安的家书回家。 京中贵女们往家里送信的不少,那宫女欣然答应了。 沈氏将今日选秀之事粗略写了两句,又在信中提到,“堂妹初到京中,无人相识,性格直爽恐有得罪人处。” 第154章 宫中赏花宴 右相此时,正被晋王相邀一起品茶。 晋王对于右相沈观文还是挺看重的,所以一起品茶,态度也很和煦。 “殿下,后日宫中就要举办赏花宴了。”沈观文觉得,晋王此时还是与自己远些为好。 “沈大人不必担心,我父皇与母妃都知道我对沈姑娘有意。”晋王提了一句,“宫里的消息,沈大人的侄女,好像性子有些直率。母妃说只怕以后小沈姑娘的路不好走。” 沈观文明白了,晋王这是对自己挑选出的人选不满意。 “殿下,静娘容貌不够突出,但是舍弟乃是德州同知。娘娘吩咐要找个合适人选,以夏世子的见识,再好的姑娘,只怕也没有前程重要。” 右相挑选这么一个人选,也是费尽心思。 之前云妃暗示,想要在成王府放个人,还许了会帮着让圣上赐婚。 右相一想夏南虽然是质子,可成王府是实打实的亲王,这世子妃的位置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得帮自家亲眷谋划。 沈氏族里,适龄的姑娘长得更好看的自然还有,但是,小沈氏是自己堂弟的嫡女,而堂弟又是德州同知。 德州在京畿东边,离北地不远,可以说是北地的直接后方。 夏南在成王府的处境,沈观文也是知道的,王府里还有侧妃和庶弟虎视眈眈,夏世子要安然回到北地,也不容易。但是,要是有德州为跳板,夏世子等于进可攻退可守了。 同知这个位置,是一州副职,别看品级不高,却是有实权的。知州升迁调换地快,同知一般要么升为知州,要么就是安然不动。 成王府要知道京畿的消息,德州是一个渠道。小沈氏身为德州同知的嫡女,价值就大了。漂亮的女人随便找,可能在前程上助力的女人可不好找。 云妃要是说动圣上赐婚,夏南看在堂弟面上,应该也不会不满。 “原来如此,大人想得周到。”晋王觉得右相这解释,也说得通。 沈观文又与他说了几句,才告辞离开。回到府中,接到自己女儿的书信,他也没再说话。 右相是个谨慎的人。云妃拉拢,他不敢推辞,可他也得为家族考虑一二。 选小沈氏的理由,他给晋王说的,是理由之一,这其二,却是为了家族安稳考虑。 云妃要在成王府放人,夏世子不会猜不到她的用意。若是挑个太精明的,夏世子见之生畏,不仅会恨云妃,也会恨自己。 而小沈氏的蠢,也有蠢的好处。夏世子一看这么自己挑了这么蠢的人,就知道自己是无意与他作对的。 朝中形势瞬息万变,成王府到底是领兵的,右相只想和夏南交好,双方平安无事。 要是沈氏做了晋王妃,那冲着连襟情谊,夏世子也得帮晋王。而晋王万一败了,只要夏世子能执掌成王府,就冲小沈氏的面上,其他皇子们也得容忍他沈家一二。 但是,云妃和沈氏接连送信出来,他也有些担心。作为伯父,他与侄女接触不多,难道沈宛静真的蠢到不可救药? 他只能吩咐夫人,“若静娘能进成王府,你记得挑几个精明些的人,给她做陪房。” 右相夫人一向是个贤内助,连忙答应下来。 很快,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云妃选了宫中的重阳宫作为赏花宴的地点,又让宫中花匠布置了各种菊花摆设。 赏花宴开始,各位有望入选王府的闺阁女子们,在宫女引路下,纷纷来到重阳宫。 顾如画这边,还是之前那位领路的姑姑。 那位姑姑一边带路,一边跟她介绍了沿路各宫的主子,还有赏花宴上一些可能成为王妃的人选。 顾如画仔细听下来,跟自己前世记得的差不多,唯一的变数,就是夏南世子妃这个人选了。 云妃举办的赏花宴,一向以奢华精美着称。 京中多少贵妇,以能见到云妃娘娘为荣。 也就姚氏这一心扑在顾显身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除了以前跟着安老太君进过几次宫,其他时候也就大朝会跟着远远磕过头。 顾如画第一次参加宫中的赏花宴,一路看繁花似锦,索性一路慢慢赏花进去。 等到了重阳宫正殿,一群秀女们又候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内侍通报“云妃娘娘到——” 此时,一群秀女们分了左右两列跪下,云妃的步撵一直抬到重阳宫正殿门口,她扶着内侍的手下了步撵,坐上主位,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让众人免礼。 她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几位宫中嫔妃一起来。 众人在宫女和内侍提醒下,又一一向这些宫妃行礼。 无论出身高低,进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任谁都要低头。 “好了,今日是赏花宴,本宫就不拘着你们了,你们随意玩耍。” “娘娘仁慈,这些孩子们才能赏到如此美景。” “正是呢,嫔妾们也才能有此眼福。” 有低位小嫔妃凑趣恭维。 云妃自得一笑。 在几位娘娘们的笑语中,场面渐渐热络起来。 正殿外的院子里除了花,还布置了不少东西,有琴架,有画具,有秋千等等。 秀女们有的坐到琴架旁弹琴,有的对着满园秋色吟诗,更多的秀女则在菊花中漫步。 顾如画直接抢占了院子里一个角落,一坐下就对着身前一盆墨菊盯着看。 云妃看到沈宛如站在正殿外,让人将她叫了过来问话。 沈宛如报了父亲名讳。 云妃跟左右两边的嫔妃笑着说道,“右相大人为国操劳,圣上一直说右相大人是齐家治国的大才。本宫一见到沈姑娘,就爱得不行。” “沈姑娘通身气度非凡。” “可不是嘛,一看就是才德兼备的。” 那些嫔妃们自然也跟着夸奖。 沈宛如落落大方地由众人夸奖,末了才冲云妃谢恩,“臣女惭愧,当不起娘娘谬赞。” “本宫瞧着,满园鲜花都没你鲜妍呢。”她褪下手上戴着的手钏,亲手给沈宛如戴上。 众人明白了,这位就是晋王妃的不二人选了。 第155章 花宴暗流涌 云妃拉着沈宛如说了会话,又赐了东西,其他几家女子也有些蠢蠢欲动。 云妃扫了一眼,“今日难得美景佳日,不如你们都一展所长,若是表演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这话一传下去,众人说笑的声音一停,有人是打起精神来,有些本就看不起云妃出身的,更是忍不住露出了不虞之色。 大家都知道这次选秀是怎么回事,让众人一展才艺,给选秀结果弄个师出有名也说得通。但是,云妃竟然说“表演得好重重有赏”这种话,是拿她们当坊间卖艺的吗? 当下就有姑娘往后站了站,不屑争先。 这时,宫门口有内侍高唱通禀:“秦王到——” “晋王到——” “端王到——” “七皇子到——” “成王世子到——” …… 随着几声通禀,七八位锦袍玉带的年轻男子并肩走了进来。 其中七皇子等几个年岁还不到离宫建府的时候,这时候来,也不知是急着要挑人,还是跟着来凑热闹。 贵女们都跳过了年岁较小的皇子们,打量着三个成年皇子和夏南。 这几个人中,秦王稳重,端王温和,晋王贵气,各有各的好看。 但是,最让人瞩目的还是夏南,他身量修长,站在三位王爷中,竟然还高了小半个头,一身银色锦袍,腰缠玉带,手中拿着一柄纸扇,一看就是浊世翩翩佳公子。 可惜在几位脸色红润的王爷中,夏世子苍白的脸色难掩病容,只能让人感慨“琉璃易碎彩云散,世间好物不坚牢”。 原本有心动心的贵女,看着他走一步都恨不得喘三下的样子,心底的暗恋消散不少。 身体不好,说不定就会年轻殒命,再好看的男子,她们也不要啊。想到自己可以拒绝,顾如画却是注定得嫁给夏世子了。 不少在选秀那日因为云妃的话,对顾如画有些嫉妒的,此时都同情起她来。顾二姑娘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注定要嫁个短命鬼。 几位王爷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每次总是如此,这位堂兄弟,身体好时那是耀眼夺目的所在,身体不好的时候,就是各家女子黯然心碎的时候。 身为男子,长相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皇家子弟,长相更是不重要。所以,他们不在乎夏南凭长相盖过了他们。 几人走到云妃等嫔妃面前,上前问安。 秦王对上端坐主位的云妃,只微微躬身行礼。端王的母妃丽嫔也在,端王先看了她一眼,才跟着秦王行礼问安。他是实打实地弯腰问安。 云妃似笑非笑地扫了秦王一眼,抬手让大家免礼,又让丽嫔过来,跟端王好好说会儿话。 晋王走到云妃身边,云妃拉了沈宛如说了声“这是沈右相家的嫡女”,沈氏屈膝行礼,晋王扫了她一眼,也回了礼。 有年轻王爷和皇子们站在这儿,沈宛如不好多待,向云妃行礼告退。 夏南也跟着进殿跟几位娘娘们问安,他那说话就喘的样子,谁敢让他多站,明宗面前都是赐座的,云妃还一早得了明宗吩咐,跟她说夏南今日有些不适,让她照料周全些。 所以,他刚问了安,云妃就让人搬了软椅过来。 夏南说自己有些憋闷,得到开阔些的地方,双喜上前指挥软椅放到正殿外廊下,夏南一坐下去,双喜还拿了块薄毯给他盖上。 他靠坐在廊下,不经意地转眼,一下就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顾如画,露出了一丝浅笑。 他那一抹笑意,又让不少贵女们心头小鹿乱撞,纷纷低头遮掩羞红的脸。有胆大的想到难得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看,又不甘心地抬头,多看了几眼。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理智是一回事,但真正能做到心如止水的年轻姑娘到底还是少数。 顾如画也觉得夏南那样子有些撩人,一看周围几个姑娘脸红心跳的样子,暗叹一声罪过。再看夏南还假模假样披了薄毯,想到今日天气还有些热,亏他能忍得住。难怪要坐到廊下,这要坐到正殿里,不得中暑啊。 一想到夏南假戏真做,中暑了……顾如画抿唇忍笑。 夏南看她对着自己浅笑吟吟,一时也心情甚好。 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两人眼中只有对方,四目相对,情意缠绵。 沈宛如忍不住看了一眼晋王,却看到晋王的视线也落到了顾如画身上,她笑容一滞。 小沈氏凑到她边上,“姐,夏世子真好看,就是身体看着不好。”她上京前,父亲露过口风,自然多关注了夏南几眼,心中又是满意又是忐忑。 沈宛如瞪了她一眼,“这么多人,你要慎言。等会儿娘娘若有吩咐,你只管听从就是。” “可是,姐——夏世子——”沈宛静看向晋王,心里有些不满。凭什么自己要为长房开路,沈宛如能嫁晋王,自己却得嫁给夏南这样的病秧子呢?她不敢对其他人不满,忍不住又瞪了顾如画一眼。 云妃不管底下暗流涌动,欣赏了秦王几个对自己恭敬的样子,心情甚好地吩咐道,“来人,给几位殿下看座。你们来得正好,正好可以领略一下咱们京城贵女的风范。” 她让满园秀女们都聚到正殿这边,又说道,“本宫既然要设彩头,这才艺好不好也就不能本宫一人说了算,来人——”随着她一声令下,有几个宫女托着一盘盘菊花走进来。 盘子里放着瑶台玉凤、粉葵、金背大红等几支名贵花种。 “重阳应该簪花,本宫提议的,就不掺和了,几位殿下们每人一盘鲜花,到时觉得谁的才艺好,就送上一支。”云妃又抬手,三个宫女托了三个头面过来,“难得有这盛会,到时这三副头面,到时就给最突出的三位姑娘。” 在座的一共有六位皇子殿下,还有夏南这个成王世子,一共七人,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盘花。 这投花为胜,听着公平。其实年幼的三位皇子纯属凑热闹,其他几位皇子就可以凭花选定秀女了。 可是,这花盘中放着瑶台玉凤这样带凤字的花,就惹人歧义了。凤在宫中自然是指皇后娘娘,在民间嫁娶时,正妻可允许用凤凰图样。 晋王、夏南都无所谓,秦王、端王都有了正妃,他们今日这瑶台玉凤的花若是送出去,只怕正妃心中不快。 比如秦王,先皇后孟氏,今日园中就有他的表妹孟娇。秦王为了拉拢文人,娶了出身南阳李家的李氏为正妃。李家虽然高官不多,但是前朝和本朝都出了几个大儒,在文人中名声很盛。 秦王娶了李氏,在读书人中一下名声大噪。 他的外祖是大学士孟晦,他不能丢了外祖家支持,而孟家要支持秦王,也要点保证。孟娇参选,就是为了进秦王府为侧妃的。 秦王要是送了瑶台玉凤,秦王妃李氏知道后,心中会毫无芥蒂? 要是不送,其他几支菊花,与瑶台玉凤比起来,卖相相差甚远,送人簪花面上就不好看。 云妃此举,等于是给秦王和端王添堵,让人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顾如画看着,觉得云妃不仅是以色侍人,在拨动女子嫉妒一事上,也颇有手腕。 第156章 展示何才艺 云妃让人送上花,秦王和端王脸色都有些晦涩。 晋王自然是高兴的,他冲云妃一笑,扫向下面的秀女们,忽然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女子,眼波流转,明艳不可直视,正是顾如画。 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再看向沈宛如那张只能说还算清秀的脸,不由暗自叹息,自己没有夏南有艳福。 云妃抬手示意开始。 有几位秀女就上前展示起才艺来。这几位家世普通,家族没搭上几位王爷们。她们抢先展示才艺,就想占个先,在几位王爷心中留下印象。 王爷府上不是只有王妃、侧妃的,贵妾、妾室也是要有的。她们想的就是先进了王府,然后再争得宠爱,不就有机会一步步往上爬了? 在场之人,很快大饱了眼福。 一个个娇艳如花的姑娘们走到场中,有弹琴的,吹箫的,表演歌舞的,其中一个姑娘,表演了鼓上舞,鼓点声声,舞姿翩翩,很是让人惊艳。 几位年轻皇子们大声叫好,最小的十一皇子更是直接让人送了一盘花。 年轻皇子不到娶妻的时候,这送花也就表示纯欣赏。 顾如画觉得,皇家子弟,真是不论年纪大小,个个都是人精。这十一皇子拿出瑶台玉凤,抢先将自己得到的一盘花送出去。 “娘娘,这支花好看,我让人送给我母妃吧?”他带着纯真的笑意,跟云妃说道。 云妃看了他一眼,“十一殿下孝心可嘉啊。” 十一皇子这举动,等于将这烫手山芋给丢了。 反正他不选妃,等会儿若是跟着几位成年王爷一起投花,他投给谁都得得罪另外的。现在借着叫好一股脑儿送出去了,等会儿几位王爷投花的时候,他就可以看热闹了。 不过,顾如画看向云妃盯着十一皇子的目光,又替十一皇子担心。聪明外露而无自保之力,就像幼童抱金过闹市,都是招祸之举。 她正在沉思,跟在她身边的姑姑小声叫了一声“二姑娘”。 顾如画回神,发现周围的姑娘们都在看着自己,自己出神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姑姑无奈地悄声提醒,“二姑娘,小沈姑娘提议说请您上前展示才艺。” 顾如画看向小沈氏,小沈氏挑衅地看着她,一脸得意。 顾如画就一阵无语……这人不急着展示她的才艺,替自己操什么心啊? 她那点才艺,展示出来只是平平,而且,她也不想当众展示什么劳什子才艺,云妃刚才拿大家当粉头取乐一样的话,让她很不舒服。 到此时,上场的都是京中小官家的姑娘,勋贵人家都没人上场过。她若是第一个上去表演,不就等于默认怀恩伯府是任由人取笑的人家? “顾姐姐,你既然中选了,这才艺一关肯定过了,怎么还吝啬不让我们看呢?”小沈氏看顾如画踌躇的样子,有些得意。 她能入选,在自己的才艺一项上是很自信的。她母亲觉得自家女儿容貌普通,就着意在其他方面花了大价钱,聘请名师,指导她女红刺绣、琴棋书画。 看顾如画这样子,想必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了。 沈宛如这次没有阻止小沈氏,她注意到了晋王频频打量顾如画的眼神,从那眼神中看到了惊艳,心中对顾如画也有些厌弃。 她心中唾弃,长了一张狐媚子脸,都被退亲了,还好意思来参选秀女。 云妃看顾如画没开口,也笑着说道,“本宫一直听人提起顾二姑娘,就连邓夫人也说顾二姑娘有勇武之气。刚才那支鼓上舞,真是一绝。顾二姑娘长得好,听说伯府对姑娘们,都是自幼延请名师教导,不知顾二姑娘能否压过呢?” 姑娘家以谦逊贞静为荣,对姑娘家用“勇武”二字,等于是讽刺顾如画不守闺训了。 她开口又说那鼓上舞是一绝,又问顾如画能不能压过。顾如画若是不能压过那支舞,不就成了怀恩伯府的姑娘,还不如小门小户的姑娘了? 而且,有了云妃这话,顾如画若不展示才艺,回头京中人就得取笑她和怀恩伯府,取笑伯府的姑娘空有容貌,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夏南看顾如画沉吟,又看周围姑娘们都一副看热闹的架势,怕顾如画为难。他心中一动,掏出巾帕掩唇低声咳嗽了几声,正想借着自己病体替她解围。 顾如画却是挑眉一笑,“娘娘谬赞了,因为臣女自幼学的都是些无趣的东西,母亲三岁让人教我女红,五岁头上才开蒙读些女戒什么的,若论才艺,真是平平。” 她看向刚才那个姑娘,“黎姑娘的鼓上舞,一看就是自幼苦练的,臣女自幼学的是笛子,但是跟在座的姑娘们比起来,也有不及。” “这么说,二姑娘也没什么才艺展示了?”小沈氏抢着出口。 顾如画看了她一眼,“沈姑娘,虽然娘娘们宽宏,但是你要是接二连三抢话,好像也是不妥的。咱们女子,除了才艺,礼仪规矩也很重要。” 这是讽刺她有才艺却没有礼仪规矩,小沈氏一下涨红了脸,正想呛声。 顾如画已经冲云妃说道,“娘娘,臣女虽然才艺平平,但是,也不想输得太难看,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赢上几支花才能遮羞了。” “哦?那顾二姑娘打算展示什么才艺?” 顾如画狡黠一笑,走到夏南面前。 第157章 可以送我吗 众人正好奇顾如画会展示什么才艺, 就看到顾如画走到夏南面前,展颜一笑,“夏世子,您的花可以送我吗?” 众人就看到夏南捂嘴的帕子一抖,一双星目愣生生瞪圆了,原本的谪仙气质,霎时多了些懵懂之态。然后,他发出了一串咳嗽。等到咳嗽稍停,他冲双喜抬手示意。 双喜直接将一整盘花送到了顾如画面前,示意顾如画身边的姑姑接过去。 “这……你这算什么才艺?”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小沈氏直接叫了出来。 顾如画没理她,冲夏南施礼道谢,回到正殿。 七皇子叫住她,好奇地问夏南,“南堂兄为什么将花都赐给了顾二姑娘?” 夏南还未说话,顾如画展颜一笑,“有劳七殿下垂询,臣女觉得,夏世子赐花给臣女,应该是觉得,臣女比沈二姑娘好看。” 噗——正殿中不知是谁在喝茶,听到顾如画这话,直接一口喷了出来。还有几个直接“哈”地一声笑出了声。 其他人也都瞪大眼看着顾如画,被她的厚脸皮给惊到了。 七皇子更是长大了嘴,一时都忘了合上。 世人以女子含蓄为佳,谁家贵女大喇喇将自己长得比人好看挂嘴边的?虽然——众人忍不住转头看看小沈氏,又看看顾如画,觉得顾如画说的还真是实情。 “你——”被这么当面羞辱,小沈氏又羞又气,在袖中的手捏紧拳头,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嗯,沈二姑娘在礼仪上,也不如我。” 沈氏伸手拉住了小沈氏,不让她再上前露丑。 顾如画没理小沈氏,还一本正经问七皇子,“殿下以为如何?” 七皇子看看顾如画,又往小沈氏那边看了一眼,终于合上嘴了。他从自己的托盘里抓了一把花,直接放到了顾如画的托盘里,“我觉得顾二姑娘说得对。” 众人不由同情地看向小沈氏,就觉得七皇子这话,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小沈氏刚才只是涨红脸的话,此时脸色都要红得发黑发紫了。 谁都知道选秀是容貌重要,可从来没人会这么直接夸奖自己,说自己比别人长得好看。顾如画简直不要脸,竟然直言说因为自己好看,所以得了夏世子的花。 “顾二姑娘,你刚才所言有些不妥。夏世子怜惜你处境,却被你说成浅薄之辈。”沈宛如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宛静一直受辱,出言说了一句。 她到底比沈宛静高明,一句话就想将夏南给绕进去。 顾如画看了看沈宛如,笑着点头,“沈姑娘说的有理,是我浅薄了。夏世子送我花,应该是我礼仪和规矩也比沈二姑娘学得好。” 众人……就觉得顾二姑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云妃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都淡了,冷冷看着顾如画,“顾二姑娘的才艺还未表演。” “娘娘恕罪。刚才黎姑娘的鼓上舞,精妙好看,娘娘以精通乐理闻名天下,连娘娘都夸奖,臣女自问才艺平平,不敢献丑。” 她冲云妃行礼道歉,“今日欢宴,臣女取巧,得上几支花聊以遮丑,也博娘娘们一笑。” 就像顾如画说的,赏花宴乃是欢聚一堂的宴会。 云妃要是较真,就为了她不展示才艺而发怒处罚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她要为晋王造势,就不能一味跋扈。 有夏南请的旨意保底,明宗不收回,自己就是众人心中默认的世子妃。云妃一定要处置自己,就是打了夏南的脸,违背了明宗的旨意。 云妃也想到了这些,勾唇一笑,“顾二姑娘好口才,好应变。”脸上虽然露出笑意,眼神里却带着寒意。 顾如画展颜,就好像真得到了云妃的夸奖,“娘娘谬赞了。黎姑娘的鼓上舞,也许只有沈二姑娘才能超过吧。” 她说完,端着自己的花盘退到一边,含笑看着沈宛静,一副万分期待的样子。 七皇子还开口应和,“本殿也挺想看看的。” 沈宛静才艺是有的,可是鼓上舞太取巧,她一张俏脸格外难看,盯着各种视线,又有七皇子的话,她求救地看向沈氏。 沈宛如松开了手,没有开口。 沈宛静很想拂袖大怒,但是满殿贵人,哪里轮得到她任性? 她接二连三挑衅顾如画,一方面是知道这人与自己争夺成王世子妃的位置,心中嫉恨。另一方面,怀恩伯府是众人眼中没落勋贵,没实权,没本事,顾显见到自己的伯父右相都得讨好,她觉得顾如画是她能踩的。 可怜她刚到京城,父母又不在身边,没人提醒她。若是她知道顾如画敢违背父意、当街卖家当,与顾家二房对上的事,她也会掂量一二。 眼看无人说话,小沈氏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冲着殿中的云妃行礼,“臣女献丑,写上几个字。” 云妃看着小沈氏,越看越觉得有些恼怒。她让右相挑人,右相就挑这种歪瓜裂枣糊弄自己? 顾如画接二连三挑剔小沈氏长相平平、礼仪不足,云妃若是还去游说明宗,请圣上为小沈氏和夏南赐婚。 不说别人,明宗都会觉得两人不般配。 她又看向顾如画,这顾氏年纪不大,脸皮还真厚,她越自夸,越将小沈氏贬得低。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世子妃之位,不惜一切啊! 云妃又看向顾如玥,以前晋王与她分析,说顾如玥与顾如画是姐妹,顾如画嫁了夏南,夏南还是能够拉拢。 但是,顾家二房与伯府已经闹翻了,顾如玥还有价值吗? 她不断走神,脸上神色也有点冷。沈宛如站在大殿中提笔写书法,本来就有点紧张,几次抬眼偷看,就看到云妃冰冷的神色,不由更加紧张。 她表演的是双手写字,这本来也算是突出了。可是心中紧张之下,笔下的字越来越晦涩。等到最后一笔时,她左手一抖,一撇的收笔毫无力道。 等她放下笔,有宫人举起她写的书法,有人看着那最后一撇撇嘴。 还有人低声议论,“我还以为她能写得多好呢!” “就是啊,原来也不过如此。” “丑人多作怪!” 还有人低声质疑,“顾二说得对,选秀要看德容言功,她那样子,怎么会中选啊?” “人家是右相的侄女……” 难以接受的丢人与耻辱袭来,沈宛静捂着脸,低声啜泣着跌跌撞撞回到原处,那些刺耳的议论和笑声还在不断传来,她彻底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满殿内外,一时有种古怪又尴尬的安静,只有她的哭声。 沈氏低声提醒,“别哭了,娘娘们和殿下们都看着呢!” 沈宛静一听,哭声不仅没停,还哭得更大声了。 沈宛如一时也尴尬起来。 云妃大怒,碍于右相的面子,不能发作,只好忍气让宫女将沈宛静请到偏殿去歇息片刻。 宫女只好走到她边上,“沈二姑娘,请跟奴婢走吧。” 小沈氏猛然起身,掩面飞奔了出去,众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如画看着沈宛静,脸色淡淡,内心更是毫无波澜。接二连三地挑衅,若是不让她难堪,只怕所有人都当自己是软柿子了。 她挑眉看向夏南,这可是他前世的世子妃,自己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夏南倚靠在座椅上,瞟了顾如画一眼,为沈宛静哀叹。小沈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脸皮薄,还敢跟浑身匪气的顾如画呛声? 第158章 不如来赏花 等到沈宛静离开,云妃跟坐在边上的丽嫔开口,“本宫看着刚才几位姑娘,都是才艺过人。” 丽嫔知机,连忙躬身回道,“还有那么多姑娘们为能展示,想必接下来更是精彩呢。” “是吗?那本宫一定要好好看看。” 两人几句话,打破了场面中的安静,很快,又有几个贵女上前。 这次,孟家的孟娇、沈宛如等几个都上了场,有人鼓瑟,有人作画,场面一时又热闹起来。 顾如玥也上前,弹了一曲,起身后,冲晋王那边,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 很快,该展示的人都展示完了,云妃看向几个冷淡坐在一边的几位贵女,那几位显然是不屑下场,也不适合与皇家联姻的,此次参选就是走个过场。 她看向几位皇子,“各家姑娘们都是才艺过人,本宫是评选不出了,就看你们了。” 场中几人中,十一皇子和夏南两人的花都送完了,七皇子一半塞到了顾如画手中,秦王几个笑着起身,互相谦逊地推让,然后,以长幼为序,秦王领先向众人走去。 几支菊花,瑶台玉凤不能送,最后秦王给了五个姑娘。 端王更是起身前就将瑶台玉凤送给自己的生母丽嫔了,其他的花,只给了两个不起眼的姑娘。 晋王最是忙碌,瑶台玉凤送给了沈氏,金背大红送给了一位吏部侍郎家的女儿,又送了一支给一位兵部给事中的女儿,末了,犹豫半晌,还是将那粉葵递到了顾如玥手中。 定国侯向他举荐的女人,他还是得收下,安定国侯的心。 顾如玥抓着那支粉葵,看看别人手中的花,或红或紫,或凤或魁,唯有自己,粉色非正色,这是暗示自己进王府的位份低微? 她暗自咬牙,再低微的身份也不要紧,她只要抓住王爷的心,还怕不能升上去吗?看看自己的母亲,当初嫁到顾家二房,哪里比得上大伯母家世显赫?可到最后,父亲不还是什么都听母亲的? 顾如玥安慰自己,忘了现在的顾显,可不听钱氏的了。 其他如七皇子等几位皇子殿下,反正年纪还小,他们就胡乱送一通。顾如画都沾光又得了几支花。 夏南忍不住看了几眼,只觉得她那托盘里的花也太多了点。 待到几位王爷的花送完,云妃示意众位姑娘们自己去逛逛花园。 夏南咳嗽着起身,“娘娘,我有些不适,先告退……” “世子留步,这花宴结果送交御前,就怕圣上还有口谕下来。不如我让人收拾出一出清净的偏殿,世子且先歇息片刻?”云妃开口拦人。 夏南想了想,“那就谨遵娘娘吩咐了。” 云妃让人将西侧偏殿打扫出来,供夏世子歇息,又跟其他几位王爷说道,“今日应该是登高赏菊的好时候,你们也各处转转吧。” 夏南走到一半,感觉到有石子砸到自己身上,他转头寻找,顾如画站在假山角落里,整个人所在阴影中。 同贺上前两步,跟领路的宫人说话,请她等会儿去取些热水送过来。 她身边跟着的姑姑站在不远处,冲双喜比了个隐晦的手势。 顾如画没发现她的手势,看夏南发现自己了,指指西侧偏殿,冲他摇头。 她刚才在这里转悠时,碰到沈宛如。 沈宛如冲她冷冷一笑,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顾如画就觉得,接下来准没好事。她不想惹祸,直接拉了那姑姑躲到这假山角落里,贵女们满园散开,她这位置最不起眼,又不和人交往,一时间都没人想起她。 她以为是云妃要针对自己,可是却看到有人往西侧偏殿去,进去时明明四个人同时进门的,出来时却是三个人先出来,最后一人出来时,还左右张望了一眼。 前世落草,她见多了宵小做见不得人的事。 反正人只要做亏心事,就会下意识遮掩,怕人发现。那人出门后左右张望,分明是生怕有人看到。偏殿中有什么东西?或者他们在偏殿中做了什么? 她正疑惑时,就看到云妃的人领路,将夏南往那边引,马上想到这里面可能有针对夏南的阴谋。 云妃算计夏南,无非就是他的婚事了。 顾如画本来想让身边的姑姑去向夏南示警,可是夏南已经快走到偏殿了,时间来不及,只好自己想法子示警。 夏南看她急切的样子,不由好笑,慢悠悠停下脚步,用嘴型问道,“何事?” “不能去!”顾如画也比了个口型。 夏南点点头,抬脚又要往前走。 顾如画急了,这人是看不懂自己的话吗?若是偏殿里真有个大美人,给他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已经得罪云妃了,成王府再进人,谁知道会不会先对付自己? 无论如何得保住夏南的贞操! 顾如画咬牙,冲出去拦在夏南面前,“夏世子,园中花开正好,不如我们一起来赏花?” 第159章 晚霜亭看景 顾如画忽然冒出来相邀,领路的宫女又被顾二姑娘的大胆吓了一跳。 夏南露出一丝笑意,却婉拒道,“我有些不适,还请顾二姑娘稍候片刻。” 顾如画看他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走,再看双喜和同贺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一动。自己提醒这么明显,夏南这几人都是人精,没道理猜不到古怪。 他们不着急,要么已经有破解之法,要么是觉得偏殿中将要发生的事无须在意。 两人是盟友,自己今日可拼着被人说厚脸皮,替他解决了小沈氏这个隐患,又冒着直接得罪云妃的风险冲出来提醒他。已经尽到盟友责任,倒不必再多管。 她退后两步,“夏世子请便。” 夏南冲她挑眉,“重阳宫里,这处还算凉爽,可若要景致好,得到晚霜亭去,满园秋色,尽在眼底。”说完,慢悠悠走进了偏殿。 顾如画咂摸了两遍他的话,问身边的姑姑,“姑姑,晚霜亭怎么走?” 那姑姑连忙带路,绕过假山,走到侧殿后方,原来还是一处园子,这里枫叶初绽红色,一池碧水,里面锦鲤游动。 锦鲤池上造了一座石桥,弯曲九折,从这头连着那头,桥上设了浅矮栏杆,又有长条石凳,显然是让人坐那儿观鱼喂鱼的。 有几个姑娘就站在石桥上,重阳宫有宫人送上鱼饵,这些姑娘们投喂鱼食,引得锦鲤扑腾不休。其中一个人,正是沈氏沈宛如。 锦鲤池边是一个假山,假山靠水的一边种了几丛芦苇,颇有野趣。山上果然有一个亭子,依稀看着亭子上只有一人坐那儿,边上站了一个宫女。 顾如画想着看热闹,依着夏南暗示,走上假山,亭子里正是刚才表演鼓上舞的黎姑娘。 听说这位黎姑娘是来自西北小城,肤色略黑,可是五官长得很好看,她这样的长相,跳起鼓上舞格外英姿勃发。幸好今日明宗没在,不然只怕一曲歌舞之后,宫中要多一位黎贵人了。 黎姑娘一个人坐在凉亭上,看到顾如画进来,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与她招呼,“顾二姑娘。”刚才在正殿,她已经听过别人议论顾如画。这姑娘姿容俏丽,性格却比自己还像北地女子。 “黎姑娘好,我能否在这儿坐会儿?” “自然可以的,您坐这儿。”黎姑娘让开自己占的地方,“这里风景好,您到这边来。” 顾如画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看了几眼。 以这位黎姑娘今日的表现,端王爷给了她一支花。但是,顾如画不记得前世的端王府里有出名的姓黎的女人,宫里也没有,难道她最后落选了? 这么出色的姑娘,照理说不会落选的。 “二姑娘,你胆子真大。”黎姑娘看顾如画毫无芥蒂地坐下,忍不住搭话。 “是黎姑娘的舞蹈太出色,我实在无法露丑……” “我不是……那鼓上舞,我们族里的女子,从小练的。听说我家祖上有位祖先娶了夷族的姑娘,这鼓上舞,就是那位祖宗传下来的。” 看来因为她表演出色,被排挤了,顾如画安慰地笑笑,“原来是从小苦练的,难怪这么出色。” 她看这黎姑娘的打扮做派,实在不像官宦人家的子女,忍不住试探道,“黎姑娘这次选秀,是家里人让您参加的?” “不是,是我们那儿的知县老爷派人下乡甄选,我入选了,我们村还免了一年秋粮呢。中选了真好,每天都能吃饱,还不用干活,您看这些衣裳,我看我们财主家的太太,也没穿这么好。” 黎姑娘说话一快,就带了点西北口音。 顾如画看她笑容灿烂,显然是真的觉得中选是大好事,“你不想家吗?” “想也是想的,可是我看我堂姐,嫁出去后再没回来过,可见女子都要离开家。” “说的也是。”这么一想,入选和嫁人,都是一样的结果。 “宫里样样都好,就是学规矩的时候有点苦。”黎姑娘吐吐舌头,“不过,跟种地比起来,一点儿也不哭,嬷嬷打人还没我娘打得痛呢。” 顾如画看她说得真心实意,笑着点头,“既然这样,那是好事。” “顾姑娘,你也会一直住在宫里吗?”黎姑娘小心问了一句,“我以后能来找你说话吗?别人听我说话就笑。” “我?你看我今日才艺平平,只怕是留不下的。”顾如画看了她一眼,这一刻,她相信眼前这位姑娘还是毫无心机的,愿意提点她一句,“皇恩浩荡,你若是中选留下了,必定会分到其他地方。宫中切记少说话,多做事。” “我知道,我娘跟我说给人做媳妇也是这样的道理,谢谢。” 两人说了几句,顾如画转头看向凉亭外,忽然发现晋王也来到锦鲤池边,就站在石桥的一头,他左右张望片刻,看到沈氏站在几个姑娘中,稍微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上石桥。 正在喂鱼的几个姑娘,看到晋王走过来。有人与沈氏应该关系不错,不知说笑了什么,引得其他几人嬉笑。沈宛如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却和几个姑娘一起走过去,显然是要向晋王问安。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沈宛如不知是没走稳,还是脚下一滑,竟然摔了一下,有姑娘伸手去拉,可能没拉住,沈宛如直接掉进了锦鲤池中。 “快来人,救命啊!” “沈姑娘掉下去了!” “哎呀,小心!” 随着一声惊呼,又有一个姑娘落水。 晋王看到这变故,看到沈宛如落水,急得快步走过去,“快来人!快下水救人!” 云妃操办赏花宴,让姑娘们到这边赏花,边上自然安排了不少人伺候。 听到姑娘们和晋王的喊声,锦鲤池边侍候的宫女太监冲了出来,很快就有粗使太监跳入水去救人。 晋王站在水边,紧张地看着有太监游到沈宛如边上,他急忙仔细去看,就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下,他直接也滚到了水中。 顾如画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站在她身后的姑姑忽然拉了她一下,她回头,就看到自己这边假山下冒出一个人,肩膀上扛了个姑娘,一看那衣裳打扮,应该就是小沈氏。 那人扛着小沈氏,直接从芦苇丛中滑入了锦鲤池。 第160章 姐妹同进府 顾如画愕然看着这一幕,连忙回头去看黎姑娘和她身边侍候的宫女。 黎姑娘和那宫女正紧张地盯着石桥那边的动静,压根没留心回头看芦苇边上的动静。 而那小沈氏不知是晕了还是怎么的,入水后竟然毫不挣扎。 晋王落水时,救下沈宛如的粗使太监正托了人往石桥边游回来。 晋王不会水,落水之后喊了一声“救——”,直接嘴里就灌了几口水,人往下沉去。他吓得双手乱抓,再冒头时喊了声“救命——”,人又往下沉。 池中锦鲤还以为是鱼食又来了,呼啦啦往水里的几人游过来。 晋王落水不是小事,岸上站着的尤其是晋王贴身侍候的太监,也不管自己水性如何,都跳下去救人。 有人游到晋王身边,将晋王托起来。 晋王在水里四下乱抓,就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东西,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等到云妃赶到时,晋王被救上岸,手上还抓着一个女子的襟口,那姑娘头发披散,脸色苍白,赫然是小沈氏。 “不是说沈氏落水吗?”云妃瞪着来禀告的太监。 那太监跪下,看向晋王身后不远处,那里躺着沈氏,还有一个不知是谁家姑娘。 “皇弟这是怎么了?云母妃快让人将皇弟抬到殿里,着凉可就不好了。”秦王跟几个皇子赶过来,看到眼前情形,口中关切地说道。 云妃听到他口气中那幸灾乐祸的口气,顾不上跟他计较,让人收拾房间,将晋王几个安置过去。 抬人的时候,晋王的手抓得太紧,舍不得动脑子,云妃一怒之下,让人直接将小沈氏的外衣脱了。 几人中,除了小沈氏,都很快苏醒。 晋王听说自己竟然抓着小沈氏,脸色都变了。不论他是不是有心,这都是肌肤之亲。他要是不让小沈氏进他的晋王府,就是逼小沈氏去死。 沈氏一族中,最位高权重的自然是右相,可小沈氏的父亲是德州同知,掌有地方实权。 沈同知只有小沈氏这一个嫡女,自幼宠爱。 凭着小沈氏的身份,进晋王府的话就得给个不能太低的位份。 云妃让太医看诊后,听说儿子没事,松了口气,回头就看到晋王脸色铁青。 “母妃,刚才有人推我入水。” 云妃脸色也有些阴沉,她明明安排人将小沈氏安置到了西侧偏殿,夏南已经走过去了,为何小沈氏会出现在锦鲤池中? “必定是夏南!” “母妃看到小沈氏,就不该再听从沈家安排。”晋王之前有沈观文的解释,还觉得这安排可以,现在有些不满,“夏南是什么才貌,怎么可能看得上小沈氏?” 小沈氏的容貌,若是单看,还能说清秀。可是满殿环肥燕瘦中,她被衬得太过平庸了。 “右相说她自幼饱读诗书……”云妃想到沈观文的理由。 晋王嗤笑了一声,“只怕夏南看出我们要撮合他与小沈氏,心中不满,才会做这安排。母妃,要是他与我们结仇……” “他敢!”云妃挑眉,“在宫中他竟敢如此嚣张,我等会儿就去找圣上去。”既然夏南要成仇了,那就不能留了,“云州那边的云侧妃,年年都让人给我送节礼,不如就给他们母子一个机会。” “母妃,夏南不是这么鲁莽的人……我就怕他投到那边去。” “此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说服你父皇的。”云妃从未与夏南对上过,以前看他还恭敬,没必要对上。既然夏南不识抬举,她难道会怕吗? “你也不用担心,母妃有法子的。”云妃看向晋王,“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小沈氏的事。今日之事,看到的人太多,只怕——你得纳她进府了。” 多纳个女人,晋王不在乎,但一想到是被人塞进来的,又是刚在正殿上丢过丑的,晋王就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母妃,不如将她打发走?” “不过是多个女人,沈家那边,我会跟他们说的。”云妃看向晋王,“你只要安抚住沈氏,不要让两人进府后闹起来就好。” “可是,位份上——” “许她一个侧妃之位吧。那个顾如玥,你既然觉得应该给定国侯府一个面子,就进府做个贵妾吧。” 本来,晋王是打算给顾如玥一个侧妃之位的,可是现在有了小沈氏这事,王府里只能有两个侧妃,只能将顾如玥的位置腾出来了。 “只能如此了,就是有劳母妃了。”晋王想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重阳宫的花宴,大家乘兴而来,离开时一点儿也没觉得败兴,各自面上如常,可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可见是八卦之火在燃烧。 京中的贵女们,花宴结束之后,又在宫中待了两天,除了有几个入选留在宫中,其他的,被各家王府定下的,回府待嫁。没给各家王府看上又未能留到宫里的,各自归家。 她们都是从承安门进宫的,离宫时也是从承安门离开。 顾如画走出宫门,就看到伯府马车,顾锦站在车辕上,一看到她出来,直接跳下马车,一路冲到她面前,“画儿,走,我来接你回家。” 顾如画看到他,不由露出了一个笑脸,在宫里待的这几天,热闹看了不少,可是,她想家了。 “大哥,我们回家。”她跟着顾锦往外走。 顾锦生怕别人冲撞了自家妹妹,左突右挡,有丫鬟叱了声“放肆”,顾如画抬头一看,居然是沈氏和小沈氏。 沈家打发来接他们的马车,碰巧就停在伯府马车的边上。 沈宛如看了看顾如画,又看向顾锦,第一眼倒是惊艳了一下,想到京中关于顾锦的纨绔的传闻,不屑地一笑,“顾二姑娘好福气,有顾大公子这样的大哥!” 她在锦鲤池落水,等到醒来,就听说小沈氏跟晋王的事,心中恼怒只是不好发火,看到顾如画,想到之前云妃明明说小沈氏是要嫁给夏南的,对顾如画生了怨恨。 顾锦看了沈宛如一眼,凑到顾如画边上说,“画儿,这是谁啊?” “她是右相家的嫡女。” “你看她那眼神,我觉得——她眼红你有哥哥来接,想勾引我。” “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顾如画都不得不惊讶顾锦的眼神了。 第161章 满府皆喜意 顾如画看顾锦说的肯定,忍不住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锦冲沈宛如那边下巴微抬,“你看看,就这么会儿功夫,那眼睛看我多少次了,眼睛都要喷火了。妈呀,画儿,你说我是不是该对她笑一笑?” 人家姑娘这么热情,自己身为男子,好像也该给点回应。 顾如画看向沈宛如,那双眼睛的确要喷火了,可明明是对着自己的怒火啊!大哥要是对她笑,会不会把人直接气死? 她咳了一声,“大哥,还是别笑了。”给人家一条生路吧。 “她会难过的吧?”顾锦自认自己还是有点怜花惜玉的。 “她被晋王看中了,你又不能娶她。” 顾锦点头,“也是,明知不可能,还是别让人有想头才对。”说完,他回头恶狠狠瞪了沈宛如一眼,示意姑娘不要痴情错付了。然后,他大声命令平安和吉祥开路,护着顾如画上了自家马车。 沈宛如被顾锦那一眼瞪的,感觉下一刻对方就要冲过来打人了。想到京中人传说顾大公子的混账事,听说连邓夫人都被他追打过,胸口一悸,连忙低头避过他的视线,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自家马车。 顾锦看她没再偷看自己,满意地点头,跟平安感慨,“你家公子我真是个好人。” “那是,公子是全京城最好的人。”平安用力点头,“小的跟着公子,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小的看了京城那么多公子,就公子您长得又好,人又聪明,打理庶务大管家都说您厉害……” 平安那一番吹捧,熟练地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说。 顾如画觉得,自己的脸皮和大哥一比,真的很薄。所以,她是个害羞的姑娘,拉上车帘后,再没探出过头。 等回到怀恩伯府,马车刚走到大门,竟然就传来一阵鞭炮噼里啪啦声。 顾如画在马车中一惊,掀起车帘,府中门房和外院下人们竟然都聚在大门口,而顾显竟然站在门槛前,一脸笑脸相迎的样子。 “父亲,您这是……” “画儿回来了!快,快跟为父回府。听说赏花宴上你独得了夏世子所有的花,七殿下也亲手赐了花给你?为父早就知道你的不凡,听说你是得到花最多的姑娘?” 顾显满脸笑容,若不是顾忌女儿大了,说不定就要伸手拉住顾如画,好好叙叙父女之情。 他急着知道自家两个女儿的情况,一早就去打听。 选秀之事,因为还得明宗过问,一时没有结果,可赏花宴的事,却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京中那么多名门闺秀参加,各家都派人打听,这又不是国家大事,宫中自然有很多人乐意赚这份银子。所以,使了点银子,赏花宴上的结果就知道了。 顾显听说自家两个女儿都得到了花,高兴地差点疯了,这其中,自然又是顾如画最受瞩目。她一人独得了夏世子手中的花,还得了七皇子等赐的鲜花,在顾显看来,这就是说,自家女儿若是年纪小点,七皇子妃不就是自家的了? 他有些遗憾,又一想,世子妃也是天大的荣耀。 之前唐鹤年来府中时,他已经高兴了一次,现在,这世子妃眼看是真真切切落到顾如画手中。 知道顾如画回府的日子后,一早他就吩咐府中下人扫街相迎,听到顾如画的马车进了胡同,就让人放了鞭炮。 伯府之前闹出那么多笑话,现在可算有好事,让他扬眉吐气了。 顾如画看顾显那满脸自得的样子,只觉得眼前的父亲,又让她刮目相看了。 堂堂伯爷,如此轻狂,祖父当年是怎么教导的?还是说父亲之前没有机会,才能蛰伏出稳重的样子? 幸好伯府这些年很沉寂,父亲就算想高攀各府,人家也不一定搭理,他才能掩盖这副面目吧。 看来是没人告诉父亲云妃的态度,若是知道了,也许今日回府,等着自己的就是一顿家法了。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好过点,父亲还是待在家中养病吧。 顾如画想着,往李新登那儿看了一眼,叫过小柔低声吩咐了两句。 顾显看女儿站下与丫鬟说话,笑吟吟站在边上等着。 顾锦眼看着门房放完一串鞭炮,还打算再点一串,直接过去踹了一脚,“去去,这么吵,不怕吓到姑娘了?” 顾如画冲顾锦点头,“大哥说得对,这声音,我耳朵都要震聋了。” 顾显到嘴的斥责,马上咽了回去,“画儿嫌吵,就不放了。” “父亲,玥儿此次得了晋王赏赐的粉葵,但是,此次花宴上出了变故——”她压低了声音,顾显下意识凑近了些,又挥手让其他人退远些,“父亲,赏花宴上沈家两位姑娘落水,晋王爷被救上来时,手里拉着沈二姑娘……” “啊?怎么会如此?”顾显也知道右相嫡女要做晋王妃的传闻。 “父亲应该知道,沈家的门楣,沈二姑娘可不会以妾室的身份进府。” 顾显脸色微变,“你是说玥儿……” “父亲明白就好,此事有圣上和云妃娘娘做主,我也只是猜测。但是,二房那边若庆祝太过,只怕会落人口实。” “我知道了。”顾显大喜的心情一下落了大半,顾如玥侧妃身份没了,他预想的双喜临门,如今还是双喜,可是从侧妃变成妾室,这落差的滋味,让他有点难受。 顾如画看顾显失落的样子,暗自冷笑。她不会给二房张狂的机会,“父亲,二婶的事,我想了想,也要顾及玥儿的面子。如今叔祖母还康健,府中的事情有她决断,红杏也不错,可以帮着跑腿。” “至于二婶,她就称病静养,不要再出门了。” “好,我会让人去吩咐的。”顾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对了,大哥请封世子的折子,父亲可送上去了?” “送了送了,昨日我就递上去了。”顾显简直是有问必答。 顾如画笑了笑,摆手又让其他人都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自己回了内院,去见姚氏。 顾锦在后面,吆喝门房将大门关了,地上都清扫一下,挂门口的红灯笼,不年不节的,拿下来拿下来。大管家看伯爷跟在二姑娘身边,头都未回,赶紧照着大公子的吩咐带人收拾。 在顾大公子一叠声吩咐下,伯府大门很快恢复如初。 隔壁安国公府门口,明仲桓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马车从自家门前经过,又看到顾如画走进府中。赏花宴之事,他知道的比其他人更多。 云妃对顾如画的为难,顾如画的应对……之前云妃与夏世子,相处尚算和睦,如今夏南与云妃交恶,难道他不怕云妃到明宗面前进谗言? 夏南是男子,云妃的手够不到她,可是顾如画是女眷,与云妃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他垂眸想了片刻,想到妹妹回家在自己面前夸了顾如画几次,回身往府中走去。 第162章 费心备嫁妆 第二日,宫中几道旨意传出,明宗指了顾如画为世子妃,定于腊月二十成亲,又指了一个韩氏和耿氏做贵妾。 圣旨前脚刚到,后脚秦三娘那儿,就拿到了一封信。夏南跟顾如画解释了这两位的身份。 那韩氏,据说是韩公望同族,自幼学武的。 那耿氏,是定国侯夫人族弟家的女儿,据说那族弟与耿氏关系不错。 顾如画对于韩公望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还想拿云妃举荐韩公望的事,跟夏南当条件。可夏南那时说韩公望虽然是云妃举荐的,但不是云妃的人。 那么,韩公望是不是夏南的人? 前世,夏南纳世子妃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贵妾,倒是世子妃进府后,他后院才添了不少人。 顾如画想,这应该是自己成为世子妃后,带来的变故。 如今已经是九月,腊月成亲,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月光景。 姚氏从接到圣旨后,就为顾如画担心。圣上还指了两个贵妾,那也是圣上指定的人,若是不恭,画儿该怎么办? 如今外边太乱,好的木料都不好采买,她急得还写信回冀州,向母亲和大哥求助,看安国公府有没有门路帮着采买。 顾如画知道后,连忙阻止。照如今的情势看,虽然有些小变故,但大体的事情,还是跟她前世的记忆差不多。那三年后京城还是大乱,到时候花大价钱买的木料不得打水漂? 姚氏以为她想省钱,“贺嬷嬷出府打听了,那个韩氏家中普通,陪嫁不会太多。那个耿氏,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你的嫁妆若还不如她们,不是要被人笑一辈子?” “母亲糊涂了。我是世子妃,我要是只有三抬嫁妆,她们谁敢陪嫁五抬?” “你……我跟你真是说不清。”姚氏看顾如画一副“我看谁敢越过我”的架势,戳了她额头一下,“行了行了,你别管,这事我与贺嬷嬷安排。” “母亲,人家夏世子有钱,咱们家家底薄,你还得替大哥和钧儿留娶媳妇的钱呢。” “他们急什么。” “怎么不急?大哥都多大了?母亲还不快点上心,人家跟大哥一样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唉——你以为我不急?”姚氏之前对儿女不太上心,自从性子扭转后,对顾锦的亲事,也开始打听了,“愿意的吧,我觉得那些人家不好。我觉得好的吧,人家不答应。” 顾锦之前的名声太差,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尤其这纨绔子弟如今打理庶务,竟然还用自己的名义开斗鸡场等不务正业的场所。 愿意嫁女儿的,大多都是看着伯府的勋贵爵位,顾锦的姐妹又嫁得不错,有心想要求靠攀附。 顾如画叹了口气,大哥的亲事,女方人品很重要,的确不能急。 “好了,你别扯你大哥。”姚氏回过神,打发顾如画走,让贺嬷嬷拿账本出来,打算算一算家里能拿多少给顾如画陪嫁。 顾如画看姚氏一副要倾家荡产给自己备嫁妆的架势,三年后自己若是和离,也不知母亲会多伤心。 “母亲,我觉得成王府齐大非偶,咱们家陪嫁再多,人家也未必看得上,说不定过个三五年就和离了呢?” “呸呸,你越大越不会说话了?” “二姑娘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这可是圣上赐婚,谁敢说和离休弃的话?”贺嬷嬷也开口。 顾如画是想在姚氏面前提醒一声,结果被姚氏和贺嬷嬷给教训了。她又不能说三年后圣上都不在了,谁管什么赐婚?只好按着她们两人的要求呸了两声,念叨童言无忌。 “那——那也不能太招摇,回头大舅舅要是让人从冀州运木料进京,人家看着以为咱们家多张狂呢。晋王妃是腊月十八过门,咱们要是越过她,不是凭白得罪人吗?” 这话姚氏倒是听进去了,“奶娘,先让人去打听一下沈家如何备嫁的吧。” “夫人放心,奴婢昨日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 京中各家嫁女,根据各自家世,会有相应的闺阁。晋王妃是亲王妃,当年秦王妃过门,是三十六抬嫁妆,其中还有店铺和田庄。端王妃出嫁,也是三十六抬,可她家境不如秦王妃,陪嫁的东西比较虚。 晋王妃是弟媳,按道理不能越过太多,应该也是三十六抬左右。右相又是自诩清贵门第,陪嫁估计是字画古董多于黄白之物。 顾如画决定,自己最多弄个二十八抬嫁妆,其实要从省心来说,她真是想弄个三抬嫁妆。就怕自己说出来,母亲得气疯,所以不敢说。 就在她被姚氏拉着说话时,小柔进来禀告,说明国公府的姑娘递了帖子,派人送了礼物来,感谢顾如画在宫中的照顾。 顾如画不方便出门,看明秋华在帖子里说想要看自己,连忙让小柔送去回帖,邀请明秋华明日来家里玩。 她自小也就与家中表姐妹熟悉,她们一回乡守孝,在京城里她连个交好的姑娘都没有。 姚氏想到这儿,又自责地落泪,觉得女儿出嫁,连个添妆说话的闺中姐妹都没有,都是自己的错。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姚氏如今已经改了,顾如画哪里还会在意这种小事?她连忙笑着安慰,又说自己要挑姚氏的首饰当陪嫁,姚氏又高兴起来,“我当年陪嫁了两副翡翠宝石头面,一副给了你姐姐,还有一副一直留着给你呢。收在哪里了?奶娘,你帮我去找找。” 第163章 夏南的添妆 姚氏想到自己的首饰,催贺嬷嬷去拿出来。 贺嬷嬷笑着说,“夫人忘了?之前怕样式旧了不好看,奴婢让姚忠送到首饰店去重新炸一下金银,还在咱家首饰店里呢。” 因为年头长了,金银会黯淡,所以得时不时让人炸一下。 姚氏的陪嫁里,就有一家首饰店。 贺嬷嬷怕姚氏被顾显一哄,好东西全给出去,就借着翻新的由头,将有些首饰送到店里去存着。 “看我还真忘了,回头嬷嬷你让人去取回来,送到画儿那去。” 顾如画觉得,母亲能在顾显这么多年“搜刮”下,还存下这么多好东西,贺嬷嬷真是功不可没,还有姚忠这个大掌柜。 想到姚忠,就想到交出去的那条粮道。 粮食生意不能做了,她大哥最近除了斗鸡场,还拉了姚忠筹谋开书铺。 就是大哥想开的书铺,除了寻常的诗书文集、话本传奇外,从夏世子那儿弄了不少名人大儒的文章集注,翻刻售卖。 最扯的就是他找了一帮穷书生,专门牵线帮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捉刀代笔,书铺再从中分成。 京中这些权贵子弟,读书要写文章,参加诗会文会要写文章,跟着家里长辈出席宴会也要写文章。 顾锦信誓旦旦,这捉刀代笔的生意,肯定大卖,赚到银子给她添妆。 据说,书铺还没开张,已经有几家子弟来偷偷付定钱了。 顾如画想着,也难怪不少人家对大哥不看好,本来打理庶务、伯府入账好了,挺好的名头,可大哥做的那些生意,就会被人诟病。 她心里替顾锦发愁,一时也没法变个大嫂出来,等外祖母他们回京,找外祖母和舅母她们帮忙参详。 顾如画回到海棠苑,秦三娘看到她,欲言又止。 小蛮就在秦三娘身后笑,“姑娘,秦嫂子又替你传信了。” 因为秦三娘有武功,又是个妇人,出门比起小柔和小蛮方便。所以,她是最常出府的。 一来二去,夏世子要送信给姑娘的时候,就盯着秦三娘了。 秦三娘掏出一封书信,“姑娘,我今天出门,碰到成王府的人,他们让我带回来的,说是夏世子交给您的。” 前天在重阳宫还见过,顾如画好奇夏南送信要说什么,她回到书房,拆开信,竟然倒出了几张银票,最后又是一张花笺,“权当添妆,安心备嫁”。 他给自己添妆? 顾如画拿起银票看了看,竟然有五万两。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要知道安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出嫁,公中也不过出五千两银子,要多就得各房自己添了。 她大姐顾如慧当初出嫁,母亲手头还宽裕,钱氏为了讨好定国侯府也花了大力气置办,大姐带了两万两银子的嫁妆出嫁,已经很好看了。 有夏南给的这笔钱,她倒是不用心疼置办嫁妆了。反正用他的银子,置办的东西抬进他成王府,将来和离,她不带回来也不心疼。 这么想着,她捧着银票送到姚氏那儿。 姚氏一听是夏南让人送来的,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夏世子竟然想着拿银子给你置办嫁妆,可见是看重你的,你嫁过去,我也放心了。” “都是我没用,当初……如今想给你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都要扣扣搜搜的。”姚氏一想到之前的自己,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母亲——以前的事不提了。您看这么多银子,府里的银钱,你都留给大哥和钧儿,我就用这银子。” “傻话!”姚氏却将银票收了递回给她,“这些银子你留着压箱,家里该给你备的嫁妆,自有我与你父亲操心。这是我们做父母的该给你的,哪里真能用人家的银子。” “这些银子我压箱底带着,和置办嫁妆带着,不是一样?” “这哪里能一样?你这孩子,老大不小了,说话还是孩子气。”姚氏摆手赶人,“你快回院里去,嫁衣之类宫里自有定制,不用你动手做。可是好歹枕套、盖头什么的,你得绣上几针。” “还有你日常穿的衣裳,贺嬷嬷找锦衣阁给你量尺寸,今日就会到。你快回自己院里去等着。” 姚氏面前摊了一堆账册、首饰等东西,看看这个,又想想那个,忙得陀螺似的,嫌弃顾如画添乱,让她快走人。 顾如画只好又带着银票回自己院子里,最后还是让人送了一万给贺嬷嬷手里,让她置办大件的时候,用这银子。 贺嬷嬷想想伯府账上的情况,若是依夫人的意思,伯府的账上是真周转不开。顾伯爷这次下了血本,将外院账上的现银全送到内院了。夫人手里的,加上这些,也不过几千两。 姑娘到底是做世子妃的,嫁妆不能太单薄。 她被顾如画说服了,终于答应一部分大件用这一万两开销。 也亏姚氏素来不管庶务,贺嬷嬷周转,她只听报账,压根没算过细账。 贺嬷嬷倒是想起陪房的事。顾如画嫁到王府做世子妃,得多些自己人,才能在王府内院周转得开。 可伯府就这么些人,丫鬟可以现买,帮着管理后院的陪房嬷嬷,得选可靠的自己人,现买来调教,也怕不可靠。 她跟顾如画提起此事,顾如画也知道此事要紧。 可是,她是假成亲,带过去贴身的人信得过就行,什么打理王府内院,她觉得自己要是带人过去,就有越俎代庖之嫌,索性让秦三娘送信,问夏南有法子解决不。 夏南接到她的问询,明白顾如画的意思就是请自己派人过去,她再将那些人作为陪房带回王府。这样,她管理王府用的人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好让自己放心。 但是,顾如画信里说得很委婉,就说了伯府如今的现状,她实在挑不出可靠的陪嫁嬷嬷。 京城这边,夏南住进王府后,用的都是同喜等小厮,没有女眷,整个王府的人情往来等事,都是唐先生带了同喜几个处理,除了几个粗使婆子和粗使丫鬟,没正经能做主的。 夏南思索片刻,写信送往北边,既是向成王夫妇禀告自己成亲之事,也是请成王妃派几个打理内院的管事嬷嬷过来。 信快马加鞭送到北地时,已经九月末。 成王在军中练兵,成王妃抱病,接到信后,思索良久,叫了自己的奶嬷嬷过来。 第164章 成王妃安氏 成王妃安氏,是先帝指给成王的正妻。 她说起来是出身定州安氏大族,自幼就有聪慧之名。 安氏前朝和本朝共出过三位帝师,可她只是出身安氏旁支。 先帝给成王挑的妻子,不过是个表面光。 那时成王在北地已经与云氏嫡女青梅竹马,互许终身。成王妃就算再好,对成王来说,也是先帝强压他低头的象征。 在京中,他还能与成王妃做出夫妻恩爱的样子,回到北地,马上纳了云季兰为侧妃。 成王妃拿着书信,跟奶嬷嬷霍氏说道,“嬷嬷,南儿要成亲了,怕后院无人打理。他要娶的世子妃出身怀恩伯府,伯夫人姚氏,以前我曾见过,性子和软,只怕她女儿也与她性子差不多。” “南儿娶妻之后,我若是不好——” “王妃您怎么忽然说这种丧气话!”霍氏一听成王妃的话,眼眶一红,“世子娶了妻,回头养了小世子,您还得帮着教养呢。” 成王妃咳了几声,“我这身子,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当初生夏南时,去了半条命,月子里云氏炫耀自己有孕,连番刺激之下,她身体也垮了。 她就想,自己安心养大儿子,母子俩相依度日也不错。 等到京中传旨,要夏南进京时,成王妃看着洋洋得意的云侧妃和一脸淡漠的成王,她才明白,自己生下的嫡子,就是为了送进京去为质的。 等云季兰生下儿子,留在北地长大,有成王亲自教导,在军中树立威信。到时,成王府的一切,就都是云季兰的儿子的。而自己生的夏南,在京城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后北地又有多少人,会真心盼望他回来? 成王妃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沉寂数年,儿子要陷于危机中,她却无法护着。她幡然醒悟,夏南进京后,她振作起来。 云侧妃有成王的宠爱,有就在云州的娘家支持,可是成王妃是先帝指婚的王妃。成王府不想造反的话,就不敢对朝廷不敬。 成王妃步步为营,向成王哭诉思子之情,打动成王。她借着礼佛名义出府,救助贫苦百姓。成王打仗回来,她脱下钗环,带着丫鬟婆子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派人煮姜汤,为伤亡士兵家中送药材,向成王提议开设救济院收养阵亡将士家的老人幼子。 她身子羸弱,一年中大半年要喝汤药。她与世无争,不与军中将领接触,也从不过问北地政事。 成王只当她是因为夏南进京后心无所依,要找些事做。 等到夏南十岁,成王妃打了王妃仪仗,到寺中以世子名义捐赠米面,为世子庆生时,军中竟然有很多下级军官将领冲京城方向遥拜,城中老弱百姓感激世子这些年的救助,成王才发现,成王妃这些年在北地结下的善缘,已经成了夏南的实力。 夏南不在北地,但是北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世子,为了成王府在京城为质;他们的世子,为了让朝廷不打压北地军队,在京城受辱;他们的世子,远在京城却挂念北地仕子读书,请来名师大儒给他们讲课;他们的世子,就算朝廷打压,还是成了京城中有名的文雅君子。 人人都以世子为傲,人人都为世子挂心,世子在京城遇刺,北地不少人要自发入京给世子做侍卫;世子在京城生病,北地名医纷纷前往京城探病。 而王妃每月出府礼佛,掀开马车车帘,云州城中百姓,纷纷跪拜。 这样的夏南,成王无法忽视。 而最遭的是,云侧妃生下次子夏北后,再未受孕。成王纳了姬妾,却无人受孕。成王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儿子,在夏北娶妻生子前,他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儿子。 成王妃想着如今的局势,又咳了几声,“嬷嬷,我熬了这些年,只怕是要熬不住了。我若死了,云氏容不下你们。南儿写信过来,也有求助之意。” “我想着,你带些人进京去,替我照顾他们夫妻俩。你这么多年跟着我,也受苦了,到京里,让他们夫妻俩给你颐养天年。” “王妃,您——您不要说了,您这是拿刀剜老奴的心啊。”霍嬷嬷忍不住流泪。 “嬷嬷,南儿既然会写信给我,想来那个姑娘,是他喜欢的,不像我……”成王妃想到自己的当年,叹了口气,“嬷嬷,你过去后,也能看看府里的人。圣上还给南儿指了两个贵妾,您过去,身份也压得住。我就怕顾氏太年轻,脸皮薄,压不住。” “这事,交给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只有您过去,我才放心。” “好,老奴收拾了,明日就去。”霍嬷嬷看成王妃脸色急得都白了,点头应了,“您放心,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世子和世子妃出事。” “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后院的大事,让他们两口子操心,你只管从旁协助,帮他们把关。” 霍嬷嬷明白,王妃是怕自己倚老卖老,惹了世子妃的厌弃。她连忙点头,“王妃您放心,老奴省得。您盼了这么多年,世子好不容易娶妻生子,老奴都明白。” 成王妃叹了口气,“下月礼佛,我不知还能不能出府了。” “王妃……” “没事,嬷嬷,我总要再撑一撑的。”她要是现在死了,自己的儿子就得守孝,不能成亲了。她无论如何,也会撑住的。 霍嬷嬷看着自家姑娘,只恨先帝误人,成王瞎了眼。要不是嫁到成王府这个火坑,以自家姑娘的聪慧,嫁到哪里不能将日子过好啊。 她收拾行装,又从府里挑了十个丫鬟,招了一队侍卫,趁着王府要往北地给世子送东西的时候,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出发了。 第165章 教引嬷嬷到 在霍嬷嬷一行人往京城赶时,明宗为了显示对夏南的恩宠,特意赐了教引嬷嬷。 按理只有皇子亲王成亲的时候,皇家为了教导儿媳妇的规矩,免得嫁入皇家后出丑,会赐教引嬷嬷到准儿媳家中,教导宫中的规矩。 夏南是明宗的侄儿,顾如画这儿,原本是没有教引嬷嬷这回事的。 但是,明宗觉得侄儿父母不在身边,他又这么喜欢侄儿,尤其是在夏南出的那个主意让登仙台能顺利通过朝议后,他就想着要怎么赏赐。 云妃在替沈氏挑教引嬷嬷的时候,马上为明宗分忧,建议圣上给顾如画也赐嬷嬷。 明宗大喜,这事也就交给云妃办理了。 云妃遵照旨意,细细挑选了两个嬷嬷,第二天就送到怀恩伯府。 人到了伯府门口,顾伯爷觉得这是天大的天恩浩荡,也是皇家对自家女儿的看重,竟然还抱恙到大门,额头两边还贴着止痛的膏药,李新登和另一个小厮一边一个搀扶着。 他亲自接了送人的公公进府,又再三请公公回宫代自己谢恩。 顾如画早就猜到父亲会这种反应,可能如今皇家丢个洗脚婢过来,他都觉得是天仙下凡。 她和姚氏在内院等候,姚氏念叨了一句“成何体统”,就不再多说。 病痛都阻挡不了顾伯爷亲近皇家的决心,她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传旨的公公传完旨意要走,顾伯爷请人留下喝杯茶。 那公公扫了顾伯爷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圣上派咱家传口谕,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伯爷的茶就免了,可得记着这是圣上和云妃娘娘的恩典。” “是,是,臣叩谢圣上天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谢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跪拜完,他在李新登搀扶下起身,人还晃悠了两下,示意大管家递上红包,“还请公公回宫,代向圣上叩谢。” “伯爷真是懂礼之人,咱家一定向圣上禀告您的忠心。”那公公就觉得,顾伯爷这样子,他说话说多了都没意思啊。他是云妃宫中伺候的,不过是送两个嬷嬷出宫而已。 顾显还想请两位教引嬷嬷先用饭,两个嬷嬷板着脸拒绝,“奴婢们是奉旨意来教导府上二姑娘规矩的,未见二姑娘就先用茶饭,有违规矩。还请伯爷莫要违背规矩,先让奴婢们见到二姑娘。” “两位嬷嬷说的是,我已经吩咐内院,为两位嬷嬷准备了住处。”顾显被拒绝后,赶忙又说道。 “还请伯爷派人带路,奴婢们先去拜见二姑娘。”两位嬷嬷看顾伯爷对着自己两人,都恨不得弯腰的样子,眼中闪过不屑,连姚氏都不去见,直接要见顾如画。 到人内院不去拜见内院女主人,这是极大的无礼。 顾显不以为忤,让大管家快将两位嬷嬷恭敬地请到后院去。 顾如画在后院听到这些,真是无奈。 就算怀恩伯府是没落的勋贵,顾显的身份,也不必对宫里两个教引嬷嬷屈尊降贵,还是带病迎接,把人给捧天上去了。 顾显自从被明宗训斥后,一颗心总是忽上忽下,巴结太过,让人看轻也是自找的。 顾如画不关心他被人下了面子,却从教引嬷嬷的态度里感受到了对方的倨傲和冷淡。这是没将自己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啊。 等到顾显让大管家赶到后院,通知姚氏切莫怠慢时,顾如画起身,“母亲,让人带到海棠苑旁边的院子去吧,我到那儿见她们。” 她本来已经让人去收拾海棠苑边上的客院,两位嬷嬷过来,要拜见顾如画的话,也该到海棠苑拜见。 顾如画改了主意,显然是对教引嬷嬷不满。 “画儿,到底是教引嬷嬷,别和人家闹得太僵。”姚氏怕顾如画一时意气,连忙劝道,“你要嫁入成王府,成王和王妃都不在京中,宫里若是传出你性子不好的话,也是不好。” 她怕教引嬷嬷传出闲话,败坏了女儿名声。成王妃要是偏听偏信的,对顾如画心生不喜,以后在王府后院的日子怎么过? 贺嬷嬷也劝道,“姑娘,夏世子还留在京中,四时八节的,您还得跟宫中打交道。常言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教引嬷嬷,都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 顾如画冲两人摇头,“母亲,嬷嬷,我不在乎他们对父亲是不是恭敬。但是,两个嬷嬷敢直接给他没脸,就是给我没脸。教引嬷嬷身份再贵重,她们敢在沈家对右相这个态度吗?” “她们这是在给我摆谱呢。这接下来还得待段时间,难道我得供着她们,将她们当祖宗一样敬着?我敬了他们,夏世子会不会觉得我是丢了成王府的面子?” 姚氏和贺嬷嬷听她这么说,想到成王府在京中的处境。 夏世子是质子,可在京中从未在人前显得低人一头,尊贵高雅堪比几位皇子殿下。若是顾如画一味示弱,好像是会丢了他的脸。 两人拗不过顾如画,只好随她安排,让人去将两个教引嬷嬷引到海棠苑旁边一处小院子。 两位教引嬷嬷拿了顾显送的红包,坐着软轿,一路看着伯府花木葱茏,沿路屋舍不错,等到落轿,看到眼前那狭小的院落,只能算干净的屋舍,脸色就是一沉。 这屋子不差,跟她们在宫中的住所比,只怕还要好上两分。 要知道云妃应了差事,给顾如画派教引嬷嬷,自然不会选自己最得用的。她身边最能干的自然是去教导自己的嫡亲儿媳妇,次一等的还要去教导几个侧妃。 这两个嬷嬷,是她身边的二等嬷嬷而已,在宫中待遇也不会多好。 但是,两人觉得顾显那种态度,又一叠声吩咐要收拾最好的客院,她们觉得给自己两人的住所,不能比沿路见到的那几个院落屋舍差吧? 心中期望太高,眼前看到的院子就有了落差。 引路的婆子恭敬地请两人进屋落座,让院子里候着的丫鬟上茶上点心。 那茶叶一端上来,光凭色泽和气味,就知道是普通茶品,那点心更是常见的两碟,两个教引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166章 谁的下马威 引路婆子看茶水点心都端上来了,冲两个教引嬷嬷行礼,“两位嬷嬷请稍候,老奴去禀告我家姑娘。” 这人一走,端茶倒水的丫鬟也走了。 狭小的院落里,只有两个嬷嬷,一等就是三盏茶的功夫。 这两个嬷嬷早起从宫中出发,来到伯府时,已经快到午膳时分。 顾显让她们用饭时,她们还摆谱不用,一心要急着见顾如画,给她下马威。 如今一等三盏茶的功夫,送上来的那杯茶喝光了,没人来添水,两人肚子也饿了。 最惨的是,此时已经十月,京城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 这院子里,椅子上没有坐垫,屋子里没有炭盆。 两人为了仪态,穿的是薄袄,在这寒意四起的屋子里待着,开始还能端着架子坐稳,到后面冷得受不了,端起茶杯捂手。 等到茶喝完,空杯子触手即寒,两人忍不住坐着不断交叠着脚,避免寒意从脚底传来。 其中一个已经沉不住气,“顾二姑娘怎么还没来?”她忍不住起身想找人传话。 走到屋外,一个人影都没了。 “总该快来了。”另一个不屑地笑了笑,“咱们可是奉了圣上口谕,又是云妃娘娘亲点的人,谅他们也不敢怠慢。” “你说的也是。”急性子的嬷嬷点头,稳下心神,可椅子是坐不下去了,索性在屋里站着,略走动几步权当取暖。 等再过一盏茶功夫,稳得住的那个嬷嬷,也受不了了,有些恼怒,“怎么还没过来!”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往外张望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再回到屋子里,两人忍不住就站在那儿跺脚。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通禀“二姑娘到——” 两个嬷嬷只觉得这一句如闻天籁,下意识走出去两步,往门外看去。 一众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个身穿红色百花裙的少女,聘聘婷婷走进院中。领头的少女脚步款款,轻移莲步裙摆未动,头上钗环,行走间宝石闪出亮光,脸上带了一抹看似礼貌实则疏离的微笑。 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跟在身后,少女如仙女下凡一样。 她一走进屋子里,身后两个丫鬟一人捧了锦缎坐垫放到主座椅子上,另一个丫鬟端了茶炉放到主座边的茶几上,身后两个婆子,一人捧了炭盆放到屋中,还有一人则捧了香炉安置到屋子角落。很快一股暗巷悠悠,屋子中一股甜暖的花香味在飘散。 刚才还冷如冰洞的屋子,一下子就有了几分暖和春意。 顾如画坐到主座上,端过小柔递上的茶抿了一口,冲被人挤到门边的两个教引嬷嬷含笑点头,“两位嬷嬷乃是圣上和娘娘派来的,无须多礼迎接,快请坐下吧。” 两个嬷嬷……就觉得,这个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人品不知道如何,脸皮是真厚。难怪在赏花宴上能做得出讨要赏花的事。 小柔示意婆子拿了两个素面坐垫放到下首椅子上,“两位嬷嬷,这是我家姑娘,怀恩伯府的二姑娘,圣上钦定的成王府世子妃。” 跟来的几个婆子退到屋子角落,小柔和小蛮一左一右站在顾如画两边。 这样的架势,小柔又说了那介绍,两个教引嬷嬷再不甘,还是只能上前微微欠身行礼。 若说身份,她们是可以不行礼,她们气势轩昂来到伯府内院时,就没打算向顾如画行礼。 但是,现在小柔正儿八经告诉她们:这就是你们要教导的未来的世子妃娘娘。 她们还怎么能不动如山? 两人只是宫中侍候的奴婢,见到世子妃能不行礼吗? 顾如画等两人欠身后,冲小柔和小蛮一抬手,小柔和小蛮一边一个,快步过去扶住了两个嬷嬷。 顾如画笑着说,“我如今还只是伯府姑娘,可受不起两位嬷嬷的礼,你们快扶两位嬷嬷坐下。” 受得起受不起的,你也已经是让我们行礼了。要是说受不起,我们欠身的时候你不阻止,等我们礼都行完了才说? 心里腹诽,礼已经行了,话里的便宜就不能让对方占了。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稳重些的那个开口道,“二姑娘乃是将来的世子妃,奴婢们不敢不敬。” “这位嬷嬷如何称呼?”顾如画看了她一眼,问道。 “奴婢姓丁,这位是陈嬷嬷。” 顾如画笑着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两位嬷嬷之前是在宫中哪里侍候?” “奴婢们是在云妃娘娘跟前侍候的。” “原来如此。我听说云妃娘娘待下宽厚,对下人亲如家人。今日见到两位嬷嬷,才知道传言不虚。”顾如画冲两人扫了一眼,“我听说,宫中规矩甚严,行礼都有规矩,是不是如此?” “姑娘说的是。”丁嬷嬷是聪明人,马上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顾如画夸云妃待下宽厚,又说宫中规矩严格行礼都有要求,可她们刚才的行礼,因为傲慢,也因为不情愿,带着散漫姿态。 以她们刚才行礼的姿态,来教导未来的世子妃规矩。 两个不懂规矩的人来教人规矩,这要传出去,就是最大的笑话。 而顾如画看着是能拉下脸的人,她要是就揪着这点,拉着两人进宫去找云妃哭诉。云妃为了圣上面前过得去,也得罚她们两个。 丁嬷嬷想明白了这些,连忙起身,这次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奴婢刚才失态,还望二姑娘恕罪。” 她冲陈嬷嬷使了个眼色,宫里的老嬷嬷都是人老成精,陈嬷嬷也明白过来,连忙跟着道歉行礼。 顾如画笑着抬手,“我只是随口一问,两位嬷嬷这样,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两位嬷嬷来教导我皇家规矩,乃是圣上对成王府对夏世子皇恩浩荡,恩泽惠及了臣女。臣女惶恐,只能时刻谨记天恩。” 顾如画冲皇宫方向屈膝一礼,话里话外,她只知道这是圣上的恩典,不用跟她说云妃的事了。 “听说两位嬷嬷乃是云妃娘娘奉圣意亲自挑选的,可见人品规矩都是娘娘放心的。能得两位嬷嬷教导,我感激不尽。” 这番话连消带打,又捧又压。 “姑娘过奖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丁嬷嬷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年轻姑娘家,有这份聪慧,还有这份胆量,她已经不敢再轻视。 第167章 添堵小能手 眼看着丁嬷嬷服软,陈嬷嬷不由有些着急。 她们两人来到伯府前,云妃娘娘可是有过交代的,说“顾二姑娘行止粗鲁,你们到了伯府,务必教她宫规,不可失了夏世子的体面”。 这些话的意思,自然就是要让她们俩从规矩上好好折腾顾如画一番。折腾完了,就算顾如画哭诉,理由也是现成的,是为了夏世子的体面。 她们两人还指着办好差事,回宫复命,在云妃娘娘面前露脸呢。丁嬷嬷这若是软下去,岂不是没机会了? 陈嬷嬷和丁嬷嬷没有上下属之分,因为丁嬷嬷比她先入宫几月,宫中首先是按品级论,一样品级的就按资历论。所以,她进府之后,才一直以丁嬷嬷为尊。 听到丁嬷嬷说了那句,她轻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 门外传来禀告,“姑娘,大公子和二公子来了。” 因为顾如画强硬要求,如今顾家两房序齿是各论各的,顾钧就成了伯府二公子。 顾锦和顾钧听说宫里赐了人,从前院赶过来时,就听顾显说人已经到内院了。 两人都有些担心顾如画。 在他们两个看来,所谓教引嬷嬷,就像是他们小时的夫子一样。鸡蛋里挑骨头,全是来挑自己刺的。 同理,宫中的教引嬷嬷会是好人?谁见过和颜悦色的夫子?肯定是来找茬的。 两人找到瑾华院,顾锦听说顾如画已经去见教引嬷嬷了,小声跟贺嬷嬷交代,“嬷嬷,宫里来找茬的,您可得盯紧了。” 贺嬷嬷看两位公子紧张的样子,兄弟姐妹和睦,是喜事。她一叠声应了,“公子放心,奴婢省得,二姑娘也心里明白。” 顾锦看两个嬷嬷不在,“我去画儿那边看看去。” “大哥,我也去。”顾钧今日特地向国子监告假,就是为了陪着自家二姐,应付刁奴的。 两人赶到海棠苑,听说顾如画在隔壁,抬脚就找了过来。 顾如画听说两人来了,起身让人请他们进来,“大哥,钧儿。”当着宫里人的面,她也没多问,起身冲顾锦行礼,又受了顾钧的礼后,让两人坐下。 陈嬷嬷冷哼了一声,“二姑娘,男女七岁不同席,贵府两位公子,年纪都不小了,就算是兄妹,怎么能大喇喇就闯进姑娘的院子来?” 顾锦一听,果然是来找茬的。添堵找茬这种事,他在行啊。他转头上下打量了陈嬷嬷一眼,问顾如画,“这位就是宫中来的教引嬷嬷?” “大哥,正是,这位是陈嬷嬷,那位是丁嬷嬷。”顾如画看顾锦斗志昂扬,不能败了自家大哥的兴致。 “陈嬷嬷这话不对。”顾锦冲她摇头,“第一,这儿可不是舍妹的院子。第二,我们是听说宫中有教引嬷嬷来家里,特来见见。” “二姐,嬷嬷不问缘由就扣帽子,她真的是云妃娘娘宫里侍候的吗?”顾钧还冲顾如画装懵懂,跟着插刀。 顾如画失笑,“钧儿不要胡说,两位嬷嬷刚刚说了,都是娘娘亲点的,必有过人之处。” 三人一人一句,将陈嬷嬷给挤兑了。 陈嬷嬷正想开口,顾锦咳了一声,“传圣上口谕的天使已经回宫了,两位嬷嬷既然要在伯府小住,就是府中贵客。”他转头冲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门外一个婆子很有眼色地走进来。 顾锦跟那婆子吩咐道,“两位嬷嬷可是宫中来的,行事有度,最讲规矩。咱们府上呢,也是伯爵府邸,你去跟贺嬷嬷交代一下,回头将咱们府中一些进出事项,告知一下两位嬷嬷。” 说完,他起身掸了一下衣裳下摆,板着脸冲两个嬷嬷点头示意,“家父身体不适,家母如今忙着为舍妹备嫁,两位嬷嬷若是有事,可让家中内院管事来告知本公子。” 他冲顾钧一抬下巴,顾钧跟着起身,“二姐,没什么事,大哥是怕两位嬷嬷不熟悉家里事情,才来交代一声,其他的你安排,我们回外院去了。” 丁嬷嬷真是恨死陈嬷嬷的不识时务,要教训不急于一时,看出顾家二姑娘不好相与,就看徐徐图之才对。 如今顾锦和顾钧说了这些话,说他们来内院,是为了见两位嬷嬷的。为的是怕待客不周。 而因为陈嬷嬷不识时务,顾大公子生恼,告诉她们客随主便,你们有宫规,要在伯府进出可得守伯府的规矩。 这些话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压根不用特意说。可人家特意说了,又说她们是贵客,两人还是得起身,“奴婢们谢过两位公子。” 丁嬷嬷就觉得,这叫什么事啊? 顾锦和顾钧走出院外,顾锦冲里面哼了一声,拉了顾钧小声嘀咕,“两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个姓陈的格外讨厌,回头想法子教训她一下。” “大哥,要不我晚上去她们门外装鬼?” 顾锦白了顾钧一眼,“就这点谋略,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开始看兵法了?走,看你大哥我的,平安那儿有不少好东西,可以拿出来用用。” 丁陈两个嬷嬷不知道顾锦的打算,等到院中无人后,两人对着顾如画,一时也是无言,主要是两人肚子也有点饿了。说了这么会儿话,顾二姑娘怎么还不吩咐摆饭? 顾如画在海棠苑用过饭来的,只当没看到两个嬷嬷往糕点上溜去的暗示眼神,“两位嬷嬷,不如现在就开始讲解规矩吧。” 丁嬷嬷和陈嬷嬷看她一脸好学的样子,不能说我们要用饭,只能板着棺材脸,开始教学。她们两人丁嬷嬷是教礼仪的,陈嬷嬷是讲规矩的。 所以,陈嬷嬷开口说教,“二姑娘请坐,时候不早了,奴婢就先跟您讲讲宫中避嫌之事。” 陈嬷嬷阴着脸说话。 她讲得含沙射影,顾如画听得规规矩矩。不管她讲什么,人家听得认真,还时不时开口问上几句。 顾如画还连连点头,时不时就冲边上的小柔和小蛮说,“陈嬷嬷到底是宫里待过的,规矩记得清楚。” “两位嬷嬷在宫中不愧是侍候娘娘的,原来宫里是有这样的避讳啊。” 小柔和小蛮也很给面子,顾如画一说,她们就点头,点头之前还要赞赏地看陈嬷嬷一眼。 陈嬷嬷本想借着一些话,讽刺伯府没规矩,被顾如画这么点评着,颇有一种她是跳梁小丑,顾二姑娘正拉着两个丫鬟看戏的滑稽感。 第168章 明秋华拜访 等到一个时辰过去,贺嬷嬷打发人来禀告明国公府的姑娘来拜访时,陈嬷嬷简直如蒙大赦。 顾如画有些犹豫,“我这正听到要紧处呢,不如请……” “二姑娘既然有客,还是先去见客吧。”陈嬷嬷是真的讲不动了,她盯着小柔和小蛮看戏的目光,原本的含沙射影都不熟练了。 陈嬷嬷头一次认清事实,自己果然成不了宫斗高手,竟然连顾二姑娘这样的段数都顶不住。 顾如画看向丁嬷嬷,丁嬷嬷笑着开口,“今日是第一次教学,凡事过犹不及,不如今日就到这儿,礼仪课明日再开始吧?” “奴婢们奉命来教导二姑娘,一早从宫中出发,往后与姑娘相处的日子还长呢。二姑娘乃是以后的世子妃,贵不可言,若不是王妃娘娘不在京,必定早就安排王府的人来给姑娘讲解了。” “奴婢们能有幸给世子妃讲讲古,说些宫中规矩,也是缘分。” 她这话说得委婉,却也是服软了。 顾如画笑着起身,“既然如此,两位嬷嬷还请歇息。家中本来安排了另一处院子,因为还有些布置不周,待到明日,再请两位嬷嬷入住。”既然她们服软了,她自然也要给点甜头。 两位嬷嬷明白,顾如画这是警告她们,这儿是怀恩伯府。她们若是对她不敬,就不要想在伯府过得舒坦了。 “多谢伯爷和夫人,谢二姑娘。”陈嬷嬷能屈能伸,丁嬷嬷也只能跟着行礼。 等到顾如画离开,将炭盆留下了,两人才松了口气,看看天色,只怕伯府是不会提早传饭,她们还得等到晚上才能吃上饭了。 宫中出来的人一向威风,因为所有人都像贺嬷嬷说的那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想着结个善缘。人家对她们有所求,自然就客气。 接连顾如画、顾锦这种的,两位嬷嬷才发现,在前院碰到的顾伯爷,是整个伯府最热情的人了。顾如画摆明了一副天塌下来有夏世子为她顶着,不怕她们去和云妃告状,她们还能怎么办? 安顿了两个嬷嬷,顾如画来到瑾华院。 姚氏听说她戏弄两个嬷嬷,还有些担心,“她们到底是教引嬷嬷,你这样戏弄她们,往大了说,可有藐视皇家之嫌。” “母亲这话说的,圣上一直说夏世子乃是皇家宗室子弟的典范。夏世子既然也是皇家人,女儿也是皇家人,难道还自己藐视自己?”顾如画不在意,“您不知道,就算我循规蹈矩,她们回宫也不会说我好话的。” “她们既然是摆着找茬的态度来的,不如让她们吃点苦头。好歹教导礼仪的时候,她们能安分点,不敢轻易惹我。” 一样要被说坏话,好歹她先过段好日子再说。 “怎么?她们为难你了?”姚氏听到顾如画意有所指,“夏世子与几位王爷殿下,不是都说相处甚好吗?” 顾如画有意瞒着,姚氏不知道选秀那天云妃的为难,但是,她也有些明白了,夏世子是成王世子,当初未出嫁时,她在府中也听父兄念叨过,朝廷对成王府的存在,有些矛盾。 “若不是……唉,你一意孤行要去选秀,又一定要嫁入成王府。”姚氏有些埋怨地看了顾如画一眼,“说来说去,不该与皇家扯上关系。你还未过门呢,就有飞来横祸了。” 姚氏心疼女儿要卷入前朝后宫的这些是非,觉得心绪烦乱。 “她们算什么飞来横祸?”顾如画不以为意,“这些日子,好吃好喝供着她们,过了半月将人送走,以后我在王府,她们在宫里。王妃娘娘不在,我又不用给人请安问好,进宫日子一年到头数得出的,大不了我三不五时称病,还能避不开吗?” 顾如画一点儿也不担心以后的日子,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跟她们长期相处。 她惹不起就躲就忍,惹得起就反击,登仙台一开口,朝中事情一多,云妃得帮儿子争位,还能盯着她? 三年时间,装装病,再怂恿夏南到城郊养上一年半载的身体,日子不就过去了? 皇家威仪,姚氏也无法反抗,她只好暗自祈祷宫里快出来几个新的宠妃,别让云妃一家独大了。 明秋华来到伯府,先到瑾华院拜见姚氏。 顾如画一听她来了,起身相迎,明秋华冲姚氏行礼,叫了声“伯母”。 姚氏是见过明秋华小时候的,“几年不见,出落得这么水灵了。”她让贺嬷嬷送上见面礼,又问了明国公夫人安好的话,才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小姑娘说话,是不喜我们在边上的。画儿,你带秋华到你院子里去坐坐吧。” 顾如画抿嘴笑着,将明秋华请到自己的海棠苑。 明秋华左右张望,“顾姐姐,我听说宫里教引嬷嬷来了?” “她们今日刚到,在另一处院子里安歇。” “我跟你说,你可得小心她们。”明秋华一听人不在这院子里,忍不住提醒道,“云妃娘娘对你,只怕是不满了呢。” 原来她急着见自己,是为了提醒自己小心云妃? 顾如画没有平辈朋友,看明秋华如此热心,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轻声道谢。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跟我二哥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起过。”明秋华一副分享八卦的口吻,“我二哥,顾姐姐你可能不认识了,他在皇城司做事。” “我知道二公子的。”顾如画听到她提起明仲桓,就想起那个看似冷硬实则心善心软的人,“我见过明二公子,他还帮过我呢。” 顾如画略提了胡同口卖家当的事,还有五味茶楼那次明仲桓派人护送的事。 明秋华毫不意外地点头,“我二哥小时的梦想是做救苦救难的侠客,我大哥还笑他这是菩萨的愿心呢。” “二公子善心,很多人受益。” “不说他了。”想到之前自己还打算撮合她嫁自家二哥呢,到手的二嫂飞了!明秋华有些郁闷地用力摆手,好像一摆手就将这点不快给打飞了。 “顾姐姐,你知道云妃为何针对你不?” “是因为夏世子?”顾如画不会瞒着明秋华。 第169章 心照皆不宣 明秋华点头,她有些犹豫,“我从我家二哥那儿听到几句闲话……” 她会特意赶来说的,自然不会真的是闲话。 甚至,顾如画想,明仲桓会说给明秋华听,是不是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身在皇城司,自然有更准确的消息渠道,可是一旦消息泄露,这可是重罪。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托大称呼你秋华妹妹。我知道妹妹都是好意,只是二公子身份特殊,他说的话,你还是忘了吧。” 云妃为何针对夏南? 顾如画想知道,但是,她不想再欠下明仲桓人情。以前的还还不了,怎么又能添新的? 明秋华来之前,也再三犹豫。 她跟二哥提起顾如画,只想感慨一下她被云妃娘娘为难时的艰难。 二哥听后沉吟片刻,问她是不是很喜欢顾如画,明秋华自然说实话觉得顾如画很好。 明仲桓才说,“顾二姑娘会受云妃娘娘为难,不止是云妃娘娘不满她占了世子妃之位,还因为她对夏世子不满。” “云州的云侧妃,每年都会派人进京给云妃娘娘送年礼。云妃娘娘最近,想起自己的娘家,有些伤怀。” 这中间的瓜葛,明秋华不明白。她问二哥这些话能不能告诉顾如画,二哥说让她只要原话告诉顾姐姐,顾姐姐自己肯定能想明白的。 她说的隐晦,顾如画一想,云州的云侧妃给云妃送年礼,云妃感怀娘家。她终于明白了这意思。 不知云家给出什么条件,说动了云妃。可能就是云妃想要有个显赫出身,而云州云氏一族,在北地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历代成王府都有所倚重。 云妃接下了云侧妃抛出的橄榄枝,自然就得投桃报李。所以,她为难自己,强势往夏世子身边塞人,应该都是给云家的态度。 顾如画不知道前世有没有这一出,前世她离这些人太远,远到京城被攻破时她只听说晋王往北逃了,云妃下场如何,都没听到过。一代宠妃,国破家亡之时,竟然生死不知。 明仲桓透露这消息,一旦被人知晓,可能就要误会他是投靠夏南的意思了。 顾如画正色冲明秋华道谢,“秋华妹妹,今日之事,只入我耳,我发誓,不会从我嘴里说出一个字。” “顾姐姐不用这么郑重,我相信顾姐姐的为人,怕你不知道,被人暗算了。” “多谢秋华妹妹。对了,来尝尝小柔的手艺。”顾如画指指桌上的糕点,“这是今日新做的,你看看可合你的口味吗?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带些。” 小柔细心又有耐心,学做糕点最是认真。她做出来的糕点,顾如画觉得一点儿不比京城知名的点心铺子差,她在宫里那几天,就觉得那些点心没小柔做的好吃。 明秋华是个心大的,说完了想说的话,就安心吃吃玩玩,想到宫里的教引嬷嬷,问顾如画怎么安置的。 顾如画只说两个嬷嬷今天讲了点皇家规矩,自己在院子里歇息了,明天再开始学其他的。 “宫里的嬷嬷,都要小心,听说手段可多了。” “明姑娘,都有什么手段啊?”小蛮凑过来打听,她要多学点东西,保护好姑娘。 明秋华其实哪里见过嬷嬷的手段,也不过道听途说的一些小道消息,什么嬷嬷为了让人看不出伤口打人都是拿针扎,嬷嬷们最喜欢让人跪的时候垫瓷片。 小蛮听得一愣一愣的,“姑娘,回头让小柔做身贴身棉袄穿上,针扎不进。” “可以脱衣服啊。” “啊?”小蛮捏了捏拳头,“她们敢脱我家姑娘衣裳,我就打死她们!” “你怎么又喊打喊杀的?”顾如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少跟秦嫂子打听什么江湖故事。”再听下去,都要蒙面去劫富济贫了。 明秋华看看憨憨的小蛮,觉得这丫鬟好玩,拉着她说故事。 海棠苑里一时间都是江湖侠义故事,明秋华听得津津有味,若不是她贴身丫鬟再三提醒时间不早,伯府又有宫里的教引嬷嬷,她真想跟顾如画抵足而眠。 她依依不舍地告别,到正院去请安时,路上碰到了同去请安的明仲桓。 明仲桓看她身边的人提着食盒,“这是哪里来的点心?” 明秋华将他的话告诉了顾如画,是出于同情,也是觉得喜欢顾如画想要帮她。可是,看到二哥,一想这到底是未经二哥允许的,若是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她讨好地掀起食盒给明仲桓看,“我今日到隔壁顾姐姐家拜访,这是顾姐姐身边的丫鬟做的糕点,味道很好吃。顾姐姐给了我好多,我给母亲送去一盘,还给二哥留了一盘,等回去就让人给二哥送过去。” “你去怀恩伯府了?”明仲桓脚步一顿,“顾二姑娘正在备嫁,宫中的教引嬷嬷也到了。” “二哥也知道教引嬷嬷今天到啊,我本来怕顾姐姐吃亏,不过,我听小蛮说,吃亏的是两个宫里的嬷嬷。” 说到教引嬷嬷时,顾如画说得轻描淡写,可小蛮却是个认真的人。她觉得自家姑娘的故事说得不好,太过删减,所以,在顾如画默许下,她就将教引嬷嬷今日的待遇一一说了。 “顾姐姐太促狭了,竟然让两个嬷嬷冻了半天。”明秋华一想到那画面,就想笑。 她真的太促狭了,明仲桓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两个嬷嬷要是回去告状可怎么好?” “顾姐姐说,等两个嬷嬷回宫告状,都要到十一月了,她备嫁不能出门,出嫁前云妃娘娘不能找她的事。而且,她讨好嬷嬷也没用,之前选秀时她什么都没干,不也挨罚?” “我觉得顾姐姐想得通透,做事挺洒脱的。” 这要换个人,就觉得顾如画这种车到山前必有路,是侥幸心理。可明秋华觉得,一直谨小慎微,时刻担惊受怕,这日子过得也太难受了。 “说的倒也有理。”明仲桓点头。顾如画不钻牛角尖,恩怨分明,性情明快直爽,不像多愁善感的女儿家,倒有些侠气。 明秋华说完,又向他请罪,说将二哥的话告诉了顾姐姐,“不过顾姐姐发誓,她绝不会向任何人说出一个字。” “倒也……不必如此。”听到顾如画如此郑重地保证,明仲桓脸上闪过一丝怔忡,她那么聪慧,肯定是猜到自己是故意转告消息,怕给自己惹麻烦,才会如此郑重承诺。 请安回来时,明秋华让人送了一碟桂花糕,还有一罐桂花茶。 明仲桓让人送了一壶清酒,就着桂花糕,慢慢喝完了一壶浊酒,梦中闻到桂花香,依稀还有萱草的影子。 第170章 云妃求出身 两个教引嬷嬷来到伯府,对顾如画来说,不过是每日添了一个时辰的讲课。 唯一不美的,就是陈嬷嬷不知是因为受凉的缘故,还是因为吃坏了肚子,来到伯府第二天脾胃不适,一夜起了七八次茅房,一直养了五天才算养好身子。 这五天清粥小菜,真的是一点儿油花都不见,陈嬷嬷再出现时,整个人都小了两圈。 伯府请医问药,还特意向宫里递了消息。 云妃娘娘本想换个嬷嬷来,夏世子代顾如画谢恩婉拒了,因为成王妃不能来看世子的婚礼,特意派了自己的奶嬷嬷前来照看。等霍嬷嬷到了,她就可以教导顾如画王府的规矩。 明宗正忙着和菩真国师商量登仙台该造几层选址何处,夏南是个京中出名的风雅人,明宗拉他来帮忙画稿,听他提起这点小事,马上准了。 云妃听后,咬牙暗恨,却又无可奈何。 云家年年送节礼,为何云妃这次会动心? 一来,是因为劝诫明宗造登仙台时,夏南劝了圣上后,竟然给大学士孟晦送信,让孟晦没再强硬出头劝诫。孟晦是秦王的外祖,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夏南提醒孟晦,就是向秦王卖好。 二来,只有云妃自己知道,她看着还是宫中最得宠的嫔妃,可是她的圣宠也不如从前了。 近来,明宗精力大不如前,他爱美色,而要爱美色就得有强健的身体。 帝王都很明白,有了万里江山,如花美眷还会少吗?他本想着自己长生不老之后,得带着云妃一起长生。可是,云妃一次侍寝后,明宗惊恐地看到,爱妃竟然长了一根白发! 他想到自己也多了几根白发,一时惊恐万状,做梦时甚至梦到了云妃形如老妪、面目可憎。 所以,明宗忙着加紧修仙问道,最近召人侍寝时,还特意选了年龄在十六左右的新人。 虽然这些新人不成气候,承宠一两次就被明宗丢到脑后,但是对云妃来说,圣上连着十日未到自己宫中,可不是好事。 云妃能有如今的权势,靠的是圣宠。 她想要让晋王更进一步,但是若从名分来说,晋王还不如秦王,皇后虽然死了,可是皇家谱牒上,秦王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在宫中母以子贵,子也以母贵。云妃若是成了云贵妃,贵妃之子,总是比妃嫔之子尊贵些。 她会止步于妃位,就是因为她出身不堪,人人都嘲笑她是青楼女子。 她年轻的时候可不怕流言,她偏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帝就宠爱一个青楼出身的花娘。 如今她年纪渐大,想为晋王谋划时,她的出身成了儿子的阻碍。 这当口,云家递来橄榄枝,云侧妃送信,口口声声说什么云氏同宗。 云妃知道,云侧妃是担心夏南回到北地后,成王妃的助力下,王府次子夏北就要被夏南压得无还手之力。 云州云氏,要是当年,她是不屑的。现在,她想着,认了自己出身云州云氏,来一出认祖归宗,解决了自己出身问题。趁着自己还有圣宠,加上朝中又多了邓通、定国侯等助力,她就能一举成为贵妃。 她本想隐晦些,将世子妃换成可信的人,监视夏南举动。 可是夏南大胆,反手就敢将小沈氏塞到晋王怀里。 云妃没法再塞嬷嬷过来添堵,顾如画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到了月末,丁嬷嬷和陈嬷嬷要回宫复命时,霍嬷嬷也带着成王府的丫鬟婆子们来到了京城。 她到王府拜见夏南后,听说宫中有教引嬷嬷在伯府,就请夏南将自己送到伯府去。 夏南本想劝她先歇息几天,霍嬷嬷却是坐不住了。 这些年,随着世子渐渐长大,很少会再向王妃求助什么。这一次,他会为了顾如画写信给王妃求助,可见对顾如画的看重。 霍嬷嬷急着要去看看世子妃是什么性情的,宫中的人难缠,有她在一旁坐镇,那些人也能少作妖些。 夏南知道霍嬷嬷的心意,顾如画对王府两眼一抹黑,过门之后也是不便,第二天就亲自将人送到伯府。 顾伯爷又是一番热情相迎,霍嬷嬷先去拜见了姚氏,送上王妃给伯夫人的礼物。 成王妃给的礼物,很是用心。除了衣裳首饰等外,最特别的就是姚老国公也就是姚氏父亲,当年作战时用过的一柄宝刀。 “王妃听说伯府二公子好武,有意从军。当年老国公在军中作战勇猛,这把刀是国公爷赐给麾下一位壮士的。那位壮士后来重伤返乡,王妃觉得他为国征战有功,让人多加体恤。” “他感激王妃娘娘,就将这把刀作为礼物,送给了王妃娘娘。” 霍嬷嬷提起这把刀的来源,“王妃娘娘说二公子拿着外祖父用过的宝刀,更添勇武,将来在军中,一定能有所作为。” 成王妃送的礼,很是贴心。 如他们这样的人家,送上金银珠宝,面上好看,但是老国公用过的刀,却是姚氏花上重金也未必能买到的。 而且,成王妃的话,其实就是一种承诺。两家结两姓之好,二公子顾钧以后就是夏世子的小舅子,只要夏世子地位稳固,二公子在军中,自然是步步高升。 成王妃是亲王妃,地位尊崇。霍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也是代表了王妃。 姚氏收下礼物,又将那把刀给了顾钧,让顾钧过来谢恩。 霍嬷嬷看着伯府众人,觉得伯夫人等人的确如外面所传言的,不够精明,但是,伯夫人也好,两位公子也好,眼神清明正气,而且态度谦和,一看就知是心性坦荡能听进劝谏的人。 不够精明,只要能听得进良言,就不会成为世子爷的累赘。 霍嬷嬷拜见了姚氏等人后,听说顾如画正在学规矩的时候,有心想看看,请示了姚氏后,就让人带路,前往海棠苑去。 第171章 有福的姑娘 霍嬷嬷自从听到云妃的态度,又听说她派了教引嬷嬷到伯府后,想到的场景就是顾二姑娘正如一株娇花,承受风吹雨打。 等她进了海棠苑,看到两个消瘦的脸色苍白的嬷嬷,顾如画神采奕奕地迎出来跟自己问好。 她发现自己错了。她想象的娇花,好像是辣手摧花里的那只辣手,宫里两个嬷嬷才是被催的花。 两个嬷嬷听说霍嬷嬷是王妃身边的人,进京是为了给顾如画讲讲王府规矩的,陈嬷嬷差点喜极而泣。 “王妃娘娘考虑得周到,奴婢们只能给二姑娘讲一些宫中规矩,世子妃以后要住在王府中,还是应该了解王府事务。” “陈嬷嬷太过自谦了,宫中规矩也是要事。”顾如画刚接了一句,就看到陈嬷嬷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实在不怪陈嬷嬷的惶恐,说规矩这事是她负责的。 每次讲课,顾如画一脸恭敬,听得专注。然后,太专注了,就忘了上茶。开始几次,陈嬷嬷一停下,顾如画还要问,不说上一两时辰都停不下来,再好的嗓子,说三次就哑了。 顾大公子大为关心,连忙延请最好的大夫,甚至还求过太医,给陈嬷嬷开了最好的保养嗓子的药。 不过是一个普通嬷嬷,还是为难过顾如画的云妃派来的,大家觉得,顾大公子给亲娘请大夫,也不过如此了。 几次下来,云妃娘娘觉得陈嬷嬷如此受顾府礼遇,只怕是对人家有投诚举动。 陈嬷嬷就立功心切做了一回出头鸟,结果闹得两边不是人。来伯府才多少日子?她先肠胃不适,再是嗓子不适,听顾如画问话还脑袋不适,真恨不得掐死当初的自己。 霍嬷嬷看陈嬷嬷那惶恐的样子,再打量顾如画,就带了一丝笑意,“二姑娘这样的品貌,这样的性情,王妃娘娘若是见到二姑娘,必然喜欢。” 成王府不是温柔乡,世子爷也没躺着等王位的命,王妃娘娘就怕圣上为了打压成王府,故意给世子爷指个养废的姑娘。 顾如画听到霍嬷嬷的夸奖,自然是含羞道谢,又遥遥感谢了成王妃,表示了对未来婆婆的敬仰之情。 顾如画今日讲课时间到了,自去歇息,霍嬷嬷与丁、陈两位嬷嬷叙话,试探了一下底细。 夏南让秦三娘给顾如画带信,告诉她霍嬷嬷乃是成王妃的奶嬷嬷,是特意从北地过来,为她出嫁的管事嬷嬷做准备的。 顾如画让人收拾了最好的客院,给霍嬷嬷居住。 霍嬷嬷执意不肯,她人老成精,看顾如画的海棠苑里,秦三娘是个除了跑腿、护卫和力气活,其他都不管的。唯一的用处,只怕就是要处置下人的时候,她一人就抵得上几个婆子。 小蛮跟秦三娘差不多,也不是操心的命。小柔倒是能顶点事,但是年纪小,也只能管着姑娘房里的事,院里丫鬟婆子的差事分配等杂事。 她不由暗自叹气,高门大户里,为了姑娘日后出嫁有帮手,都是自小就开始挑身边侍候的人。姑娘身边的奶嬷嬷、院子里的管事嬷嬷,都会是出嫁后的陪房帮手。 伯夫人身边的贺嬷嬷,一看就是安国公府为伯夫人特意选出的人。 怀恩伯府倒好,姑娘都要出嫁了,竟然连个能干的管事嬷嬷都没有。 以后世子是要回北地的,内院还有个云侧妃虎视眈眈。 王妃希望世子妃进府后,能成为世子的贤内助,王妃身体不适时,世子妃能接手,帮着打理王府内院,免得落入云侧妃手中。 顾如画没有可靠人手,回到王府后,还怎么行事? 到了十一月,霍嬷嬷借着说王府规矩,委婉与顾如画提了陪嫁人选,“二姑娘,您打算带到王府去的人,可要老奴也给她们讲讲王府的规矩?” 顾如画眨了眨眼睛,“嬷嬷,这不是有您吗?” “老奴?” “是啊,您不是说王妃让您带了人进京?您也看到我手边就这么几个人,我身边的两个丫鬟,小柔和小蛮,是要跟着我去王府的,还有几个下人,帮我管着外面的嫁妆。您就是我的管事嬷嬷。” 霍嬷嬷愣了一下,媳妇和婆婆再密切,哪家媳妇不想着要在内院培养自己人,方便行事的?婆媳,是天然的盟友,也是天然的敌人。 世子妃嫁进王府,明面上没有规矩限制陪嫁人数数量。一般人会选择带上两个管事嬷嬷,十来个丫鬟,将自己身边侍候的位置给填满,这样就不怕身边被人塞了耳目。 世子写信求助王妃,说顾如画身边少人手。 霍嬷嬷觉得,顾如画是担心不了解王府情况,需要有老人镇场子,提点一下。王妃让她带来的丫鬟,都是打算两人成亲后,帮着做点粗活的。 可听顾如画的意思,她竟然是内院不打算多带人,全用王妃的人了。 “就这么点人,会不会太少了?您身边那位秦娘子,也不跟您出嫁吗?”文的不行,好歹武力可以凑活。 顾如画对于陪嫁的事,早就想过,既然是假成亲,她带过去的人,就得是自己信得过的,而且也不用太多。 小柔和小蛮是肯定要带去的,秦三娘没有卖身进伯府,就不能作为陪嫁嬷嬷。刚好伯府这边内院,她也想留个可靠的人。万一前世那三年的变故提前,有秦三娘,她好歹不担心姚氏。 霍嬷嬷是成王妃身边的人,有她在,府里有小心思的都能镇住,而且,她还能顺便将内院顺理成章交给她打理,自己就不用多沾是非了。 可是对着霍嬷嬷,自然不能这么说。 “秦娘子只是我请来作伴的,不是伯府卖身的奴婢,贺嬷嬷与她也很投缘,所以,我想请她留在府里。” “嬷嬷应该知道我家的事。这些年,伯府里太闹腾,我母亲又是个好性子的,所以,我们兄妹身边,除了丫鬟小厮,没什么得用的人。” 顾如画自曝家丑,“嫁入王府,我心里惶恐。我身边最信任的也只有小柔和小蛮两个,其他的,不瞒嬷嬷说,我觉得还不如王妃娘娘挑来的人呢。至少,我知道王妃娘娘绝不会害我的。” “姑娘不要难过。您能信娘娘是好心,她知道了不知该多高兴呢。”霍嬷嬷觉得王妃的一片心意没有白费。 “您也放心,王妃娘娘只养了世子一个孩子,她就盼着世子爷将来琴瑟和谐,万事顺心。她一直跟老奴说,她也是从做人儿媳开始的,知道做媳妇的难,只要世子爷好,她是不会多管的。” 顾如画未见过成王妃,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两人素未谋面,王妃竟然已经默许了以后夏南的内院,她不会插手。 想到前世自己嫁给邓子玉后,就因为邓子玉对自己不喜,郑氏觉得是自己这个儿媳妇无能,那些不喜和磋磨,让她想疯。 再想想姚氏嫁进伯府,顾老太太的那些举动,她不由感慨,“有王妃娘娘做婆婆,嫁给夏世子的姑娘真有福。” 第172章 出嫁的日子 霍嬷嬷不由笑了,这不在夸她自己吗?“是,所以说您有福气。” 顾如画一噎,对哦,在世人眼里,现在马上要嫁给夏南的,可是自己。 霍嬷嬷只盼着王妃这边全家和谐,“老奴托大说一句,王妃娘娘自小就不是说虚话的人,世子爷对自己人也是实心实意地好。” “多谢嬷嬷。”顾如画明白她的意思,也愿意领受这份好意。 王妃对人如何,她未曾接触过。夏南人自己人嘛,从几次接触下来,顾如画相信,只要是可用之人,夏南必定是周到的。 看看自己,自从夏南发现自己这个假世子妃的用处后,连对钧儿的事也那么上心。 在两位师父的教导下,秦三娘试过顾钧的身后,说他已经能打上几回合了。 霍嬷嬷知道顾如画的打算后,又从王府里调了六个丫鬟过来。小蛮她觉得不用指望了,她就着力训练起小柔来。 小蛮对于自己被看轻毫不失落,每日就忙着找秦三娘加紧练武。她已经立下志愿:到了成王府,她要做世子妃身边第一打手。 到了十二月头上,快到出嫁的日子,顾如慧带了女儿回到伯府。 与上次见面,她清减了不少,看到顾如画,她只觉内疚,“画儿,你的喜事,大姐早该回来给母亲帮忙的。只是……府里有事,一直不能抽身。” 她让人抬了两箱东西进来,“这两箱里,这箱是我给你做的衣裳鞋袜,还有一箱,是两套头面和一些字画。京中人都说夏世子文采过人,这些字画,你带过去,也能拿来装饰书房。” 顾如画看她虽然是笑着,却明显眉眼间难掩郁色,有心想问,想想自己马上出嫁,只怕大姐这当口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打开衣裳鞋袜的衣箱,说是一箱,就真是满满当当的一箱子,只怕还是用力压过的。 她拿起几样,一看都是针脚细密、绣工精美,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做出这么多东西。 “大姐怎么做这么多,我又不是急着穿。” 顾如慧强笑着说,“别的事我不能帮上忙,做些衣裳,能费什么功夫?” “大姐夫呢?” “他……他这几日有些事,要等正日子了再过来替你送嫁。”顾如慧听到她问周固言,神色僵了一下。 顾如画没再问,让人将东西收起,抱起自己的小侄女,霜儿双手抱着她脖子,柔声叫人,“小姨,我好想你。” “真的?”顾如画点了点她鼻子,“你真的很想我?” “真哒,我以后要像小姨一样厉害。”周霜才三岁,长得白嫩,可胆子比一般孩子小。她整个人贴到顾如画脖子边,轻声说话。 “像我一样厉害?”顾如画心中一动,回头跟顾如慧说,“姐,母亲正为明日宴客烦恼呢,你帮我去看看,我带霜儿玩一会儿。” “你可别抱她,她如今可重了。” 顾如画伸手掂了掂,她现在每日早起练上几下,力气大多了,周霜这分量,哪里谈得上重?嘴里应了一声,顾如慧一走,她抱着周霜来到自己内室床上,找了几样布偶跟周霜打闹。 “霜儿,你为什么要像小姨一样厉害啊?”以她对大姐的了解,大姐只会教女儿贞静柔顺,肯定不会说厉害这种话。 “琴姨说小姨厉害,将外祖父家里的坏人都赶跑了。小姨,世子妃是不是很厉害?” 顾如画知道周霜说的琴姨,是顾如慧的陪嫁丫鬟抱琴,嫁到定国侯府后,开脸做了姨娘。大姐生了周霜未曾再怀上,抱琴倒是怀上过,结果流掉了。 “嗯,世子妃不厉害,是小姨我厉害。”顾如画拿额头顶了周霜一下,“谁敢欺负霜儿,我就帮霜儿教训她。” “没人欺负霜儿,可是,祖母总是欺负母亲。”周霜抱住顾如画,“琴姨说,小姨做了世子妃,最厉害,能保护母亲。” “这些话,是琴姨娘让你说的?” 周霜点头,又摇头,“琴姨说我要是能跟小姨说就好了,可是母亲不肯,琴姨就让我不要说了。” “那你父亲好不好?” “父亲对霜儿好,对母亲也好,送母亲花花。”周霜对于周固言,还是挺喜欢的。 听到她这么说,顾如画心里稍微安慰了些。有大姐夫维护,大姐就算受耿氏的气,应该日子还能过下去吧? 上次大姐回府后,据说又回到京郊庄子,她们只能经常让人送东西过去,让侯府知道伯府对这个出嫁女儿很是挂念。 以大姐的性子,知道自己要成亲,早就来帮忙了。却一直拖到今日才来,只怕是定国侯府不让她过来。 那一箱子衣裳鞋袜,可能是大姐内疚之下,日夜赶工做出来的。 等自己出嫁之后,她要去看看大姐。 在每日忙碌中,日子如水滑过。 不过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晋王妃出嫁,据说沈家陪嫁了三十六抬嫁妆,塞得满满当当,京城中人发现,原来清贵之流的右相沈观文,给女儿的陪嫁也很丰厚。 有晋王妃珠玉在前,顾如画这位成王世子妃的出嫁,就显得黯淡了些。嫁妆也是三十六抬,领头三抬,一抬是皇帝赐下的一柄玉如意,第二抬放了云妃赐下的一套头面,第三抬是成王和成王妃赏赐的首饰,其后就是各式衣裳布料等物。 唯一与众不同的,还是顾锦给妹妹的添妆,他找了一帮书生,用各种字体抄写了几箱孤本文集。还金银为纸雕刻夏世子的诗文,愣是做了十本金银文集。这真是大俗大雅,集于一体。 满街就看着金光闪闪、银光闪闪的书籍样,摊在嫁妆箱上,亮瞎了京城人的狗眼。 第173章 假成亲这事 嫁到成王府,不比寻常嫁娶。 夏南带人亲自上门迎亲。 送女儿出门时,姚氏泪流满面,顾显则是满眼放光,送礼的人不少,让他脸上有光。 顾如慧扶着姚氏,轻声安慰着。 顾如画没什么感觉,扶到正堂拜别父母的时候,她还是硬憋出的哭音。 等到顾锦背着她送她上轿,小声嘱咐时,她感觉寒风一阵阵吹得发冷,大哥的手不得冻僵了,小声催促大哥走快点。 “画儿——你就这么急着上花轿?”顾锦只觉得自己一片爱心都被辜负了。 顾如画……她总不能说最多三年,本姑娘就回来了吧? “大哥,家里没人能撑起场面,你送我上轿,还得快点回来待客啊。” “放心吧,都是看夏南的面子来的,花轿一走,人都会走了。”顾锦一点儿不烦恼。 最后,在顾家众人不舍,顾如画的无奈中,花轿晃晃悠悠离开怀恩伯府。 夏南第一次娶妻,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反正都有宗人府的官员主持,按照定例进行就是。 到了王府,花轿落下,顾如画拉着红绸下轿。动作太利落,喜娘惊了一下,这么多年,这么利索的新娘子,她还是头一回见啊。 夏南本想扶一下,看顾如画连个踉跄都没有,又将伸出去的手给缩回红袍下。 拜堂的时候,因为成王和成王妃都不在,两人往北方遥拜。 夫妻对拜的时候,顾如画看着红盖头下看到的那双官靴,略微不自在地挪开半个身子,也算避开了夏南的礼。 等到送入洞房,顾如画长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未松完,就听到有笑闹催促声传近,“快,快,新郎官来啦。” 夏南被秦王等人簇拥着,走进洞房,众人一叠声催促他快掀盖头。 顾如画本来以为王府成亲应该没什么掀盖头、闹洞房的事,感觉一团黑影靠近,然后眼前一亮,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夏南头戴金镶玉王冠,穿着一身大红色缎面锦袍,手中拿着一杆秤,正看着自己。 本来她一直以为夏南穿淡色衣裳,像不染浊世的谪仙,换上红袍后,原本的清俊添了喜气,面如冠玉,让她不由看得一呆。 边上有人哄笑,顾如画回过神,连忙垂下视线,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还能看呆了。 夏南看她慌忙移开视线,脸颊都有些红了,两手不自在地绞在一起却不自知,这副样子,让他觉得稀奇。相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在顾如画身上看到羞涩之态? 他声音含笑,结果喜婆递上的交杯酒,顾如画脸腾一下全涨红了。 说好假成亲的时候,她只想着坐一回花轿进王府,然后帮夏南占着世子妃的位置。 等真的成亲的规矩一套套走下来,她发现自己没自己以为的大方,至少,这交杯酒她真觉得抬不起手。 夏南看她犹豫的样子,抬着的手略微一顿,“要不……” 他刚想说要不算了,顾如画却是一咬牙,勾起他的胳膊,轻声说“快喝”,然后,视死如归一样仰头一口干了。喝得太急,还直接呛了。 喜娘子接过杯子,夏南看她咳得太厉害,抬手帮她轻轻拍背顺气,顾如画一个激灵,咳得更厉害了。 等她忍住喉咙的痒意,停下咳嗽时,眼中都有泪意,双眼迷蒙水润,一时间,跟进来闹洞房的人都看呆了。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像仙女一样,堂弟有福气”。 夏南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冲边上的双喜等人使了个眼色,双喜和同贺几个上前冲众人作揖,“王爷,大人们,公子们,我家主子身子才好些,人多了屋内有些闷。” “外院已经摆酒,稍候我家主子就来敬酒,诸位大人请到前院入席。” 门口唐鹤年等在外面,拱手相请。 众人哄笑一阵,却也不敢再多留。毕竟夏世子的身子,是真的时好时坏。 唯有晋王站着没动,“交杯酒才刚喝呢,我们怎么能走呢?” “三弟——”秦王叫了一声。 晋王压根没将两个皇兄看眼里,挑衅地看向夏南。他一想到要纳小沈氏为侧妃,就窝了一肚子火,不由又瞪了秦王一眼。 就因为这事,朝中一些本来有意投靠自己的官员,又都犹豫起来。 他们觉得夏南是御前红人,他的动向,也许就是揣摩到了圣上的意思? 晋王觉得,一定是夏南投靠了秦王,在他大皇兄帮忙下,布了局害自己。 先皇后再不受宠,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皇后,又掌管宫务多年,肯定在宫里给秦王留下了人手。 夏南看晋王面上含笑,眼中却露出不忿之色,笑着起身,“田昌,快帮我请几位王爷去入席。” 众人一愣,门外笑呵呵走进来的,正是明宗身边的心腹总管太监田昌。 田昌冲屋内的王爷、皇子们行礼问安。 晋王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回晋王爷的话,因为夏世子担心府中人手不够,圣上就让奴才来帮着跑腿。” 晋王瞪了田昌一眼,冲夏南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周全。”转身往外走,看后面人还不动,“走啊!不是请我们出去了?” 夏南冲田昌拱手,“有劳田总管了。” 云妃母子不是气量宽宏的人。夏南安排小沈氏的事时,自然就想到了这母子俩不会善罢甘休。 云妃与云氏一族眉来眼去,若是让两边达成一致时,他就要背腹受敌。 云侧妃母子早就视自己为心头大患,欲除之而后快。但是因为他们的手够不着京城,就算有成王默许,也只能派人进京暗杀。 若是他们和云妃勾结,云妃在明宗面前进谗言,自己若丢了明宗的信任,那在京中行动就会受到掣肘。云侧妃母子为了动摇自己的根基,不仅拉拢云妃,也在拉拢京中其他人。 夏南将小沈氏塞给晋王,是对云妃母子的示威,也是杀鸡骇猴。 京中各家看到他连云妃都敢回敬一二,其他人家就得在云侧妃许下的好处和他的报复之间,掂量一二。 他得稳住各方势力后,尽快想法子回到北地。 田昌看夏南道谢,没敢托大,“世子爷客气,这都是圣上的恩典,奴才就是个跑腿的。” 夏南又冲皇宫方向谢恩,田昌引着众人退出。 他是明宗身边侍候的,别说朝中大臣,就连几位王爷,也得给他这个薄面。 第174章 宫中喜嬷嬷 有田昌镇着,原本要闹洞房的人,都纷纷退了出去。 喜娘又唱着吉词主持着撒帐,将红枣、花生、桂圆等撒到喜床上,又让人送了一碗饺子上来,顾如画咬了一口,半生的。 喜娘问一句“新娘子生不生?” 顾如画也只好按规矩答一句“生”。 霍嬷嬷笑呵呵站在一旁,待到夏南离开新房后,她赶紧让人安排喜娘等侍候的人到外面吃饭,新房这边也送上一桌吃的,“世子妃快吃点东西吧,今儿一天饿坏了吧?” 顾如画一看桌上都是自己在家中爱吃的,询问地看向小柔。 霍嬷嬷让小柔和小蛮都到厢房那边去吃饭,“那边也摆了了饭菜,你们两个今日也累了。这些菜式,是老奴是跟伯府的贺嬷嬷打听的,世子妃看看可合口味?” “嬷嬷有心了。”顾如画也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菜尝了一口,味道可口,咸淡适中,她如今饭量也大了,吃完一碗,又用了一碗汤,才觉得肚子饱了。 霍嬷嬷让人端了茶水过来,侍候顾如画漱口,小柔和小蛮匆匆吃完,要过来侍候,霍嬷嬷摆手,“你们年纪小不懂事,今夜不用留在这儿当值了。我留在外面当值。” 顾如画吃了一惊,“嬷嬷年纪大了,又是娘娘的奶嬷嬷,怎么能让您在外面守夜?” “世子妃放心,老奴一把老骨头还结实着呢,还盼着能侍候小世子呢。” 顾如画对上霍嬷嬷那张慈祥的笑脸,就心虚起来。 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与夏南是假成亲,本来想着正院里一人一间房,大家互不干涉。但是,霍嬷嬷来了,他们若是分房睡,是不是得跟霍嬷嬷说一下两人是假成亲的事? 新房里如今只有小柔和小蛮,她若是跟霍嬷嬷说话,应该无妨。可是,她不知道夏南是什么意思,自己若是贸然开口,会不会对他有妨碍? 她正犹豫着,霍嬷嬷却是抬手想侍候她卸下头饰。 顾如画哪里会让她动手,让小蛮搬了凳子请霍嬷嬷坐下,让小柔过来替自己卸妆。 头冠一拿下,顾如画一头青丝如瀑,更衬得肤若凝脂。 霍嬷嬷看着看着,想起成王妃当年成亲时的样子,“当年王妃成亲时,也和世子妃一样,戴着这头冠。” “原来也是一样的头冠啊。”顾如画心里绕着事,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呢,这顶头冠就是王妃娘娘让老奴带过来的,她若是能亲眼看到世子爷成亲就好了。您不知道,王妃娘娘她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日日念经,月月进香,就盼着世子爷身体康泰,早日成亲。” “原来是这样……”听霍嬷嬷提到成王妃的期盼,顾如画觉得更心虚了。若是成王妃知道他们两个是假成亲,该是多伤心失望? 自己还是快点告诉霍嬷嬷真相吧,拖得越久,越不好。眼看着成王妃的旧物一样样送到自己手里,自己这良心也不安。 顾如画一咬牙,正想跟霍嬷嬷说话,外面走进两个中年嬷嬷,穿着一身宫装,这两人走到顾如画面前,双双行礼道,“奴婢们给世子妃请安。” 原来是云妃跟明宗说,皇家成亲,可得有喜嬷嬷在洞房外候着收元帕的,成王夫妇不在京城,夏世子这边一切交由宗人府安排,这事也不能轻忽。 明宗一想,夏南这身体时好时坏,若是没能力行房,一命呜呼了,自己这么多年在他身上投入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这事的确要紧,他吩咐宗人府照着亲王殿下成亲的规矩,派喜嬷嬷侍候,收了元帕告祭祖宗后,世子妃的名字才算正式入皇家谱牒。 霍嬷嬷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 成王妃这些年在北地与云侧妃周旋,倚仗的就是成王不敢与朝廷撕破脸,不敢不敬皇帝。只要成王不谋反,永远得认正统二字。 皇家派来的喜嬷嬷在洞房外侍候,世子爷这亲事,就更是名正言顺了。 顾如画就觉得嘴里发苦了,霍嬷嬷这儿可能还说得通,这两个喜嬷嬷,该如何处置? 她生怕自己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借着沐浴的借口赶紧躲开,只等夏南回来再商量法子。 夏南在外院没留多久,他这身体不好的名声,跟他的才名一样响亮,谁也不敢多灌酒。晋王倒是想灌,可是田昌在这儿,他也不想让明宗觉得自己无礼。 夏南敬完一圈酒回来,走到正院门口,双喜低声将门口守着喜嬷嬷的事给说了。 他犹豫了一下,走进内院,霍嬷嬷带着丫鬟们请他进屋。 洞房喜床上,顾如画沐浴梳洗完,一头青丝擦干披散着,抬头看到他进来,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换上的寝衣。 夏南对上明晃晃的几双眼睛,咳了一声,“我先去梳洗一下。”也使了个沐浴遁,在浴房磨蹭了半天。 霍嬷嬷都怕他在里面有事,自己到浴房外喊了一声“世子爷”,夏南应了一声,从容地走出来。 霍嬷嬷看他换了一声常服,有些不赞成,“双喜是怎么侍候的?怎么不给您拿身寝衣过来。” “嬷嬷,没事,房里有,我等会儿换。”夏南温声拒绝,回到屋里,看了站着的几人一眼,“这里用不着人侍候了,你们都退下吧。” 小柔和小蛮还在犹豫,霍嬷嬷一手一个把人给拖了出去。 小蛮双腿用力站定不动如山,可怜兮兮看向顾如画,“姑娘——”她得近身保护啊,万一夏世子是个登徒子,自家姑娘打不过他吧? “你这丫头,今夜你家姑娘不用你侍候。”霍嬷嬷双手用力,将人往外拖。 “你——你出去吧。”顾如画看霍嬷嬷那架势,生怕挣扎中闹出好歹来。 小蛮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用力狠狠瞪了夏南一眼。 夏南眼风一扫,小蛮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怕了,走到门外,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怂了。 自己竟然将姑娘丢在里面了,小蛮内疚得想哭,可惜霍嬷嬷压根没给她机会,将她和小柔往厢房一推,“明早你们再去侍候世子妃。”说完就将门一拉,关上了。 洞房里,鸦雀无声,等霍嬷嬷将门关上,夏南和顾如画面面相觑。 第175章 洞房这种事 顾如画忍不住开口,“那什么,你——你没跟霍嬷嬷说?” “一时忙乱,没想起此事。”夏南是真没想起来,自从两人定亲后,有一堆的事情,加上云妃和晋王这边也得善后,还有各种风声处置,他忙得脚不沾地。 “那我们要告诉她吗?她说王妃娘娘盼着您成亲盼了好久,好像瞒着也不好。” 夏南思索片刻,还是摇头了,“霍嬷嬷自然是可靠的,只是她对我母妃一片忠心,万一忍不住派人送信路上被人截了,或者与你相处时露出什么破绽,泄露出去,就是欺君之罪。” “那今夜……” “没事,你莫紧张,我在地上对付一宿就成了。”夏南看看这屋子,一张千工拔步床占了半间屋子,屋里没有再设榻等物。 拔步床前踏步还挺宽敞,夏南想想,总不能让顾如画一个姑娘家睡地上,只能委屈自己。 顾如画看了一眼地,又看看夏南那看着有些瘦弱的身板,就算有一层木板垫着,“都腊月了,睡地上只怕会冻着。” “不如我让人搬张塌进来……” 外间倒是有塌,可是,“不成,霍嬷嬷今夜就歇在外间。若是让人知道我们今夜就分床而眠,只怕会落人口实。” 霍嬷嬷说她来守夜,自然就是她睡在外间。这好端端地搬张榻进来,谁都会生疑。 若是两人今夜不同房,明日顾如画的面子就不好看。而且这亲事有明宗的旨意,有心人就可以挑拨夏南对圣意不满。 “那——”顾如画打量了一下自己陪嫁的这张床,够宽敞,躺上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要不,”她犹豫了一下,“你睡东边,我睡西边。” 她叠了三床被子在中间,两人一人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又一人给了一床被子。 前世逃难的时候,累极了往地上一躺,在荒山野地里过夜,谁还管边上是男是女啊。她那时灰头土脸脏得发臭,为了抢口吃的,挤进男人堆里去与人争抢都有过,倒还不是很在意。 夏南打量她神色,看她神色如常不像是勉强、试探的样子,是当真如此打算的。 这姑娘对自己很放心啊。 人家姑娘都愿意从权,他自然也乐意,能睡床上自然还是睡床上舒服。 “你放心,你既信我,我绝不是那等轻浮的人。”夏南郑重保证,想了想,又摸出一把匕首放到三床被子上,“这匕首,给你防身用。” 顾如画看那匕首小巧,拔出一看寒光闪闪,看着就是削铁如泥的,是样好东西。她将匕首往枕头下一塞,也郑重保证道,“你也放心,我绝不会逾矩的。” “咳咳——我对二姑娘一向放心。”夏南呛了一口,就觉得她这话,有点像山大王对抢来的压寨夫人保证……身为男人,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逾矩。 顾如画若是知道他这想法,肯定会告诉他,前世她跟着秦三娘一起混,其中有彪悍的妇人,就调戏过落难的白面书生。 睡觉的事安排妥了,两人松了口气,夏南犹豫半晌,低声解释,“我忘了换寝衣进来,我先换件衣裳。” 顾如画哦了一声,抓起自己的一件披风披上,拿起剪刀到外面去剪灯花。 等到夏南换好寝衣,她走进去,夏南已经躺靠在床头,顾如画看他被子盖到下巴的样子,赶紧走到自己那边,也拉开被子躺下。 她一抖被子,发现了床上铺的那块白帕子,猛然想到了一件事,起身冲夏南那头哎了一声。 夏南睁眼,询问般看着她。 “那个——宫里派了喜嬷嬷来。” “喜嬷嬷?没事,她们不会进来侍候,明早就回去复命了。”夏南的声音里带了点睡意。 顾如画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急了,“可是——她们——她们要元帕啊!” “元帕是什么东西?”夏南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你——”顾如画脸腾地一下涨红了,这问题让自己怎么回?要不是看夏南一脸正经,她都要怒了。女子成亲之前母亲要教导,难道男子没人教的? 夏南看她两颊艳色,猛地想起来听过的洞房的事,也不由讪讪。一向镇定如山的人,一时间也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一股可疑的红色。 顾如画一把抽出垫在自己这边的元帕,丢到被子上,自己就坐在床边抱着被子,盯着自己的脚尖,摆出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 夏南扫了一眼雪白的帕子,又不能叫人进来处置,最后一清嗓子,只能将这大任担当起来,“此事我来安排。” 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朝窗外唤了声“来人”,他身边负责府中安全的小厮临渊,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世子爷,可是闷热了?要不要撤下点炭火?”外间霍嬷嬷人老耳不聋,听到窗户推开,以为屋里太热。 “不用,嬷嬷先歇息吧。”夏南做贼一样,连忙将窗子又拉回一半,冲外面站着的临渊吩咐,“取一碗鲜血来。” “主子,要人的还是……” 夏南犹豫了一下,这要是人血,就得从自己这些手下身上放了,就染红元帕,“活物的即可。” 临渊领命,很快就去端了一碗血回来,夏南接过,那血还是温热的。 “奴才去杀了一只鸡。”那鸡他顺便丢给其他侍卫,晚上拔毛烤了吃当宵夜。 夏南接过那碗血,回到拔步床,冲那元帕就浇了下去。 “停下!”顾如画抬头一看,尖叫了一声,抬手捏住他手腕,走得太急,一下磕到床脚,痛得“啊”了一声。 夏南一个晃悠,碗中的血又撒到了被子上,一股血腥味霎时散开。 门外霍嬷嬷一惊而起,世子妃长得好看,世子爷正血气方刚,不会伤到世子妃吧?她想进去看看,又不敢贸然闯入,坐在榻上,打算若是世子妃再惨叫,无论如何她也要闯进去。 幸好是自己守在外间,这要是世子妃那两个年轻丫鬟,能顶什么事儿啊? 屋内,夏南疑惑地看向顾如画,“放心,是新鲜的鸡血,人家看不出。” 顾如画看着元帕上血红一片,真是……欲哭无泪。好歹她前世可是成过亲的,谁家元帕是从血里捞出来一样? 她看看夏南,“你没有通房?”不是说皇家子弟都有专人教导人事的? 这问题,等于问他是不是童男。 夏南身为男子,就觉得自尊心深为受损,想强撑着说有过,可一想他这府里,要不是霍嬷嬷带来的丫鬟,满府里就只有几个婆子是女的。 他只好淡定地说,“我幼时受伤,太医嘱我养生。” 难怪这元帕上竟然想倒一碗血,顾如画看着那元帕,就觉得第二天人家会觉得他们不是圆房,是凶杀现场。 “够了,这点血,够了。”她只能低声嘀咕。 夏南多聪慧的人啊,从顾如画的反应里,再看向元帕,也知道她的意思了,自己的血倒多了。 这元帕是宗人府派人来铺床时垫的,仓促间也找不出替换的,他将血碗放下,“那就先收着吧。” “这血……不能放在屋里!” 第176章 姑娘受伤了 顾如画叮嘱,最后夏南又叫了临渊过来,将剩下的半碗血塞出去,让他处置了。 临渊就好奇扫了血碗一眼,夏南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今夜所有暗哨都重新排个位置。” 临渊直接苦了脸,想戳瞎自己。他看什么看啊,要看也不要当着主子的面看啊,这要重新排暗哨,又得换人,一圈折腾下来,今晚别想睡了。 临渊就恨为何自己如此尽职,今晚还亲自守到新房外,安排两个侍卫不就行了? 夏南看临渊苦着脸离开,才觉得挽回了颜面,关窗回到屋内,看顾如画已经将自己包成蚕蛹装死,他只好将元帕往三床被子上一扔,拉过被子盖上。 顾如画就躺在那儿犹豫,好像按规矩得传水?可是,她实在不想再提醒夏南了,最后,在一片纠结中,她终于沉沉睡去。 夏南听到边上的呼吸声逐渐平静,松了口气,也跟着睡去。 两人一天都是从早就开始折腾的,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若是在王府,两人得早起去拜见长辈,而在京中,两人还得早起进宫谢恩。 霍嬷嬷看时辰差不多了,走到门口低声问道,“世子爷和世子妃可醒了?” 夏南起身,张嘴要叫人送水进来,顾如画一把捂住他的嘴,“快把被子藏起来。” 看夏南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她利落地起身,抱起一床被子就塞进衣箱,夏南人高手长,帮着两床被子一起抱过来。 然后……两人尴尬地看看那块元帕,胡乱塞到床上,夏南觉得自己好歹是男子,得有担当,拉过自己的被子盖到元帕上。 忙活完,顾如画缩到床一边,夏南出身叫人送水进来。 霍嬷嬷带了两个喜嬷嬷进来,三人冲夏南和顾如画行礼后,其中一个喜嬷嬷向顾如画赔笑道,“世子妃,得罪了。”然后拉开被子,抽出元帕。 这喜嬷嬷一看元帕,脸色都变了一下,看向顾如画的眼神就透着怜惜,只是不好多说什么。 另一个喜嬷嬷打开手中捧着的锦盒,元帕塞入锦盒送回宗人府,在祖宗面前焚烧了,顾如画这世子妃就算名正言顺了。 霍嬷嬷一看元帕上那一片血,也吓一跳,带了两个喜嬷嬷出去后,就唤了小柔和小蛮过来,又塞过一盒药膏,“你们两个侍候世子妃换衣裳的时候,将这药给世子妃抹了。” 小柔一看药膏,“我家姑娘受伤了?” “没有!咳——女子第一次,总是如此,你们只管替世子妃上药就是。”霍嬷嬷很想骂自家世子爷一顿,就不能怜香惜玉些? 待到夏南出去,霍嬷嬷也离开,小柔着急地打量顾如画,“姑娘,您伤到哪儿了?” 顾如画一看那盒药膏,恨不得有条缝钻进去,都怪夏南!小柔还在看着,她拉起自己的裤脚,露出昨晚磕伤的小腿,上面乌青了一块。 “姑娘也太不小心了,嬷嬷心细,还给您准备了跌打药膏。”小柔说着,挖出一块药膏,就往乌青上抹去,“姑娘忍着点,奴婢帮您揉开。” 顾如画实在不想解释这么尴尬的事,就随小柔误会去。 小蛮收拾床铺,轻声低呼:“姑娘,怎么有血……” “你小声些!”顾如画看看那血,“不是我的。” “哦。”小蛮明白了,一共两个人,不是自家姑娘的,那就是夏世子的了。夏世子受伤可不归她管,她将染血的被子、床单拆下来,换上新的。 顾如画收拾好后来到正厅,夏南已经坐那儿等着了,“用了早饭,我们还得进宫谢恩去。圣上今日早朝,退朝之后还要与国师商议事情,我们早些过去,磕头谢恩就回来了。” “我可要进宫拜见娘娘们?” “宫中如今没有皇后,若要拜见,就只能拜见云妃娘娘了。可是,云妃娘娘只怕也身子不适……”夏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应该不会见你。” 顾如画挑眉,一夜间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夏南示意她坐下,让人送了早饭过来,“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顾如画一看桌上摆了十几样东西,在伯府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花色,她让小柔给自己盛了一碗粳米粥,配上可口的小菜,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笼小笼包,感觉饱了。 霍嬷嬷在边上,一个劲儿劝她喝碗银耳红枣汤。她觉得顾如画的身子骨果然强健,这一晚上折腾,依然神清气爽,脸色红润。 顾如画不能驳了她好意,只好又喝了一碗汤,等到喝完,看到霍嬷嬷笑眯眯意味深长的目光,才想起来,红枣是补血的! 霍嬷嬷是老于世故的,看顾如画露出一抹羞意,不动声色地将红枣汤收了,先去安排车驾。她特意吩咐车里要多铺一层软垫,软和些。 等顾如画坐上马车,正想靠躺会儿,夏南也上来了。 “我身体不好,冬日一向是坐马车的。” 顾如画明白了,夏世子这体虚气弱的样子,还得继续保持下去。 两人干坐着无聊,她想起刚才的话题,“云妃娘娘怎么忽然病了?” 夏南笑了,“因为圣上纳了个黎美人,也是这届的秀女,进宫时身份地位只是御女,圣上恩宠后,越级直接升为才人,昨日又升为美人。” 黎美人? 顾如画想起选秀时那个跳鼓上舞的黎姑娘,她也算求仁得仁,一举得了恩宠。云妃一向是盛宠在身,这一下来个更年轻又善歌舞的,难怪她要气病了。 “黎美人很得圣上宠爱,今日或许你也会见到,你不用担心。”顾如画明白了,他是说黎美人可信,“她是世子的人?”她生怕夏南误会,又连忙说道,“若是世子不便说,无须告诉我。” 第177章 结一段善缘 宫中这么多年,得宠的也不是没有,为何云妃会特别忌讳黎美人?要是传言不虚,一个黎美人,云妃应该转手就收拾了,哪里还需要气病了? 顾如画有些好奇是不是夏南做了什么,问出口后又怕惹夏南忌讳,连忙表示自己只是随意问问。 “你无须如此小心,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我。若不能告诉你,我也会直说。你也不用总想着拿什么来交换。” 夏南看她谨慎的样子,不由暗自叹气,“在王府这些日子,你尽可轻松一些,万事自有我担当。” 他从未见过有高门嫡女,像她这样小心谨慎,像一只时刻竖着耳朵的小狐狸,一有不对就打算撒腿跑。 “我是男人,应该多担当些。你既然进了王府,在离开之前,都是我的人,若有事,也可告诉我。” “我没有……”顾如画想说自己没有很小心,对上夏南了然的眼神,没再做无谓的辩解,她侧头笑着说,“那世子爷帮我解惑一下吧?” “因为云妃娘娘的舞姿,圣上看厌了,而黎美人的舞蹈,乃是自古传下来的求神祈福之舞。” “菩真国师是您的人?” 夏南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神棍而已。”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刻薄之语,显然他对菩真国师是真的万分不满。 “可是圣上信他。”而且,按她前世的记忆,到明宗驾崩的时候,菩真国师还做着自己的国师呢。 夏南看向马车窗外,“圣上重用这种神棍,忘了百姓疾苦。太祖皇帝建立大夏,至今不过四代……”他吐出一口气,“当年,太祖皇帝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到现在才太平了多久?北地金人虎视眈眈,南边流民遍地……” “主子,宫门到了。”夏南正说着,外面双喜禀告了一声。 夏南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探身出了马车,伸手搀扶顾如画。 顾如画犹豫了一下,看宫门口御林军站立,将手搭在夏南的胳膊上,下了马车。 按照以往的惯例,此时明宗应该还未下朝。可是,两人跟着来迎接的小太监进宫,经过皇城时,远远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从金銮殿方向走出来。 “圣上已经下朝了?”夏南问领路的小太监。 “回世子爷的话,圣上今日早下朝了。”小太监对夏南还是挺殷勤的,又小声说,“奴才听说,圣上今日在早朝上龙颜大怒,后来就散朝了。” “原来如此。”夏南让双喜递了个小荷包过去。 “奴才哪里敢要世子爷的赏,田总管吩咐奴才要小心侍候……”他手都不敢伸,显然是真的不敢收。 夏南一笑,双喜看看这小太监的样子,拿了一对银花生给他,“给,这是世子爷赏你拿着玩的。” 小太监一看银花生小巧漂亮,没再推辞,“奴才谢世子爷的赏。圣上下朝后回养心殿了,奴才听说国师也进宫了,世子爷过去时,可能还会碰到国师呢。” “这一大早的,国师也进宫啦。”夏南远远看了皇城那边一眼,没再多问。 顾如画是第一次经过前殿,落后夏南半个身子,低头走路,一眼也没有多看。 两人到了养心殿外,明宗听说夏南带了顾如画来谢恩,早朝上正一肚子火,想到夏南的主意多。之前自己想造登仙台,百官反对,不就是夏南出的主意摆平百官的? 他摆手,“田昌,让夏世子进来坐会儿。世子妃,让人带她进内宫去给……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上柱香。另外,按晋王妃的赏赐,给她一份。” 他本想让顾如画去云妃那儿,一想云妃恃宠而骄,今日若给了脸面,不是更要无法无天了?反正去给先皇后上香总没错的。 “圣上,夏世子要来,臣妾留在这儿多有不便,不如臣妾去给世子妃带路吧?” “哪里用得着你去。” “圣上,夏世子乃是外男……” “你也太小心了,好,那你就带世子妃去坤宁宫吧。”明宗对于美人还是很宽容的。 田昌出来传旨,请夏南进养心殿,又冲顾如画行礼,“奴才田昌,给世子妃娘娘请安。” “田总管是皇伯父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夏南在边上介绍。 顾如画连忙侧身避开,没受他全礼,“田总管乃是皇伯父身边的老人,侍候皇伯父有功之人。” 田昌对于顾如画的客气很是受用,口中连称不敢,“世子妃娘娘,圣上说先皇后娘娘对夏世子一直疼宠,视如己出。您头回进宫来,让黎美人带您去坤宁宫,为先皇后娘娘上柱香。” 先皇后去世,明宗未册封继后,坤宁宫中还供了先皇后的牌位。这也算是明宗对先皇后的恩典了。孟家为此几次上表谢恩。 “臣妇谢过皇伯父恩典。”顾如画一听真的不用去见云妃,还是松了口气,夏南说得再信誓旦旦,还是要此时才算做准。 黎美人走出来,她只是美人,品级不如世子妃,正要对顾如画行礼。 顾如画已经一把扶住了她,“黎美人客气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娘娘。” 眼前的黎美人,比起当初选秀还是黎姑娘的身份时,感觉已经脱胎换骨了。 她穿着银纹绣百蝶云锦宫装,外面披着一件云锦缎面狐狸毛镶边的披风,头上戴了镶宝石步摇,手上一对羊脂玉玉镯,整个人雍容华贵,再不见选秀时的局促。 顾如画客气,她亲密地挽住顾如画的胳膊,“圣上命我带世子妃娘娘去坤宁宫,我们这就过去吧?” 田昌示意下,马上有宫人抬了两副软轿过来,两人一人一顶,倒是免了这种大冷天踩到雪地上。 等到坤宁宫,早有坤宁宫侍候的宫人候着,顾如画一点没有马虎,恭敬地上香,还跪在先皇后位前诵读了一篇心经才起身。 黎美人跟着顾如画进去时行了礼,然后就退了出来。等到顾如画出来,她笑着说,“刚才坐软轿颠得头晕,不如我们走一段吧。” 顾如画不知她想说什么,示意小柔跟在自己后边,一个不对,她就打算装晕了。 黎美人倒是没什么恶意,她跟顾如画一起走,让自己身边侍候的宫婢离远些,才笑着说,“你不用防我的,夏世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害谁也不会害你的。” “选秀结束离宫后,我一直在家中备嫁,从来未曾听到您的消息,可是出了什么事?” 黎美人苦笑,“原本我觉得什么都没种地苦,在宫里才待了这几个月,才发现,种地是苦,有些地方不苦,却要人命。” 她凭着鼓上舞中选,也是她名气好,因为明宗打听皇子选妃的赏花宴的事,禀告的人顺口提了她。明宗一听,就留了她的牌子。 可能是看厌了规矩十足的京中贵女,又因为云妃受宠,宫中多了不少娇媚款的宫妃。黎美人这样朴实无华的,对明宗来说,颇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新鲜感。 所以,头一次承宠之后,明宗龙心大悦,一连宠幸了三晚,抬了位份升为才人。 云妃从赏花宴后就心气不顺,听到有人受宠,直接让人传了黎才人来立规矩。她知道黎才人凭着舞姿获宠,鼓上舞,一双腿是最重要的。 她直接在地上砸了一个碗,就让黎才人去跪到碎瓷片上。 那时,夏南正陪明宗在养心殿里选经书,小德子带了黎才人身边侍候的宫人来求救。 夏南听到是鼓上舞,说起自己看到的一个道家典故,说是上古之时有一族精通神舞,以舞蹈沟通天地诸神。 他在选秀时见过黎姑娘的鼓上舞后,觉得这种舞蹈大为神奇,特意翻过《抱朴录拾遗》,里面就有记载。 他让人翻了这本书出来,上呈御览。 明宗一看,果然写着这种传说,说是上古之时有天女下凡,留恋人间,后来返回天上时,传授了后人一段神舞,可以沟通天地,祈福祝祷。 “皇伯父,您正要修造登仙台的时候,居然就有天女后人进宫伴驾,这是天佑大夏,天佑圣上啊。”夏南向明宗恭喜。 明宗大喜之下,连忙让人去将黎才人接到养心殿,一看她一双腿鲜血淋漓,太医查看后说若是再跪上一会儿只怕双腿就要废了。 明宗一怒之下派人去训斥了云妃,又直接罚她禁足反思,为了补偿黎才人,又升她为美人,打算等登仙台造好,让她伴驾一起登上登仙台。 第178章 不想他伤心 “若不是夏世子在圣上面上说起这传说,我只怕就要死在宫里了。”黎美人一笑,转头看向顾如画,“当初选秀时见到你,我觉得你为人可亲可靠,现在,我倒是要羡慕你了。” “羡慕我?” “夏世子将这事缘由告诉了我,还派人教我宫中生存之道,他向我讨要人情。你猜他要我做什么?” 她既然会这么问,想来这人情是和自己有关了。 “你肯定猜到了,夏世子说你作为世子妃,进宫是免不了的,让我要想方设法护着你,不要让你在宫里受委屈。我真羡慕你,嫁了如意郎君,他还一心护着你。” 顾如画没想到自己还未嫁到成王府,夏南已经为自己以后的日子铺垫了,一时间也不由动容。听到黎美人说自己嫁得如意郎君,不由粉腮微红,只能默默无语。 黎美人将这些告诉顾如画,才说道,“夏世子是个好人,宫里不少人都受过他恩惠,因为他而得活命的,更是有很多。” “他自己三岁进京,还几次遇刺,听说有两次差点没命了。可是,他一点儿不怨天尤人,有人说夏世子若是……” 黎美人说了一半,就赶紧住嘴了。她身边的宫婢,就得过夏南的恩惠,要不是他求情,就要被送进慎刑司了。有一次说漏嘴,那宫婢脱口而出说夏世子若是圣上亲生的就好了。 这种话,自然不能乱说。 黎美人在宫里几个月,已经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她冲顾如画笑笑,“总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的。以后你要是进宫,只要我知道,一定会来陪你。” “谢谢娘娘。”顾如画道谢之后,又劝道,“娘娘自己也要保重,云妃娘娘自从进宫后就盛宠不衰,当年她封妃时,朝中不少大臣反对,还有人触怒龙颜。”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圣上还要我跳祈福舞,我没事的。” 顾如画想想,也是这道理。至于跳了祈福舞之后,登仙台造好,明宗都驾崩,京城都大乱了,到时黎美人也可以趁乱逃出宫…… 她心里想着事,来到养心殿外,夏南已经在那等候了。 黎美人冲夏南行礼,“夏世子,我将世子妃带回来了。” “多谢娘娘。”夏南冲黎美人拱手。 黎美人微微侧身避开,又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顾如画,“世子妃,这是我贺你们的新婚贺礼,你不要嫌弃。” 顾如画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猫眼宝石,珠光熠熠,应该是她从明宗那儿得来的赏赐。 “多谢娘娘。”她接过锦盒,让小柔收了起来。 这时田昌带了几个小太监过来,这些小太监手上捧了衣料首饰脂粉等物,“圣上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夫妻和顺,龙心大悦,特赏赐世子妃,送到王府去。” 顾如画只好又谢恩。 两人离宫,田昌让几个小太监将赏赐之物送过去,两人一路无言。 顾如画看夏南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可是眼神带着冷意,不知他在养心殿听到了什么事。 想到来时的马车上,夏南提到如今时局的语气,顾如画知道,这是因为他也是夏家子孙。或许,他一直以太祖先辈为荣,所以看到眼前明宗不顾民生一心求什么长生不老,才会这么痛心疾首。 而北地呢?夏南说北地金人虎视眈眈,成王在北地,是一心为国守边,还是因为手握重兵,有了什么想法呢? 前世到她死时,金人入关,流民起义,京城攻破,晋王跑到北地,夏南那时率兵抗击金人,各地拥兵自重的,守关观望的,更是不少。整个大夏朝廷,已经名存实亡。 不知道那时,夏南面对太祖创下的基业变得四分五裂,是何感想? 他那时,肯定也是痛心疾首,是不是想凭一己之力回天? 顾如画本来是不在乎朝廷亡不亡的,尤其因为顾如玥嫁给晋王的缘故,她甚至恨不得朝廷早点亡。可是,看着剑眉微皱的夏南,一时间,她倒是希望夏国不要亡,免得夏南太伤心。 第179章 灭敌于无形 夏南面上看着平静,心中却涌起失望和无力。 刚才,在养心殿中,明宗留下他,除了关心几句新婚之外,就是为了问他可知道除了黎美人的祈福舞之外,可还知道什么上古传下的秘法? 夏南只觉得可笑,“皇伯父,侄儿也只是爱翻闲书,若不是刚巧碰到黎美人跳的鼓上舞,与书中提到的类似,侄儿还以为这种都是志怪传说呢。到底不如菩真国师乃是道门高人,精通道法。” “你说的也是。朕已经传菩真国师询问过了,他倒是说了几种秘法,只是……”明宗沉吟片刻,没再说下去。 国师传授的秘法,都是能祈祷长生的道法。夏南这个侄子,孝顺温和又听话,还能为自己分忧,可惜不是自己儿子。他怎么能将这些秘法告诉他呢? 他问夏南这问题,是国师说夏世子既然博览群书,也许还能在书海中找到遗珍,圣上若能收集过来,不是更有助于修炼? 既然夏南已经没别的法子了,他也没再说下去,又聊了几句朝中的烦心事后,刚好黎美人带顾如画回来,明宗就让他们离宫了。 夏南和顾如画前脚离开,菩真国师看着两人的背影,跟明宗感慨,“夏世子与世子妃琴瑟和谐,佳偶天成啊。” 他收了夏南重礼,提起夏世子,嘴里都是好话。 佳偶天成? 明宗抬头,看到两人远去的背影,腊月雪地里,一对年轻人红衣映雪,风姿绮丽,顾如画头上的宝石走动间反射了阳光,刺得明宗眼前一闪,再睁眼时,两人已经走远。 明宗眼神一暗,他身为天子,竟然有东西能闪到龙目,不是好兆头啊! “国师,朕这侄儿幼时遇难,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你看他如今身体如何?将来运势如何?” 菩真国师善于察言观色,看明宗神色不对,虽然不知为了何事,还是收敛神色,双目微阖,抬手掐诀测算之后,才谨慎地说道,“依贫道看,夏世子身体虽弱,但是有圣上庇佑,子嗣昌盛,将来贵不可言。” 这话其实狗屁不通,人家子嗣昌盛,跟圣上有什么关系? 但是,国师敢说,明宗就敢信。 他微微点头,又问了几句,才让田昌送国师离开,自己独坐了半晌,让人去宗人府传了喜嬷嬷过来。 两个喜嬷嬷听圣上问起夏世子行房之事,心里讶异,哪有伯父打听侄儿房事的? 可是圣上问话,她们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一说了,“奴婢两人是在外间侍候的。昨夜夏世子进了洞房后,世子妃还曾……还曾发出痛呼。” “奴婢两人按规矩收了元帕,世子房事……无碍。” 何止无碍,好像比起常人来,还要生猛些吧?听说晋王殿下洞房,晋王妃就没太大异常。哪像世子妃这儿,那血多得,必定伤到了。 两个嬷嬷心中腹诽,这些话有碍圣听,也不敢多说。圣上喜怒由心,以前有宫人回话时,多嘴两句,圣上正有事烦躁,直接就打碎了一口牙。 所以,宫中侍候的奴才都知道,圣上问话,一定要言简意赅。 明宗听到两人说夏南行房无碍,又问道,“依你们看,夏世子子嗣如何?” “圣上,奴婢们觉得夏世子和世子妃身体康健,想来子嗣也是有的。成王妃派来侍候两人的嬷嬷,昨夜还曾向天祷告,希望世子妃能一举得男。” 两人待在外面,霍嬷嬷原来也担心世子爷身体,开窗向外面轻声祷告的时候,她们中一个刚好去上茅房,听到了。 明宗摆手让两人退下,“若有人问起朕为何传你们进宫?” 两个嬷嬷回身跪倒,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回道:“圣上关怀夏世子,传奴婢二人查问昨夜规矩。”喜嬷嬷就是管着洞房安排的事,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嗯,去吧。”明宗扫了两人一眼,又摆了摆手让两人退下。 他以为夏南身体不好,只怕都不能行房,以前自己赐美人的时候才会多番推脱。可是,国师说夏南子嗣昌盛。夏南子嗣昌盛,就是成王府子嗣昌盛啊! 田昌送走国师回来,明宗低声吩咐道,“你去太医院,吩咐太医正调配一些可让男子绝育的药来。” 田昌吓了一跳,连忙应喏,头都不敢抬起。 “此事你看着办,若有泄露,朕诛你九族。” “圣上明鉴!奴才就是圣上养的一条狗,圣上不下令,奴才绝不敢多说一个字。”田昌吓得扑通一下跪地,赌咒发誓道。 明宗摆手,“行了,朕知道你的忠心,快去办差吧。” 田昌领命离开。 明宗看看刚才夏南坐着的位置,“怪只怪你是夏长恭的儿子啊!” 夏南的父亲,如今的成王夏长恭,先帝在位时也曾拘于京城。后来成王娶妻安氏,老成王病重,几次血书祈求先帝放归,先帝心软,也念着北地局势,让夏长恭回去了。 结果夏长恭一回到北地,露出了狼子野心。他不满安氏,拉拢云州大族云氏一族,立了云氏女为侧妃,还将云氏所出的次子夏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明宗继位时,先帝临终遗言,就跟他说北地成王府同是夏氏一脉,手握重兵,久留必成大患,让他要尽早拔除隐患。 他继位后,夏长恭等到嫡子夏南三岁,就主动提出要送嫡子进京为质。 他对这个嫡子无甚感情,一心想要让次子夏北袭爵。 可惜成王没想到,先帝指定的王妃,不是寻常妇人。成王妃安氏为母则刚,借着命妇上表朝贺,通过皇后向朝廷表了忠心,还几次将成王的打算上报朝廷。 本来,有成王妃送来的消息,他扶持怀恩伯,派将领到北地带兵,想借机在北地扶持心腹,取代成王府。 可惜,成王府树大根深,他派去的人不济事,倒是来京城为质的夏南,让他很是惊喜。 三岁的孩子,到京不久就遇刺,醒来后进宫向自己求助,几年来自己让他办的事情,都办得很好。借着他们母子的手,朝廷在北地军中也安插了不少将领。 夏南无人依靠,对自己这个皇伯父言听计从。若是他回到北地继承成王,肯定要比夏北好。这些年,他默许夏南扬名,也是为了他能继位造些声势。 但是,明宗也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夏南现在要靠自己庇护,自然言听计从,要是回到北地,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夏长恭呢? 只要夏北一死,夏南又不能生育,那么,成王一脉到他这一代,不就断绝了吗?成王府无人袭爵,朝廷收回爵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其实,若是夏南识趣,他继承成王爵位后,交还兵权,回到京城荣养天年,还能多享几年福。 明宗微微自得,自己这招兵不血刃,灭敌人于无形,比起父皇来,可是高明多了。 他是要长生不老的人,夏南没有子嗣,等他老死,自己做到了先皇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世人称颂自己英明神武,自己去太庙祭祖时也能大书特书一番。 夏南不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几个儿子不成器有什么要紧?他长生不老,有没有儿子继位也无所谓,而且,大不了多纳些美人,再生就是了。 他越想越高兴,哈哈一笑,传黎美人过来,欣赏歌舞,饮酒寻欢。 第180章 云妃的怒气 明宗的打算,无人知道。 但是,小德子候在养心殿外,看圣上送走国师后,又传了两个喜嬷嬷来问话。等到两个喜嬷嬷离开,自家师父来去匆匆,离开时神色有些不对,只交代他们小心侍候。 田昌御前大总管,他又未隐藏行踪。 小德子稍微一问,就听说他去太医院了。 夏世子前脚刚走,后脚圣上又见了这么些人,会是什么事啊? 小德子不知道,索性也不多想,只想法子将这消息送了出去。 玉蟾宫中,云妃本来还以为明宗会给自己这个颜面,让顾如画来自己宫中问安。结果明宗竟然让顾如画去给一个死人上香,还让黎萍儿那个贱人陪着,不由大怒。 她气得砸坏了几套瓷器,才平静下来,让人开库房挑了一块老子出关玉雕摆件,“将这个送到晋王府,让晋王去送给菩真国师。” 她不能失宠,她若失宠了,自己的图谋就是笑话,自己的儿子也成了笑话! 云妃照着镜子,看着自己依然妍丽的容颜,圣上贪鲜好色,宠爱几天新晋秀女,是每年都有的事儿。等新鲜劲儿过去,自己再去笼络回圣心,也不是难事。 但是,黎萍儿号称自己跳的舞是上古传下的祈福舞,这可是正中圣上心坎儿。 就算自己能再得回圣心,黎萍儿不能除去,那有什么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圣上笃信长生,最听菩真国师的话,这事自然还得找菩真国师想法子。 她以往也给菩真国师送过东西,但往日用不上他,这次,倒是需要他出力了。 “娘娘,圣上处理朝政辛苦,要不要给养心殿送些点心吃食?”她身边侍候的宫女看自家娘娘不高兴,出主意道,“圣上若是看到娘娘送去的点心,必定高兴,肯定能马上解了娘娘的禁。” 云妃不屑地扫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忽然发现这宫女脸上新涂的胭脂,显得脸颊红艳娇嫩。这宫女姿容不算绝美,远远比不上自己,但是,那年轻朝气,却是自己所没有的。 想到年轻朝气,她就想到黎萍儿,乡下地方来的黑丫头,黑得跟块炭一样,大字不认识几个,竟然压了自己一头! 一怒之下,云妃起身转头,啪一巴掌甩在了那宫女脸上,“给圣上送点心?本宫是不是还应该将你送上龙榻啊?” “娘娘,奴婢绝没有此意,求娘娘明鉴!”那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地。以往云妃与圣上闹别扭,都是送点心过去哄得圣心回转。 这两日禁足,玉蟾宫上下噤若寒蝉。 她是娘娘身边侍候的,自然更希望娘娘心情好些,自己这些侍候的人也能过些好日子。哪里想到云妃竟然会问出这话呢? 想到往日想爬上龙榻的宫女的下场……她吓得连连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红肿了一块。 “娘娘,奴婢不敢有此妄念,奴婢对娘娘一片忠心,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啊!” “明鉴?”云妃冷笑了一声,看着这宫女磕头后狼狈却又梨花带雨的样子,“要我信你,倒也不难。” “娘娘……”那宫女满怀希望地抬头。 云妃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支金簪,丢到了她面前,“在自己脸上划两道,这簪子就赏你了。” “娘娘……求娘娘饶命,娘娘……”宫女绝望地祈求,破相的宫女不能在贵人身边侍候。她若是破了相,就得到浣衣局等处去做苦役。 她还想磕头求饶,云妃冷笑了一声,“你若是不划,那这簪子就是你偷的。本宫虽然被禁足了,送个手脚不干净的进内刑司,还是容易的。” 宫女绝望地拿起簪子,泪流满面,宫中侍候的其他人低头的低头,转头的转头,没有一人敢多嘴。 云妃身边侍候,赏赐丰厚,在宫里比起不受宠的才人美人都要威风些。但是,娘娘一旦对你生厌,处置起来也毫无回旋余地。她们没人敢求情,以前求情的人,都被同罪处置了。 “快点,本宫可没工夫等你想。”云妃不屑地踢了那簪子一下,“你若不敢,不如本宫让人帮帮你?” 那宫女闭眼,狠心朝自己脸上狠狠刺下,随着一声痛叫,血马上流了出来,人也软倒在地。 云妃看着她脸上的血洞,哼了一声,摆手让人将她拖出去。 可惜,伤的是一个奴婢的脸,若是黎萍儿脸上也戳上一下就好了。最好,能将黎萍儿那贱人送进内刑司! 云妃吐出一口气,无趣地走到偏殿去,让人给自己按摩修剪一下指甲。等到菩真国师那儿传回消息,她总能收拾掉黎萍儿的,还有不识好歹的夏南和顾如画。 云妃不是第一次处置宫人,后宫中也无人拿这事去禀告明宗,一个奴才的命,死了也就死了。 宫外,同贺接到小德子送出的消息,连忙将这事报到了夏南面前。 夏南听说明宗传了喜嬷嬷,沉思片刻后,吩咐道,“你让人去太医院打听打听,看看田昌去太医院找了谁,有没有诊脉,有没有取药。” 田昌若是没有诊脉取药,就不是他自己有病痛,那就必然是明宗有什么吩咐。 “另外……”夏南沉吟片刻,“传太医来,就说我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几天。” 宫中消息未明之前,他还是不要再出门最好。 第181章 一样被辜负 夏南一向小心谨慎,碰到摸不准的情况,反正他就病着就好。 这一次,他依然按照惯例,不知道明宗为何忽然传了喜嬷嬷,就先留在府中。 但是,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天,第三天的时候,顾如画得回门。 按照时下规矩,女子出嫁后,三天不能踏上娘家土地,也不能见到娘家人,等到第三天,夫婿陪着回门。若是哪个女子回门时没有夫婿陪着,那说明被夫婿不喜,要被人嘲笑的。 夏南顾虑顾如画的面子,想要坐着马车进出,陪顾如画回去。 唐鹤年等人都有些不赞同,尤其是唐鹤年,他知道自家主子娶顾如画,另有原因。既然不是正宗世子妃,自然还是要以主子安危为上。 若是圣上发现主子告病,却能陪世子妃回门,再多派几个太医来替主子诊治。他们就不知道会不会露出马脚。 夏南这些年,都是明宗指定的两个太医看诊。两边互相熟悉,太医们收了东西,也乐得卖人情。 每次夏南称病,这两位太医就知道捞油水的机会来了。没病说成五分病,三分病就能说得像要断气一样。 夏南最初重伤时明宗也是亲眼见到的。这个侄子又一向温顺听话,让他给北地写什么信就写什么信,派什么人就派什么人,所以,明宗自负无人敢欺君。 夏南若是冒险陪顾如画回府,夏南若是到了伯府,总不能不见人吧?一旦见了人,伯府人多口杂,传出一点消息,对夏南来说都是巨大风险。 唐鹤年怕自己开口阻拦,会惹得世子不悦,派人去将顾如画请了过来。 顾如画听完众人鼓励,摇头拒绝,“世子不能陪我回门,重病之说才更加可信。” “你一个人回去……” 顾如画一笑,“世子应该知道,我不惧人言。”要是怕被人说道,她从被退婚开始,就活不下去了。前世她混在流民堆里都能活下来,一些流言蜚语,有何可怕? “我家人通情达理,哪里会因为这个而怪罪世子?”顾如画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替顾显贴金了,不为自己的面子,也要考虑夏南的面子。至于母亲和大哥、钧儿,只要她说夏南因为受凉引发旧疾,他们就会相信自己的。 “我们都是依附世子庇护,世子安全,我们才能背靠大树。” 众人点头,世子妃说了他们的心声。 夏南看顾如画坚持,又见顾如画没有勉强之色,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晚上两人回到正院,两人正是新婚,夏南和顾如画又演了伉俪情深的样子,夏南又是重病,自然不能歇到其他院子里去。 京城成王府中,有明宗的眼线,也有北地派来的眼线,换个住处动静太大,无法万无一失,自然还是少动为妙。 而正院这边倒是相对安全,也有厢房空着,可霍嬷嬷住在正院里,意味着两人就还是不能分房睡。 好在有了洞房花烛夜的经验,这一次夏南主动去抱出三床厚被子放到床中间,两人分别梳洗。 小蛮觉得那被子不够高,还加了一床,免得自家姑娘睡着时,被夏世子偷看睡姿。 她那警惕的眼神,让夏南有些胸闷。好歹他可是京城中有名的谦恭守礼、有先贤之风,会偷看一个姑娘睡姿? 为表清白,夏南直接跑到隔壁浴房去沐浴梳洗了。 布置新房的时候,夏南已经布置了两间浴房,一人一间,谁也不用打扰谁。 等到两人梳洗好回到房里,顾如画有小柔和小蛮在边上侍候,夏南这边就有些尴尬。 他往日都是双喜几个小厮侍候,如今顾如画在这儿,他不能让双喜几个进来,一切就得自己动手了。 顾如画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叫两个丫鬟进来替世子收拾吧?”小柔和小蛮她是不会让出去的。 夏南摇头,霍嬷嬷带来的丫鬟,虽然是成王妃和霍嬷嬷斟酌之后再三挑选的,但是夏南不会去赌人性。 他初到京城时,也曾带了母妃的一个陪嫁嬷嬷来照料。结果呢?云侧妃一番收买,对方不就出卖了自己? 所以,除了双喜几个,夏南绝不会在毫无防备时,让人站在自己背后侍候自己。 他怕顾如画误会,淡然解释了几句。 他平淡地描述当年的事情,顾如画却想到了当初京城城破,自己和父母坐在一辆马车上,眼看马车速度慢下来,她被顾显推下马车,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寒意、悔意和恨意,让她几乎癫狂。 自己那时已经快二十来岁了,夏南被背叛时才几岁? 顾如画好像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白净的男孩,面无表情,可双眼满身不敢置信和伤心……夏南一脸淡漠好像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一样被信任的人辜负,这样的夏南,让她忽然就感同身受起来。 夏南刚沐浴完,一头长发披散着,背上垫了块帕子,胡乱擦得半干,就坐在一边凳子上,手里拿了本书,背对着顾如画看着。 女子头发披散的样子,是极尽私密之事。夏南谨守君子之礼,虽然没法一直避到外面去,但是也不回头窥视。 顾如画头发已经半干,挽了一个入睡时的发髻,摆手让小柔和小蛮退出去,“世子可信我?” 夏南疑惑地回头,“我们共处一室,我自然是信你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为了保护兄弟敢拿终身大事做注的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 顾如画拿起一块干的帕子,“世子头发还有些湿,我替您略擦干一下吧?” 她一时冲动,拿着帕子捂到夏南头上。 夏南头微微一偏想要避开,又硬生生忍住,由着顾如画站在自己身后,拿干帕子包住自己的头。 一股馨香飘近,他有些僵直地坐直了,一动未动。 顾如画擦了两下,感受到夏南浑身僵直的样子,才发现自己孟浪了。手中的帕子已经有些湿了,她换了另一块包到头发上,“世子再擦几下就干了。” 她想着两人是同伴情意,忘了男女大防。前世的匪窝里,她还替男匪清理过伤口呢。一时怜惜他幼时遭难,忘了他已经不是稚子了。 感觉到身后的人儿离开,那股馨香也飘散了,夏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这感觉,有些奇怪。他不知自己到底是遗憾些什么。 第182章 主外与主内 新婚夜两人都是累极了,几乎稍微松懈些心神就能睡着。 一夜好眠后,这第二夜,两人就有些睡不着。 尤其是夏南,清醒感觉到边上睡着个年轻姑娘,总有些不自在。 顾如画呼吸平静,一点儿没因为边上躺着个年轻男子而不自在,夏南就觉得,自己自觉涵养了得,居然定力输给了一个姑娘? “顾——”他想叫顾二姑娘,可是两人好歹共睡一床,这么叫太过生疏,“你睡着了吗?” 顾如画正在酝酿睡意,重生这么久都是一个人睡,忽然边上躺个人,她也有些睡不着。听到夏南问自己,摇了摇头,想到被子隔着对方看不见,又说道,“还未睡着。” “我们好歹要相处几年,若是我总叫你顾二姑娘,被人听到有些不妥。我叫你闺名可好?” “行。”顾如画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那你叫我——” “世子身份尊贵,我还是叫您世子吧?”顾如画觉得这才是正确叫法,在人前,不叫世子就得叫夫君什么的,一想到这种称呼,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夏南本来想说你叫我字“丹陆”即可,话还未完,就被顾如画给打断了,他只好嗯了一声。 “世子若睡不着,不如和我说说府里人吧?”顾如画看夏南没打算睡的样子,索性趁这时候,问问府里的情形。 既然占了世子妃的位置,她总得尽责。若是夏南满意了,她还想求夏南些事情。 “府里的人?”夏南听到她想知道王府的事情,露出一丝笑意,“我身边有四个小厮,双喜和同贺你是见过的。还有两个,一个叫临渊,负责府中护卫,一个叫青山,为我打理一些公务。” “双喜是跟在我身边的,同贺替我处理些密信什么的。你以后出府要是需要护卫,可以派人找临渊。要是想知道些什么,就去问同贺就是。” “世子还有公务?”顾如画听到青山打理公务,有些讶异,夏南不是一直游手好闲,哦,不对,不是一直不沾庶务、不沾烟火的样子吗? “难道你以为我成日不务正业,就跟人清谈游乐?”夏南哼笑了一声,“我占了世子位,北地有些事,按照规矩就会禀告给我。而京城中与成王府相关的事务,也得我来管。” 顾如画明白了,夏南就是成王府和朝廷之间沟通的桥梁,“那王爷那边……”她陆陆续续也听过成王府的传闻,“我要不要派人送礼过去?” 她作为儿媳,不能当面敬茶,为表尊敬,好像应该打理些东西送过去才对吧? 夏南想了想,“往年送到北地的年礼,都是唐先生负责的,反正我一个人,胡乱送些什么都行。如今我娶妻了——以后四时八节的节礼年礼,就得你打理了。” “不过,有往年的旧例在。你若不高兴花心思,就随意送些过去就行。” “那王妃那边,我要不要单独备一份送过去?”顾如画听他语气,就知道他与成王,果然如外界所猜测的那样,父子关系不睦,她跳过了这话题,“我听说王妃喜欢看书,我挑些京城流行的书送过去吧?” “看书?” “霍嬷嬷说的。”霍嬷嬷会提起这个,是因为看到她嫁妆上那金光银光闪现的书册,虽然觉得俗气,可顾大公子会特意打造这些为妹妹添妆,顾如画肯定也是爱书之人。 顾如画不能辩解说大哥只是这添妆够耀眼,只好默认自己也是爱书之人。 夏南倒是不知道自己的母妃原来是爱书的,他对王妃的记忆,早就淡漠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坐上马车进京时,王妃抓着自己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南儿,到了京城,除了唐先生几个,你就要依靠你皇伯父过日子了。” 他记得母妃的眼睛很亮,抓着自己的手手劲很大,等到马车走起来时,他探出头,看到母妃靠在霍嬷嬷身上,脸上有泪,却笑着跟自己招手道别。 “我不知道母妃原来爱看书,这些年……没听母妃说过。”他不由有些怅然。 “我明天问问霍嬷嬷,王妃爱看什么书,若是她不知道,我就将京城流行的都买一本送过去。回头我去问问我家大哥。”反正自家大哥开了家书铺,流行什么书,他最清楚了。 夏南听到顾如画打算问顾锦,脸色有些怪异。就算他十几年未见过母妃,他相信以母妃的眼光,跟顾大公子肯定不一致的。 顾大公子那书铺里,最赚钱的也不是卖书,而是给人捉刀代笔啊。他找不到人时,唐先生都被他磨得被迫捉刀,替人换了副小鸡啄米图。 据说那图因为画得太好,那位纨绔被家中长辈以为他天赋异禀,押着人送去学画了。 他不能嫌弃顾大公子的眼光,也不知能不能跟顾如画说顾锦的生意,咳了一声说道,“京中流行同贺最清楚,明日我让他整理一份书单给你。” 顾如画也只是想尽点心,谁给书单她也无所谓,应了一声,“那府中庶务都是谁管的?”她要领东西要用车,总得有个总管吧。 “府里这些杂事,都是双喜在管着。不过,你进来了,以后内院的事情,就由你来决定吧。”夏南一向是人尽其用,顾如画能打理伯府内院,王府内院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院子里的人,霍嬷嬷是可信的,她从北地带来的丫鬟——应该可信,你先看段日子吧。厨房中的人都是稳妥的,外院的人比较杂,你若要用人,问问双喜或同贺,再不行就问唐先生就可。” 他内院没女人,所有的眼线都在外院,他心中一动,“以后若是议事,我让唐先生他们来内院,你介意么?” “无妨,世子提前通知我,我可以将院子里的人打发走。世子放心,我会找同贺一起,将内院的人都梳理一遍。”顾如画听出来了,后院侍候的人少,夏南估计以前也很少待后院,可能也没怎么上心。 以后自己还得住在成王府内院,可不想成日活在别人眼皮底下,后院是女人的天下,这事她能办。 夏南发现内院有个人管着挺好,自己可以省一半的心思,难怪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呢,“那就有劳你了。” “哪里,是我应该做的。”顾如画客气了一句。 两人有商有量,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第183章 伯府等娇客 第三天,正是三日回门的日子。 顾如画一早起来,匆匆梳洗。明明待在王府这里也挺自在的,可是一想到要回伯府,她有点雀跃起来。 夏南看她满脸笑容,一张俏脸明媚生辉,这森寒的腊月里,都能感受到她笑容中的暖意。 看她脆声吩咐小柔和小蛮收拾物品,他开口叫了双喜过来,“你去库房,将世子妃回门的礼物搬到外面去。” 成亲这几天,顾如画也收了不少好东西,光是进宫一趟就得了一堆赏赐。她正吩咐小柔带点什么装上马车,听到夏南的话,有些意外,“多谢世子。” 有这一笑,夏南觉得送出的礼物都是值得的。 “今日我不能陪你回门,我让唐先生带双喜和同贺护送你回去,京中人都知道双喜、同贺两人是我身边近侍,唐先生是我授业恩师,有他们护送,众人也会知道你在王府并未被怠慢。” “另外,霍嬷嬷也会陪着你回去,大家已经知道她是我母妃身边的人。” 这人还真是细心,顾如画点头应了。 夏南看她收拾的礼物,给姚氏的布料有些简薄,“双喜,我记得库房里去年还有一匹云光锦,你去取了一起送到马车上。” 双喜应了一声,自家主子这大方劲儿,云光锦宫里一年也只有三匹。 霍嬷嬷倒是很高兴,世子连世子妃回门礼都这么上心,可见对世子妃是满意的。夫妻和顺,王妃知道了也高兴啊。她怕双喜粗手粗脚弄坏东西,亲自去库房取了布料出来。 怀恩伯府里,姚氏一早就吩咐贺嬷嬷将府中收拾了一番,准备了顾如画爱吃的点心饭菜。 顾钧向国子监告假,顾锦也没出门。 顾显坐在主座上,伸直脖子往外张望。 顾如玥也坐在这边,看大家这期盼的样子,心中发堵。 三日回门,是王妃才有的待遇。她如愿进了晋王府,可是竟然连侧妃都不是,只是个贵妾。 圣旨下来时,她躲起来哭过伤心过,还是钱氏小心安慰,让她不要在意一时的短长。 但是,顾如画出嫁那日,顾如玥作为姐妹送嫁,看她穿上雍容华贵的世子妃礼服,顾锦背着他一步步往外,夏南带了那么多人来迎亲。 等到自己出门时,别说迎亲,连一身大红衣裳都不能穿……她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顾如画,今日却又不得不来。 “听说夏世子又病了,昨日才新婚第二天就传了太医,也不知病得多重。”顾如玥酸溜溜开口,“二姐夫不能陪二姐回门了吧?” “画儿没送信说不能回来,肯定会回来的。”顾锦瞪了顾如玥一眼,“堂妹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我没说二姐夫不好的意思……”顾如玥委屈地看向姚氏,“大哥做了世子,脾气也比以前大了……” 姚氏看了她一眼,贺嬷嬷生怕她又心软,替她换了盏茶,刚好挡住了姚氏看顾如玥的目光。 姚氏端起茶盏,没有开口。顾如玥话里话外希望如画境遇不好,她再心善,也不会开口安慰一个希望自己女儿不好过的人。 何况,顾如画出嫁前,跟她说了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大哥做了伯府世子后,希望她能以顾锦的态度为准。 顾锦不喜欢的,她只要跟着不喜欢就行。 “二房的人也好,父亲也好,总是诸多算计。母亲若是中了别人的计,大哥世子之位不保,我和钧儿也落不了好。”顾如画深知母亲的耳根子有点软,又怕她被顾显三言两语说动了,将话往重了说,“为了我们兄妹几个,我出嫁后,母亲遇事一定要和大哥商量,再不济还能派人给我送信。” 姚氏对自己的儿女还是有心的,往日她心善,人家说的话她总是忘好了想。现在顾如画说的严重,她对顾显也死心了,顾如玥话里的恶意,也听明白了。 顾如玥看姚氏不为所动,又看向顾显,“父亲,是我不会说话。” “知道自己不会说话,闭嘴就好了。”顾锦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画儿的回门宴,你一个堂妹,在不在都无妨。” “父亲,二姐夫还答应带我参加明年皇家围猎呢。他身体不好的话,我还能去吗?”顾钧看向顾显,“二姐夫只是一些小病,肯定没事的吧?” “那是自然。你二姐夫每年冬日都会引发旧疾,静养些日子就好。今年比起往年,已经好多了。昨天他请太医来替我看头疾,太医也说他只是这些日子劳累,静养几天就好。” “堂姐,你听到没?父亲说二姐夫没什么事。”顾钧冲顾如玥笑笑,“堂姐不要多担心,二姐和二姐夫肯定白头到老。父亲,我说的对吧?” 顾显威严地唔了一声,扫了顾如玥一眼。 顾如玥没再开口,大房的人越来越咄咄逼人。她只能捏紧帕子安慰自己,等自己得了晋王殿下的宠,等晋王得了那位置,有大房的人求自己的时候。 一群人等到卯时多点,大管家派人通知,“王府车驾已经进了胡同。” “世子也一起回来了?”顾显惊喜地问。 顾如玥抬头也看着来报信的人。 来报信的人摇头,“小的不知道啊,但是那马车应该是世子乘坐的马车。” “快,快开大门,迎接新姑爷进府。”顾显一下站了起来,既然是夏世子乘坐的马车,夏世子肯定也来了,“不知姑爷的病体如何,午膳就摆在暖阁吧?烧暖和些。”他又冲姚氏吩咐。 顾锦回头吩咐贺嬷嬷,“嬷嬷,快让秦娘子将海棠苑收拾好,画儿坐马车回来,可以先回海棠苑去歇歇。对了,她爱吃的点心放好没?” “我让人做的花灯,都挂到海棠苑去,让她看看喜欢不。” “是,奴婢记得了,世子爷放心。”贺嬷嬷笑呵呵冲顾锦行礼,他说一句她就应一句。 昨日圣旨下来,顾锦如今是伯府正儿八经的世子了。 顾如玥也紧张地跟在顾显身后,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打探夏南的身体如何。外面说他病重,他还能陪顾如画回门,这不是欺君吗? 她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逐渐靠近,比起其他人更着急。 她落到贵妾的位置,钱氏说过要得晋王宠爱,除了容貌才艺,还得靠娘家。她的娘家依靠,其实是怀恩伯府。 晋王本来指望与夏南交好,她是世子妃的妹妹,晋王对她多看重两分。 现在,云妃娘娘对顾如画不满,晋王和夏南只怕也要交恶。那她作为世子妃的妹妹,就要多打探些成王府的动向。 “不论晋王与夏世子关系如何,你多打探些成王府的事,总是有用的。”钱氏教导她,“若是夏世子装病,你抓着这把柄,也能让顾如画为你所用啊。” 顾如玥记着钱氏的教导,不顾伯府众人的冷脸也要站在这儿,为的就是机会。 第184章 学会了隐忍 成王府的车队来得很快。 大管家派来报信的人刚离开,伯府众人刚迎到大门口,马车已经到了伯府门前。 唐鹤年翻身下马,先冲顾显和姚氏行礼,“下官见过伯爷、伯夫人。” “唐先生免礼。”顾显做了个搀扶的动作,示意免礼。 唐鹤年是夏南的恩师,也挂了长史的职务。众人大多都叫他先生,是为了表示对夏南老师的尊敬。 顾显看着冲自己躬身的唐鹤年,有些得意。 这人之前几次来伯府,对自己也是恭敬有礼,可是却没有像这次这样,在门外就以下属之礼参见了。 姚氏微微侧身,没有受唐鹤年全礼,看他起身后,着急问道,“唐先生,世子身体如何?可在马车里?需要叫软轿来接吗?” 唐鹤年看姚氏的关心不似作伪,开口问的都是照顾的话,觉得世子的心意总算没白费。 他抱歉地冲姚氏说道,“回夫人,我家世子爷因为受凉后引发旧疾,需要静养,怕出来见风后加重病情。今日世子本来是要陪世子妃回门的,被下官等人和太医一起劝住了。” “世子没有来啊……”顾显有些失望地低喃了一句。 顾锦忍不住开口,“父亲,母亲,妹妹还在马车里呢,快让妹妹回家吧。” “对,这天冷,快让你妹妹进屋里去。”姚氏回过神,连忙让人去抬软轿。 顾如画在马车里听到几人说话,忍不住掀起车帘,扶着小蛮的手,踩着凳子下马车,走到顾显和姚氏面前,“父亲,母亲,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回屋再见礼,走,快跟我回屋去。”姚氏一把拉住她,摸摸手是暖和的,放心了些。 她拉着顾如画就往屋里走,顾显哎了一声,“你这样拉着世子妃走,成何体统?” 可惜没人注意到他的话,都跟着姚氏、顾如画进府。 李新登扶了顾显,“伯爷,小的求伯爷恩典,准许小的等会儿去给世子妃磕头,沾点喜气。” “沾喜气?” “是啊,小的祖母说,世子妃这么尊贵的身份,竟然是咱们伯府的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伯爷好福气,小的也有福,才能被伯爷选中,留身边侍候。” “哈哈,李嬷嬷说的对。”顾显听着高兴起来,这么尊贵的世子妃,是自己的女儿,是伯府的姑娘,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他没再去教训姚氏,叫了软轿抬自己先到前院厅里,吩咐人摆茶招待唐鹤年等人。 双喜和同贺先拜见了顾显,送上夏南为顾显准备的礼物。 顾显一听里面还有夏南特意请圣上题字的一副赏梅图,一叠声吩咐快将这东西挂到自己的书房去。圣上的墨宝,可得供起来。他要每日磕头礼敬。 在顾显这边送上礼物后,双喜和同贺又请求到内院拜见姚氏。 这两个小厮一直跟在夏南身边,他们到瑾华院,说世子吩咐他们代世子磕头赔罪。 姚氏哪里肯受,让顾锦和顾钧扶住两人,两人这头磕不了,只能站着行礼,“我家主子对世子妃很是敬重,实在是身体不适,不能前来拜见夫人。我家主子说,待他身体好些,就来拜访。” 时下女婿对岳家也敬重,可是夏南身为皇室中人,地位高高在上,三日回门就算不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他自己不能来,派亲信下属护送世子妃回家,又再三代为致歉,可见诚意。 顾显觉得这是脸面,姚氏眼里,这是女婿对自家女儿看重,才愿意给岳家这份脸面。只要顾如画过得好,她就高兴。 所以,她让贺嬷嬷赏了双喜和同贺,又让人先摆了一桌席面,“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世子身边得用的,不狠留你们了。等吃了饭,你们就先回王府去。” “我家主子吩咐奴才们跟在世子妃身边,听候吩咐。”双喜连忙说道,“夫人不用担心,主子身边有人侍候。主子怕世子妃第一次离府,对府中的人不熟悉,没人差遣。” 顾如画挑眉,夏南这是给自己做脸呢。 姚氏高兴得眉开眼笑,没再赶人回去,只吩咐大管家招待好两人。 顾锦对双喜和同贺都熟悉了,叫了平安和吉祥过来,让他们两个陪着两人去吃饭歇会儿。 双喜和同贺又冲顾锦道喜,顾锦看看两人,让平安一人赏了个荷包。 “谢顾世子赏赐。” “行了,行了,快去吃饭吧。”顾锦摆手赶人。这世子名头一套上,昨天到今天,他已经漏了不少财了。 顾如玥坐在边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夏南对顾如画这么看重,却没有陪着回门,难道是真的病重了?这消息若是告诉晋王殿下,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 她走到顾如画面前,“二姐,妹妹拜见世子妃。” 顾如画看她一脸打量的神情,笑了笑,“起来吧,难为你大清早就来伯府等着,有心了。祖母身体如何?堂兄和堂弟的身体可好些了?” 顾如玥忍下不悦,“祖母身体安好,我二哥……不,大哥,他已经能下床了,钦儿好多了,骨头长好就能走路了。” “那就好。婶娘日日拜佛念经,总算替堂兄、堂弟求到了菩萨怜悯。”为了顾如玥的颜面,钱氏不能休弃也不能送到外面庵堂去,如今二房角落修了座佛堂,就让钱氏在里面清修。 顾如玥脸色一暗,母亲多光鲜年轻的人啊,这几日她见到时,都不敢认了。 她心中怨恨,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 顾如画挑眉,看来顾如玥学会了隐忍。 第185章 刷了波好感 从旨意下来后,顾如画按照规矩留在府中备嫁,一直没有出过门。 顾如玥来过两次,顾如画身边一堆人围着,她也没法多说什么。 从李嬷嬷传来的消息来看,顾如玥到顾老太太那边哭求了几次,想将钱氏放出来,顾老太太自然不答应。 钱氏到小佛堂后,顾如玥偷偷过去探望,应该是钱氏指点了什么,顾如玥就变得沉稳起来。 在顾老太太和顾显面前温和孝顺,两人对她大为满意,又有晋王府贵妾的位置在吊着,顾如画出嫁和这次回门,顾显都特意去将她接过来。 顾如画言语挑衅,若按顾如玥以前的性子,哭闹是难免的。 现在她低眉顺眼,让人看着,就像是顾如画正在欺负她一样。 她往霍嬷嬷那边溜了一眼,拿着帕子捂住双眼,哽咽道,“二姐姐何必咄咄逼人,我母亲已经知错在悔改了,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二姐姐难道要逼死她吗?” 顾如画身边站着的老嬷嬷,她认识,是成王妃派来的人。大家都说顾如画好命,在京城这边没有长辈管着,成王妃派了嬷嬷过来,就是为了监视这媳妇吧? 钱氏说过,没有婆婆会对儿媳妇完全放心的。 这些人不在京城,肯定不知道顾如画做了什么。她们要是知道顾如画如此恶毒,王爷和王妃肯定也会不喜吧? 钱氏让她小心忍耐,替晋王打探成王府的消息。可是顾如画这耀武扬威的样子,她心里愤恨,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想着,哭的声音又大了些,“当初二姐你瞒着父亲,私自做主拉了府里的东西到街上,抛头露面,惹人闲话,父亲都好几天不敢出门。现在,你刚嫁了二姐夫,二姐夫身体不适,你还……” 女子私自出门不禀父母,让父母蒙羞,是不孝。 刚过门夫婿就身体不适,有命硬克夫的嫌疑。 丢下生病的夫婿自己出门,是没有夫妻之义。 “大胆!”霍嬷嬷厉声喝了一句,又冲顾如画请罪道,“世子妃娘娘,老奴觉得,如玥姑娘言语犯上,竟敢对圣上不满,若不严惩,只怕会为伯府惹来灾祸。”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是……”顾如玥看霍嬷嬷开口就给自己安了罪名,急得抬头辩解。 “将嘴堵上!”顾如画吐出一句。 小蛮早就在一边待命了,姑娘一吩咐,她上前掏出帕子就捂住顾如玥的嘴,一手拉着她的右手往后一弯,直接将手给背到了身后。 顾如玥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愕然看着顾如画,“你敢这么对我!” “霍嬷嬷,她自小少了教导,您告诉她,她犯了什么错吧。” 霍嬷嬷应了声是,上前冲姚氏行礼之后,看着顾如玥说道,“世子妃乃是圣上为我家世子挑选的妻子。天下人都知道圣上对我家世子这个侄儿很是宠信有加,所选世子妃,乃是品貌端庄、命格贵重之人。” “你竟敢隐射世子妃不孝不义,难道你比圣上还有识人之明吗?” 霍嬷嬷到底是眼界不同,她训斥顾如玥的话,句句在理,一下就点出了顾如玥的罪名。 姚氏气得脸色都变了,“你想找死,不要害了我的画儿!来人,将她送到前院交给伯爷,将她的话也告诉伯爷,让伯爷看着处置吧。” 顾如玥呜呜想要辩解,小蛮那手劲,哪里会容她挣扎,听到姚氏的吩咐,小蛮应了一声,拖着人就去外面找了两个粗使婆子,直接拿绳子捆了。 顾显听到霍嬷嬷说的话,哪里还敢替顾如玥辩解,只能先将人送回顾家二房去。 顾如玥是被两个婆子押进马车的,这一番动作,没有瞒着人。 有人向伯府打听,顾如画授意之下,很多人都知道了顾如玥说的话,还有两姐妹交恶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霍嬷嬷陪顾如画回到海棠苑,听到她对秦三娘吩咐,有人来打听就将顾如玥的话说出去。世家大族,讲究家丑不外扬,顾如画竟然直接将事情传出去了,不是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她想要劝诫,又想着自己到底是成王府的人,世子妃万一误会自己是王妃派来监视她的,不是给王妃添了麻烦? “嬷嬷可是有话说?若是有话,但说无妨。我知道嬷嬷是王妃娘娘派来协助我的,嬷嬷关心世子,我也绝不会有害世子之心。”她心态摆得很正,自己和霍嬷嬷一样,都是依附夏南的人呗。 霍嬷嬷看顾如画一脸真诚,世子交代说世子妃可信,她不会怀疑世子的判断。 可是,世子妃这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对,她犹豫半晌,先劝道,“世子妃娘娘,您如今已经嫁入王府,不需再称呼王妃娘娘。王妃平易近人,对世子疼爱,若是能听您叫她一声母妃,必定很高兴。” 呃——顾如画舌头打了个转儿,“嬷嬷说的是,是我一时还未适应,幸好母妃不在这儿,想来不会生我的气。” 听到她叫“母妃”,霍嬷嬷欣慰地笑了,“王妃疼世子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顾如画只当这是场面话。前世郑氏那种婆婆,人前也是对自己一脸慈爱,人后就是另一副嘴脸了。婆婆到底不是亲娘,何况成王妃还不是自己的真婆婆,她才不在意呢。 霍嬷嬷看她听得进自己的劝,又开口道,“世子妃娘娘,您才新婚,马上传出与娘家姐妹交恶的消息,对您的名声只怕有妨碍。” 不过是一个堂姐妹,就算是晋王府的准贵妾,也不过是一个妾室,霍嬷嬷觉得,要收拾她,哪里用得着赔上自己的名声? 内宅中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多了去了。 世子妃完全可以与顾如玥虚与委蛇,将人哄走后向伯爷施压,将她关起来。或者通过其他机会让顾如玥这番话泄露出去,让人知道她对圣上不满。再或者,她也可通过世子妃的身份,直接将顾如玥压下。 顾如画明白霍嬷嬷的意思,其实霍嬷嬷想到的法子也不错,只是,顾如画有自己的顾虑。 她不是真的成王府世子妃。若是顾如玥不管不顾黏上来,跟她玩姐妹情深,打着探望姐妹的名义来成王府,那时再拒绝,更引人注目。 若是因为她让顾如玥来了一趟,然后顾如玥发现什么异常泄露出去,这责任就是自己的。 她宁可坏了名声,也不会冒这种风险。好不容易与夏南算扯平了,要是她这里出了纰漏,她该怎么将功赎罪? 她不能将这真实原因说出来,只好敷衍道,“嬷嬷说的是,是我莽撞了。看到她那样子,我一时忍不住,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虽然是敷衍,也是她的真实心情。 霍嬷嬷叹了口气,“世子妃这性子,和王妃娘娘年轻时候一样。” 她想起了成王妃,自家姑娘,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眼里不容沙子。她宁可借着朝廷的势,为世子在北地谋划,也不肯向王爷低头跪求怜惜。 她不由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想要骄傲地活着,比男人要更辛苦,费更多心力。 要是王妃见到世子妃,一定会喜欢她的。 顾如画无心之举,反而让霍嬷嬷对自己好感大增。 第186章 想要娶平妻 回门宴上,顾显坐在上首,一句也未提起顾如玥,倒是对顾如画嘘寒问暖。 顾显不闹,顾如画对他自然是尊敬有礼的样子。 她可不想当着霍嬷嬷的面,真的来一出父女反目的戏码。 两人说完场面话,时辰也不早了,顾显生怕顾如画惹了夏南的厌,催着她回府。 顾如画也不能再多留,好在家里一切太平,如今大哥又是世子,二房那边顾铭已经废了,钱氏关了,顾钦就算恢复如初,到底年纪太小,成不了事。 “对了,你今日回门,你叔祖母派人送了礼物来。” 顾老太太抹不下脸来见个小辈,可也不想让人忘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叔祖母、实际上的祖母,所以派人送了份礼物过来。 顾如画如今身份贵重,自己不亲自去面谢,派人去道谢了,对顾老太太来说,也足可对外人夸耀一句“世子妃孝顺我”了。 这种小伎俩,顾如画也乐得成全她。她辛苦谋划的顾家二房取代大房的事,已经越来越渺茫,何必与她计较这点小聪明? 她笑着说道,“难为叔祖母还惦记着我,等回府后,我就禀告世子,叔祖母那里,也要谢谢她老人家。” 顾显点点头,心里又有些不满意。 这女儿在家不是挺要强的?嫁到王府,连给自家长辈送份谢礼,都要请示夏世子?什么都听夫婿的,没点主见。 时人都教导女子要三从四德,但是对女人来说,娘家很重要。所以,很多女人出嫁之后,都会想着娘家,涉及娘家的事情,有些就会偷偷为娘家谋些好处。 顾如画这一开口,却是直接表明了她出嫁从夫,什么都听夏南的。 顾显有些失望。因为登仙台开工,采买石料、征召民夫、供应粮食……所有的事情都要人来办。京中不少人家,也想方设法谋求一些有油水的差使。 顾显觉得这是个机会,想让顾如画替伯府也谋条路。 他昨晚就跟顾锦提过,看了顾锦一眼,这兄妹俩感情好,顾锦若是聪明些,应该会知道如何与顾如画开口。 可惜顾锦压根没注意他暗示的眼神,正忙着问顾如画在王府中过得怎么样。 听到顾如画说一切都好,他就放心了。 等到顾如画说要走时,顾锦和顾钧起身,要送顾如画出门。 顾如画让霍嬷嬷带了小柔、小蛮将伯府的回礼搬上马车,自己与顾锦两个一起往外走。 “大哥,是大姐那边有事吗?”她出嫁那日,觉得顾如慧神色不对,霜儿说的那些话,也让她有些不安,就让顾锦想法子去查查。 顾锦脸上的笑垮了下来,就连顾钧看着也有些生气,“二姐,你知道吗?大姐夫竟然打算抬平妻。” 平妻? 顾如画停下脚步,世家大族,最讲究纲常礼法,可从没有什么平妻的说法,“是大姐说的?”自己出嫁那日问霜儿,她还说周固言对大姐很好啊。 “大姐怎么会说啊。”顾钧恨铁不成钢,“大姐觉得自己生不出儿子,是她对不起大姐夫,主动将抱琴抬了做姨娘。后来,侯夫人对大姐越发不满,流露出休妻的意思,大姐夫求了侯夫人,才说抬平妻……” “大姐夫还通过晋王府的门路,在造登仙台的差事里,谋到了一个职务,好像是管征集道士,采买衣裳法器什么的。”顾锦有纨绔圈,消息来得挺快。 登仙台造好,还得有道士们做法。所以,明宗下令广招天下道法高强的道士。 为了体现优待,明宗下令,入选的道士就跟随菩真国师修炼,而国师没看中的,也可领一身道袍,一两银子。 周固言的差事,就是登记这些应招的道士,国师觉得行的就留下,不行的就发放衣服和银子赶人走。 有些眼光长远的道士,为了能留下,还挺舍得送重礼。 所以,周固言这差事,油水很足,算是一桩好差事。 “他们想抬谁家的姑娘做平妻?” “听说是工部侍郎杜征家的庶女。” 顾如画想了想,想不起来这是谁。前世,周固言没有纳平妻这回事,难道是因为云妃对自己不满,定国侯府为了讨好云妃,才想着要纳个什么平妻? “杜家也愿意?”就算是个淑女,嫁给定国侯府的残废做平妻,杜家丢得起这脸? “一个庶女而已。而且,杜家小舅子跟着周固言办差呢。”杜家主母为了娘家兄弟,舍出去一个庶女没啥舍不得。 “他们还不如将大姐休了,我们接回家来,省得大姐受他们的气。”顾钧一想就替顾如慧委屈。 自己出嫁那日,大姐应该就知道消息了吧? “凭什么是大姐被休,他们家的丑事,大姐应该跟周固言和离。”顾如画看向顾锦,“大姐就想着这么过日子了?” 顾锦无奈,“大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去找周固言说道,她还说周固言不容易……”要不是碍于顾如慧的面子,他和顾钧早将周固言给揍一顿,出口恶气了。 “画儿,幸好你的性子不像大姐。”顾锦有感而发。母亲以前的性子,大姐现在的性子,幸好顾如画不是这样“贤惠”的人,不然他得气死。 第187章 不多这一桩 对于顾如慧的事,顾锦和顾钧是恨得牙痒痒,却没法子。 顾如画也没想好如何做才最好,打鼠又怕伤了玉瓶子,涉及大姐和霜儿,一时间也没法马上决定。时辰已经不早,她只能先安慰了顾锦和顾钧几句,率人回到王府。 她回到正院时,夏南到边上书房与人议事。 顾如画卸了钗环,坐在轩窗前的桌上,想着顾如慧的事该如何处置。 大姐一心贤惠,被周固言哄住了,若周家只是想纳个平妻还算了。 顾如画就担心,周家发现云妃和晋王对夏南生厌,甚至云妃成了云氏一族的人,夏南与她成了对立后,周家会将顾如慧害死。 刚传出自己与夏南的传言时,周家马上让大姐回府,对伯府一副交好的样子,还积极促成了顾如玥嫁给晋王。 定国侯府,也是开国世袭到如今的勋贵之家。皇位更替,龙椅上换了人,他们的日子却一直过得不错,稳稳站住京城勋贵前列的位置,可见其钻营能力。 周家这代的当家人,显然是认定晋王为主了。当晋王与夏南对立后,周家自然也要撇清立场,为了表忠心,舍弃一个儿媳妇不算什么。 前世,她不知道大姐最后过得如何,是不是也被周家舍弃了? 对于大姐,她与大哥一样,怒其不争,恨起来真恨不得就不管她了。可是,大姐也是最最好的姐姐,没出嫁前,对三个兄弟姐妹爱护有加。所以,他们怎么能不管大姐? 要是有个办法,让大姐看穿周固言的真面目,大姐是不是就会和母亲一样幡然醒悟? 可是,怎么才能让周固言露出狰狞面目呢? 顾如画皱着眉头沉思,连夏南回屋都未曾发现。 小柔和小蛮守在正房门口,夏南示意她们不要开口,小柔盯着夏南的眼神喊了一声“姑娘”,顾如画却还是毫无所觉。 夏南已经走进房中,看顾如画双眉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回伯府里遇到难事了?” 顾如画回神,“世子回来了?小柔,快去换壶热茶。” 夏南摆手示意顾如画不用忙了,坐到顾如画对面,关心地问道,“你回家遇到事情了?有什么难事,可与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解决。” 这事,需要查周固言。大哥那边能查到的,都是周固言外面的事,侯府内的事,大哥想查一时间只怕也无从下手。夏南这边,既然同贺一直是收集消息的,也许有渠道呢? 顾如画想开口,但是,自己与夏南并不是夫妻,就算是夫妻,丈夫对妻子也未必会全心维护,何况还是妻子的娘家姐姐…… 顾如画不是厚颜之人,她手里,也没有筹码可以与夏南交换了……往后只怕仰仗夏南的时候还会更多…… 夏南看她欲言又止,眼角眉梢都是愁意,不由叹了口气,“你知道王府的事情吗?” “我听霍嬷嬷提过一些。”顾如画不知他怎么提起了这茬。 “我母妃,是因为先帝旨意嫁给我父王的。可是,我父王觉得,母妃是朝廷安排的探子,对她一直很防备。后来,按照规矩,成王府要送世子入京,我父王请旨让我成为世子,在我三岁那年送我进京。” “云氏一族是云州大族,我父王对更属意云侧妃所生的夏北继位,这些年,一直将夏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带他出入军营。可以说,我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死在世子这个位置上。” 顾如画有些疑惑,夏南为何忽然又说起这些? 在世人眼中,成王夫妇相敬如宾。王妃所出的世子,受王爷器重关心,每年北地送到京城成王府的东西络绎不绝,谁不说他们父慈子孝? 不想夏南口中说出来,却是夫妻反目,父子成仇。 “成王府在大夏开国初由太祖册封成立。第一代成王与太祖一起打江山,军功显赫,功高震主。太祖为了安抚,封为成王,让他到北地来做个藩王,顺便为朝廷抗击金人。” “成王府一直是朝廷心里的一根刺,想拔出来疼得很又死活拔不出来。等到夏国内政平稳,国力渐强,先帝弄出个质子逼我父王进京,又赐婚笼络。世子远在京城,其他公子就会蠢蠢欲动,就如皇子们对那椅子虎视眈眈。朝廷坐山观虎斗,想着几代下来,成王府就能内耗殆尽。” 夏南语调平和,娓娓道来,好像说的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 顾如画却还是不懂,他为何忽然与自己说起这些。而且……夏南说的朝廷与成王府的关系,成王府内部权力之争,让她有些不安。 这些事,说给她这个外人知道,她要如何自处? 她想了想,安慰道:“王妃英明睿智,对世子一片慈母之心。世子聪慧能干,已经是天下人都敬仰的成王世子,夏北压根不足一提,您无需把他放在心上。” 前世她可没听说过什么夏北夏东的,提起成王府,就只有夏南这位世子。 夏南看着她说道,“你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怀恩伯府的家丑,我知道。现在成王府的家丑,你也知道了……” 顾如画眨了眨眼,所以两人这是互曝家丑? “我们两人的家丑,互相都知道。你为难的事,若是涉及怀恩伯府的家丑的话,我觉得也不多这一桩,尽可告诉我。” 顾如画很想翻个白眼。人人不都说夏世子胸怀沟壑,口吐莲花?他怎么能将一番好意,说得这样委婉而欠揍?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明明他想帮忙,开口就先说自己为难的是伯府的家丑,自己就不能为好事为难? 她觉得夏世子的好人缘,估计都是因为他读书好才镀上的光环。人长得这么好,张嘴惹人厌的时候,完全不能加分。 “多谢夏世子好意。” “嗯。”夏南觉得这句道谢是自己应得的, 顾如画微微一笑,随口问道,“世子刚才在书房与人商议何事?” “不过是朝中的事。”他看看窗外天色,时间还早,语气温和地说,“你说说你烦恼的事吧,我帮你想想有什么应对之法。” “是我大姐的事……”顾如画叹了口气,算了,他说对了,自己烦恼的,还真是“家丑”。 第188章 想一个法子 “你大姐?嫁到定国侯府的那个?”夏南微一思索,就知道了顾如画说的人,“你那姐夫如今在工部领了差事,负责登仙台道人登记的事。听说他的差事还是工部侍郎杜征牵的线。” 夏南说到这儿,知道顾如画为何烦恼了,“你是担心杜征的女儿成了周固言的平妻,会为难你的大姐?” 原来他已经知道周固言的事了,顾如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今天回家,我大哥跟我说了这事。” “你大姐回娘家求助了?”女子在夫家受了委屈,回娘家搬救兵,乃是常理。 顾如画叹气,“我大哥要去找大姐夫理论,可是,我大姐不肯。她说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大姐夫再娶平妻开枝散叶,也是正理。” 夏南……扫了顾如画几眼,“你家的女子,好像——都比你贤惠些。” 姚氏那样的母亲,顾如慧这样的姐姐,真不知道顾如画怎么这么离经叛道的。 顾如画咬牙,“世子说错了,过了年世子就要纳两个贵妾,这事还得我来操持。”她身为世子妃,还帮夏南纳贵妾,还不够贤惠吗? 提到贵妾,夏南咳了一声,“此事开春后再议。” 再议个鬼!圣旨摆在那儿呢。齐人之福马上要来了,还装什么? 顾如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贵妾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不要多心。”夏南也是没想到明宗神来之笔,没了小沈氏,忽然还要弄贵妾, 顾如画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像个妒妇,连忙解释,“世子纳再多女人,也没关系。” “你不用担心,再多的女子,王府内院,还是你来做主。”夏南好脾气地说道。 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也不是,解释也不是。 夏南看她气呼呼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等顾如画又冲自己翻白眼,他忍不住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握拳咳了几声。她这生气的样子,比刚才那满脸烦恼的样子顺眼多了,看着就有生气。 “世子的人,能不能打听到周固言与杜家的打算?”顾如画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小女儿作态,不自在地转开话题。 “此事我吩咐同贺去留心。你大姐若是同意,此事你反对好像也没用。只要周固言有心,搅合了一个杜氏,还会有李氏、王氏、秦氏……你也拦不过来。” 顾如画也知道这个道理,“其实,我总觉得周家忽然为大姐夫娶平妻,居心不良。周家唯利是图,又投到晋王门下,而我如今……嫁到成王府……”她别扭地解释。 夏南了然点头,“刚才,唐先生说,北地来信,云氏一族旁支当年丢了个姑娘,那家父母如今正在到处寻女。画像已经传出来了,那姑娘的母亲,与云妃有三分相似。” 这就是说,云妃已经决定与云侧妃联手,给自己找一个出身了。 “定国侯周巨源,周旋在几位皇子中,在秦王和晋王中几番比较,最终将宝押在了晋王身上。他为晋王拉拢了几位重臣,你们顾家二房的姑娘,就是他们牵的线。周巨源行事果决,一旦做了决定,不留后患。” “周固言领的差事,油水不错。工部的小差事,有点残疾的人也能干。那位杜征,在工部人缘不错,就连工部尚书宋守杰,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杜征也想钻营,与周巨源是一拍即合。” 对周家来说,伯府就是弃子。杜征与周侯爷各取所需,那为了联系更紧密些,周固言舍了自家大姐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为何不索性休妻?” “你大姐嫁给周固言的时候,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残废。如今有了点差事就休妻,对名声不好。再说……休妻也好,和离也罢,都得退还嫁妆!听说,侯夫人将正前街的一间铺子,送了一半的干股给晋王妃沈氏。” “无耻!”顾如画真没想到,周家还算计上了大姐的嫁妆。 顾如慧嫁进侯府,姚氏心疼女儿,陪嫁了店铺田庄,各种珠宝首饰,加上钱氏那时为了巴结侯府也尽心尽力准备了一份嫁妆。零零总总算下来,也得几万两。 那些店铺田庄,都是当初安国公府给母亲的陪嫁,都是好地段的。其中一间铺子,就在正前街。 这样的虎狼窝,她不能任由大姐在火坑里! 她不由起身,在屋中走了片刻,才问道,“要是将周固言贪墨的罪证递上去,能不能将他绳之以法?” 太祖立国时,为了杜绝前朝弊端,曾立法禁止贪墨。 夏南摇头,“周固言的差事,菩真国师答应的。他要是说一句周固言无罪,圣上必定会恕他无罪。” 明宗对菩真国师言听计从,菩真国师会答应,肯定也是得了好处。有他在,周固言贪墨的事算什么? 顾如画才发现,所有事情一牵扯到朝廷,一牵扯到明宗,是非黑白全是空的。 夏南还添了一句,“而且,令姐不反对夫君娶平妻,你若是砸了周固言的差事,令姐一心要与他同甘共苦的话,你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是啊,自家大姐执迷不悟,她就算收拾了周固言,大姐还是会守在他身边! “要是……大姐对他死心了呢?”顾如画喃喃念叨,“如何才能让大姐对他死心?” “要让令姐死心,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世子有办法?” “让女子死心,无非就是男人薄情寡义。” 顾如画眼睛一亮,“夏世子真不愧是满腹经纶。” 夏南……总觉得这夸奖不是好话-_-|| 顾如画却是低头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办法,“世子,能不能请同贺帮我查查周固言的行踪?他何时出门,出门见什么人,经常到什么地方去。” 夏南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叫了同贺进来,“世子妃这儿有点差事,要吩咐你去做。” 第189章 邀约去进香 腊月二十八,顾如画以世子妃的身份,邀请母亲姚氏和大姐顾如慧一起去城外进香,名义是求子。 定国侯夫人耿氏自然不愿意顾如慧出门,可是成王府世子妃的名帖,又是邀请世子妃的亲姐姐,还是为了替她的儿媳妇求子,她身为婆婆,没有正当理由也不好拒绝。 她只能再三教导后,允许顾如慧出门,但是留下了霜儿。 顾如慧在顾如画三日回门时未能回家,心里一直惦记,得到允许,赶紧就去伯府,与母亲一起,汇合顾如画,往城外白云山出发。 京郊白云山,因为登仙台建造,主峰一带很是热闹。 登仙台造在白云寺主峰山顶,为了运送木料石头,白云山上开了一条山道,民夫们肩挑手扛,往山上运送东西。 顾如画乘坐世子妃车驾,才到山脚,就听到山上传来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一队民夫正抬着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往山上走去。 腊月森寒,山中积雪莹莹,苍翠松柏在雪中若隐若现,还能见到红梅绽放。 本来是一副难得的冬日美景,可是,听到有民夫惨叫,因为踩到浮冰而滑倒,身上背着的石块滚落,石头砸到后面的人,引起惊叫痛呼,而摔倒的民夫,被监工用鞭子抽着发出惨叫。 姚氏不由念了声佛,“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还不停工啊?” 因为夏南还是“病中”,顾锦和顾钧护送母亲和姐姐来进香。 听到姚氏的话,顾锦低声道,“过年不停算什么,这大冬天的,晚上也在赶工呢。听说——”他往边上看了眼,“开工到现在,已经死了近万人了,有不少都是晚上看不清路摔死的。朝廷还在南方征集流民。” “要是流民征完了怎么办?”顾钧问道。 “流民征完了,那就徭役呗,再不济还能派兵啊。”顾锦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顾如画抿紧嘴唇,前世听说登仙台赶工程,速度极快。原来是因为数九寒天都日夜不停啊。 再听到那号子声,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顾锦跟顾如慧说道,“听说大姐夫现在也管了一部分监工的差事……” “你姐夫他是读书人,见不得这种事,肯定不知道的。”顾如慧低声为周固言辩解。 顾锦没再说话,他们一行人绕道白云寺的后山,看不到前山那些民夫了。 顾锦和顾钧下马,让护卫守在边上,让人抬了软轿过来。顾如画三人将车驾都听到了山下庄子里,坐了软轿到白云寺去进香。 山中不少寺庙庵堂,都被拆除,僧尼也被驱逐了。 白云寺是千年古刹,几代皇室也多有供奉赏赐,才得以留存,只是香火是大不如前了。因为登仙台建造后,这边赶工发生了不少冲突,还有官家女眷被外来道士拦路的事。 京中一些官眷怕给家中男人惹麻烦,宁可到报国寺这些地方去上香。 顾如画吩咐成王府的侍卫不许扰民,一行人进了白云寺,寺中知客僧迎到山门,很是殷勤。 顾锦一早就让寺里收拾出两个院子,顾如画三个也不急着进香,先到院子里去歇息一下,暖暖手。 顾如慧换了衣裳,歇了一阵。顾如画过来找她,她打量了顾如画几眼,欣慰地说,“之前我一直担心你,看你这样子,夏世子应该待你很好,我也替你高兴。” 顾如画这次除了带了王府侍卫,身边侍候的就带了小柔、小蛮,还有几个粗使丫鬟。 听到大姐的话,她笑着默认了,又问道,“大姐,大姐夫对你可好?” “他对我——也好。”顾如慧对于夫君要娶平妻的事,心中也是难过的,“我多年无子,抱琴也是没福气的,希望这次进香后,菩萨能赐给你姐夫一个儿子。” 顾如慧抿唇。她借着送东西,从抱琴那儿打听过了,周固言已经几月没进过大姐的房。大姐还替他求子,简直是气死人! 她只能深吸了几口气,跟顾如慧说,“大姐还年轻,只要夫妻和顺,孩子总会有的。” 顾如慧听到“夫妻和顺”四个字,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又笑着点头,“你说的对,你姐夫今年还得了差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精神比以前好多了。” “大姐,白云寺后山风景不错,我们去走走吧?” “那些民夫……” “他们都在前山,后山这边没人过来的,我再让几个侍卫跟着我们。”顾如画铁了心要拉她出门。 顾如慧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扫兴,“那我们去问问母亲,要不要一起去。” “我跟大哥说过了,他和钧儿也去,难得出门一趟,下次再和大姐一起出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你都嫁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顾如慧无奈地起身。 两人去找姚氏,姚氏本来看到民夫那一幕,心里不得劲,懒得动弹。可顾如画撒娇卖痴,顾钧也叫着要去后山打野鸡,到底还是起身,带着他们一起走。 白云寺后山,跟顾如画之前看到的景色又有所不同。 她之前在这儿碰到夏南时,还是夏日,如今已经是大雪封山的冬日。 今日天气不错,冬日暖阳,站在石径上,远眺后山山景,让人心境开阔。 石径很干净,没什么积雪,应该是有僧人没人扫雪。 顾如画从矮冬青上抓了把雪,团成雪球,砸到远处树丛里,居然惊起了几只山鸟。顾钧惊叫野鸡,拿起弓箭就射,可惜什么都没射到。 “姑娘,不,世子妃,那不是大姑爷吗?”小蛮站在顾如画边上,指着前面叫道。 姚氏、顾如慧几个都抬起头。 顾如画看向小蛮指着的方向,“哪里啊?” “那里!”小蛮肯定地说道,“奴婢看到大姑爷跟一个女子走过去了。” “女子?”顾如画看向顾如慧,又看向顾锦。 “我去看看。”顾锦跳了起来。 顾如画看向顾如慧,顾如慧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家夫君怎么会跑到后山来,也不知道什么女子的事,她直觉不好,想拉住顾锦。 “大郎——别去,不会是他的……” 顾如画看向顾如慧,“大姐,你知道大姐夫的事?” “你姐夫——在忙着办差呢。”顾如慧强扯出一抹笑容,哀求地看着顾如画。 姚氏看着这边,“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母亲,走!我们都去看看,大姐夫到底在忙什么差事。”顾如画却是强硬地拉了顾如慧,就往前走。 顾如慧不想去,挣不脱顾如画的手,力气也没顾如画大,硬是被她拖着往前走。 第190章 捉奸这种事 顾如慧不想去看,顾如画却硬是拉着她往前走。 顾锦和顾钧已经带了人先跑过去了。 姚氏看兄妹几个这架势,不知道是闹什么,直觉这事有些不好,也赶紧带了人跟在顾如画他们身后。 贺嬷嬷走不快,小蛮很贴心地留在后面,扶着夫人往前走。她力气大,有她撑着,姚氏走得也不慢。 这条路,是之前夏南走过,通往天心庵那边的。 顾锦和顾钧往前走了一段,停下脚步,冲身后示意脚步轻些。 顾如画和顾如慧还有姚氏也很快赶了过来。 前方梅林中,有男女两个人影,两人看着离得挺近。那男的移动了两步,露出跛脚,背对着顾如画等人,看那背影,九成像周固言。 他们站在这里,刚好能听到那边说话声。 那女子不知是谁,只听她问道,“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带我过门啊?” “等我将家里料理干净了,娶了杜氏,就接你进门。”周固言轻声安慰。 那女子娇声不依,“你不是说年前就能料理了那个黄脸婆,她怎么还不死?” 这话一出,顾如慧脸色惨白,姚氏脸色也变了。 顾如画和小蛮眼疾手快,一人一个,直接将两人的嘴捂住,没让两人出声。 林中的两人还在说话,“周固言”说道,“她前些日子病了躺着没出门。” “言郎莫不是哄着我?万一我有了你的骨肉,难道孩子要养在庵堂里吗?” “你放心,放心,这事我家里有安排,顾氏还养了个女儿,她的嫁妆也还未处理妥当……” “顾氏的女儿言郎不许要!” “一个小丫头片子,我母亲说先留着,以后看她的命。” “那我的孩子呢?” “你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心肝宝贝了。你莫心急,大不了等杜氏进门后,我就马上先接你进府……” “嗯,我信言郎的。”那女子依偎到周固言身上,拉了周固言往林中走去。 直到人走远了,顾如画和小蛮松开手,顾如慧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若不是靠在顾如画身上,只怕都要站不住了,她低声呢喃,“为什么?怎么会?”显然不敢置信。 姚氏抱住顾如慧哭了起来,“慧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如画示意小柔和小蛮扶住姚氏,她自己双手拉住顾如慧,“大姐,大姐夫要害你,他们还要害死霜儿!那个平妻,你真的同意他娶?” “我……我……”顾如慧捂住脸,没有大哭,可压抑的哭声更让人听着难受。 “大姐,你决定怎么做?我帮你!”顾如画扶住顾如慧的肩膀,坚定地说道。 “我……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顾锦暴跳如雷,“周固言那对狗男女都要害你命了,当然是告官,和离!带着霜儿回伯府!有我和钧儿在,你怕什么?” “有个和离的母亲,霜儿以后该怎么办?我不能害了她,我……” “大姐!”顾如画看着顾如慧的眼睛,“大姐没听刚才他们说吗?侯府不仅要害你,连霜儿也不会留下!要是不和离,你带着霜儿留在侯府,能保护霜儿吗?” “我去告诉公爹……” “没有周侯爷和侯夫人点头,周固言能娶平妻?大姐,我听说你的嫁妆都是你婆婆在替你管着?正前街那间铺子,侯夫人送了一半干股给晋王妃,你可知道?” “画儿,这是真的?”姚氏终于能够出声了,拉开小蛮的手,问道。 “是夏世子告诉我的,应该是真的。母亲,周固言为了得到工部的差事,要娶工部侍郎杜征的女儿为平妻。没想到,他不仅要娶平妻,还在外面养外室,那个女人的身份,只怕也是不清白的。” “我苦命的慧儿……”姚氏听到周固言要娶平妻,已经哭得搂住了顾如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回家跟我说?不和你父亲说啊?” “我先带人去将周固言抓出来!”顾锦生怕耽搁久了,周固言跑了,带了吉祥,还有几个伯府的侍卫就要往林中追。 顾如画冲身后跟着的王府侍卫示意,“大哥,这事若只有你去,周固言跑了,就说不清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又看向姚氏和顾如慧,到底没逼着两人一起去,“钧儿,你送母亲和大姐回寺里的客房去。” “小蛮,你守在大姐身边,回到客房后,让秦嫂子带着婆子,将她身边侍候的那些侯府的婆子丫鬟,都让人看起来!” “是!姑娘放心。”小蛮大声应了一声。 顾如慧六神已失,由着顾如画安排,整个人靠在姚氏边上默默垂泪,压根就没发现,自己出门时,原来跟在自己身边的侯府安排的婆子丫鬟,一个都没跟出来。 等到姚氏和顾如慧回去,顾如画走到顾锦边上,“大哥,让人去山上引人吧!” 顾锦早就等着了,冲吉祥吩咐,“快,给平安打信号!弄点动静出来!” 顾如画跟王府的一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去将周固言堵在那庵堂里,不要让人跑了。” 侍卫早就得了吩咐,领命之后,就往庵堂那边赶去。 很快,顾如画看到梅林那边传出动静,“大哥,走!我们去抓周固言去!” 为了今日,她可是从夏南手里借人,废了不少功夫来布局。光是要找跟周固言和那尼姑身形相似的人,就找了不少日子。 两人赶到天心庵那边,平安带了几个人一路跑过来,身后追着几个道士。 他们也顾不上看平安怎么会带着道士来这边,顾锦一脚踹开庵堂的大门,庵堂里有几个尼姑出来拦阻,伯府的护卫上前拦住,顾如画左右一看,看到王府的侍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到一间客房前。 “大哥,那里!” 顾锦冲过来,那侍卫将门环拉下来,一脚踹开房门,屋里传出一声尖叫。 顾锦探头一看,叫了声“画儿你别进来”,又回头吩咐,“你们几个,进去给爷把这对狗男女拖出来!” 平安身后追来的道士们,听到这话,都围了过来。 捉奸这种事,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 第191章 抓人砸庵堂 顾锦带人堵在了房门口,让人冲进去抓人。 平安和吉祥一马当先,一人一脚,将房门踹开。 屋里周固言跟一个女子,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他们听到外面声音就觉得不好,匆忙间找衣裳都找不好,只匆匆套好了里衣。 周固言听到顾锦的声音,大怒道,“顾锦,你敢!” 话音一落,平安和吉祥已经冲了进来,两人冲周固言这位大姑爷一乐,上前就架住人往外拖。 跟着冲进来的几个婆子直接抓住了那个女人。 “啊……救命……言郎……你们放开!”那女子大叫挣扎,哪里避得开婆子们的手,硬是被从床上拖下来。 周固言气急了,“大胆!你们……” “大姑爷,世子妃姑奶奶还等您出去说话呢。”平安这称呼不伦不类的,但是架势十足。 他知道,自家公子就算是伯府世子,大姑爷也不看在眼里,但没事,他家现在可有个做世子妃的姑奶奶了,大姑爷难道敢不把成王府世子妃不放眼里? “谁?” “我家二姑奶奶,成王府世子妃娘娘!”平安斜了他一眼,将人往门外一拖,走到顾如画面前,“回禀世子妃娘娘,小的将大姑爷给请出来了。” 紧接着,几个婆子将屋里的女子也拖出来,就往地上一丢。 那女子一看外面那么多男子,伸手将抓着的外袍抱在胸前,“言郎……”人就要往周固言身上扑过去。 顾如画笑了一声,小柔看众人没反应,小蛮又不在,只能自己上去,直接甩了两巴掌上去,“见到世子妃不知道行礼?” 甩完之后,小柔将手缩回袖子里,转了转手腕,她这力气和小蛮是不能比,以后还是得叫小蛮守着姑娘才放心。 小柔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昂首挺胸走回顾如画身后,板着脸站着。要不是身板太小,还是挺有恶毒婆子的样子的。 那女子被两巴掌打蒙了,又听说是世子妃,不敢叫嚷也不敢乱动,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有些哆嗦地冲顾如画方向跪下。 顾如画扫了她的头发一眼,半长的黑发,显然是刚蓄出来的,似笑非笑看向周固言,“大姐夫这差事,果然很忙。” 周固言也就见过顾如画几面,印象里就是个长得好看、性子要强却不太会说话的姑娘,没想到开口居然这么刻薄。 顾如画是世子妃,他不能训斥,再一看顾锦,也懒得跟这种混不吝的人说话,起身道,“此事我与你们大姐说。”说着就要去扶跪坐在地上的女子。 他素日阴沉个脸,对那女子还挺温和。 顾如画冷笑了一声,“今日之事,可不是大姐夫一个人的事。来人,把尼姑们叫过来,问问这女子的法号!” “二妹——”周固言想阻止。 “平安,你请大姑爷到白云寺去,大姐夫,我母亲和大姐正在白云寺客房,你可过去拜见。” 天心庵的庵主急匆匆带人赶过来,看到顾如画这样,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这位夫人……” “你是天心庵的庵主?” “贫尼正是。” “给我将这庵堂给砸了!” “阿弥陀佛,这是佛门净地,就是皇家贵人也要敬佛祖……”那庵主听顾如画二话不说就要砸地方,连忙阻拦。 众人就觉得,这庵主脸皮真够厚的,在他们庵堂里都抓出厮混的男女了,还好意思说佛门净地。 天心庵的庵主却胸有成竹,“世子妃娘娘,贫尼不敢冒犯权贵。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处置……” 言下之意,她是怕了周固言的权势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那女子错了,周固言也有错,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顾锦呸了一声,“什么出家人!我看不如我帮你牵个线,与胭脂河那边的妈妈们说说话!” 顾如画止住了顾锦的话,扫了这庵主一眼,冷笑道,“佛门清净地,是让你们清修,不是让你们开青楼的!” 她一指地上的女子,“这是你们庵堂的尼姑吧?发还未蓄好就充良家女子了?当今圣上为何信道?就因为佛门二字,被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人给败坏了。” “圣上英明,天道昭昭,在这儿修登仙台,就是为了让你们这种无耻的佛门败类暴露面目,免得危害世人,败坏佛门清誉。” 顾如画厉声呵斥,越说越气,指着面前的庵堂叫道,“来人,将这庵堂给我砸了!” “世子妃……” 顾如画却压根没听她再多说,厉声下令砸了这庵堂。 顾锦不知道顾如画怎么忽然迁怒到天心庵了,但是妹妹说砸,自然就砸,他抬手就先将香案给翻了。 成王府的侍卫涌进来,手中拿着棍棒,一路就往里冲。 “凡是这庵里的人,不论什么人,都看住了!一个都不许放跑!” “是!”王府侍卫们领命。 顾锦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队王府侍卫,手中拿着棍棒锄头等物。顾如画一下令,这群人冲进来就开始挖墙敲地。 天心庵的尼姑们惊叫着救命想要跑,却直接被踢倒在地,一个个堵了嘴帮着丢到院子里。 刚才追着平安来的道士们,见了这一出佛门笑话,一个个站在边上指指点点。有几个听到刚才顾如画话里话外推崇道家,觉得这夫人真是有眼光。有人还主动帮着看管尼姑们。 顾如画没有留在庵堂里看人砸,让人拖了那女子出来,“押着这女子,去京兆府报案!女尼不守清规,私通有妇之夫,按朝廷法度,应该于本庵院门首枷号两个月,杖一百!” 那女子听说要戴枷示众,吓得就要向周固言求助。 周固言却是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平安和吉祥直接给请出去了。他身有残疾,就算想挣开,一条跛腿站不住,压根就挣脱不开。 “顾如画!”他气得大叫顾如画的名字。 小柔眉头一皱,“世子妃的名讳,怎么能让人随意乱叫!”马上有婆子抓了帕子将周固言的嘴堵上。 周固言一看这架势,心中沉思,两家是姻亲,顾如画竟敢这么对自己?就算自己与尼姑私通,难道还是因此打杀了自己不成? 他的小厮听到这边喧闹追过来,一看自家公子被堵着嘴拖走,就想上前来。 周固言脑子聪明,冲他一使眼色,让他回府去报信。 第192章 一举两得利 顾如画说是要带周固言去见母亲和大姐,压根就没打算带他进白云寺,就打算押着人去京兆府。 结果走到白云寺后山,姚氏和顾如慧正等在以前她见夏南时的八角亭那儿。 顾如慧看到周固言衣衫不整,冻得脸色发青,拿出帕子捂着脸,默默哭泣。 姚氏看着这架势,不由吓了一跳,“画儿,这是——” “母亲,大姐夫可不得了,养个外室还罢了,居然还是在庵堂里养了个尼姑!那尼姑连头发都蓄上了,就等着进侯府的门呢。”顾锦走过来解释,又指指跟在后面的那帮人,“看,那就是那个尼姑。” 姚氏一看那身形,正是之前在林子里看到的。现在这衣衫不整的样儿,显然是刚从那林子里回到庵堂,两人就等不及厮混了,她再是好脾气,瞪着周固言,也骂了声“荒谬的小畜生”。 顾如画走到顾如慧面前,低声说,“大姐,侯府打着害死你和霜儿、谋夺嫁妆的主意,你心里是什么章程?” “画儿,我——” “大姐可要想好了!”顾锦也凑过来,“今日捉奸捉双,还有不少人证,周固言与尼姑私通,告到京兆府可是咱们占理。刚才画儿被那老尼姑气得,让人砸了那尼姑庵。” 顾如慧要是原谅周固言,就得抹去周固言与尼姑私通的事。没有这事,顾如画砸庵堂的举动,就没道理了。 顾锦也有自己的智慧。大姐的性子黏黏糊糊,一时半会儿没个决断。他把话放这儿,大姐就算要原谅周固言,也得顾虑顾如画为她出气砸庵堂之举。 顾如画明白顾锦的意思,若是其他事,她肯定不会逼顾如慧的。但是,这桩婚事,她却一定要让顾如慧和离了。 原本,她听顾锦的意思,周固言娶平妻,是定国侯和侯夫人耿氏的意思。耿氏为难大姐时,周固言还多次周旋。 但是,她请夏南打听后,却险些气炸了肺。这周固言身有残疾,借了晋王的光,定国侯又会钻营,通过工部侍郎杜征给他弄了个差事。周固言到白云山这边没多久,就和天心庵的这个女尼搭上了。 顾如画第一次遇到夏南,就是在白云寺后山通往天心庵这条路上。她本来以为夏南与天心庵有关系,夏南却告诉她,他只是对天心庵有所怀疑,云侧妃能搭上云妃,就是天心庵的庵主牵线。 他之前想来探查,因为是所尼姑庵,一直没什么好法子。他也派人借着上香来看过,可是走马观花,什么都没看出来。 夏南的人盯着天心庵,还偶然听到了周固言与那女尼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嫌弃顾如慧碍事,不如杜氏能给自己助力,也不如这女尼知情识趣。 他本想休妻,可是耿氏却是看在嫁妆面上不肯直接休妻,还说什么休妻会让人说嘴,不如先将人留下慢慢处置。 若是他们为了讨好晋王府,要与夏南撇清关系,直接休妻。顾如画最多也就是觉得这一家是势利小人,可是,贪财负义还想留着好名声,顾如画就不能忍了。 她本来是打算借着周固言贪墨,将周固言的打算给抖落出来,然后弄个意外就直接弄死周固言。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大姐知道了,不是要恨自己一辈子?为了这种恶心的小人,离间她们的姐妹之情,她觉得不值得。 有夏南告诉的这事,她一想,她与大哥一起去抓奸,再借着发怒砸了天心庵,夏南的人还能趁机查查天心庵的秘密。 她用了夏南的人,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要是能帮着他把天心庵的秘密查出来,不就是一举两得?既解决了大姐的事,又还了夏南的人情。 当然,对顾如画来说,让顾如慧和离,是自己最主要的目标。 她特意找了与周固言和那女尼身形相似的人,在林中说了那番话,让顾如慧亲耳听到周固言和定国侯府的打算,也好让她死心。 大姐死心了,周固言与女尼私通的事抖出来,按照朝廷法度,周固言与那女尼都得戴枷示众、杖责一百,就算没打死这对狗男女,示众两月后朝廷还有其他处置。 再退一万步,周固言这辈子还想入朝,哪怕做个不入流的小吏,他都别想了。定国侯夫妇教子无方,也得有处置。 这种畜生,就该身败名裂,而大姐和离后,就能带着霜儿回到伯府,有大哥和钧儿照顾,加上还有嫁妆傍身,母女俩就能好好过日子。 所以,顾锦的话说完,她就跟顾如慧低声道,“大姐,你若还打算忍下去,你自然是无妨的。可是,为了霜儿性命着想,你还是想法子将霜儿送回家里来吧。”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顾如慧只觉得自己这一天跟做梦一样。 当初刚成亲时,她认命嫁到定国侯府,对周固言也是掏心掏肺小心侍候,就算周固言有不少通房她也好生相待。时间一长,周固言对她也算尊重,偶尔还会在婆婆为难她时,出言维护几句。 她以为夫妻俩能一直这么过下去,转眼间,却亲耳夫君与人商量要害死自己和女儿。 “虎毒还不食子啊!”她泪眼看向周固言,“你怎么能忍心要害死霜儿!” 周固言想要辩解,可是嘴里塞了帕子,除了呜呜两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如画却是看着顾如慧,低声说,“大姐若是不忍心,我就让人将他放了。” “姑娘,您还让人砸了庵堂……”小柔在边上小声惊呼。 顾如画暗中赞了一声真是自己的好丫鬟,面上却是不以为然,“总是要顾虑大姐的心意……” “画儿,你怎么能派人砸了那庵堂呢?”姚氏心疼大女儿,可也为小女儿心急,“这要传出你不敬佛祖的名声,你还是新婚,可怎么好?” 顾如画和顾锦都惊叹了,自家母亲这次脑子灵光了啊!从未如此助力过。 第193章 上侯府说理 姚氏为顾如画着急,顾如慧疼爱弟妹,也明白过来。二妹为了替她出气,砸了庵堂,绑了周固言这对奸夫淫妇。 她若是原谅了,画儿要怎么办? 周家要害死自己母女两个,她怎么能原谅? 今日是苍天有眼,他们听到周固言的话,若是原谅了这一遭,以后呢? 为母则刚,她哆嗦着嘴唇看向姚氏,“母亲,女儿要跟他和离!” 顾锦叫了声好,顾如画直接让人将周固言和那小尼姑提起来,“走!我们去定国侯府!” 小蛮那边走过来,身后跟了秦三娘和六个侯府的丫鬟婆子,那六个一看这架势,缩在一边不敢动弹。 王府的一个侍卫提起周固言,秦三娘过去看了那小尼姑一眼,一手将人扭了起来。 山下马车等都是现成的,不过周固言和那小尼姑就没有这么好受了,顾锦直接让人腾了辆没有车厢的板车,将两人捆了往板车上一丢。 顾如画却叫小蛮陪着顾如慧,“大姐,你先回侯府,将霜儿和抱琴都叫出来。小蛮,秦嫂子,你们带几个人跟着,接了人就到侯府前院来。” 姚氏听到顾如慧说要和离后,整个人就有些懵。她觉得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可是女儿受了这种委屈,她又觉得应该和离。 顾如画拉了她上马车,一群人杀气腾腾往侯府赶去。 侯府里,侯夫人耿氏刚从杜家回来,叫了大儿媳过来盘算,娶平妻应该给多少聘礼才合适。 守在内院门口的婆子急匆匆跑进来,“夫人,三少夫人带人回府了。” 耿氏不悦地抬头,“人呢?” “三少夫人带人回院子去了。” “她的规矩呢?我倒要问问怀恩伯,就是这样教女的?”耿氏越发不悦,自来小辈回府,应该告之长辈。她还坐在厅里呢,那顾氏竟然就带人回自己院子去了? “母亲,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三弟妹可能心里有些不快……”世子夫人李氏柔声劝说,“可能三弟妹回房收拾一下,等会儿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 她身为长媳,丈夫又是侯府世子,为人一向喜欢周全。 耿氏哼了一声,越发看不上顾如慧,觉得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当年是顾家二房的钱氏上门来夸得花好月好,三郎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也有些艰难,伯府虽然没落,好歹也算勋贵人家。她与侯爷商议后,只好勉强定了伯府长女。 结果这女人过门这么些年,就给三郎添了个女儿,到现在都没有嫡子。 侯爷替晋王殿下做事,逐渐得了重用,本来想着顾家还有些作用,不想夏世子竟然得罪了云妃娘娘和晋王殿下。要是任由顾氏占着正妻位置,她的三郎前程不就要受损害了? 耿氏越想越觉得应该快点将杜氏娶进门,虽然是个庶女,进门调教一下,也比顾氏上台面。 她正这么想着,顾如慧那边,在小蛮催促下,抱了女儿,又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叫了,带人就往前院走。 耿氏听说顾氏不来请安也算了,还要往前院去,怒不可遏,正想吩咐让人去将人拦下来,又一个婆子跑进来,“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顾世子带人闯进来了!” “什么顾世子?” “怀恩伯府的顾大郎顾世子啊!”那婆子是真吓到了,“他们还带了人……” 耿氏有些不悦,“这种纨绔子弟,果然荒谬。有这种妻舅,再让顾氏做三郎正妻,三郎都要蒙羞了!” 她起身问那婆子,“可有说什么事?告诉他顾氏去上香了……” 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耿氏的大儿媳,却觉得不对了。今日弟妹去上香,是应了成王府世子妃的邀请,又有伯夫人同行,顾大郎难道不护着母亲姐妹出城的? 眼看婆婆往前院赶去,她微微落后了两步,招手让人去找侯爷和世子回来。 “夫人,顾大郎将三公子和一个尼姑绑了,说他们在庵堂私通……”那婆子追在耿氏身后,眼看故事越走越快,连忙叫出来。 耿氏一下站住脚,回头狠厉地看向那个婆子。 那婆子吓得一下跪倒在地。 耿氏顾不得处置,又往前院赶去,在内院垂花门前,和顾如慧一行人遇到了。 耿氏看到顾如慧身后跟着抱琴,还有两个她的陪嫁丫鬟,其他几个丫鬟婆子却是脸生的,“顾氏,你到这里干什么?上香回来了,就回自己院子去待着!” 顾如慧僵直站着,小蛮呵了一声,“奴婢是成王府世子妃身边侍候的,来帮大姑娘收拾东西!”她两手往前一推,想要拦路的婆子直接被她撞到一边,“大姑娘,夫人和世子妃都在前院等您呢。” 有小蛮和秦三娘开路,耿氏又是猝不及防,压根没带多少人,抱琴扶住顾如慧,一下就冲过了垂花门。 “反了!反了!这顾氏目无尊长,想被休不成!”侯夫人只觉得顾如慧中邪了,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人,今日见到自己,竟然不知行礼,也不听自己的话! 她哪里知道,顾如慧是一路昏昏沉沉回到府里,再听小蛮的安排,接了女儿和抱琴,抱着自己的陪嫁东西就走,白云山那边遇到的事,现在还在她脑子里回绕,她压根就没回过神。 耿氏再走出来,就像追在顾如慧身后。 等她快走到前厅时,府中管家哭丧着脸过来,“夫人,门外多了好多看热闹的人,都围在府门口……”而且,顾世子太促狭,还命人守在门口,不许关大门。 顾家二公子顾钧年纪不大,带了四个侍卫守在门口,愣是将他们家七八个门房给打趴下,不敢动弹了啊! “人在哪儿?快去请侯爷回来。”耿氏脚下不停,赶去前厅。 前厅中,姚氏坐在首位,贺嬷嬷脸如寒霜站在她后面,顾如慧带着人,比耿氏先到,一走进厅中,她脚下一个踉跄,叫了声“母亲”,整个人哆嗦着流泪不止。 顾如画看向秦三娘和小蛮,小蛮冲顾如画行礼,“姑娘,大姑娘的东西,只找到这些,衣裳之类没拿。” 顾如画点头,扶住顾如慧坐到自己边上,“秦嫂子,你和抱琴先将霜儿带到我们的马车上去。”接下来的事,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免得污了她的耳朵。 周霜有些害怕,抱琴小声哄着,将她带到了顾如画的马车上。 这时,耿氏走进前厅,看眼前的架势,尤其是看到自己儿子竟然只穿着单衣跪趴在前厅前的空地上,心疼地叫了一声“三郎”,怒气腾腾地看向姚氏,“这是出了何事?” 顾锦知道自家母亲可不是跟人争吵的性子,直接站到姚氏面前,“耿夫人,还是等贵府侯爷回来,再一起说吧!哦,对了,贵府世子呢?一起来听听。” 第194章 你居心不良 耿氏看顾锦那一脸嚣张跋扈的样子,恨不得让人打出去,但是,顾家除了一个顾伯爷,人都在这儿了,她不由看向周固言,“三郎,你不是在为圣上办差吗?” 周固言整个人都被冻僵了,这一路从白云山到家中,他就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这事怎么发生的。 他与镜尘说的话,都是以前四下无人时说的私语。今日他从白云山顶来到天心庵,见到镜尘后压根就没说过这些,怎么顾如画他们会知道?而且一口咬定是他们亲耳听到的。 若是与别的女子私通,他最多就是得个风流名声。 可是,镜尘是出家人。大夏律例,与出家人苟且,就得戴枷示众,杖责两百。这事传扬出去,他的名声,他的前程…… 他才刚刚得了差事,自己残疾之身,能得个差事,是多不容易的事! 一样的勋贵出身,他还不像顾锦这样顽劣不堪,他自幼就有聪慧之名,就是因为老天不公,才会让自己变成残疾…… 周固言想到这些,脸色渐渐扭曲,看向顾锦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耿氏的问话从他耳边飘过,他压根就没听到。 耿氏看周固言不说话,目光一转,看到跟周固言的手绑在一起的女子,头发披散,一看就是刚蓄发不久的,想到刚才那婆子叫嚷的话,三郎真的跟一个尼姑私通,还被抓了现行? 她回头看向前厅中的顾家人,看到顾如画笑吟吟看向自己,目光冰冷如霜,不由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边是婆子叫喊着“夫人”,手忙脚乱将耿氏扶住,扶进厅中。 耿氏硬撑着没昏过去,“来人,快给三公子拿件棉衣。” 她看向姚氏,“这一定是误会……” 顾锦呵了一声,“我们当时就在天心庵亲耳听到的,房门打开的时候,周固言正和这女子抱在一起,登仙台那边不少道长都看到了。” “已经有道长去京兆府报案了,周固言这衣裳,可不是我们剥的。你还说是误会?这陌生男女抱一起,不是狗男女,难道还是被人逼的?”顾锦冲门外看热闹的人叫道。 耿氏看向周固言,“三郎,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固言裹在棉衣里,垂头不语,等到定国侯回来时,门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定国侯扫了一眼,正要开口,顾锦摆手制止了他的问话,“周侯爷,您也不用说废话,我让人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平安,你来说。” 平安大声应了一声,就站在周固言边上,大声说道,“今日我家二姑奶奶请了夫人和大姑奶奶一起去白云寺上香……” 他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声音洪亮,站在院子里,声音大得不止厅里的人听见,侯府大门外的人也能听见。 周侯爷听了几句,看门外看客像听说书一样,还冲周固言发出嘘声,狠狠瞪了平安一眼,厉声喝道,“好了!” 他忍不住一脚踹向地上的周固言,周固言“啊”地一声摔倒,连带着镜尘跟着倒地。 两人手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镜尘一倒地,直接倒到周固言身上。她衣裳本就没穿严实,这时更是连肚兜都露出了一个边儿。 门外有帮闲混混看得分明,嘘声、口哨声接连响起。 镜尘羞得合身缩到周固言身边。 耿氏看周巨源踹周固言,心疼地叫了一声“三郎”,又站了起来。 周巨源看向顾如慧,“如慧,三郎这畜生对不起你,我和你母亲为你做主,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会给你给交代!” 周巨源到底是老道的,知道只要哄好了顾如慧,这事才能解决。 顾如画伸手拉住顾如慧的手,想给大姐传递一丝力量。 顾如慧起身,冲周巨源微微屈身,“多谢周侯爷,不过,周固言一要娶平妻,二与女尼私通,三与人密谋要谋害妻女。这种没有廉耻、无情无义的畜生,我自问不能匹配,就不劳侯爷做主了。” 她看向姚氏,“母亲,女儿要和离!求母亲做主!” 顾如画惊喜地看向顾如慧,大姐说话声音还有些颤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耿氏厉声叫了声“顾氏”,指着顾如慧说道,“你嫁到我家多年,未能诞下子嗣,三郎还为你说情!你这样不识好歹……” 周巨源摆手制止了耿氏的话,看向顾如慧,“你心中难过,一时想不开,回家住几日也可。明日我会过府与你父亲说话。” “家父患了头疾,不能动怒,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周固言害我大姐还不够,侯爷还想要气死我父亲吗?”顾如画将顾如慧拉到自己身后,起身说道。 周巨源本想摆出长辈架势,先将今日混过去。等到明日,他见了顾显,自然有法子说动顾显。顾显是伯府当家人,他说此事算了,此事也就算了。 可是,顾如画直接说顾显不能动怒,指责他居心不良,周巨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家长兄蒙圣上看重,钦封为伯府世子。家父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家中事务,全由长兄打理。今日我母亲在这儿,长兄也在这儿,侯爷是觉得有什么说不清的,一定要去叨扰家父养病吗?” “对啊,我说你老小子为什么进门就装大尾巴狼,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父亲头痛,太医都请了几次了,不能动怒,不能多想。你还想去找我父亲说话,怎么?你是想气死我父亲,没人给我大姐做主吗?”顾锦跳了起来,指着周巨源大骂,“你居心不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能养出周固言这种畜生来。” “你——”周巨源再好的涵养,被顾锦指着鼻子骂,也不由大怒,伸手指着顾锦想骂。 他手指尖刚挨着顾锦的衣领,顾锦却是大喊一声,捂着胸口直接倒到了椅子里。 “世子——”平安和吉祥悲愤地冲到顾锦身边,一边一个护着。 “定国侯仗势欺人啊!” “儿子通奸,老子打人啊!” “大哥——”顾钧急得从大门口一头冲进来,一脚踩在周固言身上,没等他发出惨叫,顾钧已经冲进厅中,将周巨源给撞到一边,冲到了顾锦边上。 平安和吉祥一搭一档,悲声震天,顾钧扶着自家大哥,恶狠狠看向定国侯。 定国侯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再看向喊着“哎呦”的顾锦,这是来碰瓷的? 第195章 押人换嫁妆 周巨源到底是有身份的人,没有见过顾锦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一时间目瞪口呆。 顾锦动作太快,姚氏、顾如慧几个都没看清,以为真的被打了,姚氏一下站起身,几步走到顾锦边上,“大郎,你怎么样?” 顾如慧叫了一声“大郎”,也起身过去。 “不好啦!定国侯将顾世子打啦!” “天啊,这是没理就动手吗?” “这侯府也太嚣张了!” 门外看热闹的人,就看到厅中周巨源抬手,顾锦倒地,然后顾家几人悲愤大叫,只觉得定国侯果然嚣张,儿子跟人私通被抓了现行,还将儿媳妇的娘家人给打了! 耿氏气急,抓起手边的茶盅就砸向顾如慧,“顾氏你大胆!你犯了七出之条,不思悔过,还说什么和离!我儿不休你,是我儿重义!” 小蛮得了顾如画的命令,一直守在边上,一看耿氏竟然拿茶杯砸自家大姑娘,她一手在茶盅上一拨,那茶盅斜飞出去,直接落到了周巨源身上。 周巨源被茶水一扑,回过神来,看眼前鬼哭狼嚎的,大怒喝道,“胡说!没有!我没动手!” “你没动手,刚才举的是爪子吗?”顾如画噌地起身,抓过手边茶几上的茶碗,啪一下砸到周固言身上,“定国侯你欺人太甚!来人,押着周固言去京兆府!” 周固言刚才被顾钧一踩,棉衣滑落,冰天雪地里,被茶水淋了一身,寒意直接从衣服里透了进去。 众人就觉得,周三公子真倒霉,厅里在吵,砸的还是他啊! 顾如画心中已经拿定主意,定国侯府,她一定要干掉定国侯府! 前世她与大姐联系不多,想着她嫁给侯府三公子,日子总是比自己好的。 现在看起来,伯府没用之后,侯府会怎么对她? 就看眼前,定国侯这夫妇俩,已经恨毒了自己这一家。给他们点机会,他们就要咬死伯府吧? 周巨源刚才没有注意,此时发现顾如画也坐在厅中,这是成王府世子妃啊,难道是夏世子要对付自己? 他脑子一时有些乱,顾如画却直接让平安和吉祥扶了顾锦,带人离开定国侯府,直接往京兆府去了。 顾锦趴在吉祥肩头,平安当前开路,口中大喊,“儿子通奸,老子还打人啊!我家姑奶奶说,将人送到京兆府去,朝廷自有王法!” 门外看热闹的人一听是去京兆府,马上散开,有腿脚快的,已经抄近路往京兆府赶了。 都要过年了,还能有这么一桩热闹,还办什么年货啊,先看热闹要紧! 眼看伯府摆明要大闹,周巨源冷静下来。 耿氏也发现不对劲了,素来软弱的儿媳,竟然像鬼上身换了个人一样,一声不吭就要跟娘家人走,闹着要和离! 今日顾氏要是走了,三郎的事闹大,他们侯府坏了名声,侯爷要怪自己,三郎的前程也没有了啊! “顾氏,你不看三郎面上,难道也不看霜儿面上吗?好歹她可是你亲生女儿啊!”她口中说着,示意丫鬟去将周霜抱过来。 周巨源给了耿氏一个赞赏的眼神,自己走到顾锦边上,“顾世子留步……” 顾如画似笑非笑看了耿氏一眼,她听的传言中的侯夫人,沉稳干练,治家有方,是侯爷的贤内助。没想到,才碰到这事,竟然就失了分寸,没发现霜儿已经被带出去了? 有婆子看情形不对,偷偷凑到耿氏边上说话。 顾如画压根懒得多看,抬脚就往外走,周巨源可以拦顾锦,却不能拦姚氏和顾如画这样的女眷。何况顾如画身边守着王府侍卫,一脸阴沉盯着侯府的人,大有侯夫人若敢拦路,就一刀砍了的架势。 眼看周固言又被绑上板车,耿氏听说周霜又被带到马车上,顾不得侯府夫人的气势,拦在顾如画的马车前,“世子妃,你要带走顾氏我们无话可说,但霜儿可是姓周的。” 顾如慧被姚氏带着坐上马车,听到这话,一下拉起车帘,小蛮连忙拉住她,“大姑娘别急,姑娘可厉害了,肯定不会让她得逞的。” 顾如慧勉强按住焦急,看向王府的大马车。 顾如画示意小柔掀起车帘,周霜被抱琴抱在怀里,缩到马车角落里,小声叫了声“小姨”。她年纪虽小,也知道要是下了马车,就要见不到母亲了。 顾如画拍拍她的小脑袋,柔声说了句“别怕”,看向耿氏,“侯夫人可能忘了,自来欠债还钱,父债子偿,我大姐的嫁妆还没还回来呢!霜儿既然姓周,那就先抵在伯府,免得侯府贪财耍赖!” 这话很赖皮,但是听着,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 在侯府人的眼里,顾如画这位世子妃,怎么跟民间高利贷讨债的一样? 顾如画还嫌不够,看着耿氏一字字说道,“正前街我大姐陪嫁的那家店铺,可是我母亲特意挑的,一定要还回来!” 耿氏听到正前街店铺,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王府的侍卫拿长棍一拨,直接将耿氏给拨到边上。 周巨源看向傻眼的耿氏,“正前街店铺怎么了?” “那店铺一半的干股,我……我送于晋王妃了。”耿氏怎么会想到,顾如慧会忽然闹着要和离呢? 自家儿子闹出丑事,夫人还将顾氏的嫁妆铺子孝敬了晋王妃?这要是牵扯到王府,坏了晋王殿下的名声……周巨源简直不敢想晋王殿下会如何震怒,他一把推开耿氏,“你个无知妇人!” 耿氏一个踉跄摔倒在侯府门前,边上的婆子去搀扶,周围人看着贵妇人摔了个屁股蹲,不由哈哈大笑。 耿氏就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在人前出丑一样,再看到周固言被伯府的人捆猪一样捆在板车上,悲声喊了声“三郎”,整个人无力地倒到婆子身上。 世子夫人李氏看公公去追人,婆婆摔坐在门前,犹豫片刻,带人出来接耿氏,“母亲,我们先回家从长计议……” 耿氏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李氏脸上,“刚才不见人影,现在才出来,你这毒妇!躲在后面看我与你父亲出丑吗?” “母亲,我……”李氏怎么也想不到耿氏竟然会打自己,又羞又怒,捂脸跑了回去。 第196章 父女如陌路 顾如画让人将周固言与镜尘送到京兆府,自己的车驾转弯,先送母亲她们回伯府去。 顾锦一边哎呦,一边吩咐平安,“你们将侯府的事跟京兆府的人说一下,就说京兆府要是徇私枉法,畏惧高官,爷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平安应了一声,让人拉了板车就往京兆府赶去。自从大公子当初击鼓鸣冤后,京兆府的人对伯府的人可熟悉得很。 至于京兆府的人看到平安是什么想法,平安就不管了。 周巨源一时不知自己是先到晋王府请罪好,还是去京兆府救儿子好。 顾如画没这么纠结,马车掉头往伯府赶去。 回到伯府二门处,顾锦生龙活虎地跑过来,“母亲,大姐,你们小心些,我扶你们下来!” 伯府众人……就觉得自家大公子这恢复能力太强,有点没眼看。 姚氏看顾锦没事的样子,扶着他手下马车,让人去收拾顾如慧以前住的院子,“既然回家了,你就带着霜儿,住回凌霜院去。”院子没收拾好前,她也不放心让她离远了,就让顾如慧住到瑾华院厢房去。 顾显听到大管家禀告说顾如画回来了,这女儿三日回门后这么快又回家了? 出嫁的女儿,总是往娘家跑,要是夏世子厌了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今日精神不错,打算来与顾如画谈谈为人妻子的道理,走到瑾华院,一看边上坐的,“不是说如画回来了?你怎么也回来了?” “父亲,大姐是我接回来的。”顾如画开口。 “世子妃娘娘也回来了?”自从顾如画做了世子妃,顾显在家都不叫名字,而是叫尊称了。 他走到姚氏边上坐下,看顾如慧抱着周霜,双眼通红的样子,“你怎么回来了?侯府也是有规矩的人家,世子妃娘娘在这儿,你怎么不让娘娘上座?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顾如慧讷讷要起身,顾锦真要被顾显气笑了,“父亲,没有外人只论家礼,要是论国礼,难道以后我们见到画儿就要磕一次头吗?” 要是论国礼,顾显这个伯爷,见到顾如画这个一品亲王妃,可得跪地才行。 顾显一噎,坐了下来,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出了什么事?” 顾锦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顾显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如慧,“就因为夫君与尼姑私通,你就闹着和离?”他又看向姚氏,“你也由着她胡闹,将女儿给带回家来?” “父亲,你没听大哥说吗?那周固言与人密谋,要害死大姐和霜儿啊。”顾钧急得跳脚。 顾显一脸不以为然,“这不过是周固言与尼姑说话时,你们听到的几句闲话,哪里做得准?如慧可是周固言的正妻,退一万步,那小尼姑真进门了,不也得受她管?只要她有本事管住后宅,谁能掀得起风浪?” 顾显觉得,周固言那些谋害妻女的话,就是哄哄小尼姑的。男人嘛,美人在怀的时候,谁没说过几句甜言蜜语?过后难道还真当真了? “父亲觉得周固言的话是戏言?”顾钧是真的被自家父亲给惊到了。 “自然是戏言。周侯爷得晋王殿下重用,如玥进了王府,还得他们帮衬,你们兄弟的前程也得侯爷和晋王殿下关照呢。”他看向姚氏,“你就这么将如慧带回来,我们怎么收场?” “当然是与周固言和离啊。大姐回家来,我和钧儿养着她。”顾锦只觉得父亲是在说胡话。 “和离?不可能!”顾显一下跳了起来,“和离?我死了都别想!这时候和离,你们将周侯爷置于何地?将晋王殿下置于何地?伯府将来还要不要前程了?你看看你教的女儿,一个被退婚,一个闹和离,成何体统?” 顾显气得指着姚氏怪罪。 顾如慧涌出泪花,幸好周霜不在厅中。 顾如画冷冷看着顾显,食指轻轻敲着茶几,发出轻微的咚咚声。顾显话音一落,花厅中寂静无声,顾如画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顾显回头,看顾如画一脸淡然的样子,“世子妃娘娘觉得我的话对吗?” “伯爷的话,有些可笑。”顾如画懒得再叫什么父亲,如此父女,不如陌路,“我被退婚,是邓子玉与花娘厮混,邓家闹着要退婚。大姐要和离,是因为周固言私通尼姑,谋害妻女,大姐不耻与他为伍。在父亲嘴里,倒是我和大姐错了。” “父亲判断是非,可比当今圣上还要明察秋毫啊!圣上为了替夏世子挑世子妃,可是广选秀女,德容言功,样样过问。若按父亲的话,我应该一根绳子谢罪了?” 顾显被顾如画的话压得无话可说,到最后,看向顾如慧,“你自幼熟读女戒,明了闺训,你要让家族蒙羞吗?” 顾如慧面如死灰,起身想要说话,顾锦却挡在他面前,“父亲,你要逼大姐去死吗?儿子能养活大姐。” “你个忤逆不孝的逆子,竟敢违背我的话……” “父亲,你是想要得罪夏世子吗?”顾如画悠悠开口。 顾显茫然回头,“如慧的事,跟夏世子有何关系?” “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养病,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圣上指了女儿为世子妃,云妃娘娘不悦,所以,这些日子,晋王殿下与夏世子,生了嫌隙。” “啊?怎么会呢?云妃娘娘为何对你生厌?你是不是在参选时,对娘娘不敬了?” “若是我对娘娘恭敬,我就要落选了。父亲是要女儿做世子妃,还是落选呢?” 顾显扫了她一眼,忽然福至心灵,“如玥是不是被你带累的?本来周夫人递话,说如玥是要做侧妃的,忽然做了贵妾,是不是你得罪了娘娘惹下的祸事?那可是云妃娘娘啊,晋王殿下最得圣上宠爱……” “父亲这话也是老黄历了,父亲一个闲散勋爵,又不上朝,难怪什么都不知道。”顾如画刺了一句,“如今宫中最受宠的是黎美人,她一曲祈福舞,很得圣上看重,几乎每日都要伴驾。黎美人对先皇后娘娘很是恭敬,每日上香。” 顾显虽然不上朝,也想不明白太深的弯弯绕绕,顾如画这些话,他明白了。现在宫里,圣上最宠爱的不是云妃而是黎美人了,而黎美人尊敬先皇后,那就可能是秦王的人。 此消彼长,晋王殿下不一定是继位的第一人选了。 这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坐在那儿,有点琢磨不过来。 第197章 谈一谈利益 顾显坐在那儿琢磨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取舍才好。 顾如画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就知道他在百般纠结。 顾锦和顾钧几次要开口,都被顾如画使眼色给制止了。 顾如慧心中不安,若是父亲不肯让她归家,她该何去何从? 顾如画看她浮现忧色,开口道,“大姐,霜儿刚到家里来,只怕还不熟悉,心里不安。你今天也累了一天,先过去看看霜儿吧?” 顾如慧有些犹豫,看看顾显,见父亲没有说话,又看向姚氏。她自来守礼,没有长辈之命就告退,与她心里的规矩不符。 姚氏冲她点头后,她才起身退下。 顾如画是小辈,但是她是一品亲王府的世子妃,如今也算皇家人,她来做主也无可厚非。姚氏不在乎,顾显是没注意。 待到顾如慧离开,顾如画打断了顾显的思绪,“父亲若是逼大姐回去,就是死心塌地靠着周侯爷,从他手里求点晋王府赏下的残羹冷炙。难道父亲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顾如画不给顾显讲亲情,一个不念亲情的人,那她就来谈谈利益吧。 “秦王殿下乃是先皇后所出,嫡长子的名分已定。晋王殿下受宠,是因为云妃娘娘盛宠不衰。依我看,只要如玥进了晋王府,父亲就是晋王殿下的半个岳丈啊,只要父亲不投到秦王殿下这边,晋王殿下难道会和长辈为难?” 一个贵妾的父亲,还真谈不上岳丈的名头。可顾如画知道,顾显就喜欢听这个名头。 “若是父亲不让大姐归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父亲为了不得罪一个定国侯府,就能弃大姐于不顾。您可是晋王殿下名正言顺的长辈,居然要怕侯府。这些日子,有不少人来上门探望父亲吧?” “是有一些……” “父亲可想过他们为何忽然来拜访?要是冲着我家世子爷的面子,父亲收下礼物也无所谓。要是冲着晋王殿下的面子,父亲可想过,您怕了侯府,人家会觉得自己拜错了山头。” “所谓拜佛就得拜到真佛面前,既然父亲都怕了侯府,那与其与父亲走动,人家不如直接与定国侯府走动,才是上策。” “父亲,画儿说的对啊。”顾锦觉得妹妹这张嘴,死人都要说动心了,赶紧跟着说道,“我这些时候出门,人家一听我是伯府世子,都争着讨好我。要是你怕了周巨源那老家伙,回头我这个世子见到周固言都得点头哈腰?伯府世子不如侯府一个残废,谁还拿我们当盘菜啊。” 顾显微微点头,觉得顾锦这话听着粗俗,道理上好像对啊。 “如今情势不明,父亲是要为伯府以后打算的,您对大哥和钧儿寄予厚望,就更该深思熟虑。你有我和玥儿两个,何苦这么早跳进是非窝里?” 顾如画适时捧了顾显一句,又点明了顾显如今的处境。 顾显一想,对啊,自己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到晋王府,一个嫁给成王世子为世子妃。看如今的情势,夏世子肯定偏向秦王殿下。那这么算的话,自己就是两头都沾边了。与其他人相比,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晋王殿下和秦王殿下的继位之争,随着云妃娘娘的失宠,又有了悬念。 自己想从伯爷变侯爷,侯爷变公爷,就不该急于下注啊。他大可再看看,等到秦王和晋王相争结果明显,他再在两个女儿中偏一个就是了。 顾显想到这儿,又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如画,这个女儿三番五次忤逆自己,怎么忽然这么为自己着想了? 顾如画一看顾显那样子,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这是怕自己给他挖坑吧?她大方一笑,“我盼着大哥和钧儿好。娘家兄弟有靠,就像大姐今日,才能归家。” 换言之,我不在乎你这个父亲,可我在乎自己的亲兄弟。而且我还盼着以后大哥和二弟照顾我呢。 顾显有点不是滋味,却觉得这话挺可信的。这些日子,顾如画对亲生的几个兄弟姐妹的上心,他还是看在眼里的。 把顾显说通,顾如画松了口气,她不急着与侯府对簿京兆府的公堂,而是先赶回家来,就是怕顾显拖后腿。 她不在乎顾显,可是顾显要是不松口答应顾如慧归家,或者拖后腿,这事就有些难办。 “大姐归家之事,父亲如今还在病中,也没精力与侯府扯皮。照我的意思,此事就由大哥去办吧。周固言与女尼私通,玷辱佛门清净,败坏出家人清修之心,登仙台那边的道长已经报官了。” 佛道之争,自古有之。白云寺里如今有佛有道,看到庵堂出丑,那些道士只怕高兴得都笑不拢嘴,早就有好事的去报官,让大家都来见识一下佛门丑事了。 顾显“嗯”了一声,顾如画又说道,“玥儿正月就要进晋王府了,父亲也该去二房那边看看。那边叔祖母主事,红杏帮着跑腿,就怕有些事不够周到。父亲要多劝劝玥儿,伯府可是她的靠山,大哥如今是伯府世子,她可不能与大哥生分了。” 顾显心里有些不忿,这女儿还真替顾锦事事考虑到,生怕以后晋王若得势,顾如玥会忘了顾锦。想想二房,顾铭废了,顾钦还不成事,自己是得去二房主持大事。 他犹豫地看向姚氏,“马上要年根了……” 姚氏大方笑道,“伯爷去看看叔祖母吧,老人家盼着团圆呢。不如这样,伯爷到年三十的时候回府来主持祭祀,然后就去二房那边住些日子。” 顾显满意地点头,姚氏的深明大义,是最让他满意的。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他想着顾如玥那个女儿不能冷落了,派人先去二房说了一声。 顾如画在伯府这边安排诸事,白云寺那边,成王府的侍卫将天心庵翻了个底朝天。天心庵的主持师太没想到顾如画这个世子妃一点儿不顾忌名声,时人敬佛道,谁会年根底下还到佛门闹事的? 但是她无计可施,天心庵不是无名庵堂,京中不少权贵人家女眷都来进香供奉过。可闹出镜尘这桩丑事,谁家女眷还敢说自己觉得天心庵的菩萨灵验? 主持师太暗暗后悔,不该贪图定国侯府三公子的那点好处,容留镜尘与他在庵中与他鬼混,坏了庵堂名声。 她敢允许镜尘做下此事,自然也是有安排人在庵堂外放风的。谁知道登仙台那边的道士发疯一样忽然跑到天心庵这边来,她打发人去打听出了何事时,顾家人就闯进来了。 顾家这帮人腿脚还快,一脚踹开大门,马上就找到了镜尘与周固言所在的客房,还让人上下左右围了水泄不通,她想将人放跑都找不到机会。 第198章 这事不太对 事发突然,天心庵主持师太一时失态,但她能做了主持,自然是心性坚定之辈。 眼看着王府侍卫轮着棍棒打砸,庵堂里的女尼不断被捆绑着丢到院中,她手捻佛珠,端坐大殿中,好像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 这时,一个侍卫举起棍棒要砸到佛像上,她嗖地起身,厉声喝道,“你敢不敬菩萨,老尼要以身护道!”说着一头撞向那个侍卫,冲过去时撞翻了供桌,长明灯和着灯油打落,一下子就点燃了佛衣桌帏,一团火光升起。 捆绑靠坐在大殿中的二十几个尼姑们,一看着火,尖叫着救火啊、救命啊,有人要去提水救火,有人要冲出大殿逃命,整个大殿马上混乱起来。 王府留在此处的侍卫不过几个人,有人还在庵堂后院那边去,在大殿中的不过三个。 侍卫头领好像被这老尼吓了一跳,避开几步看到大殿中起火,一边喝令“救火”,一边就命人退出大殿,“来人,派人救火!将这庵堂四周都围起来,如果有人跑出去立即拿下!不肯束手就擒的,格杀勿论!” 他大声呼喊,就听到庵堂外传来声音。 主持师太抬头看到庵堂大门那儿竟然又站了一队侍卫,脸色大变,口中骂道,“你……你要滥杀出家人?” 侍卫头领呵地一笑,抓起这师太就往外拖,“你这儿是庵堂还是窑子,还得等京兆府的大人判定呢。你还出家人?老子看你比老鸨还不如。” 那师太被这话噎得脸色铁青,却没再开口,紧张地眼珠乱转,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忽然在庵堂后院西北角传来呼喝声,有王府侍卫大叫“抓住他们”,主持师太紧张地抓紧手中念珠,连指骨青筋都露了出来。 侍卫头领将她丢到边上,“那边什么情况?” 过了片刻,西北角那边有侍卫大声喊道,“队长,有人想要闯出去,已经被拿下了。但是,那人自杀了。” 听到人死了,主持师太暗自松了口气。反正庵堂清誉已毁,死了个男的,大不了就说这是来庵堂寻欢的。人死了,谁也说不清了。 侍卫头领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大声下令道,“死人是男的女的?将人拖过来。” 一个王府侍卫拖着一个身上有火烧痕迹的人,啪一下丢到院子里。 逃到院中的尼姑们看到死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侍卫头领一脚将死人翻了个面,“老尼姑,你认识这个人吗?” “贫尼未见……啊!这是谁?”主持师太本来是垂眸想说没见过的,眼风一扫,眼前这个死士一看那张脸,却根本不是大夏人的长相,看那高鼻深目,头发编成小辫,分明是个金国人! “我们庵堂哪里有金国人,你们想陷害我们?” 侍卫头领正是临渊,他今日奉命跟着世子妃出门,就是为了办差的。看主持师太绷不住了,他笑出一口白牙,“你这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啊,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不,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他!”主持师太连“贫尼”这称呼都忘了,大声呼喊。 “认不认识可不是你说了算!”临渊将笑一收,“将这些人绑了,抬了这死尸送到京兆府。” 天心庵里有尼姑私通,这是佛门丑事。但是天心庵里发现了金人细作,这可就不止是佛门丑事了。 明宗这皇帝再不管事,也得查查这细作是哪里来的。 一想到自己与金人细作沾边后,要面临无尽酷刑,主持师太吓得魂魄俱裂,自己能忍受那些酷刑而守口如瓶吗? “这老尼姑看好了,你们两个,将她拖到大门外去,可别烧死了。”临渊下令,两个王府侍卫应了声是,抓着主持师太就往外拖。 主持师太脸色发白,被人拖着往外走,到了门外,感觉抓自己的侍卫手劲稍松,她一咬牙,对着庵堂大门石柱撞了过去。 “哎呀——她要寻死!” “快拦住她!” 两个王府侍卫惊叫,主持师太脑袋磕到了石柱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们嘴里叫得响,怎么没来拦我?这事不对! 可惜,不等她想出个答案来,她脑袋一痛,整个人已经软倒在地。 “师父——” “师太寻短见了!” 院子里的女尼亲眼看着主持师太撞柱自杀,一个个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哭闹起来。 两个王府侍卫赶上来,一人伸手探到她鼻端,感觉气息渐弱,开口向门内喊道,“队长,她死了!” 临渊走过来踢了踢,“还有气,跟那尸首一起,送到京兆府去!” 天心庵外,还有看热闹的人。这些人本来听说是庵堂尼姑和定国侯府三公子厮混闹出的风流韵事,惹怒了世子妃替自家姐姐出头,正打算看看庵堂里有没有第二个奸夫。结果没想到峰回路转,除了奸夫,还闹出细作的事来。 他们看到主持师太撞柱自尽,一个个惊叫着退开几步,却舍不得离开,看到死人是晦气,可万一还有更多热闹可看呢? 这些人里,还有些是跟着府中女眷来上香的各府下人,他们看到这个热闹,连忙回去跟自家主子禀告。 临渊打量了几眼,看到这里还有些村民打扮,掏出几两碎银,让人叫几个村民帮着抬尸首送到京兆府去。 抬尸很晦气,可有了足够的银子,这事还晦气吗?那几个村民捋起袖子就跑上来,找了根粗木头,将死人跟捆猪一样手脚捆在木头上,抬着就跟着王府侍卫下山,往京兆府送去。 金人细作的长相与夏国人完全不同,大夏和金国人打了这么久的仗,可京城人还真没几个人见过金人长什么模样。那金人细作抬过去,就跟游街示众一样,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第199章 天心庵之局 成王府的侍卫大张旗鼓将抓到的金人细作、主持师太和天心庵的尼姑送往京兆府。 主持师太弄起的火,在侍卫们的及时应对下马上也扑灭了。 围在天心庵附近看热闹的,看庵堂里人都没了,这里没热闹看了,得换地方。有事的人自去干活,没事的人就追着去送金人细作的那队队伍,一路往城里追去。 临渊看周围没人了,让人收了东西,世子妃来去匆匆,王府里丫鬟婆子乘坐的一辆小马车还停在边上,他让人拉了马车,先去白云寺收拾东西,然后也赶回城中去复命。 成王府中,夏南足不出户,心却全挂在外面。 同贺安排的人,不断将消息传回府中,从世子妃已经出城,到世子妃拿下周固言,世子妃带人去了定国侯府,世子妃回伯府了,直到最后,临渊派人传信。 “主子,临渊派人送信回来,他说天心庵那边都料理妥当了,抓到一个活口,已经送到庄子去审讯了。”同贺将最新的消息报到书房。 夏南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听到这消息,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唐鹤年这样自诩稳重的人,也不由喜形于色,连声夸奖道,“世子妃真是世子的福星啊!今日这一出,帮您解除了心腹大患。” 天心庵,是夏南祖父安排在京城的暗桩。 若按常理,夏南这个世子进京,成王为了儿子考虑,就该将天心庵交到他手里。 但是夏南进京这么多年,成王只字不提,倒是云侧妃那边,借着天心庵,安插人手,避过刺客,得了不少便利。 天心庵里藏着成王府的密探,这些人,会将夏南在京的一举一动上报到北地。 王妃多番设法,打探到一点消息。夏南想要求证,却也是多有不便。 说起来,老成王还是很有谋算的,弄了个尼庵为据点,世人对女子本就轻视,落发为尼的大多更是六亲难靠的落魄人。 “没了天心庵,总算少了一双眼睛。”夏南也是一笑,“何况,天心庵里,竟然找出了金人细作。” 唐鹤年微一沉吟,明白了夏南的意思,抚掌大笑,“世子爷大才啊。” “也是机缘巧合,而且,幸好顾氏安排周到。”夏南说的顾氏,自然是指顾如画。 唐鹤年听说这是世子妃和世子商量后定下的计谋,他私心觉得这计策肯定是世子定的,但是世子妃一个闺阁女子,能够不让人生疑地执行此计,已经了不得了。 “世子妃娘娘的大姐,此次也受了委屈。若是定国侯有不敬之意,属下请命,去定国侯府周旋。”对唐鹤年来说,帮夏南做事的就是自己人。 他不知道顾如画打定主意要让顾如慧和离,想着这种事,女方委屈,定国侯强势,顾显肯定不能成事。世子不能管世子妃娘家的事,他可以代为出面,压制定国侯。 夏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里说道,你哪知道人家压根打算坑死定国侯府呢。 将金人细作塞到天心庵这事,是他与顾如画商讨的结果。 顾如画知道天心庵不是夏南的地盘,又听说周固言竟然就在天心庵与女尼厮混,夏南对天心庵也有铲除之意。她就想有没有什么法子栽赃天心庵。 夏南手里刚好有抓到的金人细作,这细作也是倒霉,一路南下都没事,到了京城眼看要进城了,碰上了成王府侍卫。 成王府的侍卫,都是从北地来的,没与金人打过仗,活的死的金人也见过不少,马上有人眼尖发现他长相异常,很快就将人认了出来。 这细作倒是硬骨头,用刑后居然不招。夏南将人关着,顾如画一说栽赃,他马上想到关在地牢里的现成人选。 天心庵里找到金人细作,这是大事,谁也不敢隐瞒。 人一送到京兆府,京兆府就会赶紧上达天听。 就像顾如画想的,明宗再笃信长生忙着修炼,听到敌人细作晃悠到京城来了,他肯定抛下万事都得过问。他长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眼前的尊贵繁华吗?江山易主了,那他这长生还不如短命鬼呢。 明宗必定会过问,皇城司肯定也会追查。细作是在天心庵发现的,那么,皇城司追查线索,肯定要从天心庵开始。 周固言在天心庵鬼混,会不会是与天心庵女犯有勾结?会不会早已经被美人计迷惑得将祖宗家国都抛了,甘愿替贼人做伥? 周固言是定国侯府三公子,这儿子养在家里这么多年,定国侯怎么忽然想到要为这儿子在登仙台这儿谋个差事?定国侯谋这差事,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凑巧? 就凭这两条疑点,定国侯一家,在明宗这儿已经完了。 秦王若是聪明点,再在登仙台那儿动点手脚,晋王都脱不开干系。毕竟如今大家几乎都知道,定国侯是晋王门下的人。定国侯父子为何要做杀头的勾当?是不是为了上头的主子? 夏南看着窗外顶着白雪绽放的一枝红梅,露出一丝笑。秦王好歹也有孟家等几家支持,他想不到的,这些老狐狸肯定会想到。 云妃母子的麻烦又来了。 也好,云妃母子陷在麻烦里,顾如画入宫的时候,云妃就更不敢轻易为难她了。 若是云妃就此一蹶不振……夏南微微摇头,云妃这女人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不能小瞧了。 “世子——”唐鹤年看自己的提议夏南没说话,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先生,发现金人细作可不是小事,世子妃的娘家大姐,能离开定国侯府,才是好事。” 唐鹤年点头,“属下明白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天心庵牵扯到王府,此事世子是不是要遮掩一二?” “不用,我已经吩咐临渊,在那边留下些云氏一族的东西。”夏南笑得云淡风轻,既然都栽赃了,不如多栽赃几个。 第200章 躺在床上了 夏南一吩咐,唐鹤年马上懂了,“属下会吩咐人沿路做好安排。” 成王府是天高皇帝远,可是到底还是在朝廷管辖之下。云氏一族与金人有牵扯,朝廷会派人探查。北地要是露出云氏与金人勾结的消息,夏北还能在北地立足吗? 谣言这种事,众口铄金,端看听的人信谁。 朝廷往下追查,通过天心庵也许还能查到成王夏长恭是如何传递消息的,夏南的人紧随其后,或许还能找出更多王府传递消息的暗桩。 这些暗桩等风头过去,夏南小心运作,收拢过来,等于从成王手中接管了这一部分势力。 若是真查到成王府头上,天心庵是前代成王设立的据点,夏南自然是不知情的。明宗要是觉得在位的成王居心不良,就得赶紧派人取代。北地根基不能动摇,明宗就得支持夏南回去。 若是最后差不多成王府头上,反正夏南拔除了钉子,又收拢了一部分势力,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若是世子能提前回到北地就好了。”唐鹤年越想越高兴。 “先生也不肯过于乐观。” “是,属下明白。但是有世子妃相助,属下觉得或许也不是难事。”唐鹤年玩笑了一句,起身出去办差,走到门外,就收了喜色,一副凝重的神情。毕竟夏南如今还在“养病”。 夏南叫了双喜过来,“庄子里的人你再梳理一下,不可靠的都调到王府的前院来。” 王府田庄里有人与天心庵一直有通信,他这次终于将这人抓了出来。 双喜连忙领命,庆幸主子娶妻了。有世子妃主持,王府内院和外院分开,仆从不能私自往来。 顾如画还严禁内外院的人传递东西,要是不过明路私自传递,一律重罚。 所以,他们现在发现有不对劲的人,可以不用打草惊蛇,先将人调到王府前院当差,放在眼皮子底下,随时可以收拾。 成王府中众人,都将顾如画视为福星。从她嫁给世子,世子做事都便宜了许多。 夏南也觉得顾如画和她娘家人,都是有福之人啊。看看现在,本来是为了替顾如慧抓奸,一圈绕下来,他都能顺便将天心庵给收拾了。 这天心庵从他知晓之后,一直如肉中刺,拔除不难,可既要拔除还得不动声色,就难了。 这一次,时机恰好,又是顾锦和顾如画碰到周固言的事,他们要替大姐出气,打了周固言,顾如画迁怒天心庵,命人砸了,顺理成章。 唯一不好的,就是顾如画决定这么做时,说的话,她说“京中人都知道我性子好强,行事蛮横鲁莽,碰到这事,我让人砸了尼庵,是顺理成章的事。” 想到她理所应当的表情,夏南对顾府的人又羡又恼。 羡慕他们有顾如画这样的家人,为了家人安危,她不惜名声不惜安危。恼顾府的人太没用,要顾如画这样的弱女子冲在前面,替他们遮风挡雨。 他也恼顾如画,他看她为顾如慧的事烦恼,想替她排忧解难。她却要恩怨分明,欠自己的人,又赔上名声来替自己解决天心庵之事。 他躺靠在书房软塌上,看外面天色渐暗,不知顾如画何时回府。 霍嬷嬷进来,看他只盖了一层薄被,“世子,事情商量完了,您还是早点回卧室躺会儿吧。每次都到深夜才回房,世子妃娘娘不说,心里必定是盼着您早些回房陪她的。” 过了新婚几日,夏南为了避免尴尬,都是在书房里熬到深夜,估摸着顾如画那边一切收拾好了躺上床了,他才回房去睡。 等他回房时,顾如画已经躺下睡着了。 霍嬷嬷就着急,世子与世子妃一个屋睡了这么久,晚上竟然都没叫过一次水。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可以说两人初经人事,有些过激,忘了叫水,可后来也没叫过…… 霍嬷嬷担心世子自幼进京,跟着唐鹤年这些人长大,都是些粗人,不知道忌讳。世子妃虽然有亲生母亲,可是姚氏的糊涂,她一进京就打听过了。 她怕两人要么不知道,要么脸皮薄,王妃交代过要照顾好世子妃。她隐晦地与世子妃说过,女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结果,等她提醒之后没多久,世子开始装病,搬到内院后,就待在书房里,半夜三更才回房。 霍嬷嬷愁啊,看两人不像房事不谐的样子,可看着也不像阴阳调和的样子啊。 今日刚好世子妃不在,她是侍候王妃的老人,也只有她来开这个口了,“世子妃到底面嫩,她刚进王府。知道的人自然知道您是忙于正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世子妃不喜……” 夏南坐直了些,脸色有些冷,“府里有这种传言?” “现在还没有。内院侍候的人少,能在院里侍候的都是管得住嘴的。可是天长日久的,世子妃到底年轻,她要在内院立足,还得靠您给她撑腰呢。” 霍嬷嬷想到远在北地的王妃,“王妃娘娘听说您要成亲了,高兴地什么似的,一接到信就打发老奴带人进京,又亲自给世子妃挑了见面礼。”她眼圈微红,“王妃还盼着您和世子妃早些开枝散叶呢。” “老奴如今身子骨还硬朗,要是能帮着侍候小主子,那就是老奴最大的福分了。” 霍嬷嬷是真心盼着夏南快点有子嗣,王妃的身子,撑一天是一天,要是能看到小主子,也许她就能提起心气了呢? 夏南听着,俊脸微红,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霍嬷嬷一片忠心,他欺瞒了她,现在就不能说自己与顾如画是假夫妻。可要是不说,眼看着老人家为自己担心,他又于心不忍,末了他只好应了一声,“嬷嬷不用担心,我知道了。” 霍嬷嬷开了口,却是决定要跟主子将话说透,“老奴看着,世子妃也不是京中人说的不知礼的,对您照顾得也周到……” “嬷嬷说的是,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世子妃都归家了,可不能夸姑娘了。”霍嬷嬷忍不住好笑,“您既然觉得她好,也要多给她几分敬重。” “是,嬷嬷说得对,我知道了。”夏南无奈地答应。 刚好双喜回来复命,霍嬷嬷守在门口,等双喜出来,拉了他与同贺到一处,仔细叮嘱两人要有眼力见点,天黑了就提醒世子回房,不是紧急的事就不要再拿进来烦扰世子了。 于是,这日顾如画在伯府用过晚膳回来时,发现夏南已经换上寝衣,躺在床上了。 第201章 妖孽作乱啊 顾如画一进门,就看到夏南已经换了家常寝衣,靠坐在自己那半边,右手握着一卷书垂在腿上,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她不由吓了一跳,询问地回头看向小柔,无声询问:难道世子今日身体真的不适了? 小柔摇了摇头。 她心细,一直关着顾如画身边的人情往来之事。像今日一回府,她就先找人问了问今日府里有没有事。 小蛮大大咧咧的,这种事是向来不管的。今日看到夏世子先躺床上,她没开口说句“他怎么先躺了”,已经算是克制了。 顾如画想着今日的事,应该没有疏漏,看夏南闭目小憩的样子。她放轻了动作,卸了钗环,然后就到净房去梳洗完,打发小柔和小蛮下去歇息。 小柔不好意思地附耳低声说,“姑娘,霍嬷嬷刚才跟奴婢说,她一直让小厨房预备着水,您何时要用,都是便宜的。” 顾如画前世可是嫁过人的,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一听小柔转述的话,脸哄一下就涨红了。她看小柔还一副不知嬷嬷是什么意思的神情,摆手让她们两个快下去。 屋中只剩下自己和夏南,她犹豫片刻,还是先去开箱抱了被子出来,一走进拔步床,夏南就睁开了眼睛。 一身白色寝衣,趁着公子如玉,别人看到这情景不知会是什么心情,顾如画反正就觉得自己心一下不听话了,猛地跳得快了些。 雾里看花是否别有美感不知道,但是灯下看美人,这是真的要人命的事。 顾如画忽然就想起前世跟着秦三娘混时,匪徒里有个女匪,就喜欢抢美少年。 那时她觉得这种行径令人不齿,也有其他人说过那女匪,那女匪却振振有词,“男人抢美人天经地义,我抢个美男怎么了?我一见这些美男,这心就跳得要跳出来似的。不抢回来,我心都不答应。” 这一刻,顾如画忽然觉得,要是遇上夏南这样的,人家要抢好像也说得过去了。 夏南看顾如画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竟然喉咙还吞咽了一下,一时大囧,难道自己看着像盘点心? 他咳了一声,假装无事的样子,“嬷嬷担心我晚回房,是因为对你不满。” 原来是这样。 顾如画点了点头,也假装刚才吞咽口水的不是自己,前世场面见多了,眼前都是小阵仗。 她将手中的被子放到两人中间,“我还以为世子身子有所不适。今日家姐之事,多谢世子派人帮忙……” “你也帮了我,所以你不欠我人情了,不是吗?”夏南对上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忽然就有些不耐,语气也略硬了些。 顾如画不知他为何忽然不高兴,“可是计划有变?需要我做什么吗?” 夏南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妨,一切顺利。我只是……没事,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嗯。”顾如画放好阻隔的被子,马上爬到自己那边,冲夏南这边伸手招了招,“您也早些安歇。” 她这一天东奔西跑,脑子一直不停歇,也是真的累了。所以一闭眼,马上就睡着了。 夏南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看顾如画躺好,他心里酝酿,打算跟顾如画说说,两人好歹也是夫妻的名头,她不需要和自己太过客气,两人总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家再有棘手的事,她只管开口,就算对自己没什么帮助,自己也不会跟一个弱女子计较,总会帮她的。 结果,他腹稿刚打好,就听到那边传来轻微的鼾声,这人——竟然真的睡着了? 夏南拉了拉寝衣,刚才还对着自己吞口水,躺下就能睡着了? 他气得抬手将最高的一床被子往她身上推了过去。一床厚被子砸到身上,顾如画居然连个转身都没有。 夏南抬头,就看到顾如画跟只小老鼠似的,脑袋动了动,在被子底下钻出一条能透气的缝隙,然后——继续呼呼大睡了。 “怎么不闷死你啊!”夏南心中腹诽了一句,懒得再理她。过了片刻,到底又认命地起身,将她脑袋上的被子拉起来扔到一边,免得真的被闷死了。 等到躺下后,他回想刚才的举动,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何时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了?他叹了口气,往另一边侧身,都是嬷嬷闹的,让自己举止失常了。 第二天,顾如画起身,就觉得自己下半身酸痛,好像压过重担一样。她睁眼就看到自己身上又压了一床厚棉被,而对面夏南那边人都不见了。 这被子怎么掉下来了? 她有些疑惑地起身,用早膳的时候,房里没人在边上,她忍不住小声问道,“昨夜——我的睡姿是不是不雅?” 夏南白了她一眼,“你拼命往中间挤,将被子都拱下来了。要不是我帮你将被子拉起来,你都能闷在被子里。” 顾如画大囧,“许是昨日有些累了……” “救命之恩哦——”夏南拖长声调说道。 顾如画疑惑地抬头。 夏南冲内室抬了抬下巴,“我帮你将被子拉起来,免得你闷死了。” 这是——让自己道谢?“多谢世子。” 夏南嗯了一声,“你要怎么还这份恩情?” 顾如画再傻,也听出夏南这是调侃自己了,何况她又不傻,她没好气地问,“以身相许,您看可以不?” “早就过门了……” 夏南随口调侃,话一出口,他和顾如画不由都是一顿,夏南没再说话,低头喝粥。 顾如画也不再开口,夹起一个包子就塞进嘴里,然后拼命喝着碗里的热汤。 等到小柔带着几个丫鬟进来收碗筷碟子时,发现今日两个主子的食欲都特别好,桌上准备的早膳,竟然都吃干净了! 她吓得赶紧去熬了消食汤,趁着夏南去书房,小声劝顾如画,“姑娘,您就算一时饥饿,也该悠着点啊,大不了半上午奴婢给您做份点心。早膳猛地吃太多,容易积食。” 顾如画能说什么?她气得一口喝干了消食汤,在心里骂了夏南八百遍,妖孽作乱,坏我道心! 夏南本来的谪仙形象,一下毁了大半,再在心里叫夏南时,顾如画不叫名字,都偷偷叫一句夏妖孽。 被“妖孽”害得,她肚子撑得站不住,只好先坐在家里消食。好在,大姐的事,也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昨日布下的局,要等慢慢发酵。 第202章 又是顾如画 顾如画这边是一夜好睡,定国侯府那边,却是一夜无眠。 定国侯周巨源也是八面玲珑之人,看伯府不管不顾撕破脸将儿子送到京兆府。 周固言与镜尘的事,看到的人太多,此事无法掩盖,周固言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 但是,一样是打一百杖,一次打完和分成几次打有区别。一样是戴枷示众,戴两斤的木枷和戴二十斤的也有区别。 周固言若是被那镜尘蒙蔽引诱的,更可从宽发落。 他就打算赶到京兆府,与府尹打声招呼。就算顾如画动用了成王府的名义,京兆府尹到底是朝廷官员,也要为以后的前程考虑。夏世子再受宠,也只是圣上的子侄。 他信心满满赶到京兆府,为了少些人围观,还特意落后了一段距离,打算等王府和伯府的人离开后,他在进京兆府。 没想到,他走到半路,就听说天心庵里发现了金人细作。 等他赶到京兆府时,京兆府外围着的人不减反增,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先来的人跟后面的人说侯府公子与尼姑通奸,伯府替周三少夫人撑腰,准备让少夫人和离。 后到的人跟先到的人说天心庵窝藏金人细作,老尼姑为了掩护细作逃跑又放火又杀人,王府侍卫与金人细作大战三百回合,才将细作拿下。可惜金人细作居然服毒自尽,那老尼姑也自尽了。 周巨源远远看了一眼,果然是金人长相。他不是无知百姓,马上想到此事棘手了。 他看到京兆府尹坐上官轿,匆匆往皇城方向赶,犹豫再三,叫了身边管事从京兆府小门进去,找人看顾周固言,自己再不敢耽搁,连忙就往晋王府赶。 兹事体大,他要感觉与晋王爷商量对策。 随着京兆府尹进宫,京城中马上忙碌起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京中各个官衙早就封印了,除了各个衙门值守的人,其他人都忙着回家过年去。 京兆府尹一冲进皇城,这事就瞒不住了。 身在皇城办公的衙门里,陆续都有长随离开皇城,忙着回府“替自家老爷取件斗篷”,“我家公子有份公文忘在家中了。” 再晚些时候,长随们又开始往皇城中送东西,什么点心礼盒、暖手手炉…… 皇城司这边,人多的地方都安排人盯着,所以天心庵那边一闹起来,皇城司这边就接到了消息。 赵泰一听说又是顾家闹出的事,跟明仲桓感慨,“顾伯爷这一家,真是为京城添了不少热闹。” 明仲桓听说顾如画带人绑了周固言,又让人砸天心庵,不由心想,她敢这么做,看来夏世子待她甚好,才能让她无所顾忌。 一时间,他觉得顾如画选的是对的,嫁给夏南是比嫁给自己好。自己父母虽然是通情达理之人,但是,碰到娘家姐妹之事,父母会容许她如此行事吗?自己能毫无顾忌地为她撑腰吗? 明仲桓心中涌起一丝苦涩,自己做不到。父母在堂,他行事还是要遵从孝道,唯长辈之命是从。 “明佥事,此事晚间禀告圣上吧?”赵泰吩咐道,“世子妃砸了庵堂,也不知夏世子是否知情。”他犹豫是不是要派人给夏南递个话。 “夏世子做事周全,世子妃行事,想来他是知道的。”明仲桓不由回了一句,看赵泰有些错愕,才发现自己这话语气有点冲了。自己是忌恨夏南吗? 他悚然一惊,又开口道,“世子妃进王府不过几月,听说她今日带了王府侍卫出门,那些侍卫既然听她调派,想来是夏世子有过吩咐。” 赵泰点头,“你说得对。”自己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不然送人情不成,反倒以为自己挑拨他们夫妻关系了,他不由感慨,“谁能想到呢,顾二姑娘嫁了人,胆气好像更足了。” 明仲桓看赵泰没再说什么,迈步离开正堂,一出门就听到有人悄声议论。 “你说那顾如画怎么这么敢呢?”他们皇城司的人都不敢随便砸佛门庵堂。 “世子妃是个难得的美人,夏世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胡说!夏世子哪里能说英雄,他是君子风度,翩翩美男啊。” “哈哈哈!” 随着众人的调侃,皇城司里一时间哄笑声不断。 明仲桓用力咳嗽了两声,说笑的人一看是他,一个个不由敛声屏气,不敢再随意谈笑了。他们这些粗人,最怕明佥事这种道学之人。 明仲桓没理这些人,走到外堂去,查问最近关押入狱的人情况。 随着登仙台开工,民夫累死的饿死的,道士下山抢占民田圈做道观供奉的,山上官吏道士下山调戏民女的,种种事端不一而足。 朝中官员弹劾的,反对的,依然层出不穷。 所以,皇城司这儿,还是抓了不少人。 就在明仲桓查问时,明宗派了太监传赵泰进宫,明仲桓才听说,天心庵那边,竟然发现了金人细作。 养心殿偏殿里,明宗神情不悦,都已经封印了,他也忙着修炼和过年,临近年根,忽然又闹出这事,实在让人不快。 这事里,周固言与天心庵尼姑私通之事,有登仙台那边的道士到京兆府作证,必定是真事无疑。 而御史台那边,跟打了鸡血似的,临近过年了竟然还不歇息,天心庵这事才报上来,就有御史写了奏折,奏定国侯父子居心叵测,私通金人。尤其还提到周固言利用在登仙台当差之便,为金人细作打掩护,三番四处到天心庵去,只怕是与金人会面密谋。 明宗翻了几眼,放到一边,拿起另一本奏折,看得倒是津津有味。这个参奏的御史,竟然在奏折里大肆弹劾周固言失德,在天心庵如何颠鸾倒凤。 用最优雅的词句,写了最香艳的故事。 明宗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等开年他得将这御史叫过来问问,是香艳话本看多了,还是胭脂河去多了。 等到看到顾如画命人砸了天心庵,他不由无语,问田昌,“周固言与那顾如画有什么关系?” 田昌连忙回禀道,“回禀圣上,周固言之妻,乃是怀恩伯府大姑娘,是世子妃的姐姐。” “原来是替她大姐出气啊。她大姐是什么脾气?” 第203章 赏赐也烫手 周固言虽然是定国侯府的三公子,但是下朝上下多少权贵勋爵,一个不能袭爵的人,在明宗这儿是挂不上号的。这样的人的妻子,自然也是排不上号的。 明宗会问起,是因为看到是顾如画的大姐。 田昌做事一向周全,听人报上来天心庵的事涉及到顾如画的大姐顾如慧,已经派人去打听过几句了。 所以,明宗一问,他就能回话了,“奴才听说周顾氏贤淑有礼,颇有乃母之风,很是贤惠,胆子——也不大。” 明宗觉得有趣,再看看周固言风流韵事的折子,忽然想起年初邓子玉的事,“这顾家姐妹倒是倒霉,妹妹还没过门,邓子玉居然跟花娘山盟海誓。这姐姐嫁进门,周固言竟然去找个尼姑?” “按律周固言倒是该罚……”明宗说了一句,倒是想起来,邓子玉好像不仅没罚,他还给了体面给他赐婚了。当时有云妃在侧软语温言,觉得赐婚也行。 如今没有云妃在侧,明宗觉得顾家姐妹这么倒霉,自己还是应该怜香惜玉一下的,想了片刻说道,“你去邓通府上,给那花娘——叫什么?” “回圣上,叫瑶琴。” “给那瑶琴送本女戒,让她好好读读。邓子玉那儿,赐一本《礼记.大学篇》,让他好好研读一下。” 明宗这神思路,就连田昌都懵了。 圣上,周固言私通尼姑,您不先罚他,怎么想起折腾邓子玉那一对了? 等到明宗说完这口谕,京兆府尹也进了皇城,将天心庵里发现金人细作的事给说了一遍。 “圣上,微臣深觉兹事体大,已经命人将天心庵一众女尼收监。还请圣上圣裁。”京兆府尹就想圣上快点派人,将这烫手山芋给弄走,不管牵扯到谁,别牵扯到他就行。 明宗听说王府砸尼庵还顺带搜出了金人细作,让京兆府尹退到一边,传了赵泰过来。 赵泰这边也将天心庵之事给理了一遍,待到明宗传召,他已经了解了所有事情始末,面圣之后,就将事情前后呈报了。 他所说的,与京兆府尹所禀告的,刚好相互印证。 明宗一想到登仙台工程还在造,出现金人细作之事,难道是金人想要阻碍自己求得长生之道? 他吩咐赵泰将天心庵的人都接到皇城司去严加审讯,“追查细作之事,由你全力负责。” “圣上,那周固言与镜尘私通,如今也被送到京兆府。” “一并送到皇城司去。赵泰,你给朕速速查明,周固言为何如此凑巧出现在天心庵!” 赵泰应了一声领命,心里给周固言点了根蜡。圣上这话一出,周固言就是嫌疑人了。 京兆府尹将人丢出去,放心了,告退离宫后,看着满街百姓忙着置办年货的热闹劲儿,回到衙门听说定国侯没来过,叫了一个亲信过来,“你去侯府提一声,就说圣上下令天心庵所有人等都移交皇城司了。” 定国侯是晋王殿下的人,他也算是向晋王殿下卖个好。 侯夫人耿氏听说儿子被送到了皇城司,一向精力良好的人哭了一声“我的三郎啊——”整个人一软,就晕倒在地。 赵泰忙着去提人审问不说,邓尚书这儿,却真的是晴天霹雳。 郑氏本来就不喜瑶琴,无奈是圣上赐婚,她不能将人马上发作了,一直拘在府里教授规矩。瑶琴怀胎满了十月,只生下一个女儿。 也不知是瑶琴怀孕后没有养好,还是母体不足,这孩子一生下来,只有四斤重,哭声跟只小猫差不多。好不容易寻医问药养活了,一个月子里就请了五回大夫。 京中各家嘴上不说,心里自然都在嘲笑邓家。 这下郑氏更加不满了。她的儿子被这花娘勾引得赔上了名声,被京中各家耻笑,最后自己日夜盼着的孙儿没有,只生下一个小猫仔一样的女儿。 本来想着生了头胎,后面慢慢养着,不要到人前露面,京中每天那么多热闹事,大家也不会总盯着他们尚书府。 不想腊月二十九,正准备过年的大好日子,圣上派人送了赏赐下来,指明要给瑶琴和邓子玉的。 宣旨的太监公事公办,没多说什么,就只说圣上恩典,御赐瑶琴和邓子玉一本《女戒》和一本《礼记.大学篇》。 瑶琴现在已经知道女戒是什么书了,但是圣上专门御赐给自己,她不由有些窃喜,皇家赏赐总是光宗耀祖的事啊。圣上谁都不赏,单单给了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得了圣上和宫里娘娘的青眼? 郑氏看到她露出笑意,就觉得胸口堵闷,此时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看向邓通。 邓通强撑着脸色不变,送宣旨太监出门,直接塞了一张银票过去,“公公,些许酒钱,快过年了,给公公们买酒驱寒。” 那太监看是一张银票,应该百两是少不了了,笑着收了。 邓通心中稍安,肯收就说明自家还未大祸临头,“公公,圣上忽然想起家中小辈,臣实在惶恐,是否应该让他们进宫谢恩?还望公公指点。” “尚书大人不用忙了。”那宣旨太监笑着将手拢进袖中,“今日白云山那边出了桩热闹事,尚书大人可听说了?” “还望公公指点。”邓通是真的不知道,好不容易等到封印,他这几日也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家里因为邓子玉的事受人诟病,他又因为儿子的事投入到了晋王殿下门下。年关将近,当然也是一堆事,哪里有空听什么八卦啊。 “听说是定国侯家公子的事。”宣旨太监说到这儿,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回身冲邓通行礼,“尚书大人留步,奴才还得回宫复命。” 邓通看他转身上马走了,只能忍怒回身,让人去打听今日白云山那里,到底出了什么热闹。 他走回院中。 瑶琴正喜滋滋捧着女戒。 邓子玉好歹读了多年书,捧着那本《礼记.大学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看到邓通回来,求助地喊道,“父亲,这是——” 邓通气得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郑氏惊醒过来,“老爷——” “你让人收拾一下,送他们两人回老家祖宅去,以后你就待在祖宅,过个富家翁的日子吧。”邓通脸色冰冷,看郑氏还想求情,“你要是要为了他,将家中的前程、大郎的前程都毁了,那就让他留在京中。等我罢官的时候,再一起回乡。” “老爷,何至于此啊?” 第204章 谁都没有错 郑氏是个内宅妇人,对于这些门道不清楚,她心疼老爷要将邓子玉送回老家受苦,听老爷书殴打话又胆战心惊,连忙追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何事?” “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那老爷为何让二郎回老家,总得打听出原委来……”郑氏连忙说道。 邓通看向邓子玉手中捧着的《礼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上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他失望地看向邓子玉,“你未修德,如何治国平天下?今后,你还有何面目下场科举?就算你文章花团锦簇,谁敢取你?” 圣上都说此人品德不行,应该重读礼记了,不管谁做主考官,都不敢来录用邓子玉。 圣上这个赏赐送到,意味着邓子玉已经与仕途绝缘了。 郑氏听到是这意思,眼前有些发黑,“那二郎,该怎么办啊?” “收声!”邓通厉声呵斥了一句,“雷霆雨露,均为天恩。圣上赏赐的,府中自然要恭敬接下。二郎得了这份赏赐,星夜启程赶回老家去,将这赏赐供到祖宗面前,以后就在家中,耕读度日。” 邓子玉脸色发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明年还想下场考试,现在却已经绝了仕途。 瑶琴听不懂那深奥的话,可是邓通说的这些话,她明白了,以后邓子玉要回到乡下去,只能待在老家了。 她小心凑了过去,“夫君,您不要吓奴啊,奴扶你——” 邓子玉踉跄退后一步,看向瑶琴,再看向瑶琴手里捧着的《女戒》,一把推开她,大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瑶琴本想追上去的,可是摄于郑氏的权威,不敢乱动。 郑氏看着她,很想让人将她掐死。但是,这是圣上赐婚的,邓家得欢天喜地地供着这媳妇,哪怕圣上现在觉得瑶琴应该读女戒了,邓家还是不能休她。 “滚——还不滚回去收拾东西!” 瑶琴转身就跑,然后又觉得不对,回身感觉行了个福礼,说了声“儿媳告退”,才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郑氏看着她那不伦不类的礼仪,又是一阵胸闷,想到疼爱的邓子玉今后再无前程可言,捂着眼睛喊了声“老爷”,擦去了满眼泪花。 等到邓府的下人打听回来,这事是因为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周固言与女尼在天心庵私通之事,世子妃顾如画带人砸了天心庵,绑了周固言。 邓通只觉得挨了一闷棍,周家儿子跟尼姑厮混,圣上为何忽然罚了自家儿子?难道是因为顾如画如今已经是世子妃,圣上爱屋及乌,疼爱夏南这个侄儿,所以要为顾如画这个侄儿媳妇出口气? 这理由邓通觉得有点荒谬,却又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关系到家中老爷和大儿子的前程,郑氏再难过也不敢耽搁,命人替邓子玉收拾行李,打点行程。 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九,邓子玉马上离京的话,这年就得在路上过了。 孩子哭,瑶琴抱着孩子哭,邓子玉不敢求邓通,跪在郑氏面前苦求不成,回到院中,就听到一片哭声,气得一脚踹开了门,“哭什么?我死了吗?” 瑶琴吓得收了哭声,放下孩子,扑到邓子玉怀里,“夫君,都是奴连累了你,奴只恨不得死了……” 她嘤嘤哭泣,邓子玉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心痛的感觉了。 忽然,他想起了迎亲那日看到的那张脸,后来他已经知道了,那就是怀恩伯府二姑娘顾如画。 他想到那日,顾如画站在五味茶楼二楼雅座里,淡然垂眸看向自己,若是自己不与她退亲,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他一直觉得自己情比金坚,有圣上赐婚,说明他与瑶琴的亲事是天作之合啊。 可是,虽然有圣上赐婚的荣耀,每次出门时,别人投过来的目光,总是带着异样和鄙视。 他喜欢瑶琴的小意温存,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与她成婚后,却忽然发现,原来她一点也不完美。 学礼仪的时候,府中嬷嬷们鄙视的笑意。 家中宴客的时候,亲朋故交家中女眷们一来,总是远远避开她。 而往日称赞她琴艺过人、才华横溢的同窗好友们,提起她时,语气总带着怪异。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邓子玉很想说自己没有错,想和以前一样柔声安慰她,可现在听到瑶琴说恨不得死了,他心里一点儿没有感动,甚至有股隐秘的念头涌起:她要是真的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他被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一把推开瑶琴,大步离开。 瑶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边上的丫鬟连忙搀扶,她推开丫鬟的手,看向哭个不停的女儿,她没有错!她落入火坑,自然要想方设法爬出来! 她抬手擦了泪痕,跟丫鬟吩咐道,“快将东西都装起来,小姐的东西都收拾好。还有,所有的金银首饰,都给我装到匣子里去。” 到了下午,天空阴沉,有些微雪花飘落,尚书府的角门打开,三辆不引人注目的马车从角门拉出来,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大家都忙着看定国侯府的情况。 周巨源从晋王府回来后,叫耿氏带了礼物去怀恩伯府探望孙女和三儿媳。 耿氏来到怀恩伯府叫门,她口口声声想念女儿和儿媳,大过年的,门房不能任她在府门前哭闹,只好禀告到内院。 姚氏派人将耿氏请进来,顾锦一点儿也不顾忌男女有别,光明正大坐在瑾华院。耿氏都一把年纪了,他作为小辈,向长辈请安也是应该的啊。 耿氏知道,这是侯府的机会,她进门就叫了一声“亲家母”,想与姚氏牵手说话。 顾锦的长脚在她前面一拦,要不是丫鬟见机得快,耿氏只怕就要被绊倒。 “周夫人,这说话就说话,可千万不要动手啊!” 耿氏一噎,“大郎真是爱说笑,我与亲家母久未见面……” 第205章 宫中团圆宴 顾锦知道,自家母亲真跟耿氏对上,那是一个回合都撑不住,他特意等在这儿,就是为了将人快点赶走,“昨儿不是刚见过?” 耿氏终于知道,为什么邓通的夫人郑氏一提起顾锦,就很得牙痒痒,这么讨人厌的人,她也牙痒痒。 “亲家母,眼看快过年了,我让人给霜儿送了些东西过来。到底她是我的亲孙女儿,一向在我身边,这一日不见,我心里实在挂念得紧。不知能不能让我见见霜儿和如慧啊?” 顾锦还想说话,贺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了顾如慧。 耿氏一见顾如慧,“如慧啊——” “周夫人。”顾如慧屈膝行礼,“承蒙您高看,照顾这些年,但是周固言自幼读书,不知修德,我虽女子,不耻与这种人为伍!您若再纠缠,我明日就跪到皇城去。” 耿氏的笑直接僵住,眼前这人真是顾氏? 嫁进侯府这些年,不管她薄待也好,敲打也好,一直都是柔顺软弱的,今日竟然这么硬气? 话说到这份上,她若再说,倒是他们侯府死皮赖脸了。 耿氏看着她,叫了三个好字,“但是霜儿……” “周夫人忘了,您还欠了家姐嫁妆,世子妃当见证,您将孙女押在我们家啊。”顾锦夸张地叹气,“难道侯府穷得贪嫁妆到不要脸了?” “你们——放肆!” “滚!”顾锦一声大喝,“平安呢?给爷带人打出去,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当府里开善堂啊?” 耿氏眼看着平安竟然真的带了仆妇过来,她要是被拖出去,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一路出去,看伯府里秩序井然,顾显居然就没露面过。 顾显这是真的不管事了? 顾伯爷这时候,正在顾家二房。 顾如玥进府的日子,早就定下来了,是正月十八。 正妃侧妃进府后,才能轮到贵妾等进府。自然,妾室进府,也没有什么聘礼的说法。 顾伯爷到二房时,正碰上晋王府派人送了几匹绫罗绸缎和一套首饰过来。 晋王府上的管事很是傲慢,对接待的顾钦不过躬身一礼,没等叫起就直接直起了身,让人将礼物放下后,还说道,“王妃娘娘心善,想着今年是顾氏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赏了些宫中点心过来。” 顾钦觉得自己虽然是坐着,人家是站着,可是那眼神,那放下东西的神情,件件都是屈辱。 等到人离开,顾如玥过来,顾钦指着放在堂中的东西,“三姐,晋王妃命人送了这些东西!” 好歹他们也在伯府长大,顾如玥身上穿的衣裳,料子都比沈氏送的要好。 顾如玥也是委屈,红杏看兄妹俩神情不好,连忙让人将东西收到库房,“姑娘,二公子,马上要过年了,可不能动怒啊。” 顾如玥哭着冲到府中的小佛堂,钱氏正穿着一身素淡的蓝黑色衣裙,跪在菩萨前念经。 “母亲……”顾如画将晋王府送来的东西说了一遍,“那管事一口一声是王妃给的,这是当我们家是叫花子吗?” 钱氏倒是沉得住气,“玥儿,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心浮气躁。那管事真的说是奉了王妃之命?” “是的,钦儿见的他。” “这是好事啊。”钱氏露出一丝笑,“你还未过门,晋王妃就来敲打你,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拉不住王爷的心,心里发虚,怕你进府就得了王爷宠爱啊。”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她若是得王爷宠爱,也不用急着敲打你。此事赐你东西,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正室身份,想压制你而已。” “难道我就要被她折辱吗?”顾如玥很气,就算沈氏是重臣之女,自己也是勋贵,不,自己不是勋贵伯府的嫡女!她咬牙,痛恨这尴尬的身份。 钱氏心疼地哭了起来,拍着她道,“玥儿啊,你如今之女暂忍一时之气,现在要是被人拿住把柄,前面的事不就都白费了?” “我与红杏说过了,你出门时,你父亲会在家替你送嫁的。到时,王府就会知道,你父亲在乎你这个女儿。”若是可能,钱氏很想让顾如画和顾锦都能替女儿送嫁。 可今时今日,她已经知道,自己拿捏不了这些人了。 顾如玥在钱氏哄劝下,收了委屈,开始专心保养容貌肌肤。 很快,到了除夕。 按照规矩,宫中要举行家宴。 明宗为了表示对夏南这个侄儿的看重,除夕宫宴一向是让他参加,而且与几位王爷皇子们坐在一处的。 夏南告病这么久,自然也该去宫中露面。他的人再三打听,未能打听出明宗让田昌去太医院到底做何事。所以,他这次除夕夜进宫,很是谨慎。 顾如画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宫宴人多口杂,她又是第一次参加,带了霍嬷嬷和小柔。 进了宫门,夏南带着她走进大殿,殿中就是一静。 今日夏南一身世子礼服,华贵典雅,迈步走进殿中,就如一轮旭日,光芒让人不能逼视,却又不到灼人的程度,让人见之忘言。 直到有宫人不小心手中瓷盏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脆响,才将众人惊醒过来。 秦王夫妇正在殿门口不远,秦王亲热地迎过来,挽起夏南的手,“你这身体可是好些了?我看今日天气有些冷,还怕你又不来了。” “宫中家宴,难得的团圆日子,我自然是要来喝一杯团圆酒的。”夏南笑着冲顾如画说道,“我与大堂兄说话,你就跟着大堂嫂说说话吧。” 顾如画落后他一步,低眉敛衽,乖顺地应了声是,冲秦王夫妇行礼。 秦王妃很是亲热地拉了她,“让他们聊去,我们去那边说说话。本来一直想找你的,可是王爷说冬日还是不要让丹陆劳神得好。” 秦王妃带着顾如画,遇到宗室中的人,又告知她“这是和郡王”、“这是丰郡王家的镇国将军”…… 顾如画就觉得脑子里塞了一堆封号人名,幸好霍嬷嬷熟悉,秦王妃也一副真心照顾她的模样, 有这两人,她倒是免了出丑。 她看向秦王和夏南,两人谈笑晏晏,显然目前来说,他们与秦王府算是一伙的了。 正这么想着,晋王带着沈氏和小沈氏走了进来。 第206章 无声的打量 晋王的神色不太好,往日飞扬的眉眼,今日浓眉微皱,显然有化不开的烦心事挂在心头。 沈氏作为新嫁入皇家的儿媳,也和顾如画一样盛装打扮了。 秦王妃拉了顾如画过去,“弟妹今日可来晚了,难道是去给云母妃先请安了?” 这话,就很扎心了。 云妃失宠,往年宫宴都是她一枝独秀。今年宫宴,明宗虽然还是说让她办,却让原来的黎美人现在的福嫔一起办理。 沈氏看了秦王妃孟氏一眼,笑着说,“等会儿宴席上就能见到母妃了,哪里急于一时。”她看向站在秦王妃身侧的顾如画,“想不到今日世子妃到得这么早。” “见过三堂嫂。”碍于辈分,顾如画自然还是得行礼。 沈氏看看她一身打扮,“弟妹这一身,好看是好看。但是咱们皇家气度,还是得含蓄为好,不然在宫外容易传出跋扈的名声。” “三堂嫂说的也有理。幸好,母妃知道我嫁入王府,怕我不懂规矩,派了身边得力人来指点。”顾如画扯了成王妃出来说话。你晋王妃要讲究皇室气度,我其实是王府的世子妃啊。成王和成王妃都不说什么,轮得到你教训? “成王婶可是最知礼的,当初先帝替成王叔做媒的时候,就说婶娘的礼仪气度,乃是底蕴深厚,不是一两代能养出来的。”秦王妃自然会撑顾如画一把,顺便又刺了晋王妃一句,她看向小沈氏,“三弟妹,你家侧妃我倒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意味着就该行礼。 小沈氏忍下委屈,屈膝行礼,秦王妃退下一串珍珠手钏,“你是服侍三皇弟的人,以后可得听从王妃教导,和睦修身,以前的一些习性,可得改了。” 这边的交锋,一直到内宫娘娘们到来,才算停止。 顾如画就发现,自己前世经历的内宅阵仗,跟这几位皇家媳妇是不能比。一个个口舌如刀,面上笑呵呵,说话专打脸。 她看向低调坐在一旁的端王,也就这对夫妻,宛如透明人一样,几乎就是凑数的。 等到净鞭响起,明宗走进大殿,众人跪迎,让人平身,挽着身边的美人上座。 顾如画一看,明宗挽着的是升为嫔妃的福嫔,而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云妃。 等到明宗下令落座,她坐到夏南边上,“云妃娘娘也在啊。” “宫中她一家独大了这些年,圣上让她主持宫宴已经是惯例了,就算福嫔协理,也还不能独自办差。”夏南低声解释,“再说,云妃娘娘为了圣上修道,潜心抄写经文,听说以血入墨,很是虔诚。菩真国师说娘娘乃是有慧根之人。” 顾如画明白了,这是打点了菩真国师,云妃娘娘又得了些宠信。可看今日的位置,一代新人换旧人,到底还是被挤了些位置。 “天心庵的事……” “要过年了,天家重喜乐,这种大好日子,之自然都是要高兴才是。” 天心庵之事要压到年后,这也不算坏事。当初他们讨论时就讨论过这种可能。就算皇城司查到什么,年前估计也不会翻出来。 明宗惯例举杯,先与众人一起贺岁。待到酒过三巡,秦王开始带头敬酒贺岁。 明宗笑着饮下,又都嘉奖了几句。 待到皇子们敬完,夏南带了顾如画起身,走到殿中拜年。 明宗看向底下跪着的一对璧人,没看到脸,只看身影已经赏心悦目,叫起之后,看向一直低头的顾如画,“朕还未见过你的世子妃呢,就是她么?” 顾如画被点名,连忙抬头垂眸,重新磕头,“妾身顾氏,叩祝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色弥漫,殿中一角宫中乐师们吹着吉祥喜庆的曲子,殿中众人好像在低声交谈。 顾如画行礼之后,等着明宗说话。她感觉到明宗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 上次新婚谢恩时,她没有直接面圣,这次还是第一次直面天颜,她不敢抬眼打量,只能一直看着自己脚下的金砖。 殿中声音渐渐低下去,明宗打量顾如画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坐在边上的云妃刚才未曾在意,此事扫了明宗一眼,也跟着转头看向站在御阶下的人。 顾如画身量高挑,一身亲王世子妃的礼服,一点儿没让人觉得她撑不起来,倒是觉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夏南一身轻笑打破了殿中的安静,“皇伯父,侄儿与顾氏给您拜年,今年您可得给两个红包了。” 他打破了殿中安静,明宗也才回过神,将视线抬起看向夏南,呵呵一笑,“你这是替顾氏讨赏?” “侄儿每年都羡慕大堂兄他们,能从皇伯父这儿拿双份好东西。刚才您不说话,侄儿还当您是想着要将这几年的都补给侄儿呢。”夏南笑着,抬手拉住顾如画,“你还不快谢恩。” 顾如画顺着他的话,又磕头行礼。 “哈哈,看来朕不赏点好东西都不行了啊。”明宗呵呵一笑,让田昌去拿了一匣子南珠赏赐给顾如画,“朕早就听说顾显的女儿是个厉害的,今日这么一看,倒是看不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而已。” 这话,有些轻薄,不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点评。 相熟的人不由暗暗交换了眼神,心中思量着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如画的手藏在宽袍大袖中,此事手指用力捏紧,才让自己不露出异色,明宗这些话,让她毛骨悚然。 如果说是长辈打量晚辈,就不该注视那么久。要是皇帝打量下属,那她一个女子,何德何能被他注意。 过了一会儿,明宗才摆手说,“下去吧。” 夏南带着顾如画回到自己的座位,顾如画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总觉得有种让自己难受的感觉。 夏南隔着袖子,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安慰着。 第207章 世人的苛刻 夏南的手垂下,隔着袍袖拉住顾如画的手。 顾如画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将手抽开,甚至还用力捏住了夏南的手。满殿都是衣香鬓影,可是,唯有握住这人的手,她才觉得沉静下来。 而见到这一幕的人,心中各有思量。 这时,殿中有歌舞上来。难得的新春佳节,宫中教坊司自然是动足了脑筋排出新的歌舞。 因为明宗那修仙的心太迫切,就连教坊司的歌舞,都带着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上来就是一曲飞天。 殿中众人好像都专注地看着歌曲。 福嫔端酒,冲明宗说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悦,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 端王夫妇俩各自垂头喝酒,好像没看到什么。 秦王夫妇俩隐晦地打量着明宗神色,看他视线只专注看着场中歌舞,秦王起身去宗室群里晃一圈。秦王妃起身好像是更衣去了。 云妃露出一丝笑意,与晋王交换了一个眼色。 顾如画看着殿中的座位,忽然发现之前选秀时见到的十一皇子,没有踪影,“十一皇子怎么不见了?” “十一啊,”夏南扫了一眼,低声说,“听说是染上了风寒,正在养病呢。” “真的病了?” “病了有段日子了。”夏南扫了御座上的明宗一眼,“圣上还赐了丹药。” 顾如画……儿子病了,不说太医精心照顾,就赐粒丹药? 看向上面笑靥如花的云妃,再看看几个举杯互贺的王爷皇子们,她不由叹气,跟宫中一比,伯府的争斗,真是不值一提。就因为十一皇子在选秀宴上的表现,就招来了忌讳? 夏南看她神色暗淡,此时酒宴已经过半,田昌从明宗那儿过来,提了一壶酒,“世子,圣上说给您换壶果酒。” “多谢皇伯父。”夏南想要起身谢恩。 “圣上让您不要拘礼。”田昌连忙又传了明宗口谕,提着酒壶替夏南倒了一杯。 夏南端起酒杯,顾如画阻拦道,“世子,太医说您要禁酒……” 田昌才发现夏南面前居然放的是清茶。 夏南摆手制止了她,“大夫的话要都听了,这日子都不要过了。今日新春,我就喝一杯。”他端起酒杯就要喝,顾如画急得想阻止,拉了一下,酒马上晃出了半杯。 “世子妃不用担心,这是年末刚送上来的贡酒,有止咳润肺的功效。”田昌连忙开口,“这大过年的,世子喝一口总是无妨,圣上特意让人开了赏赐的。” 这话,隐隐有指责顾如画不懂事的意思。 夏南笑着冲田昌摇头,“公公不要管她,她这脾气……您没看刚才,皇伯父都听说了。” 顾如画好像想起刚才的情景,讷讷辩解,“我都是为了你好。” 夏南安抚地笑笑。 小夫妻之间的眉眼官司,田昌也不能多开,放下酒后,他也会去跟明宗复命了。 每次宫宴,明宗对夏南总是格外照顾几分,额外赐酒、赏菜的事经常有,众人看了,也只能感慨夏世子果然是圣眷优渥。谁让人家有才有貌呢? 明宗视线往这边看来,夏南端起酒杯遥敬明宗,一口饮尽。 明宗看他喝完,笑着又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田昌又过来,“世子,圣上说大过年的,他可不能让您回府吃挂落,让奴才给您将果酒换成蜜酿。” “皇伯父也太小心了,我已经几月未喝酒了。”夏南有些抱怨。 “圣上圣明!”顾如画笑着念了一句。 酒过三巡,随着歌舞和众人说笑,宴上气氛渐渐热闹起来。这时,有个小太监走进殿来,悄悄走到田昌边上耳语了几句。 田昌弯腰低声禀告了明宗。 众人只看到明宗笑容一敛,随后微微点头,田昌示意那小太监离开。 众人正猜测说了何事时,明宗将酒杯放下,说了一声,“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不少人还要回府团聚,朕就不多留了。”说完,率先起身,田昌连忙大喊,“圣上起驾——” 这结束太突兀,殿中歌舞都还未退,众人起身跪送,殿中的歌舞伎们也跪地,到时有些忙乱。 明宗起步走到殿外,坐上龙撵就走了,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圣上已经吩咐让众人回府,大家也不敢多留,各自离开。 夏南与顾如画也跟着众人离宫,一直到上了马车,夏南脱下外套丢到一边,双喜连忙取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外套给夏南换上。 “让人去打听一下出了何事,这件衣裳,拿去让人看看有没有加东西。” 双喜小心从他脱下的外套宽袖暗袋里拿出一条沾湿的绢帕,放到一个瓷碗里,心里担心,脸色也有些凝重。 “放心,不会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可是主子刚才喝了一口……” “回府再说。”夏南不欲多言,靠坐在马车车壁上,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顾如画坐在马车的另一边,建议道,“回府后,催吐吧。” 夏南嗯了一声,双喜连忙探头向外面低声吩咐了几句,马车很快驶离宫门回到王府,一直到了二门处。 唐鹤年带了府医等在那里,府医手中端了一碗药,夏南接过几大口喝完,冲顾如画摆手,示意她快点回院里去。 夏南感觉肠胃翻涌,吐到了痰盂里。他在宫宴上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吐到最后,也不过是几口清水而已。 等到漱口之后,双喜将瓷碗递给府医。 唐鹤年担心地看着那瓷碗,“圣上真的在酒里下毒?”明宗要毒死自家主子的话,前几年就可下手了,为什么现在忽然有动作? “田昌去太医院找院正不知何事,我记得太医院院正的父亲能进宫,是因为先帝时曾替圣上解毒。善解毒者,必定熟知毒性。” “世子所虑极是,属下明白了。若是府医无法查看,我们再找民间大夫查看。” “这帕子上是我吐出的一口酒,若查验不出也不用急。”夏南温言安慰了几句,“先生,今年过年,您带着大家在外院摆酒。”他这个身体,顾如画在宫宴上又一副管着他的样子,自然要回内院去“养病”。 “世子放心,大家早就入席了。”唐鹤年笑呵呵地应了,成王府前院的正厅里,正摆着酒席呢,“还是照往年的规矩,轮值的轮流坐着吃点,不喝酒。” “今年我不与大家一起喝酒,先生代我让大家多喝两杯。”夏南安顿了前院的事情,才回到内院。 正院里,顾如画也吩咐到花厅那边摆酒,让内院侍候的仆妇丫鬟们过去喝两杯。 众人自然是高兴,一个个说着吉祥话。 顾如画回到卧室,小柔侍候她卸下钗环,担忧地叫了一声“姑娘——” “怎么了?” “回府路上,嬷嬷跟奴婢打听姑娘之前有没有面圣过。奴婢说您从未面圣,嬷嬷还问了不少以前的事……奴婢觉得,嬷嬷也觉得圣上心思难猜……” 她欲言又止,羞于开口,可又不得不跟自家姑娘说,“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明宗那打量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不安。今日宫宴上众人没有开口,心里肯定也有了揣度。 顾如画想到被打量时的那种感觉,就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 霍嬷嬷脸色不好看,必定是对自己不满了。 也是,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碰到女子被人觊觎时,谁会先骂别人?都会觉得是那女子不检点。 那夏南呢?他会不会也是这样想? 第208章 好看没有错 顾如画反复思量,连夏南是何时进门都不知道。 夏南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走到她梳妆台前,顾如画才发现小柔连头发都替自己通好了,她想起身行礼。 夏南却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给,压岁钱!” 压岁钱? 顾如画惊讶地接过,红包里包了两个金裸子,一个如意花样,一个是金花生,还真是压岁钱? “世子这是干什么?” “我小时候,挺羡慕人家有长辈给压岁钱的。” “圣上应该也会给……” “我拿的不是压岁钱,是赏钱。”夏南露出一丝讽刺,又看向她手里的红包,“你也没收到过吧?” “我小时倒是收到过的,晚上守岁时父亲和母亲会给。到正月出去拜年,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也会给……”她想起小时的日子,不由想到夏南三岁进京,每年都像今夜一样,在宫里宫宴上喝酒吃饭,然后回府就得独自守岁了吧? “你小时候是怎么守岁的?” “大家一起吃完团圆饭,然后,母亲带着我们一起喝茶,府里还会放烟花。”每年过年那段日子,顾老太太和钱氏为了讨个口彩,也会偃旗息鼓。那段时间,是府里最太平的时候。 “原来过年是这样的啊?” “不,我们家过年也不能作准。我外祖母家过年,那才真的热闹,”顾如画不由想起小时候,她最羡慕表哥表姐他们,过年的时候大家凑一起吃喝玩乐,第二天穿上新衣拜年,出门逛街…… “我小时很羡慕表姐表妹她们,表哥他们会陪着逛街。” “难道舅兄不陪你们?”夏南觉得顾锦都恨不得将妹妹夸到天上去,会不肯陪妹妹逛街? 顾如画想起小时,有些内疚,“不是,大哥也很好,我那时不懂事,总觉得他不是个好哥哥……”想起以前对大哥的嫌弃,她很内疚,那时大哥肯定很伤心。 夏南本想勾着她说些闲话,免得空坐愁城,没想到说着说着,倒是勾起她的伤心了。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顾如画回过神,看夏南面色如常,“世子今晚可要守岁?” “我以前没守过,应该如何守?” “要不,我们到暖阁去,让小柔他们那点瓜子花生来。” “再下棋?”夏南提议。 等到下到第三局的时候,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全喂了狗。她好心想陪他守岁,他倒好,竟然将自己杀得片甲不留?新年不知道讨个口彩吗? 顾如画不承认自己是输得太惨恼羞成怒了,将手中的棋子一丢,“我去厨房看看宵夜准备得如何了。”转身走了出去。 夏南看着面前的棋盘,难得有些苦恼。第一次下棋时,他觉得顾如画棋艺虽然不好,但是好歹也能下一会儿,怎么现在……自己都暗暗让她几次了,还是输成这样了? 夏世子不知道,有种下棋叫做投机取巧,而有种赢叫做碾压。 顾如画走到门外被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耍赖了。 小柔和小蛮看她带了笑意,也跟着笑。 小柔低声跟小蛮说,“我觉得,夏世子对姑娘挺好的。”从宫里出来时,姑娘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又是生机勃勃了。 小蛮看了小柔几眼,“姑娘不是说以后会带我们行走江湖?那到时也会带上夏世子吗?” 小柔气得拍了她一下,“你脑子里少想些乱七八糟的。”还带上夏世子行走江湖,她以为姑娘是山大王抢压寨相公吗? 小蛮就委屈,她舍不得姑娘,也舍不得江湖,自己一身武艺,不就是为了跟着姑娘行走江湖的吗? 顾如画看两人嘀咕,笑着抓起树枝上的一团雪,“我们来堆个雪人吧。” 小蛮一下将江湖丢到脑后去了,欢呼一声冲过来,很快就团了一个大雪球。 小柔怕自家姑娘冻到手,先吩咐人拿了暖炉等在一边候着。 夏南在暖阁里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看顾如画兴致勃勃地在那儿给雪人做装饰,末了还让人取了一块红布过来,给雪人披上当披风。 就是那雪人的样子……夏南从未见过那么丑的,忍不住走出门来,“我来替这雪人画个五官吧。” 顾如画本来想按两粒石头当眼睛,夏世子要接手,她就将这雪人留给他,自己又在边上堆了一个。 等她又堆完一个,回头发现……夏南这种人,果然不会玩。 他居然用水将雪人的脸给浇实成冰,然后小心雕琢,还让人送了颜料盘过来,一板一眼给雪人画了五官,围着雪人他还堆了一只兔子,也跟真的一样。 回头再看看自己堆的那个,两粒石头当眼睛,一根树杈当鼻子,嘴巴就是一个洞,两个雪人站一起,活脱脱就是东施和西施。 夏南听到没声音了,回头就看到顾如画正在抠刚堆的雪人。 看看顾如画堆的那个的五官,再看看自己这个,他就在想,难道自己没做对? “你弄这么好看,过两天就化了,多可惜啊。”顾如画惋惜。 “好看没有错。”夏南对她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好看总是没错的。” 这是——在安慰自己?顾如画有些不确定。 夏南指指眼前的雪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看的花长在枝头,狂风吹打,难道是花的错吗?”他将小柔手中的暖炉塞到顾如画手里,“你也不用怕,我总会设法护你周全。” 第209章 顾如玥出门 冷不丁听到这话,顾如画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南,怀疑自己是不是错听了,还是他说的跟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 夏南看她瞪大眼的样子,将手中的画笔搁下,“宫宴之事,无须多理会。”说完,看到几个丫鬟领了吃的过来,他背着手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回头看顾如画还呆站着,“你还要玩雪?” 顾如画回神,抱紧手中的暖炉,快步走到他身后,“世子不以为是女子的错?” 夏南嗯了一声,走回屋子里。 顾如画跟着踏进屋子,不知是外面冷得鼻子有些冻到,还是怎么了,感觉鼻子酸涩,有点想哭。她用手帕用力擦了下脸,抬头露出笑容,招呼小柔和小蛮将吃的摆起来。 待到午夜,外院双喜和同贺几个带人放了一些烟花。 内院小蛮不甘示弱,也带着几个小丫鬟放了鞭炮烟花,可怜夏南精雕细琢的兔子,被崩掉了一只耳朵,惹得顾如画哈哈大笑。 过了午夜,顾如画也撑不住了,匆匆洗漱后,打发小柔和小蛮去睡,自己胡乱将被子叠到中间,躺下就睡着了。 夏南洗漱好走进拔步床,看到自己的枕头上居然放了个红包,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金银镂空熏球,这是补给自己的压岁钱? 这一晚都在屋中吃喝说话,也不知顾如画是何时找出来的。看那大小,应该是随身佩戴放香丸的。 他将东西塞到枕头底下,也躺了下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就是年初一,成王府没有长辈。 顾如画醒过来时,夏南连早膳都用过了,她赶紧一骨碌起床。幸好夏南吩咐过,霍嬷嬷她们没有进来,不然拔步床上这三床叠高的被子,就说不清了。 她转头看向夏南那半天,枕头上放的红包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他收好了。这对熏球,是大哥特意找人雕刻的。等明年,自己一定要提前定做一些金银瓜子,方便当压岁钱。 初二出嫁女回娘家,顾显忙着顾如玥出嫁的事,匆匆回府陪夏南用了顿饭,又赶到二房那边去了。 顾如画叫了李新登问了几句,没什么不妥的,也不管他。 顾如慧带了霜儿招待顾如画。看到大姐精神不错,霜儿一身喜气的红色,看着都胖了一圈,顾如画高兴地抱着霜儿滚榻上玩闹。 顾如慧看她这样子,忍不住摇头,“你看你,也许今年都要做娘了,还这么孩子气。” 顾如画尴尬地放下霜儿。 姚氏也点头,“你成亲也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消息?” “母亲,别人都没说这话,你怎么还说起来了。”顾如画只能撒娇。 姚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王爷和王妃都不在京城,我是你们长辈,难道不该关心着点?” 姚氏却真有点急了,“我让贺嬷嬷整理几个温养身子的方子,等过了十五,你就让人煎着喝。” 顾如画没法说,只好傻笑着答应,混过去再说。 待到夏南与顾如画离开时,顾锦给顾如画塞了个红包,“给,大哥给你的压岁钱。” 顾如画一捏,感觉是银票,意外地看向顾锦。 顾锦得意地眨眼,“你大哥厉害吧?” 原来,年末到正月,官衙书院放假,宴会增多,顾锦开的斗鸡场和书铺生意更是红火,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他给家里一人塞了一千两银票。 “别说哥不疼你啊,就算你出嫁了,也是我妹妹,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你一份。” 顾如画捏紧红包,“谢谢大哥。” 顾如画坐上马车后,就决定将这一千两送到姚忠那儿,让他想法子再到定州那边置办田地。大姐归家的话,她也得给大姐备些东西。 这事她交代小蛮,也没避着夏南。两人为了掩人耳目,在一起的时候挺多,实在也避不了。 小蛮走出去后,夏南有些好奇,“你为何就在定州置产啊?” 这问题之前他也问过,那时顾如画含糊过去了,这次,想到昨夜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顾如画虽然不能说是前世记忆,还是说道,“定州这些年没有天灾,收成不错。定州多山,又地处京城西南,这些年一直很太平。太守杜守昌听说是个好官,没有与民争利之事。” 她觉得夏南也应该谋求后路,诚心劝道,“其实,世子若是有意在北地之外置办些产业的话,也可在定州置办一些。” “你的眼光——倒是不错。”夏南赞了一句,将顾锦给自己的“分红”红包递了过去,“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不如就麻烦你的人替我一起置办吧。” 因为书铺里生意的大头是替人捉刀代写诗文,要数量还得质量,顾锦手里的读书人不够,他死磨硬泡,硬是将夏南和成王府几个书吏都拖下水了。 顾如画本来不想答应,听到后面,想想他的处境,接了过来,“好,我回头让忠叔帮你也看看,你想要置办宅子还是田地?” “我不懂,你替我参谋吧。” 这人还真是放心,顾如画也不墨迹,“放心吧,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嗯,那就麻烦你了。”夏南慢吞吞说了一句,靠坐在车壁上。 因为除夕宫宴上的事,顾如画为了稳妥起见,正月里索性没再出门。 夏南参加了几次文会后,也告病留在府中。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八,顾如玥出门的日子。 钱氏求了顾显,终于顾显答应让她从佛堂里出来一天,为顾如玥张罗。 头两天,晋王妃沈氏派了王府中两个嬷嬷来到顾家二房,教导顾如玥规矩。 两人天不亮就将顾如玥叫起来,让她练习走路、坐姿等等,一直折腾到入夜才睡。两天练习下来,顾如玥被折磨得面容憔悴。 她向顾显诉苦,顾显却觉得这是王府的体面,让她好好遵守。她想到顾如画那时对宫中嬷嬷不假辞色的样子,有心效仿。可惜这两个嬷嬷却是好不理睬。 顾如玥头一回发现,贵妾也是妾室,妾室的日子,没她想的那么好。 她只能咬牙忍着,等到进府得了王爷宠爱,她就要让这两个老虔婆好看。每次她都这样安慰自己,才能咬牙忍下去。 第210章 巨大的落差 到了正月十八一早,顾钦吩咐人在府门口挂上红灯笼。 两个嬷嬷嗤笑一声,跟顾显说道,“伯爷,按理老奴不敢多嘴。只是您也知道,这妾室进门,谁是用大红的?越是皇家,越重规矩。您家这灯笼,有些违制了。” “我姐姐出嫁,就挂在我们自己家……”顾钦瞪着那两个嬷嬷。 “二公子此言差矣,府上姑娘不是出嫁,乃是纳入王府,您这挂了灯笼,引人误会就不好了。” 顾钦气得想吵,钱氏连忙拦住,递上两个荷包,“两位嬷嬷,我家女儿到底也是贵妾……” 两个嬷嬷看她给的荷包里挺厚实,扫了几眼,终于松口,“那就府内挂着吧,府门口是万万不能挂红灯笼的。” 顾显本来还想着晋王的面子肯定要比夏世子大,那顾如玥进晋王府,总有些人情恭贺往来。不想他在府里等了一天,一个上门的都没有,只有定国侯府耿氏让人送了一份礼来。 投在晋王门下的看不上顾如玥这个贵妾,还在观望的看云妃盛宠不再心里嘀咕,自然也不愿来顾府。 钱氏为了热闹,摆席请街坊邻居热闹一下。顾显看着那些粗俗的吃相,气得一甩袍袖,回到府中,再不肯出来了。 到了下午,王府来接人的轿子停到府门口,只是一顶二人抬的小轿。 顾铭双腿不能站立,压根没有露面,顾钦背了顾如玥送到门口,只有顾家自己请的喜乐班子,稀稀拉拉吹着乐曲,没有增添喜气,反而透出点凄凉。 钱氏本来为顾如玥准备了八个丫鬟做陪嫁,两个嬷嬷扫了几眼,提醒说妾室只能带两个丫鬟进门,其他陪房之类等以后姨娘禀告王爷,首肯后再安置。 顾如玥气得一把拉下盖头,“两位嬷嬷,我即便是妾室,也是怀恩伯府的姑娘。若是陪嫁太少,不是要堕了我伯府的体面?” 两个嬷嬷态度恭敬,语气也柔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商量的余地,“姨娘,尊卑有序,皇家自有规矩。您就算出身伯府,王爷也不能为了您一个改了规矩啊。不然以后其他姨娘进府,不都要跟着您坏了规矩?” 另一个说道,“姨娘若是怀恩伯府嫡出姑娘,这事也许还能回禀王妃,商量一下,毕竟伯府的体面是要顾的。腊月里伯府姑娘出嫁到王府做世子妃,那也是按照规矩,陪嫁陪房一点规矩不错的。可是,您出身旁支,这就不能比肩了。” 两人一口一个姨娘,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差点让顾如玥气得背过气去,“你们……” 待要骂人,到底又不敢抬放肆。这两个嬷嬷摆明了是沈氏派来折辱自己的,自己若是当众骂了,不是落人口实? 钱氏急忙将盖头给她盖上,“玥儿,且不要急,不要急。” 对,我不能急,等我在王府立住脚,这些仗势欺人的奴婢,我再收拾不迟。 顾如玥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终于不再说话。 顾钦背着顾如玥上了花轿,轿子上自然也没有大红装饰。唯一还让人安慰的,就是晋王府还派了一个管事带着四个小太监护着轿子回府。 两个嬷嬷看顾如玥上轿后,看着她那粉色盖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没有鞭炮声声,没有一路锣鼓唢呐,期盼欢喜了这么久,骤然面对这样的落差,不要说顾如玥,就连二房的下人们,都觉得姑娘出门太过简单了。 顾显不愿露面,顾钦在门口相送,看着一母同胞的姐姐就这么被抬走,他又气又羞,回来时眼睛都气红了。 顾铭倒是不知何时坐到厅中,看顾钦红着眼的样子,“哭了?” “大哥,三姐——姐姐,就这么嫁了?” “她是去王府享福了,你哭什么?”顾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来人,送些酒菜到我房里,再去胭脂河叫两个粉头来。” 钱氏站在边上,想劝又不敢开口。她不敢面对这两个儿子,尤其是顾铭,一看到他,她就悔恨为何伤的不是顾锦顾钧? 顾钦看顾铭离开,看向钱氏,“母亲——” 钱氏沉声道,“忍一时之辱,等你姐姐在王府站稳脚跟,一切就好了。你看云妃娘娘,管着宫务,享有盛宠,当初连皇后娘娘都得避让三分。” 她的手指掐进肉里,又说道,“你姐姐今日之辱,都是拜顾如画所赐。要不是她得罪了王妃,又得罪了云妃娘娘,还将你大姐夫打了,你姐今日怎么会受此羞辱?这都是他们害的,你要记着,都是他们害的。” 钱氏用力抓着顾钦的肩头,恶狠狠地说道,“你一定要记住!” 顾钦就觉得,眼前的母亲,没有记忆中的慈眉善目,一直待在佛堂中,脸色苍白,一直吃素,人也有些瘦脱形了,整个人看着有些恐怖。 他胡乱点头,退开几步,“儿子——儿子去读书了。”他匆忙跑回书房,感觉只有躲在那儿,才算安静些。 钱氏回头,看到红杏站在角落。 红杏一对上她的目光,连忙上前扶住她,“夫人,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钱氏一巴掌甩在了红杏脸上,“滚!我才刚从佛堂走出来,你就想把我赶回去?你们这些贱人,是不是我在佛堂这些日子,一个个翻天了?” “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是扶您回房去……”红杏连忙解释。 钱氏发泄一通,又清醒过来,看到红杏一边脸都肿了,又连忙安抚道,“红杏,我不是与你为难。” 红杏赶紧点头,“奴婢明白,夫人只是心里为姑娘心疼。” 钱氏唔了一声,随着红杏的搀扶往正院走去,走了几乎,忽然停下,往她腰身上扫了几眼。 红杏心跳如鼓,却不敢躲开。 钱氏没有再说什么,回到正院,顾显正坐在躺椅上,看到她回来,“玥儿上轿了?” “老爷,玥儿等了您好一会儿,您是头疾又发作了吗?”钱氏不敢直接骂顾显不送女儿上轿,只能隐晦地表示不满。 顾显哼了一声,“王府的嬷嬷都说是妾室之礼,我若是站到门口相送,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钱氏知道,顾显是看王府对顾如玥不看重,嫌弃丢脸,这心又往顾如画那边飘更远了。 “玥儿也是刚过门,等王爷与她熟了,两人有了情分,也就不一样了。” “嗯,但愿如此。”顾显嗯了一声,对钱氏递来的茶碗摆手示意放到边上,“你难得从佛堂出来,去歇会儿吧。红杏,过来给我揉一下头。” 红杏为难地站在那儿,不敢就这么过去。 钱氏深吸了口气,才笑着说,“没听伯爷吩咐吗?你在这儿好好侍候着,我替老太太抄了几卷经文,等会儿送过去。” 第211章 她还是完璧 顾如玥坐轿到了晋王府,更觉得冷冷清清,直接从小门进了府,然后,两个嬷嬷带路,将她送到一个小院,这院子里倒是稍微装饰了下,好歹房中点了一对红烛。 她本想端坐着等待,可嬷嬷开口道,“王爷进宫探望娘娘去了,走的时候吩咐过,怕姨娘肚子饥饿,姨娘可以自己拿下盖头吃点东西。” 说着,又有两个丫鬟进来,其中一个笑着说,“王妃娘娘怕姨娘饿了,咱们侧妃离这边近,特意吩咐奴婢们送些点心过来。” 另一个丫鬟直接上手将她的盖头掀了,“姨娘快过来趁热吃吧。” 顾如玥身边的丫鬟压根连床边都没挨到,顾如玥只觉得眼前一亮,盖头已经被放到床边,对上面前笑吟吟的三张脸,她只恨不得抬手每人赏几个巴掌。什么好心,这是连自己戴个粉红盖头都不配吗? “多谢王妃和侧妃好心,不过这好像不合规矩。”她板着脸说道。 上手的丫鬟扑哧笑了,“姨娘放心,咱们府里王妃娘娘最是宽厚,不计较这些小事的。” “对啊,姨娘还是先来吃吧,别辜负了我们侧妃一片好心。” 显然,这两个丫鬟一个是沈氏派来的,另一个应该是小沈氏那边的人,这姐妹俩是想要看自己笑话吗? “我不饿,先放着。”顾如玥冷了脸。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跟嬷嬷说道,“姨娘还不饿,这点心放着冷了味道就不好了,奴婢们先拿走吧。” 嬷嬷看看两人,点了点头,“那姨娘先坐着,等王爷回府时,会过来的。” 三人来去匆匆,拎了食盒就离开了。 顾如玥开始是气,可是枯坐没多久,就感觉到了腹中饥饿。她想让人去拿些吃的,可是初来乍到,她带来的两个丫鬟,瑞彩老成些,走到院门口想找人打听,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就被拦了回来。 这房中除了红烛面前的四色果盘,只有桌上的一壶茶了。 顾如玥一早起来梳妆打扮,又累又饿,只觉得腹中如火烧般难受。那果盘里放的红枣花生桂圆等物,数量太少,她不想让人看出,只好倒茶喝了。 “姨娘——”她的另一个丫鬟小雀轻声叫道。 顾如玥只觉得这称呼格外刺耳,忍不住抬头怒视,“你叫什么?” “奴婢——嬷嬷说——”小雀惊慌地想解释,却又吓得说不出。 瑞彩将她拉到边上,自己过去给顾如玥又倒了杯热茶,“姑娘,也不知王爷何时回来,您先喝口水靠着歇会儿,奴婢守在院门口,若是王爷来了再叫您。” 顾如玥也无法可想,只能如此了。 瑞彩拉了小雀出来,叹了口气,“以后跟姑娘说话,尽量不要加称呼了。若是人后,就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明白吗?” 小雀委屈地点头,嬷嬷教导规矩时让她们都得称呼姨娘。她也是怕挨罚啊。 两个丫鬟守在院子里,也是又累又饿,却不敢多动弹。 皇宫中,云妃正与晋王说话。 晋王夏绰看着母妃的宫中,看着还是和以往一样华贵,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母妃,父皇他现在……” 云妃笑了笑,“你父皇忙着炼丹呢。”自然,炼丹的地方,还有福嫔,还有其他新进宫的秀女美人们。 “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父皇怎么忽然对您冷落下来?”夏绰是真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父皇忽然就对自己的母妃冷淡了,“若是父皇生气了,您去找他陪个不是……” “为了挽回你父皇的心,我找菩真要了经文,以血为墨,抄了半个月经文。”云妃冷冷说了一句。 要不是她表现得这样虔诚,宫宴上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是她不肯低头吗?红颜易老,从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发后,明宗对自己就日渐冷淡。到后来有了福嫔等人,就更是不愿来自己这儿了。 她本来还信了帝王恩宠能有一辈子,结果就是美梦一醒,徒留笑话而已。 夏绰讷讷闭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有些焦急,“定国侯说,皇城司查天心庵的事,也许会牵扯到儿臣头上。” “他们打算栽赃?”云妃皱眉,“皇城司的赵泰,是你父皇的人。审问天心庵的人,赵泰不会假手于人的。”她之前也想过收买此人,但是这人是皇帝的死忠之臣。所以,只要是赵泰在审,她觉得秦王那些人都没法插手。 “周固言是儿臣荐到工部的,这事瞒不住。就算天心庵的事与儿臣无关,但一个识人不明的名头,儿臣跑不了。” 云妃闭眼,她知道其实这些都不是事,事情的麻烦之处在于自己圣宠不在,而秦王正在与福嫔眉来眼去。她做了这么久的宠妃,自然知道,是非黑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圣上听谁的。 “那个福嫔,进宫时就该弄死。”夏绰狠狠说了一句。 云妃也后悔,早知道这个女人能获宠,选秀宴上她就将她推给几位皇子好了……“夏南在暗中助那女人,如今那女人在宫里站住脚了。” 夏南太会投明宗所好了,一个上古传下的祈福舞的名头,就让黎萍儿脱颖而出。等云妃后来想收拾时,却几次失手,如今黎萍儿成了福嫔,在宫中与她分庭抗礼。 要让黎萍儿失宠,就得拆穿什么祈福舞的谎言。可是,若是祈福舞是假的,她的血经呢?都是菩真国师提的事,一假俱假,要真全真…… 只要圣上还在修仙问道,她就不会失宠。 “天心庵之事,我会设法的。你如今要做的事,是好好办差,挽回你父皇对你的信任。”云妃低声说道。 “儿臣知道。只是……” “你可以做些让你父皇高兴的事。” “儿臣已经让人去寻访祥瑞。”晋王这些日子,在明宗这儿有些冷遇,他也想了不少法子。 “祥瑞那些事,都是虚的。眼前,你得做些实在的。”云妃提了一句,看夏绰没有想明白的样子,她看向自己染红的指甲,“宫宴后,我让人看了,成王府的世子妃——还是完璧之身。” 第212章 可用顾如玥 宫宴上,明宗对顾如画的打量,远远超过了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注。 而顾如画名声再差,众人也得承认,这是一个美人,还是与云妃、福嫔这些都不一样的美人。身量略高,灿如春花,傲如红梅,一个年轻女子,却有她这年纪不该有的沉稳。所以,那身世子妃服,将她衬得宛如神妃下凡。 云妃一看到明宗打量顾如画的眼神,就知道明宗有些动心了。早知道当初选秀时,她应该再加把劲,将她送到明宗面前。 不过,如今也不晚。 成王府的世子妃,要是入了宫闱,这就是本朝最有意思的新闻了。受此屈辱,夏南会怎么做?成王府会怎么做? 云妃一想到这儿,不由露了一丝笑意。 晋王夏绰听到云妃说顾如画还是完璧之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怎么会?不是有元帕?” 云妃嗤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夏南的新婚夜是怎么回事。但是,宫中有积年的老嬷嬷,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处子,寻常时候自然不会多嘴,也不会显露这种本事。 云妃留意到明宗的不寻常时,她就多关注了几分。 后来,身边的嬷嬷为了讨好主子,马上将这事禀告了云妃。 夏绰想到一种可能,也笑了,“没想到夏南看着翩翩君子,竟然是不中用的。”平日里,夏南的风度,夏南得到的夸奖,总让人不舒服。现在,知道他竟然连女人都不能近,不由觉得可笑起来。 “此事不要声张,你只要办好了,自然能得到圣上欢心。” “母妃,夏南如今很少出门,此事只怕不易。” “顾如画的妹妹,不是进府了吗?”云妃扫了他一眼,“此事怎么做,你先回府去斟酌一下。周固言的事情,你不要再过问。该是什么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是,儿臣知道了。” “那你先回府吧,我就不留你了。”云妃打发他离宫。 晋王从云妃宫里出来,又去养心殿问安。但是明宗正与福嫔一起在无梁殿听经,无瑕见他,就让田昌吩咐他走了。 田昌对晋王的态度依然恭敬,可夏绰还是觉得自己被怠慢了,此时也不敢在田昌面前露出异常,又关心了几句明宗的身体,才离开了。 小德子凑到田昌边上,“干爹,晋王殿下看着不太高兴。” “主子的心情,也是你能妄加揣测的?”田昌瞪了他一眼,看他低下头去,才又低声道,“云妃娘娘如今来无梁殿的次数少了,难怪晋王殿下担心。” 晋王天之骄子,顺风顺水惯了,他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可那点怒意,田昌这种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在只要有圣上在,他就不用担心。若是圣上……田昌想想云妃母子,再想想秦王,不由叹气。这些主子眼里,奴才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晋王回到府中,先去了正院。沈王妃带人迎接出来,“殿下可曾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 “我按您的吩咐,顾姨娘进府后就安置在清露院了,您换了衣裳,快些过去看看吧。”沈氏贤惠地说道。 “好,辛苦你了。”晋王对沈王妃还是给了正妻该得的尊重。 他匆匆来到清露院,瑞彩和小雀一听王爷到了,瑞彩自己在门口迎接,小雀赶紧去通知顾如玥。 顾如玥又累又饿,又不敢独自歇息,靠坐在床架子上,听说王爷过来了,连忙起身,走到铜镜前,却发现早上精心梳好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了,再梳来不及,散下来却又不好看。 她只觉事事不如意,委屈地眼眶都有些红了。 夏绰迈步走了进来,云妃长得好看,夏绰长得自然也不会难看,他相貌没有夏南那样清贵出尘,可是相貌遗传了云妃的五官,看着也是个俊秀斯文的样子。 顾如玥回头,看到他一身深红色锦袍,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不由害羞地垂下头去。 “怎么,是受了什么委屈吗?”夏绰温声说着,走到顾如玥面前,看了屋中陈设一眼,“王妃也是按照规矩办事,本王知道你受委屈了,待日后我给你补回来。” “能跟在殿下身边,是臣女之幸,臣女不敢说委屈。”顾如玥连忙将自己心中演练了千百遍的台词说了出来。 夏绰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几眼,顾如玥长得自然也不错,可惜,跟她姐姐顾如画比还是差了点。他既然打算要用她,自然也会给她体面,让人送来热水梳洗之后,就搂着顾如玥躺到了床上。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如玥醒来,侍候夏绰穿好衣裳,夏绰想了想,让人送了早膳过来,就留在这儿吃了,“等会儿吃好后,本王陪你去正院去,见见王妃和侧妃。” “是,妾身知道了。”顾如玥换了一身浅红色衣裙,一副温婉怯弱的样子。 晋王打量了她几眼,用完早膳,陪她到了正院。 沈氏和小沈氏正在正院中等着,沈氏倒是还好,小沈氏却是看到顾如玥,眼刀就一下下飞过来。她在晋王府地位尴尬,名义上是侧妃,王妃是她姐姐,可她进府进得不光彩,心里总是不自在。 而姐妹二人同在一府,沈家的资源,自然都是在沈宛如手里。她就成了一颗弃子。要不是她父亲还是主政官员,只怕王爷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看着娇媚的顾如玥,她就好像看到了顾如画的影子。 顾如玥进门,冲沈氏下跪行礼,沈王妃一看是王爷亲自陪着过来的,王爷坐在一边,她接了顾如玥递上的茶喝了一口,让人送了一对金镯子给她,又训诫要“恪守本分,侍候好王爷”。 小沈氏在边上笑道,“姐姐真是急人所急,这是知道顾氏手头紧吗?那我的见面礼好像不太合适了,来人,去换根金簪子来。” 等人将簪子送过来,她一把塞到顾如玥手中,“你们二房和伯府的事,我们都知道。你母亲当初为了帮衬娘家,连侄女的聘礼都送回娘家去了。进了王府,你就不用操心了,要是没钱了,尽可跟我们说一声,可千万别回娘家打抽风。” 被人当面这么揭短,顾如玥脸色涨红,委屈地眼神看向晋王,想要晋王做主。 第213章 告状的目的 昨晚晋王柔情蜜意,顾如玥只觉得他应该有几分看重自己,再想想沈氏和小沈氏的容貌,她又添了两分自信。 听到小沈氏的话,她又羞又恼,委屈地跟晋王暗示。 “姨娘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姐姐,就是顾世子妃可是个爽利性子,你怎么跟只小白兔似的,说两句就这样?姐妹俩人的性子相差太远,啧啧。”小沈氏却是看不惯她那狐媚样子,嘲讽她上不了台面。 晋王咳了一声,沈王妃笑道,“好了,静娘,顾姨娘刚进府,你不要与她玩笑。顾姨娘,侧妃她就这么个爱说爱闹的性子,你不要与她计较。在院子里可有什么缺的?下人侍候的可还周到?” 这话听着都是劝和的,转着一听却是暗讽自己小家子气,“多谢王妃关爱,一切都好。”顾如玥忍气,晋王不肯出头,她就还是得敬着这两个女人。 “昨日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歇歇吧。来人,今日清露院那边,给顾姨娘送些燕窝过去。”沈王妃大度地吩咐。 顾如玥谢恩,拿着东西回到清露院,小雀小心地将东西放到桌上。 顾如玥看着分量不菲的金镯和金簪,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脸,还特意交代送燕窝,当自己是乡下破落户吗? 瑞彩看她气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小声劝道,“姑娘,您才刚进府,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是,你说的对。”顾如玥点头,将那金镯和金簪放到梳妆盒中。 贵妾没有什么三日回门的说法,但是晋王对顾如玥很是喜爱,到三日时让人送了东西去顾家二房,还特意让管家与顾老太太说,“听说府上夫人如今在佛堂念经,宫中云妃娘娘觉得府上夫人信佛虔诚,请她帮忙为娘娘抄一卷经文,送到报国寺去。” 顾老太太自从挪到二房真病假病病了几场,顾铭和顾钦受伤那次受刺激太大,重病了一场,然后也不知是岁数大了,还是受刺激过甚,脑子渐渐有些糊涂。清醒时就骂顾显狠心,姚氏不贤,念叨二房被压制了;糊涂时就念叨着自己是诰命太太,要顾显快点给顾铭请封世子。 这次刚好是清醒的时候,一听晋王府管事的话,喜不自胜。她连忙点头,“这是她的福分,才能替娘娘办事。”送走管事后,就让人去将钱氏放出来。 顾显这些日子有红杏小意侍候,又收了老太太给的两个通房,在二房住着没回伯府。听到是晋王府管事带的话,再看看晋王府送来的一车礼,这是顾如玥得了王爷的欢心? 他没有阻止,让红杏收拾了一间静室,给钱氏抄经念佛。 钱氏知道自己能出来,是得了女儿的助力,出来后越加温顺,还与佛堂时一样府中万事不管,只照之前的规矩。每日晨昏定省,顾显面前她也不多转悠。 顾老太太觉得这媳妇是在佛堂转了性了,倒是高兴不少。 李嬷嬷让李新登给伯府送了信,顾如画听说之后,一时也没有多管。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替大姐解决定国侯的事。 过了正月十五,衙门已经开印。 正月二十,京兆府外的堂鼓被击响,京兆府尹一升堂,看到的就是怀恩伯府世子顾锦那张笑得很欢的俊俏的脸。一想到之前这位来告状的事,府尹就忍不住嘴角抽抽,看他手上没抱着鸡,身后站了一个头戴幕篱、衣着华贵的女子,想到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白云山的事。 他只好先一敲惊堂木,“来者何人?状告何事?” 顾锦一下就将状纸给掏出来了,“大人,我此次前来,是带家姐状告定国侯府周固言图谋不轨,意图谋害发妻,请求官府判处家姐与周固言义绝!” 原告来了,被告好像还在皇城司里关着,府尹只好说,“还请顾世子稍候,待我派人去定国侯府传唤。” 没多久,定国侯周巨源来到公堂上。 顾锦看到他老了十岁的样子,“你这是终于做贼心虚睡不着?” 周巨源看到顾锦就气得想骂人。顾锦那样子,是挺气人的。府尹生怕他在公堂上公然打原告,用力咳了两声,才跟顾锦说道,“世子,你们既然状告周固言谋害,还请说说原委。” 顾锦点头,还往后退了两步,更靠近大堂门口。 大堂门外,正挤了一堆看热闹的人。这事年前就是大新闻,要过年了官府封印,这事被压住。 大家就像看戏缺个结尾,心里痒痒地过年都在议论,好不容易伯府要告了,都想听个结果啊。 顾锦高声道,“各位老少爷们应该知道年前白云山的事吧?” “知道——”外面还真有人应和。 “这事就是从白云山天心庵那儿说起,那天我陪家中女眷去上香,有下人发现周固言去天心庵了。我们一时好奇,还怕大姐夫出事不信道爷要去求观音,结果……” 他一番话,抑扬顿挫,堪比茶楼说书先生。 等说到天心庵抓奸那里,他怒目瞪着周巨源,“我家当年许亲,以为堂堂侯府,规矩森严,就算要纳妾讨小,也会选身家清白的。谁知道周固言竟然不顾佛门净地,与女尼私通,还图谋谋害发妻。对了,大人,年前我将那通奸的镜尘送京兆府来了,她怀了身孕,您可查过了吧?” “那女尼说怀的是周固言的,您可得让人算算日子,别让周固言真冤大种啊。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其他的事自有府衙判决。我们不放心家姐与这座人面兽心的人再见面,请求官府判义绝!” 义绝,是比和离还要更上一层了。 周巨源怒声斥道,“你一派胡言!” “侯爷别动怒,难道打算倚老卖老啊?大堂上可是讲理的地方。”顾锦冲他撇嘴,掏出一份证言,“这是天心庵的女尼镜尘自己画押的证词。”又拿出两张纸,“这是那日听到周固言要图谋杀妻的人给做的见证。” 当日一堆看热闹的,顾锦直接扒拉两个帮闲出来作证。如今不少帮闲都混迹在斗鸡场,对这位伯府世子奉承得很,所谓钱能壮人胆,里面就给按手印了。 听顾锦讲完,外面的议论声更大了。 “再说,你家不仅图谋害妻,天心庵可是发现了金人细作。我们家忠心为国,一片丹心,不论男女,皆以报国为己任,谁知道周固言有没有与外族勾结?我们不跟这种人来往。” 顾锦这话,说得正气凛然。 外面还有人叫了一声“好”。 “你竟敢构陷无辜……” “你家无辜会关到皇城司去?大人,您说是吧?”顾锦看向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只能苦笑,这事,除了皇城司,谁敢给个定论? “欲加之罪!你口口声声说我儿谋害顾氏,顾氏可有受惊过?” “家姐要受惊干什么?” “没有受惊,你告我儿谋害发妻,岂不是证据不足?” “周侯爷,你不会忘了我们今日告状的目的吧?”顾锦一脸看白痴地看着他 第214章 兄妹各有思 周巨源忙着辩驳周固言没有杀妻之事。 顾锦觉得他很白痴,“家姐是要和周固言那畜生义绝啊!” 他们又没打算告周固言杀人,我管你周固言杀妻有没有行动,人都进皇城司了,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就算还能剩半条命出来,一个残废,不仅连差事都无望了,还没了名声。就算定国侯夫妻再宠这小儿子,世子那一对也不会喜欢这小叔子吧? 顾锦冲京兆府尹抱拳行礼,大声道,“大人,周固言谋害嫡妻,失了夫妻之义;不顾幼女丧母之痛,失了为父之慈;身为侯府公子,家中世代享受隆恩,不思报国,反与女尼勾结,是为不忠;身为人子,不思孝顺,反害父母被人嘲笑,令家族蒙羞,是为不孝。” “这种不孝不慈不仁不义之人,谁敢与他相伴?请大人判处义绝,为子嗣计,将幼女归家姐抚育。” 话说到这份上,京兆府尹看向周巨源,只能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沉吟片刻后,郑重说道,“原告所告有理,顾氏与周固言恩断义绝,二人之女交由女方抚育,退堂。” 顾锦身后的顾如慧不由喜极而泣,伸手捂住嘴,怕自己失态哭出声。 顾锦回身,扶着她,“大姐,咱们回家去!” “嗯,大郎——谢谢你。”顾如慧低声道谢。 顾锦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头,“大姐怎么对我说谢谢了?照顾姐妹,本就是我的责任。” 外面平安已经机灵地赶了马车过来,顾锦示意丫鬟扶着顾如慧,冲周巨源笑出一口白牙,“周侯爷,家姐的嫁妆,回头我派人来清点哦。” 周巨源颓然退到一边,没有看他。京兆府尹是个老滑头,他今日这样判断,是秉公判断,但是,若是他有意偏袒,可以拖一拖的。看来天心庵之事,真的小不了了,以至于府尹都不愿多跟侯府有交往。 义绝也罢了,他现在就担心,儿子的一条命能保住吗?周家会不会受影响? 顾锦却是意气风发,走出大堂外,外面围着的看热闹的冲顾锦翘大拇指,“世子说的好!” “多谢!多谢!”顾锦上马,冲大家抱拳行礼,笑得那个灿烂啊。 站在大堂外,拖了明仲桓来看热闹的明秋华不屑地嘀咕,“这也太不稳重了。”她拉了明仲桓离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那次顾如画出嫁时,她作为姐妹送嫁,也到伯府去了。 她就记得,顾如画上轿离开后,顾锦这个大男人哭得一脸泪,哭得像个傻子似的。她从未见过有男子那么不讲究,真的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拿袖子擦着哭,还抱着弟弟哭。 第二天,她出门逛街,路过成王府外的大街时,看到顾锦一脸做贼一样,带着两个小厮在那边晃悠。看到成王府的人就躲开,没看到人了又在那边晃悠。 今天出门,路上听到人说顾伯府的人在状告定国侯府,她就拉了二哥来凑热闹。 本来以为又会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没想到今天他还挺像个男人的。上了公堂,一句话都没让顾家大姐开口,将人护在自己身后,什么事都干了。 “二哥,顾世子好像还挺能干的?”她回到马车上,凑到马车车窗,跟明仲桓嘀咕。 明仲桓看着顾锦,低声嗯了一声。 他发现,顾大郎比他印象里要能干了,还挺巧言善辩的。 “二哥,周固言是不是真是——” “这种事,你不要瞎打听。”明仲桓身为皇城司佥事,不让她多打听公务。不过,他想到怀里藏着的证词。这是他抄来的。 这次圣上震怒,为了查清金人细作的来历,不放过一个人。周固言进了皇城司,也吃了些苦头。他没招出金人细作的事,倒是将他打算杀妻再娶的事给招出来了。 他抄了周固言杀妻一事的证词,正想着是不是该设法给顾如画送去,没想到不要这份东西,顾锦今日也设法让顾家大姐义绝了。 这样倒也省了他的烦恼,他回府后,就将证词给销了吧。 明秋华看明仲桓不愿多聊,悻悻然住嘴,却还在心里揣度。顾世子这人,以前听人说起,总是说他斗鸡遛狗,文不成武不就,一看就是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可是,他对姐妹重情义,对家人爱护,这样的男子,不是挺好的吗? 去年开始,家里就为自己相看。可那些有出息的男子,一个个要么冲着明国公府的门第,要么想娶个贤惠大度的回家当管家。有人问长相,有人问是不是知书达理,可是,从来没人问过她的喜好。 男子是不在乎,反正娶了不喜欢,还能纳妾,还能找丫鬟,可她呢? 要是顾锦,他那么关心家中姐妹,对妻子一定也很好吧?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会关心妻子想什么吗? “二哥,男子是不是都像周固言一样,得陇望蜀?”她忍不住嘀咕。 “不是。像他那样的,极少。”这世上,也有男子是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可惜,不是每个愿意这样的男子,都能如愿。 一时间,兄妹两个各有心事,都寂静无言。 第215章 官府判义绝 顾家兄妹兴高采烈地离开,而定国侯周巨源,走得就灰头土脸了。 京兆府府尹没留他说话,他走出大堂时,看到的就是看热闹的人鄙夷的眼神,侯府下人推开人群,护着自家侯爷回府。 一到府中,耿氏顾不得规矩,候在厅中,“侯爷,京兆府找您何事啊?” “京兆府判了顾氏和三郎义绝!” “什么?顾氏不管霜儿的名声了?” “霜儿被判给顾氏抚育了。”周巨源看着她问道,“顾氏的嫁妆,备好吧。顾锦是个混不吝不怕难看的,只怕他很快就会带人来抬嫁妆了。” “三郎还未回家,他们怎么就能判决?侯爷,是不是说——三郎,回不来了?”耿氏比起一般深宅妇人,有见识多了。京兆府尹一点儿没顾忌侯府的面子,那就是说侯府要有麻烦,他们不将侯府放在眼里了。 比起义绝,她更怕的是周固言要没命了,“侯爷,您快不能看着三郎不管啊。他自小受苦,好不容易得个差事,又被顾氏那个丧门星的带累……” 周固言得了差事,她还张罗着要给他娶个平妻再生几个孙儿,以后晋王殿下更进一步,他们周家也水涨船高。就算儿子有些许残疾,就以侯府公子的身份做个皇商讨几份差事,慢慢也就熬出头了。 怎么一夜之间,就全变了? 周巨源气得瞪着她,“三郎刚得了差事,你就满世界嚷嚷着要给他娶平妻,你……你就不知道木秀于林吗?” “我……娶平妻的事,你不是也点头了?怎么就变成都是我的错了?” “我让你张罗,难道让你将顾氏往死里逼吗?让你到处跟人说这事吗?”周巨源只觉得耿氏见识浅薄。 耿氏心疼周固言,又被周巨源责怪,气得脸色发白。 “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你还不将顾氏的嫁妆拿出来,难道我们要像钱家那样,让满城笑话?” 嫁妆? 耿氏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可是,顾氏前街的一间铺子,我将一半的干股献给了晋王妃……” “那就找与前街价值相当的两间铺子,拿两间铺子抵那一间,还给顾氏!”周巨源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再生事。这干股的事闹出来,他们就等于将晋王妃拉了进来,他为王爷立下的那点功劳,只怕就要被抹平了。 “两间?”耿氏一听要两间价值相当的铺子,心疼地想尖叫。 “不能将王妃牵扯进来。这事不能损了王府名声,那我好歹还能去找晋王爷求情,王爷若是不管,三郎还能怎么办?” 当今圣上不是个念情面的人。要是换个皇帝,看在侯府的面上,都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将周固言投到皇城司去。 明宗寡恩而专断,什么祖宗颜面祖辈功劳,在他这儿通通没用,不然南安伯府也不会转头就被褫夺爵位赶回老家去了。 耿氏听到这话,到底关系到儿子的命,忍痛从自己嫁妆里挑了一间铺子,又从侯府的产业里挑了一间铺子。这事自然瞒不过家里人。 二公子周固心是庶子,虽然耿氏没养废,但是他一年到头帮着侯府打理庶务,家里的事压根轮不到他说话。 世子周固行听从父亲决定,只有世子夫人李氏有些不满,可听说此事涉及到三公子周固言的性命,婆婆还拿了自己嫁妆里一间铺子来抵,也不敢多说了。 之前顾如慧将嫁妆交给婆婆打理,她一直怕婆婆也会逼自己拿出嫁妆来。 周巨源料得不错,他们这儿刚在筹措,顾钧就带人上门来了。顾锦本来要自己来的,顾钧却说杀鸡不用宰牛刀,这事他出马就行。 顾锦一想,伯府兄弟两个,顾如画每次有事都不避开钧儿,可见培养兄弟很重要。他就将这事交给弟弟办了,让赵师傅带了一队侍卫跟着。嫁妆之事涉及内宅,贺嬷嬷拿了嫁妆单子,跟着来了。 这一行五十几个人,后面还跟了看热闹的人,往侯府门口一站,不用门房禀告,周巨源也知道是伯府的人上门了。 他一看到顾钧,脸色也不由变了变,这是不将侯府看在眼里吗? 顾钧没有进去,在侯府门口冲周巨源行礼,客气地说道,“周侯爷,家姐既然与贵府三公子义绝,嫁妆也该快些抬回去。家父卧病,家母伤心,家兄在家坐镇,小子代长姐来府上,清点嫁妆。” 他说着,招手让贺嬷嬷过来,将抄录的嫁妆单子送到耿氏面前,“贵府还请查看一下。” 这种时候,顾钧的礼貌周全,就让人想到周固言的人面兽心。 门外的人窃窃私语,周巨源不想站在门口让人看笑话,“入内说吧。” 顾钧摇头,“家中还在等候,侯府门槛高,小子不敢乱进。” 周巨源就觉得,顾家兄弟一个是混不吝,一个是油盐不进,一样可恶。顾家是都打听好了,知道顾如慧的嫁妆不全,执意要在府前清点,让周家再丢一次脸吗? 他让耿氏去清点嫁妆。 有周固言的安危在那吊着,加上侯府还是有些底蕴的,耿氏算计顾如慧的嫁妆,只是觉得她好拿捏。现在要还嫁妆,侯府倒也拿得出来。有些不见了的,顾如慧自己送出去的也就算了,放在库房中少了的,耿氏都拿价值相当的抵上了。 贺嬷嬷在边上盯着,侯府的人将东西送到院子里,伯府的人清点之后,直接抬上马车。 看东西清点得差不多了,周巨源拿了两间店铺地契,“顾氏在前街有家铺面因为有亲戚之前周转,我们拿两间前街的铺面换她这一间。” 顾钧看看那地契,直接收了。之前二姐交代过,不要节外生枝,闹得越久,关注的人越多,大姐和周霜也伤心,两间换一间,大姐没亏,自然答应了。 周巨源看顾钧没有纠结,松了口气,他就怕顾家在府门前大闹。 等到顾钧抬了东西回去,顾如画和夏南也到了伯府。 顾如画听顾锦说万事顺利,松了口气。 周霜高兴地冲出来,“小姨,娘让我说谢谢您,谢谢小姨父。霜儿也谢谢小姨。”说着,还拉下顾如画,贴着亲了一下脸颊。 顾如画抱起她掂了掂,“霜儿这小嘴,越来越甜了。” 夏南看她抱着周霜熟练的样子,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抱孩子还挺顺手的。 周霜转头看到夏南,眨了眨眼睛。夏南来了几次,她要么病了要么睡着,还是第一次见到人,惊叹道,“小姨,这个哥哥比大舅舅还好看。” 哥哥? 夏南觉得,这周霜的脑子,可能有点像周固言,不太好。 顾如画和顾锦也觉得,外甥女的眼神不太好,夏南有这么显嫩\/好看吗? 周霜怎么也想不到,她一句话,就将三个人给得罪了,还趴在顾如画肩头,偷偷看夏南一眼,就趴回去偷笑。果然,见到美人,小孩都知道要多看几眼。 还是姚氏看不过去,过来接过周霜,“这是你小姨父,还不快叫人?” “原来这是小姨父啊?”周霜看看顾如画,“好吧,小姨嫁给你,是那个——”她想了想,“般配!” “哪学来这些话?” “娘说的,小姨嫁给小姨父,是般配。” 夏南觉得,这话挺顺耳的,捞出一个玉佩递过去,“霜儿真是聪明,都说外甥像舅,我觉得霜儿这聪明,像你。”他看着顾如画夸奖。 顾锦就觉得,说来说去,怎么受伤的都是自己?气得他抱过霜儿,一路抛着往外走,“你个巧言令色的小丫头,早上还说大舅舅最帅!走,找你娘去。” 周霜也不怕,被抛起来还乐得哈哈笑,终于有了三岁孩子该有的活泼。姚氏一叠声嘱咐让顾锦小心些,又催两个婆子追上去侍候。 顾如画和夏南来了,顾如慧在厨房去安排家宴,听到周霜的笑声由远及近,笑着擦了擦眼眶。 抱琴在边上劝道,“姑娘,今天可是好日子,您可不能伤心。” “我不伤心,我都是高兴的。”顾如慧又抹了把眼睛,看向抱琴,“抱琴,以前我糊涂,也害了你一生,你若想再嫁,我给你添嫁妆。” 抱琴摇头,“姑娘要是不嫌弃奴婢,以后,奴婢还是在姑娘身边侍候。” 顾如慧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你自然是跟在我身边,等以后……你若是有看上的人了,再跟我说。” 抱琴点头,这时周霜已经从顾锦身上滑下来,冲到顾如慧面前,“娘,小姨父长得比你说的还好,像神仙一样好看。” 顾如慧头一回知道,自家女儿居然还是个看脸的。 等到顾钧带了嫁妆回来,顾锦直接又抱着他一通狠夸。顾钧气得跳脚,觉得有失颜面,看他那别扭的样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等到家宴备好,姚氏说都是家里人,别分两个地方了,就摆在瑾华院的花厅,顾锦和顾钧去陪着夏南一桌,姚氏带了两个女儿还有霜儿一桌。 第216章 皇伯父恕罪 吃完饭,姚氏说起安国公府送了信过来,安国公府丁忧结束,要回到京城来。 一家人更是高兴。 顾如慧和顾如画以前经常到安国公府,安老太君疼爱外孙女,又怜惜她们两个在伯府日子不好过,要不是姚氏阻止,都恨不得将她们接到身边养着。 听到外祖母要回来,两人都高兴地问何时能到京。 夏南听说安国公要回京,想了想京中如今的局势,他们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结果,还没等安国公府回来,皇城司那边,先审出了一些事。 明宗听说天心庵里发现有成王府的首尾,而砸了天心庵将这地方暴露的,却是顾如画这个成王府世子妃,不由哈哈大笑,“夏长恭安排这么好的地方,却被顾如画给毁了,也不知夏长恭知道了会如何想。” 赵泰是亲自审问的,将供词都拿了上来,“圣上,臣审问下来,天心庵应该是成王府的暗桩。但是,金人细作为何会在里面,却无人能说清。” “那依你看,那金人细作怎么会在里面?” “臣以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金人细作是潜入天心庵探查而失守被抓,第二种可能就是天心庵与金人有勾结。但是主持已死,其他人都不知情。” 明宗微微皱眉,“这天心庵之事,夏南知不知道?” “夏世子应该不知。臣审问时,还有女尼招认,受云侧妃指派,曾派刺客行刺夏世子,但未能得逞。” 明宗“哦”了一声,夏南要是不知道,那这事倒是有意思了。他将赵泰呈上的证词留下,派人去传夏南进宫。 夏南跟着小太监进宫,发现到的是勤政殿,知道比如是天心庵之事有结果了。 他走进勤政殿,与往日一样向明宗磕头问安。 明宗却没有马上叫起,而是久久无声。 帝王威仪,无声处最有压迫力。 夏南跪了一会儿,看明宗没有叫起,却是稍稍理了理袍摆,抬头不安地问道,“皇伯父,可是侄儿做错了什么?” “你觉得你做错了何事?” 夏南想了片刻,“皇伯父恕罪,侄儿不该派人去找京兆府尹,为顾氏姐姐义绝,让他们尽快判决。” 顾如慧义绝的事,皇城司上报过,明宗没留心,夏南承认说还有他参与,他板着脸问道,“你掺和什么?” “顾氏……顾氏求侄儿开口,侄儿那个大舅哥是个不讲理的,侄儿若不派人去招呼,他赖在侄儿府中不肯走……”夏南一副无奈的样子。 明宗听到他提到大舅哥,“可是顾锦?” “正是他,他说周固言欺人太甚,一定要判和离。” “朕听说顾锦虽然不曾进学,却难得有一份赤子之心,与家中姐妹感情甚好?他还善于打理庶务?” 夏南一股怒意勃发,却又只能硬生生按下去。顾锦在京中不算突出,明宗会关注他,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顾如画? 他拢在长袖中的手指屈握成拳,指甲掐到掌心,才发现自己沉默有些久了,惊讶的口气开口问道,“皇伯父怎么会知道他?” “顾敦复的孙子,朕希望他是可造之材。”明宗淡淡说了一句。 “皇伯父听说的不错,以前人人都说顾世子是纨绔子弟,他开的斗鸡场,生意却是极好的。侄儿听他的,去押了几把,居然也都赚了。” 他一副惊喜的样子,明宗不由哼笑,“斗鸡场不就是赌的?他开赌场的,你跟他押注还能输了?” “那斗鸡怎么会听人指派呢?”夏南却是不服气的样子,“侄儿也曾去过赌场。”嫌弃的口气,显然是看不上赌场的样子。 明宗看他这书呆气的样子,也是个不通庶务的啊,说了这么多闲话,夏南抬头问,“皇伯父,侄儿能起来了么?” 第217章 意外的机会 夏南熟络地开口,明宗深深看了他一眼,亲昵地说,“谁不让你起来了?” 夏南松了口气的样子,“谢皇伯父宽恕,侄儿做错了,该罚。” 明宗打量了片刻,才说道,“我生气,是因为天心庵的事。顾氏这次立了大功啊。要不是她让人砸天心庵,还抓不出金人细作,只是——” “又出事了吗?”夏南一副想细说又无奈的样子。 明宗一看就觉得,顾如画性子刚强,这侄儿压服不了,没再卖关子,递过去一份供词,“你自己看吧。” 夏南扫了一眼,又仔细看了一遍,心中冷笑,果然与他猜测的一样,面上却还是大受打击,“侄儿……侄儿从未听父王提起过——云氏怎么知道了?” “你父王那人啊——朕心里,你才是成王府世子。” “多谢皇伯父!” “只是,此事还得查明白,我意思是让皇城司的人陪你回一趟北地,由你主审,查清此事。”他盯着夏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小时候跟朕说,将来要为朕守好北疆,朕可一直记得这句话呢。” “皇伯父——侄儿定不负所望!”夏南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他盼着回北地已经很多年。 身为王府世子,这么多年从未在北地露面,就算有母妃在北地为他谋划,有些人却还是心有顾虑,摇摆不定。他亲自回去,就能再看看北地到底是什么局面了。 明宗让他去北地清查,不怀好意。他来主审,天心庵之事谁是主谋?他要是想借机肃清夏北一派,夏北和云氏一族不会坐以待毙,他的父王也不会答应。 这是打算让他与夏北内耗,成王府两败俱伤,朝廷等着渔翁得利呢。 他扫了明宗一眼,常年打坐炼丹,明宗大腹便便,沉迷酒色,眼袋浮肿,看着已经是个日渐衰老的皇帝。可高高在上的帝王,就算老了,那眼神中的算计,还是让人感觉到威胁。 而且,明宗只让他去北地,没让他带顾如画回去。 “听说你母妃的身体也不好,年后还昏迷过,你这次回去,刚好也能探望一下。朕派你用惯了的两个太医随行,让他们替你母妃看看。” “是,侄儿多谢皇伯父,不知侄儿什么时候动身?” “赵泰那边点好人,就来通知你,快则三日,迟则五日,你就出发吧。对了,北地如今还是严寒,离开之前,朕让太医再给你把把脉,开几服药。” 夏南宫宴之后,又在家称病,在宫宴上,田昌亲手倒的酒,也看着他喝了一杯,不知药效如何。明宗打着请平安脉的名义,刚好查看一下。 夏南听到这话,也马上想到了宫宴上喝的那酒。他留下的那点酒太少,府中的府医到今天还未验出情况。 夏南离宫,回到内院后,先叫了唐先生等人来,又吩咐去叫府医。 顾如画本来想避开,夏南抬手制止了她,先看着众人说道,“圣上召我进宫,提到了天心庵之事。皇城司查到去年的刺客就是藏身于天心庵,他命我回北地调查此事。” “恭喜世子!”唐鹤年等人都喜笑颜开,他们留在京中十几年,终于等到了朝廷允许夏南回北地。 “此次回去,是以调查为名,圣上只让我回去,令皇城司陪我同行。” “主子尽可见机行事,若是北地动荡不安,您就该留在北地主事。”有幕僚建议。 “是啊,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子在外自可便宜行事。” 顾如画不知道前世夏南有没有回过北地,应该是没有的。 他回云州的日子提前了?那自己这边该怎么办? 明宗让他去北地调查,没说回去。留下自己在京中,就是人质。夏南到北地天高任鸟飞,要是不回来了,朝廷就会迁怒自己。到时可没人管自己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自己可怎么办?自己一旦出事,就要连累到家里。 若是现在就让母亲、大哥他们离京去定州,外祖母他们要回京的当下,与理不合,太过引人注目。 她心中思索,面上不动声色,站了起来,“世子要议论正事,我先去外面吧?” “不用,此事你也一起听听吧。我不在京中的时候,有些事,你们可请示世子妃。” 请示自己?“妾身是内宅之人……” “我母妃曾说,内宅之中,也有裙钗英雄。人各有才,我们应该人尽其才。所以,你无须过谦。到时唐先生也会留在府中,自会辅助你。” 他拿王妃的话说出来,原本有些不愿意女人插手的,也不敢再反驳。 他们心里觉得顾如画一个年轻的闺阁女子,刚嫁到王府还不到一年,如何能与王妃相比? 但是世子这么吩咐了,世子离京,京中就是世子妃身份最尊,还有唐先生在,众人觉得世子应该就是借世子妃的名头压服众人而已。 夏南看向临渊,“我去北地,有皇城司的人随行,府中侍卫留下一半听世子妃吩咐。另外,之前招募的三百人里,也留下两百人。” “主子,这怎么行?”临渊着急了,在城里还有刺客,这一出去,在路上更难以万全。 “圣上既然会派我去,自然要护我安危。再说,沿路还有各地官衙守军,皇城司的人自有调动的法子。我若是侍卫太多,反而不合理。” “世子思虑周全。”唐鹤年觉得夏南说得对,他们在朝廷这边一直示之以弱,人手自然不能太多。 夏南看向顾如画,“我离京之后,这些人的调令交给世子妃,众人听她调派。” 对上他的眼神,顾如画明白了。夏南这是打算自己一旦不回来,这些人就是留给她的护卫。她之前借着流民的事,向他借一百人,现在他留给自己的是两百多护卫,其中还有成王府的精锐侍卫。 两人只是合作关系,在他就要有机会熬出头的时候,他还能想着给自己留下这么多人,顾如画感激地冲他笑笑。 “若是我不回京,会提早命人报信,到时你们设法分批离京。” 众人应了一声是。 第218章 顾如画献计 夏南这个交代,就是一旦他留在北地,众人就得设法分批快跑。 在座的都是跟着他从北地来的心腹,中间有不可靠的,有出了岔子的,都被清理了。所以,他话也说得直白。 这时,府医也苦着脸进来了。世子一吩咐,他们知道必是为了药的。 这两个府医,也是卖身进府后,成王妃特意派去跟人学医,然后再送到夏南身边的。两人学了几年,水平和宫中一些御医比也不差什么。 两人这大半个月就泡在药房,各种法子用尽,可是就从帕子里绞出的那点酒,用几次就没了。他们还不敢用完,哪里能查出什么?世子一问,两人惭愧请罪。 夏南知道此事也不能怪他们无能,“你们能不能看出里面是酒还是有东西?” “回禀主子,小的们再三看过,里面肯定加了东西,只是,小的才疏学浅,只尝出一两味药。” “世子,要不您先称病?” “出发在即,此时称病不妥。”夏南摇头拒绝。 顾如画心中一动,忍不住插嘴说道,“我倒有个法子。” 唐鹤年等几个幕僚看向顾如画,碍于她的世子妃身份,没人敢不敬,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女子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夏南却是眉眼带了笑。进府这么久,除了她觉得是自己分内之事,其他的她一个字都不多说。今日这么重要的时候,她愿意开口了。 这是不是说明,顾如画心里,至少已经信任自己,也将自己的事当成她的事一样了? 顾如画对上他含笑的眼神,不自在地偏开头回避了他的视线,轻声道,“世子一直称病,也一直说在服药。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若是有药性冲突的反应,应该也证明药起药效了吧?” 两个府医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喜色。他们是没法尝出御酒里有什么药,但是尝出其中一两味,找出这两味药药性冲突的,还是不难的,“世子妃这办法可行,小的们可以按照尝出的药来配出个方子。” “宫宴已经过去很久,这药性就算有残留也很淡了。”另一个府医建议道,“小的们以为,主子身子一直温补着,这药性就算有冲突,也不该伤身。” “你们两人说得有理,此事就由你们斟酌,尽快要药送过来。”夏南点头拍板。 顾如画在边上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夏南身边文有唐鹤年,武有临渊这样的,没想到就连府医,都这么厉害。这就是王府底蕴,能培养人才,也能养得住人才。 大哥现在是伯府世子,也该留心可用之人,不能有什么事都得自己设法。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夏南叫了她两声都未回应,含笑坐到她边上,凑近了低声道。 耳边一股热气涌来,顾如画回神,发现其他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而夏南居然凑得离自己这么近。 这人也太不避讳了,好歹自己是个女子,怎么能和外男离这么近呢?她仰头躲开点,“世子已经议完事了?” 夏南看她害羞躲避的样子,低头轻笑了几声,“刚才众人告退你没说话,在想什么?”幸好众人不是一起告退的,不然顾如画不给回应,下属们还以为世子妃在生气呢。 “没……只是羡慕王府人才不少。”顾如画想否认,又大方说了自己想的事。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我母妃替我张罗的。”夏南提起成王妃,慕孺之情溢了几分,“我离开云州十几年,都快忘记母妃长什么样了。” “很快世子就能见到王妃了。”顾如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干巴巴说了一句。 “我这次离京去调查,来回路上就要一个来月,到北地要查清事情,也得要两三月,至少半年不在京城。刚才过来的这些人,都是可靠的。双喜四个我都得带走,唐先生留在府中。” 他压低了声音,顾如画下意识凑近了仔细听,“唐先生心中,王府安危是第一位的。你若是有伯府的事要做,只管吩咐人,无须与先生商议。这枚令牌,就是调用府中侍卫和人手的。” 夏南将一块方形令牌塞到顾如画手中,“我若是不回京,你可以直接带人北上来找我。” 找他干嘛?顾如画心里滑过这念头,然后又猛地回过神,两人何时又凑得这么近了。想到这人这次回北地,一大半可能不回来了,还是得避嫌,她直起脑袋,“世子若是不回京,和离书……” 夏南看顾如画神色清明,居然还想着要和离书,不由遗憾。这顾二姑娘是不是装傻,自己这么清楚的暗示她还不明白? 他咳了一声,“若是和离了,你可想过后果?” 顾如画想到了除夕宫宴上明宗那打量的视线,那种感觉,一想起来还是后背发凉。她如今的身份是侄媳妇,明宗这个伯父,总还要顾忌几分。 要是自己和离了…… 明宗连云妃那种青楼女,都能正大光明摆在宫里,收个二嫁之妇更没什么了。 “但是,世子若是不回京,你我之间的约定也就过了……”顾如画解释自己要和离书的原因。 夏南扫了她一眼,“在你没有万全的法子前,你还是做世子妃比较好。” 顾如画点头,“多谢世子。你放心,若是您到了北地需要联姻,尽可马上通知我。” 然后你就麻溜地给人腾位置? 夏南忽然觉得,善解人意什么的,也不都是让人身心愉悦的。他懒得再与顾如画多说,转身先去梳洗了。 顾如画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颊,总觉得夏南对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太满意。听他的意思,自己先占着世子妃的位置也无妨。有除夕宫宴之事,她是不敢丢了这重身份。 若是按照前世,明宗还有不足两年的时间。她记得很清楚,京城大乱的时候,满城都传圣上驾崩了。 对了,大姐也回家了,如今家里女眷多,她也不能等着大乱时再让他们走,有什么法子先让家里人去定州呢? 顾如画想了半晌,小柔进来提醒天色不早,她才发现居然一日这么快过去了。 第219章 夏南的劝说 等到顾如画梳洗好,准备睡觉,就看到夏南又先靠坐在拔步床上,眼睛闭着,不知睡着没有。 上次他先躺下,顾如画虽然尴尬,好歹眼睛不看,她就能当另外半边没人。 这次,一个大活人就坐在那儿,她没法装看不到。 她洗漱之后从浴房出来,小柔都会给她披一件旧衣,以免着凉。上床的时候,脱了旧衣,里面就是入睡的寝衣。 她伸手摸了几次领子,愣是不好意思将旧衣解下来。 她想着还是先躺到床上,等盖了被子再脱这件,也就不尴尬了。 结果,一走进拔步床,她又愣了。夏南寝衣微松,脖子以下的都露了一截,本就俊秀的脸,陪着这慵懒姿态,让她一时间看傻了。 待到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又对着他发呆,不由掐了自己一下,低声念叨了一句“美色误人不浅”。 夏南耳朵尖,听到她这话,忍不住想笑,结果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如画听到笑声,一看他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装睡!”她恼羞成怒,抓过枕头一把就抽到夏南头上。 夏世子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这被枕头抽得直接抽懵了,抬手抓住枕头,下意识一拉。 顾如画正想抽出枕头再抽,被他一拉之下,整个人直接撞到他怀里。 投怀送抱这种事,也不都是没事,夏南直接被撞得“嘶”了一声,撞得生疼。 顾如画两手一撑,抬头想说话,夏南刚好低头看过来,然后顾如画的头顶又撞了夏南的下巴,这下两人都痛叫了一声。 门外霍嬷嬷听到动静,要起身,小柔也叫了一声“姑娘?” 顾如画回了一句没事,气得一把推开夏南,咬牙低声道,“本姑娘的清白都要被你毁了!” 夏南痛得觉得自己下巴肿了,“你我共处一室这么久,朝夕相对,清白——早就没了。” 好像——也是啊! 顾如画皱眉,然后,回过神来,“那又如何?清者自清,我们自己明白就好。”她盯着夏南,“你刚才是在装睡?” 夏南总不好说自己装睡,“刚才想事情,一时倒是睡着了。”他很想跟顾如画谈谈今后,可是看顾如画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暗悔不该一时玩心,“不早了,你也睡吧。” 顾如画看这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时有些咬牙,总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她走到床边,衣裳也不脱了,拉开被子躺下,抓起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我是圣上赐婚,不能和离的?” 顾如画之前想着天下意乱,到她死的时候,这天下只是名义上还姓夏,早就四分五裂了,谁还管明宗赐婚啊。“那就等两年……” “你之前为何与我定了三年之约?选秀赐婚之后,看你也并不担心。” 这是又试探自己? 顾如画睁开眼,看到夏南的脸就在自己头顶,“你先退回去。”说话就说话,凑到自己这边来了像什么样子? 夏南只好坐直了身子,不再侧过来。 顾如画想想自己穿得还算严实,索性坐起身,“我之前没想过,三年之约,是因为我觉得夏国如今内忧外患,北地金人蠢蠢欲动,世子肯定要设法早点回到北地去的。三年时间,也足够您谋划回去了,您看,您这不就打算回云州了吗?” “您悄悄给我和离书,我拿了之后,隐姓埋名,也没人知道,然后,我就……” “然后你就再找个人嫁了?”夏南声音有些低沉。 “到时再说呗。”她不想嫁人,若是二房那些人解决了,与其嫁人,其实她更想拉了秦三娘一起再干几票,守着财富,在乱世里找个世外桃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若是金人蠢蠢欲动了,天下必然生乱,到时你就带着全家去定州?” “是啊,定州我还没去过呢,应该是个好地方。” “女子总要嫁人……” “不会,我大哥和小弟都愿意养我。”顾如画想到顾锦一个劲说自己养得起姐妹,就有些自豪。 “你大哥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是娶妻了,姑嫂之间难免矛盾。” “不怕,我手里只要有钱,可以搬出来住。我买个大院子,种花养草。对了,我还可以学骑马,秦嫂子就会骑马……”顾如画说着说着,觉得一个人搬出来也不错。 夏南就发现,她好像真的毫无家人的打算,不是说少女怀春吗?他与女子接触不多,但是情诗情帕也收了不少,“女子还是应该嫁人的。” “嫁人有什么好?侍候夫婿,侍候公婆,还得应付一家子麻烦,哪有一个人自在?” “嫁人也有好的……” 顾如画不由冷笑了。 想到顾如画娘家的情况,夏南不由默了一瞬,“你我两个共处一室这么久……我母妃曾来信,嘱我要好好对你,你可曾想过,我们不用和离?” 夏南的意思是两人假戏真做?顾如画瞪大眼,夏南长得很好,可是,夏南的麻烦也很多,比如他回到北地后,成王府那里就有一摊事。还有将来金人会攻入北地,他还要带兵打仗,为了拉拢人后院肯定要进人…… 对着那张脸拒绝,顾如画做不到,所以,她垂下视线,“怀恩伯府毫无助力,而您前程远大,胸有丘壑,你我齐大非偶。” “我今日只是提起此事,你不用忙着拒绝。”夏南怕顾如画将话说死,连忙开口道,“此事你可先考虑一下,待到我在云州有安排之后,你再决定不迟。” 顾如画看他不再开口,也没再说话,侧身躺了下去。夏南今日开口,有些突兀。她若说不动心也是假的,不论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夏南的“美色”,这都是一桩好亲事。 可是,从夏南身上得到好处,意味着她就得卷入成王府的旋涡。她想想,在京城还无所谓,回到北地,就得有长辈,那日子过得太糟心。 也许他是要回到云州了,心中高兴,胡思乱想。等到了云州,千头万绪,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所以,顾如画拒绝之后也没再辩解,心里决定,等他离开后,这令牌看来还是要少用。 第220章 丁院正诊脉 夏南与顾如画一番谈话,自己居然被拒了,心中有些不自在。 第二日一早府医送上汤药,他喝完之后,起了些红疹,直接搬到外书房去睡了。 顾如画起来,听说他搬出去了,松了口气。昨晚说了那些话,两人再共处一室,她总觉得怪怪的。 到了中午,明宗派来了院正和一个御医,两人替夏南把脉,觉得脉象微微有些乱。 夏南拉起胳膊露出红点,“也不知怎么回事,正月里身上不时起红点,换了被褥和地方,还是如此。” “世子可觉得还有其他不适?” “其他倒是没有。” 正说着话,双喜端了一碗药进来,夏南微微皱眉,端过药碗一饮而尽,问院正道,“您看我这是虫子咬的,还是怎么回事?” 院正扫了眼他端着的药碗,“世子请稍后,待老朽再把个脉。” 他仔细辨认半晌,“开春之季,虫蚁较多,待老朽开个驱虫止痒的药膏,世子若觉不适可涂抹一下。” “好,那就有劳了。” 双喜引着院正去取药,又塞了红包过去,“有劳了。” “奉圣命办差,哪里当得上辛苦二字,都是分内之事。”院正冲皇宫方向拱手为礼,正色说道。 双喜连连点头,“大人的忠心,小的佩服。今日真是劳烦您了,我家主子时不时会有红点,还请大人尽快配好药膏。” “那是自然,您尽可放心。”院正犹豫片刻,又说道,“世子的汤药,也不可一直不变,身体若好了,补药就不用一直用着。”说着,收了红包,又留了几句医嘱,才离开成王府。 双喜送他离开,看两人上了马车,宫中跟来的小太监坐上另一辆马车,他回到院子里,向夏南复命,“主子,那丁洋果然有些不对劲,脸色有些不对,但是没说病症。” 夏南点头,“丁洋以前还是有医者仁心的。”没做院正前,在宫里还给不少小太监小宫女看过病,有些人缘。 他想了片刻,叫了同贺过来,“你去打听一下,丁洋回宫后若是马上就回宫面圣,那晚上就请唐先生去见见他。” 丁院正离开成王府,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医,“老何,你看世子的脉象如何?” “院正大人精通脉息,下官哪里敢班门弄斧。” 丁洋懒得多说,行了,他明白了,大家都觉得有不对劲,可谁也不敢多嘴。夏世子身份敏感,他们两个又是奉皇命来的,谁知道圣上希望他们诊断出什么结果。办差多年,太医院死掉的太医也不少。谁不惜命呢? 丁院正就有些奇怪,看夏世子身上的红点,压根不像是虫咬的,倒像是轻微中毒、药性相克之类引发的,给夏世子看诊的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医术精通之人,又是多年一直照料世子的,应该是他可信之人,明显相克的药物应该不会开。那夏世子到底是哪里惹来的事? 他心中隐隐有所想法,又不敢深思,自己只是个太医院的院正而已,不敢过问什么。 一回到太医院,田昌传他为圣上把平安脉。 他走进养心殿,田昌退了出去,明宗看着他问道,“世子的身子如何?” 院正看到田昌,心里就在嘀咕。年前这位大总管让自己调配一剂无色无味的绝子药,他心里就在犯嘀咕。 现在,听到明宗的问话,他心中咯噔一下,再想起夏南身上的红点……“圣上,微臣替夏世子把脉,世子的脉象还算强健。只是……世子身上长了红点,怀疑是虫蚁咬的。” “虫蚁?” “微臣看过那些疹子,觉得不像虫蚁,反而像……中毒。” “中毒?”明宗脸色一沉,“你可看出是什么毒药?” “这中毒,好像是药物相克引起。”院正连忙详细说道,“世子说是正月里发的疹子。如今天气还未转暖,虫蚁蛰伏,不该是多发时候。微臣看世子身上的红点乃是内热透发,斗胆猜测是药性相克或者中毒引发。” “你与他说了?” “微臣不敢,未曾禀明圣上,微臣不敢多言。” 明宗看了他半晌,“田昌,你送他回太医院去。” 田昌马上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带了院正出去后,细问道,“丁大人,你可看准了?夏世子身上发的红疹到底是药物相克还是中毒?” “田总管,您知道家父一辈子就是钻研药性的。老朽虽然不敢说精通,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夏世子那样,不是中毒就是药性相克,到底是哪种,未曾细问之前,老朽不敢确定……” “你年前开的药,吃了会有什么反应?” 院正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听到田昌这么问,还是忍不住脸色微变,脑子不敢停,细想夏南喝的药,“若是夏世子一直用的是今日的方子,有药冲突……” “要是药性冲突了,你那药还能起效吗?” “这……田总管,老朽不敢欺瞒,此事老朽还得再看……”田昌的嘴,说的都是明宗的意思。丁院正心中骇然。 圣上想给夏世子下绝子药,而他竟然参与其中。帝王阴谋,他知道了,那他这条命还保得住吗? 他想到夏南说是正月里才起的红疹,那不就是说绝子药是在除夕宴上?夏世子用了多少? 若是药量足够,他敢保证有用。 但是,不知夏南服了多少药,他又一直在喝其他汤药,有药性冲突,这绝子药若是不起作用……圣上会不会迁怒丁氏一族? 田昌看他面色变幻,拉长了嗓音说道,“丁院正,圣上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辜负圣恩。” “是,是!老朽明白。”春寒料峭,丁院正额头的汗水却一直冒了出来,“老朽回去就去查看医案。” 夏南一直让太医院的御医看诊,御医出诊开方都有记录,他是院正,可以查看。 田昌满意地点头,放他去了,回到殿中,将院正的话说了一遍。 明宗脸色微沉,“就是说,那药可能无效?” “奴才办事不利,求圣上恕罪。”田昌听出明宗的不悦,赶紧请罪道,“奴才以为,那药应该是起作用了,宫宴上奴才亲口看到夏世子喝了一满杯。” 宫宴之后,明宗有些喜怒不定,尤其是服了丹药后更是易怒,田昌咬死了自己亲眼看到夏南喝了一杯。 明宗听田昌说话,觉得有些头晕,“行了,你去盯着丁洋。他不是说要对照医案查证吗?若是药有用,就赏他一壶御酒。若是药没用……就让他随行,一路照顾夏南。” 田昌连忙领命,死道友不死贫道,最好还是让丁洋喝那壶御酒吧。 丁院正回到太医院,找了夏南医案查看,仔细算了剂量和时间,长出一口气。按照时下习俗,为了讨个口彩,初一到初三,三天不会喝药,免得一年晦气。夏世子前三天不用药,那除夕宫宴喝下的药,就有效啊。 他查明之后,想要去回禀,出门一看,天色已暗,都快到宫门关闭的时候了。既然确定绝子药能起效,他松了口气,好歹圣上不会觉得是他的药有问题了,想想还是等到明日再去禀告吧。 他走出宫门,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府,刚到府门口,车夫叫了一声“老爷”,丁院正探头一看,自家府门前竟然站了一个人,显然是专程等自己的。 第221章 唐鹤年提点 那人站在黑影中,丁洋看不清脸,张嘴先叫了声“来人”。 那人转身走到丁府门前的灯笼下,“丁大人,下官等您多时了。” 一抬头,丁洋才发现是唐鹤年。唐鹤年可是成王府的人,丁洋不由脸色一变。 一想到夏南吃了绝子药,而那药是自己亲手调配的,他心中打鼓,难道成王府发现不对劲,派人来报复自己? “丁大人?丁大人!今日您给我家世子诊脉,也看到那些疹子了,您医术精通,下官奉命详询,还请丁大人拨冗。”唐鹤年叫了两声,丁洋才回过神。 有附近人家传出动静,丁洋看唐鹤年边上也没带别人,这是自己家里,有何可担心的?他暗暗唾弃自己吓自己,下了马车,请唐鹤年进府。 丁洋的儿子出门相迎,他摆手让儿子退下,请唐鹤年到前院稍坐。 唐鹤年走进丁洋前院的小厅,一眼就看到厅中正堂挂着的一副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这对联,不少药铺都挂着,丁洋挂在自家正堂,倒是不太附和他这太医身份。 “这幅对联,写得大气。” “让唐先生见笑了。我家祖上是开过医馆的,后来家父进京,医馆虽然关了,却舍不得祖上教诲,就将这副对联带进京了。”丁洋解释了一句,自己走到主座坐下,“唐先生,请坐。” “丁院正辛苦,此时才下值么?” “唐先生不知要问什么?下官今日还是第一次为世子把脉,对世子往日症状不了解,俗话说效不更方,只怕能帮上的有限。” 他这话,等于是说夏南既然以前吃其他人的药方有用,那就不用来找自己了,有事去找老的更方便。 唐鹤年看看丁洋,笑着说道,“其实,刚才门口所言,只是个托词。我今夜来府上,是为了院正您而来。” “我?你这是何意?我从未得罪过夏世子。”丁洋脸色一下紧张起来。 唐鹤年抬手坐了个下压的动作,“丁院正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我家世子知道,丁院正身负皇命,也是身不由己,所谓医者父母心,相信丁大人当年学医时,也是为了救人而非害人。” 丁洋脸色不变看着唐鹤年,一言不发。 “丁院正开的药,我家世子用了一些。” 丁洋脸色一变,唐鹤年难道是要解药来的? “我今夜来,是为了救丁院正一家的性命。” “唐先生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丁院正心中明白。我不妨与丁院正明言,您如今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今夜站在您家门口,我家世子说,若是您已经不测,那我就是来吊唁的。现在看来,院正还未曾向圣上复命吧?” 丁洋惊跳起来,刚想说话,唐鹤年已经接下去说道,“丁院正以为,下毒可是正道?为人者,当以阳谋取胜,阴谋诡计,乃是小人妇人所为。你知道了圣上下毒之事,可曾想过还能活命否?” “我没有……” “丁院正,我是来劝告你,你明日最好还是禀告圣上,就说我家世子虽然用了药,但是因为药性相克,你不知是否有效,祈求再调配一副药给我家主子用。”唐鹤年收了笑,轻声说道,“你若是不信,也可禀告圣上,就说药已经起效。” “我就怕,你若是回禀说药已经起效。明日此时,府上的灯笼,就要换成白的了。”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我禀告说药已经起效,世子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丁洋就觉得夏南为何要这么好心来提醒自己?自己要是说他喝下的药已经起效,以后圣上就不会再想着对他下毒,他不就一劳永逸了? “我家世子说,令尊当年钻研毒性,以毒攻毒,南方瘴气,令尊救了不少人性命。令尊进京还带了这副对联,可见医者仁心,丁家不愧是悬壶济世之行医世家。” 丁洋看唐鹤年提起自己父亲当年在南方以毒入药解瘴气之事,不由惊讶,这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还有人会记得? “我家世子是爱才之人。他说世间少个丁院正不可惜,若是少了个悬壶济世的丁洋,就是一大憾事了。” “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唐鹤年起身,冲丁洋抱拳行礼,“今日所言,丁院正可三思。” “若是明日我将唐先生到访之事禀告圣上……” 唐鹤年轻笑了一声,“那又有何妨?丁院正今日把脉之后言语不详,我家世子身上的红疹,还是要来请教您的。天色不早,院正早些歇息。”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洋呆坐在厅中,忘了说话。 他儿子进门,看自家父亲直愣愣看着门外,好像忽然老了十岁,急忙走进来,“父亲,您怎么了?” 丁洋回神,看自家儿子一脸懵懂,长叹一口气,低声呢喃了一句“不该进京的”。 要是不进京,还只是一方名医,不用卷入是非窝。 可是,谁能抵挡住光耀门楣、改换门庭的诱惑呢? “父亲,您说什么?” “没事,我先想想,你先去睡吧。”他将儿子赶回去,一夜沉思。 第222章 这就是阳谋 唐鹤年离开丁府,回到成王府。 成王府里,夏南收拾东西搬到前院书房住,瞒不过府中众人,明面上理由是夏南身子不适,至于众人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顾如画知道他搬走,松了口气。昨夜说了那些话,两人再共处一室,她心里不免有些别扭。现在夏南搬到前院,要不了两天就会出发去北地。这么一算,两人交集不多了。 她乐得轻松,小柔和小蛮看自家姑娘高兴,她们就高兴。 可霍嬷嬷就满腹心事了。宫宴那次,霍嬷嬷是跟着顾如画进宫侍候的,她亲眼看到了明宗打量顾如画的眼神。当时,她心里又惊又惧,甚至对顾如画也有些迁怒。 她也知道世子妃容貌太盛被圣上盯上,跟世子妃无关。可是,碰到这种事,世人下意识都会认为是女子不检点,才会招来外人觊觎。娶妻不安于室,这就是个笑话。 她家世子名声无瑕,若是因为顾如画被人嘲笑,该如何是好? 回到府中,她忍不住在夏南面前隐晦提醒,是不是让世子妃找借口在府中礼佛一段时日,不要再出门。 夏南不答应,而且也严禁霍嬷嬷再提此事。 霍嬷嬷没再多嘴,可是看到顾如画,她心里也难受,这些日子没怎么在顾如画面前侍候。顾如画待她一向敬重,她不出现,也不会让人找她。 现在,听说世子搬到前院去了,霍嬷嬷却又担心了。她来京城时,王妃交代她到了京城要敬重顾如画。是不是因为她的话,让世子心里生了嫌隙? 王妃就生了夏南一子,听到夏南娶妻时,王妃那几日笑得那么高兴。 要是小夫妻俩生了嫌隙,王妃知道了,又该担忧操心了。 霍嬷嬷有些内疚,若是因为自己多嘴惹的祸……她来到正房外,想探探顾如画的态度,要是真是世子与世子妃不合,她得想法子劝和了才好。 她还未进房,外面有婆子来了,看到霍嬷嬷,赶紧禀告,世子说外院书房被子不够暖和,让多送一床过去。 霍嬷嬷人老成精的,马上知道世子这是想让世子妃过去啊。她进门,看到顾如画正拉了小柔一起裁剪衣裳,小蛮在边上帮着搬东西,主仆三人忙得不亦乐乎。 顾如画抬头看到霍嬷嬷,“嬷嬷怎么过来了?” “老奴前两日有些咳嗽,未在世子妃面前侍候,特来请罪。” 顾如画看霍嬷嬷语气真诚,笑着抬手虚扶,“嬷嬷是侍候王妃的,我心里拿您当长辈敬重,不用这么多礼。” 世家大族,侍候长辈的老嬷嬷,本就受敬重。 “世子妃这是要做衣裳?听说世子马上就要回北地,这时候北地天气还是严寒……” 顾如画有些尴尬地放下剪子,她闲着没事,想给霜儿做几身小衣裳的,嬷嬷难道看不出她裁剪的比较小吗? 她一看霍嬷嬷的视线,明白了,这是暗示自己呢。 “嬷嬷说的是,我已经让人给世子收拾些厚衣裳带着,又让针线房再做两间大毛披风带着。” 看霍嬷嬷有些不赞成的语气,她又说道,“不过嬷嬷提醒的是,世子要回北地,我手艺再不好,也该尽些心意,回头替世子打几条络子。” “正是呢。”霍嬷嬷高兴了,“老奴刚才在门口,碰到世子让人传信,说书房那边不够暖和,要再拿两床被子去。” 顾如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与其等人提醒,还是自己主动过去吧,“我这就收拾两床送过去。” 听说今日宫里派太医来了,她也想知道情况。她和夏南到底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说不担心是假的。 霍嬷嬷一听顾如画说送去,高兴地说,“老奴来拿着。”说完,看到桌上有新打的络子,“世子就爱穿蓝色的衣裳,这条浅蓝色的络子好看。” 顾如画……不能说不送,也不能借口说这络子我要用,只好强笑着点头,“不过一条太单薄了,小柔,你将今日新打的几条络子拿过来。” 小柔和小蛮下午打了不少,顾如画挑挑拣拣,选了三条,一起包了。 霍嬷嬷要抱被子,顾如画哪里会真的让她动手,小蛮动手抱了两条丝被,小柔打着灯笼,一行四人来到前院书房。 双喜一看到世子妃亲自送被子来了,喜笑颜开地带着小厮来接手,“唐先生正在与主子说事情。” 夏南听到外面动静,一问是顾如画来了,让她进来。 唐鹤年已经见怪不怪了,书房中没有其他人,他将到丁府的前后事情说了一遍,“世子,我看丁洋八成会按您说的,说药性不足。” 夏南点头,“且看明日,他若是无事,先生再去一趟。依圣上的做法,只怕会让他再调配一些药了。” “世子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大妙。”唐鹤年忍不住夸奖。 夏南眼神扫了顾如画一眼,看她还在垂头沉思,与唐鹤年又说了几句,唐鹤年一看不早了,霍嬷嬷站在门口冲他瞪眼,他赶紧告退。 “你在想什么?”夏南看顾如画还在思索,开口问她。 “世子是打算收服丁洋吗?他会不会到圣上那儿告密?”顾如画觉得这人还真是大胆,唐鹤年上门说的那些话,要是丁洋传到明宗耳朵里,他不是要功亏一篑吗? “丁洋不敢。”夏南笑了,唐鹤年跟丁洋说的借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丁洋知道明宗可不是宽宏大量的皇帝,“他若是将唐先生的话禀告了圣上,不仅无功,还会有过。” “圣上不奖赏?” “圣上会想,绝子药之事如此隐秘,我怎么会知道?此事他应该吩咐田昌办的,田昌为了保命,肯定要将责任推到丁洋身上。” “我前不知道后不知道,为何今日丁洋来看诊后知道了?那必定是丁洋漏了风声。丁洋要是去圣上面前说我知道了,田昌必定会说丁洋办事不谨。” 再狠点,就会说丁洋投靠自己了。 “而且,丁洋若是说我知道自己中毒,派唐先生去了丁府,圣上就得给我个交代了。”明宗可以杀了夏南,可杀了夏南,成王府那边,夏北与自己的父王一条心,朝廷没有可乘之机。 一旦下毒之事败露,明宗最大的可能就是弄几个替罪羊——比如成王府在宫中的细作,更能挑动自己仇恨夏北。 “要是这种情况,于我也没坏处。成王府在宫中肯定有人,圣上将这些人拔除了,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那丁洋要是不说,您打算让他为您所用?” “我母妃病了这么多年,我就在想到底是病了,还是中毒了?”夏南没有在顾如画面前遮掩,“你应该猜到了,王府里也不太平。大多数大夫都精于看病,可丁洋父亲善于解毒,丁洋也得了八分真传。” 原来,他是想趁着这机会,将丁洋收服下来,带到北地去为王妃解毒。 顾如画知道王府有内斗,可王妃竟然中毒,同为女子,她不由为王妃心寒,嫁给成王这个夫君,王妃真是掉入火坑了,幸好,她还有夏南这个儿子,“世子孝心可嘉。” “现在还不能作准,且看明日。若是我所料不差,圣上让丁洋将功折罪的话,也许会以替我调理身体为名,让丁洋随我北上。” “那丁院正能真心帮您吗?” “他明日只要按唐先生提点的说了,就是欺君。欺君之人,若不与我合作,谁能保他平安?” 这是阳谋,谋算的就是几方人心。 第223章 两人挺像的 顾如画算计钱氏他们,因为有前世的了解,一算一个准。涉及到朝堂这些人,却不敢说自己还能算计到。 看夏南举重若轻,借着今日明宗派人诊脉机会,竟然就借机收服人手。 她不由大为佩服,“都说世子是当世君子,没想到您这么厉害。” 夏南瞥了她一眼,本来看她那佩服的神色,还有些自得,听到这话,不由闷了一下。什么意思?自己厉害,所以自己不是君子? 他哼笑一声,“我告诉你,这世上光明磊落的君子,要么死了,要么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死。为人处世,大义不亏,就是立身之道了。” 顾如画想了想,点头赞同,“不错,真要讲究以德报怨,人得把自己气死。” 这点来说,她和夏南还挺像的。夏南没打算放过夏北他们,就像她也没想过放过二房一家。 两人说了会儿话,听到外面打更声传来,顾如画才发现已经晚了。 刚才光顾着想丁院正的事,她差点忘了昨夜的尴尬。 对上夏南含笑望过来的双眼,她连忙起身,“霍嬷嬷说你在书房缺少被子,我给你送了两床过来,你早些歇息吧。” 夏南暗自叹气,自己自以为善谋,可还是没算到她的心思啊。昨夜操之过急了,不然他也不用以退为进,赶紧搬到书房来。他怕自己不搬出来,顾如画就要找理由躲回伯府去了。 此时顾如画要走,他起身说道,“我送你到门口。”说着,没等顾如画拒绝,当先走出书房门,走到了院门口。 想到外院可不太平,还有朝廷的眼线,顾如画一点儿不敢马虎,走到院门口,先问了值夜的人是谁,吩咐双喜用心侍候,守夜的人得警醒些,不要让主子着凉了。 贤妻该想到的,她都嘱咐了一遍,又柔声对夏南说道,“世子早些歇息,马上要出门了,更要养好身子。” 夏南双眸含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明日我来陪你用早膳。” 他冷不丁碰自己手,顾如画好悬差点没一巴掌拍开,她脸色才一变,夏南已经双手背到身后,吩咐小柔和小蛮,“你们两个小心侍候世子妃回去。” 顾如画气得趁着低头的时候,翻了个白眼。这人趁机占自己便宜啊。虽说碰到自己手不算讨厌,可是……还是挺生气的。她懒得再演戏给人看了,赶紧走人。 她自以为隐晦,夏南却还是发现了她小心翻白眼的样子,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指腹,只觉得心情甚好。 霍嬷嬷落后了几步,看着两人的样子,不像有什么矛盾的,暗自欣慰,“王妃若是见到您和世子妃琴瑟和谐,必定高兴。” 琴瑟和谐? 夏南想了想将来两人若是能琴瑟和谐的那一幕……可惜,如今那一日还远着呢。他不能跟霍嬷嬷说实话,只好应了这话,“母妃一定会喜欢她的。” “世子,老奴也先回去侍候世子妃了。世子妃知道您要去北地,特地打了几条络子给您配衣裳呢。她说要不是自己手艺不好,都想亲手为您裁衣了。” 裁衣他是不想了,有络子倒是意外之喜,“嬷嬷有心了,我知道了。” “世子,您不能带世子妃一起回云州吗?王妃还未见过儿媳妇,未饮过媳妇茶呢。” “这次不行,不过,总会让母妃喝到这杯媳妇茶的。”夏南觉得,这事他还是有信心的。 霍嬷嬷只要两人毫无芥蒂,她就放心了,又说了两句,赶紧回后院去。 夏南回到书房旁收拾出来的卧室,两床丝被放在床上,边上还有一块帕子包着的东西,他拉过帕子解开一看,里面是三条络子,拿起来看了看手艺,看蓝色那条打的不够平整,这手艺,应该就是顾如画打的了。 以前看她有些匪气,果然是连女红都不算好,一条络子都打得不够平整。不过,配色精致,花色也好看。嗯,手不算最巧,但是心思却是最灵巧的。 他将络子放在一边,明日他得让双喜收拾几件蓝色衣裳出来,好配着这条络子穿。 待到第二日,他一身宝蓝色锦袍,头戴蓝带金丝白玉抹额,更是丰神俊朗,走进内院去用早膳时,顾如画正在吃小笼包,差点咬到筷子。 等两人用完早膳,夏南让人收拾回云州的东西,顾如画也叫了霍嬷嬷过来,身为女主子,她得帮着打点回云州的礼品。 两人忙碌一番,宫中的消息传来,圣上担心夏世子身体,命丁洋一路跟着夏南北上回云州,调理世子身体。 顾如画冲夏南比了个大拇指,一切如他所料啊。 夏南看顾如画叹服的样子,面上云淡风轻,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众人看着世子那有些高兴的样子,莫名就想到了春日里求偶的锦鸡,面向雌锦鸡,公锦鸡露出了一身最华美的羽毛。 待到这日晚上,唐鹤年再次到丁府回来,带回了消息:“世子,圣上给您用的是绝子药。” 第224章 皇城司拿人 唐鹤年怎么也想不到,圣上竟然会给自家主子用这种药。 一听丁洋说是这种毒,他差点失态,敷衍几句后,吓得赶紧回府。 世子成亲也几个月了,到现在都没动静,会不会就是这种药害的? 他心里也明白这药是除夕宫宴才下的,可禁不住后怕啊。万一世子明宗更早之前已经起了心思,可如何是好? “世子,丁洋说他在北上路上,会再替您仔细调理。”唐鹤年就庆幸世子力主将丁院正给收拢来,果然是有用的,“明日是不是让府医给您和世子妃把脉看看?” 夏南看诊也就算了,顾如画可不敢让府医看诊。万一府医脉息高超,看出不对呢? 夏南不能直接帮顾如画拒绝,咳了一声,低声道,“世子妃回伯府后,姚夫人找人为她请过平安脉,先生不用着急,料来无妨。” 唐鹤年点头,“世子,丁院正说,圣上服用丹药日久,近日脾气有些燥。”丁洋其实说的更隐晦。 明宗现在服用丹药越来越多,往日他自己炼的丹药经常拿来赏赐,现在菩真国师敬献的丹药他吃,自己炼的丹药也吃。吃这么多,体内丹毒积累日盛。 夏南离京之前,肯定要进宫去辞行的。中了丹毒的脾气躁狂,丁洋给的这个信息,等于让他辞行的时候选个好时机。 “丁院正一路北上辛苦,我们离京后,先生不妨与丁府的公子谈谈诗文吧。”丁洋卖了好,投桃报李。 唐鹤年的学问,众人都知道。 丁洋的儿子学医,也在读书,希望科举入仕。有唐鹤年指点,对他来说助力很大。 唐鹤年自然应了,盘算着不仅要带丁公子读书,还要帮他送信,让丁洋知道世子送了他多大的人情。 解决了此事,明宗派遣了皇城司一位千户,叫房自谦的,率领一队皇城司的人,名义上护卫夏南回北地,实际上就是到北地彻查天心庵之事。 若是事情顺利,房自谦顺势留在北地,只要站住脚,就是朝廷在北地军中安插的一个耳目。 当初刚登基时,明宗也有雄心壮志,可惜自从年纪渐长迷上修仙之后,万事问道,又依赖皇城司的监视,政事倒是越来越倚重左右丞相了。 房自谦倒是聪明,知道自己任务后,先来了成王府拜会夏南,态度恭敬有礼,一点儿没有皇城司的人常见的自矜。 现在还未到北地,情况如何未知,房自谦表示了以夏南为主的意思,夏南也提点了前往北地沿路要注意的事项,两人也算是初步达成协议,一路能携手合作。 夏南特意选了下朝时候进宫辞行。 结果,一到宫门口,看到宫门前禁军林立,朝中大臣跪在金銮殿外,还有一队队禁军往外走去,显然是奉命要做事。 刚好一个禁军头领认识夏南,看到他,站下行礼。 “城中这是出了何事?不用京兆府的人,倒是要你们去办差?”夏南讶异地问道。 那头领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城外登仙台那边出事了,牛御史今日下朝打了菩真国师,此事牵连甚广,末将奉命去拿人呢。” 轮到他们禁军去捉拿的官吏,都算是好命的,皇城司那儿还有一张名单,落到他们手里,那才是要命呢。 这个头领说完,也不能再多留,抱拳告退,夏南让开路,看着这队禁军铠甲鲜明,杀气腾腾地往外跑去。 牛御史为何打了菩真国师? 看眼前的架势,京中只怕有一批官员要遭殃。明宗正是怒火冲天之时,夏南不能回转,只能照着计划进宫。 明宗在养心殿中头痛欲裂,听说夏南来辞行,他现在一点儿也没心思见人,直接摆手不见。 田昌出来传了口谕,又安慰夏南道,“圣上只是心情不好,刚才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求见,都被圣上骂出去了。” “多谢田总管。”夏南冲田昌笑笑,“皇伯父心情不好,田总管要多劝慰,气大伤身,让皇伯父保重身体,别为不相干的人气坏身体。” “世子的孝心,圣上都知道。”田昌连忙应下,又亲自送夏南离开养心殿。 目送夏世子离开,他叹了口气,夏世子挺好的,可惜圣上决意要绝了他的子嗣,他也只有一代富贵了。 夏南坐上马车离开,刚巧和一队人顶头遇上。 赵泰带了一队人押解着牛御史等人回皇城司,碰到夏南,他示意人让开路,让夏南马车先行。 夏南掀起马车车帘,就看到囚车中站着的牛御史,一把年纪,身上只穿了中衣,显然是穿着官袍时被皇城司的人抓了。 而后面几辆囚车上,也是一个个朝中官员,粗略一看竟然就有十几人。再后面的囚车还有哭声传来,听声音应该是女眷。 他示意马车暂停,“牛御史?赵统领,这是出了何事?” 赵泰看夏南惊讶的样子,抱拳说道,“赵某皇命在身,不能与世子见礼了。牛重光打伤国师,圣上下令严惩。” 夏南看向关在囚车中的人,“牛御史,你为何冒犯国师?” 牛御史看向夏南,满脸怒容,“菩真奸佞小人,媚上欺下,草菅人命,天理不容!” 赵泰脸色微变,示意左右堵上他的嘴,冲夏南拱手,急着带人离开。 牛御史拼命挣扎,“小人当道,夏国危矣!苍天怎么容这些奸佞作恶啊!我只求无愧于心,绝不能忍小人作乱!” 他仰头大喊,边上皇城司的人匆忙从他身上撕了块布,塞到他嘴里,不让他再乱喊。 夏南面露不忍之色,与赵泰说道,“赵统领,这些人年纪不小了,能善待几分,还是善待几分吧。” 赵泰口中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只觉得夏南果然是心肠软,说这些话,也不怕圣上怪罪。 他一个为圣上办差的,却不敢同情这些人。 看夏南马车走远,他挥挥手,催着众人赶紧走,今天早朝上,这些朝臣们都疯了。 夏南放下车帘,听着外面囚车远去,脸色有些凝重。 等回到成王府,同贺收集了事情始末,向夏南禀告。 第225章 顾世子为难 原来,是登仙台那边又出事了。 白云山山顶要造登仙台,明宗又下令今年得完工,白云山山顶又高,需要的民夫就多。 之前夏南献计征召流民,解决了一部分流民之乱,人力也得以缓解。 但是,不分日夜不顾寒暑地施工,加上各级官吏中饱私囊,民夫们的伙食也从原来的饿不死,掉到了堪堪活命。 这种时候还催着赶工,民夫力竭而死、摔伤摔死、冻死饿死乃至还有想要逃离被工头打死的。 过了正月,马上要到春耕,明宗却不顾历代徭役避开农时的规矩,下令征召百姓服徭役,为了节省路上时间,他还下令先征召京畿一带。 京畿百姓叫苦不迭,甚至还有举家逃离的。 明宗强派丁役,哪个村的人数若是不足,就要全村连坐,闹得民怨沸腾。 京畿一带各家庄子,基本都是朝中官吏的,要分派人手就会误了农时。这些官吏为了凑足人手,派人北上南下,先招人,招不到就买人,买不到就变成掳人。 他们要的都是青壮劳力,有地方看重这事生财有方,直接以附近做工的名义骗青壮出来,然后捆绑了卖出来。 朝中有识之士纷纷上书,明宗充耳不闻。 结果菩真国师为了彰显自己道门第一人身份,又游说明宗,在登仙台不远处选址造登天观。 民夫不够,白天在登仙台干活,晚上点着火把造登天观。 菩真国师又广招天下道士,道士留下就成为监工。 这些道士鱼龙混杂,会不远万里赶到京城来的,自然不会是真心清修的。有人下山偷鸡摸狗,还有人调戏山下妇女。 昨日,牛御史和一个同僚陪家中女眷出门,在京兆府碰到白云山下百姓击鼓鸣冤,告登云观道士目无法纪。 登云观的道士得知消息,居然一路追来,就在京兆府门口大打出手。 两个御史大怒,下马呵斥。 那些道士不仅不惧,还冲着女眷们污言秽语。 那御史是新婚,其妻子不堪受辱,回家后竟然悬梁自尽了。 那个御史一气之下,写了血书要告到御前,登天观的道士果然嚣张,竟然就在上朝路上将人打死一哄而散。 牛御史忍怒上朝,看到菩真国师堂而皇之地从金銮殿出来,拿着笏板冲上去,砸了菩真国师脑袋,与菩真扭打成一团。 不少朝臣们上前“劝架”,趁机你一脚我一拳,下了不少黑手。 边上禁军们将两人分开,菩真国师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明宗大怒,觉得这些朝臣们打菩真国师,是与自己作对,下令捉拿严惩。 “主子,牛重光的家人,还有个女儿没抓到。皇城司那边,明佥事正在搜查。”同贺末了说道。 夏南想了片刻,叹了口气,“去找找牛重光的女儿,若是能找到,就设法送到北地,给她一个落脚处吧。” “世子妃今日回伯府,可能遇上了搜查。” 夏南早上一出门,顾如画也下令套车回伯府去。算算时间,刚好是皇城司的人去牛府捉拿的时候。 夏南没想到这事还能与顾如画有关,不过牛重光的确也住在半壁胡同,想了片刻,“备车,我去一趟伯府。” 伯府这边,顾如画还真不知道这事。她这几天被夏南的话搞得心里乱糟糟的,尤其是夏南戴上络子后,看到她就对她笑得那个意味深长啊。 她生怕在府里碰到夏南,万一夏南以为自己是故意偶遇他呢?所以她不敢在府里多晃悠。连身边的丫鬟们也拘在身边,生怕让夏南误会是自己打发她们去的。 今天一听夏南进宫,她赶紧让人套车回伯府去透口气。 回到伯府,姚氏等人都知道夏南要回云州的事,姚氏一直劝她设法随行的,她信誓旦旦说不走,姚氏气得骂了她一顿,不想跟她说话,打发她去顾如慧那边。 顾锦觉得妹妹不回云州真是好极了。云州有什么好的?又冷又靠近边关,时不时就打仗,画儿肯定是留在京城安全啊。 姚氏生气,他高兴地出门,决定亲自买些东西回府,路上听到了今日的大新闻——牛御史将菩真国师给打了。 回到半壁胡同时,顾锦就看到皇城司的人,满胡同乱窜,嚷着要搜人。 平安过去一打听,说是抓牛御史府上的姑娘。 顾锦觉得,牛御史那种人,就是惹祸精,谁做他家里人都要被连累。 皇城司的人还在搜,他只好等在边上。 明仲桓站在边上,盯着不许底下人扰民,也不许人随意进出胡同。看到是顾锦,他抬脚往这边走来。 顾锦正看着那些人由远及近,要不了多久就搜到自己边上了,忽然发现墙边一个箩筐动了动,露出一张脸。 他吓了一跳,正想往边上让让,免得别人误会,那人竟然借着他身形移动时遮挡了视线,跟条泥鳅一样钻出来一下贴到他身后,“顾世子,求您帮帮我。” 这人还认识自己? 虽然这人穿着一身小厮衣裳,可是明显是个姑娘啊,应该就是牛重光家的姑娘吧?顾锦犹豫要不要开口喊人,身后传来喊声,“顾家大哥——” 他回头,一看是明国公府上的马车,车上坐着明国公府的姑娘明秋华。 明秋华一看到明仲桓也在,叫了一声“二哥”,还从马车上下来了。 顾锦生怕背后的人狗急跳墙,他也不知人家会不会武,低声说了句“别伤人”,口中说道,“明家妹妹,听说在搜逃犯,你快上马车去等着吧,应该很快就搜好了。” 明秋华看了顾锦一眼,粉脸微红,“谢谢顾家哥哥提醒。” 这时,明仲桓已经走到他们身前。 “二哥,抓什么人啊?我能不能回家了?”明秋华边说,边冲顾锦那边使眼色。她怕贸然开口,顾锦制不住那人,反而伤了自己。 顾锦一看到明仲桓,腿肚子都有点抽,他很想叫一声“逃犯在这儿”,可想到牛御史是打了菩真才下狱的,这嘴又有点张不开,整个人就有点僵。 明仲桓冲明秋华点点头,又淡然问顾锦,“顾兄这是要回家吗?” “哈,是啊,我回家。明佥事在办差啊?”顾锦硬撑着没露出异样。 第226章 这人不纨绔 站在顾锦身后的正是牛御史之女牛思,她穿着小厮衣裳,站在顾锦身后,借着身形遮挡,手中的簪子抵在顾锦腰口。 前面站着明仲桓,左后方站着明秋华,牛思低着头,手中的簪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她知道,就这么一根簪子,压根制不住顾锦。怀恩伯府的公子,听说也是习过武的,只怕她的簪子挑破点皮,人家就能拿住自己了。 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只能用力捏紧簪子,装出镇定的样子。 顾锦也紧张,他怕后面的人逼急了劫持明秋华,又怕明仲桓将人认出来抓走。 牛御史是个老古板,可是,好歹听着人不错。他昧不下良心将人交出去,只能自己僵住了。 听到明仲桓问话,顾锦强撑着跟明仲桓聊天,时不时看明秋华那边一眼,这是画儿的朋友,小丫头怎么还不走,站这儿看什么热闹?不知道如今世道危险吗? 明秋华就觉得,顾锦那眼神时不时扫自己一眼,害她想着难道今日打扮不妥当?她很想回马车上看看装扮,又觉得难得遇到顾锦,还想聊几句。 明仲桓走到顾锦身前,扫了他身后一眼,“顾兄带着府上的小厮出去采买了?这筐都要倒了。”说着看向牛思,“你眼睛瞎了?不知道扛着筐?” 顾锦点头,“对啊,快扶着东西!” 牛思讶异了一下,顾锦已经转过身,将她一把推得脸朝向马背,“耳朵聋了?还要爷亲自动手扶东西吗?” 牛思不是不识好歹的,马上明白了两人意思,低头去扶住马背上一个筐。 她转身的功夫,明秋华也看到了她的脸。她与牛思没打过交道,却也是曾见过牛家这位姑娘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明仲桓扫了她一眼,问顾锦,“听说世子妃今日回府?” “对啊,我家二妹今天回来,那个……我先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呢。”说着示意平安两个快点走。 “秋华,你不是一直说要见世子妃吗?” “对啊,她出嫁后我都没碰到过她。”明秋华回神,转头吩咐跟随的婆子等人,“你们先回府去禀告母亲一声,我到怀恩伯府上拜访世子妃。” 两家就隔堵墙,她坐上马车,跟在顾锦身后走着。 顾锦看着这兄妹两人分明认出牛思了,却没揭穿,这是——打算放水? 他抹了把脸,“明佥事,你们什么时候查完?我急着回去呢。” “顾兄快回家吧。”明仲桓让开路,皇城司的人看明佥事都让开路了,一个个忙着敲门查问,也没看顾锦这边。 顾锦踢了平安一脚,“快走啊!带你出来心就野了?” 平安委屈地嘀咕,伸手也扶住马背上的东西,赶紧往府里跑。他觉得大公子幸好遇到自己和吉祥这么忠心的,不然叫一声就将主子给卖了啊。 明秋华的马车跟在顾锦身后,顾锦在前进了伯府,明仲桓叫住自家马车,“等等!”又冲皇城司的人吩咐道,“这马车还是查一下。” “大人府上的马车,还查什么?”皇城司的人哪敢动。 “我奉命捉拿牛家女眷,还逃了一个,进出得仔细搜查。这马车容易藏人,还是得查一下。”说着,叫了两个人过来,他亲自动手,将车帘都掀起了。 明秋华惊叫了一声“二哥”,气得抓过幕篱跳下马车,“你要查就查个够吧!”说着带着丫鬟往伯府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这是我的两个丫鬟,二哥你也看一下,要不要再认认人?” 没等明仲桓再开口,怀恩伯府那边,平安带了婆子出来迎接,明秋华气呼呼走进去了。 明仲桓满脸无奈。 皇城司众人就觉得,明佥事也太认真了,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回府不得吃挂落啊? 明秋华走进伯府,抓着自己丫鬟的手,“快扶着我,我……我脚有些没力气……” 站在大门内等着的顾锦不由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多泼辣呢,原来都是装的啊!” 明秋华才发现顾锦还站在门口,往边上一看,“人呢?” 顾锦让下人去内院吩咐抬软轿来,“我二妹在内院,我让人去禀告了,你坐软轿进去吧。”又小声说道,“人已经到内院去了。”留在外院,他也怕啊。 明秋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真的脚软了。顾锦还真是细心,一点儿没问,直接吩咐软轿,避免了自己的尴尬。 门外还在查人,没有圣旨,皇城司的人也不敢随意冲进明国公府、怀恩伯府这些勋贵府邸,牛思躲在伯府,暂时还是安全的。 她听说了牛家的事,早上的时候母亲还在感慨说牛御史是求仁得仁,可牛家女眷要遭殃了。 她见过牛思,这姑娘要是关进皇城司,就毁了。刚才二哥一个眼色,她就明白他也想要放牛思一马。没想到顾锦也愿意冒着风险,帮一个不相干的人。 软轿还没来,她站在门口,看顾锦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捏捏手,抬头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这哪像纨绔的样子啊?她也是见过京中纨绔的,见到女子恨不得调戏几句,谁像顾锦这样,离得这么远,还不自在。 “那个……刚才那个……你们认识?”顾锦也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 明秋华想到刚才顾锦明明不想管,却没举报,“顾家哥哥大义。” “咳——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顾锦撑出了伯府世子的气势,“再说,小姑娘家,都是被牵连的,也是可怜。” 明秋华还想说点什么,软轿到了,她坐上软轿,顾锦吩咐婆子小心抬着,自己也赶紧往内院赶去。 内院那儿,顾如画看到平安带到自己面前的人,虽然穿着小厮衣裳,可一看那张脸就是个姑娘家,她很少参加宴会,参加过的几次也都是勋贵人家的聚会,没有见过牛思,开口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心里盘算着难道是大哥在外面惹下的孽债? 顾如画没见过牛思,牛思却是见过顾如画的,她一咬牙,跪到顾如画面前,“臣女是牛重光之女牛思,家父得世子赏识,臣女也拜见世子,请世子妃看在世子份上,救救臣女!” 牛思这话说的含糊,顾如画眸色转深,打量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这是仰慕夏南?还是打算利用牛御史与夏南的交情,逼自己救她? 牛思脸上没有彷徨,神色坚定,眼神里透出中玉石俱焚的决绝! 第227章 牛思小心思 这种决绝的眼神,前世,顾如画在自己眼中看到过!然后,她弄死了顾显他们!哪怕这是亲生父亲,她也没有一点手软。 而牛氏露出这种神色,她想要的,是什么? 今日顾如画没有带霍嬷嬷来,她冲小柔看了一眼。 小柔上前两步,扶住牛思。牛思还不肯起,小蛮上前搭把手,硬是将人拉了起来。 小柔扶着牛思站稳,轻声说道,“牛姑娘,您可不要为难我家主子,世子不在,谁敢私自做主?我们大公子心善,将您带到府里,您可要体谅伯府的难处。” 小柔这话,其实就是让牛思不要恩将仇报了。不论过往什么交情,目前夏南会不会救牛思不知道,可顾锦已经实打实救了她。 顾锦救了她,她却跪在顾如画面前拿夏世子说事,这是她恩人的亲妹妹! 牛思听到小柔的话,脸色一下涨红了,头低了下去。 顾如画扫了她一眼,还好,还知道礼义廉耻。不管是爱慕也好,求靠也罢,夏南马上要北上云州了,这姑娘都该谨慎。要是自己真是世子妃,又是嫉妒心重的,只怕立马就能下狠手弄死她。 “牛姑娘的处境,我也同情。但是,我是内宅女子,只说分内的话。牛姑娘会给王府添麻烦。” 牛思猛地抬头,顾如画双眼逼视着她,“牛姑娘不要想着逼世子去救牛御史。不是世子不肯救人,而是他若开口,谁也救不了,还会搭上自己!” “圣上看重夏世子,他为不少人求过情……”牛思反驳道。 她从牛御史口中,听过不少夏南的事。朝中、宫里,夏世子求情,圣上赦免了不少人。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自家父亲不可以? “牛姑娘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会被我大哥所救,应该不是偶然吧?我佩服牛姑娘这种时候,还能为了家人尽力,但是——牛御史得罪的是谁?牛姑娘应该明白吧。” 顾如画还不清楚牛御史做了什么,可是皇城司来拿人,那就肯定犯了明宗的忌讳。 “我——我要见世子,求世子妃让我见世子!”牛思却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弃,“他能救那些人,为什么不能救我父亲?人人都说夏世子仁善,他不能见死不救!” “因为你父亲打了菩真国师,圣上认为,打了国师,就是打了他的脸面!”明秋华坐着软轿过来,快到海棠苑时,下了软轿,跟着顾锦一路走过来。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牛思的话。 牛思回头看到是顾锦和明秋华,瑟缩了一下,又倔强地抬起头,不肯退让。 明秋华只觉得气死了,二哥救人救了个棒槌,还给伯府带来了麻烦! 她走到牛思面前,“牛姑娘,我听说牛御史耿直清正,他出于义愤打了国师,做这事的时候,肯定想过后果。令尊借了善缘,你才能站在这儿。你怎么能逼迫顾家姐姐,让她为难?” 想救家人,谁都能理解。但是为了自己的家人,逼迫别人去冒险,是不是太不仁义了? 顾锦气得恨不得将人拖出去,“爷好心救你,你来逼我妹妹?真当我家没人了?弄死你有什么难的?” 明秋华看他气得跳脚的样子,就觉得顾家哥哥真是——耿直得可爱。真会弄死人的,不动声色就动手了,谁像他一样,嘴上嚷嚷,却连个下人都不叫。他真是个心善的人呢。 牛思被顾锦和明秋华骂,一声不吭。 顾如画看她那样子,想到之前求夏南办事时,夏南也提过牛御史,显然两人的确是有私交。万一夏世子真的会救人呢? 她扫了牛思几眼,小家碧玉的清秀佳人,她好像想为夏南阻挡麻烦,万一挡错了可不好,思索再三,“小蛮,你陪着牛姑娘到厢房去等着。” 有小蛮看守,她也不怕牛思逃出来。 牛思见识过小蛮的力气,知道这是个会武功的丫鬟,不愿挣扎徒留难看,跟着小蛮到厢房去。 幸好海棠苑这边侍候的人不多,顾如画看到平安带了陌生小厮进来,已经让人都退下去了,又有秦三娘盯着,也没人看到。 她看向明秋华,结果发现明秋华没看自己,反而双眼闪亮地看着自家大哥。 她再看看自家大哥,嗯,大哥长得还是那么俊,秋华这是看上自家大哥了? 她咳了两声,明秋华回神,对上顾如画的视线,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心虚,想低头,又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该叫你世子妃,还是叫姐姐?” “我们两家是世交,你跟我见外什么?” 明秋华看顾如画神色如常,没有将刚才牛思的事放心上的样子,她也只当没刚才的事,走到顾如画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如画姐姐,自从你出嫁,我可再也没见过你了,很是想念呢。” “多谢妹妹挂念。”顾如画拉了明秋华到另一边坐下,小声说话聊天。 顾锦本来还想问问那个牛思该怎么办,看着这两人已经聊上了,自家妹妹心大,这明秋华也真够心大的,门外胡同里皇城司的人还在搜呢,这两人就一点不担心? 看两人聊得起劲,他起身,“我买了些冻梨,还丢在前院了,等会儿让人送进来。” 明秋华起身,冲顾锦微微屈膝,“谢谢顾家哥哥。” 顾锦摆手,赶紧走了,他将平安拎了出去,让他快去找夏南报信。这都是夏世子惹的祸,他在京中装好人,看吧,这下麻烦也找来了。像自己做个纨绔多好,谁会找纨绔求救? 平安听着自家大公子念叨,心里呵呵,人家不找您求救,刚才在胡同里人家拿簪子顶着您,您不也救人了? 顾锦转头看到平安不赞同的神情,气得一脚踹过去,“还不快去!还有嘴巴闭紧点,除了夏世子,谁也别多嘴!”这糟心的小厮,竟然拆穿自己啊! 平安跑出门,胡同里已经没看到皇城司的人了,他出了胡同往王府跑,还在半道上,就遇到了来接世子妃的夏世子。自己可以少跑一段路了。 第228章 我想进王府 双喜看到平安,连忙走到马车边禀告。 夏南看平安那着急忙慌的样子,显然是出了事,索性马车不停,快些赶到伯府。 门房一禀告夏世子到了,顾锦冲出来一把拉住他,边走边低声说,“快点吧,我带回家个疯子,那疯子赖上你了。” 这话说的……夏南愣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我先去拜见岳母……” “别拜见了,你见不见我母亲都不会见怪,你先去看看那疯子,想法子弄走,搞得我都不敢出门。” “到底是谁啊?”夏南忍不住问道。 “你不知道?”顾锦斜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全知道呢,是牛御史的女儿牛思。” “牛家女眷都要被锁拿,你将人救下了?可有人知道?还有谁知道她在伯府?”夏南捏住他胳膊,“你将遇到牛思前后的事,详细说一遍。” 顾锦看他神色严肃,连忙将遇到牛思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不过,他想着明仲桓是皇城司的人,自己可不能将他卖了,隐了明仲桓也知道的事。 夏南一边听一边追问,“皇城司的人是谁带队的?” “隔壁的明二。” 夏南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在明仲桓眼皮子底下救了人,这是明二公子放水了啊。 不过,他听了顾锦的话,松了口气。看来顾锦遇到牛思,应该是偶然,而不是有人针对怀恩伯府的设局。 他马上要离开京城,此时若是有人针对怀恩伯府设局,顾如画一人在京,就是有事,他也是鞭长莫及。 朝中牛御史之事带来的后果,就是群臣激愤之下,秦王为钦差,巡查京畿一带,查访扰民之事。对秦王一派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若是办好了,秦王在京畿一带树立了声望。 夏南觉得,昨日之事,显然是有人煽动。 牛御史为人耿直,行事冲动,今日早朝想要弹劾,明宗不早朝,他见到菩真国师,义愤之下动手。若不是动手的一群文官力气弱,菩真能被活活打死。 牛御史叫嚷的那些话,要是传到有心人耳中,会是什么结果? 夏南想到许久不动的云妃和晋王,这事会是这母子俩搞出来的吗?他们想要做什么?若是这两人谋划的,那牛思逃出来,是运气好,还是有人放水? 要是有人放水,这人怎么知道明仲桓会网开一面? 这些事,还得见见牛思才知道。 顾锦没夏南想的那么多,他就觉得牛思给画儿添堵,弄死他不忍心,但他可以让夏世子知道这牛思是个疯子!那就算牛思想凑到夏世子边上,夏南也不会睬她啊。 他一路抱怨,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海棠苑,顾如画与明秋华一起站起来,夏南一看明秋华也在,心中更有底了。 明国公一向明哲保身,没想到明仲桓和明秋华居然会趟这趟浑水,只能说牛思果然运气不错。 “我从未见过牛家姑娘。”他看着顾如画说了一句。 明秋华笑了,夏世子见面就说这句,显然是怕顾如画误会,说明他看重如画姐姐啊。 顾如画点头,指指厢房,“牛姑娘一定要见世子,想求世子替牛御史求情。” 牛思在厢房听到夏南到了,挣扎着要跑出来。小蛮将人扭住,厢房那儿传来动静。 “小蛮,让牛姑娘出来吧。”顾如画不想做无谓的恶人,让小蛮将人带出来。 明秋华眨了眨眼,“我来了还未去拜见伯母呢,如画姐姐,我先去给伯母请安。” “那我——” “顾家哥哥替我带路吧?”明秋华没等顾如画找人给自己带路,先冲顾锦说道。 顾如画就想到明仲桓醉酒那次,明秋华没喝醉就这么猛吗?她看看自家的傻大哥,果断点头,“大哥,你陪秋华去见母亲吧,我们过会儿过来。” 顾锦对于妹妹的话,一向言听计从,麻溜地转身,带明秋华走了。 小蛮拉开门,牛思冲出来,她一头跪到夏南面前,“世子——” “你家的事,我无能为力。”夏南淡漠地开口道,“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牛思迟疑地抬头,对上的就是夏南好像洞悉一切的视线,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世子当年答应家父,会帮家父一次,臣女斗胆,请世子遵守诺言。” 顾如画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想着自己还是避开为好。 她刚走了两步,夏南抬手拉住她的手,还惩罚一样用力捏了一下,阻挡了她后退的脚步。 顾如画只好停下,冲小柔和小蛮挥手,让她们退远点,看好院子,别让人过来。 牛思只举着书信,固执地看着夏南。 夏南拿过那封信,在手里掂了掂,笑了,“当年令尊在京城外白山县为县令,刚好碰到我被人刺杀,令尊带着衙役不顾安危围攻刺客。那时,我答应他,只要不违国法不违大义,我允他一事。” 牛思失望地垂下头,她没有说,那时父亲将夏世子带回县衙,自己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从那以后就将这人记在了心里。 她偷偷搜集夏世子的诗文,偷偷画过夏世子的画像。父亲劝过她,可她看那么多人爱慕夏世子,却没人嫁她,她不怕啊。父亲拗不过她,曾答应说,再过两年就向夏世子开口。 现在,父亲入狱了,夏世子救不了人……她咬牙,“我想进王府。” 顾如画这次是真惊到了,她看牛思的神色,她说的进府,是自己以为的意思?父母被抓进了皇城司,她不急着逃命,而是要进王府? 不对,她要逃命,孤身一人逃出京城,好像是进王府更安全。 一时间,顾如画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牛思,该夸这姑娘聪明,还是现实?或者,她是打算进了王府,再伺机而动? 夏南也没想到牛思提出这个要求,下意识转头看向顾如画。看到顾如画面色平静,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明示暗示,她真的心如磐石吗? 牛思提出这要求后,看夏南默不作声,反而去看顾如画。 她转向顾如画,“世子妃,我只求在王府里有个容身之处,还求世子妃慈悲。” 第229章 情爱是什么 夏南不开口,牛思求顾如画。 顾如画被她盯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要说添人,年前圣上还指了两个贵妾,韩氏和耿氏还在等着进府呢。 若是按照她与夏南的约定,她应该替他挡了。可是,牛思拿着的那封信,不知是否有什么隐秘,夏南自己为何不开口拒了呢?夏南看自己的那眼,是要自己开口答应的意思吗? 顾如画询问地看向夏南,夏南抬眼看着她,“画儿,你觉得呢?” 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么的,顾如画脸颊有些发热,“世子的意思,就是妾身的意思。” “这样啊——”夏南觉得有些失望,看向牛思,“你是皇城司要捉拿的人,让你进王府,是违抗圣命。不过,我答应过牛重光允他一事,你既拿着这信,不如这样吧,我让人送你去云州,给你找个落脚之处。” 牛思听到夏南的话,一点儿没有高兴,“皇城司到处追查,臣女害怕,求世子收留,就算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 “牛姑娘,这话可不要说了。”顾如画看夏南拒绝了,再听到牛思的话,笑着去扶她,“令尊和令堂知道了,只怕会伤心。” 牛御史也算是为民请命,铁骨铮铮,女儿却在成王府为奴为婢,这不是让人指责夏南吗? “依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先去云州落脚。你应该知道,如今正满城追捕你,世子为了往日一诺,还愿冒险将你送出城,已经冒了风险。” “若是让你进府,被人发现,世子该如何是好?你若再提此要求,就是想要陷害王府。” “我没有,我只是……”牛思咬住嘴唇,可她脸上浮现的红云,却是将那点女儿家心思暴露无遗。只是顾如画的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多莽撞。 顾如画暗自叹气,夏南还真是祸水,不知暗地里还有多少藏着的爱慕之人。 夏南对上顾如画那不以为然的打量,明明没做错什么,莫名却有些心虚,他看向顾如画,“你给她找身衣服打扮一下,等会儿我让人带她走。” 顾如画点头应了,不留在伯府也好,自己回王府去,她还真不放心让这位牛姑娘留在家里。 她同情牛御史,对牛思,却同情不起来。 现在看,她躲在胡同里,应该就是等着伺机进伯府吧?自己经常回娘家,她躲起来时,就已经决定要依靠伯府来见到夏南? 这位牛姑娘胆大心细,做事决绝,跟她一比,伯府里从母亲算起,一家子都是小白兔。留她在伯府,顾如画觉得自己真要睡不着觉。 夏南吩咐完,没再多留,拉了顾如画往外走,“我还未见过岳母,明日来不及辞行,现在先去见见吧。” 顾如画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好冲小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盯着牛思,由着夏南拉着自己往外走。 走到院子外,四下无人,她用力停住,“世子不高兴?” 夏南看了她一眼,“牛思要进府,你为何不开口?” “我……怕世子有承诺,不敢随意开口阻拦。” “那我若是答应她进府呢?” “那我自然是带她回府,安排好她的住处啊。” 听到她理所当然的话,夏南看了她半晌,“原来,你是真不在乎啊。”说完,他转身大步往瑾华院走去。 顾如画就觉得,夏南看自己的视线里都是失望,见他往瑾华院那边走去,生怕母亲他们见到他的脸色,担心自己,提了裙摆赶紧追上去。 幸好,夏南没有失去理智,到了瑾华院门口就停下了,等顾如画走到自己边上后,才迈步走进瑾华院。 明秋华和顾如慧一边一个坐在姚氏边上,三人正在说话。夏南这么走进来,明秋华赶紧起身回避,夏南冲姚氏行礼,姚氏连忙让他坐下,“听说你明日要回云州去?事情必定多,怎么现在过来了?” “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怕来不及辞行。” “这一路路途遥远,还是先收拾行李才对。”她又看向顾如画,“你这时候跑回家干什么?留在府里,好好帮世子准备行囊才是。要我说,你就该跟着一路侍候。” 顾如画尴尬地赔笑,夏南坐下喝了口茶,就起身告辞。 姚氏让贺嬷嬷去准备路上能带着吃的点心等物,“路上若是赶路,这些点心能解饥。路上多带炭火,可不能冷到了……” 她絮絮叨叨嘱咐,顾如画想到他刚才的脸色,生怕他不耐烦,连忙打断姚氏的话,“母亲,世子这次办差,还有事呢。” “那你们先去忙。”姚氏住嘴,又冲顾如画说道,“你回家干嘛?还不陪着世子回去,现在家里有你姐姐陪我,你不用担心的。” 她一叠声赶人,就差将顾如画推出去了,顾如画只好跟着夏南往外走。 夏南上了马车,顾如画一看大哥送自己出来,要是看到自己上另一辆马车,必定会觉得不对劲,厚着脸皮坐进夏南的马车,装出一副感情甚好的样子。 可惜夏南不肯配合,坐进去就没露面过。 顾如画坐进马车,又探头跟顾锦说道,“大哥,您快回去吧,我过两天再回来。”放下车帘,对上夏南的冷脸,往边上缩了缩,就坐了一个小角落。 马车一动,她就在那角落里晃悠,晃出来点,她又赶紧缩回去。 夏南看她那忙碌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坐在这儿。”在自己边上丢了个靠垫。 顾如画就坐到了靠垫放的位置,身形笔直端正,不动如山。 她知道夏南为何生气,他是对自己寒心了吧?但是,自己不敢接受他的情,也不敢对他动情。 所谓情爱,是什么样? 要说男子的情爱,邓子玉对瑶琴够深情吧?前世为了瑶琴,恨不得掐死自己。 今生如愿以偿了,又怎么样? 她听到的消息,邓子玉因为断了前程,正闹死闹活要赶走瑶琴呢。什么深情不渝,现在看就是个笑话。 男子的情爱只是一时,得不到时情意最浓,待到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女子对男子的情爱呢?她想到了牛思,要是所谓爱人,就要变成牛思那样,她宁愿不要。 重活一世,她只想护着家人陪着家人,在乱世里好好活着,过点逍遥日子,就足够了。 第230章 风向又变了 马车进了王府,夏南跳下马车,将车帘一摔,直接走回书房去了。 小柔和小蛮跑到马车边,扶顾如画下车,看世子气冲冲地离开,小柔有些担心,“姑娘——” “没事。”顾如画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回后院去了。 霍嬷嬷听说了两人下马车的一幕,看到顾如画,正想开口,顾如画满脸倦容地说道,“嬷嬷,我有些累,先歇息一下,有事等会儿再说吧。” 霍嬷嬷欲言又止,拉了小蛮出去,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蛮摇头,“嬷嬷,我不知道啊。我家姑娘脾气可好了,世子要生气,她能怎么办?” 这话说的,好像世子在无理取闹,霍嬷嬷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她是世子这边的人,要不是顾忌小蛮是世子妃的心腹丫头,她都要动手罚了。 “奴婢错了。”小蛮果然认错,然后跑回姑娘身边,等着小柔去做点心,她可以帮姑娘尝尝小柔手艺有没有退步。 霍嬷嬷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世子妃也太宠这丫头了。 一日无话,第二天夏南离京,顾如画带着满府的人送他出门。 夏南看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舍,心里就更气,冷着脸一言不发,只和唐鹤年交代了几句,上了马车离开。身后邓自谦带着一队皇城司的人跟在马车后,路边还有想趁机看一眼夏世子风采的人在张望。 顾如画冲唐鹤年点头示意,“前院就有赖先生做主了。”自己带了小柔和小蛮回到后院,开始梳理自己的嫁妆。 嫁给夏南,自己还是赚的,不说别的,就说宫里的几次赏赐,都是好东西。 她在定州已经买了三套宅院,大姐待在家里看着心情不好,她打算借着散心的名义,让大姐先带人去定州。 与夏南闹成这样,她无颜再用夏南的人。幸好外祖母和舅舅一家要回来了,等他们到京,她可以从安国公府借些侍卫,护送大姐到定州。 她这边闭门不出,京中其他地方,却暗流涌动。 先是秦王奉命出城,巡查京畿之地。秦王带了侍卫和御林军,举着钦差牌,沿路接受百姓告状,俨然是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架势,一日里就接到不少状纸。 然后,是谁也料想不到的,菩真国师被打得半死,明宗留他在宫中养伤,宫中太医医治之后,都说国师好转了,却忽然吐血身亡。 明宗震怒,下令严查死因。 太医们查了半天,只发现菩真国师有内伤,体内还有丹毒,结论是内伤引发丹毒,没扛过去。 这死因,明宗接受不了,气得将诊断的太医也丢进皇城司。 晋王自荐为父皇分忧,领了审问太医的差事。 至于为何要弄死菩真,晋王得出的结论,是太医们怕明宗长生不老,为了阻拦圣上修仙大业,太医开方害死了菩真国师。 几个太医查下来,最后发现其中两个太医,是当年先皇后在时招进太医院的,有孟府举荐。 大学士孟晦上折自辩,明宗早朝上将折子丢回去,让孟晦回府闭门反省。 秦王一派借着秦王巡查之机,正在收集晋王一派的罪证。他们都觉得能打晋王一个措手不及,正在得意,不防当头一盆冷水。 孟晦是秦王一派的核心人物,他回府闭门反省,秦王又不在京中,京中的秦王党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到这时,才有人回过神,牛御史之后这一连串事,本来以为是秦王获益,没想到最后看着,好像是晋王得了实惠。 顾如画待在府里,唐鹤年会将一些消息送进来。她看完之后,只觉得云妃母子真是掐准了明宗的脉门,云妃能得宠这么多年,果然不是光凭美貌的。 云妃母子得势,顾家二房就越高兴,顾如玥求了晋王,钱氏名正言顺出了佛堂,甚至还打着探望的名义,到伯府来耀武扬威了一番。 钱氏还买了几个美婢侍候顾显,顾显留在二房,日日逍遥似神仙,不回伯府了。 唐鹤年等人也有些忧心,甚至有人还有些迁怒顾如画。世子与晋王交恶,其中一条缘由就是因为世子娶顾如画为世子妃。 有人就会想,要是世子不娶世子妃,如今还是在秦王和晋王之间中立,也不用怕晋王得势了。 唐鹤年压着不许人胡说八道,可是这种话不止他们王府的人在说,外面也有人在偷偷议论。 顾锦听到风声,跑到王府来安慰顾如画。 顾如画就觉得,这些言论,来得太过突然。 她细细想着这大半年来的事。 秦王和晋王两派相争,夏南的确是可以中立的。 可是,后来因为云妃与云州的云氏一族眉来眼去,夏南不得不靠向秦王。他要是还中立着,等云妃更进一步,她就要帮着云侧妃和夏北对付夏南了。 这中间,有些事有些奇怪。比如云妃这个云字,听说是当年在青楼里带的名字,她本姓真的姓云? 之前盛宠时她卡在妃位,那时不想法子求个出身,为何现在忙活着这事了? 夏国姓云的家族不少,云妃为何就要与云氏一族勾搭,她不知道与云氏一族交好,就是与夏南交恶。 “画儿,我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顾锦低声说,“明国公说,圣上每日吃丹药,如今的身子其实不太好。秦王派出去巡查,看似风光,万一一个不好,晋王就等着吃现成了。” “明国公已经打算让明世子谋个外放的差事,带着妻儿上任。你说,圣上会不会忽然——没了?”最后两个字,顾锦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顾如画听到这猜测,想着前世,好像明宗驾崩的也很突然?那时候秦王倒是在京,只是因为云妃一直盛宠不断,也没有个黎萍儿分宠,秦王已经被压得无还手之力。 今生,先是云妃莫名失宠,然后是黎萍儿在宫中与她分庭抗礼,夏南与晋王交恶……难道云妃母子真的大逆不道弑君了? “大哥,明国公与明二公子的话,你怎么知道的?”顾如画想着顾锦的话,忽然想到这点。 然后,她竟然看到自家大哥脸红了。 顾锦忸怩了一下,低声说,“明姑娘偷听了明国公和明二说话,她昨日给我送信,让我们家也要小心。” 说完之后,他又怕顾如画觉得明秋华不好,赶紧说,“不过明姑娘是关心你,是好心。其他人家可能也有猜测。我今天特意打听了,蔡英家里,他爹就打算让他嫡长兄继续外放别回京。还有左丞相冯家,听说让两个儿子回乡祭祖去了。” 顾如画挑眉,“秋华连这事都跟你说啊——” 第231章 消息从何来 顾如画拉长了音调,顾锦急得涨红了脸,“明家妹妹和牛思可不一样。她知道我除了你,不会跟别人说的。我家里其他人都没说过。” “原来大哥嘴巴这么紧啊!” 顾锦就觉得,顾如画那话听着阴阳怪气的,板着脸说道:“画儿,人家一片好心,你可别多想,辜负了明家妹妹一片好心。” “嗯,嗯,我知道了。”顾如画连连点头,自己才多久没回家啊,大哥竟然冲自己板脸?果然妹妹什么的,都是没嫂子前才是宝。 “画儿,我想着,你和大姐,陪着母亲,带着钧儿,也离开京城一段时候?” “我不能走。”顾如画摇头,“世子回北地,我就得留在京城。”她等于是夏南留在京城的人质。而且,介于两人看着夫妻“情深义重”,自己这个人质还挺值钱。明宗肯定不会放自己离京。 “大姐和母亲她们,是可以离京。我之前不是让人在定州买了宅子?不如就让钧儿送母亲和大姐去定州看看产业?” 不过,安国公府要回京了,母亲现在肯定不肯走,也不知外祖母他们快到京没。 舅舅在京中有些故旧,他若是在京,自己这一家子好歹也能听些消息,不像现在,真是睁眼瞎。 顾如画又暗悔自己为了与夏南撇清,没留心王府中的消息来源。以成王府在京的耳目,明宗龙体欠安这事,肯定会有些风声的。 她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既然想撇清,就不该再想着从夏南这儿占便宜。占了便宜,却又一副撇清的样子,不说别人,就连自己都觉得令人生厌。 顾如画一时心情变幻,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顾锦听到她是成王府在京的人质,有些着急,“你给夏南送信,让他想法子安排你离京?” “此事我再想想,大哥放心,我这儿有人照顾。倒是大哥你,”她看向顾锦,“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亲事了。” “我?我不急。”顾锦摇头。 其实姚氏从去年到现在,也托人相看了两家。可是,人家看上顾锦,是看中了姐姐妹妹的亲事,想借着姻亲之便,攀高枝,为家中谋利呢。 有一家的姑娘,相看时冲他眼波频送,回头没人时,跟身边丫鬟感慨,“我是个苦命的,父亲让我嫁进伯府,他文不成武不就,害我被姐妹耻笑。” 丫鬟安慰,“姑娘过门之后,将府里关好了,奴婢听说伯夫人是个傻的,到时内院还不是您说了算?顾世子不上进,他那两个妹妹为了补偿,也得听您这嫂子的话啊。” 顾锦气得找了把虫子丢过去,再也不去相看了。 这事他瞒在心里,谁也没告诉,心里已经决定:他绝不会让人借由自己妻子的身份,让母亲和画儿受委屈。 顾如画看他一脸不想再谈的样子,上次回家母亲还跟她抱怨,说大哥相看了两次,人家姑娘家都满意了,他却一副抵死不从的态度。 想到刚才大哥提起明秋华的态度,再想到明秋华的态度,这两人怎么看都有戏啊。 伯府门第,娶明国公之女,是有些高攀。但是,听说明国公夫妇疼爱儿女。此事若是母亲去说,被回绝后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自己去开口,身份是够了,可是从辈分来说,自己到底是小辈,开口的话,万一明国公夫妇误会伯府诚意,也不好。 她想到外祖母马上要回来了,倒是可以摆脱外祖母和大舅母探问一二。 至于自家的诚意……她看向大哥,“大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身边没有丫鬟侍候,大哥年纪不小了,要不我跟母亲说一下……” 顾锦一听顾如画的意思,一把捂住了她嘴巴,“这话是你能说的?” 边上侍候的小蛮抬手就去抓顾锦的胳膊,顾锦痛得“哎呦”一声,小蛮才想起这可是大公子,一把松开手,“姑娘,我去厨房提热水给大公子泡茶。”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这丫鬟……你不管管啊!”顾锦气得冲顾如画瞪眼。 “小蛮就是一时情急,大哥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吧。我替她赔罪,”顾如画讨好地冲顾锦笑,亲手端了茶递到他面前。 顾锦没好气地端过茶,“这么没规矩的丫鬟,要是还在伯府,我非让她重新学规矩不可。” 小蛮在门外吐舌,平安那么没规矩,大公子都没将人赶走,自己对姑娘多忠心啊。 顾如画摸摸自己的嘴唇,冲顾锦瞪眼,“还不是大哥莽撞,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我说的又不是别的……” “你还说!”顾锦瞪眼。夏南将画儿教坏了,看看,出嫁后嘴上都没个忌讳,连哥哥房里的事都敢张口说。 “大哥——” “我不要,你也不用跟母亲说。”顾锦看她不死心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你别多事。我早就想明白了,女人多了就是祸家的根源,我可不要家里多出一堆麻烦。” 顾如画品了品他的意思,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大哥最明白事理了,以后的大嫂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顾锦得意地抬头,“那是自然,你大哥我要貌有貌,要财有财,我能让家里人吃香的喝辣的,可是难得的佳婿。” 顾如画噗嗤笑了,大哥是不像夏南才名在外,也不像明仲桓前途锦绣,可是自家大哥对家人的心,是一片赤诚的。 她想,要是见到明秋华,她一定要告诉秋华,自家大哥绝不会辜负自己的妻子。 “大哥,此事我再打听一下,你这些日子也得小心。另外,你替我给李新登带几句话。”顾锦的事不得操之过急,要等外祖母他们回京,倒是二房那边,钱氏都找上门了,不给她点回应,真对不起她一番苦心。 第232章 顾如画之忧 顾锦送来的消息很重要,顾如画想了片刻,还是请了唐鹤年过来。 “见过世子妃。”唐鹤年冲顾如画行礼。 他心中也对顾如画有些不满,倒不是因为世子与云妃母子交恶的事。而是世子离京后,世子妃一句都未问过世子消息。 他身为夏南的先生,可以说看着夏南长大的。 在他心里,夏南是主子,也是心爱的小辈。 他眼看着世子为顾如画处处谋划,就连离京前还要再三交代让自己保护她的安危。 可是顾如画是如何对待世子的? 世子离京前独居前院,她不闻不问,就连世子的行囊都未精心打理。 世子一离京,她就只管着娘家的事情,连世子赶路到哪里了也不问一句。 这样冷心冷肺的女子,怎么当得起世子对她的一片拳拳爱护之意? 顾如画看唐鹤年态度恭敬而疏离,知道是对自己不满,她只做不知,温声问道,“唐先生,府中可有宫里的消息?” “世子妃问的是何消息?”唐鹤年觉得,顾锦前脚刚走,后脚顾如画来打听宫里的消息,肯定又是为了娘家。 “圣上的龙体如何?”顾如画压低了声音,“唐先生,此事很重要,关乎世子安危,还请不要瞒我。” “你还关心世子爷?”唐鹤年忍不住刺了一句。 顾如画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成王府这群人眼里,的确是冷血无情的。她也不用多辩解,只淡声说道,“不论我对世子是否关心,唐先生总该相信,我不会害世子。” “唐先生还是不要意气用事,我与世子如何,是非对错只有夏世子才能评断。其他人,无需多言。” 唐鹤年一噎,心里叹气,压下不满之意,“宫中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倒是菩真国师死后,听说登仙台那儿又来了一个法力高强的道士,道行不比菩真国师差,道号玄城子。” “先生可曾派人查过那个道士?” “他自称是在昆仑山得道的,那边路途遥远,查起来殊为不易。不过不止我们的人在查,皇城司的人也会查他来历。”到底是要待在身边的人,明宗也不会轻易相信,肯定会等皇城司的人查清来历后再收到身边。 “最近的事,先生可有看法?” “目前看来,云妃和晋王一直示弱,让人麻痹大意。秦王一派只怕要遭。”唐鹤年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听说秦王离京后,在路上已经遇到三波刺客了。” “唐先生,我刚刚想到一件事,之前据说是云妃娘家无人,才与云氏一族勾结,想要假托云氏出身。晋王离宫建府不过四五年,就能有这么多的死士刺客?” 前世,晋王可是去年借着流民的机会招兵买马,训练人手。 秦王那儿有孟皇后和孟家经营,肯定在秦王出身后就开始谋划培养人手了,秦王身边有一些好手倒是合理。 晋王这儿,云妃虽然盛宠,可是一直居于深宫。而皇子十五岁才能离宫建府,晋王手里哪来这么多的刺客? 再一个,前世的成王在京中大乱时,已经病了,死没死不知道。反正听说那时候,成王没法主持大局,那就应该是云侧妃和夏北控制北地。 夏南是在京中大乱那夜,才带人匆匆离京赶回北地去。等到顾如画死的时候,听到的消息才变成夏南在北地带兵驱逐金人。 夏南有成王妃辛苦经营这些年,成王府那里也有拥护嫡枝正统的,又有唐鹤年这些人,才能快速离京赶回北地。 那前世的晋王夏绰呢?他当初也是离京跑到北地去了…… 今生的疑点,加前世记忆,串联起来一想,顾如画就觉得云妃母子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她没看到云妃反扑。一个人若真是到了穷途末路,肯定要垂死挣扎,可是云妃没有过。 她自然也做过一些事,比如给黎萍儿使绊子,贿赂菩真国师,写血经献给明宗邀宠。晋王投明宗所好,跟着修道炼丹,替明宗张罗登仙台工程…… 但是,这母子俩做的这些,顾如画总觉得还不够……“唐先生,云妃的来历,您知道吗?” “云妃是圣上当年在胭脂河百花楼遇上的清倌人,因为得了圣心,圣上带回宫后先封为贵人,云妃自称姓云,圣上赐她以姓为号,封号为云。” “云氏进宫就是贵人,然后封嫔,再封妃,生下晋王后本来想晋位贵妃……因为以孟家为首的朝臣们群情激愤,反对之下,才一直居于妃位。” “她封妃之后,宫中原来四妃中的贤淑二妃一死一废,圣上未再封四妃,孟后薨逝后,宫中虽然有五个妃位,但是其他四个都已经年老失宠,所以云妃一家独大。” “云妃盛宠,不少人想走她的门路。通过她说项而得官的也不少。不过因为云妃居于深宫,宫外又没有娘家人周旋,百官想要走云妃的门路不容易,后来定国侯投靠云妃后,形势才有所变化。” 唐鹤年想到顾如画的大姐就是从侯府和离的,提到侯府,看她神色未变,才又说道,“定国侯夫人耿氏牵线,替一些求官的人家求到云妃面前。听说云妃获利不少。” “唐先生,能不能查一查通过云妃之手买官的人,如今外放的多吗?外放的地方又在哪里。” “世子妃的意思是——” “我只是忽然想到韩公望,听说他就是通过云妃门路得到的官位,去年到北地望南关做了主将。” 唐鹤年听到顾如画提起韩公望,抬头看了她一眼。 顾如画越说,越觉得云妃和北地有关系,“我不知道韩公望是自己想到望南关去,还是云妃安排的。唐先生尽快派人查查,看看通过云妃门路做官的人,到底在哪里任职。” 韩公望是夏南的人,到望南关做主将算求仁得仁,那其他人呢? “还有,唐先生能不能派人通知夏世子,一定要派人注意云州那边的消息?” 唐鹤年闭目沉思片刻,“世子妃所言有理,我这就安排人送信。” 他说着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冲顾如画说道,“世子妃,我不知您与世子到底有何矛盾。但是,我从世子三岁时,就陪在他身边,这些年,他从未对其他女子假以辞色。” “当初听说世子要娶您为正妃时,我曾劝世子三思。如今世子妃已经嫁给世子为妻。属下斗胆僭越,世子待您一片赤诚,请世子妃多体恤世子不易。”说完,也不等顾如画再开口,转身离开了。 第233章 安国公回京 顾如画明白唐鹤年的意思,夏南待自己,的确很好。 她叹了口气,回屋想要做些事情,却觉得心绪有些散乱,拿起针线想打发时间,还被针戳了两下。她将手里的绣棚丢下,坐在窗前发呆。 二月了,天气回暖,春日景象渐渐出现。 唐鹤年忙着做顾如画安排的事情,顾如画等着他调查的结果。 伯府没有什么事,倒是安国公府,在二月上旬就回到京城。 顾如画和姚氏他们一起,前去迎接,安国公府一长溜马车浩浩荡荡来到城门口,就看到城外停着几辆马车。 安国公姚伯言看到伯府标志的马车,哼了一声,看到成王府标志的马车,下马来到马车边。 小柔掀起车帘,顾如画在马车中冲姚伯言行礼,叫了一声“大舅舅”。 姚伯言看到她,倒是露出笑脸,“舅舅在家时就听说你出嫁了,派人送了添妆,可惜不能亲眼看你出嫁。” “外祖母、舅舅、舅母的添妆,我都收到了,谢谢舅舅。”顾如画想着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安老太君,再看着眼前的舅舅,眼眶微红,“府里已经派人去打扫了,舅舅快点上马回家吧。” 安国公嗯了一声,一群人回到安国公府。 府里原先留下的老人,姚氏让顾锦带人帮着张罗,府中已经都打扫过了。 安老太君下了马车,姚伯言之妻陶氏上前扶住她的手,姚氏也过来搀扶,安老太君瞪了她一眼,她讷讷收回手,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正厅。 顾如慧正在安老太君院子这儿,看着人摆放点心,一看到安老太君进门,上前行礼,“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你们一路辛苦,我让人准备了些点心,你们先垫垫饥。” 安老太君一看到顾如慧,没等她行完礼,已经一把搂住她,“我苦命的慧儿——快让外祖母看看。” “外祖母——”顾如慧小时一段日子都是跟着安老太君一起住的,跟老太君感情深厚,听到老太君的话,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陶氏也在边上拭泪。 霜儿四岁,正是敏感的时候,看到母亲在那儿哭,也跟着哭。 顾如画看几人伤心,连忙上前扶住安老太君,“外祖母,您刚回京,一路劳顿,快点坐下歇会儿。大姐也是因祸得福,脱离了定国侯府那个火坑,您该为她高兴呢。” 安老太君从家书中知道此事是顾锦和顾如画替顾如慧办的,招手让顾锦过来,一手拉了顾锦,一手拉了顾如画,“你们两个很好,阿锦越来越有长子嫡孙的气度了。画儿也很好,虽然嫁进成王府……” “母亲……”陶氏叫了一声。 安老太君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拍拍顾如画的手,“画儿长大了,懂事了,也能干了。” 顾如画扶她坐下,顾锦呵呵笑着,“外祖母,您知道吗?我已经是世子啦。” “知道知道,你舅舅告诉我了,早就该封为世子了,你那糊涂娘……” “外祖母,母亲很想您,知道你们今日到京,她昨日一夜没睡好。”顾如画拉了拉安老太君的手,示意她看姚氏。 姚氏上前,屈膝行礼,“母亲——” “你啊——”安老太君恨铁不成钢,可是,这是自己自幼娇宠的掌上明珠,哪怕嫁人生子,已经做人母亲了,在安老太君眼里,姚氏还是自己那个娇弱的女儿。 当初劝她她不听,骂她她不醒,爱之深责之切,才会咬牙说再也不认这个女儿了。可是接到家书,知道姚氏为了护住儿女,与顾显闹翻了,安老太君又怕她在伯府吃亏。 看姚氏垂头行礼的样子,她瞪了几眼,“起来吧,年纪不小,都做娘亲了,总算是脑子清醒了。” “女儿不孝,让母亲操心了。”姚氏涨红了脸,又行礼。 陶氏扶起她,让她坐到安老太君边上,“母亲,小妹也不容易,一个人操持伯府。还好有阿锦和慧儿帮着,如今小妹一家也是苦尽甘来,往日日子肯定越来越好。您明明心疼小妹,还一定要板着脸吓唬她,小妹从小胆子小,不经吓。” “她胆子小?她……”安老太君恨得戳了姚氏几下,“清醒了就好,守着阿锦和钧儿好好过日子,不要再鬼迷心窍。” “不会了,母亲放心。”姚氏连忙小声说道。 顾钧刚才一直带着周霜在一边儿,看安老太君提到自己,带了周霜上前行礼。 安老太君看周霜粉妆玉琢的一团,没因为她是周家血脉而生厌,怜惜她小小年纪就经受这些磨难,让人取了一块平安金锁给她戴上,“好孩子,以后要听母亲的话。” 又拉着顾钧,听说他现在习武,高兴地说,“以后让你大舅舅带你练武。” 陶氏也跟着送了见面礼。 安老太君说了一通,又哭了一场,有些累了。一群人连忙让她去躺躺,养养神。 顾如画看了一眼,发现只有大舅舅一家回京,二舅舅他们都没回来,姚氏带了顾如慧守在安老太君边上,顾锦和顾钧带了周霜去玩。 姚伯言到外院,忙着让人收拾外院东西。 顾如画让人去外院传信,姚伯言让人将她请到书房,看着这个小外甥女,做了世子妃,印象里的倔强孤傲不见了,更好看了,也沉稳内敛了,“画儿找舅舅,要说什么事?” “大舅舅,二舅舅他们,以后就留在老家吗?” 姚伯言看她了然的神色,没再当她是孩子,“你二舅舅一家先留在老家料理祖宅,何时进京,再看看。” 第234章 辛苦大舅舅 姚伯言说了弟弟一家安排,顾如画试探地问道,“大舅,您回京了,是不是要进宫面圣啊?” “今日不早了,明日一早,我就递折子进宫。” “菩真国师逝世后,圣上龙颜震怒。晋王殿下审问之后,将冒犯国师的官员供词呈交御览。圣上已经下令这些人一律斩首,抄没家产,所得财物用于登仙台和登天观的建造之用。” 顾如画轻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不过,圣上如今修道有成,炼制金丹服用,龙体康健。宫中马上又要采选秀女,充实内宫。” 姚伯言听到顾如画说“炼制金丹,龙体康健”,脸色微微一变。若是圣上龙体康健,顾如画也不用强调是炼制金丹服用,先提了金丹再说到龙体,显然是暗示龙体欠安。 “画儿真的长大了。”姚伯言打量着她,又高声叫人去内院禀告,他要留顾如画再说会儿话,让自己的小厮守到门口后,他轻声问道,“这些是夏世子告诉你的?” 顾如画犹豫了一下,含糊说道,“京中不少人家都有猜测。”她又说道,“大舅舅,前几日圣上又下令采选秀女充实后宫,家中玉珠妹妹的婚事……” “她们都已经定亲了,定了青州钟守备家的二公子,两家已经过了小定,钟家二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因为等着玉珠出孝期耽搁了。我打算让你表哥送她去青州送嫁。” “你二舅家里的,也早就定亲了。” “那就好。” “是啊,还好都定亲了。” “大舅舅,您之前在京中任职,如今起复,还会留在京中么?”顾如画不想让姚伯言留在京中,最好也带着外祖母外放。 “此事还说不准,得面圣之后才有主张。” “京中如今人事繁杂,要是能外放,是最好了。到时母亲和大姐还能陪着外祖母,顺便出门散个心。” “我知道了,你说的有理,放心,我有主张。”姚伯言了悟地点头,又说道,“你外祖母说你大哥亲事艰难,你母亲到底怎么打算的?你可知道?”他懒得与姚氏多言,索性就问外甥女。 “大舅舅,您看明国公怎么样?”顾如画问了一句。 “你唤他一声伯父也是使得的,你们两家是近邻……”姚伯言脱口而出。 顾如画苦笑,“大舅舅,明家姑娘性格爽朗,如今也未婚配,您与明国公听说是好友,能不能探个话,我大哥还未议亲呢。” “都怪你那糊涂娘给耽搁的。”姚伯言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看顾如画面上,又收了抱怨,顾锦配明家的明秋华。以明睿那家伙的护犊子,只怕看不上,但是,看如画的意思,她对明秋华很看好。 “阿锦也觉得她好?” 顾如画几次试探过顾锦,大哥嘴上嚷嚷着不成亲,可一提起明秋华,摆明了就有些气短。 “大哥心里有些担心,我家的情况……大哥怕明国公不会答应,也担心明姑娘受委屈。但是,大舅舅,要是明国公肯答应,您跟他说,大哥待人赤诚,后院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家里母亲年纪渐长,后院也需要人打理。” 这话,等于是承诺明秋华过府后,顾锦不会有纳妾之类的心思。而且,一进门,明秋华就可以掌管家中中馈。 姚氏的懦弱,在京中是出名的,之前不少夫人暗地里笑话,被顾如画这么一说,姚氏的软弱倒是成了优点。她性子软弱不能掌管家事,儿媳妇娶进门,就马上能当家作主啊。 “这事你能做主?”姚伯言看顾如画下的承诺,不由好笑。 “这事我和大姐都与母亲提了。如今家里,是贺嬷嬷帮着母亲打理家事,大姐也帮着一起。要是有了大嫂,自然是大嫂管理家务才名正言顺。大哥仕途上不太如意,但是他擅长庶务,家中的事情如今都是他在操持。伯府如今也清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聒噪。” 顾家二房已经赶出去了,顾显这个伯爷,也就耍耍伯爷威风,在府里说话已经不算数了。 顾锦这个伯府世子,因为没有实缺,不太起眼。但明国公若是真心疼爱女儿,伯府如今人口简单,嫁进来得的可是实惠。 姚伯言点头,“好,你放心,我去找明睿那老头子说。他家那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他不舍得远嫁,嫁给伯府回娘家都是抬抬脚的事儿。” 顾如画笑着递茶,“那就辛苦大舅舅了。” “哎呦这茶留着,回头应该你大哥端才对。”姚伯言呵呵笑着接过茶,“夏世子是人中龙凤,你已经过门了,好好过日子。成王府门第虽高,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成王府那一摊烂事,嫁进去就得忙乱。这门亲事他不喜欢,可是他没法子,拦不住。 “大舅舅放心,我知道的,如今过得很好。” 夏南连圣上龙体欠安这种消息都敢告诉她,夫妻俩应该是关系亲近,“以后夏世子再跟你说什么,你不要回家乱说,也不用告诉我。嫁人了,心里有娘家人是好事,但是你得记着,你与夏世子才是过一辈子的,不能惹他忌讳。” “对了,我来京时听钟守备那边来信,提到北地好像兵马有调动。夏世子离京如今到哪儿了?你写信提醒他一声。” 姚伯言这话,是真心为顾如画考虑。他想着顾如画将夏南探知的消息告诉自己,夏南知道了若是心存芥蒂,夫妻关系不好。他刚好有北地的消息,顾如画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也让夏南知道,顾如画还有安国公府这一群娘家人。 顾如画点头,心中有些酸涩,小时候,她曾不止一次羡慕国公府的表姐妹们,因为她们有大舅舅这样明理又为小辈着想的父亲。 “谢谢大舅舅。” “在舅舅心里,你与明珠、玉珠她们,都是一样的。”姚伯言看到她的慕孺之色,孩子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拍拍了,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嫁人,体己银子得有,这是舅舅给你压箱底的银子。” 顾如画看着一千两银票,长辈真心给的,她没有推辞,收了下来。 第235章 一架定亲事 安国公姚伯言一家回京,京中众人反应不大。因为众人都知道,安国公一脉一向是保皇派,只忠于在位的皇帝。秦王一派也好,晋王这边也好,都曾派人拉拢过,可姚伯言不为所动。 明宗次日就召见了姚伯言,还赐了一些东西。 姚伯言离宫之后,一打听明国公刚好在家,连帖子都没递,直接上门去了。 明国公听门房禀告说安国公就在门口,“这老小子,这么急找我,肯定有事。”说着,匆匆到门口将人迎进来。 结果,两人相处没多和谐。 明国公兴致勃勃地将人请进门,安国公进门没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就是大打出手。 到最后,明国公气呼呼将人赶出了门。 刚碰到顾锦骑马回家,一看大舅舅一身狼狈,叫了一声“大舅舅”,下马跑过来。 明国公站在门口,看到他跑过来,气得哼了一声,“以后不许他上门。” 国公夫人李氏听说前院的事,一直派人盯着,安国公前脚刚走,明秋华扶着她来前院。 “你们怎么来了?” “老爷这是怎么了?安国公才回京,您不留他用饭,怎么还吵起来了?”李氏有些头痛,自家夫君不是莽撞人啊。 明国公扫了明秋华一眼,“你先回去,我和你母亲说话。”看明秋华一走,跟李氏抱怨,“别提了,那老小子,说话就说话,说动手竟然就动手。” 张口就说秋华年纪不小了,他再疼姑娘也要为她着想,然后就说自己外甥怎么怎么好,热心明理懂事顾家,上孝敬长辈,下爱护弟妹。伯府人口简单,万事舒心。 他听到夸顾锦孝顺长辈,忍不住想到顾显,提了一句孝顺不是好事。 安国公竟然马上翻脸,然后就直接动手了。他几年没和人动手,还被这老小子抽冷子打了两拳。 李氏听他气呼呼抱怨了一通,看他脸上也没暴怒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人打归打,看来是没断交。 她嫁进门时就知道,安国公和自家老爷都是习武的,从小切磋到大,也就两人都成亲后稳重了,才没闹出动静。 看两人这样,估计是三年没见,都手痒了。她也懒得多管。 明仲桓听到明国公跟安国公打架,晚上回家时送父亲回前院,问起此事。 “父亲,姚伯父来,是说了何事?” “他想替外甥做媒,向你小妹提亲。”明国公说着就来气,“一家有女百家求,他来替外甥求亲,还打我两拳,简直是失心疯了。” 明仲桓却若有所思,“父亲,姚伯父不是莽撞的人,就算您的话不中听,他也没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道理。” 何况姚伯言自己都没少骂顾显,那是路上碰到,直接抓了人找雅座。听说顾伯爷每次跟大舅哥谈心出来,都是鼻青脸肿的。到后来远远看到安国公马车,不管坐的是谁,顾伯爷都调走就跑。 以父亲和安国公的交情,他说的那句话,不至于惹怒安国公才对。 明国公停步,想了想这事,不由叹了口气,“姚伯言这人啊,还说我疼孩子。我看他拿外甥和外甥女真是当亲生的护着。” 两家都是保皇党,在京中从无结党行为。如今,安国公上门来替顾锦递话,却又打了一架走了。 就算传出去,外人也会觉得是明国公没卖安国公面子。 将来万一明府与顾府结亲,也是他们两家之事,与安国公府无关。 在圣上眼里,两家没结党,对两家都好。而且,明国公要是看中顾锦了,顾锦再求亲的时候,就是明国公看中他,而不是安国公的面子了。 至于私底下人家如何揣摩,那是另一回事。面上,却是将三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你姚伯父来的时候,有些愁色,我看他还有心事。”只怕姚伯言还是会有兵权,就是这兵权有些烫手。明国公这一句猜测,到底未说出口。 明仲桓听父亲说了这一通,看向院墙,却不由想到,要是安国公早些进京就好了。 “父亲,那您对妹妹的亲事,到底如何安排?” “唉——秋华的亲事,如今是难。”明国公无奈,他想要女儿嫁得好,可是朝中局势复杂,明仲桓又在皇城司做事,他就怕一个不慎,女儿嫁到了别有用心的人家。 这样说起来,顾锦的确是个人选。因为他一个埋头赚钱不入仕途的,还真少了心事。长相来说,也还配得上秋华。 “父亲,这到底关系到秋华一辈子的事,不如问问她吧?” 李氏也替女儿打听了不少人家,可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妥,到今年,明秋华一听人家,压根连门都不肯出。她到底年纪也不小了。 再说,圣上这选秀一轮接一轮,京中及笄后未许配的人家,几乎人人自危。 “胡说!儿女亲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国公叱责了一句,“不过,你做二哥的,找你妹妹聊聊也好。” 明仲桓……父亲您就不能直说吗?冠冕堂皇来一句,一点儿没显出您的父亲威严啊。 事关明秋华的终身,明仲桓不敢不上心,送父亲回院后,就去找妹妹聊了两句。 明秋华一听安国公是为了替顾锦递话的,不由粉面涨红,“二哥,您觉得顾家大哥这人怎么样?” 明仲桓想了想,实在地说道,“是个能担事的。”那日碰到牛思的事,顾锦没将牛思推出来,可一直小心避免牛思冲撞明秋华,那时的情形,明仲桓都看在眼中。 “顾家大哥热心爽朗,做事果断,我听如画姐姐说,顾家大哥为人随和,很好相处……” 明秋华夸了顾锦一通。 明仲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知道他有提亲之意吗?” 明秋华摇头,却不敢看二哥的眼睛。顾锦没有说过,可是顾如画派人送了不少东西给她,小蛮送东西过来,都带着平安帮着出力气的,她就明白,那些东西,只怕有些是顾锦挑的。 “此事我会禀告父亲。”明仲桓没再多留,妹妹的心事他明白了,两情相悦心想事成,乃是好事。自己就这一个妹妹,自然要帮着她。 很快,安国公让人给顾如画送了信。顾如画听说了这事前后,知道安国公一片苦心,她回到伯府,跟姚氏说了这事。 姚氏请了官媒,又回娘家拜托了大嫂,一起上门。 明国公和李氏没有多为难,应了下来,两家换了庚帖,只等合完八字,就可以准备小定等事了。 第236章 顾伯爷不悦 顾锦就觉得,自己这定亲,比妹妹当年成亲还懵。他就找妹妹传了几句明秋华的闲话,这亲事就定下来了? 他心里有点没底,找顾如画说话,“画儿,这亲事,会不会太草率了?” “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该跟秋华单独说话。”顾如画翻了个白眼,她可是问过平安了,顾锦与明秋华遇上好几次,还不止一次说话。 京中人嘴里总觉得她大哥不守规矩,其实大哥最是守礼的,绝不会招惹姑娘。而且,之前听大哥那意思,明明也是对明秋华有意的。 “也不是不喜欢,我就是……就是担心明姑娘……” 顾锦这患得患失的样子,落在顾如画眼里,气得抬手戳他额头,“大哥,你是不是傻啊?秋华是不知分寸多嘴的人吗?” “嘿嘿,画儿,你这么一戳,我就觉得有底了,这事是真的。”顾锦被顾如画一顿猛戳,反而喜笑颜开,“我这几天脚底跟踩棉花一样,不踏实。” “你这话要是给大姐和钧儿听到,他们不仅能戳你,还能打你。”顾如画是真没想到,大哥纠结半天,是怕自己在做梦?亏大姐还小心翼翼跟自己说,大哥好像有心事啊。 顾锦可不管顾如画怎么说了,他觉得自家兄妹几个里,画儿最聪明,她的话就是家里人的意思。所以,她说行了,那就行了。其他人?其他人觉得行不行,与他何干? 在顾锦这儿,压根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爹顾显。 顾家其他人,有意无意间,也将这位伯爷给忘了。甚至明国公府那儿,明国公还指明说商量事情让安国公这个舅父来。 顾家二房那儿,李新登如今是顾显最亲信的小厮,他守着伯爷,什么话该传什么话不该传,很有分寸。 顾老太太管理中馈,李嬷嬷帮着老太太将府中侍候的梳理了,钱氏那些陪房亲信,大多都被打发了出去。 红杏只是个通房丫头,最近又告病了。 钱氏放出来之后,样样不顺手。 顾铭成了烂酒鬼,还是双腿不能行走的,只在自己院子里花天酒地。顾钦倒是出门,但他一直在国子监读书,因为顾家的笑话,很多人也不跟他往来。 所以,一直到顾锦和明国公府议亲定了,消息才传到二房这边。 钱氏听后,恨得差点扯碎了手帕,她的儿子伤的伤、离心的离心,顾锦竟然还能娶到国公府嫡女? 顾显得知姚氏竟然跳过他,就给顾锦定亲了,身为父亲,只觉颜面大失。 钱氏陪他说了半天话,顾显怒气冲冲,想要回府教训姚氏母子。 结果一进门,李新登找了大管家过来,大管家禀告说安国公夫妻俩今日也来府上了。 顾显一听安国公也在,那脚步一顿,很想转头就回去。 他想的很好,可惜时机不好,人还没转头,就听到身后传来姚伯言和顾锦的声音。 今日姚伯言回来,是陪着顾锦去明国公府请期的,这事应该顾显这个亲爹出面。但是就他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顾如画与顾锦商量之后,让他就求姚伯言做主。 姚伯言回京之后,发现顾锦这外甥不仅务正业,打理庶务还挺有一套的。虽然看不上他的生意是斗鸡场那些歪路,可外甥能独立养家,他还是高兴的。 顾锦一提,他立马就答应了。 明国公既然许婚了,为了女儿日后的夫妻和顺,也不会故意为难。而且他也怕圣上选秀之事。因为,就前天,圣上说是登仙台要侍候仙人,下令采选二十个十六岁正月出生的姑娘。 牛御史那批朝官死后,朝中人人自危。 明国公就怕夜长梦多,自家女儿再留久了,万一哪天圣上下诏刚好在列呢? 所以,他一点儿没耽搁,直接从顾锦送去的日子里,选了最近的三月末。大户人家定亲来说是有些仓促了,可是顾锦年纪摆在这儿,得早些成亲。 有人打听,明国公和李氏还话里话外担忧顾伯爷的身体。众人都知道顾伯爷那头痛一躺几月的事,暗中还猜测是不是顾伯爷要不行了。 顾如画还故意让王府的府医去顾家二房请了两次平安脉。 所以,明顾两家的婚期,众人就觉得自己猜到原因了。 婚期定下,接下来也就是准备成亲了,姚伯言高兴,一路走一路嘱咐顾锦。 “阿锦,你如今可是定亲的人了,以后四时八节自己记得要与岳父家走动。你岳父与我一同长大,秋华也那孩子,我也是当亲侄女一样。你们两个定亲,谁受委屈我都不好过,我跟你说……” 姚伯言正说着,一看顾显站在照壁后,脸色一变,“你还记得伯府的路啊。” 顾显看到姚伯言,这腿肚子就转筋,他强笑着说了句“大哥来了”,转头瞪着顾锦骂道,“你这忤逆不孝的,竟然瞒着我私定终身……” “这事啊,这是我让他不要说的。”姚伯言冷笑一声,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要是上门,明家会答应亲事?我告诉你,明家许婚,明国公看的是我与他的交情。既然你回来了,我倒是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他上前拉住顾显,顾显吓得退了两步,顾锦冲两人拱手行礼,“父亲回家可要住几天?我去吩咐人备酒菜,您和大舅舅一起喝几杯。”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顾显就觉得自己是羊入虎口,姚伯言拉着他就往正院走。没了姚氏阻拦,他终于能好好与这个妹婿“聊天”了。 待到一番“畅谈”后,姚伯言回到瑾华院,与姚氏交代了请期之事,夫妻俩才离开,安老太君还等着他们回去报信呢。 顾显躺在外院书房,脸还是那张脸,就是浑身的样子看得不对。可他没敢去瑾华院找姚氏说话。 李新登进来侍候,问要不要请大夫,顾显使劲摇头,“不用,不用。” 姚伯言说了,要是这节骨眼请大夫,让人以为顾瑾可以守孝了,他就成全顾显一番“慈父之心”,顾显总觉得,姚伯言是做得出这种事的。而他,没有底气与安国公府对抗。 这时,他才想起来,以往安国公教训他,他都是吩咐人找姚氏来的。如今,他在“养病”,姚氏压根没有来外院看过,只有他从二房那边带回来的丫鬟殷勤侍候。 李新登守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有些不屑。以前他觉得二夫人钱氏厉害,现在发现,府中二姑娘才是算无遗策。 第237章 云州生变故 这日晚上,成王府的后门那儿,一个婆子来到敲开门,求守门的人报信,想要求见小柔。 小柔过来,那婆子递了一个信物,匆匆说了话,“小柔姑娘,您可有回信要老婆子带回去?” “你且回去吧,若是有事,我会让人来通知你的。” 那婆子没多停留,赶紧走了。 小柔回到正院,将消息禀告了顾如画。 顾如画听说顾显已经回府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大哥要成亲了,这个亲爹既然还活着,总要露个面的。而且,大哥是世子,成亲这么大的喜事,顾显这个亲爹难道不该表示一下? 有大舅舅在,谅他也不能太小气。 “姑娘,红杏那边送来消,说她会按照吩咐,等大公子婚期一过,就会请伯爷回去。她求您……求您救命。” 顾显留在顾家二房这么久,红杏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原本钱氏关在佛堂里,红杏还不怕。可是现在,顾如玥求情,晋王殿下开口,钱氏从佛堂出来了。 红杏现在称病瞒着,但是怀孕这种事,能瞒多久?红杏喝了那么久的避子汤,大夫也说了,这一胎要是落了,不仅她以后很难再有孩子,而且她还有性命之忧。 她害怕,二房那儿无人能庇护,她也不指望顾显,就派人来求了顾如画。 顾如画之前送她调理身子的药方时,就想过她会不会有身孕。 如今怀上了,顾如画还挺高兴的。 钱氏那些人,她太恨了!如今他们的惨,抵消不了大房当年的苦。 顾如画不急着让顾老太太和钱氏的命,她没把握将顾如玥摁死之前,还得留着她们。但是,钱氏若是太空了,就喜欢将眼睛盯着不该盯的地方。 就像这次,顾显得到顾锦定亲的消息后,定的明国公府的姑娘,以顾显的性子,应该暗地里高兴才对。钱氏撺掇之后,顾显觉得自己享不了儿子的福,才想回府来所谓的当家作主。 要不是有大舅舅在,顾显在伯府闹起来,给人看笑话还是小事。明国公要是觉得伯府日子不好,悔婚了怎么办? 钱氏关进佛堂后,红杏一直帮着顾老太太张罗,她心里有成算,手里还有几个人手。 要是钱氏将她笼络住,那她一出来,红杏就是她的眼线。 所以,顾如画给了红杏指望。 果然红杏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投到了自己这边。要不是她配合,顾锦定亲的事,顾显那儿还真怕有纰漏。 红杏求顾如画庇护自己,顾如画也答应了,只要她听话,会帮她保住孩子。 至于怎么保……自然不能自己派人过去,“红杏有喜了,这种好事,叔祖母知道了肯定高兴。你跟李嬷嬷说一声,红杏肚子里的孩子,跟叔祖母有缘呢,是个福星。” 至于为什么有缘,相信李嬷嬷熟知顾老太太性子,肯定能说动顾老太太。 红杏得了顾老太太庇护,钱氏就算想动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小柔明白了,连忙出去让人给红杏那边送信。 顾如画打开自己的库房,忙着挑选给大哥的新婚贺礼。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她都打算换成银子,送什么都不如银子实在。 她拿着册子在那儿挑选,霍嬷嬷在门外求见。 顾如画走出门,霍嬷嬷脸上带了些慌乱之色,“世子妃,云州那边送信过来,王爷和王妃都有些不好。” 成王妃的身体是不好,传来坏消息,霍嬷嬷也有心理准备,但是成王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忽然也会不好了? 顾如画有些皱眉,“嬷嬷,消息可靠吗?” “是王妃派人送来的消息,肯定是可靠的。世子妃,老奴——老奴想回云州去。” 霍嬷嬷是成王妃身边的亲信,就算王妃的意思以后让她留在夏南和顾如画身边,也就是让夏南两人替霍嬷嬷养老了。 可霍嬷嬷到底是看着成王妃一路走来的,听到这消息,哪里放心得下,只后悔没跟着世子一起回北地去。 顾如画暗自叹气,觉得有些对不住成王妃。她知道,霍嬷嬷如今这焦急,还因为自己对她只有尊重,没有亲近。所以,嬷嬷在自己身边,没有归属感。 王妃派霍嬷嬷来,是计谋深远,一片好心。将来自己回到云州,就算王妃不在了,有霍嬷嬷跟在边上,她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自己却是因为处境尴尬,只能辜负这份好意。 顾如画想着北地传出这种消息,她带了霍嬷嬷,请唐鹤年过来。 唐鹤年一看到霍嬷嬷,就知道顾如画都知道了,“世子妃,消息只怕是真的。如今世子还在路上,也不知有没有得到消息。” “世子身边还有皇城司的人,消息不会慢的。”皇城司送密报,都是光明正大走官道的,速度自然不会慢。 “若是王爷不好……世子回到北地会有危险吗?” “云氏一族在云州根基深厚。” “世子这时候回北地,会不会被人误会?”顾如画只觉得这时机很巧。要是这时候传出谣言,说是夏南为了回北地夺权暗算成王呢?北地有一些人是只忠于成王的,要是这些人信了谣言,就会投入到夏北这边。 “世子带了丁洋过去,丁洋善于解毒。” “就怕丁洋还未到云州,王爷等不住。” 要是夏北真打算趁机夺权,肯定会趁着大家相信谣言的时候,将成王弄死。然后,他就可以趁机夺取兵权。 “那……那该如何是好?” 顾如画很想建议釜底抽薪,但是夏南又不是善男信女,夏北至今没事,想来是防范严密。 霍嬷嬷听到两人谈的这些话,起身就到屋外去守着了。 “唐先生,其实我有个想法,若是京中传出一些谣言,这些谣言传到北地去,会不会好些?”顾如画思索之后,建议道。 第238章 真假惑人心 云州的消息,若是夏南已经身在云州,那哪怕成王立时过世,也不用担心。夏南这世子是朝廷钦封承认的,北地人也都知道夏南是世子,成王一倒,他自然是名正言顺地继位。 可是,现在夏南身在半途,成王病倒,成王妃又不能理事,北地诸事名正言顺就由夏北来打理了。 过上一两个月,夏南赶回云州,夏北估计也将该抓到手上的都抓好了。 唐鹤年自然也明白这事,“王妃娘娘一向睿智,应该会有所安排。” 王爷不喜,娘家无靠,成王妃能在这种境地下,替儿子挣出名头来,自然是厉害的。 “但是,霍嬷嬷来的时候也提过,说王妃的身子,这几年一直不太康健。”顾如画叹气,夏南是真的不容易,“我们总不能坐等消息。” “世子妃若有主意,还请吩咐。”唐鹤年正色说道。 顾如画自然也希望夏南好好的,当下也不再犹豫,“王爷忽然病重,肯定是遭了暗算。我们怀疑是北地有人下手,北地的人会不会怀疑朝廷呢?” 唐鹤年眼睛一亮,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云州的事要真是云侧妃和夏北动的手脚,那等到谣言四起时,肯定会将这火引到夏南身上。 但是,要是说是朝廷这边冲成王动手,北地的人也很能接受。 成王府和朝廷之间,开始是主明臣忠的话,几代过后,早已没有当年的亲密。对朝廷来说,成王府尾大不掉。对成王府来说,几代惹血洒北疆,辛苦经营,在北地做个土霸主,哪里肯放弃这些回京做个普通宗室? 宗室那么多人,夏国先祖规矩,宗室都是降爵承袭,几代下来,多的是落毛凤凰不如鸡。 夏北要是在北地传谣言,肯定就是说夏南居心不良,借着朝廷势力回到北地夺权,甚至还可以说成王妃对成王下毒。 与其等他们安排谣言,不如自己这边先准备起来啊。 “唐先生,我觉得,事实真相也得说。云侧妃与夏北公子为何要冲王爷夫妇下手?因为他们发现朝廷发现北地有人勾结金人,世子为了王府清白,抱病赶回云州。”相信这一路上,夏南也不会太平静的。 既然是谣言,自然也得两份。 夏北担心夏南回云州,抢先下手,这是给大家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要是夏北真迫不及待接管北地事务,那其他人心里就会嘀咕。 第二个谣言,就是以毒攻毒了。北地要是纷纷传说朝廷容不下成王一脉,圣上催着夏世子回云州,提前派人毒杀成王夫妇。 这些话,等于挑破了朝廷与成王府的矛盾。 这谣言要是传到京里来……明宗肯定大怒。只要安排得当,发现谣言是从北地传出来的,夏北就不要想名正言顺得到朝廷支持了。哪怕他杀了夏南,明宗只怕都会安排人给夏南过继。 唐鹤年越想越觉得对,“我这就去安排,另外也得给世子送信。” 散布流言,一个不好就引火烧身。 顾如画想了想,“此事我会与我大哥说,让他注意京中流言。” 鱼龙混杂的地方,小道消息最容易满天飞。顾锦那斗鸡场,就是三教九流都混迹的地方。 “世子妃有心了。”唐鹤年起身,冲她拱手作揖行礼,才恭敬地转身退出。 他之前觉得世子妃对世子太不上心,可是这次北地消息菜传来,世子妃就替世子着急,想出了这办法,可见往日的冷淡都是没遇上事。真有事了,世子妃对世子上心着呢。 顾如画提出的只是一个想法,要如何实施,就得他们这些人来动脑了。所以,唐鹤年赶到外院后,就召了其他人来商议。 云州那边的风波,一时半会儿影响不到京城来。 倒是顾锦的亲事开始安排后,顾如玥在晋王陪伴下,回了一趟伯府。 当姚氏听到晋王带着顾如玥上门时,疑惑地看向顾如慧,“她来干什么?” 顾显自然又巴巴儿迎接了晋王殿下进府,晋王看了顾如玥一眼,“你难得回来一趟,快去见见家人吧。” 这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回娘家了呢。 她的身份是晋王贵妾,顾如慧接了她进瑾华院。 顾如玥扫了她一眼,看顾如慧丰腴了些,脸上带着平和温婉的笑容,跟记忆中比起来,少了些怯意,“没想到到会见到大姐。” 定国侯夫妇上下活动,顾如慧这边和离之后,周固言那边查下来,没有与金人勾结,但是他与女尼私通,败坏风化,京城已经留不住了。 “我也没想到会见到夫人,婶娘一直挂念夫人,要是见到夫人肯定高兴。”顾如玥是成王贵妾,勉强称呼一声夫人,也算是高抬了。 “大姐还真不一样了呢,以前……” “以前你与我们也没啥感情啊。”却是顾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了,扫了顾如玥几眼,“你在王府日子不错,王爷对你挺好,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王爷不肯陪你回二房那边啊?” 顾如玥咬牙,顾锦一开口,总是这么讨厌,“我听说大哥要成亲了,特意求了王爷,前来贺喜。” 顾锦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点点头,“就恭喜?” 顾如玥疑惑,自己和王爷专程上门来贺喜,已经给足了顾锦面子,他还想怎么样? 顾锦摇头,“母亲,王爷说了,玥姨娘与咱们也不是不熟的,让她自便就是。我让贺嬷嬷去置办酒席了,难得来一趟,总得吃顿饭。” 言下之意,姚氏就不用陪她坐着了。 顾如玥脸色微变,恨恨瞪着顾锦的背影,谁能想到呢?顾家不成器的纨绔成了世子,还能娶明国公的嫡女。 晋王拉拢不了安国公,对于明国公,却还不肯死心。不看明国公府其他人脉,就凭明仲桓如今在皇城司,晋王就舍不得放手。 而顾锦再下自己脸,也没人会给自己做主。 顾如慧陪她吃饭,不过片刻功夫,贺嬷嬷说周霜闹着要母亲,顾如慧致歉之后,赶着回去看周霜。 顾如玥一个人面对一桌佳肴,只恨不得翻了这桌子。尤其是看到桌上一些菜色,以她如今姨娘身份,要是没有王妃吩咐,她都吃不到。她就觉得,这是姚氏这一家故意羞辱自己。 但是,她不敢闹。她如今能依仗的,就是王爷的宠爱。要是她在伯府闹了,王爷觉得她不懂事,惹了王爷厌弃,她的日子真的要难过了。 王府里还有一个贵妾,父亲是兵部给事中,可是就因为她父亲不愿帮王爷办事,那人的日子,如今过得还不如在娘家时呢。 前院这边,没人管顾如玥是不是委屈,晋王屈尊降贵来到伯府,顾显父子三人正陪着用饭。 第239章 晋王的委屈 晋王坐了主位,顾显和顾锦两边陪坐,顾钧年纪小,面前放了一杯果酒。 菜还未吃两口,晋王看向顾钧,“听说二郎现在是文武双修啊?” “他读书没天赋,就喜欢舞刀弄枪,如今正跟着武师习武呢。” “二郎多大了?看着也快到了办差的时候。” 顾钧不知是因为习武的缘故,还是顾家祖上有这基因,个子比同龄人还高挑些。 “今年十三岁了。他习武,以后想要到军中效力……” “不过我大舅舅说,钧儿这身手还差了点,回头空了他要给安排出去历练一下,才能放心让他投军呢。”顾锦一听顾显的话,直接打断了,又看向晋王,“将来钧儿若是要谋份差事,也许还要求王爷呢。” 这话,谁都能听出是客套了。 顾钧有安国公这个亲舅舅,有夏南这个亲姐夫。不说成王府在北地的军权,就是安国公这儿,军中有故旧,未丁忧前手中还掌过禁军。怎么求,都不会求到晋王头上。 “阿锦说笑了。我听说安国公对你们兄弟,可是很照顾呢。”晋王淡笑着说了一句,心里也有些不悦,“要是想先挂个大内侍卫的职历练一下,本王倒是能在父王面前开口。” 所谓大内侍卫挂职,其实就是挂个虚职吃空饷。一些权贵子弟,都会安排家中子侄在一些衙门挂职,说出去名头好听,家里也能得些实惠。 晋王这么说,一方面是向伯府示惠,另一方面也是暗示他如今在明宗面前已经重新能说得上话了。 秦王还未回京,他在明宗面前又重新得脸,顾家该怎么选,自然该心头有数。 顾锦连连点头,“钧儿总得等十五的时候。钧儿,快给王爷敬一杯,以后你的前程可有保证了。”说着又举杯敬晋王,压低声音问道,“王爷,听说菩真国师不是得道高人,您有没有听过这事?玄城子道长法力,是不是比菩真国师要高强?” 他这一副低头私语的样子,一看就是长舌妇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劲头。 晋王……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来陪你聊八卦的吗? 顾锦一副理所当然,他是纨绔,不就对追鸡打狗、隐私秘闻感兴趣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晋王看顾锦一脸兴致勃勃,毫不作伪的样子,不能怒斥。他只好应付两句,刚开口说,那边顾钧咚一下趴桌上了。脸颊通红,明显是喝醉了。 顾锦让平安将顾钧背回去,一步没舍得走开,拉着晋王殿下打听八卦。反正京城新闻多,他爱听啊。 到最后,晋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阿锦原来喜欢听这些。”他正了脸色,“明国公为人严谨,对家中子弟要求甚高,阿锦成了明国公女婿……” “王爷别提了,我已经被明国公骂过了。为了这事,我大舅舅还要打我。”顾锦一脸委屈,“不过,我告诉王爷,听人说,登天观还未造好,求子已经很灵验了。我跟你说……” 晋王好不容易将话题引到了明国公身上,还未说两句,又被岔开了。 顾显就发现,自家这长子,与王爷相谈甚欢。而且,顾锦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道京城各家八卦,简直是个包打听啊。 一直到掌灯时分,晋王酒都喝了半饱,顾锦的八卦还未说完。 他不知顾锦是真傻还是装傻,若说装傻,这纨绔有这脑子?若是真傻……那明国公到底看上他什么?难道看上他傻吗? 离开伯府时,晋王脚步虚浮,顾显和顾锦送他到大门口,顾锦亲自送晋王上马车,还跟王爷商量说自己打算在白云山那边开家酒楼,请王爷帮着疏通关系,给弄块地方。 顾如玥出来,看顾锦与王爷还在说话,只能在边上候着。 顾锦转头看到她,不满地说,“如玥啊,你跟王爷来贺喜,明明王爷都说有贺礼,你怎么能说没有呢?你若是手头紧,我跟婶娘说一声,再不然跟我说一声,好歹我们都姓顾,那酒楼要是开了,我分你一成红利。” 顾如玥莫名其妙,顾锦已经扶了晋王送上马车。顾如玥想开口辩解都没机会。 待到她对上王爷打量的眼神,再一思量顾锦的话,脸色都变了,“王爷,我已经与大哥说过我们是专程来贺喜的……” 贺喜,贺礼,要没有专门说,听起来没啥问题。 但是,顾如玥说自己来贺喜,顾锦说她没带贺礼,这听着,就是顾如玥不会说话,顾锦对她不满啊。 话里话外,还暗示她在内院诉苦手头紧。 晋王扫了她一眼,酒喝多了胸口难受,一句都懒得多说。 顾如玥心中忐忑,却又百口莫辩。人家没明说,她若是开口辩解,万一人家说我不是这意思,不是自取其辱?要是不辩解,王爷这摆明就是不悦了啊。 幸好,回了王府后,晋王没有说什么,只吩咐她回院子去歇息,自己去了正院,自有沈氏侍候。 第二日,晋王到养心殿请安,话还未说几句,就被明宗拿茶盅给砸了,“如今都快三月了,登仙台那儿怎么半点进展都没有?” 晋王只能跪在殿门口请罪,明宗骂完之后,精力不济,召了美人过来,摆手让晋王退下。 晋王的手死死捏着拳头,却不敢露出异样,身上都是茶渍,只能到云妃宫中打理。 云妃看到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连忙让人找了衣衫给他换上。 晋王只觉得满腹委屈和愤怒,“母妃,父皇如今越来越没有耐性,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自幼受宠,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而且,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朝臣知道之后,他威信何在? 第240章 云妃的来历 自从菩真国师死后,明宗觉得是有人捣鬼,想毁了自己的修仙大业。自己驾崩了,好处会是谁得的?当然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对几位皇子尤其是秦王和晋王都日益不满。 要不是皇城司禀告说菩真国师之死与两位王爷无关,只怕明宗已经下旨将两人送牢里去了。 秦王离京,晋王本以为父皇会更倚重自己几分。 云妃看晋王急躁的样子,“明国公府那边,怎么说?” “儿臣去了伯府,但是……没问出什么。”晋王一想到自己陪着顾锦那蠢货浪费了半夜,就气得头痛。“母妃,你说父皇,真的不打算立太子吗?”最后几个字,晋王说出的都是气音。 云妃盛宠多年,在养心殿那儿,还是有几个耳目的。明宗在无梁殿炼丹时,不止一次晕倒过。 一次是白天,一次是半夜。 田昌急匆匆让人传了太医,而无梁殿里侍候的人,当夜就被处死丢出宫去了。 龙体不安,为了国运考虑,明宗就该册立太子啊。 “圣上不会立太子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云妃寒着脸,嘲讽地说道“你父皇指望长生不老呢。” “母妃,那儿臣该怎么办?” “你父皇龙体越来越差,急着造好登仙台祈求长生,你自然替你父皇办好这差事。”云妃觉得自己这儿子越来越沉不住气,“你父皇没有立你,可也没有立其他人,你急什么?” “派出去的人回禀说,大皇兄只受了轻伤,只怕很快就要回京来了。”秦王这次巡查,肯定借机罗列了自己的罪名。 “你跟你父皇请旨,再招些人,赶紧造好登仙台。等到三月,玄城子得了你父皇信任,就陪你父皇入登仙台祈福了。”云妃有条不紊地安排道,“到时,朝中重臣送你父皇,只要他吩咐你守在登仙台外,你自然就是你父皇属意之人。” 这计划,之前她已经告诉过夏绰,再说一遍,不过是让他安心而已。 “明国公若能支持你,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暂时由他。倒是顾如画那儿,别忘了让你那个妾室时常联系,情分可不能淡了” 夏绰点头,“儿臣知道了。” “你不要在宫中逗留太久,早点离宫吧。” “儿臣让母妃费心了。”夏绰也知道不能久留,说了几句,看自己衣衫没有不妥,赶紧离开。 云妃看他离开之后,坐在殿中发呆,过了片刻,一个宫中嬷嬷走了过来,“娘娘,云州那边传信,说成王夫妇都已经病倒。”那嬷嬷说着,露出了一丝喜色,“很快,国主就能派兵南下了。娘娘应该快些想法子,让圣上重病。” 云妃看着这嬷嬷。谁能想到呢,她长着一张夏国人的脸,却是金国人,“成王未死,夏南夏北都未死,圣上若是重病,不是要乱了吗?” “国主自有安排,娘娘听从安排就是……” “你要命令我做事吗?国主都说过京中事情都由我做主。” 那嬷嬷心里有些不屑,“就怕娘娘吃多了夏国的饭,忘了自己是哪里的人。” “放肆!”云妃冲那嬷嬷低喝了一句,掩饰了自己的心慌,“我自然会忠于国主。” “娘娘没忘就好。这是娘娘要的药,国主命人送来了。”嬷嬷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奴婢先告退了。” 云妃看着她连礼都不行离开,用力咬着腮上软肉,免得自己怒斥。她得忍住,只要北地一乱,圣上驾崩,自己的儿子就能趁乱登基了。到时候,自己就是夏国的太后,不用再向人卑躬屈膝。 她是金人掳掠了夏国女子生下的孩子,因为长相秀美,被人献给了金国国主。 那时,明宗登基不久,国主听说明宗喜好美色,就设法将自己送到夏国。几番周折,自己还真的被明宗带回了宫中。 这么多年,在夏宫中一人独宠时,日子真的比记忆中的金国好了太多。 她记忆里,金国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吃的都是牛羊肉马奶酒,开始穿的是粗布,后来稍好点,也不过是细麻布而已。 到了夏国,她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好吃的,而绫罗绸缎穿在身上,是那么细滑。 这么多年,国主对自己也再没有什么吩咐,倒是派人送了金银,让自己在宫中立足。 若是圣上一直宠着自己,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自己一定不会帮国主办事的。可是黎萍儿冒出来了,还有其他的美人、贵人,自己年老色衰,圣上就不再召自己伴驾了。 离开金国太久,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夏国的云妃。前不久,传出天心庵抓到金人细作,京城里有金人出现,她曾担心过。果然,这嬷嬷就冒了出来。 云妃才发现,自己身边一直有人监视的。她想过杀人灭口,但是除了这个嬷嬷,还有其他人吗?无法确定,她不敢妄动。 等到那嬷嬷将自己那所谓的父母书信送过来,两人要是出面指证,自己身上带有金人血脉,夏国还容得下自己吗? 她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得了今天的位置,自己的儿子离那高位也不过一步之遥。她怎么能暴露身份呢? 云妃咬牙,她努力那么久才到手的荣华富贵,一定不能放弃。只要晋王登上皇位,这天下就是他们母子两人说了算。到时候,就算有人说她是金人血脉,只要她不认,谁能奈何得了自己? 国主吩咐要让北地生乱,她说服了云侧妃。她们都是女人,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最在意什么。她为了晋王可以弑君,云侧妃发现儿子可能得不到世子之位,为了儿子也会疯狂。 成王夏长恭肯定想不到,他以为能控制在手里的云侧妃,也是个有野心的。宠爱的枕边人冲他下手,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夏南赶到云州时,发现成王夫妻都死了,而他成了谋害成王的凶手,一定很有意思。 第241章 安排她退路 云妃惦记的夏南,此时快到了幽州。 邓自谦率领皇城司的人一路护送,在路上收到了北地送回的密报。一看成王夫妇双双病倒,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事不同寻常,偷偷将消息漏给了夏南。 夏南这儿,京城收到了消息,同贺这边也收到了。不过邓自谦愿意卖好,他自然接了。 夏南派双喜请了邓自谦过来,“邓千户,我父王和母妃病倒,我心中忧心,打算日夜兼程赶回云州去。”他自己也是满脸病容,可是忧心忡忡。 邓自谦就觉得,夏世子也太辜负自己漏消息的好意了。 成王夫妇一下双双病倒,此事怎么看都有诈啊,“末将得到这消息时,也是万分着急。但是,末将离京时,圣上下令一定要护好世子安危,世子贸然赶去云州,只怕不妥。” 这要是有埋伏,自己这批人就跟着一起陷进去了。 “我父王身体一向康健,忽然得了急症,一定万分凶险。”夏南低声咳了几声,看向邓自谦,“云州的大夫医术,和太医们不好比,要是早些赶回去,也许还能替父王诊断。” “世子,云州那儿的情形,您可知道?” “以前,听说云州城守将是云家舅舅,我们奉皇命入城,想来不会有人阻拦。” 邓自谦差点瞪眼,“世子不觉得此事可疑吗?我们奉旨回北地查询天心庵之事,怎么这么巧王爷就病了?” “邓千户,难道你怀疑我父王装病?”夏南变了脸色,“我父王对朝廷忠心耿耿,就算听到我们去查问,也只有派人迎接的份。” “世子,末将要以您的安危为要,我们还是在幽州暂留,派人去北地打探一下吧?”邓自谦忍气劝道,“从京城出来,您已经遇到了两拨刺客,贸然进入北地,只怕不妥。” 离开京城没多久,他们就遇上了刺客,抓到过两个,都没能留下活口。 夏南胸膛起伏了几下,颓然垂下手,“邓千户所虑有理,我们到了幽州,就修整几日吧。” “世子英明,末将先派人去幽州安排,末将告退。”邓自谦松了口气,赶紧退下去安排了。 夏南看他神色,应该不是作伪,邓自谦至少和北地没有关联了。他问同贺,“邓自谦带的这些人,都查过了?” “主子放心,有问题的两个,之前借着遇刺的时候,已经处理了。临渊亲自带人将那两个给埋了。”同贺手里,有这批跟着北上的皇城司的人的资料,“邓自谦出身平民,是靠着赵泰提携,才坐上千户位置的。” 夏南点点头。他刚才故意试探,要是邓自谦是北地收买的,听到自己急着赶回云州去,只有高兴的份。看他刚才阻拦的神色,不像是有假。 “云州那边,有新的消息传来吗?”夏南是真的担心母妃。 成王生病,这是真的,还是陷阱? “奴才已经派人潜去查探了。”同贺几天没有收到云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心里也担心,“主子,云州那边,有不少谣言出来。” 这才是让人着急的事。尤其有谣言说世子此次赶回北地,就是为了继承成王之位。 这话要是信的人多了,不就等于说夏南知道成王命不久矣?那不就暗示夏南弑父吗? “先派人去通知我们的人,小心守好边关,不要给金人可乘之机。”夏南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还是决然说道,“镇守边关的人,不能乱。” “主子,那云州城那儿……” “云州城虽然有云氏一族在,但是城内外大半守军,都是父王的心腹。这些人只要不信谣言我们回云州城就不用担心。” “主子,京城那儿,唐先生飞鸽传书。”双喜拿了纸条进来。 夏南看了一下,唐鹤年说京中世子妃想了法子,打算传谣言是朝廷冲成王下手的话。 他不由轻笑了一声,顾如画好像总有些出其不意的主意。这种谣言要是传出来,还真是断了夏北再投靠朝廷的路。 他将纸条递给同贺,“这法子不错,你也安排人到云州和北地传开,对了,谣言要先从云州附近开始传,然后让人加紧传往京城。” 在云州传出的谣言,皇城司肯定会搜集到,到时再回禀到京城。那样京城里再有同样的谣言时,别人也就不会怀疑是京城那儿有人动手脚了。 同贺领命退下,双喜端了热水进来,打算侍候主子梳洗。 门外传来动静,一个侍从为难地走进来,低声与双喜说话。 夏南看向双喜,双喜无奈地禀告道,“主子,是牛姑娘,她说要用小厨房为主子做些夜宵。”要他说,这牛思真是添乱,这一路避着皇城司的人已经够烦了,还一定要到主子身边转悠。 “不用了。”夏南没有再多说。 双喜看他面色有些不悦,连忙让那侍从出去吩咐,自己回来绞了毛巾递过去。 夏南拿毛巾敷在脸上,眼前的局势,有些烦人。父王病倒,夏北肯定趁机想要收拢军权。但是北地军中,忠于父王的才是大多数,夏北没那么容易得逞。 等到自己回到云州,那局势就会更乱。他就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金人趁着北地混乱挥兵南下。 顾如画的主意,是将水搅得更浑。自己要是没有嫌疑,回到北地,倒是能以世子身份,名正言顺地接管兵权和北地政务。 可是,自己一旦顺利接管北地兵权,圣上就会疑心自己早有预谋,到时迁怒顾如画身上,她的日子就难过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又苦笑,人家摆明对自己无意,还说过两人只是盟友,那大难来时各自求生,他何必管顾如画如何? 心里这么想,却又放不开。 夏南抓下洗脸巾,丢给双喜,让他拿笔墨过来。男子汉大丈夫,不与一个女子计较。再怎么说她也是因为自己才卷入这些事的,她的退路,还是得安排好的。 “你给唐先生送信,让唐先生在城外田庄安排好人,一旦圣上震怒,就将世子妃护送退回北地来。” “是,主子放心。”双喜将那纸条卷了,下去让同贺安排送信。 等他再回到房中,夏南已经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是双喜,起身回到床上。 双喜看着自家主子眼底一片青黑,神色淡漠,忽然就觉得,离京时气呼呼的主子,特别有人情味。 第242章 圆圆满满的 北地山雨欲来,京城中依然一片太平景象。 白云山那边,登仙台那儿干活的人更多了。晋王殿下亲自盯着工程,盯着工期。明宗因为他的尽心很是高兴,直说晋王肖似自己。 这话一出,晋王一派大为高兴。有这话,晋王殿下不就是圣上属意的太子人选了吗? 晋王在人前也是大为高兴,人后——想到母妃说的话,父皇压根没打算立太子,他这心也就高兴不起来。 顾如画听唐先生提过此事,也没放在心上。前世明宗死的时候晋王都不是太子,这辈子云妃都没有盛宠了,想来更不可能。 她和顾如慧忙着帮母亲准备大哥的亲事。身为伯府世子,娶的又是明国公嫡女。顾如画不想委屈了自己大哥大嫂,也不想让人看轻了伯府。 所以,她直接与母亲一起清点库房,准备了三十六抬聘礼,绕着半壁胡同一圈,送到了明国公府。 这些聘礼,有姚氏嫁妆里的东西,有顾锦这两年自己赚的银子买的,还有伯府库房里留下的东西。顾显眼看着这些东西一划拉,伯府库房空了一半,心疼地直抽抽。 但是,顾如画笑吟吟站在一边,他不敢阻拦。也不知为何,现在他见到这个女儿,总觉得那双眼看着自己时带着冰冷的打量,他都不敢说什么了。 顾显只能自我安慰,顾如画嫁入成王府如今也是皇家的人,他得给女儿做脸。 顾锦带着人吹吹打打将聘礼送到明国公府,明国公看到满满当当三十六台聘礼,怀恩伯府看重自己女儿,他还是很满意的。 唯一烦人的,顾如玥竟然也上门了几次。 顾如画打量了好几眼,一个贵妾随意出入王府?她让秦三娘小心盯着。 顾如玥几次来回没有异样,顾锦觉得头痛,“她要是再来,我都想骂人了。” “大哥放心,你成亲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让她来家里碍眼的。”顾如画跟顾锦保证。 伯府迎娶长媳的好日子,顾如玥一个妾室来贺喜的话,不让她站在正堂,是下了晋王府面子。要是让她站在正堂观礼,王府的贵妾说破大天去也只是个妾,那就是丢了伯府面子。 大哥的好日子,一切都得圆圆满满的,不能让顾如玥引人议论。 有顾如画的保证,顾锦立马将这事放下了。 很快,到了顾锦娶妻的大日子,晋王派人送了贺礼,又说顾如玥是顾锦的堂妹,作为妹妹,应该来娘家观礼。 顾如玥知道,今日她母亲钱氏也会来,一早梳妆打扮之后,就来到伯府。她出入王府的次数看着多,可身边都是王府的人,就算想偷偷给钱氏送信都不敢。趁着这次机会,她想见见母亲。 顾锦成亲,他的一班狐朋狗友如武威将军府的蔡英、公主府的崔振越等人,都来给他做傧相。这些人平日里被人背后嘀咕文不成武不就,但是身份够高啊,都是各家勋贵子弟。 顾锦有这么一班傧相跟着,有些围观的人打量片刻,发现怀恩伯府这位世子爷的人缘还真不错。 怀恩伯府和明国公府就贴着门,这路也太短了,为了热闹些,两家已经商定,迎亲的队伍索性就绕城一圈。 前脚队伍出门,后脚顾家二房的一个婆子跑到了伯府,钱氏要出门时,才发现顾显竟然如此混账,允许红杏也来伯府。 顾显会让红杏来,是因为身边侍候的几个丫鬟争风吃醋,乱糟糟地吵得他头痛。昨日竟然还闹到大打出手,儿子马上要成亲了,这些妖精竟然闹幺蛾子,姚氏气得恨不得将这些人给提脚卖了。 顾显不敢骂姚氏,可也舍不得这些解语花啊,这个撒娇,那个卖痴,他管束不了。李新登念叨要是红杏姐姐在,肯定能管得服帖。 顾显一想的确如此啊,儿子成亲,他不能住二房去,这几日他得留在家里,有贵客上门还得他招待呢。 所以,他索性让李新登偷偷去将红杏接过来。 钱氏一出门,碰到红杏,这哪里肯依?自从她发现红杏有孕后,气得恨不得打死这个贱婢。只是红杏乖觉,一发现有孕竟然就跑到老太太院子里去。 顾老太太留了她,钱氏手头没有得用的人,一时间奈何不了。 这次在门口碰到,红杏还敢与她争先,她气得冲上去就要扭打。红杏边上有顾老太太派的婆子侍候,赶忙拦着,红杏一边哭一边哭诉委屈,钱氏更是火冒三丈。 要是以前的钱氏,还不会如此浮躁。可她在佛堂被关了这么久,早就压着一股邪火。红杏再一撩拨,钱氏控制不住,只恨不得撕了这贱婢。 她身边侍候的小丫鬟哪里是孔武有力的婆子的对手。拉扯之间,钱氏没站稳,摔了,也不知如何搞的,她一脚踏空,直接从大门台阶上滚了下去,脚马上肿了一片。 顾老太太气得大骂她上不了台面,让人将钱氏抬回去。 顾家二房的一个婆子跑到伯府报信,找到顾如玥这儿,哭诉钱氏在那边被人欺负,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到底是亲生母亲,顾如玥还是关心的,发现贺嬷嬷将跟在自己身边的婆子请到另一边吃酒,她索性从伯府后门偷偷出去,坐了送那婆子来的马车,赶到顾家二房去探望钱氏。 顾如玥想着快去快回,赶到顾家二房,大夫已经替钱氏看过了,骨头没有大碍。 钱氏一看到顾如玥,悲从中来,母女俩抱头大哭。 顾如玥在王府看着风光,日子却也不好过,跟钱氏哭诉王爷虽然宠爱自己,可是还是敬重王妃,规矩上一丝都不许错。在王妃生下嫡子前,每次侍候王爷后,沈氏都会派人送上避子汤。 钱氏又怜又气,抱着女儿低声安慰。顾如玥也怕避子汤伤身,王府请来的大夫她信不过。钱氏吩咐人去请大夫来给顾如玥看看,生怕避子汤喝多了坏了身子。 秦三娘目送顾如玥离开伯府,又到了顾家二房,才回来禀告。 顾如画也不急,听到隔壁传来鼓乐声,应该是顾锦带着迎亲队伍绕城之后到了明国公府门口,估摸着时间,迎亲队伍快回来的时候,她让秦三娘去找王府侍候的人。 沈王妃派来侍候的婆子,一听顾如玥竟敢私自离开回顾家二房去了,生怕自己吃了挂落,连忙就要赶过去。 顾如画让秦三娘给两人每人一个红包,秦三娘递过去后,低声说,“听说二房那边的太太伤了腿脚,正在请大夫。我家世子大喜的日子,夫人已经吩咐过了,一定要喜庆些。” 王府的婆子马上明白了。伯府这是怕顾如玥去二房看完钱氏后,回来带了悲色,给喜气添晦气呢。 王妃派她们两人跟着侍候,就是不许顾姨娘私自走动的。她们两人为了吃酒耽搁了此事,也是大意了,如今得了红包,看看时辰,两人一口应承,“顾姨娘来观礼,是王爷和王妃给的恩典。她私自行事,我们得送顾姨娘回府去,禀告王爷和王妃。” 第243章 姐弟定州行 顾如玥正在顾家二房等着大夫看诊,大夫还未到,先等到了追过来的王府的人。 她不敢逗留,连忙起身跟着人走。 钱氏看着女儿一声不敢吭的样子,这分明是王妃派来监视顾如玥的。女儿若是受宠,万事有王爷维护,这几个侍候的奴才哪里敢给脸色?一时间,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上天不公,为何她和她的儿女们磨难重重,姚氏所出的子女却越过越好了? 她只恨不得冲到喜宴上砸了顾锦的喜堂。可是她腿脚受伤,只能靠坐在床上。 若是往日,她肯定会游说顾老太太去伯府,就算是叔祖母,那也是长辈。顾老太太要是训话,顾锦敢不受着? 可顾老太太听说安老太君回京了,这次顾锦成亲,安国公府一家子都来喝酒,安老太君留在内院坐上席呢。顾老太太胡乱让李嬷嬷送了份贺礼过去,说自己年老不耐烦吵闹。 顾锦的亲事,一切顺利。 等到新娘子迎进门,走完一切流程,顾如画让小柔和小蛮整理了一食盒吃的,与顾如慧一起送到新房去。 明秋华看到顾如画,还有些害羞。 顾如画让小柔将食盒放出来,“以前还叫你妹妹,转眼间你就是我大嫂了。我和大姐准备了吃的,赶着来拍大嫂马屁,以后还求大嫂庇护庇护我们这两个大姑子和小姑子啊。” 明秋华本就羞红的脸,一下更涨得通红,她不跟顾如画吵,拉着顾如慧,“大姐看看,小姑子欺负我呢。” 顾如慧轻拍了顾如画一下,周霜急得一把抱住,“母亲,你不能打小姨。” 顾如画抱着周霜亲了一口,“还是霜儿跟我贴心,没白疼你。”又看向明秋华,“大嫂快吃点东西垫垫饥,饿着了,大哥回头要找我算账。” 明秋华羞恼地瞪了她一眼,接过筷子吃起来。两人本就熟识,顾如画一开玩笑,她也不紧张了,饿了一天,一时间倒是将食盒里的东西吃了大半。 顾如慧怕她害羞,让院子里侍候的人散开些,别都围在新房门口。 明秋华吃饱了,也放开了些。 随后,安国公夫人几个也来新房坐了坐。明秋华与安国公夫人也是熟悉的,一时间众人只感慨想不到还能亲上加亲,真是求不来的缘分。 等到前院酒席将散,新房中众人逐渐离开,顾如画和顾如慧带了周霜前脚刚走,后脚顾锦就回来了。 顾如画还是成王府世子妃的身份,不能留在伯府过夜。 等到明秋华三日回门后,姚氏直接将内院的钥匙和账本交给明秋华,“咱们府里人口少,拢共就这几个主子,以后府里就由你来管理中馈了。” 明秋华没想到姚氏交的这么爽快,犹豫地推辞,“母亲,我到底是新归家的,不如让大姐帮忙?” 姚氏看看顾如慧,笑着说道,“你大姐可帮不了你几天,她过两天就要收拾东西去定州呢。” “大姐为何要去定州?” “如画出嫁前,在定州置办了一些产业。我如今在家中也无事可做,如画就想让我带着霜儿,帮她去定州那边看看,顺便散散心。” “京城到定州遥远,那得让夫君送大姐过去。不知大姐打算几时走,我帮夫君收拾一下行李。”明秋华一想那么远,顾如慧带着霜儿两个女流之辈,肯定得有家中男子护送。 顾如慧看她没有一丝不悦,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个弟妹,果然像如画说的,是个大气的。新婚夫妻,要是换个人,只怕一想到夫君要远行,都要不悦了。 “不用阿锦送我。这事你们成亲前,就商议过了。如画说钧儿今年也十三岁,也该出去历练一下,这次就让他护送我们娘儿俩到定州。” 明秋华想想顾钧的年纪,“二弟还在国子监读书,年纪也不大。我回家跟我父亲说一声,从国公府借几个护卫过来吧?” “谢谢弟妹好意,这次先不用了。如画说钧儿的两个师傅,带一队王府的侍卫,护送我们一起走。”顾如慧对明秋华的好意,好好谢了一番。 明秋华听她说了这些安排,放心了,“如画姐姐……不,我是说小姑做事周全,她都安排好了,那我们就放心了。”她过门不久,这称呼还是有点改不过来。 姚氏和顾如慧发出善意的笑声,让明秋华又涨红了脸,想到以前,她有些遗憾,“在宫中选秀那会儿碰到小姑,我还想让她给我做二嫂呢。” 姚氏和顾如慧两个没好意思说,当初不想让如画参加选秀时,她们也打过明仲桓的主意。 一家子说笑几句,明秋华到底接了中馈。她在家跟着明国公夫人学过,出嫁之后,国公夫人又特意选了老成持重的嬷嬷陪嫁。 那嬷嬷看自家姑娘就这么接了中馈,不得不感慨姚氏真是好婆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给人做媳妇哪是这么好做的?这要换个人家,还不得拿捏儿媳妇,做足规矩啊。 明国公夫人听到这事,心里也放下了一桩心事,在家里感慨,“秋华真是傻人有傻福,嫁到伯府,这日子到底过得舒心。” 没过几日,顾如慧带了一群人,在顾钧护送下,离开京城往定州去了。 顾如画调了二十个王府侍卫一路护送,与唐鹤年说好了,待到定州后,这些人就先留在那边护卫。 她亲自到城门口送别,看着大姐一行人离开,心中松了口气,大姐和钧儿先留在定州,其他人,她也得设法不引人注目地弄过去。 第244章 为何频送礼 顾如画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年让家里人都搬到定州去。大姐和离了,刚好要散心,让钧儿护送着过去,不引人注目。 定州那儿,夏南说已经帮忙安排了一个举人,可以教授顾钧课业。 所以,顾钧就算留在那边,也不用担心影响课业。 接下来,就是母亲和大哥大嫂,要让他们提前搬家,有些困难。 对了,还有外祖母一家……想到前世,大舅舅就算救驾死的。她让大舅舅谋求外任,也不知能不能如愿。要是不能的话,她就得想想能不能让外祖母先跟着母亲离开。 顾如画心里千头万绪,回到府中,唐鹤年求见,郑重禀告道,“世子妃,京中谣言,说朝廷为了撤除成王府,派人去北地刺杀王爷和王妃。” “圣上龙颜大怒,今日早朝上下旨,命幽州守军派一千人,护送世子回云州,主持北地军务,彻查此事。” 有了明宗的口谕,夏南回到北地接管一切,就名正言顺了。而且,沿路有一千守军护送,云州只要不是想马上造反,都不敢生事。 唐鹤年是真的高兴,“皇城司的人是在京城茶楼听到这谣言,一路追查之后,发现是云州那边传过来的。夏北狼子野心,朝廷洞若观火。” 顾如画不由佩服夏南心思缜密。她只想到命人传谣,夏南连谣言从何而起都安排妥当了。 唐鹤年就觉得,世子识人眼光果然比自己这些人要好。世子和世子妃两人夫妻一体,勠力同心,云侧妃母子压根不是对手啊。 要是成王此次一病不起,那世子留在北地继承王爵,世子妃到了北地,一定能与王妃一样,成为贤内助。 顾如画不知道唐鹤年想了这么多,她又问了几句,唐鹤年离开之后,她让小柔将这消息告知了霍嬷嬷,安慰她不用太担心。 夏南安稳,自己就安稳。 所以,顾如画巴不得夏南再厉害点,一举将那什么云氏啊夏北啊全灭了。 她正高兴,小蛮带了人进来,“姑娘,王府的顾姨娘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自称是奉命而来的宫婢进门行礼,“奴婢参见世子妃。今日宫里赐下一筐枇杷,乃是南方送来的贡品。王爷给我们姨娘送了一篮,姨娘挂念姐姐,让奴婢送了些来。” 说着,她拿出一个小巧的篮子,黄澄澄的枇杷,看着很新鲜。 现在是四月,枇杷在京城是罕见之物。 顾如画看了一眼,“你们姨娘有心了,以后不用如此客气。叔祖母和婶娘爱吃水果,我回头让人送给她们尝尝,也是姨娘一片孝心。” 那宫婢听到顾如画这话,脸色微微僵了一下,才说道,“这是送给世子妃的,顾家老太太那边,姨娘已经另外派人送去了。” “统共就得了一篮,姨娘还这么客气。”顾如画说着,吩咐小柔,“前些日子宫里赏赐下的锦缎,我记得有一匹适合姨娘穿用,你替我去拿过来。” 小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抱了一匹桃红色锦缎过来。 顾如画摸着那锦缎笑道,“这是御赐的锦缎,这颜色我不太喜欢,想着妹妹穿着挺合适的。” 妾室不能穿正红,只能穿些粉红、桃红的颜色。 那宫婢口中代顾如玥道谢,心里就觉得,顾如画这位世子妃送这锦缎,真不是为了扎心吗? “我听说沈王妃治理王府内院甚严,各人吃穿用度皆按规矩办事。你既然是顾姨娘派来的,肯定是她身边得用的,就不多留你了,回去替我问声好。” 这话明着赶客,那宫婢谢了一声,只能赶紧离开。 霍嬷嬷人老成精,顾如画与顾如玥不对付,她自然不会放这宫婢乱走,找了两个婆子给小心送到后门,一路就没让人多逗留。 看着桌上那点枇杷,小蛮没好气地说,“姑娘,这果子怎么处理?您可不要吃,奴婢都怕她下毒。” “毒是肯定没的,不过,我也懒得吃,你拿下去,给前院唐先生他们送一盘,内院这儿给霍嬷嬷留一盘,其他的院子里的人分了吧。”好歹也算是稀罕东西,顾如画转手拿来做人情。 小蛮应了一声,提了篮子下去。 “姑娘,顾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些日子总是让人送东西来?”小柔是真的烦心。顾如玥在王府安生了没多久,又开始出来蹦跶了,时不时就让人给自家姑娘送点东西,“时不时她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啊?” 小柔觉得,顾如玥可能是想借机让人知道,自家姑娘这个世子妃,是她堂姐。 “姑娘要不要让人设法打听一下,可不能让她借着姑娘的名头惹事,回头还坏了姑娘的名声。” “不会,她要是日子不好过……哪里还能送出来东西。”顾如画想了想这些时候顾如玥送来的东西,“又是御赐的摆件,又是御赐的贡果,这日子要不好过,王府里就没法过了。” “二房做的那些事,就算有些情分,也早折腾没了,她还做这些干嘛?”要不是为了狐假虎威,小柔真想不通顾如玥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也未必是她愿意的。这些东西,只怕她就出了个名头。”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要是那个宫婢真是顾如玥身边侍候的心腹,听了会脸色不变?” 自己刚才,先讽刺顾如玥巴结自己,有东西忘了亲祖母和亲娘,枉顾孝道。再拿着桃红锦缎说适合,等于指着鼻子说顾如玥是个妾室,不配用好的。 顾如玥巴巴送来御赐贡果,自己还借着回礼讽刺。忠心主子的奴婢听了,肯定会替自家主子委屈。可那宫婢眉眼不动,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那就说明自己指着鼻子骂顾如玥,她也不在乎啊。 “你注意了没?来送东西的人,换过两个了。沈氏封为晋王妃时,圣旨上都说了她是恭谨端方。她按规矩治理,顾如玥身边哪有这么多人侍候?”会派出来送东西的,都是身边的得用的心腹。 小柔一想,惊讶地问道,“那是晋王妃送的?为什么?” 第245章 内院有纷争 晋王妃借着顾如玥的名头给自己送东西,是为什么? 顾如画心里想过几个缘由,本来她怀疑是对方想借着自己,谋算夏南。可是送了几次东西,来的人只字不提其他,毫无异样。 后来她想沈氏是不是要借自己这边找理由,收拾顾如玥。可是从大哥婚宴上看到的情形,还有现在的一些事情,都可见沈王妃地位稳固。顾如玥压根威胁不到她,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时之间,她也有些想不明白,“过两日若再送来东西,就说我担心世子,要闭门为他抄经祈福。” 若是正常人情往来,顾如玥三番五次送东西来,她也该去王府探望一下顾如玥。但是,她和顾如玥的情分,全京城都知道。惹不起她躲得起,不管沈氏是什么目的,以后送来的东西不收,人也不见。若她还能生出其他事端,那目标就是在自己身上。 反正等到明年这时候,京城一片混乱,什么王府侯府,等她离开京城后,大家就不用见面了。 顾如画打定主意避开。 晋王府的人再到成王府,连门都不能进了。 那几人回来禀告,沈氏不由皱眉,顾如画还真一点儿不顾情面不讲,“王府的人怎么说?” “王府门房说,世子不在京城,世子妃听了京中谣言担心世子和王爷王妃,决心茹素抄经祈福。”所以,王府闭门谢客了。 沈氏只能摆手让人退下,亲自去见晋王爷。 晋王听说顾如画居然不收礼人也不见了,不由微微皱眉,“那若是让顾氏约她出来见面呢?” “王爷,妾身听说,顾姨娘与世子妃,情分不深。如今连送些东西礼尚往来,世子妃都不愿了。只怕就算顾姨娘上门,也不会见了。” “知道了,此事本王会再安排。”晋王想了想,让王妃先回去了。 沈氏在晋王面前不露端倪,回到自己正院,看到小沈氏,不悦道,“妹妹来我这儿,有何事?” “姐姐,你可知道?东院那个一早让人带了个医婆进去?”小沈氏嫁到晋王府后,日子不好过。 她本就是被硬塞进王府的,夏绰看到她就想到被算计的屈辱。她又容貌普通,夏绰更不愿多见了。就算进了她的房,也是吃完就睡。 小沈氏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她母亲心疼她,让人送了不少生子方子,可是王爷一个月都未必在她屋里留宿一晚,有方子她也用不上啊。 她不得宠,眼睛就盯着其他人了。 她说的东院的人,是吏部曹侍郎家的千金,也是王府侧妃。这位曹侧妃容貌秀丽,弹得一手好琴,很得晋王宠爱。每月里倒有七八天是歇在她屋里的。 沈氏看了小沈氏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反正没事做,就在府里闲逛啊。”小沈氏落寞地说道,“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能指望姐姐了。本来还以为姐姐能生下嫡长子,没想到还是槽式占先。” 沈氏暗怒。这个堂妹,说话做事总是这样不讨喜。她心里也明白,论容貌,进府的这些人里,曹氏最拔尖,然后就是顾氏顾如玥。她能坐稳王妃之位,靠的是父亲的右相职务。 所以,她大度,不与人争宠,心里,却也难免会失落。 小沈氏看她不说话,“我倒是无所谓,姐姐这样忙活,就怕最后替人做嫁衣。” “好了,你不用多说。”沈氏训了一句。 小沈氏却不肯住嘴,“听说顾氏现在也得宠,王爷时不时会送些东西过去。” “顾氏的事,你不要管。王爷看重的也不是她。”沈氏忍不住叱了一句。 “不是她?” 小沈氏张嘴还要再问,沈氏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脸色一沉,“你回自己院子去待着,有空闲管别人,不如想想怎么学些才艺,也好多留王爷说话。” 这话就扎心了,小沈氏脸色一变,“我有自知之明,容貌是比不上姐姐的,可是姐姐也就比我好看,有什么用啊?”说完,手帕一甩,转身就走。 沈氏陪嫁的嬷嬷看沈氏脸色都变了,连忙上来小声劝道,“王妃娘娘,您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是个糊涂的,您不能糊涂。好歹你与她都是沈家人……” “要不是看在她也是沈家人的份上……”沈氏恨恨说了一句,想到小沈氏说的东院之事,“嬷嬷让人去东院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她是真的疲累,进了王府,处处小心。为了做好皇家媳妇,她谨慎大度,从不露出嫉妒。但是,要是曹氏真的怀了,她该怎么办?还有王爷,到底为何几次三番要借着顾姨娘的名头,让自己往成王府送东西? 沈氏这边自苦,小沈氏那边,离开正院后,越想越觉得沈氏说的话有深意。什么叫王爷看重的也不是她? 王爷给顾如玥做脸,一个贵妾,三番四处赏赐东西,看重的不是她,那会是谁?要是说看重顾如玥的娘家——就顾家二房那破落户,谁会信啊? 她在府中过得不如意,只恨不得将这些狐媚子都收拾了,她叫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过来,“你去打听打听,顾氏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对了,可以去正院那边找人打听一下。” 沈氏和她都是沈家女,两人陪嫁的下人,都是沈氏一族的仆妇。所以,她的下人,与正院那边的人还是能说上话的。 没两天,她的丫鬟就打听到了一桩奇怪的事,“侧妃娘娘,奴婢打听了,说王妃院子里侍候的有几个认,奉命给成王府世子妃送东西,打的还是顾姨娘的名头呢。” 这事很隐秘,可是沈氏派了几个人,王府的人进进出出,总有人不谨慎的时候。 小沈氏听到沈氏竟然打着顾姨娘的名头去给顾如画送东西,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顾如画那张脸,还有沈氏的那句“王爷看重的也不是她”。 王爷看重的不是顾如玥,难道是顾如画那个贱人? 她都嫁进成王府了,王爷还会惦记她? 第246章 粉墨登台中 在小沈氏心里,最恨的不是夏南,而是顾如画。 要不是顾如画忽然冒出来,按云妃娘娘的安排,她就能顺利嫁入成王府成为世子妃。就因为她抢了自己的世子妃之位,自己被算计得成了晋王府侧妃。 沈宛静进了晋王府,本来也认命了。可是,曹氏和自己一样是侧妃也就算了,顾如玥凭什么压自己一头?那妖妖娆娆装得弱柳扶风的样子,她一见就生厌。 现在,听沈宛如的意思,王爷借着顾如玥的名头往成王府送东西,成王府可只有顾如画这个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正院里,沈王妃听说小沈氏派人来打探过消息,摆手让人退下。 她的陪嫁嬷嬷有些担心,“王妃娘娘,为何要让人告诉沈侧妃啊?” 能陪嫁进晋王府的,都是右相夫人亲自查看过的可靠之人。陪嫁之时,右相夫人和沈氏就商量过与沈侧妃如何相处之事。 所以,沈氏向小沈氏透露口风时,就猜到小沈氏来派人来打听。她吩咐过不用刻意隐瞒,告诉她们就是了。 小沈氏仗着自己也是出身沈家,在府里但凡觉得吃亏了,必要找到王妃这儿哭闹的。她知道王爷不待见自己,不敢闹到晋王那边去,在沈氏这边,可就胆大了。 听到嬷嬷的话,沈氏笑了笑,“她就是仗着我是她堂姐,总是会多容忍她两分。”偏偏家里还觉得,既然她也进了王府,倒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姐妹俩不管谁先生下儿子,都是沈家的外孙。 想到父亲的叮嘱,沈氏有些心寒。父亲心里只有沈家,没有自己这个女儿。 “相爷也是为您考虑,沈侧妃养下的孩子,记在您名下,也是沈家血脉。”嬷嬷看自家王妃脸色有些暗淡,连忙劝道。 沈氏点头,“我知道。”她需要沈家撑腰,父亲的决定,她不能说不,但是,让她在自己不便的日子,为小沈氏铺路,她却也没有那么大的度量。 “沈侧妃她一向冲动,知道您居然派人去成王府送东西,还是借着顾姨娘的名头,会不会来找您闹?”嬷嬷就担心小沈氏不识大体,闹出来,让王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王妃办事不力? “要是王爷怪罪您,不是又凭白帮沈侧妃担了罪过?” “若是她真得罪了王爷,我也只能代她向王爷赔罪了。”沈氏淡淡说了一句,“嬷嬷先吩咐下去,其他无干人等来打探,不许她们在多嘴。” 看着嬷嬷离开,沈氏看着门外初绽的花蕊,她的心思,就连这心腹嬷嬷,也是不能说的。 她也好奇,为何王爷要再三借着顾氏名义给顾如画送东西?听王爷那意思,还想与顾如画走动。 沈氏与小沈氏一样,也在猜测王爷会不会是惦记上顾如画了? 她是贤妻,不能在王爷面前拈酸吃醋,自然也不能多管王爷的事,显得妇人多事。要是小沈氏闹出来,她借着替小沈氏赔罪的机会,就能试探一下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是小沈氏闹了,曹氏那边坐不住,还能借机答应曹氏,免得她独得王爷宠爱,风头太盛。 小沈氏果然没沉住气,可她不敢到晋王面前闹,带人去顾如玥面前骂了一通。 顾如玥听到她的话,惊愕不已,张口想辩解说自己今日没派人送过东西。小沈氏却压根不听,让人压着她跪在院子里,反省自己的错。 小沈氏是侧妃,她要罚跪,府里能阻止的人又不会来替自己说话,顾如玥能怎么办?她哀哭求饶,小沈氏不为所动。 最后,顾如玥跪了小半个时辰后感到头晕眼花,小腹坠痛,受不了倒地,边上侍候的人一看,不由尖叫:“顾姨娘落红了!” 小沈氏一看地上的鲜血,吓得大骂:“你故意瞒着,陷害我!” 这事没人敢耽搁,很快就有人报到正院。 沈王妃连忙派人去请太医来,太医说顾如玥竟然也有了一月身孕,月份太浅,她又忧思过度,落红后这孩子压根就保不住。 顾如玥哭得肝肠寸断,晋王下朝回来,听说此事,气得大骂了小沈氏一通,让她禁足。 曹氏来劝说王爷,一时惊吓感觉有些心悸,趁机让太医来把脉,发现也有了身孕。 晋王刚丢了一个孩子,转眼间听说曹氏肚子里又有一个,高兴地大肆赏赐,又吩咐曹氏好好安胎,到王妃面前请安诸事都暂时先停了。 沈氏听到消息,再好的涵养都气得变了脸色,“这曹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顾如玥流产,晋王正是伤心愤怒的时候,她假惺惺忽然发现有孕,一下子在王爷面前过了明路。有顾如玥流产在前,王爷对曹氏这一胎自然是万千小心。 小沈氏闯的祸太大,自己代她请罪都张不了口,更别说打探王爷对顾如画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她只能赐了药材等物,让顾如玥好好养身子,又请太医给王府里的几个女人都请了平安脉。 小沈氏禁足,也不知何时能放出来。她只知道因为顾如玥,自己被禁足了,越发愤恨,只觉得顾家女都是狐狸精。 沈王妃向晋王请罪,晋王对她倒是尊重,说小沈氏的罪过,与她无关。 “王爷,顾姨娘流了孩子,要不要去顾家和成王府送个信?”沈王妃趁机问道。 晋王皱眉,“顾家有何好说的?成王府那边,暂时先不用,登天观快竣工了,我打算送顾氏到城外的皇庄去,请玄城子道长为她祈福。到时她若是想请成王府的世子妃,你就代她请吧。” 玄城子进京后,在人前展示了不少神通。 明宗听说之后,有意召入宫中。皇城司的人到昆仑山查证,说玄城子果然是自幼在那边出家的。来历清楚了,明宗就放心了。 众人都猜测,只怕玄城子要继菩真国师之后,再封为国师之位了。 沈王妃听晋王的意思,要请顾如画看望顾氏。她扫了晋王一眼,看他神色除了不悦没有其他表示,也就当做没别的想法,郑重应了一声,“顾姨娘刚落胎,若是贸然移动,对身子不好。” “那先养个十来天。她留在府里,家里人来探望也不便,到时移到皇庄,召家里人来陪伴也方便。”晋王吩咐完,没再多留。 沈氏本来以为今夜王爷会留宿正院的,听说他离开正院后又去了曹氏那儿,脸色不由一片冰寒。 第247章 外任的消息 晋王府的后院之争,朝中一时也没有风声。 得到消息的右相沈观文,亲自到王府向晋王请罪,说沈家教女无方,才让沈侧妃惹下祸事。众人都知道,他只是伯父,哪里能管得到侄女这儿? 晋王好言安慰,又说沈氏治理内院有方,王府后院井井有条。 翁婿之间,相谈尽欢。 晋王想到北地之事,有些担心。 右相低声禀告,“王爷不用忧心,如今夏国天灾不断,南面粮食歉收,北地粮食更少。夏世子若是接掌,肯定会求朝廷运送粮草。北地真要有动静,德州那边会送信过来的。” 晋王看着沈观文恭敬的神态,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沈观文的意思,就是北地军粮要仰仗朝廷,不管是成王管着北地还是夏南管着北地,都不敢与朝廷翻脸。几位王爷里,谁要是想捏住北地命脉,只要看住粮草就能收服了。 而他特意提到德州,无非是提醒晋王爷,小沈氏的父亲是德州同知。德州靠近北地,沈同知位置敏感,乃是得用之人。王爷要是重罚小沈氏,就得防着沈同知寒心。 夏绰想到小沈氏那人,心中厌恶,无才无貌还冲动善妒,可口中却是温声说道,“沈同知的辛苦,本王一定记在心中。” 沈观文又与晋王说了几句,晋王本想让沈王妃来见见父亲,沈观文不肯,“内院出了事,王妃娘娘还得照料曹侧妃,等下次再见吧。” “沈氏贤淑,深得我心,本王就盼着她生下本王的小世子,王府才是喜事盈门了。”这话,等于承诺沈王妃只要生下嫡子,晋王就会请封为世子。 现在是世子,以后晋王要是更进一步,那世子就变成太子了。 沈观文笑着说侧妃娘娘有喜,也是王府大喜,说了几句,才告辞离开了。 晋王亲自送他到书房门口,才回到正院,与沈氏一起用膳,这夜就歇在了正院。 成王府探听到晋王府顾如玥落胎、曹氏侧妃怀孕之事,顾如画只觉得大开眼界,王府这四个女人就上演了一出喋血记啊。 顾如画让人回顾家打听了一下,顾锦说王府的人没来送过信,顾家二房那儿,顾锦让人透了消息过去,顾钦倒是上王府求见了。可惜王府的人一听是姨娘家的弟弟,年纪又小,连顾如玥的面都没让他见到。 顾如画笑了笑,顾家二房这些人里,顾钦还算是稍微有些人情味的,可惜也是不多。他要是有心为顾如玥撑腰,不会连面都没见到就放弃了。 顾家二房没有动静,顾如画就放心了。 她去安国公府求见安老太君,与外祖母提起定州的风景,“大姐和钧儿到定州去,刚离京的时候路上还有些乱,越靠近定州那边,路上倒是越好走了。外祖母,您有没有去过定州啊?” 安老太君笑着摇头,“我这辈子,除了冀州,就是京城,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 “那等大姐安顿下来,要不让母亲陪外祖母去定州走走?” 安老太君只是笑,大舅母陶氏摇头,“世子妃只惦记着让老太君去看风景,这一路可不近,你大舅舅可不放心。” “那大舅母也陪外祖母去?” “我倒是想去,就怕不方便。” 安老太君看顾如画疑惑,低声道,“你大舅舅昨晚说,他可能要放外任。” “大舅舅会外放到哪里啊?” “旨意还未下,你大舅舅说,估摸着不是澄州就是幽州。”陶氏不瞒顾如画,“要是到了幽州,以后离云州近,你要是跟着世子回云州去,你大舅舅倒是离你不远。” 陶氏心里其实不想外放,她觉得姚伯言年纪也不小了,留在京中,跟以前一样在禁军或者京营中任职,回家方便。 她的两个女儿,姚明珠嫁在冀州老家,姚玉珠嫁到青州,留在京城,女婿上京叙职好歹也能见见。要是外放,两个女儿也不知还能见到不。加上儿子科举要是外放做官,一家人真的七零八落。 她最怕的就是安国公要是外放后,让自己留在京中侍候母亲,到时安国公到任上纳上几个妾室,弄几个庶子庶女,这叫什么事儿啊? 安老太君知道陶氏的心思,拍拍她的手,“你也别多想,老大任职的地方出来,你陪着去上任,我也能放心些。” 陶氏有些惊喜,她在顾如画面前提到自己不方便,就有试探之意,听到老太君的表态,“母亲身边还得留人侍候。” “大舅舅要是不在京中,外祖母留在这儿多不方便啊,不如就跟着大舅舅到任上。”顾如画低声说道,“不管是澄州还是幽州,都不是边城,京中也不用留人的吧?” 本朝规矩,要是到边关任主将,家人就得留几个在京中,大家都知道这是怕主将叛逃,留家人在京变相为质的意思。 “等你大舅舅的任命下来,再看吧。”安老太君模棱两可应了一句。 顾如画一想,要是大舅舅到幽州做主将,幽州靠近北地,这是让大舅舅领兵掐住咽喉要道,怕成王府南下啊。外祖母不肯明说,是觉得成王府会南下吗? 她想张口问,又咽了回去,这话不能问。自己与外祖母一家自然是骨肉至亲,可是成王府的打算,自己不知道。 外祖母要是觉得成王府会南下,就是说成王府有谋反之意。她是觉得成王有反意,还是觉得夏南有反意?更甚者,会这么觉得的人,是外祖母,还是大舅舅?或者,是圣上觉得成王府有反意,想要让大舅舅接管北地? 她越想,越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自己不能再问了。 安老太君看她沉思不语,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外祖母啊,就盼着你们都好好的。” “我们都会好的。外祖母,我还是盼着您能陪母亲到定州去,定州那边,大姐不知道能不能处置好,母亲过去,只怕帮不上忙,您要是去了,才能帮着拿主意呢。” “老啦,我拿什么主意啊。你才是人小鬼大,主意也大。”安老太君欣慰地看着顾如画,“你母亲有你这个女儿,真是她的福气。” 顾如画撒娇地靠在安老太君边上,没再说这些。要是大舅舅能带着一家子外任,也不错。反正前世她死的时候,夏南也没造反啊。大舅舅就算在幽州,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第248章 管两地军务 没过几天,安国公的任命果然下来了。 明宗传安国公进宫,君臣一番密语后,吏部传下旨意——安国公外放幽州,任幽州总督,总管幽州和澄州两地军务。 幽州和澄州守将,一向是各自管着一地军务。幽州总督管两地军务,这是从未有过的。 众人不由暗自猜测圣上设立这位置到底是何意。有人马上想到了北地成王府的事。 夏世子回到云州,一开始连云州城都进不去,夏北命人关了云州城门,王爷身边侍候的一个亲兵为证,在城楼上指责夏南为了袭爵,派人害了成王。 夏南只拉出身边的丁洋,说这是太医院院正,善于解毒,请求入城为王爷诊治。 两边对峙了两天,忽然王府中传出动乱。那天夏北正召集了城中将领,商议如何对付城外的夏南。成王妃一身是血,在丫鬟搀扶下来到议事厅,云侧妃被捆绑着推到议事厅门口。 成王妃厉声呵斥云侧妃母子下毒谋害王爷,今日她阻止云侧妃喂药,云侧妃身边的一个会武的婆子冲她挥刀。要不是王府侍卫和身边丫鬟拼死相护,她就要死在那人刀下。 王妃将成王抬到议事厅,命大夫诊断,三个大夫都说王爷体内有毒。 众人哗然,成王妃呵斥夏北居心不良,勾结外人谋害王爷。 谁也想不到病得以为要断气的王妃,竟然还能站出来。夏北惊慌恼怒之下,命人拿下成王妃。 王妃是嫡母,夏北这命令,以下犯上,视为不孝。 议事厅中的将领,不全是他们的人,这里面有受过王妃恩惠的,也有只忠于王爷的。 而王妃这些年,在北地一直与人为善。王府侍卫和府中侍候的仆妇大半都忠于王妃,等到王府中的仆妇冲出府外,向百姓求助时,城中霎时群情激愤。 混乱中云侧妃挣脱绳子,仓皇逃到云家,原本有些游移不定的,也觉得云家有鬼居心不良。 成王妃站到王府门口,求众人出力,迎城外夏世子回府。 云家势大根深,但是云州城中,云家的将领们不多,有守城的底层小军官,出于义愤,带着自己一队人打开城门,迎接世子回府。 夏南带着幽州那边的一千守军,还有沿路调来的几千北军护从,浩浩荡荡进了云州城。 夏北一看势头不好,吓得趁着城中混乱,带着云侧妃一众人仓皇离开,逃往云家大老爷镇守的秦州。云家人生怕夏南回城大肆诛杀,也跟着夏北逃离。 这样一来,云家等于自己让出了云州。镇守秦州的云大老爷云子全得到消息时,再想派人回城,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迎接了夏北等一行人到了秦州。 丁院正为成王夫妇诊脉之后,两人均是中毒,成王妃中毒日久,毒已入脏腑,解毒后也只能是看天意了。成王身体强健,可是他中的毒毒性霸道,调配解药得耗费时日,就算治好,只怕也只能终身缠绵病榻。 这样一来,成王就算好了也不能理事。夏南身为世子,自然要留在北地主持大局。他派人送信回京,明宗正听着京中的谣言怒火万丈,让夏南先留在北地,同时让邓自谦彻查谣言来源。 皇城司的人一查,就查到了云家。 夏南有旨意做倚仗,命云子全、夏北回云州商议,夏北拒不领命,两边僵持不下,一时间北地人心惶惶。 这种时候,明宗命安国公到幽州任职,就耐人寻味了。 安国公一脉与赵泰这样的皇城司统领不同,出身正统行伍,祖上以军功得爵。老安国公的时候让子弟习文,可大家都知道,到姚伯言手里,反正姚家还是武职。 有人猜测,圣上是不是要趁这机会,直接将成王府的兵权收回来? 也有人反对,要知道夏南娶的可是姚伯言的外甥女。圣上让姚伯言去幽州,也许是替夏南撑腰的意思? 不过,前面的人马上反驳了,谁不知道姚家一向以忠君为己任,几代安国公,都不掺和夺嫡之事,只忠君尽臣子本分。这样的家风,就算帮夏南那也是为了君命,而不是因为外甥女。 这些人争论不休,姚家都没有理会。 旨意让安国公要在两月内到任,如今天气还好,可路上也不太平,沿路也有流民聚众为匪,安国公忙着处理家事,想着尽早出发。 唐鹤年知道这个任命后,又专门求见了顾如画,“世子妃,此举只怕是朝廷想对北地不利。”他怕顾如画不知这些事,细细说了几代成王与朝廷的关系,“朝廷一直有撤藩的意图,只是金人虎视眈眈,百姓又彪悍,没有成王府坐镇,就怕北蓟十六州生乱。” “如今世子在北地,朝廷没有下旨呵斥夏北逆贼,反而让安国公驻扎幽州,就怕朝廷觉得此时是可乘之机,想趁机撤藩。” 安国公府以军功起家,在军中还有故旧,姚家人在军中也还有些威望。派姚伯言到幽州驻扎,朝廷也许就打算撤藩之后,让姚伯言代替成王府,先在云州镇守。 明宗别看现在忙着修道,可他求的是长生。长生之后,为的是长长久久称帝为王。加上他自认自己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更希望有不世功绩。 顾如画也觉得唐鹤年所虑有理,心里也在思索,这事是哪里出了岔子。前世没听说成王中毒,北地是到明年,夏国国内流民作乱,金人挥兵南下,才开始大乱起来。 她没有注意过北蓟十六州的事,那时成王妃不知还在世不。 这辈子事情都不一样了,明宗忽然豪情万丈,想借着云州之乱撤藩,也是很可能的。 “唐先生所言有理,我去给舅舅一家送别时,会问问我大舅舅。”她知道唐鹤年说这些的意思,一口应承下来。 明年明宗就驾崩了,金人也要挥兵南下了,要是大舅舅一到幽州就与夏南较劲,明年的日子都不好过。 唐鹤年大喜,只觉得世子真是眼光卓绝,这个世子妃娶的越来越有价值了。谁能想到安国公丁忧之后还更得重用,一下就管了两地军务呢。 顾如画让人给伯府送信,约了一起到安国公府给大舅舅一家送别。 第249章 有话可直言 安国公马上要离京,姚氏带了一家子上门恭贺自家大哥,顾如画也一起上门。 安老太君看到姚氏,已经没了刚回京时的怒意。自小娇宠的女儿,她让姚氏坐到自己边上,“你大哥马上要离京去幽州了,你可不能再犯糊涂。” 姚氏看老母亲开口就是这一句,略有些不好意思,“母亲,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在自己母亲面前,她还是露了几分闺中时的娇气。 安老太君叹气,看着她双眼澄澈,一看就是心里没心事的样子,“你自小不管家事,如今伯府的事一下都要担起来,千万不能给阿锦他们拖后腿。” 姚氏招手叫明秋华过来,“母亲不用担心,秋华一过门,我已经将家中中馈都交给她了。贺嬷嬷帮了些日子,现在秋华将府中全理顺了,贺嬷嬷都不用管了。外院有大郎,内院有秋华,我再不用担心的。” 明秋华连忙客套,“有母亲指点坐镇,我才能放开胆子做事。外祖母放心,我一定帮着母亲打理家务,管好伯府。” 明秋华客气,姚氏却是很实在,“家里都是你操心,我不给你添乱。” 她就记着画儿和如慧叮嘱过,大嫂性子直爽明快,心思也正,让她只管相信大嫂,别人说的都不要听。实在拿不定主意,就问顾锦和顾如画的意思。 陶氏在边上看姚氏一副有儿媳妇万事无忧的样子,真心佩服她的心大。自己这个小姑啊,从小温柔亲和,真是半点没有算计人的心思。傻人有傻福,她倒是比自己还早享了媳妇福。 “阿锦和秋华孝顺,几个孩子都好,小姑是个有后福的。” 安老太君点头,明秋华也是自小常见的,她拉了明秋华的手,“你母亲对俗物不上心。她身边有你,真是伯府的福气。” “外祖母太夸奖了,能遇到母亲这样的婆婆,是我的福气。” 顾如画在边上看外祖母嘱咐的话,笑着问道,“外祖母,您是不是也要去幽州啊?” “还真是瞒不过你。我本来想着一把老骨头,不折腾了,让你大舅母到幽州去照顾。可你大舅舅说不放心我一把老骨头留在京城,又不让我回祖宅去,一定要我跟着去幽州。” “我们不在母亲身边侍候,怎么放心得下。”陶氏也跟着说道。 “这也是你们孝顺。”安老太君无奈地说道,“我也去幽州走走。” “我之前还说外祖母若是不去幽州,就跟母亲一起去定州去呢。现在您跟着大舅舅去幽州,这是最好不过了。”外祖母要是不去,依大舅舅的孝顺,肯定会将陶氏留下来侍候。 “能跟着大哥上任最好了,母亲留在京中,大哥肯定不放心。”姚氏也觉得这样好。 “外祖母去幽州好,回头我要是有合适的生意,就到幽州来看外祖母。”顾锦凑趣,“有大舅舅在幽州,我到幽州,谁敢惹我啊。” “你不要去幽州给你舅舅惹祸。”姚氏一看顾锦嬉皮笑脸的样子,连忙叮嘱。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从小到大,其实阿锦何时惹过祸啊?都是外人委屈他。”陶氏笑着反驳,“阿锦只管来,到幽州要是受委屈了,你舅舅不管,还有舅母呢。” “到底还是舅母疼我。”顾锦一副得了靠山的样子,众人不由哈哈一笑。 明秋华坐在他边上,看没人注意,小心瞪了他一眼。 顾锦一看她眼色,人马上坐正了些。 顾如画看着这两人的动作,不由暗笑。大哥成亲后,秋华还真将他管住了。以前大哥就喜欢贫嘴,现在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越来越有世子的派头了。 明秋华一抬头,看顾如画正看着自己,知道刚才的动作被她看到了。她本来还怕顾如画生气,顾如画对上她的视线赞赏地微笑,她不由红了脸。 知道安老太君也要跟着赴任,京中安国公府这边,留了老仆看门。顾如画放心了些。 晚上一起用膳,都不是外人,两家人也不分席,一起坐着吃了顿饭。 姚伯言用膳时看了顾如画几眼,到姚氏离开时,他将顾如画叫到书房。 上次在书房,顾如画劝他谋个外任。如今任命已下,他让顾如画到书房,“画儿,之前你让我谋个外任时,是不是就想到圣上会让我去幽州任职?” 顾如画老实摇头,“这倒没有。我之前就想着,京中如今看着平静,只怕什么时候就要乱起来。大舅舅秉持家训,不会站队。可是,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只怕都不是胸襟宽广之人。” 姚伯言拒绝了晋王的拉拢,又不肯加入秦王一派,等于两边都得罪了。要是姚伯言手握重兵,不管谁登基,都要缓一缓。到时姚家也就有机会找到退路了。 姚伯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本来一直听你提起定州,定州这些年还算太平,本想到那边谋个外任。没想到,圣上竟然让我去幽州任职。” 提到定州时,他看着顾如画,好像想从她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来。 顾如画没有假装不知道,“大舅舅,定州可是有什么不妥?” “定州倒是——没有不妥。只是——这些年夏国天灾人祸,定州还算太平,定州太守杜守昌,是个能干的。”姚伯言只是隐隐觉得,杜守昌那样的人,十年不升不迁,好像一心要将定州打造成世外桃源一样,感觉有些奇怪。 “我也是听说定州这几年风调雨顺。大舅舅可能不知,去年我从母亲那儿拿了些银子想学做生意,忠叔走了几条道,发现定州那边最好。”顾如画坦诚相告,“所以我才让大姐和钧儿到定州去。” “你想让你外祖母他们也到定州去?” “大舅舅到了幽州,又是幽州总督,手握澄州幽州两地军权,幽州应该也太平的。”顾如画说着,看了姚伯言一眼,“只要幽州那边没有战事,外祖母到幽州去,也很好。” “你是想问我到幽州还有没有其他旨意吧?”姚伯言看顾如画看着自己,不由晒然一笑,“刚才我提起定州,是心里有些疑惑。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大舅舅,您会率兵攻打云州吗?”顾如画一听,张口就问。 第250章 谁套谁的话 顾如画一点没遮掩,直接问姚伯言会不会率兵攻打云州。 姚伯言抬头先看向门外,书房门敞开,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心腹,“画儿,我观你的意思,你已经让如慧和钧儿到定州了,你又想让你母亲也去,阿锦夫妻俩呢?是不是也去定州?”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顾如画的神色,“画儿,你打算——何时去云州?” 顾如画愣了一下,才明白大舅舅的意思。大舅舅这是以为自己将母亲他们都弄到定州去,是因为自己要起程到云州了。换言之,大舅舅是以为夏南要造反,自己为了无后顾之忧,才让家里人都离开京城? 难怪大舅舅刚才话里话外提起定州太守杜守昌,这是以为杜守昌是夏南的人? 顾如画从未问过夏南是否有问鼎之心。只是私下揣度,想来没人甘心受人摆布,做个一直被刀架在头上的世子。 再说就当今圣上这一心问道的样子,秦王和晋王还没明争呢,暗斗起来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人还真不如让贤呢。好歹夏南肯定不会滥杀无辜。 她想到这儿,心里一惊,原来她心里早就认定了夏南会造反,还觉得他造反有理啊。 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有这种认知,平日里言行有些带出来意思? 她心里对夏南说了声抱歉,这真是害他受了无妄之灾,他反旗都没举,大舅舅已经觉得他居心叵测了。 面对姚伯言的打量,她苦笑了,“大舅舅,我想让家里人去定州,是因为这些年夏国天灾不断,流民聚众为匪,您没回京,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为了造登仙台,白云山那边聚集了很多民夫。” 她想说十几万,到底还是没说数字。 “画儿,姚家跟随太祖起兵,虽然先帝和圣上对姚家有些疑虑,但是,姚家忠君之心不变。”姚伯言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也知圣上一心修仙问道,百姓困苦,但是……姚家是行伍出身,一向是听君令行事。” 他说了姚家立场,等于是说姚家不会背叛圣上,“我听说你与夏世子夫妻和睦,成王府镇守北疆,乃是夏国的功臣。世子秉承先祖遗志,有始有终才是。” “大舅舅,所以我要是让母亲他们离开定州,你会阻止吗?” “我若是要阻止,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你将舅舅当成什么人了?”姚伯言微怒,“妇孺无辜,夏世子要做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阻止不了,你母亲他们,更是管不到。他们去定州……也好。” “大舅舅——谢谢你。”顾如画没想到一心忠君的姚伯言,竟然愿意在自家这事上装傻。 “你母亲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姚伯言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他任由顾如画安排家人离京,在圣上面前未露分毫,其实已违了姚家忠君的家训。 可是,看着朝堂这些年混乱不堪,圣上独宠云妃时云妃母子的嚣张跋扈,他这心,到底是偏了一点。若是夏南造反,他肯定毫不犹豫护驾平反,但是能救妹妹一家,他还是想让他们好好的。 顾如画心里觉得熨帖,大舅舅跟她记忆里一样,前世他一边痛骂母亲嚷着断亲,一边却又偷偷照顾自己兄妹几个。 她轻声解释道,“大舅舅,夏世子去云州,是因为京中天心庵发现金人细作,圣上派他去的。半路上传来王爷和王妃病倒的消息,世子只是遵旨而行。” “我觉得世子腹有诗书,怜悯百姓,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擅动干戈的。”顾如画想着夏南平时的言行,帮他正名,“让母亲、大姐他们去定州之事,是我去年就想过的,那时我还未参加选秀。” 姚伯言只要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出来。 就算夏南要造反,顾如画也不希望是因为自己的言行给他带来麻烦。 “我与世子成亲还不到半年,世子从不过问我的事,我也不管他外面的事……” “糊涂!夫妻一体,我听阿锦说过夏世子对伯府照顾有加,你不过问外面的事,也该关心他的处境。”姚伯言听顾如画撇清的话,不由训了一句,“回头我跟你外祖母和大舅母说,让她们教你夫妻相处之道。” 姚伯言觉得,姚氏那个妹子,自己不能指望她教女儿正确的夫妻如何相处了。 “大舅舅,我之前跟您说的都是真话,京城内外人员混杂,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都不是心慈手软的,您外任能避开麻烦,我想让母亲他们离开京城,也是想避开动荡。” “那你留在京中,还是去云州?” “大舅舅,云州如今必定是一片混乱,金人肯定虎视眈眈。朝廷要是这时候撤藩,就算您坐镇云州,军务要理顺也不是一时之功,金人趁机南下的话,遭殃的就是北地万千百姓……” “住口!”姚伯言不由变色,压低声音叱了一句,“你也不小了,什么话都乱说的?” “大舅舅,您刚才说我是您的外甥女,舅舅不会害我,我也不会害您。”顾如画打量他的神色,心中叹息,明宗果然有趁机撤藩的意思。这皇帝也不看看现在的时机,真以为天下随便他折腾吗? 她想了想,说道,“大舅舅,您知道吗?之前的菩真国师号称能撒豆成兵,圣上觉得军费耗资巨大,还想裁撤国内军队,拿那些钱来造登仙台。”这事是夏南之前说的,应该可信。 “真有此事?”姚伯言难掩惊讶,“那后来……” “后来菩真国师死了,户部可能也筹集到了银子。”说到这些,顾如画都想笑,要是将边军都裁撤了,指望菩真去撒豆成兵对抗金人吗? 牛御史他们至死都没想到吧,他们死的最大价值,不是劝诫君王,而是阻止了明宗自毁长城。 姚伯言坐在一边静默不语,心里觉得撒豆成兵这么荒谬的话,圣上会信?可顾如画言之凿凿,他直觉相信外甥女不会骗自己。他想了片刻,问道,“画儿,你的意思,是不是希望舅舅帮世子?” “大舅舅,我知道姚家的家训,我没想让您帮他。云州夏北和云家不肯束手就擒,北地军中只怕也是人心惶惶,您到了幽州,总该等世子和夏北分了输赢,再听圣上定夺吧?” “那是自然……你——你这孩子,这是套我的话?”姚伯言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才猛然觉得不对,看顾如画带点小得意地笑吟吟看着自己,惊觉不过,不由叱了一句,“果然女大不中留,你这是替你夫君套我的话?” 顾如画套安国公的话,只是为了知道明宗的安排,她才能确定大舅舅一家在幽州是否安全。 只要大舅舅守在幽州不发兵,他和夏南就相安无事。 等到明年京城生乱,明宗驾崩,皇子们死的死跑的跑,大舅舅手中有兵,一家人就能太平无事。到时他要是有心勤王,也许还能挣个从龙之功呢。前世晋王可是往北跑了……算了,等到明年再看,只要大舅舅人不在京城,至少他不会为了护驾战死了。 第251章 世子的幸运 姚伯言本想从顾如画这儿套话,探听夏南的打算,再考虑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护住妹妹这一家子。没想到反而被顾如画从他这儿套了话。 朝中不少人都猜测圣上有撤藩的打算,可圣上没明说过,这事就不作准。自己一着不慎,竟然被外甥女给绕了出来。 一时间,他又是尴尬又有些生气。 顾如画看姚伯言尴尬微恼的样子,垂头认错,“大舅舅,是画儿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这些话事关重大,你——”他本想说你不要跟外人说,一想顾如画已经嫁给夏南了,那是她夫婿,可不是什么外人。 “在我心里,外祖母、母亲、舅舅才是家里的长辈。”顾如画正色说道,“大舅舅放心,我不会跟人提起此事。” “提不提也无所谓。”姚伯言想想为人妻子的身份,摆手道,“圣上若真要撤藩,无论夏世子是什么意思,我只能遵旨而行。而且,若是夏世子在云州稳住局势,圣上对他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以前怎么对他,以后还怎么待他。” 这就是说,夏南和夏北相争,要是夏北赢了,朝廷不会承认他为继承人。要是夏南赢了,只要夏南愿意交出兵权,明宗对这个侄儿肯定会荣养的,就像他以前在京中过的日子一样。 明宗这打算是真好,可惜他万事一张嘴,还以为自己真的金口玉言出口能成“真”呢。他忙着修仙问道,夏国这些年百姓流离失所,他还忙着造什么登仙台登天观,国库只怕早就空了。 “谢谢大舅舅,我明白了。”顾如画知道姚伯言这意思,就是自己可以给夏南露点口风,安抚他。“大舅舅,我要是让母亲去定州,只怕她不肯轻易答应,您若是有机会,能不能跟她提一句?” 姚伯言伸着食指虚空点了点她,“你这胆子——你表哥他们都没你敢说。” 顾如画露出讨好的笑,只能脸皮厚点了。 “好,等走的时候我跟你母亲说。”姚伯言到底答应下来,“好了,你去陪你外祖母他们再说说话吧。” 顾如画乖巧地应了,离开了书房。 姚伯言惋惜地叹气,这要是个儿子,顾家也许真能在朝廷上崛起,可惜是个女儿身啊。 顾如画在安国公府又逗留了会儿,才跟着伯府一家人一起告辞,回到成王府。 唐鹤年一听世子妃回来,也顾不上天色已晚,忙着求见。 顾如画知道,他一心忠于夏南,心中着急,见了他,“唐先生,我大舅舅身负皇命,有些话我也不能问。但是,他带了我外祖母和大舅母一起去幽州赴任。” 大舅舅跟自己说的话,她不会提。但是,大舅舅肯带外祖母一起赴任,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了。 夏南那样的聪明人,肯定一听这消息就会猜到,顾如画知道唐鹤年焦急,将这事告诉他,先安安他的心。 “世子妃的意思,安国公到任后,没有马上与世子为难的意思?”唐鹤年果然猜到了顾如画的意思。 顾如画点头,又说道,“不过这些只是我的一点猜测。唐先生也该知道,我外祖家历代忠君,我只是他的外甥女,也不好多提。” “世子妃说的是。”唐鹤年点头赞同,“其实今日之事已经是我僭越了。当初世子还交代过,无论是什么军政要事,要是涉及世子妃娘家人,让我们都不许找世子妃打听。” “他何时吩咐的?” “世子妃嫁进王府后,您毕竟是安国公府的外孙女。世子在京中的日子,世子妃应该明白。属下等盼着他能得些助力……”唐鹤年生怕顾如画误会夏南,低声解释。 顾如画没想到夏南还有过这种吩咐,一时心里有些酸胀,也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什么,有些失神地说了一句“他原来还吩咐过这个啊”。 “眼前是世子在紧要关头,我擅自做主,让您为难了。实在是宫中如今……” 顾如画回神,“宫中又出事了?” “小德子……世子妃可能不知道他,他十岁进宫,世子一次救了他,他后来得了田昌眼缘,提拔到养心殿侍候。昨日……圣上服下丹药后,不知出了什么事,在边上侍候的人都被打死了。小德子……死得很惨。” 唐鹤年没有详说,顾如画听了,却是后背一阵发寒。唐鹤年说的小德子,她之前选秀时,曾经见过的……夏南曾说明宗服下丹药后会发狂,只怕那些侍候的人,都被他活活打死了! “可曾厚葬了他?” “宫中死的人都丢到城外,我命人给他收敛了,只是不能立碑。”唐鹤年说完,起身冲顾如画弯腰长揖,“我违背了世子吩咐,将来再向世子请罪。” “先生对世子一片忠心,又有何罪?”顾如画抬手虚扶,又郑重说道,“有唐先生这样的人辅佐,是世子之幸。” “有世子妃这样的贤妻,才是世子之幸。待到北地局势安稳了,世子一定会设法接您回府的。”唐鹤年拿了封信,“这是皇城司的人回京送信时,世子让他们带回来的。” 夏南既然坦荡无私,一切自然要光明正大,让皇城司帮着带家书,倒是人尽其用。 顾如画想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打开书信,里面寥寥几句,说了成王中毒失语,王妃重伤且有沉疴旧毒,多亏丁院正跟随到北地,两人才得到救治。夏北作乱,北地军中至少三分之一的将领被夏北和云家收买。 最后一句,也就是“府中诸事繁杂,待云州安定后,盼卿相聚”。 这信显然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要试探明宗的态度吧? 与己无关,顾如画随手将信塞进首饰盒的夹层中,忽然又想到了刚才唐鹤年的话。 第252章 筹钱是难题 这信是让皇城司的人送进京的,看着信封完好,可皇城司的手段,肯定摘抄了信的内容。 顾如画一看家书中写的内容,就知道这信夏南压根就是借了家书的名头,向明宗示弱,也借着说想让自己去云州的事,试探明宗的态度。 他们两边试探,她将信藏了想不管了,可想到唐鹤年的话,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仔细想着信里的内容,这信应该是夏南刚进云州城写了送过来的,事无巨细交代他的行踪,也是为了让明宗知道,自己这个世子妃,压根没有消息渠道吧? 这是试探明宗,何尝又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得明宗以为自己这个世子妃很有用,拿着自己作伐子? 夏南对自己的心意,她就算不接受,也不该冷漠以待。 顾如画叹了口气,将那信拿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让小柔叫了霍嬷嬷过来。 霍嬷嬷一听云州来信,喜得搓着手坐下,“世子妃,王妃身子可好?” “王妃受了伤,但是有丁院正在,应该无恙。”顾如画安慰了一句,又说道,“嬷嬷,云州那边很是忙碌,我想着王妃身边也需要可靠的人照料,我大舅舅即日出发去幽州,我让人护送嬷嬷随行?” “这……王妃吩咐老奴要照料世子妃……”霍嬷嬷自然想回成王妃身边去,可是一想自己来京时王妃的吩咐,又很犹豫。 “嬷嬷尽管放心,世子说待云州安定后就让我去云州。” “真的?”霍嬷嬷惊喜地看向顾如画,“有王妃和世子在,云州必定很快就能安定。” “是,我也这么想的。”顾如画笑着点头,“府中人也不少,所以我想让嬷嬷先回去。” 霍嬷嬷品着顾如画的意思,是说到时候京城这边这么多人一起回云州,路上繁忙,她先回去,带走一些人,免得都挤在一起啊。 她心里也实在挂念王妃。待在顾如画身边,她总觉得世子妃与自己隔了一层,自己也帮不上世子妃的忙,所以,一口应了。 霍嬷嬷答应后,顾如画让人开了府库,将府里可能用得上的药材收拾出来,派人去安国公府说了一声。 安国公一家要出发去幽州,多带些人也无所谓,一口应了。 顾如画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好像夏南提出让自己过去团聚,圣上就肯定会答应的模样。京中有猜测的朝臣们,想着夏世子一向受圣上宠信,或许圣上扶持夏世子承袭成王爵位? 一时间,猜测撤藩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所谓水到渠成,有时言论闹到那份上,圣上颁布旨意就是顺理成章顺应民心。现在朝中一边倒认为夏北暗杀王爷夫妇居心不良、圣上命夏世子带人去平叛,是为了替夏世子铺路。 随后,顾如画又让唐鹤年向圣上写了陈情表,感激朝廷对成王府一脉的关心,请求朝廷尽快派人去帮着世子平叛,“诛杀不忠不孝的逆贼夏北,还北地太平”。 这份陈情表送到明宗面前,明宗却是看着脸色都阴沉了,“成王府想干什么?北地少说也有二十万大军,夏北手里少说也有六七万。朝廷派军去平叛?要剩下那十几万北军有何用?” 明宗拍桌怒斥了一通,看向面前的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你们看怎么办?” 右相沈观文开口道,“圣上,成王府驻扎北地多年,如今夏世子请求朝廷派兵,圣上可命安国公带兵,去北地帮夏世子平叛。” 明宗还未开口,兵部尚书窦宪跳了起来,“圣上,如今南方流民为患,夏国周边小国蠢蠢欲动,国中调不出几万精兵啊。” “安国公到幽州任总督,掌管两地军务……”沈观文意有所指。 “右相大人不如先看看澄州和幽州两地的军务现状吧。”窦宪与安国公府有些交情,看沈观文的意思,想坑安国公,“澄州幽州两地这两年未招募新兵,两地时有剿匪,兵力如何还待安国公查看。” “况且,军械库这几年兵器也有所不足。” 这话还是委婉了,其实是这几年就没钱造军械,军中用的兵器都是之前的。 窦宪看了户部尚书许且一眼,“招募新兵,补充军械,都得户部拨款。” 许且听到调兵脸色已经成苦瓜脸了,再听到窦宪说要招募新兵补充军械,简直是要哭出来,他看向明宗,“圣上,晋王殿下前两日将户部存银调走了,各地缴纳的税银还未送来。” 他口中说是晋王来调银子,在列的都知道,实际就是明宗下旨将所有银子扑到登天观去了。 户部哭穷,兵部要钱,沈观文嚷着派兵却不说钱,其他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凑数的雕像。 明宗气得抓起书案上的镇纸砸到许且面前,“大夏数万疆域,会拿不出十万两银子?” “圣上啊——”许且开口还没说完,身子一晃,直接晕倒在地。 户部尚书晕倒了,没有钱袋子掺和,剩下的人还议什么?明宗也不能因为许且晕倒就将人打死,还得派人送他回府,让太医去给他诊治。 等第二天,许且上书说自己“体弱不堪重用”,哭着要辞官。 众人就明白了,朝廷这是真没钱了!但凡还能挖出一个铜板,坐到户部尚书这位置上,都舍不得回家啊。 明宗觉得许且是跟自己作对,气得当日就批了奏折,允他辞官。 许且接到旨意后,干脆利落地收拾东西,没几天就打包行李跑回老家去。 窦宪几个给他辞行,他坐在马车上,脸色暗淡,低声跟窦宪说,“窦兄,我如今能安然回乡,已经是圣上皇恩浩荡了。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窦宪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同朝为官,各人之间也有明争暗斗。但是,他们都承认,许且是个能臣,当了十来年户部尚书,国库再难都没出主意与民争利,替夏国守着钱袋子,拆东墙补西墙地维持着,称得上一个好官。 一时间,都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叹。 明宗既然觉得许且是威胁自己,让众臣推荐一位继任者。右相推荐了吏部侍郎曹云杉,朝中不少人附议,明宗直接下旨让曹云杉走马上任,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筹集十万两银子。 曹云杉的女儿曹氏是晋王侧妃,很得宠爱。 曹云杉也有些急智,十万两银子,除了要各地提前缴纳税银外,白云山那边也能省下几万两。 他与晋王一商议,道士们的钱不能省,民夫们还是能再省省的。反正登仙台都快完工了,民夫不用那么多了,吃的也可以再马虎点啊。 第253章 世子小委屈 新任户部尚书曹云杉的神来之笔,京中各家没什么反对声音。因为外地提前缴纳税银,也没催到京中各家身上。白云山那边的民夫,更是和大家无关。 甚至,有些人家觉得曹云杉不错,知道钱应该从哪儿来。所以,曹云杉上任之后,口碑还不错,不少人都夸奖圣上知人善任,明宗龙颜大悦,直接赏了曹云杉一盒仙丹。 曹尚书据说见到仙丹,感激涕零,一时舍不得吃,先供到了曹家祠堂,打算等祖宗们享用过后他再吃。 唐鹤年将这些事当笑话讲给顾如画听,哈哈大笑,“世子妃真是神机妙算啊。” 许且搂钱管钱的能力,都是一流的。曹云杉这样胡乱抓钱,就算凑出十万两,造些军械就后继无力了,朝廷哪还有能力派精兵去北地平叛?兵马一动,粮草就能压垮国库。 曹云杉弄的这些把戏,也就糊弄了眼前。 顾如画汗颜,她让唐鹤年上陈情表时,真没想到后面有这么多事。 她猜到朝廷不会派兵,明宗手里要是有大把将才可用,就不会派大舅舅去做幽州总督。秦王和晋王都不会希望大舅舅受重用的。 但是,明宗让大舅舅去任职,朝中居然也没多少人反对。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扒拉一下自己人,要么已经身在要职不能动,要么就是能力不够不敢动,还有的是好处太少不想动。 前世她离京后,听说过各地驻兵因为军饷不足,逃兵不少。 这样一来,明宗就算想顺势派兵,也派不出来。 她想帮夏南一把,借着陈情表表忠心,让明宗明白夏南对他坦荡无私,连朝廷派兵入驻北地都不担心。 这样的姿态摆出来,明宗就算想翻脸,也得顾忌点吃相。 有这个缓冲的时间,等夏南将北地军权握在手中,此消彼长,朝廷国库更加空虚兵力更加不足,撤藩之举只会更延后。 没想到,一封陈情表,竟然将户部尚书给赶下台了。 唐鹤年觉得世子妃太过谦虚,将京中诸事写了信送到北地。 夏南接到信时,正从军营回到府中,今日在军营中收服了一些刺头,他心情甚好,接到书信看完,更是喜上眉梢,他就知道顾如画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等看到伯府顾如慧和顾钧离京到定州去了,顾如画还让霍嬷嬷跟在安国公回云州,他的喜色不由淡了些。 他听顾如画几次提起定州,那是她自己安排的退路。她是觉得自己在北地立足之后,会与朝廷决裂,置她与伯府一家的安危与不顾吗? 她还是不信自己啊,夏南有些心焦。 夏南收了信,到正院去探望父王和母妃。成王躺在床上,依然人事不醒。成王妃坐在外间,看夏南来了,陪他进去探望之后,让人在隔壁小厅摆饭,“你在军营待了一天,肯定没有吃好,我特意让人做了些你爱吃的,快吃吧。” 夏南打量了一下王妃的神色,看她气色还好,在军营奔波一天也是饿了,坐下就风卷残云吃起来。 王妃看着自己丰神俊朗的儿子,用起餐来越来越像个军汉,不由好笑,“等画儿到云州来,看到你这样子,只怕都要认不出你了。”她听夏南说了很多次顾如画,心里已经将她当成自己亲近的晚辈。 夏南听到这话,手中进食不由慢了下来。 “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成王妃也放下手中的碗,关心地问道。 夏南心里的闷气无人可说,对上母妃关心的神色,想着两人假夫妻的事,不由低声说道,“母妃,她不信我,也不想来云州与我一起。” “怎么会如此?你们闹别扭了?” 有些事书信中不能说,夏南发现自己也真是捉摸不透女子心思,“母妃,她为何就是不信我呢?我离京时,都将令牌留给她了。” 成王妃听到两人假成亲的事,不由叱了一声“胡闹”,瞪了夏南一眼,“姑娘家名声多少重要,你怎么能弄什么假成亲?画儿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你毁了名声,将来嫁人还得担上二嫁的名头。” “母妃,您胡说什么?她是我的正妻,哪有什么二嫁的事?”夏南一听急了。 成王府看夏南恼羞成怒的样子,这儿子从回来后,一直是胸有成竹处事不惊的,看他急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母妃要笑就笑吧。”夏南破罐子破摔,被自家母亲笑,他能忍,“母妃也别光笑,您倒是说说她为何如此啊?我想了好久,想不通。” “我以前听人说过几句俗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听你的意思,画儿自己都能料理家事,打理生意,还能将她找出的贩粮生意送你,可见她是个自立自强的好姑娘。” “这样的姑娘,要是嫁人,所求的不过是情投意合四字吧?”成王妃不知想起了什么,笑意沉了一下,夏南见她消沉,安慰地叫了声“母妃”。 成王妃抬头,看夏南担心的样子,露出了一抹笑容,“你只说自己对她吐露真心,你可曾想过将来两人如何相处?你父王为了将云家变成他的棋子,娶了云氏,还有几位妾室,是军中将领家的姑娘。” “丹陆啊,”成王妃难得叫了夏南的字,“女子嫁人,总是比男子顾虑得多。世人总说女子应该从一而终,男子却不一定。如画会答应与你假成亲,只怕她压根没将任何男子放在心中。” “这样的女子,你只说真心,让她怎么信呢?”成王妃说着,看了夏南一眼,“我听说昨日还有将领想将妹子送来侍候你?” 夏南一囧,“母妃如何知道的?” 第254章 国主等不及 夏南被成王妃打趣,往门外扫了一眼,双喜直接贴门站着去,生怕主子误会是他多嘴的。 成王妃看夏南那不自在的样子,笑了,“这事有什么稀奇的?你那边拒了,人家找到母妃这儿来了。这几日,我还帮你婉拒了几家人的好意。” “我本想过几日问问你的意思,看要不要收进来。” “咳咳——”夏南一口气呛住,有丫鬟探头想进来侍候,双喜一下跳到门口,将路堵着没让人进来。 夏南自己喝了口汤压住,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母妃帮我拒了吧。” 成王妃抬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要也好,后院里啊,女人多了是非多。” 夏南筷子一顿,明白了母妃的意思,“母妃,我明白您的意思。当年您送我进京时,我不懂事,哭闹着不肯去。您说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他郑重说道,“母妃,我只想有一个妻子,然后,一起养育我们的孩子。” “这话你在我这说有什么用?”成王妃嗔了他一眼,“该对谁说,你去对谁说,我只等着替你带孩子。” 夏南咳了一声,低头猛扒了一口饭,心中不由盘算起母妃的话来,他该如何将这些话说给如画听呢?对了,如画之前给自己的粮道,如今贩卖粮食是要事,这种事,他交给别人也不放心,自然要交给自己的妻舅才行。 夏南心里盘算着,匆匆吃完饭,将碗筷一放,“母妃,我先去处理军务去。” 成王妃也不揭穿他,温和嘱咐道,“去吧,军务虽急,如今云州附近的军心稳了,你也不用逼自己太紧,事情那么多,一件件来。” 夏南就觉得自己母妃这话有点调侃的意思,可他反驳不了,只好默认了。 他刚走到门外,碰到丁洋正从内室替成王诊脉出来,丁洋冲夏南行礼。 夏南问道,“丁院正,我父王的身体如何了?”这几天,成王偶尔会清醒片刻,可是没能多说几句就又陷入昏迷。 “王爷中的毒很是霸道,还得清理余毒后才能完全醒来。” “那就有劳丁院正了。我会向圣上请旨,请丁院正多留些时候。” “下官领命。”丁洋连忙应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成王中的不止一种毒,才会如此难解,能留下一条命,都是王爷命大了。 他跟着夏南一路离京来到云州,接触越久,对夏世子就越是佩服。 自己如今一条命等于卖给了夏世子,那邓自谦身为皇城司的人,看着还是忠心圣上,可是看他现在做的事,夏世子让他带人到城中军中查细作、找暗线,一天到晚忙的都是夏世子的事。 邓自谦当局者迷,丁洋这个旁观者却是看出来了,邓自谦看着出入自如,军中城中忙碌,写折子上报时洋洋洒洒,看着就让人觉得他领了要职。 实际上呢?邓自谦领了皇命据说是以后要留在北地辅佐世子的。可他现在这么折腾,以后还能有多少人缘?圣上让他做耳目,他现在却是在自绝耳目啊。 夏世子人尽其用,还一点儿不用得罪人。 丁洋一想到这些,对夏南的态度就更恭敬了。 夏南没再多问,来到外院书房,叫了临渊过来,“你将府中侍卫之事交代一下,赶回京城去。不管世子妃有何吩咐,你只以世子妃安全为要。” “主子,城中只怕还有云氏余孽。”临渊急了,他负责府中侍卫调派,自己一向是贴身隐于暗处护卫夏南的。 “些许宵小,不成气候。”夏南摆手,“你回去保护世子妃,我才能放心。” “是,请主子放心。”临渊知道这话的分量,单膝跪地领命。 夏南又写了书信,让他交给唐鹤年。 临渊收好信件,赶紧将手中的差事交给其他人,连夜赶路回京城去。 京城中,云妃身边,金国国主派来的嬷嬷向她传达了国主的愤怒,“阿依娜,国主吩咐,要送你的阿爸和阿妈到夏国京城来,跟你团聚!” 云妃听到很久未听过的名字,再一听金国要将自己的父母送来,面色一白,“我已经派人给夏长恭的侧妃和儿子送信了,求国主宽恕些时间。我对国主的忠心,天地可鉴。要是我……我要是存有二心,天神降罪于我!” “你还真是跟夏国人待久了,誓言张口就来。”那嬷嬷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国主只看结果。” “等等!”云妃看她转身就走,抬手拉住她胳膊,终于露了哀求之色,“请嬷嬷禀告国主,我一定派人说动云氏和夏北,另外,大夏望南关的韩公望,发誓会报答我的,我可以让人说服他!” 那嬷嬷扫了她几眼,“需要多久?” “二十日,最多二十日!这两件事,我一定能达成一件。”云妃连忙保证道。 “好,我会让人送信回去。阿依娜,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可不要辜负了国主的宽容。”那嬷嬷停了片刻,点头算是应了。 云妃手一松,目送着她离开,心中又怕又恨。她派人盯了这嬷嬷很久,跟她接触的人都查了,却没发现她到底是如何传讯的。 她是大夏的王妃,她的儿子离龙椅就一步之遥,让她放弃这一切,怎么可能呢? 夏南带着皇城司的人回北地,云妃给云侧妃送信,告诉云侧妃,夏南此次回云州,是为了一举拿下夏北的。 云侧妃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但是,云妃也没想到,她会蠢得直接给成王下毒,偏偏下毒还不下见血封喉的。要是见血封喉,一举毒死了成王夫妇,那云州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还吊着一口气算什么意思? 云妃气得骂了云侧妃几声蠢货,心中盘算着如何行事。 要是按国主的意思,让云侧妃和夏北母子将北地搅合得大乱,他们又捏着这母子俩的把柄,让他们为金国效力,金国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先占了北蓟十六州,再挥师南下拿下夏国,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云妃是想要做太后的人,国主要是率军占了夏国,她和夏绰还有什么?她可不信国主许诺的,会将夏国一半江山留给自己母子俩的话。 她已经见识过夏国的繁华,国主会舍得放弃吗? 她想了片刻,叫了一个宫人过来,让她到晋王府去送东西。云妃就晋王这一个儿子,平日里有事没事也要让人送东西过去的,这次赏赐的,除了一些日用之物外,还有送给顾如玥补身体用的。 第255章 闷葫芦多嘴 晋王府中,顾如玥小产之后,身体虚弱。晋王命太医看顾,养了大半个月,顾如玥身体好了些,可是神色郁郁。 晋王让人收拾了城外自己的田庄,让顾如玥去庄子中静养。为了让她心情好些,还命人接了顾家女眷去陪。 顾如玥说自己想念家中亲人,晋王派人接了钱氏到田庄,沈王妃又派人到伯府求见姚氏,说顾姨娘多番哀求,想念当年在伯母身边的日子,想求姚氏去陪伴一二。 明秋华自然不会答应,婉拒了王府的嬷嬷,只说时令变换母亲身体不适,怕到王府去,反而让顾姨娘过了病气,不能养好身体。 姚氏是伯府夫人,明秋华这么说了,沈王妃倒是没有强人所难,反而派人送了一些药材等物。 顾如画本来打算着,让大哥和大嫂护送母亲到定州去。毕竟大姐一个弱女子,钧儿年纪又小,在定州逗留这么久,家中肯定不放心啊。 怀恩伯府有顾显这个正主伯爷在京中,其他人无关紧要,出去待段时间也没人管。 可是明秋华说姚氏病了,碍于王府的面子,姚氏也不便出门,到定州之事只好拖延下来。 顾如画听到消息,也只能先等等,结果就等到临渊回来了。 临渊将世子的书信交给唐鹤年,自己就守在府中,顾如画出入身边侍卫,他都要亲自过问。顾如画一出门,他就跟在侍卫队中。 顾如画打发他回云州,“世子身边不能离开人。” “世子说他如今身边侍卫周全,还有军中亲兵保护,奴才回京时,世子曾说,若世子妃伤了一根头发,奴才就得提头请罪。” 顾如画无法拒绝,只好随他守着。 唐鹤年担心北地的形势,问临渊,“临渊,云州情形如何?夏北所率的那些人马,实力如何?” 提起这个,临渊笑了,“先生不用担心,跟着夏北的人,本就是云子全这些年收拢的。世子说不急着动手。” “世子是打算趁着这机会,将那些有异心的人都钓出来?”这倒是个筛选的好法子,“就怕军心浮动,会不会引起边关混乱。” “世子刚进了云州城,就派人拿着王爷手令,去边关诸位将领那边传命了。夏北就算想调动边关的人手,也调不动。” 顾如画在一边听着,不由问道,“听说进城时城中大乱,世子可有受伤?王妃伤势如何?你来时,霍嬷嬷可有消息传来?” “世子没受伤,王妃娘娘被云奸妃用簪子刺伤了,不过世子带过去的丁院正医术了得,王妃没事了。奴才出发时,霍嬷嬷还没消息送回云州。” 顾如画算算时间,自己也是心急了,霍嬷嬷跟在大舅舅一家走,路上车马劳顿,外祖母年纪大了不能赶路,只怕还得五月才能到幽州呢。 临渊看顾如画不说话了,想了想,又说道,“世子进城之后,马上稳住了城中形势。城中百姓们听说世子回云州了,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的,争相出来迎接。云州驻军听说世子回来,王爷被云奸妃投毒之事,都誓死效忠世子。” “对了,世子在军营中处理军务,每日都要忙到深夜。” “有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有人送了点心过来,世子也没吃。” “点心?”顾如画露出一丝笑,“军营里还有人送点心?” “外人送的,世子将送的人处置了,那些点心,后来给双喜他们吃了。” “对了,世子除了回王府处理政事的时候,其他时候晚上都住在军营里,吃不好睡不好。” 临渊说几句想一想,终于将双喜和同贺交代的话都说完了。说完又抬头看了顾如画一眼,发现顾如画专注听着,神色未动,也看不出喜怒。 临渊为难了。他是暗卫出身,主子提拔他做了侍卫头领,动手他在行,动嘴真是有点为难。 双喜和同贺交代他,要在世子妃面前说世子多辛苦多能干。也不知他说的这些,管不管用。 唐鹤年神色有些怪异地扫了临渊几眼,显然是讶异这闷葫芦一下这么多嘴了。往常别人不问,他绝不主动开口的。 顾如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没再开口。 临渊终于闭嘴了,累死他了。 唐鹤年关心军务,“朝廷今年只怕没法送粮草到北地了,军中粮草可还足够?” 临渊掏出书信递给唐鹤年,“世子说粮草只怕要买,这信是给先生的,请先生在京中安排买粮之事。” 唐鹤年急着要看信,连忙告退。 顾如画让临渊也退下歇息,临渊能这么快赶回来,这一路上只怕都没怎么歇息过。 临渊退下前,又掏出一封信,“这是世子给世子妃的信,世子交代奴才,说世子妃要是想问什么,回头世子回答您。”说完,他才告退,这一路每日就睡一两个时辰,他也是累了。 顾如画看着信封上“见信如晤”四个字,顿了一下,才拆开信,信纸上却是空无一字,只有一个墨点。这是装错信了?还是跟自己闹着玩? 她将信纸塞回信封里,猛然又想到临渊刚才说的那句话,又打开信纸看了几眼,心里想到了一个答案。随后不由一笑,自己真是想多了。既然想不出这信的意思,就不想了。 她眼前还有更大的谜题:晋王府忽然派人来接母亲去,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如玥小产之后一身狼狈,想见钱氏还有可能,想见自己母亲?只怕她宁愿死都不会愿意让母亲他们见到她的惨状的。 她觉得此事不同寻常,想了片刻,还是让人去外院找唐鹤年,请他安排外面的人打探一下晋王府和宫中有什么异动。 第256章 霸气顾世子 唐鹤年知道顾如画要打听晋王府和宫中的事,立马答应了。 要打听消息不是一日之功,唐鹤年这儿,还忙着办夏南交代的事。 他找到顾锦,直接说了朝廷不送粮,北地处境艰难的事。 顾锦脸色有点难看了,“唐先生,你该不会跟我说,夏世子手头紧,养不活我妹子吧?” 唐鹤年……为何顾世子的关注点,总是如此奇特?他咳了一声,“世子说笑了。我家世子文韬武略……” “呵呵。”顾锦一听他夸夏南的话,就冲他一声呵呵了一脸,文韬武略能当饭吃吗?他那书铺里养了多少才子?不也为了一两银子在抄书吗? 这是看不起自家世子吗?唐鹤年很想甩袖离开,可一想世子交代的差事,还是得哄着眼前这位,“大公子,我家世子在北地多有掣肘,此次我求见大公子,是想请大公子念在两家姻亲、同气连枝的份上,助我家世子一臂之力。” 他对着顾锦那张脸,已经不想再叫什么“顾世子”了,当年顾锦还是顾大公子的时候,到王府来待人多亲近啊。 顾锦听到他说同气连枝,倒是点头,“我妹妹嫁到成王府,可不是为了受穷吃不饱的,你就直说吧,要我帮什么忙?”说着,他想了想,“你都开口了,我手里目前能借的只有十万两银子。” 唐鹤年倒吸一口气,看向顾锦的眼神都变了,从去年到现在,顾大公子手里已经攒了十万两?听他那意思,要是换个人开口——比如世子妃要是开口,十万两还不止? 他摸着袖袋中的五万两银票,霎时觉得拿不出手了。 “我跟你说啊,你和你家世子的面子,只值十万两啊。”顾锦警惕地瞪着他。 唐鹤年无语,自己一个老弱文臣,顾大公子这么防备作甚?“其实,我家世子是觉得大公子乃是商道的天纵奇才,想求世子帮忙打理王府产业,另外,王府打算买些粮食送到北地,此事世子身边没有合适的人,想请大公子援手。” 原来是要自己帮忙做生意啊?顾锦想了想,“走,我跟你回府,画儿要是说能做,我就做。” 早知道这样,自己请顾锦来茶楼雅座干什么? 唐鹤年再次无语,率先回了王府。 顾锦很快就来了,一到内院就将这事跟顾如画说了,还担心地问道,“画儿,我以为成王府好歹积攒了几代,没想到夏南穷到这份上,你的嫁妆没事吧?” 顾如画抚额,对着大哥那关心的神色,又说不出别的。要是大哥知道自己一直骗他,她怕大哥恼羞成怒会翻脸,“大哥放心,我的嫁妆都在自己手里呢。” “画儿,我担心啊,我就怕你的嫁妆保得住一时,保不住一世。”说着,顾锦一拍桌子,“我想过了,这事我还是得干。运粮我不赚他夏南银子,其他的我得赚,这些钱攒着,将来给我外甥用。” 就夏南和顾如画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将来他外甥受穷怎么办? “画儿,你说我要是给外甥赚的钱,是我收着,还是你收着?” “大哥,你外甥还没影呢。”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你收着啊。” 顾如画翻了个白眼,大哥成亲后,魔怔了。 夏南提出的粮食生意,这条粮道还是当初她给夏南的,现在兜兜转转,夏南竟然送到了大哥手里。要是大哥帮忙做这生意,就是真的绑到了夏南这条船上了。 可是,要是不帮忙……想想夏南身边的人,有唐鹤年这样的文臣幕僚,有临渊这样的武功高手,打理庶务的高手……以前京城这边的庶务,都是夏南亲自过问,双喜管着的。他的身边,的确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等到天下局势大乱时,贩卖粮食是暴利,可也是危险的事……顾如画看向大哥,她的大哥,其实也有自己所长。要是有成王府做后盾,加上自己前世记忆的优势,大哥来做这生意,危险比其他人小得多。 “大哥,我觉得夏南之志只怕不小。”顾如画想了想,认真地问道,“大哥,要是你帮他做这事,就是投入夏世子这边……” “你都嫁给他了,我早就是他的人了啊。” 好吧,这么说也没错。 “大哥,做此事难免风险,我不想你冒险。” “画儿,钧儿说想从军,你就给他找了武学师傅,还让人指点他军中事务。我好歹是做大哥的,总也得给你们做点榜样。” “人活在世上,哪有没风险的事?走路又被马车撞死的,喝口水还有被呛死的呢。画儿,我觉得这事我能干,也能干好。有成王府的人当护卫,我手里的商队就是最牛的啦。” “画儿,我这人,文不成武不就,政事上还不如你通透。” “大哥……” “我不难过,我妹妹比我厉害,我骄傲着呢。但是,难得夏世子觉得我能帮他,我想做这事,钧儿还小,我得做你们的靠山。” 看顾锦熠熠生辉的双眼,顾如画明白了,他想试试。重生以来,自己样样小心处处防备,不想让家人陷入任何危险中。 可是,大哥说的对,喝水都有被呛死的,大哥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他想做什么,就由他去做吧。 唯一尴尬的就是自己要是和夏世子和离的话……夏南这点用人胸襟应该有的,不会因为一些私情影响大事。 乱世出英雄,前世,自己死的时候,夏南都还在北蓟十六州威风凛凛地活着呢。既然这样,就让大哥替他做事吧。 顾如画点头,“大哥,你想做就去做吧,我相信你能做好的。但是,你尽量不要自己去外面跑,让母亲和大嫂担心。我会跟世子商量,派一些护卫给你。这条粮道,大部分关卡忠叔打过交道,大哥要是运粮,让忠叔帮你。” 顾锦点头应了,回头到外院跟唐鹤年说了。 唐鹤年拿出那张五万两银票,在顾锦诧异、不敢置信最后转为瞧不起的目光中,推到了顾锦面前,“大公子,这头一波运送粮食的钱,本金在这儿了。” 顾锦真是很想再呵呵几声,拿起银票塞自己袖袋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成王府。 第257章 登仙台完工 顾锦做事很雷厉风行,夏南将这事交给自己,他风风火火地找了姚忠商议之后,先点了几个管事,在姚忠率领下出发买粮。 而顾锦自己,找了一拨北地来的商人,探听北地有什么出产。 夏南得到唐鹤年回信,说顾锦答应了这事,已经在着手安排后,松了口气。 他找上顾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顾锦是真的有经商之能。虽然这位大舅子不按牌理出牌,他想的那些生意点子,都是别人眼中不务正业的,可架不住真的赚钱啊。 另一方面,顾锦帮着自己做事,他就不用怕找不到顾如画了。他很怕自己安定了北地事务派人去京城接她时,她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有顾锦在,顾如画肯定要见自己的。 夏南心情很好。心情一好,他都有心思带兵去秦州附近晃了一圈。 云子全一直镇守秦州,秦州守军三万,加上云氏一族收服的其他人手,陆陆续续都到秦州汇合。 一个小小的秦州城,驻扎了将近十万大军。 云子全本来以为夏南率兵是要攻打秦州的,调兵遣将,严阵以待。结果夏世子压根什么都没干,就到城外五十里出溜达了一圈。 秦州城中驻军,看着世子率兵前行、兵强马壮的样子,发现他与传闻中病弱的成王府世子压根不是一回事。 他们守在秦州,本来还打算看夏南的笑话来着。就算有成王妃收买的将领辅佐,夏南要收拢云州城的军心,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现在,他们发现,夏南不仅没有焦头烂额,才过了这点时间,就有余力行军调兵了。他不仅不是传说中只知道风花雪月的风流世子,还是个允文允武的将领。 有些人投靠夏北,是觉得夏南不堪大任。一时间,这些人心中犯了嘀咕。 若是夏南率兵过来直接攻打,夏北号召、云子全带队,众人也就锣对锣鼓对鼓地见个真章。 可是,夏世子率兵从秦州城附近晃过,派人敲锣打鼓宣传了一下成王已经苏醒、王爷和世子对于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若是能擒拿附逆将领,各有赏赐。 他明晃晃鼓励秦州城内外官兵立功,率领十万大军从秦州南边到北边走了一圈,将秦州附近几处军营的守将调换之后,直接沿着秦州北边布防,切断了秦州与北地边防的联系。 然后,他又带着调下来的军队回到云州去了,看着就跟来换防一样轻松。 他轻松了,秦州就难受了,不能痛快打一架,还得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来打。 夏南围而不攻的架势,既往不咎的告示,还有立功有赏的政令,让秦州城人心有些浮动。 皇城司的人,守在秦州城外,有了意外收获。 邓自谦一听到消息,连忙禀告了夏南,有从南面来的人,半夜敲开了秦州城门,而皇城司的人顺着蛛丝马迹探查,发现那人是从京城来的。 夏南大喜,褒奖了邓自谦的功劳,命他全力负责侦查此事,“京中有人与云氏逆贼勾结,就怕有人在京城对圣上不利。邓千户若能查出此人来历,大功一件。我一定亲自上折,为邓千户请功。” 邓自谦一口应下,“末将必定全力以赴,不负世子期望。” 皇城司的人查消息是好手,何况这些年,皇城司在北地也留下不少眼线,邓自谦接手这事,夏南直接将这事丢开手了,叫了同贺吩咐,“你让人小心探查,皇城司的人打探过后,将有关人等都监视起来,不可打草惊蛇。” 同贺双眼都发亮了,“主子,待到这次平定了叛乱,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将皇城司留在北地的钉子都拔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成王府在京城能弄个天心庵,北地也不是铁板一块,皇城司这些年在北地必定也有了暗桩据点。 “说起来,还得感谢邓千户呢。”有幕僚忍不住笑呵呵地说道。 夏南笑着摇头,“邓自谦未必想不到我们会顺藤摸瓜,只是——功劳太大,他舍不得放弃。” 夏南将这事交给邓自谦,就是要他利用皇城司的人调查。他会想不到可能会暴露皇城司一些暗线? 但是,邓自谦觉得自己的根基在京城,就算明宗示意过会让他留在北地,邓自谦还是想回京城去。 所以,明知夏南的举动有深意,他还是禁不住这诱惑。也许,他还想顺着这事查出京城主使人,到时是投靠这人,还是拿这人当进身之阶,都在他掌握之中。 邓自谦要是一心忠君,夏南给出的诱饵就无用。可看他这样子,显然也想在夺嫡中占个队。就不知他心里,是看好夏结,还是看好夏绰。 之前京中与夏北母子接触的人,是云妃。这次,若还是云妃,她想借着云侧妃母子做什么? 之前云妃想借着云氏一族抬高自己出身,也想拉拢夏北母子为夏绰助力。现在,自己与夏北胜负未分,夏北应该帮不了云妃什么,云妃还会派人见他? 夏南心中思量片刻,吩咐同贺,将京中来人可能是云妃派来的这事,透露给邓自谦知道。云妃到底想做什么,就让邓自谦去头痛吧。 他吩咐完之后,忽然觉得这事非同小可,他可以写信告诉顾如画一声。 于是,夏南打发同贺等人退下后,亲自写了一封信,跟顾如画提了这事。借着这信, 夏南的书信还未到京城,顾如画这边,先接到了一个消息,明宗招了玄城子进宫,君臣畅谈甚欢。玄城子还在宫中御花园露了一手空手偷蟠桃的绝招,说这是他自西王母的果园中偷到的长生不老仙桃。 这凭空冒出来的玄城子,一下子镇住了众人。皇城司显然也查过他的来历,觉得没问题。明宗这些时日越发喜怒无常,早朝杖杀朝臣的事都不止一次了。拿着玄城子献上的仙桃,他大喜过望,觉得玄城子是天赐仙师,封他为国师,接替菩真之位,替自己祈求长生。 而第二天,晋王凑了个双喜临门,在早朝之上禀告——登仙台完工! 第258章 顾如玥所求 历时不到一年,登仙台就完工了。 明宗大喜之下,吩咐选黄道吉日登台祈福,为了普天同庆,表示皇恩浩荡,明宗下旨——朝中三品以上重臣携家眷到登仙台观礼。 这道旨意一出,白云山附近的田庄住处就紧张了。 顾显身为怀恩伯,自然也是要携带家眷到场的。 姚氏在这边有陪嫁的庄子,倒是方便。 顾如画身为成王府世子妃,王府众人都不在京,她就得到场。成王府在那边也有一处庄子,她就不好到娘家庄子去住着了。所以,她给娘家送了封信,自己先到王府的庄子安顿。 姚氏这边一家人刚住进庄子,后脚晋王府的人竟然又上门了。 那管事嬷嬷说的客气,只说顾姨娘病重多思,就想见见娘家人,求伯夫人去见见。 她说完官面上的话之后,又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夫人您也知道,王府中的女眷,都是有名有姓的。顾姨娘虽然也是伯爷的女儿,到底隔了一层……” “王爷怜惜顾姨娘,夫人虽然是伯母,也是姨娘的娘家人。所以,王爷命奴婢套了车子过来,务必请夫人拨冗去见见。” 话说到这份上,王府来接人的马车就停在庄子门口,姚氏一时间不好推脱。 顾显听到消息,还让人来传话,让姚氏去看看顾如玥,不要寒了王府待伯府的看重之心。 明秋华听到传话的人说的话,要不是长幼有序,真想啐上一口。让婆婆去看他王府一个妾室,这算什么看重?这叫折辱还差不多。 但是,她再恼怒也无法可施。姚氏之前称病推了,现在都好端端来庄子里,等着过几日遵旨祈福。这时候有病都得装出没病样。有王府的管事嬷嬷在,公爹又说了这些话,婆婆不去也得去一趟。 她笑着走到姚氏边上,“母亲,我过门后倒是未见过顾姨娘,我陪您去看看吧。” 她又叫了自己的一个丫鬟过来,“你去国公府禀告我母亲,王爷体恤顾姨娘小产体弱,嫌弃顾家二房的夫人丢她脸,哭着求见婆婆。” 王府的管事嬷嬷就站在门外,听着明秋华的吩咐,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是对着她说的,她贸然插嘴不合规矩,只能闭嘴当听不到。 “我陪婆婆去晋王府田庄探望顾姨娘。对了,世子妃那边也派人去说一声,免得她来拜见母亲跑了空。”明秋华声音又快又脆,一叠声吩咐完,才扶着姚氏,“母亲,这湿手沾面粉,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我陪您快去快回吧。” 走到门外,看到那嬷嬷脸色有些不虞,显然是觉得明秋华这看不起顾如玥的话,不仅伤了顾如玥的颜面,也伤了王府颜面。 明秋华冲她一笑,“嬷嬷久居宫中,可能不知道我家情况。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伯府与顾家二房的那点事,我们与顾姨娘,实在亲近不起来。要不是王爷吩咐,我们家是绝不会与二房的人打交道的。我知道嬷嬷您当差不易,也是为难。”说着,让人递了个红包过去。 “世子夫人是明理之人。”那嬷嬷拿人手短,捏着荷包车开了一抹笑。 顾锦听说母亲和夫人要出门,要护送他们过去。刚巧他的好友蔡英几个找了来,明秋华不肯让人觉得顾锦一心围着女眷转,不让他送,只让他招待朋友。 顾锦只好留步,倒是惹得蔡英等人一阵嬉笑,直说他娶了个体贴的贤内助,真是好福气。当然,明秋华是明国公府上的嫡女,这些人也不敢多说。明家父子都不是好说话的,让人发憷。 姚氏和明秋华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王府。两人按照礼数,先去见了沈王妃。 沈氏听说是王爷应顾姨娘所求请两人来的,脸色微变,闲聊了几句,就让人带她们到顾如玥养病的院子。 姚氏婆媳两个前脚刚走,后脚小沈氏来了。之前因为顾如玥小产,她也被禁足,这次借着登仙台祈福之事,她被放了出来。 沈王妃没瞒她,将这事说了。 听说王爷竟然为了顾如玥派人去接姚氏婆媳两个,小沈氏脸色都阴了。沈氏怕她再惹祸,训诫了几句,打发她下去。 小沈氏越想越不忿,叫了丫鬟过来,让她们去打听到底什么事。 晋王已经与顾如玥说过,说王府后院中的女眷,她娘家身份最低微。为了她往后着想,今日为她请了伯夫人来,让她好好招待,若是留下两日也无妨。 她与钱氏还是很能屈能伸的,见到姚氏婆媳俩,顾如玥红着眼眶叫了一声“伯母”,低声说了自己小产之事。 姚氏看她脸色憔悴发黄,哪还有当初闺中时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怜惜她,让贺嬷嬷拿了自己带来的药材,让顾如玥好好养身体。 钱氏也在这院子里,可她有自知之明,听说姚氏和明秋华来了,不想当面得难堪,直接避开了。 几人说了几句话,她们与顾如玥实在是说不了太多,明秋华只说还得回去安顿。 顾如玥拉住姚氏的手,“伯母,多谢伯母不计前嫌前来看我,我……我心里害怕,不知伯母能不能留下……” “顾姨娘,这不合规矩。”明秋华吓了一跳,直接回绝,“王府后院,就算王妃娘家人都不好随意留宿,您既然吃了身份的亏,就更该谨慎些。” “是,大嫂教训的是,是我莽撞了。”顾如玥垂着的手不由握紧,指甲在掌心掐得发疼,才将那股屈辱压下去,只哀求地看着姚氏,“伯母,那您多留一会儿,可好?” 她不知道王爷为何要自己留下伯府女眷,但是,这是王爷交代的事,她要是没做好,不是惹怒了王爷?所以,她只拉着姚氏的手哭求,“哪怕在这儿陪我吃顿晚饭。” 明秋华奇怪地打量着她,要伯府的人来给她撑腰长脸倒还罢了,还想留宿?她想干什么?她心中觉得古怪,自然不会答应。 姚氏听明秋华说的有理,当然是听儿媳的,也婉拒了顾如玥的请求,只答应会再来看她。 第259章 王府的算计 姚氏不答应顾如玥的请求,应了会再来看她后,顾如玥一时无可奈何。明秋华可没姚氏的好脾气,她与顾如玥又没交情,也不会烂好心,略坐一坐,就提出告辞。 姚氏就算觉得顾如玥可怜,也不会跟儿媳妇作对。画儿交代过,让她拿不定主意就听大嫂的。所以明秋华一说要走,她也顺势起身。 顾如玥再三挽留,明秋华冲她笑了,“姨娘啊,王爷虽然宠爱您,您也要明事理才是。右相家的女眷也到了,王妃的娘家人都没来呢,我们留太久,对姨娘不好。” 她这是明晃晃讽刺顾如玥恃宠而骄,偏偏还是个姨娘,只有宠爱而已。 顾如玥脸色一僵,挽留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等到姚氏两人离开,她叫了一个侍候的丫鬟过来,“伯夫人和世子夫人急着回去,你去禀告世子一声。” 那丫鬟匆匆离开,钱氏刚才她一直避在厢房,看姚氏婆媳两人走了,才走了进来,“玥儿,你为何……一定要请她们来?” 顾如玥冲钱氏扯出一抹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母亲,你知道王爷为何宠我吗?” “自然是你容貌过人……” “母亲,我容貌,真的比顾如画还好?” “玥儿,你跟她比什么?她……她只嫁了成王世子……” “是啊,她嫁了成王世子,可是,我还是要仰她鼻息!”顾如玥闪过一抹恨意,看着钱氏,低声道,“您说,要是姚氏受伤了,顾如画会不会着急?会不会赶过来?” “你要见她?”钱氏只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说的话她都听不懂了。 顾如玥扫了钱氏一眼。 记忆里母亲总是打扮得光鲜明艳,戴着各色宝石的首饰,衣裙自然是绫罗锦缎,眼前的母亲,插着几支簪子,一身酱红色绸缎衣裙,看着都是好的,却还是显得黯淡无光,一副落魄困苦的样子。 自己本来应该是侧妃的,要不是选秀时顾如画忽然冒头,不对,要不是之前姚氏母子闹着跟二房分府,她本该是侧妃的! 她冷冷说了一句,“母妃,王爷看上了一个女人。” “什么?”话题一下转了,钱氏一时有点转不过弯。 “王爷看上了顾如画。” 钱氏差点跳了起来,这话听着太匪夷所思,“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可是——可是成王府世子妃啊!”夏世子的妻子,不就是王爷的弟妹? “什么世子妃,那个狐媚子,嫁人了还不安于室!”顾如玥冷冷说了一句,“我不想见她,是王爷想见她。” “王爷要见她?”钱氏感觉自己都幻听了,“玥儿,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王爷要见她……见她干什么?” “那女儿哪儿知道?”顾如玥有些不屑。 “那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王爷吩咐了什么!”顾如玥一想到小沈氏在自己面前含沙射影的那些话,再想到这次名义是送她来田庄养病,实际上——王爷竟然交代,要她趁着这次机会,将姚氏绊在田庄这儿。 那时,她想不通将姚氏绊在这儿干什么? 王爷却说,他会派人去成王府通知顾如画! 再回头去想小沈氏那些话,什么自己命人给成王府送东西等等,自己没做过,那就是王爷借她名头做的了?顾如画那个狐狸精,她何德何能! 钱氏是真的想不通,“怎么会呢?之前……王爷在选秀时,从未露过口风啊!”堂堂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要惦记一个已婚妇人? 要是真看中,之前定国侯府说项时,直接将顾如画送进王府不是更好? “那时候,或许王爷压根就未见过,也许是选秀那次才见到,也可能是后来宫宴上……”顾如玥满不在乎地说道,“母亲何必管那么多?王爷喜欢,又吩咐我做事,我自然要将王爷吩咐的事做好。” “可那是……那是世子妃!” “王爷督造登仙台完工,圣上龙心大悦。王爷这时候要见顾如画,也许就是觉得夏南不足为虑了呢?”顾如玥在心里想了千百遍,这些理由,早就在脑海里转了千百遍,钱氏一说,她顺口说了。 钱氏一则以喜,顾如玥这意思,圣上龙心大悦,晋王有望立为世子?一则以忧,抢夺弟妹,这对储君的名声好吗?再说……“顾如画身边有王府侍卫,她也不傻。” 顾如画要是个傻的,她们母女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玥儿,我总觉得——你这姐姐,像被邪祟附体了一样,她……她现在心狠手辣,而且……一点儿不顾念骨肉亲情。” 想到自己在顾家二房过的日子,还有自己铭儿的遭遇,钱氏后背有些发寒,她总觉得一转头,就会看到顾如画那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母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爷要是成了太子,就是君啊。”顾如玥却是毫不在乎,眼神有些狂热,迫不及待想看看顾如画受辱的样子。 “玥儿,就算退一万步,王爷真是这心思,你——你将姐姐送到王爷身边,会不会……会不会有事?你父亲要是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还有,成王府要是问罪,你……你怎么办?” “父亲?”听到顾显,顾如玥嗤笑了一声,“父亲会管吗?敢管吗?他要是知道王爷看上了顾如画,也许比我还急着将她送到太子床上呢……” “哈哈!母亲,我小产后,还派人去找过父亲呢!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我是皇家的人,要我安分守己,听王爷吩咐。我现在就是在听王爷吩咐啊,哈哈!父亲要是知道他引以为傲的二女儿,也被王爷看中了,会不会欣喜若狂?” 她一边说一边笑,状若癫狂。 钱氏听到院外有动静,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玥儿,别笑了,这话要是被人听到……” 顾如玥一把拉下她的手,“我可不怕,我现在还怕什么?”她捂住自己的小腹,“我连孩子都不会有了,我怕什么?” 第260章 门外的意外 钱氏来照料了她这些日子,从未听说过这事,脸色又是一变,“这话怎么能胡说?不是说你只是伤了气血,调养好就没事了?” “你以为沈宛如是什么好东西?这后院里,没一个好东西!” 顾如玥小产之后,吃药调理了一段日子。 前几天,曹氏忽然来探望,告诉她她的药里掺了其他东西,她吃了这么多天,只怕已经绝子了。 说完,还让自己身边的婆子替她把脉,那婆子果然说她已经不能有孕了。 顾如玥来到田庄这儿,花重金找了个大夫来,那大夫把脉之后,也说她吃了阴寒之物,伤了根本,不能再有孕。 “曹氏想拿我当枪使,让我闹到王爷跟前,王爷就会处置了沈氏!哼,她不过是想借我的事求王爷庇护,有了我这前车之鉴,她生产后就不怕沈氏动手脚了!她要是有心,早就该提醒我,而不是等到我药吃完了,才来告诉我!” 顾如玥在王府待了这些日子,倒是不像当年在家时那么冲动了,所以,她一下看穿了曹氏的用意。 “那你可怎么办啊?”钱氏又忍不住哭了,这一年来,她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流干了,“没有孩子,就算王爷真成了太子,你也……”没有子嗣,就算成了后妃,也只有老死宫中的命。 “是啊,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顾如玥抬头看向头顶的帐子,冷冷地说道,“所以,害我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可惜今日姚氏走了,等到明天她再来,您帮我留住她。” “那个明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嘴巴毒,眼睛也尖,她又是明国公的嫡女……”钱氏想到今日明秋华的做派,小心提醒顾如玥,“我看姚氏现在都听她的,一个婆婆,听儿媳的……” “说起来,我那大嫂长得也不错呢……母亲,你说王爷见了她,会不会动心?” 钱氏就觉得自己的女儿神色癫狂,不敢开口。 顾如玥看她那害怕的样子,又笑了,“你怕什么?我没疯,我清醒着呢。” “玥儿,就算王爷真得手了,顾如画既然是他想了这么久的人……等顾如画受宠,她又是能生养的……她不会放过你的。” “她一个已婚妇人,要是红杏出墙了,她还有脸活着?”顾如玥撇嘴,“王府后院里这么多女人呢,王妃,侧妃……她们会眼睁睁看着她得宠?” 钱氏就觉得眼前的女儿太陌生了,心机深沉,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也被邪祟附体了一样。 顾如玥没再管她,大声叫人进来,“王爷那边回信了吗?你去院门口那边等着,有消息快点报进来。”她先在田庄里待了这些日子,可不是白待的,还是有了几个耳报神。 院子里侍候的丫鬟连忙去外面等消息。 很快,丫鬟回来了,“姨娘,奴婢听说,伯夫人和世子夫人坐的马车出了事,那马儿刚从庄子里离开,就忽然发狂乱撞,王妃得到消息,派人去将伯夫人和世子夫人接回庄子里了。现在,王妃那儿正派人传府医呢。” 顾如玥又笑了,王爷这是连明天都等不及了啊!“也不知王爷会选在哪儿成事儿,哈哈,派人去通知伯府和成王府了吗?” “王妃已经安排人去送信了。” 顾如玥爬起身,从枕头底下压着的荷包里抓了几颗银瓜子塞给那丫鬟,“拿着,再去好好打听一下,要是有伯府或成王府的人来了,再来告诉我。” 那丫鬟拿了赏银,高兴地点头,“是,姨娘放心,一有消息,奴婢马上来禀告您。” 钱氏看着这丫鬟脸生,规矩好像也不算好,“你陪嫁的丫鬟呢?” “被王爷和王妃处置了。”她不小心小产,沈宛静有错,王妃说她身边丫鬟侍候不力,一并处罚了。她带进王府的丫鬟,沈氏吩咐杖刑,被打死了。 钱氏看她轻描淡写的样子,心里又凉了凉,“刚才那丫鬟,是王妃挑的?” “她给的我哪敢用啊。现在侍候的几个,是我在庄子这儿挑来用的,还不错。”王爷要她办事,自然也要给她几分脸面,她一到庄子里,就提出要在庄子里挑贴身丫鬟,王爷也准了。 “玥儿,王妃……是不是也知道?” “这我哪儿知道啊。”顾如玥却是有些亢奋,“我们且等着,对了,来人,去打听一下沈侧妃在哪儿。” “你打听她干嘛?”小沈氏来到庄子才两日,已经给了钱氏几次难堪,钱氏真不明白顾如玥为何要让人去打听她的行踪。 “当然是看戏了。我恨顾如画,她也恨呢。要不是顾如画,世子妃之位可就是她的了。”顾如玥想到小沈氏提起顾如画时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痛快,“母亲,你等着看好戏吧。” 钱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太过害怕之下,甚至忍不住在心里下意识念佛祈求。 顾如玥这儿在忙碌着,沈王妃那边,派人接了姚氏和明秋华回到田庄。 明秋华觉得有蹊跷,别说王府,就算他们伯府的马车,拉车的马都是驯服的,哪里会忽然发狂? 她不想留在王府田庄,可是,刚才马车发狂时,她抱住姚氏,姚氏想护着她,婆媳俩一起摔倒在马车里,等马车被拉住时,她只觉得下腹有些坠痛。 姚氏是过来人,一看她这样子,只怕是有了身孕。等看到她下裙隐隐有血迹,她脸色发白,抱着明秋华,大喊快请大夫来,又一叠声让人快回去报信。 就在王府门口出的事,还是坐着王府的马车,沈王妃不敢怠慢,让人将姚氏和明秋华接回庄子里。 她连忙安排府医来查看,又派人去伯府报信,一想成王府的庄子离得更近,又连忙派人去成王府那边的庄子也说一声。 明秋华痛得抽气,说不出话,府医赶过来,一看明秋华那样子,连忙先针灸保胎。 姚氏抱住她时,背上和胳膊上也撞了一片,她顾不得疼痛,紧张地看着府医,“大夫,我儿媳妇如何了?她有没有事儿啊?孩子如何了?” 第261章 王府来请人 姚氏焦急追问,那府医脸色凝重,不敢分神说话,只忙着扎针。 沈氏身为女主人,站在外间等着,又让身边嬷嬷进去安慰姚氏。 这是为了替曹氏保胎特意请的,在妇人养胎安胎上有独到之处。 他扎完针,又提笔写了个方子,药材都是王府里就有的,沈王妃吩咐人先去煎熬送来。 明秋华止住痛后,满脸冷汗,“大夫,我这样,可能移动?”她觉得晋王这地非善地,却又怕孩子真的没了。 “夫人且稍待,等喝完药后若未再见红,可小心移动。”那府医回了一句。 姚氏拉了明秋华的手,“你且安心躺着,我已经让人回去找大郎过来了。你先喝了药歇会儿,我在边上守着你,你先睡会儿。”她小心替明秋华擦着额头的汗,“你这样,我真是对不起亲家。” “母亲,先不要派人去告诉我父亲和母亲。”明秋华一听姚氏提起明国公府,一把抓着姚氏说道。 姚氏点头,“你放心,我还没人让人去说呢,你说不说,我们先回家后再说。” 沈王妃在外面听着,没想到姚氏和明秋华是这样相处的,在闺中时她听了姚氏不少事,看不起这样立不起来的妇人。出嫁之后,想到每次入宫向云妃请安,她隐隐有些羡慕明秋华。 明秋华说了几句,放下心事,府医取穴也有安神之效,她到底还是朦胧睡了过去。 成王府的庄子里,顾如画安顿之后,就命人回娘家去打听,看看姚氏他们是否都安顿好了。王府的人去了一趟,回来禀告说晋王派人来接了姚氏去陪顾如玥说话,明秋华陪着母亲一起去了。 她总觉得有些不安,顾显那儿李新登没传信,没有动静。顾如玥小产之事,她也打听过了,是小沈氏与顾如玥闹起来的。顾如玥一个姨娘,晋王真这么看重,早就派人护着周全,哪里还能让人随意吵闹?听说曹侧妃那儿,可连请安都免了。 她叫了唐鹤年来,“唐先生,这次祈福,其他府上可有动静?” “听说秦王府派了几拨人出城接应,应该是秦王殿下想赶着回来,路上遇到了麻烦。”秦王在京畿这一圈巡检,可真是一路惊险,据说刺客都遇到十几拨了,自然也断了不少案,据说沿途不少百姓跪拜秦王为青天。 晋王留在京中全心讨明宗的欢心,秦王出京辛苦一圈,在朝野宣扬了贤名,两人也算各取所需。 登仙台完工,圣上要登台祈福,秦王肯定要赶回来陪在明宗边上。 “圣上如今在行宫斋戒,带了云妃、黎嫔和今年进宫的几位美人相伴,听说明日黎嫔还要跳祈福舞。” 唐鹤年将礼部安排的流程都打听过了,“世子妃,世子送信过来,说圣上此次祈福若是不顺,只怕龙颜震怒,京中又要多出不少是非。” 顾如画明白夏南的意思,她已经与大哥说好了,等到这什么祈福仪式一结束,大哥马上将母亲和大嫂送到定州去,然后他就以替母亲和大姐打理嫁妆的名义,跟着忠叔去走一圈粮道。 她与唐鹤年正说着话,小蛮带了一个婆子慌张地跑进来,“姑……世子妃,这是晋王府里侍候的人,她奉了王妃之命来跟您说,夫人和少夫人的马车惊马,受了伤……” “什么?”顾如画一下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说了,“马车好端端地行在路上,也不知那马怎么忽然发疯了。幸好就在府门口不远处,门房和侍卫们过去,一起制住了那匹疯马。” “我母亲和大嫂可有受伤?” “伯夫人撞伤了,世子夫人……见红了。奴婢出来时,王妃正命大夫替世子夫人扎针保胎。胎儿月份浅,只怕有些凶险,不宜挪动。” “劳烦嬷嬷跑着一趟,不知伯府那边,可有人去通知过?” “去了,奴婢来这儿,另有人去伯府那边通知。”那婆子说着,看顾如画虽然焦急却没动,“王妃吩咐,先留伯夫人和世子夫人在府里养伤,庄子里专门收拾了一座院落给伯夫人她们。” “好,我知道了。”顾如画看了这婆子一眼,“辛苦你跑这一趟。” 小柔塞了一个荷包过去,那婆子拿了荷包道谢,又殷勤地说道,“王妃吩咐了,世子妃若是要去见伯夫人和世子夫人,奴婢就留在这儿给您领路。” “好,多谢王妃好意,你先去外面喝杯茶吧。我先让人回伯府商议一下。” 等那婆子一走,唐鹤年急忙说道,“世子妃,依我看晋王此举有些奇怪,您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顾如画脸色冷了下来,“唐先生说的是,只是我母亲和大嫂在那儿,我还是得去一趟晋王府。” 这是正理,唐鹤年无法阻止,只好说道,“您若出门,得多带些护卫。” 小柔不会武,顾如画留了她在府里,一边派人回伯府去叫顾锦,一边点了几个人手,还带了软垫躺椅等物,只要姚氏和明秋华能挪动,她就打算将她们抬回伯府去养着。 身边的人,她带了小蛮和几个身材孔武有力的仆妇,临渊也要跟着,可是王府内院,他一个男子怎么进得去? 临渊却是不敢不跟着,世子可是吩咐要确保世子妃安全,这要是在晋王府出事,他真要提头复命了。 小柔灵机一动,“临渊管事,那您换一身衣裳吧。” 临渊不敢耽搁,跟着小柔下去,再回来时,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小蛮忍不住笑,又想到夫人她们受伤不该笑,一时间表情有些怪。 顾如画心里焦急,看到临渊的样子,也忍不住好笑。小柔居然找了套中年仆妇穿的衣裳,又给他简单梳了发髻,看着就像个年轻的管事媳妇,混在那些仆妇里一点儿也不显眼。 唐鹤年觉得不错,“临渊这样挺好,有他守在您身边最好。” 伯府那边传回信,已经派人去找顾锦了。顾锦被蔡英几个拖着去骑马,已经派人去马场找了。 顾如画担心姚氏和明秋华,先套了马车,赶往晋王田庄。 皇家宗室的庄子,都是连成片的,而这些庄子中心靠近白云山那边,则是皇家行宫。从成王府庄子到晋王府庄子,路程不算远。 顾如画赶往晋王府田庄时,晋王正在皇家行宫里。 第262章 圣驾到王庄 明宗为了祈福大典,除了命礼部定了章程外,他特意提前来到皇家行宫,虔诚地沐浴斋戒七日。 今日刚好是斋戒完出关的日子。 明宗从房中走出,田昌带着几个小太监侍候圣上换上了明黄色直领对襟宽松祥云袍,又让人送了参茶上来。 明宗端过参茶喝了几口,正盘算应该召礼部尚书来问问大典准备无误,还是召玄城子来问问祈福之后长生征兆。 还没想好,门外太监禀告说晋王殿下求见。 这个儿子鞍前马后,登仙台完工立下大功,明宗抬手让进来。 晋王满脸喜色,“儿臣参见父皇。” “看你这么高兴,又有什么喜事了?” “父皇,天降祥瑞啊。”晋王声音都提高了些,“今日儿臣将父皇赐予儿臣的香炉移到暗香院,本想借着那边离行宫近,沾些福气。没想到香炉焚香后,居然飞来两只仙鹤,就在花中树下闲走,时而冲着登仙台方向鸣叫起舞。” “哦?还有这种事?”仙鹤可是仙家祥瑞,明宗将茶碗放下,“仙鹤在哪里?” “儿臣不敢惊动,仙鹤还在儿臣庄子里的暗香院中,有风吹过时,还会舞姿翩翩呢。这是上天知道父皇要登登仙台,特派仙鹤引路,父皇登仙指日可待。” 他看明宗高兴了,又问道,“父皇,儿臣带人将这仙鹤抓了送到登仙台去?” “仙禽不可怠慢,切莫伤了。”明宗觉得晋王说的有理,这仙鹤肯定是因为上天见自己虔诚修炼赐下的祥瑞。 这可不能随便派人去抓,他觉得还是自己亲自过去请,“来人,摆驾,朕亲自去请仙鹤。对了,快请国师过来,与朕一起去将仙鹤请到登仙台去。” 田昌应了一声,晋王连忙阻止道,“父皇,您若摆驾前去,动静太大……” 明宗明白了他的意思。御驾出行,前面静鞭开道,中间仪仗随行,后面护卫一串,动静的确太大。万一将仙鹤吓到了,可怎么好? 他微一沉吟,吩咐道,“朕微服出行,不要惊动太多人。” “派人去登天观请国师过来。” “儿臣给父皇引路。”晋王起身,扶着明宗出门。 两人走到门外,云妃穿着一身银底金线鹤氅手里提了食盒过来,看到晋王和明宗两人出来,她将食盒递到身边宫女手中,上前行礼,“臣妾给圣上请安,听说圣上斋戒好了,臣妾备了些素食点心。”她看向晋王,“你这是要回府吗?” 晋王不敢僭越开口,看向明宗。 明宗很满意,觉得这儿子还是挺有分寸的,没因为是他母妃问就随便开口。 他转头看过去,云妃今日一身仙气飘飘,身后红花绿树,眼前不食人间烟火的佳人,颇有几分当年的韵味。 云妃看明宗看过来,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满头青丝,珠花点缀,一点儿看不到什么白发老态。 晋王是她的儿子,祥瑞又出在晋王府,明宗自然也要给云妃面子,开口告诉她,“是绰儿说他府里降下了仙鹤,朕打算亲自过去看看,将仙鹤请到登仙台去。” “竟然有这样的巧事?臣妾恭喜圣上,圣上得上天厚爱,也是臣妾和绰儿的福分,臣妾还未见过不请自来的仙鹤呢,必定很通人性?” “朕也未见过,走,你也一起去看看。绰儿那庄子,风景也是不错。”明宗想起夏绰的庄子,是除了行宫外风景最好、出产也最好的庄子了。云妃这么识趣,他也起了兴致,决定带她一起去开开眼。 晋王连忙又谢恩,帝妃一起出行,说了微服出行,田昌就命人换了精致些的马车,明宗登车,云妃伴驾,明面上只带了几个护卫,暗地里自然又御林军和皇城司的人分散护在边上。 坐着马车,从行宫到晋王府的庄子,很快就到了。 晋王提前让人回府清道,明宗车驾直接进了王府后,就换了软轿到了暗香院,一路都未惊动人,连沈王妃等人都不知道帝妃已经进了庄子。 暗香院里,进门就是一弯池水,而池岸旁果然有两只仙鹤在闲庭信步。 在池塘不远处,有一处水榭,半悬在水波上,清爽宜人。 晋王将明宗引到水榭中,看出去,就看到白色鹤影映照在碧绿的池水里,更添一番仙气。 云妃站在明宗边上侍候,凑趣说道,“臣妾听说仙鹤有灵,闻乐起舞,不如让人试试?” 明宗允了,“让人远远地吹支曲子,不要吓到了它们。” 晋王让人吹了一曲,结果那仙鹤不仅翩翩起舞,竟然还飞到了水榭边,不知从哪儿叼来一朵莲花,放到了水榭台上。 “圣上,这仙鹤果然有灵性,竟然知道向您献莲花呢。”云妃惊喜地赞叹。 明宗看着也觉得神奇,那仙鹤就从池塘对面贴水飞来,居然就叼了朵莲花。 他抬手,田昌连忙去捧了那朵莲花,又查看了一下,果然是朵真花,赶忙用托盘托着呈到御前。 明宗拿起那朵莲花,看到根部还是微微粉色,娇艳欲滴,拿在手中,那花瓣居然微微绽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那香气淡雅怡人,闻之忘忧。 他正欣赏着,看到池塘对面有人探头,田昌让小太监过去问了一声,是沈王妃打发来找王爷的。 晋王将人叫过来,“王妃说了何事?” “王爷,成王府世子妃来咱们府上了,王妃听说王爷回来了,让奴才禀告一声,王妃打算请世子妃到观云阁那儿坐坐。” 显然,府中有女眷来做客,王妃派人来知会王爷一声,免得王爷不知道,冲撞了。 “世子妃?可是顾如画?”云妃在边上接口问道。 “奴才回娘娘的话,正是顾世子妃。” 晋王瞄了明宗一眼,看明宗的视线虽然还停在莲花上,可明显若有所思的样子,“好了,我知道了。”他打发那人离开。 云妃看人走了,跟晋王说,“沈氏与顾氏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府里的顾姨娘,是顾氏的堂妹,可能是来探望顾姨娘的吧。” “说到这个世子妃,圣上,臣妾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第263章 双妃互试探 明宗听到顾如画就在成王府,不由想到除夕夜时见到的身影。 云妃说提起顾如画她就想到一件事,这事肯定与顾如画有关,明宗转头,“哦?想到了何事?” 云妃张口要说,看看周围站着人,好像又谨慎地收口,凑到明宗耳边,低声说,“除夕宫宴上,臣妾身边的一个嬷嬷也见了成王府世子妃,她说顾氏还是处子之身。” “怎么可能?”明宗脱口而出问了一句,看向云妃,“怎么未听你禀告?” “臣妾想着,这不过是小事。夏世子身子不好……再说,臣妾也得见得到圣上才行啊。”云妃一副委屈的样子,嗔怪地瞪了明宗一眼,眼神里没有怒意,倒好像有钩子,勾得明宗心头一跳。 “圣上,夏世子真是大胆,顾氏新婚日可是有元帕的,他们竟敢欺君。”云妃吐气如兰,低声道,“臣妾可不敢骗圣上,夏世子真是大胆,您觉得呢?” “朕觉得……”作为男人,明宗倒是理解夏南为何这么做,新婚夜不行,这可是奇耻大辱,何况他是成王府世子,世子不能人道,这传出去世子之位都要不稳。 但是太医几次看诊,说夏南体弱是有的,从未提过夏南不能人道啊。 “圣上,您说会不会是嬷嬷看错了?顾氏那样的美貌,夏世子怎么忍心让她独守空房啊?” “最近你还见过顾氏?” 云妃摇头,“顾氏没有进宫,臣妾上哪儿见啊。不如圣上将她召来,臣妾让嬷嬷再看看?” “你身边侍候的人就能看出来?”明宗扫向水榭边侍候的几个。 云妃点头,抬手叫了一个低头站在的嬷嬷过来,“是不是处子,她一见便知。” 想着除夕夜顾如画一身世子妃礼服,站在殿中,明媚如画的样子,明宗忽然很想再见一见。 云妃看明宗已经意动,又低声道,“圣上,若是顾氏欺君,如今已经嫁入皇家,也是晚辈,训诫几句也就是了。” “嗯,说得有理。”他看向晋王,想着如何吩咐传唤过来才好。 晋王连忙开口道,“父皇,丹陆回云州这么久,也不知北地情况如何。顾氏身为成王府世子妃,肯定知道些事情。” 这是个好理由,明宗觉得不错,他微微点头,“那就传顾氏觐见。” 田昌一直待在边上,看云妃母子这一番说话做事,马上明白了这两人是要将顾如画送到圣上面前啊。他身为明宗心腹,一向是只要圣上高兴就好,从不过问其他的。 晋王笑着说,“父皇,顾氏可能是来找沈氏说话的,儿臣去看看沈氏,等会儿带沈氏来拜见父皇。” 顾如画既然是来见沈王妃的,圣上只传召顾如画不见自家儿媳妇,有点说不过去。 明宗自然也允了。 顾如画这时,自然没在那什么观云阁里,她的马车一到晋王府庄子,拜见沈氏后,急着去见姚氏和明秋华。 姚氏守在明秋华边上,听到顾如画来了,一下起身,“画儿,你可来了,大郎还未来,你大嫂动了胎气,现在稳住了。” 顾如画走到床边,明秋华也惊醒了,想要起身,顾如画连忙抬手压住,“大嫂切莫移动。我也带了大夫过来,等大夫给你诊脉,要是没事,就坐我的马车先回家去。” 明秋华也是不想多待,伸出手让成王府的大夫诊脉。 那大夫仔细诊断之后,点头道,“如今脉象平稳。” “可能坐马车?” “行得慢些,应该无妨,回府后再喝一碗安胎药。” “好,先生先随车去伯府,待伯府请了大夫后,先生再回庄子来。”伯府没有供着府医,这时候要请大夫,得赶回城去,就怕到城里时天都黑了,压根来不及赶回来。 “谨遵世子妃吩咐。”那府医是成王府供养的,顾如画吩咐了,自然没有二话。 沈氏在边上劝道,“世子夫人是坐我家马车受惊的,我让人收拾一座客院,先住一晚吧?” “多谢王妃美意。”顾如画笑着拒绝,“后日就是圣上上登仙台祈福的大日子,明日还得准备一下,我的马车已经垫了垫子,不会颠簸。” “是啊,多谢王妃,已经叨扰多时了。”明秋华也开口。 她坐了王府的马车出的意外,心里已经警铃大作,多留一刻都觉得危险。顾如画带了成王府的马车来,明秋华不肯再留。 沈氏又留了几句,尽了主人留客的美意,看明秋华坚决要走,吩咐人抬软凳过来。 顾如画笑着说,“王妃不用忙了,我本来怕大嫂不能坐马车,还打算用软凳坐轿子呢。小蛮,让人抬进来。” 小蛮应了一声,很快带了一队王府的仆妇进门,行礼问安之后,小心将明秋华抬了出去。 沈王妃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世子妃这是不放心王府的人啊?” “我知道王妃治家有方,只是王府的马都能受惊发狂,我实在担心这人,会不会出了岔子,小心太过,还求不要见怪。”顾如画冷冷给了个钉子,“不知那匹惊马在哪里?” “已经杀了。”沈氏这脸彻底沉下来,“世子妃这是怀疑王府?” “无论是不是,我大嫂受惊是实,我母亲受伤是实。我家与贵府姨娘的过往,王妃应该知晓,什么娘家情分,实在有限。”顾如画看向沈王妃,“今后王妃约束一家贵府姨娘的思家之情。” 惊马的事查无实据,顾如画也不会咬着这点不放,她借题发挥发怒,就是要王府不要再拿什么顾如画思念娘家人为理由,找姚氏来王府了。 “此事……实在是顾氏还在养病,哭得凄惨……” “原来是这样。听说曹侧妃也到庄子里来了,她怀着身孕,身子可还好?当年在闺中时,我与她在几次宴会上碰到,还相谈甚欢,不知今日可否见见?”顾如画抬头,看着沈王妃问道。 沈宛如是沈家嫡女,自幼在沈观文身边耳濡目染的,自然知道顾如画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64章 沈氏的委屈 顾如画提出要拜见曹侧妃,又点了曹侧妃有孕在身,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沈氏,要是再借着顾如玥的名头打扰伯府,顾如画就要去支持曹氏了。 沈宛如看顾如画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暗恼,却不得不压下怒火,晋王还不是太子,顾如画的身后,不止是伯府,还有安国公府和成王府。 皇室内眷都在传说夏世子对世子妃情深义重,顾如画敢说这话,就说明她能说服夏南。 曹氏本就有宠,若是再生下庶长子,只怕更得王爷宠爱。 沈宛如笑了笑,“原来世子妃与曹妹妹也有交情啊。我会告诉顾姨娘,以后若是想家了,接顾二夫人来多陪陪她。只是,你也知道,顾姨娘是我家爷心尖上的人。” “也是王妃慈善。我这堂妹啊,在娘家时娇养长大,嫁人了,还是很得王爷和王妃看重啊。” 这就有点打脸了,听着是夸沈氏大度能容,实际上就是嘲讽她管不住妾室呗。 “世子妃这话说的,当初顾姨娘给世子妃送东西,世子妃也未拒啊。”沈王妃玩笑一般说了一句。 顾如画摇头,“我已经说不要了,哪知送东西的人说顾姨娘送的那些,都是王妃过目的。王爷与我家世子情分甚好,我以为是王妃挂念我担心世子,劝我宽心呢。” 沈宛如一直在看着顾如画的表情,看她毫无异色,心中吃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东西送过去,是王爷的意思。看她这么坦然,难道真是王爷剃头担子一头热? 沈王妃一直觉得,王爷借着顾如玥的名义送东西,是为了向顾如画示好。一个嫁了人的妇人,王爷还记挂着送东西,她想到的就是王爷觊觎她的美色。 可顾如画大喇喇说她以为是王爷和王妃在借着向她示好,拉拢夏南。难道真是自己想岔了?不,不会,沈氏扫了顾如画一眼,晋王爷的性子,要拉拢人哪里会这么迂回。 顾如画看沈氏沉默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明白,送给自己的那些东西,沈氏是知道的,可不是她愿意送的。晋王府里,能让沈氏这么无奈的人,也只有晋王了。 晋王夏绰是什么意思? 小蛮回来禀告说姚氏和明秋华已经坐上马车回府去了,顾锦也被找到了,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王妃,我实在挂念母亲和大嫂,不知王府的马车能不能借我一坐?” “世子妃不担心王府的马车不安全?”沈王妃看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也生气。 “王妃刚才都说受惊的马已经杀了,我想应该安全了。” 临渊低头站在世子妃身后,觉得自家世子妃口舌战斗力真惊人,这是不把晋王府气到发狂不罢休吗? 沈氏僵硬着脸看着顾如画。 “若是王府没有马了,我可以让侍卫套马,不知马车可还有空的?” “来人——”沈氏抬头冲外面传人,她的婆子小跑着走进来,“王妃娘娘,王爷来了,王爷说圣上传召世子妃到暗香院去。” “圣驾何时到的?”沈王妃一直待在正院,没人来传接驾过。 那婆子低头不语,她是王妃院子里侍候的,王妃不知道,她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沈氏转头,就看到顾如画讶异地看着自己。这神态,好像在嘲笑,圣驾都进了内院,她这个女主人竟然真的不知道? “王爷还在等着,宫中来传召的公公就等在院外。”那婆子看沈氏和顾如画都不说话,又说道。 沈氏冲顾如画笑道,“没想到父皇竟然来了王府,他既然传召,世子妃且先去见驾吧。” 明宗传的口谕,无论如何,顾如画也不能不去。 “看来今日不能拜见曹侧妃了。”顾如画遗憾地叹息,侧身让开路,“王妃请。” 沈氏不知道圣驾到了,没有迎接说得过去,现在知道了,也必须去拜见圣上。 晋王夏绰和明宗派来传人的太监,就在正厅等着,沈氏与顾如画一起走到外面,那公公冲顾如画行礼,“世子妃请,圣上和云妃娘娘在暗香院等着呢。” “劳烦公公带路。”顾如画冲身后的临渊使了个眼色,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小蛮与他一起走。见驾不能带太多人,有小蛮和临渊跟着,她也放心。 顾如画跟着小太监走,沈氏刚抬步,晋王微微抬手示意她留下。 顾如画看晋王夫妻俩都没一起走,冲来领路的太监笑了,“王妃娘娘刚才还说要拜见圣驾呢。” 那公公态度还挺热络,“圣上和云妃娘娘难得出宫一趟,晚上只怕会在这儿用膳。” 这意思,晋王和晋王妃得留下安排晚膳之事,不急着见驾了。 这理由倒也说得通,顾如画微微点头,跟着那领路太监往前走,走了几步,她叫了小蛮过来,“小蛮,这石子路有些硌脚,你来扶我一下。”又不好意思冲那太监笑笑,“耽搁公公差事了。” 那太监看看底下踩着的石板路,这路还硌脚?世子妃还真是娇惯。可世子妃态度和善,他也不好意思催促。 小蛮大步走上来,搀扶着顾如画。成王府带来的仆妇,一半跟着姚氏和明秋华侍候她们回去,还有一半刚才跟着小蛮回来复命,正候在正院门口。 临渊借着顾如画和小蛮挡住了那公公视线,回头冲候在正院外的仆妇比了个隐晦的手势。 正院这边,沈王妃脸色有些难看,“王爷,妾身与王爷乃是夫妻,圣上来了咱们府上,王爷怎么不告知妾身?王爷可知就刚刚我吩咐府里的马车送怀恩伯夫人回府,马车在府门前出了事儿,那马儿忽然发狂了。” “刚才世子妃迁怒妾身,觉得是妾身安排不周,伤了伯夫人和世子夫人。那马发狂又被视为杀了,妾身百口莫辩,只能小心认错。”她说着,委屈地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我知道了。”晋王干巴巴说了一句。 沈王妃刚才只是三分委屈,看他这干巴巴敷衍的语气,三分委屈变成了七分,“妾身与王爷夫妻一体,只要是对王爷好的,再多不是妾身担了也就担了,可是王爷怎么能瞒着妾身呢?” 第265章 顾如画见君 沈氏一向是端庄自守的样子,忽然柔弱啼哭,夏绰看着倒生了分怜爱。 看沈氏这样子,刚才怀恩伯府婆媳俩和顾如画给她气受了? 他拍拍沈氏的肩,“我知道你的心意……” “圣驾到了,王爷也不告诉妾身,若是圣上和母妃怪妾身失礼,该怎么办?妾身想给父皇和母妃请安,您都不让妾身去……若是母妃去看曹妹妹,妾身不是失礼?” 晋王的手一顿,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劝慰了。 沈氏看他一声不吭且没否认,心中暗恼。父皇和母妃来晋王庄子,真是为了探望曹氏的?就因为曹氏肚子里的那块肉? 曹氏有王爷偏爱,什么都不用理会,自己呢?还有顾如画,她凭什么得到圣上的看重?是不是王爷在母妃那边说了什么? 她心里越想,越觉得有些寒心。 夏绰低声哄了几句,看她还没完没了,气得甩袖离开了。 沈宛如愕然看着他离去,一下眼泪不断流下,她的心腹嬷嬷连忙上前劝慰,“王妃娘娘,您怎么和王爷闹脾气呢?” “奶娘,您看到了没?他——他必定又是去曹氏那儿了。圣上来了,我一点儿不知道,等会儿圣上和母妃要是去看曹氏,我的脸往哪儿放?” “我的娘娘哟,您怎么又计较这个了?那曹氏再得宠,叫侧妃也就是名号好听,实际上不就是贵妾?妾只有宠,正妻才得敬重,您何必为了那么个玩意儿,与王爷闹呢?” 奶娘吩咐人打水过来,亲自侍候沈宛如净面,“不知者无罪,您不去接驾,圣上和云妃娘娘肯定也是知道的。若是圣上和娘娘真去探望曹氏,您到路上迎接,再陪圣上和娘娘到曹氏那儿,不就行了?” 沈宛如知道奶娘说的是正理,渐渐冷静下来。 “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奶娘看她不说话了,重新替王妃梳妆,抬头看到门外有人探头张望,喝了一声。 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一看正是在顾如玥院子里侍候的。 那小丫鬟行礼之后,禀告道,“禀告王妃娘娘,顾姨娘刚才让奴婢叫了侧妃娘娘过去说话,在屋内说了好一会儿话,顾姨娘不让奴婢进去侍候,不知说了什么,侧妃娘娘刚走了。” 因为沈宛静也是姓沈,又是堂妹,王府中众人为了讨好沈王妃,提起她的时候,经常不称呼姓氏。 奶娘听说顾如玥请了沈宛静过去,有些担忧地看向沈宛如。 沈宛如让人抓了把赏钱给那小丫鬟,让她继续回顾如玥那边侍候着。 “王妃娘娘,侧妃那儿,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不用,顾如玥要是聪明,最恨的应该是曹氏,能让那个蠢货做的,不过就是找曹氏晦气。”沈氏回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低声说,“今日圣上和母妃都来了,由她去。她要是找死,念在姐妹份上,我总是为她求情,保住她的命就是了。” 她其实更希望沈宛静有用点,要是能趁着今日顾如画在庄子里,将曹氏肚子里那块肉弄掉,就真是太好了。这话她自然不能说出口。 可沈王妃说会保住沈宛静的命,奶娘也没再开口了。她是王妃的奶娘,自然是站在王妃这边的。 要是晋王真成了太子,对于沈家来说,王妃和侧妃谁能快点怀孕生子,才是好事。右相大人先看的是沈家利益,而不是王妃的利益。要是能借着这次,将小沈氏给去了,沈家就只能依靠王妃了。 “那——要不要派人去盯着侧妃?” “不用,这事我不知道,怎么会派人去看着她呢?随便她折腾吧,倒是曹氏那边,派人去留心着。”沈王妃想到晋王刚才离开,“顺便打听一下,王爷有没有在她那儿,什么时候过去的。”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奶娘想劝她别管王爷何时去的了,可沈氏一向主意很正,她怕多劝反而不好,就将话给忍下了。 “对了,娘娘,顾世子妃带来的人,还有些等在咱们院子外,您看要不要打发她们到倒座房去?” “让人带她们下去,上点茶水点心,顺便看看,这些人是顾氏陪嫁的,还是成王府里的老人,让人——好好招待着。” “是,老奴明白了。”奶娘知道,沈氏这话,就是试探一下这些人里有没有心思活络有希望收买的。要是有可用之人,可以等以后慢慢打交道。 主仆两个这边商议着,另一边,顾如画带了小蛮和临渊,跟着领路的太监一路到了暗香院。 明宗此时在云妃劝说下,已经移驾到水榭边的花厅里。云妃让人上了一桌茶点,又拿了一壶素酒过来,明宗突发奇想,让人传了黎嫔过来,远远吹奏乐曲,黎嫔跳舞,而花厅外远远能看到两只仙鹤也在随乐起舞,天宫仙境,莫过如此。 顾如画一走进院子,就听到隐隐传来的乐声,脚步一顿。 “世子妃,圣上还在等您觐见呢,请跟奴才往这边走。” “公公,我听里面还有乐声,圣上忙于政务,难得有闲时听乐,此时打扰就怕坏了圣上雅兴。”顾如画低声询问道,“不知花厅里是哪位娘娘伴驾?” 若是里面只有明宗一人,就算这是皇帝,也得讲究个男女避嫌。 “云妃娘娘和黎嫔娘娘在里面伴驾呢。”那小太监恭敬地回话。 云妃和黎嫔都在……顾如画跟着小太监来到花厅门口,小太监入内回话,明宗听说顾如画来了,抬头看向门外,“宣她觐见。” 顾如画站在厅门一侧,听到传旨,站在厅门前,“侄媳顾氏,恭敬圣上万安!” 明宗刚浅酌了两杯,被酒力一冲,感觉浑身都有些发热,听到顾如画的自称,手中举起的酒杯一停,缓缓放下。 他抬头看向门外的倩影,顾如画背对着光线,看不清面容,看那身形,杨柳细腰,纤秾合度,端庄地站在那儿,头上步摇宝石微微闪烁着亮光,让人挪不开眼。 云妃娇笑着说道,“顾氏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说话?” 第266章 发狂的明宗 云妃笑着问顾如画怎么不进去,此时乐声未停,黎嫔舞到厅中,连着几圈旋转,舞裙翩翩飞起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圣上与娘娘们难得悠闲,世子往日一直与侄媳说,圣上待他亲厚,一定要孝顺长辈。”顾如画恭敬地回话。 顾如画提起夏南,明宗抬手止住了黎嫔。 黎嫔停下舞步,微微喘气了几吸,才走到明宗另一边。 “丹陆在云州,可有送信回京?他在北地事情可还顺利?” “回禀圣上……” “进来说话。” 顾如画只能抬脚走进厅中。 小蛮和临渊不能跟着进去,候在厅门外。 门口两个太监看两人木头一样站着,示意两人跟自己到偏厅去等候。 这间花厅是为了能待在屋内观景而造,非常宽敞。偏厅离开正厅就有些距离。 在宫里,走动自有安排,临渊不敢抬头说话,若是让人发现他男扮女装,闹大了就是欺君之罪。他是夏南的小厮,那不就是世子和世子妃心怀不轨了? 小蛮本来还想塞给荷包,跟那太监说说情,让她就站在外面。临渊看到云妃宫里的太监站在不远处,扫了小蛮一眼。小蛮不认识云妃的人,可临渊一言不发跟着那太监走,她只好闭嘴,跟着一起到偏厅去。 云妃带来的大太监见两人识相,笑着凑到两个侍卫面前低声说话,那两个侍卫微一犹豫,还是听他的,往边上散开了些。 顾如画走进花厅,恭敬地回话,“世子来了两次家书,说圣上命皇城司协助,终于将云州城中的云氏余孽找了出来,云州已经安定了。不过,父王中毒未醒,边关诸将心有顾虑,世子就怕金人会蠢蠢欲动。” 她提到金人,自然是提醒明宗,自己是成王府的世子妃,而夏南正在北地主持军政,防备金人南下。 明宗唔了一声,眼眸扫了顾如画一眼,又垂眸看向眼前美酒,眼神变幻。 黎嫔嘴唇一动,想要说话,云妃抢在她前面笑道,“世子妃这话说的,一点儿不像内宅妇人,倒像是朝中大臣呢。一听世子妃说话,就是深明大义的,时刻将世子的话记在心上。” “云妃娘娘玩笑了,侄媳也就会鹦鹉学舌,说的都是世子信上的话。” 夏南明面上就送了两封书信,都是让皇城司的人一起带进京的,顾如画说的这些都是官面上的话。 云妃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没再提起这茬,而是扫了她一眼,“你嫁进皇家也快一年了吧?看着倒还像未出阁的姑娘呢。” 没等顾如画开口,她忽然又说道,“圣上,看到世子妃,臣妾倒是想起了绰儿的妾室,刚小产了。可怜绰儿到如今,膝下还没一儿半女。臣妾听说曹氏如今坐胎稳了,想去看看她。黎嫔是福缘深厚的,不如请黎嫔陪臣妾一起去看看?” 明宗唔了一声,看向黎嫔,“你陪云氏去走一趟吧?” “臣妾还是在圣上这儿……”黎嫔说了一半,对上明宗冷冰冰的眼神,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云妃走到她边上,亲热地拉着她胳膊,“圣上都准了,你就陪我去看看曹氏,让她沾点福缘。” 黎嫔看了顾如画一眼,看到她腰间挂的玉牌,她在宫里碰到过夏世子很多次。这玉牌她见过,夏世子都是随身佩戴的,离京后将随身之物都让顾氏戴上了啊? 夏世子离京之前,还让人给自己传话,让自己要护着世子妃。 这顾氏,真是好命,得了夏世子全心爱护啊。 黎嫔被云妃拉着往外走,圣上这些时候暴躁易怒,宫中侍候的奴才不说,就连有宠后封为美人贵人的,都被活活打死了好几个。她要是惹怒了圣上,也落不到好。 这是晋王爷府上,府里还有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事的。她心里对自己说着,跟着云妃往外走去。 顾如画心中有些不安,正想跟着告退,明宗又看向她,“你与丹陆相处得如何?” 明宗问话,她不能不答。她垂头低声回话,边上田昌看明宗正专注看着顾如画,走到屋中角落撒了添了香,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 顾如画又说了几句,看厅中竟然没有别人,悚然一惊,“圣上,侄媳家中母亲和大嫂在晋王府受伤,伤势颇重,心中挂念,还请圣上恩准,让侄媳赶回去照看。” “你是挂念你母亲,还是害怕朕?” 这话难以回答,顾如画连忙跪下,“圣上龙颜天威,侄媳不敢不敬……” “敬重朕?那你说说,可有欺君?”明宗本想和缓点问话,可不知怎么的,一股躁怒升起,看着垂头跪着的顾如画,想到云妃刚才说的话,一股怒意难以压制。 “圣上明鉴,侄媳不敢欺君。”顾如画正说着,忽然发现眼前有暗影靠近,她抬头,看到明宗竟然从桌前起身,往自己面前走来。 明宗的神情有些不对,眼神有些疯狂,顾如画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口中问道,“圣上可是要传人?”往后退下两步,转头想要叫人,却发现厅门不知何时竟然关上了。 “圣上?臣妇是夏南之妻,独处厅中,与理不合。请准许臣妇告退。”顾如画沉声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厅门跑去,一拉厅门竟然没有拉开,她大怒,“来人,圣上喝醉了,还不快进来侍候?” “顾如画你大胆!”明宗却忽然暴怒,“你竟敢欺君罔上!明明还是处子之身,竟然敢呈上假元帕……”他说着伸手就来抓顾如画。 顾如画侧身躲开,门已被外面扣上,她往窗边跑去,一边大喊,“来人,圣上龙体不适!” “你还敢欺君!朕千秋万代,寿与天齐!”明宗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那女子面容,只满心一股躁意,想要将这胆大欺君的女子抓过来,教训一顿,恨不得撕碎了她! 顾如画几次大喊,外面小蛮和临渊都没有动静,难道两人被害了?她拔下一根簪子捏在手里,一边沿着墙一扇扇推窗,希望能推开一扇。若是真不能,她也只能用这根簪子扎死明宗了! 田昌走到门外,听到里面传来顾如画的厉喝,摆手让守在前面的侍卫们退出去,“都退到花厅后面那边去,守着后面的院墙,今日之事,你们都是聋子,瞎子!明白了吗?” 守在外面的侍卫和太监宫女们,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事,圣上这是见色起意,要侮辱顾世子妃啊。 这种皇家丑闻,谁要是见到了,命都要保不住。 听到田昌这话,他们就指望自己躲远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指望圣上走出来看不到他们,能忘记他们这些人。 “大总管,世子妃带来的两个丫鬟,还在那边偏厅呢。”一个小太监连忙提醒。 第267章 虎口脱险了 田昌听到小太监提起丫鬟,想了想,“就让她们多活一会儿吧,你们去将偏厅的门给锁了,门口留个人看着。” 田昌听到花厅里面的动静,心里对夏世子说了声抱歉。他也是没法子了,圣上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上次若不是他眼睛亮,看圣上情形不对,让小德子去侍候茶水,那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的就是自己。 圣上身边侍候的奴才宫婢已经换了两轮了。往年圣上忙着修炼,只在碰到修炼之事时发怒。可这一年来,尤其是圣上发现长了白发精力不济后,脾气越加暴躁。 田昌在明宗身边十几年了,还算有两分情分。可是,圣上发怒的时候,好像压根不认识人。他也被圣上拿香炉砸过,用拂尘抽过,再有第三次,田昌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好运气能活下来。 云妃和晋王殿下许他御前大总管位置不变,他赶紧答应了。 花厅那边,顾如画眼见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声,外面也没有一点动静,不由着急,难道小蛮和临渊都出了意外?两人要是听到自己喊声,肯定会过来。两人也许没听到自己的喊声? 明宗追在顾如画身后,觉得她的叫声尖锐刺耳,令人生怒。他看不清顾如画的脸,倒是除夕夜见过的那个顾世子妃的样子,在脑子里越加清晰起来。 这女人,还是处子!她竟敢欺君! 明宗忽然猛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顾如画的胳膊,“贱人!竟敢欺君!” 他眼前好像有一层红彤彤的薄雾,鼻尖倒是闻到一股女子的馨香,他的手往顾如画的脸上摸去,“好好听话,朕就封你为妃!” 顾如画给予作呕,硬忍着让那手碰到自己脸颊,趁着这功夫,她一只手抓住明宗手上的麻筋。明宗手臂一麻,痛得松开手。 顾如画转身往门外跑去,不想这时厅门忽然打开了,小沈氏迎面冲进来,“顾如画,你这个贱人!” 顾如画一把抓住小沈氏,将人往身后一推,直接跑了出去。 小沈氏被她一推,撞到了明宗怀里。明宗刚才被顾如画推开,骂了声“混账”,怀里再抱着一个软玉温香的女人时,他下意识觉得这就是顾如画。 小沈氏是听到顾如玥说王爷和顾如画在暗香院幽会。这事涉及到晋王爷,小沈氏再没脑子也不敢闹大,她想着顾如画不是不要脸吗?她就来撕开她的脸皮。 她让丫鬟守在院门口,冲进暗香院,发现花厅门窗紧闭,隐隐有声音传来,而花厅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她越发认定了两人偷情,怒意上头,直接冲到花厅,压根就忘了哪对偷情的会将门在外面扣上,她拉下门环一把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顾如画向自己这边跑过来,而她身后一个穿着黄色袍服的身影。 还未等她看清那人的脸,她已经被顾如画推到了明宗怀里。 明宗抱住她就往脸上亲去,小沈氏看清眼前的人,尖叫了一声“父皇——”,却只叫出半声就被掐住了咽喉。 明宗嫌弃她聒噪,一手掐住她咽喉一手就往衣裙伸去。 小沈氏脸色苍白,使劲挣扎起来,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深闺弱女,哪里是发疯的明宗的对手?明宗怒意之下用力抽了小沈氏耳光,她头晕脑胀,加上喉咙还被掐着,张大嘴用力想要呼吸,只觉得头昏脑花。 明宗松开她喉咙,专心致志去拉扯她的衣裙。 小沈氏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这是怎么回事?噩梦怎么还未醒?这一定是个噩梦,不然,她怎么会被自己的公公压在身下? 顾如画回头,冷冷看了地上像禽兽一样又咬又抓的明宗一眼,拉起花厅的门,幸好她从去年重生后,坚持强身健体,从未懈怠。 等到门关上,她才松了口气。 “世子妃——”边上传来临渊的声音。他看顾如画钗环歪斜满身狼狈的样子,不由着急,“世子妃,您——您可还好?” “我没事,离开这里再说,小蛮呢?” 小蛮从院门那边跑了过来,手里抓了根棍子,一看就是椅子腿拆下来的,“姑娘,门口有个丫鬟在守门,奴婢把她敲晕了。”临渊从屋顶爬出来敲晕了守门的小太监,出来发现前院这边所有守卫都不见了。 她差点吓死,还好临渊说世子妃还在花厅,她就去院门那边先探路。一走出去,看到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缩在墙角,一看就不像好人。小蛮哪里还会客气,抡起棍子敲了再说。 “世子妃,这是怎么回事?”临渊心中着急。 “先走。”顾如画看了这院落一眼,刚才守在这儿的人都退到别的地方去了,趁着此时无人,他们得赶紧走。 “奴才背您跳墙?”临渊低声道,“刚才来的时候,奴才已经让咱们的人回府报信,府里的人很快就会来接您了。” “不,我们从大门走。”晋王府到底是夏绰的地方,谁知道暗香院后面是何情形?大白天跳上墙,不是被人当靶子吗?这种时候,她赌沈氏不知道暗香院的安排。 再说,成王府的人来接自己了,肯定要到大门那边才方便。 “你在前面探路,若是看到夏绰我们就避开,其他人不用理会。”顾如画冷静下来,扶着小蛮的手,快步往院外走去。小蛮犹豫了一下,将手里提着的椅子腿给丢了,扶着顾如画往前走。 临渊看世子妃这临危不惧的样子,心里也定了下来,一马当先在前,这一路过去,只碰到几个王府里侍候的仆妇,这些人看顾如画三人步履匆匆,赶紧退到路边行礼问安,没人敢挡路。 顾如画回到沈氏正院前,看向小蛮,“你去跟沈王妃说一声,就说我赶着回伯府去。另外,你跟她提一下,云妃去探望曹氏了。” 刚才她与沈王妃那一番对话,沈氏只怕也不想看到她。 沈氏一听顾如画急着走,笑着说,“我送送世子妃。” 小蛮弯腰行礼,“王妃留步,我家世子妃说,云妃娘娘去探望曹侧妃,想来王妃要去侍候娘娘,就不耽搁了。” 沈氏听说云妃果然去探望曹氏了,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婆婆竟然当着顾如画来下自己的脸面?曹氏肚子里怀的是金蛋吗? 一想到刚才顾如画也拿曹氏来威胁自己,脸色淡淡,“既然这样,也不是外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她冲自己的奶娘点头,示意奶娘去给顾如画他们带路。 那奶娘一出来,看到顾如画这一身,脸色微变,“世子妃,您这是……” 顾如画哼了一声,冷若冰霜,大步往正门走去。 奶娘吃不准是出了什么事,不知该说什么,赶紧追着上前领路。 一到大门口,成王府的人赶到,顾如画抬脚坐上马车。 第268章 玄城子来历 顾如画一坐上马车,也顾不上其他,先叫了临渊上来,“你快点骑马去伯府,让我大哥马上带我母亲和大嫂走,只收拾些细软银子,马上去定州。” “别的东西都不要了,让咱们府里的大夫先跟着我大哥走,看顾我大嫂身孕,不要耽搁,立即走!” “奴才不能离开世子妃身边,您放心,此事我马上让人去办。”有夏南的交代,临渊不敢擅离,他叫了一个侍卫过来低声吩咐,让那侍卫赶紧骑马去通知。 顾如画没有坚持一定要临渊去,“你回府后,马上点一队侍卫,换上护院衣裳,追上我大哥他们,一路护送。” “再派人去登仙台和登天观查探一下,看看那边有没有异动。”顾如画觉得晋王不会忽然发疯,要是预谋已久,那这两个地方肯定也有安排。 临渊又应了,吩咐下去。 成王府的马车快马加鞭赶回王府田庄,唐鹤年出来迎接,一看顾如画样子,吃了一惊,“世子妃,出了何事?”不是怀恩伯夫人和世子夫人出事吗?怎么自家世子妃去了一趟,也弄得一身狼狈? 顾如画看了门前众人一眼,这里还有几个幕僚,她并不熟悉,所以,她还是回到内院,请唐鹤年进来,“唐先生,夏绰他……居心不良!圣驾和云妃到了晋王府,传我见驾。结果,我发现圣上像疯了一样,不知是不是疯病?” “世子回信说,丁院正觉得,圣上是中了丹毒,才会神智不清忽然发狂。世子妃,您……”他想问,可这关系到顾如画名誉,他不敢多问。 今日之事,对顾如画来说,满心愤恨耻辱。要是可以,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但是,她不能瞒着唐鹤年,夏绰敢布下这个局,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受辱后会自尽?无论他如何舌灿莲花,自己要是死在晋王府,他都要给夏南一个交代。 所以,她觉得,夏绰不会就为了安排明宗一桩丑事,后面肯定还有后手。 所以,她含羞忍辱将今日之事给说了,“幸好沈宛静,就是晋王府的沈侧妃打开门,我离开时,她和圣上正留在屋里。” 唐鹤年目瞪口呆,就觉得这事,荒谬绝伦,又这么凑巧。 顾如画却不觉得是凑巧,“只怕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那沈侧妃来的时候叫的是王爷。”她回来的一路上想过,小沈氏也许以为花厅里是自己和夏绰,她才会只带了一个丫鬟来闹。 “皇帝来到晋王庄子,王府中除了晋王,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从花厅走出来时,附近一个守卫都没有。田昌是御前大总管,以他的谨慎,不怕没有守卫有人行刺?圣上安危谁来管?” “我想,他敢这么做,必定是因为他不怕圣上怪罪,他与云妃母子只怕是沆瀣一气了。今日之事,夏绰是为了一举拿下太子之位,或者,想直接继位。” “弑君?”唐鹤年一想这种可能,这就是云妃母子想要将弑君栽赃到世子妃身上? “夏绰既然要栽赃给我,总得找些见证人。” “世子妃放心,我马上派人去盯着晋王庄子那儿。” 顾如画点头,“唐先生,若是圣上驾崩的消息传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是,庄子里还有两百侍卫。” “我借了一百,让他们护送我大哥他们离京,不论出什么事,我大嫂动了胎气,我大哥要带着她去寻访神医安胎。”反正怀恩伯府有顾显在,有事找他这个一家之主好了。 “世子妃,咱们的人在白云山脚抓到一个人。”临渊急匆匆过来禀告。 顾如画看他那样子,和唐鹤年对视了一眼,走到外院正厅。 王府一个侍卫将一个穿着一身短褐的人拖进来,又将一个包袱呈上来。 唐鹤年一看,这不是玄城子吗?“国师不在登天观,怎么这身打扮?” “我——贫道——贫道奉旨行事……”玄城子还挺有急智,马上扯了明宗出来。 他被蒙着头抓到这里,眼前这明艳妇人是谁? 顾如画扫了他一眼,“圣上口谕,让国师钻狗洞?”玄城子那一身,从头到脚都是灰,又是这样打扮,不惊动众人离开登天观,显然是钻狗洞爬出来的。 “此乃天机!” “世子妃面前,跪下说话!”玄城子刚想稽首来个道家高人风范,临渊一脚踢在他膝盖上,直接将他踹跪了。 玄城子一听世子妃,惊疑地打量顾如画。 “带下去,审审。”顾如画懒得再多问,这玄城子穿着道袍端着时,还人模人样的,现在换了这一身,怎么看都像个江湖卖艺的骗子。 临渊从后面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世子妃放心,奴才一定能审问清楚。”拖着就往外面走。 “大胆!我是国师!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玄城子一路喊叫,出了门只剩下呜咽声,显然被东西堵了嘴。 不过片刻功夫,临渊走了回来,“世子妃,这人是个江湖骗子!他有一手隔空取桃的绝技,晋王府的人找到他,让他来做国师。” “那他现在怎么要跑?” “他怕明天祈福大典后,圣上不能长生,会杀了他,也怕晋王杀人灭口,就想卷了钱逃跑。” 玄城子也不傻,云妃母子许诺说事成之后让他继续做国师,还会送上金银万两。他现在手里就有金银了,做国师还得端着,又怕云妃母子杀人灭口,自然想跑路赶紧享受去。 顾如慧拿过那个包袱,解开一看,里面全是金银珠宝,还有一叠银票,不由冷笑了一声。国库空虚,可玄城子才做几天国师,就攒下这么一大笔钱了。 第269章 众臣要见驾 顾如画将包袱放到一边,“他只说了这些?” “玄城子还交代了一件事,他说在晋王身边,好像见过金人出没。”临渊低声道,“只是问了三遍,他两次说肯定有,一次又说不确定,问长相又三次都对不上。” 玄城子交代,他也就是一次在白云山这边与晋王见面时,听到有两人说话。他跑江湖走南闯北,也到过北地,听过金人说话。 “他说那两人是与晋王说话?” “他顾锦没敢看,说话的据说是一男一女。” “他确定?” “他必定不敢撒谎。” 成王府刑讯的自然是好手,玄城子想少受点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想起来的都交代了。 唐鹤年脸色凝重起来,“那就对了,之前王府抓到的金人细作,也是在白云山附近。这儿难道还真有金人暗桩?” 顾如画想到天心庵抓出来的那个金人细作,“那个金人细作,就是在白云山抓到的?” “是啊,只是审了半天没问出什么。”临渊也知道始末。 审问之后发现审不出什么,还想着如何处置。贸然弄出去万一被人发现成王府丢出一具金人尸体,引来无端猜疑。 后来顾如画要收拾周固言,牵扯到天心庵,夏南一想,不如将那金人废物利用一下,将人丢到天心庵,顺便还阴了夏北母子一把。 “世子妃,若要查清此事,只怕时间来不及。”唐鹤年觉得玄城子的话只怕是真的,就不知道晋王身边的谁是金人细作,或者金人细作会不会藏在晋王府里。 但是,眼前紧急,他们没时间一一查探晋王身边的人,要找出这细作可不容易。 “是啊,时间肯定来不及。”顾如画想了想,“那我们何必来查?自然会有别人更急更想查的。” “世子妃的意思……” “唐先生,秦王还活着吗?” “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听说受了不少伤。”唐鹤年算了一下,“今夜肯定能到京了。” 秦王要赶回来,云妃母子自然不想让他回来,还不拼命派人阻拦?但是这一路没得手,秦王日夜兼程赶回来,也快到京了。 “先生,我看就将玄城子送给秦王吧。”自从与云妃母子疏远后,夏南在京一直表现地与秦王亲厚些,将人送给他更好。 更何况,秦王是先皇后之子,先皇后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皇后管着后宫,肯定给秦王留下了宫里的人脉。云妃管着这些年发作了不少人,但是除非将人全换一遍,否则要清干净可不容易。 唐鹤年浮上喜色,“世子妃说得对,这人是该送给秦王。” “另外,圣上出事,我们也该给端王送个口信。”顾如画觉得端王不显山不露水这么多年,真的是懦弱无能?要真的怕事就该求块封地躲了。 他的母妃可是在云妃手底下一直活着,他又在晋王和秦王的夹缝中左右逢源,会是没本事的人? 要是明宗真的不好,越多人跟晋王作对越好啊。 唐鹤年明白顾如画的意思,自去安排。 晋王府这边,晋王从沈王妃的正院离开后,去了曹侧妃的院子看了眼,就回到了自己是书房,也未进屋,而是站在院子中,看着内院方向。 他站了一会儿,就看到内院方向,两只仙鹤飞起,直上云霄。 晋王笑了笑,回到屋中慢慢品了杯茶。 没过多久,门房跑来禀告,右相带着礼部、户部、兵部等几部大臣赶来,要求见圣上。而许久未在人前露面的定国侯居然也带了几个朝中勋贵起来了。 礼部尚书陆轩,娶妻耿氏,是定国侯夫人耿氏的堂姐妹,他与定国侯算是连襟。 见到晋王,一群人行礼之后,定国侯说礼部在祈福大典的位置安排上不公,勋贵位置太靠后,要找圣上评理。 而陆轩则表示勋贵位置往前,前方大殿要搭个棚子,得户部出钱。 户部尚书曹云杉说要圣上下旨,户部才能筹集银子。 这三帮人吵闹,而其他大臣们,纯粹是被这三帮人叫嚷着一起来议事的。 “王爷,我们到行宫去,行宫守卫告知圣上来王爷这边了……” “父皇想着明日夏世子不能出现在祈福大典上,召了世子妃来问问北地情况,如今就在后院,诸位大人随本王一起去见驾吧。”晋王安抚了众人几句,一副无奈的样子,带着众人往内院暗香院走去。 沈王妃听说父亲带着一群大臣来了,而且又是去暗香院的,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她一个女眷,不敢随意露面,只能派人去打听情况。 这么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动静不小。顾如玥也听到了动静。 她让丫鬟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听说是右相大人带人来庄子里,钱氏有些不安,“是不是你让人给沈侧妃传信,闹出的事端?” “要真是这样,那才是好事呢。”顾如玥阴恻恻说了一句。她听说顾如画来王府庄子了,马上就觉得这事是王爷安排的。 王爷借着自己的名头处心积虑将姚氏婆媳两个请来,姚氏婆媳两个又在府门口惊马,这不就是王爷要将顾如画引来的手段吗? 顾如画从王妃的正院离开,却去了暗香院,这说明什么?王爷肯定是要与她幽会啊。 所以,她派人给沈宛静传了信。要是其他人,沈宛静也许不敢闹。但是涉及顾如画,沈宛静对顾如画的恨意,比自己的恨意还多。 顾如玥透露了顾如画的生辰八字,沈宛静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偷偷扎了小人诅咒。她知道顾如画竟然不顾廉耻,跑到王府的暗香院与王爷幽会,哪里肯放过啊? 顾如玥自然不知道,她能打听到沈宛静这么多消息,还多亏了沈王妃的帮忙。 “母亲,快点,扶我起来,我要换身衣裳。”顾如玥精神一下好了,起身要穿衣裳,她要亲眼看着顾如画去死。 “玥儿,都是朝中大人,连王妃都没过去……”钱氏有些担心。 顾如玥懒得理她,自己穿好衣裳,匆匆打理了一下头发,“那我们就到附近去,我要听听声音。” 钱氏拦不住,只能扶着她出气,她身边的丫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跑到正院去禀告了王妃。沈氏听了之后,心中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快,扶我过去,去暗香院看看。” 第270章 身下的女人 晋王带着右相等一班大臣,浩浩荡荡来到暗香院。 这一路动静不小,走到暗香院门口,晋王走进院中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右相沈观文大声道,“臣沈观文有事启奏,还望通传。” 田昌很快来到门口,看到众人,脸色微变。 “田总管,诸位大人有事想要见父皇,还望田总管通禀。” 田昌为难地回头看向花厅方向,“圣上……圣上正在见顾世子妃,还请大人们稍候……” 围在院门口的大臣们听到这话,都顺着他视线看向花厅,一看花厅门还关着,众人面色如常,心里却已经犯了嘀咕,圣上与顾世子妃说话,为何还关了门? “田总管,事关明日祈福大典,还请田总管禀告圣上。”礼部尚书陆轩着急地催促。 田昌为难地站在门口,晋王低声道,“田总管,事情紧急,父皇不会怪罪的。” 其他几位大臣尤其是定国侯这边的一群勋贵们,也吵嚷着要见圣上,田昌见众人声音都高了,连忙让众人稍候,他前去禀告。 众人就看到田昌跑到花厅外行礼,站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动静。田昌又冲着门行礼,里面还是没什么动静。 “难道圣上不在厅里?”有人低声嘀咕。 那边,田昌大着胆子伸手推门,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圣上——快来人!传太医!” “父皇!”晋王夏绰听到田昌那声大叫,一提下摆,大步往花厅跑去,其他大臣们略有犹豫,看向右相和几位尚书大人。 沈观文面色沉着,“走,快去看看。” 从院门到花厅很近,众人很快就冲到了花厅门口,田昌正跪在地上,而花厅中央,明宗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他的身下露出女子衣裙,还有光溜溜的胳膊和腿,地上散落着钗环…… 众人面色有些怪异,圣上这是在临幸女子时出了意外? “那女子……是谁?”有人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声,众人还在愣神时,他们身后传来云妃的声音,“诸位大人这是在看什么?圣上还在见顾世子妃呢。”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往两边让开一条路,云妃和黎嫔带着几个宫人回来,看到门内情形,黎嫔脸色一白,云妃哭叫一声“圣上——”冲了进去,扑跪到地上。 众人看向地上那个看不到脸的女子……只觉得这事有些荒谬,圣上是在临幸顾世子妃,然后出了意外? 就在这时,地上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呻吟,胳膊动了动。 “将这个行刺圣驾的贱人拉出来!”云妃气急败坏地吩咐,指着人骂道,“顾如画!你竟敢不知廉耻勾引圣上,圣上!圣上!您看看臣妾啊!” 云妃一边哭,一边将明宗推开,露出地上躺着的人,她冲着那人就挥了两巴掌,将那女子披散在脸上的青丝拂开。 那女子发出痛呼,睁开眼看到眼前那么多人,吓得尖叫一声坐起,这一起身,衣裳挂下,她抱着残破的衣裳蔽体,抬头看到晋王,“王爷……” 晋王听到这声音,眉头一跳,低头看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确实连滚带爬地扑到晋王脚边,“王爷——王爷——圣上他对妾身……” “怎么会是你!”夏绰原本镇定的身形晃了晃,看到沈宛静衣衫破烂的样子,只觉得抓着自己的两只手都是脏的,抬脚想踢开。 沈宛静抱着他的腿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时压根踢不开。 门口的大臣们听到这称呼,明国公在人群中探头,“右相大人,这不是你那侄女吗?” 这里面有人也见到过沈宛静,忍不住探头去看是不是。 沈观文一向有城府,此时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看向地上的人。 “真的是沈侧妃啊。” “不是说是顾世子妃吗?”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时间,众人忙着议论那女子身份,明宗倒在地上被人给忘了。 沈宛静听到有人提到顾如画,清醒过来,尖叫道,“王爷,是顾如画!对!就是顾如画那贱人害我!妾身过来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说圣上在,厅门关着……王爷,您要……啊!” 夏绰脸色阴冷得能滴出水来,一个窝心脚将沈宛静踹飞了出去,沈宛静痛得吐出一口血,直接昏迷了过去。 可她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已经够让人震惊了。 “一定是顾如画害死了圣上!来人,快去捉拿顾氏!”云妃在边上尖声下令,“顾如画图谋不轨,行刺圣驾!” 她的喊声尖锐,可厅外一时没有动静,就连右相沈观文都没有动静。 “左相大人来了,孟学士来了!” “圣上在哪里?”左相大声喊了一句,他身后跟着孟晦等一班秦王派的人,挤开了门口围着的人,一走进花厅,左相喊了一声“圣上”,抬头怒斥道,“太医呢?为何还不传太医?” 众人才想起圣上还躺地上呢,田昌醒过神,抓了大氅披到明宗身上,招呼人将明宗抬到花厅床边的贵妃榻上。 伴驾离京的几个太医急匆匆赶来,大内侍卫们回过神,守到了厅门口,夏绰想赶人。 孟晦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小沈氏,“晋王爷还请避嫌!” “什么?” “沈侧妃衣衫不整与圣上待在花厅中,此事王爷难道不该有说法吗?就算沈氏不知廉耻,勾引圣上,王爷也有治家不严、谋害圣驾的嫌疑。” 夏绰气急败坏,很想破口大骂,但是沈宛静与明宗的样子,刚才就这么露在众人眼前,他想骂却不知道该骂什么,明明应该是顾如画在这儿的,为什么会是沈宛静? “沈氏刚才说是顾如画害她……” 孟晦冷笑了一声,“世子妃害她?这可是圣上!”他这意思自然是,顾如画再害她,难道还能命令圣上临幸她吗?“沈观文,你一向自诩沈氏家风严谨,这就是你沈家的家风?” “来人,将此处围起来!所有闲杂人等全都不许离开!”孟晦下令,门外有人应了一声,众人回头,发现外面竟然有一圈京营的人。 第271章 荒谬的驾崩 晋王顾不得羞恼,只要他登基为帝,那今日这顶帽子就不会传出去。所以,他一心要快点将局势控制住,还要让众人知道,此事是顾如画捣鬼。 孟晦的声音忽然传来,他抬头看到外面竟然有京营的人,不由脸色一变。 这里怎么会有京营的人? 他收买了大内侍卫和御林军中人,京营里也有几个心腹,可是,他还留着那些人去盯着官道,防止秦王回来呢,是谁调了京营的人来? 想到不见了的顾如画……这是秦王收买了京营的人,又与顾如画勾结? 他厉声大喝,“大胆!你们竟敢擅自调动,谋逆造反!” “三皇弟才真是大胆,指使府中女人行刺父皇!”秦王一身狼狈地走进来,身上衣裳还带有血迹,“这些京营将士,是父皇指派跟我出京的。” 秦王解释了一句,看向晋王,喝道,“你勾结江湖骗子玄城子冒充得道高人,指使府中女人行刺,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 玄城子是假的? 不是皇城司的人查过他的来历吗? “玄城子已经招认!稍候可让他自己来说。”秦王一指厅中的晋王,“来人,将逆贼夏绰拿下!” “你敢!”晋王看到他出现,走到厅中看到门外京营的人并不多,约莫一二百的样子,倒是松了口气。这些人显然是护送秦王巡查的人,还未归营就被他拉到自己这儿来了。 不是京营的人就好办,夏绰起身,“父皇亲口说本王最像他,已经写下诏书立我为太子,我为何要谋逆!父皇明明召见的是顾世子妃,这一定是你与顾如画里应外合设下的诡计!父皇是被你们害死的!” “父皇怎么会立你这种人为太子!” “田总管,你来说,父皇是不是已经写下储君诏书?” 田昌正守在明宗边上,听到晋王的问话,眼前的情形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是,秦王殿下,圣上今日斋戒出来,写下了诏书,诏书还在奴才这儿呢。”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高声道,“圣旨下,众臣接旨——” 明晃晃的圣旨出来,厅门口挤着的大臣们,一下分成了两派,右相为首的一派立即跪下道,“臣等接旨!” 而中立派的大臣们往后退了退,让出了前面的地方,晋王秦王两派壁垒分明站成两列。 太医在厅中搭脉的手都在抖,圣上驾崩了啊!他们该不该公布这个噩耗? “来人,给我……”秦王指着晋王再次下令拿人,身后却忽然一点黑影飞来。 孟晦站在秦王侧后方,叫了声“王爷小心”,一把年纪动作很快地扑上去,将秦王推开了一步,却没能完全避开,一支铁箭刺中了秦王后背。 夏结往前踉跄了一步,愕然抬头看向晋王,“你——” 晋王哈哈大笑,夏结一定想不到,自己还安排了刺客候在这儿。这个刺客本来是给顾如画准备的,给夏结用也不错。 他看秦王嘴角有血流出,争了这么久的对手,终于要死了!他得意地上前,抬手去抓夏结的衣领,想亲自将这讨厌的人掼倒在地,手刚抓到秦王的衣裳。 秦王一口血涌上,喷到晋王脸上。 晋王眼睛睁不开,觉得视线一片血红,抬手想擦眼睛时,听到云妃喊“绰儿——”。 幸好他也练过武,听到利器破空之声,下意识避开那声音,感觉胸口一痛,睁开眼发现秦王手里抓着一把匕首,这匕首直接刺中了自己右腰,他一把推开夏结,匕首随之拔出,射出一道血箭。 随着砰砰两声,两人接连到底,一时也不知是死是活。 外面围了秦王带来的那点京营的人,而花厅一圈围着明宗带来的侍卫们,再外面,是晋王府的护卫们听到动静,聚集到暗香院来。 这一连串事情来得太快,除了站在两人附近的,离得远些的就看到两人倒地了。一时间,花厅内外静寂无声,两位王爷两败俱伤,谁能想到呢? “太医!太医!”云妃最先醒过神,冲到晋王面前伸手去捂住他腰上的伤口,扭头大喊“太医”,而孟晦那边也喊着“太医”,查看秦王的伤势。 右相沈观文看这情形,看向左相冯正辅,暗自估量他为何会在这儿。 冯正辅看向右相,“白云山上赶走的民夫,无钱返乡,缺衣少食,在京郊流窜,抢劫附近村子,白山县县衙被流民冲开,知县以身殉国。” 冲县衙杀县官,这就等于是造反了。 沈观文脸色一变,“快奏请圣……”说了半句,他转头看向花厅角落躺在贵妃榻上的明宗。 安国公站在众人身后,看到眼前的情形,大声问道:“圣上到底如何了?” 一个太医终于起身,大放悲声,“圣上——龙驭宾天了!” 左相冯正辅顾不得地上的秦王、晋王,冲到贵妃榻前,看明宗一张脸还有狰狞之色,胸口毫无起伏,他瞪眼看向边上的太医,“圣上——到底是生了何病?” “左相大人,圣上原本就中了丹毒,丹毒属热,堵塞心窍。后来……又……”那太医的视线扫过躺在不远处的小沈氏一眼,“圣上这是突发卒中,未及时发现……” 冯正辅脸色阴沉,只觉得眼前一切荒谬得不像真的。 他为官二十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效忠的君王,会因为与儿媳偷情而死? 还被满朝文武抓奸? 这样的死法,不仅窝囊,而且可笑。 他转身看向正在救两位王爷的太医,“两位王爷情形如何?” 两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王爷们受了重伤,得尽快救治。” 晋王被秦王一刀桶在腰眼上,要不是位置偏了点就要一刀毙命了,现在那血还要使劲压住,若不能止血,也活不了。 而秦王的铁箭,虽然没扎在心口,却也只偏离了一点,现在还活着,取出箭头时才是能不能活命的关键。 “来人,快将王爷抬到正院去。”云妃起身下令。 孟晦也转身让秦王府的人上前,拆了门板将秦王抬回田庄去。 晋王府的人犹豫地看向沈观文和云妃,想要阻拦。秦王倒在晋王府,这是最好的杀人机会了。 秦王府的人也不傻,拔刀指向了躺着的晋王,摆明了鱼死网破之态。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快救两位王爷要紧!”冯正辅大吼了一声,才阻止了两边人的心思。 人活着才能争储君之位,要是人死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安国公看着众人让开,他看向冯正辅,“左相大人,圣上该怎么办?” “请赵统领来,先由皇城司的人护送圣上返回行宫吧。”眼下,明宗已经不重要了。 皇城司的赵泰带人赶来,看到明宗躺在那儿,脚一软差点站不住,哭喊了一声“圣上——”,伏地大哭。 安国公还守在外面没有走,听着赵泰在那儿大哭,只怕这是唯一一个会为明宗真心哭几声的人了。 他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明宗对他们明国公府还算善待,但是,圣上在位这些年,给夏国带来了什么? 第272章 端王殿下到 赵泰是明宗一手提拔的,所有前程都系于明宗身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的大臣未必会马上换,可皇城司基本是新皇登基就会换上自己人。 他伏地痛哭,也不知是哭明宗,还是哭自己的前程。 沈观文也没走,他作为晋王岳父,今日本是要带人来撞破明宗与顾如画的丑事,将弑君的罪名压到顾如画头上。 女子重名节,顾如画坐下如此丑事,想来醒来就该自尽。她若是不知廉耻贪生苟活,想辩解,谁又会相信一个失贞女子的话?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相信她的话,圣上确实是死在她边上的,她难道不该同死吗? 顾如画身为成王府世子妃,害死了明宗,罪该诛九族。晋王登基之后,就可名正言顺撤掉成王府的王位。趁着现在成王倒下,夏南还未将北地军政抓到手中,削爵撤藩是最好时机。 这计划唯一担心的,就是贸然撤掉成王府,金人会不会趁机南下? 但是,晋王说他已经派使者秘密前往金国,与金人协商,大不了送些金银,和亲也行,送一两座城池也行,换取几年太平。等夏绰将夏国稳住后,再与金人计较也就是了。 万无一失的计划,哪里出了岔子? 夏南与沈观文自然没想过顾如画能从暗香院逃出去。 为了保密,两人行事时,压根没和王府众人泄露过计划,就连沈氏,也被瞒在鼓里。 夏绰安排惊马之事都未告诉过沈氏,沈氏猜测惊马之事与晋王有关,却与顾如玥一样,只以为夏绰觊觎顾如画的美貌。 圣驾忽然降临,晋王提出要去看曹氏,沈氏被他伤到心了,正在生闷气。顾如画的来去,是女眷之事,沈氏气恨之下,觉得晋王若知道不就又有机会向顾如画献殷勤了?所以,她没让人禀告晋王。 就因为这一点差错,晋王和沈观文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出了差错。 地上躺着的小沈氏悠悠醒转,看到他,喊着伯父,想向他爬过去。 沈观文脸色难看,只恨不得亲自掐死沈宛静,沈氏一族的脸,今日是丢尽了!偏偏晋王那一脚没有踢死这个侄女,出嫁女他作为娘家人不能处置。 他厌恶地避开小沈氏伸向自己的手,寒声问道,“宛静,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宛静是冲动易怒,但不是傻,到现在,她已经明白,自己必死无疑。 听到沈观文的问话,她忘了羞,只记得恨,“是顾如玥!是她跟我说顾如画在这儿见王爷,我才会来的!伯父,是顾如画和顾如玥两个贱人害我!伯父,不是我,救我……” “宛静,圣上驾崩了!”沈观文淡淡说了一句。 小沈氏住了口,整个人僵住了,然后,颓然地爬到地上,再也无力爬动一步。 云妃挂念晋王安危,跟着晋王去正院看太医诊断了。 黎嫔待在边上,看着这一切,招手让人去通知沈氏。 很快,沈王妃派人进来,要将小沈氏抬走。 明国公一直站在一边,此时抬手一拦,“慢着!” 沈观文嗖地抬头,“明国公,你是何意?” “圣上之死,与沈侧妃脱不了干系,应该将她交给皇城司审讯。” “你……” “明国公言之有理。”冯正辅走到明国公边上,看向沈观文,“今日之事,应该交由有司问案。待到圣上龙驾回宫,应该请宗正寺、内阁和六部商议个章程出来。” “冯大人什么意思?圣上圣旨已下,晋王殿下一醒,就可登基!” 明国公盯着沈观文说道,“右相大人说的是两码事,我说的是令侄女是不是行刺凶手,应该审问之后才知道。毕竟,刚才……大家都看见了……” 沈观文脸色涨红,恶狠狠瞪向明国公,明国公却没再看他,而是看向赵泰,“赵统领,皇城司负责皇城守卫,一向深沐皇恩,这个沈宛静,是晋王侧妃,圣上驾崩时,只有她一人在身边……” 赵泰哭声已止,听到明国公的话,起身冲外面吩咐,“来人,将此女带回皇城司去!” 沈观文再想阻止,带的都是文官,而晋王府的侍卫们这时正群龙无首,压根没人来阻止。 田昌倒是想叫侍卫们上来拦阻,可一想到底不敢造次,沈宛静直接被堵嘴拖了出去。 龙撵抬到,田昌连忙替明宗找出明黄披风披盖,和三个太监将明宗抬上去,赵泰率领皇城司的人一路将明宗先送回行宫。 往日威风凛凛的龙驾出行,此时悄无声息,若不是还有众臣们跪送,龙撵上就跟个普通老人无异了。 送走龙驾,沈观文转身赶往晋王府正院,陆轩、曹云杉等人也想去看看,被沈观文看了一眼,几人停住脚,站到一边,显然是要留下来听听。 “左相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啊?”朝中中立派的大臣围到冯正辅身边讨主意。 他们原本是两不相帮的,不管晋王上位还是秦王登基,他们总是遵旨就行了。结果,谁能想到呢?圣上驾崩了,两位热门太子人选正在鬼门关徘徊。 冯正辅回头看看众人,圣上暴毙,本该掩盖消息……可是,这内内外外这么多人都知道,朝中众臣是瞒不住了,“先回城吧,命京兆府的人严查城中消息。” “大人,端王殿下带了宗正卿等皇室宗亲们赶来了。”一个小官往暗香院外看了一眼,凑到冯正辅边上小声提醒。 端王来了?众人惊讶看着从院门走来的人,一向无人注意的端王,此时昂首挺胸,看着有了皇家子弟的气度。 第273章 端王的机会 端王夏约,是跟着皇室宗亲们走进来的。他将宗正卿给请了过来。 宗正卿老忠郡王一把年纪,走路都带喘。 他儿子在一边扶着,夏约扶着他另一边,其他皇室宗亲们脸色各异,有的茫然,有的紧张,还有的则隐隐有些兴奋。 暗香院这儿留下的官员,在冯正辅的带领下向郡王、王爷等人行礼。 老忠郡王看了厅内一眼,紧张地问道,“圣上呢?圣上真的……” “郡王爷,圣上已经送回行宫了。”冯正辅脸色沉重地答道,“事出突然,圣上的身后事,还待议定……” “圣上啊……”老忠郡王哇一声大哭起来,夏约跟着跪地大哭“父皇”。 后面跟着的皇室宗亲们怕老忠郡王有个好歹,连忙上前小声劝说,劝了好一会儿,忠郡王才止住哭声。 夏约也在众人搀扶下起身,他擦了擦眼角,扫过人群,问冯正辅,“大皇兄与三皇弟怎么不在?” 秦王和晋王这事,端王会一点儿不知道?冯正辅心中疑惑,口中还是恭敬答道,“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意外受伤,太医正在诊治……” “要不要紧?到底是谁害死了父皇?” “臣等不知,待赵统领审讯之后,或许就有消息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哪……”宗亲里有人开口,“冯大人,太子之位如今怎么定?” “储君乃是国本,本官一个人怎敢自专?待明日回京,召集内阁与众臣商议。” 田昌掏出一份号称是立储的圣旨,只是没来得及读晋王就重伤了。圣旨未宣读前,冯正辅就当此事不存在了。 “父皇忽然驾崩,朝中之事就有劳冯大人坐镇了。”端王冲冯正辅拱手,“父皇生前对冯大人信任有加,冯大人一心为公,必定能安排好诸事的。” 他这话,隐隐透着拉拢之意。 冯正辅看了他一眼,“端王殿下严重了,朝中诸事还得有赖诸位同僚。” “冯大人谦虚。对了,冯大人,父皇忽然驾崩,朝野会不会生乱?京中是不是应该调集京营防卫?” 冯正辅看了身后的兵部尚书一眼,“王爷提醒的是,老臣记下了。” 夏约没再多说,又扶着老忠郡王赶往行宫。 明宗驾崩,国无储君,皇室宗亲们自然就可参加储君人选的商议。 他走出晋王的田庄,忽然想到了成王府那边,父皇驾崩的消息,是成王府的人送给自己的,成王府的人怎么知道的? 刚才一堆人里,自然也有他的人,夏绰开始说是顾世子妃在花厅里,大家推开门,发现里面的人是小沈氏,是不是顾如画移花接木了? 夏约心中想着,扶着老忠郡王坐上马车,端王府的随从牵马过来,低声禀告道,“主子,秦王中了暗箭,晕倒前匕首刺中了晋王,两人都受了重伤。” 夏约微微点头,心中有些火热,趁着上马的时候,低声吩咐道,“去找京营白虎营的钟将军,若是京中事态紧急,就请钟将军率兵保卫京城安危。” 京营白虎营的钟达将军,是他外祖母族里的人,他外祖母过世多年,钟氏一族也没出什么重臣。他在京中又一向低调,没和朝中大臣们有什么往来。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端王与白虎营主将李达还是亲戚。 夏约心跳得有些快,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望了。秦王和晋王就如两座山挡在自己面前,他暗中努力,也比不上夏结有孟氏一族支持,比不上夏绰有明宗的纵容。 但是,夏结和夏绰一下子都重伤了,要是两人伤重死了,成年皇子只有自己一个,这皇位就是探囊取物。 要是两人没死……重伤之下两人也没法出门,只要李达的白虎营进了京城,杀进两府也不是难事。 但是,自己没有重臣拥护,就算有宗亲们愿意拥戴,终究声势还是弱了点。他想了想,“让王妃去请顾世子妃过府说话。” 那随从领命,夏约骑上马,催马跟着宗亲们往行宫赶去。 明国公看着众人离开,冲其他人一拱手,难过地说道,“圣上如此,我实在心中难受,先回府去了。唉——冯公,圣上的身后事,你们辛苦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这态度,摆明了不掺和夺嫡的事,朝中立谁为太子,他都听命。 离开晋王庄子,明国公沉着脸回到自家的地方,跟夫人吩咐,“派人回府里将艳色的东西都收了,圣上——驾崩了。” “啊?”国公夫人差点尖叫,明国公示意她小声些,“此事还未声张,府里也不要声张,只做些准备,省得手忙脚乱。” “那秋华他们,要不要叫回来?”李氏一想到女儿派人匆匆给自己送了个口信,说世子妃传讯会有变故,安排他们离京。现在圣上驾崩,女儿一家就可以叫回来了吧? 当初嫁给伯父,还想着女儿嫁得近,回娘家就是抬抬脚的事儿。现在女儿说要去定州,她这心里是真放心不下。 “你又糊涂了,不用去叫他们回来,你只当不知道,让人去怀恩伯府送个口信,就说明日回京,让他们只管自己回去,不用等我们。” “这要是被人知道,会不会有人找阿锦他们的麻烦?”李氏就怕别人家都没动静,唯独顾锦带着母亲妻子离京了,这不是招人注意吗?“顾世子妃自己都没走……” “谁找他们麻烦?哼,老子还没去找晋王的麻烦呢。”明国公冷笑了一声,晋王府的马车好端端地会惊马?他之前想不通,现在,他可想明白了。夏绰拿自己女儿当钓鱼的饵,来钓顾世子妃这条鱼啊。 “夏绰还想当储君?他有何德何能啊?”明国公呸了一句,叫了一个随从来,将刚才暗香院的事大致提了提,让他去成王府送信,“你跟世子妃说,田总管手里有晋王要的东西,晋王爷受伤了,云妃忙着照顾晋王,田总管还保管着。” 田昌手中的圣旨,听到的人不少,他提了一句,顾如画就应该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第274章 惑君的理由 成王府中,自然也有消息渠道,就是没有明国公送来的消息详细。 没办法,成王府安排的官吏站在后面,明国公身份在那儿,就站在花厅门口,亲眼看了全剧。 那个随从将明国公交代的话说完,拱手告辞。 顾如画让人送他出去。 唐鹤年有些疑惑,“世子妃,明国公的意思,是不是田昌手中的圣旨得毁掉?”他们与明国公府一向没什么交情,现在明国公打算和成王府站一起了? 顾如画觉得,明国公只是护短,晋王夏绰害大嫂明秋华动了胎气,还得仓促离京。夏绰没有仁义之心,就连孝心都没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皇帝?明国公这是提醒自己要断了他的成皇路。 明国公只在阻止夏绰成皇这件事上,与成王府立场一致,其他事他是不掺和的。 “世子妃,这事,我们要给宫里送消息吗?” “田昌身边,还有我们的人?” “小德子惨死后,没了。” “这事,秦王的人更着急。”孟晦他们又不是傻的,当然知道有这么一份圣旨,该多糟糕。 那份圣旨,顾如画觉得也是假的,田昌投到了云妃母子这边,明宗用玉玺,都是他去捧的。他们只要找个人模仿笔迹,然后盖上玉玺就行了。 “夏结重伤,那边也不知有没有人安排这事。” “秦王与世子交好,世子觉得这人才能出众?” “秦王自幼处处与晋王反着来,晋王骄纵无礼,秦王礼贤下士;晋王奢侈无度,秦王简朴节俭;晋王宠侧妃,秦王尊重正妻……” 唐鹤年露出讽刺的笑容,“可实际上,秦王的内衣,都用的是寸寸金的蜀锦,秦王府中的奴婢,每年都要失踪几个,这次秦王巡查京畿一带,凡是告了秦王一派官员的状纸,秦王不仅没接,告状的人也都不见了……” 这两人,晋王不屑掩饰,而秦王呢?他是给自己披了层画皮。 顾如画正想问端王如何,门外有人禀告说端王妃宋氏来了。 顾如画没和宋氏打过交道,当初除夕宫宴上,秦王妃与自己亲热说话,端王妃就跟自己打了个招呼。 “她来有何事?” “我先去见见她吧。”顾如画倒是不怕,他们派人给端王送了消息,端王才能提早去通知皇室宗亲,拉拢人心。两边就算不是盟友,也算交好吧? 她亲自去门口迎接端王妃,来到正厅分了主宾坐下。 “暗香院的事我都听说了,一听我就吓了一跳,明日后只怕要忙了,赶紧来看看你。”端王妃一脸关切地看着顾如画,“你没事吧?” “我?我听了这事,也是吓了一跳。” 端王妃本想借这话题表明自己与顾如画同仇敌忾,可顾如画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她试探地问道,“他们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 顾如画伤心地说道,“暗香院的事,我还以为是假的呢。我们与晋王府近,听到那边喧闹发现出事了。唐先生一直说王爷对世子多有照顾,我想着不管真假都得给王爷送个信……这事竟然是真的,我虽难过,总比不上王爷父子连心。王爷还好吧?” “王爷伤心地哭晕了几次。”端王妃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只好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今日到暗香院,是圣上召见了你?” “是啊,王妃也知道,圣上一向对我家世子亲厚,他担心世子身体,传我过去问了几句。那时,云妃娘娘拉了黎嫔去探望曹侧妃,我也就告退了。我出来时,遇到了沈侧妃……”她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 端王妃看顾如画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所有的话又被堵住了。 她转念一想,是了,晋王就算真有算计,既然未成,顾如画肯定不愿沾上这种话题的。 她来这儿,不是为了骂小沈氏不知廉耻,想要试探顾如画的态度的。看顾如画不愿深谈此事,她笑了笑,没回顾如画的话,转了话题,“我家爷与夏世子乃是堂兄弟,你怎么与我生分了?该叫我一声嫂子才是。” “那我就逾矩了。”顾如画叫了声嫂子,低声问道,“明日何时回京啊?” “明日一早应该就会回京了。” “听说王爷请了忠郡王来做主?” “老皇叔辈分最高,圣上去的匆忙,自然应该他老人家来做主。” “也是,王爷想得周到。嫂子,听说圣上生前,已经立下立储诏书了?” “这是谣传,你从哪儿听说的?”端王妃矢口否认。 “这事很多人知道了,我身边的丫鬟,刚才出门,碰到其他府上的婆子,说了几句闲话。大家都说圣上已经立下立储诏书,就等着宣读了呢。田总管亲口说的。” “你说此事是真的假的?”端王妃抬头看向顾如画,郑重问道。 “要我说啊,八成是假的吧?立储可是大事,圣上怎么忽然就拟诏书了?若是拟了诏书,圣上也该放在御书房,或者让礼部的人宣旨。田总管连圣上微服私访都揣着诏书,这也太不可靠了。” “难道……”顾如画压低了声音,“是沈侧妃求了圣上,圣上在暗香院写好的圣旨?” 端王妃打量着顾如画的神色,心中一下闪过什么。 顾如画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浮现一丝笑意,“嫂子,我就觉得沈侧妃好歹也是晋王爷的侧妃,她与圣上……宫里还有云妃娘娘呢。” 端王妃就觉得,顾如画那张漂亮的脸,看着让她有些害怕。王爷说今日之事,恐怕是晋王算计顾如画不成,反被她给算计了。 夏南不在京,成王府主事的只有顾如画,那眼前这一切,就都是顾如画的安排了? 明宗与小沈氏白日宣淫,而沈侧妃之所以会委身公公,是为了魅惑圣上为自己的夫君晋王争取立储诏书……沈家女儿不知廉耻,晋王为了太子之位将妻妾送上龙床…… 有这个理由,今日的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晋王头上的帽子,也摘不下来了。 第275章 要不要离京 顾如画看端王妃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有些心动了,她将茶几上的茶碗往宋氏那边推了推,低声劝道,“嫂子喝口水,晋王做出这种事,王爷可得与宗亲们说说。” 端王妃明白顾如画的意思,这是要趁机将晋王压下啊。 王爷正在与皇室宗亲们商议,秦王和晋王重伤不能理事,王爷出来主持圣上大殓和朝中政务的话,就是事实上的储君。 唯一的顾虑就是云妃要是跳出来,拿诏书说事,朝中晋王一派再趁机作乱。现在,顾如画的说法,直指晋王人品不端,不知廉耻,还有谋害父皇的嫌疑。 只要坐实了这个名头,晋王不仅储君无望,只怕连亲王位都保不住。 “嫂子,现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只怕朝野大部分人都还不明真相。明日就要祈福大典了,圣上怎么会到晋王的庄子去?有些事宜早不宜迟,王爷再伤心,也要尽快将真相公诸于众。” “对,你说的对。”端王妃起身,不能抬脚就走,犹豫地说道,“我府中还有事……” “我送嫂子出去。要不是嫂子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这种大事。”顾如画一边送端王妃往门外走,一边感激地说。 端王妃此时的心情,与端王是一样的。顾如画说的这理由,要是告诉了众臣和皇室宗亲们,田昌就算拿出立储圣旨,夏绰得来的也只会是众人的不屑。 何况,明宗好端端为何会到晋王府的庄子去?他是死在沈侧妃身边的,谁知道是不是沈侧妃谋害圣上了? 她明白,顾如画怂恿他们快点宣扬晋王的不堪,也是为了将她自己摘出去。要知道晋王和云妃当着众人的面,可都说明宗召见的是她顾如画。 现在,顾如画给了一套说辞。按她说的,晋王将明宗骗到晋王府就是居心不轨。圣上到了暗香院,他让自己的侧妃魅惑圣上,圣上可能受蛊惑,可能受胁迫,写下立储诏书,然后……晋王目的达成,圣上就死在了暗香院。 这一番话,简直是天衣无缝地解释了今日之事。 就算知道顾如画要借端王的口撇清,端王府获利更大,他们又怎么能拒绝呢? 端王妃越走越快,走到府门口坐上马车时,才想起自己过府的目的,王爷要她将顾如画请到晋王府。可她人已经走到了门外,此时再邀顾如画到端王府去,就有些太过刻意了。 她看向顾如画,顾如画冲她屈膝行礼,“嫂子慢走,我也要快点收拾东西回城,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回城后您只管让人来吩咐一声。” “大皇嫂一向周到,想来也会帮忙的。” “秦王殿下伤势比晋王还重,秦王妃可能顾不上其他。真要有事,还是得麻烦嫂子和王爷呢。” 顾如画都站在自己一边了,就不用将人请到府里了吧?要是强行将人请过去,反而撕破脸了……端王妃想着,露出一丝笑,“你快回去吧,等回城后,我派人来接你到王府来,我们再细聊。” “好,回城之后,还得劳烦嫂子庇护了。” “你娘家那边……” “家父是个谨慎的,必定闭门不出。待到回城的时候,我再与他们一起回去。” “若有事,也可告诉我一声。” 顾如画送走端王妃,脸色有些凝重。 唐鹤年赶到前厅,“世子妃,端王妃来是为了何事?” 顾如画想着刚才宋氏说的话,端王妃来的时候气势逼人,走的时候又再三让自己到端王府去,自信满满,甚至还探问了怀恩伯府……端王有什么倚仗? “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让我到端王府去,就不知是只邀请了我,还是明国公等府上的女眷都请了。”端王夏约有什么实力,能让宋氏有底气对自己说一句若有事可告诉她? “唐先生,秦王有孟家支持,晋王有沈家,端王,就没有依附的吗?” “端王生母丽嫔,出身何家,何家如今也只有一个工部侍郎的位置。这些年,端王一向是安分低调,从不与朝臣往来,府中别说妾室,连侧妃都没有,府中就只有端王和端王妃两个主子。” 两人成亲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 就因为端王如此低调,又什么都没有。秦王和晋王都没将他看在眼里,或许两人都打算着自己继位后,让端王安享富贵,弄个皇家兄友弟恭的典范。 “今日看来,端王至少与皇室宗亲的关系很好。” “秦王和晋王入朝理事后,端王本来也是要进六部的,可他怕出差错,推辞了,后来就在宗正寺里领过差事。”唐鹤年对于几位皇子殿下的过往都很熟悉,“端王进了宗正寺,一些宗亲日子难过了,端王也会帮着说情讨些差事。” “难怪他一请,在白云山附近的皇室宗亲们都肯跟他一起去。” 成王府的人到端王府送信后,夏约让人到行宫和晋王庄子那儿打探了一下,他就火速跑到老忠郡王府上去了,随后端王府的人和忠郡王府的人又去找了各家皇室宗亲,一群人就一起跑到了晋王的庄子那儿。 可是,就算秦王和晋王受了重伤,端王就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有皇室宗亲支持,还得有朝中重臣支持才行啊。 “唐先生,再派人去打探一下,晋王若是有什么底牌,如今也该动用了。” 顾如画也有些好奇,看端王今日的样子,不像是对皇位没想法的。那要是秦王和晋王今日没有重伤,他会放弃吗?还是会利用底牌挣扎一下? 她忽然想到了前世,前世流民攻入京城,各处混乱一片,那时候,端王在干什么?他是死于动乱,还是隐于别处了? 顾如画一时想不起来,前世端王好像就消失了? 唐鹤年听到顾如画的话,想了想,点头应道,“世子妃放心,我们派人盯着端王府的动静。”他想了想,“世子妃,如今京中混乱,您是不是也出发去北地去?” 临渊一直候在边上,听到这话,连连点头,“是啊,京中危险,如今圣上驾崩,无人顾及您的动向,刚好能离京。”他家主子还等着世子妃去云州呢。 第276章 钱氏的恐惧 唐鹤年和临渊觉得趁着混乱,是离京的好时机。 顾如画有些犹豫,她要是离开,自然是赶紧跑定州去。可是,秦三娘等人都护送大哥他们走了,自己身边只有成王府的人,让他们护送自己到定州,他们会答应吗? 云妃母子与金人有勾结,要是不将这奸细找出来,会不会对夏南不利? 明宗忽然驾崩,自己离京后,继位的新君要是以此为名,讨罚成王府怀有异心,会不会坏了夏南的计划? “世子妃,奴才来京时,主子吩咐过,一切以您的安危为重。”临渊劝说道,“要是回了京城,就怕再出城就不便了。” 回城之后,要是一封城,他们要出城就不方便了。 现在夺位的三个皇子,秦王和端王与夏南还算有几分面子情,要是晋王继位,冲今日之事,只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讨伐成王府。 夏南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不能为他留下后患! “我还不能走,至少,我们得确保登基之人不能是晋王。”顾如画断然说道。 “此事可交给我,世子妃还是先离开吧?”唐鹤年知道顾如画说的对,连忙请命。 “奴才可以带人潜入晋王府。”临渊也说道。 “晋王府现在肯定守卫森严,布下天罗地网了。”顾如画摇头,“先生不用担心,您先带人走,给我留下侍卫即可……” “哪有主子不走,属下先走的道理!”唐鹤年正色拒绝,“世子妃若再说这种话,就是看不起唐某。只要对世子有利,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成王府所有人,单凭您差遣。” 顾如画知道,唐鹤年等人是不肯先走了,“好,我们待夏绰一死,立即离开。”留在京城,也未必就真的危险,毕竟有夏南率兵镇守北地,自己这个世子妃就还是很有分量的,除了晋王外,其他人只要不疯,应该都不会冲自己下杀手。 对了,晋王冲自己下了死手,还想将弑君的罪名压到成王府头上……北地一乱,首先得利的就是金人啊。 “唐先生,夏绰与金人有勾结,此事要紧,得快些飞信通知世子。” “世子妃放心。” “好,那就收拾东西,待到行宫中传消息来,我们就跟着回京吧。” 顾如画这边忙着收拾东西,怀恩伯顾显这边,抱着两个美貌丫鬟喝酒听曲,微醺小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管家一脸惊恐地禀告说,“伯爷,大家都在传——圣上驾崩了!” 顾显吓得酒都散了,“消息可是真的?” “听说是在晋王府庄子里出的事,外面乱哄哄的,这附近都是御林军在走动……” “夫人回来了吗?”顾显一听是晋王那庄子里出的事,倒是想到姚氏和明秋华被晋王府的人接过去了。她们就在那边,肯定知道详细消息。 管家看了顾显一眼,“下午的时候,平安过来跟您禀告过,夫人和世子夫人打算回府时,晋王府的马车惊了马,世子夫人动了胎气,世子带着去看大夫了……” “有这事?”顾显脑袋有点晕,平安来跟自己说过这事?他询问地看向李新登。 李新登点头,“您那时……有事,所以吩咐让世子自己看着办,只要别误了明日祈福大典的时辰即可。” 李新登没好意思直说,平安过来禀告时,伯爷正听丫鬟小红唱小曲儿,他嫌平安打断了曲子,让平安站在院门口回话,免得声音太大扰了他听曲。 听说明秋华动了胎气,晋王府的大夫已经开了安胎药,他觉得没什么大事。顾锦要找大夫看,顾显觉得不是啥大事。 “那夫人呢?” “夫人陪着一起去了。” “他们到哪里求医了?” “世子没说。” 顾显张了张嘴,茫然四顾,“那……那现在该怎么办?”管家等人自然没法回话。 “对了,派人去成王府的庄子找如画,她肯定知道事情。”顾显一想,儿子不在,还有顾如画这个女儿在啊。 管家应了一声,庄子里侍候的人被世子带走好多,他想着自己跑一趟,门房来禀告晋王府有人来了。 “快!快请进来!”对啊,如玥和钱氏都在晋王府的庄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肯定知道。晋王府的人必定是奉命来告诉自己发生何事的。 他坐起身,让管家快将晋王府的人请进来,门房小心翼翼地开口,“伯爷,王府的人已经走了,他们——是送二夫人回来的。” 送钱氏回来? “那还不快让二夫人进来!”顾显瞪了门房一眼,只觉得这些奴才们都蠢透了。 门房犹豫了一下,转身出去,招呼两个婆子一起帮忙,将钱氏给抬了进来。 顾显走到院门口,看到两个婆子抬着块门板走过来,他往她们身后看,没看到钱氏。两个婆子走到他面前停下,他一低头,吓得短促地“呀”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钱氏躺在门板上,头发披散,脸颊肿胀,嘴里塞了破布,正使劲摇头发出呜呜声。 顾显一把拉下她嘴里的布,“你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玥儿,玥儿死了啊!”钱氏大哭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王府陪着玥儿休养吗?玥儿怎么会死?” “是王妃,王妃命人动的手啊!”钱氏只觉得自己做了噩梦一样。顾如玥换了衣裳要去暗香院,她拦不住,只好陪着一起去。 她们走到半道上,就听说圣上在暗香院死了,暗香院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都是朝中官员。 她们不敢再往前,只好躲在边上。结果,没过多久有人抬了王爷出来,云妃娘娘守在边上哭着,说是王爷受了重伤。 顾如玥发觉情形不对,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结果碰到了沈王妃。 钱氏一想到顾如玥在自己眼前被乱棍打死,那惨叫声好像还在自己耳边响着,整个人颤抖起来。 她瞪大眼睛,一把拉住顾显,“老爷,您要为玥儿做主啊!那沈氏……沈氏说玥儿害了王爷,让人将她活活打死了!” 第277章 叫一声孽女 钱氏去拉顾显,顾显看她瞪大眼的样子,吓得退了一步,反而将钱氏从门板上拉了下来。 钱氏一下滚落在地,众人才看到她也是一身狼狈,衣衫都破了口子。 “王妃打死了玥儿?”顾显看着钱氏,“玥儿做了什么?” 若是往日,一看他这样子,钱氏就知道不对了,可是丧女之痛,钱氏伤心难抑,“玥儿就与小沈氏说了几句话,什么都没做,王爷重伤与玥儿什么关系……” “你说晋王受了重伤?”顾显一把拉住钱氏,“还活着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一个字都不许瞒!” 钱氏微一犹豫,说了今日姚氏和明秋华到王府看顾如玥的事,“后来,说是惊马了,王府的人派人去了成王府。世子妃到了晋王庄子,就去暗香院了。玥儿就与沈侧妃说……说她肯定是去见王爷的,沈侧妃就过去了。后来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啊……” “画儿怎么会去见王爷?她到了晋王府,不是要见王妃吗?”顾显觉得这话有些荒谬。 “老爷,玥儿只是说了几句话,那沈氏好狠的心啊,玥儿还被害得她下了绝子药……您要替玥儿做主……” “玥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侧妃害玥儿落了胎,玥儿心里有恨,也只是……对了,老爷,您去找如画!玥儿可是她的妹妹,她是成王府世子妃,她难道就不管了吗?” 钱氏状若疯癫,挣扎着起身,推搡顾显让他快去找顾如画替如玥报仇。 院中侍候的人推开几步,就觉得二夫人果然魔怔了。两边都闹成什么样了,二夫人还惦记要世子妃替她女儿报仇? 顾显一把推开她,“来人,快去成王府的庄子问问,晋王受了重伤,我们该怎么办?”他急得站不住,心中盘算着,圣上驾崩了,秦王和晋王都受了重伤,那他们应该拥立哪个为君? 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成王府一定有消息来源,他只要跟着成王府,不就能立下从龙之功了? “看好二夫人!”顾显吩咐了一句,大步走出院子,“来人,备马车,我亲自去成王府问问。” 钱氏被顾显推倒在地,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玥儿都死了啊,他怎么一句都不问?”心中明白顾显的绝情,此时却还是伤到了。他们从小娇宠养大的女儿啊!顾显竟然不想为女儿报仇吗? “我也要去见顾如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钱氏撑着起身。 李新登回头看了一眼,冲两个还抬着门板的婆子吩咐,“伯爷吩咐要看好二夫人,你们没听到吗?”说完,赶紧去追顾显了。 那两个婆子回神,将门板往边上一丢,上前来拦住钱氏。 钱氏拼命挣扎撕扯着,却怎么也跑不出去。她衣衫破烂,钗环掉落,哪还有当年顾家二夫人的神采? 等到钱氏力竭,瘫软在地上,喃喃叫着顾如玥,却是无可奈何。 顾显一路跑到门口,刚坐上马车,成王府一个侍卫打马赶过来。 “伯爷,世子妃派人来了。”李新登站在马车下禀告。 顾显拉开车帘,那侍卫下马走到马车边,“参见顾伯爷。” “免礼,可是世子妃有什么吩咐?” 女儿对父亲用吩咐儿子?那侍卫看了顾显一眼,恭敬地说道,“世子妃担心伯府,派属下来看看。” “家里没事,世子妃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世子妃正让人收拾东西。”侍卫凑近了马车,压低声音道,“圣上驾崩,要扶灵回宫。世子妃怕伯府匆忙间来不及收拾,命属下来见伯爷。” 顾显有些失望,“世子妃没说其他的?是去探望秦王还是晋王?”这种时候,去谁府上探望就是投入谁那一边了啊,“对了,世子在京时与秦王交好……” “世子妃怕伯爷着急,特命属下跟您转告,两位王爷伤势都很重,让您不要轻举妄动。”那侍卫看顾显眼中的火热,心中咯噔一下,顾伯爷这是要忙着赚功劳? 幸好临行前世子妃已经料到这种情况了,他连忙将顾如画吩咐的几句说了,“世子妃说,她是怀恩伯府的姑娘,总要想着伯府的。回城之后,您不要着急,务必待在府中,莫要跟人走动,免得——失了良机。” 两个王爷伤势都很重? 不要失了良机? 顾显眨了眨眼,这是说两个可能都活不了?如画的意思是要等王爷们伤势好了,再做行动啊。他连忙点头,“你去禀告世子妃,就说我知道了。” 那侍卫看了看左右,又说道,“世子妃说顾姨娘在晋王府不太安分,只怕惹了王爷和王妃不喜,您……” “那个孽女……唉!”顾显想到钱氏说顾如玥被打死了,到底是从小宠大的女儿,心中还是有些痛惜的,可是顾如玥竟然招了王爷和王妃的厌,钱氏支支吾吾肯定隐瞒了事情,她不就是在害伯府吗? 他重重叹息了一声,擦了擦眼角,“那个孽女,被沈王妃处置了。你让世子妃放心,我……我一定会约束钱氏,不会去晋王府添麻烦的。” 侍卫点了点头,拱手告辞,李新登送了几步,小声说了顾如玥被沈王妃打死的事。那侍卫惊讶地回头看向顾显,女儿被打死了,他就叹了口气? 怀恩伯如何,侍卫不予置评,传完话赶紧回去向世子妃复命。 顾如画听说顾如玥被沈宛如活活打死了,也是讶异了一下,这是沈宛如因为沈宛静的事而迁怒,还是因为她怕顾如玥说出点什么? 钱氏说顾如玥被沈宛如下了绝子药,只怕是真的……要这么说,顾如玥能通知到沈宛静,沈宛如只怕“高抬贵手”了吧? 顾如画对顾如玥之死没什么想法,有前世的记忆在,她不会有什么同情怜惜,顾如玥有如今的下场,也是她自作自受。要是自己被晋王算计了,今日死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母亲等人,还要连累夏南。 她派侍卫走一遭,是怕顾显听到消息后到处钻营,坏了自己的事。 侍卫说了顾显的话,顾如画笑了,自小偏疼宠爱,最后竟然也就是一句“孽女”的情分啊。 顾显知道伯府没分量,还想和成王府绑在一起呢。母亲和大哥他们离开,他倒是一句未问。 顾如画是真有点想不通,顾铭废了,顾钦看着能守成已是好的,大哥和钧儿与他不亲近,没有子孙亲近,这个父亲混到如今孤家寡人的地步,到底是为什么还要钻营? 顾显的心思,她是不能明白了。她摇摇头,想不通就不想了。 只是,他既然还想绑着成王府到处钻营,这人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就不能放他乱跑了。 秦三娘、贺嬷嬷等人都跟着顾锦离开,顾如画叫了小蛮过来,“你等会儿带人去找李新登,告诉他出了这么多事,伯爷回城之后,可得小心身体。” 小蛮用力点头,“姑娘说得对。奴婢觉得,伯爷应该好好养病。” 顾如画没再多说,回到内院,小柔已经带人将东西收拾了大半,明日一早装车就能启程了。 此时的行宫中,端王命人用冰护住明宗遗体,带着几位跟着明宗来的未成年皇子们哭了一场。 云妃已经回到行宫,她的品级最高,带着几位嫔妃美人们为明宗守灵。 端王的母妃丽嫔没能跟着来。 按照规矩,太子要为圣上穿上衮服。端王想要替明宗换上衣裳,云妃趴在明宗床前哭,不肯让开。冯正辅、沈观文等人守在行宫外,听到云妃的哭诉,也没赞同端王。 端王只能压下此事,众人商议后,说大殓之事应该回宫后再进行,最后由田昌带了几个内侍为明宗梳洗换上常服。 云妃和田昌带着一群人,守在殿中,寸步不敢离开。 端王看了殿内外众人一眼,有皇室宗亲劝他先回去歇息,他在行宫里找了处偏殿住下。 到了天快黑时,端王妃带人来送晚膳。 第278章 夏家的情种 端王用膳,端王妃挥手让人守到门口,自己亲自为端王布菜。 端王吃了几口,问道,“你将世子妃请到咱们庄子那儿去了?” 端王妃摇了摇头,“妾身看她的意思,她没有与王爷作对的意思。夏世子离京前,给她留了不少侍卫,连临渊都在她身边,要是一定要请她过府,反而伤了您与夏世子的情分。” “她是说成王府会站在我们这边?” “妾身听着就是这意思。她就是想选,也没得选了。秦王伤得很重只怕要没命了,晋王那儿,妾身觉得今日暗香院之事,只怕就是晋王要陷害她,只是被她躲过了。” 她将顾如画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端王停下筷子,仔细听了,不由眼睛一亮,低声笑道,“三皇弟这是打蛇不成反被伤啊,看来顾如画是恨不得晋王府不得超生了。” 端王妃也高兴,“王爷,若是这消息传开来,三皇弟和右相府都要完了吧?亏得沈氏一直夸耀沈家如何,也不过是这样的家风。” 端王妃对于沈宛如,一直看不惯。仗着出身右相府,对自己一向是看不上的样子,张口闭口就是沈家如何。宋家比不上沈家的名望,可宋家也不会出这种丑事。 端王颔首,“你说的是。” “妾身以前觉得,顾如画也就是个漂亮的女子,不守孝道,有些胆大妄为,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急智。” “是啊,父皇对顾如画的心思,只怕除夕宫宴后三皇弟就惦记着了。”晋王感慨了一声,“说起来,顾如画的容貌,京中倒真没几人比得上。现在看着,不仅人美,还能处变不惊,夏南还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贤内助啊。” 端王妃听端王夸奖顾如画,脸色不由有些僵。没有女人喜欢听夫君夸其他女子的容貌。 端王只顾着想眼前的局面,要是按照顾如画说的,晋王为了储君之位,竟然让自己的侧妃去勾引父皇,然后颠鸾倒凤之时,还害得父皇驾崩了。晋王私德败坏,就与储君之位无缘了。 秦王那边,要是伤重死了,倒也罢了,要是没死……“得派人去秦王府探望一下,大皇兄也不知伤得如何了。” “妾身听说秦王妃将秦府的府医都招过去了。” “她那是信不过这几个太医吧。这些太医是父皇带来的,有云妃在,她谨慎些也是对的。大皇嫂倒是比沈氏沉得住气。” “妾身惭愧,不能帮上王爷。”端王妃垂头自贬了一句。 “你有你的好,何必与她们比。”端王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等到回城之后,你再将顾如画请到王府来。要是成王府的侍卫能帮忙,将来事成之后,北蓟十六州就是成王府的封地。” 成王府的封地是云州一带,然后为朝廷镇守北蓟十六州。端王这是许诺自己登基后,将北蓟十六州许给成王府做封地啊。 端王妃有些惊讶,“会不会……太多了?” “我就算登基,也还要安抚朝野,明面上成王封地只有云州,可北蓟十六州的军务,一直在成王府手里。众人都说夏南是君子之风,可你看他回云州后,君子之风能这么快将夏北赶走?”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成王府的护卫能帮着做些事,给他们这封地也没什么。何况,成王府若是帮忙了,将来……” 夏约没有说出口,意思很明白。 夺嫡之时成王府的人要是帮他做些脏事,等他根基稳定后,这就是成王府的把柄。拿着这个把柄,将来他要撤藩,就是名正言顺的理由。 “回城之后,你务必将顾如画请到王府来。”端王与端王妃强调道,“到了府里,以礼相待。有她在,成王府的人肯定会帮忙的。” 有些事,他可以让自己人做,有些事,能让外人帮忙做,还是外人帮忙的好。 “顾如画不过是个女人,成王府的人会答应?”端王妃觉得,以夏南的精明,难道会允许王府上下听顾如画的?“王府在京中诸事,只怕还是唐鹤年做主。” “我与夏南自小一起长大,他那人,看似温和有礼,君子之交,实则防人甚深,与人疏离。你不是说临渊守在顾如画身边吗?临渊是他身边最信重的人之一。” 要不是端王妃说看到临渊,他还不信夏南真会重视顾如画。 “现在想想,难怪除夕宫宴后,他躲在府里养病,王府里却没别的事传出。” 要是换了其他人,发现明宗觊觎自己的妻子,为了避免丑闻伤了自己颜面,要么将妻子送得远远的,要么就让妻子称病甚至暴毙了。 端王想着这些,低声笑道,“说起来夏南也是皇家人,没想到居然是个情种。” 夏家出了个有情人,这真是——太可笑了。 第279章 各有小心思 端王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要不是夏南与顾如画几次巧遇传出风声,遴选秀女时,顾如画可是顶着被退婚的名头,这样的女子哪有选秀资格? 夏约这几年为了韬光隐晦,除了宗正寺,其他朝臣们几乎都没接触过。今日在暗香院,他向冯正辅抛出橄榄枝,许诺他若帮自己主持局面,今后朝堂上他这个左相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冯正辅是个老狐狸,对他的示好不拒绝,却也没有接受。 夏结和夏绰相继重伤,朝臣们才会不知所措,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夏南在百官中人缘不错,明国公、安国公等府上,都是握有实权的人。若是顾如画代表成王府站到我们这边,就会有朝臣投靠过来。”夏约沉声说道,“若是唐鹤年能帮着游说众臣,想来有些墙头草,会跟着成王府投到我门下。” 夏绰拉拢了定国侯替他游说勋贵,可定国侯哪里比得上安国公、明国公? 夏南这些年,在京中广结善缘。如今他在云州站住脚,又有兵权在手。成王府支持自己,有些摇摆不定的大臣,就会相信自己的胜算很大。 “若是强行将她扣在王府,就怕……”端王妃就怕适得其反,“顾如画还未出嫁时,听说就敢对着顾伯爷挥刀。”这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啊。 “你顾虑得对。”端王沉思片刻,拊掌轻笑道,“有了,城中若生乱,接顾如画到王府乃是好意。你不是说成王府会站到我们这边?大皇兄若死了,成王府也没别的选择了。” 他们与夏绰已经成仇,其他几个皇弟年纪还小,资质平平。除了自己,他们还能选谁? 以顾如画的聪明,既然要站到自己这边,肯定会不遗余力。 端王妃揣测端王的意思,“王爷,秦王府……听说孟家的护院都过去了,秦王离京时父皇还从京营给他调了一队充当护卫。” 夏结与夏绰不同,因为母族有人,秦王妃又是亲上加亲的表妹,秦家举全族之力都会护着他。这些年运作之后,夏结的实力不俗。要不是之前明宗一力宠着云妃,夏绰早就没有一争之力了。 “大皇兄自然有人,但是,机不可失,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也就如今这一个机会。” 他抓着宋氏的手,“小时候在御书房读书时,就因为本王背书比大皇兄快,皇后派人送了奖赏,转头却说母亲违反宫规,早上请安时罚她跪在院外。生了皇子有功,母亲应该升为妃位,皇后却一直拦着……” 端王没有说下去,后来的日子,皇后发现云妃日渐嚣张,故意抬举丽嫔和他。云妃要立威,皇后和秦王一时动不了,就打压他们母子。要不是他们母子够聪明,如今十一皇子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本王过够了。”他低声说道,“我们成亲后,你连着落了两胎,皇后和云妃,谁又干净了?” 宋氏听端王提起这些,也不由红了眼眶,“妾身听王爷的。” 夫妻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宋氏提着食盒离开。 正殿里,云妃有些心神不宁,端王忽然冒出来,还出现地这么及时,若是回宫后他再主持明宗大殓,这不就是事实上的储君了? 她看向田昌,田昌手里拿着的圣旨,是晋王找了善于模仿笔迹的人,模仿明宗笔迹写的,这次来到行宫,趁着斋戒时明宗下旨用印时,田昌趁机盖了玉玺。 但是,有圣旨,还得有人……错过了眼前的机会,回宫之后,秦王若是醒了,端王得了宗亲支持…… “娘娘,王爷的身子如何了?”田昌趁着奉茶的功夫,低声问云妃。 “田总管不用担心,晋王没什么事儿,待到回宫后,百官们讨论圣上停灵大殓时,你就将圣旨拿出来宣读。” 云妃说的镇定,田昌心里却有点没底,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晋王竟然以身犯险,结果弄得两败俱伤了。秦王都中了暗箭,他急什么呢?他有些后悔押注早了,此时却已经不能退缩。 今日在众臣面前他附和了晋王的话,谁都知道他上了晋王的船,要下船是不可能了。他现在只能指望晋王有成龙之命,真的没事。 “娘娘,奴才听说护送圣驾从暗香院回行宫后,端王与赵统领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秦王妃派人往赵统领府上送了东西。” 其实,云妃也派人给赵泰送了厚礼,她还许诺若是晋王登基,皇城司统领的位置还是赵泰的。 可是赵泰没有表态,不管谁送的礼他都收了,说到其他,他却只哭着说自己蒙受圣上厚恩。 “派人到各府通知起程时辰时,你选个可靠的人去明国公府上,告诉明国公,王爷觉得明仲桓做事勤勉,能力有加,皇城司若是交给他,王爷也很放心。” “明国公与怀恩伯府是姻亲,听说嫁到伯府的那位世子夫人,与顾如画姑嫂感情甚好……” “顾如画不能留!”云妃脸上闪过一抹厉色,“待到命妇进宫哭灵时,再见机行事。” 暗香院一事后,他们与成王府已经水火不容。 她本想趁着这机会,让成王府背上弑君的罪名,对国主那儿也有个交代。想到这儿,她有些不满,扫了田昌一眼,“田总管,当时暗香院中,不是有侍卫吗?她怎么能离开的?” “娘娘,守在院中的侍卫,奴才怕里面有别人的人。顾世子妃在花厅中喊叫,奴才怕圣上出事时,有侍卫会进去……” 他那时就怕花厅中顾如画闹出动静,要是顾如画喊着救驾,侍卫们请了太医来,圣上要是救回来了呢?他在香炉中撒下的那把香,太医只要一查,就能发现端倪。 所以,他将侍卫们都劝到花厅后院,估摸着时辰,才让侍卫们回到前面守卫。 田昌再次后悔,这事云妃对他不满,其他人一查也会生疑。他只能祈求上天保佑,晋王能顺利登基,那他还有保命的机会。 “奴才对娘娘和王爷一片忠心,绝不敢误了王爷的事啊!”田昌急得指天发誓。 “本宫知道你的忠心,只是想着会不会侍卫里有成王府的人。” “没有,所有侍卫奴才都查过,无人擅自走动过。”侍卫们发现圣上的举动,皇家丑闻,谁敢沾染啊。 “娘娘,玄城子该怎么办?”田昌觉得,这也是件棘手的事啊。欺君,可是大罪。娘娘与其追究顾如画怎么逃走的,还不如先将玄城子给解决了啊。 第280章 夜色各忙碌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云妃一想到玄城子,忍不住骂了一声。 一个江湖骗子,抬举他给他国师身份,他竟然从登天观里逃出来! 云妃盘算着手头的人手,为了夏绰能顺利登基,她让夏绰写了亲笔书信,答应割让北蓟十六州,国主为了助他们母子成事,还派了一队人听候他们母子吩咐。 云妃想了片刻,写了“秦王,玄城子”几个字,让人送到沈观文手上。 沈观文正在行宫前殿,与冯正辅等人在一起,有小太监给大人们上茶时,一个小太监将茶盅放到沈观文手里,沈观文摸到茶盅底部有东西,一看是张纸条,假借更衣,看了那纸条内容。 他心里也恨。云妃母子暗算顾如画,不说自己,连沈宛如都被瞒在鼓里。若是事先能与自己商议,他绝不会同意这样冒险的计划。夏南都不在,盯着顾如画算计什么? 若是按照以前议定的,借着玄城子得圣上信任,待到圣上丹毒渐深时,玄城子传下天意立端王为储,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云妃母子贸然行事,让玄城子溜出登天观落入秦王手中,还害了自己侄女。就算众人知道小沈氏被人算计,可是沈氏女的名声,还是坏了啊。 可是,玄城子的事他不能不管,听秦王那话意,玄城子只怕都招了。回宫之后,秦王的人肯定会将玄城子拉出来,指责晋王犯了欺君之罪。 一个有欺君罪名的皇子,又有弑君嫌疑,还哪里能登上皇位? 为今之计,只有趁着明日在路上,守卫不足时行事。 他拿定主意,待到更衣出来时,刚才送茶水的小太监过来侍候,他低声说了“趁乱行事”四字。 等端王回到正殿,老忠郡王与几个皇室宗亲们也聚在行宫前殿,冯正辅、沈观文、六部尚书们一起,商议回宫事宜。 如今可不是数九寒天,尸体放久了会臭。行宫只是圣驾偶尔停驻之地,诸事不便,自然要快点回京去。 而秦王、晋王一派的人,也想着早些回京才能早点安排,自然也没有异议。 有人提到圣上忽然驾崩,储君未立,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就怕京城生乱,应该调兵防备。众人深以为然,只是派什么人、如何守卫,又是一桩事情。 最后,文武大臣们商定,明日圣驾卯时初起驾,调集京营驻守京城城郊,四营主将分东南西北各自守卫。京城守军把守城门,城中京兆府等衙门派人维护城内治安,宫中则有御林军和大内侍卫。皇城司在赵泰统领下监控宫中内外、城中内外的消息。 夜色四合,各处点点灯火亮起,却是无人能安然入眠。 明日起驾的时辰通知了各府,各家各自准备,来不及收拾的,只好将一些杂物先丢在庄子里,无人敢误了明日的时辰。 顾如画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又派了四个侍卫到伯府,说是保护顾显安危,实则盯着顾显免得他胡乱走动。 各处暗流涌动,秦王、端王和晋王三府的人没闲着,有几个未成年皇子的母族,竟然也很忙碌。 世人总有侥幸心理,这些未成年皇子的母族,本来是死心了。可是眨眼间,呼声最高的秦王和晋王都倒下了,在朝中毫无根基的端王都敢冒头,那他们的外孙皇子也许也有机会啊。 各部官员们,但凡能说得上话的,都没闲着。 有人趁着夜色送礼拉拢,有人趁着夜色传递消息。 白云山下这一片庄子里,若是登高看过来,就会发现时不时有几个匆忙的身影在各家庄子中穿梭。 唐鹤年这儿也很忙碌,成王府手握重兵,夏南在京中口碑甚好,有不少皇子的母族打着探望的名义上门,送礼拉拢,许诺厚利。 而王府这些年散在各处的暗桩,也陆续传回了不少消息。 唐鹤年发现,端王果然有底牌,他送走一拨来送礼的,来到后院,向顾如画禀告,“世子妃,京营白虎营的主将是端王的人。宋王妃娘家只有其父在国子监任职,宋家有人晚上跑去见了白虎营主将。” “另外,沈观文派了家中一个管事,拉了一车东西往东去了。” 京城在白云山的西边,沈观文的人此时往东去,明显不对劲。 “孟家女眷都送到各家姻亲家里,孟府所有护院都到了秦王田庄。” 唐鹤年又拿出一张礼单,“行宫中十四、十六等几位皇子的外祖家,派人给咱们送了礼,秦王和端王府,也送了东西来,说是为您压惊。” “这些人是只送咱们这儿吗?” “属下觉得,明国公、冯左相等几位的府上,只怕也很忙。”唐鹤年玩笑般回了一句,“另外,邓通之妻去见了定国侯夫人耿氏,他们好像是打算合在一起回京。” 邓通,这位如今也算是晋王阵营中的干将了。 “明日起程,只怕会出乱子。”顾如画觉得,从白云山到京城这一段路,只怕不会太平。 “世子妃放心,临渊亲自挑选了侍卫人选,明日咱们车队里的马夫、仆从,皆由侍卫们换上衣裳跟着,绝不会给人可乘之机。”唐鹤年与临渊商议过了,为了保护世子妃安全,明日他们这车队里,所有不会武的仆从都留在庄子里,晚些时候自己回城去。 跟着世子妃回城的,都选精锐侍卫。 “好,另外明国公府那边……” “明二公子派人来提醒咱们小心,想来明国公府上也会谨慎从事。” “还是派人去问一声,不知他们府上的侍卫多不多。要是不多,不如就请明国公夫人与我同车而行。” 第281章 匪徒的生意 唐鹤年听了顾如画的话,嘴巴动了动,想要阻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成王府的人到明国公府上,将顾如画的意思说了。 明国公听到顾如画邀请李氏同乘,想了会儿,还是谢过顾如画好意,摇头拒了。 明仲桓也在府中,送王府侍卫离府后,他怕明国公误会顾如画,低声道,“父亲,世子妃应该是一片好意……” “我当然知道她是好意。”明国公瞄了明仲桓一眼,“还不是为了你!现在人家许你统领的位置,我们再与成王府共进退,人家该许你什么了?” 天一擦黑,他们就接待了几拨客人了。这种时候,皇城司的佥事也是值钱的。 “儿子已经拒了。” “就因为你拒了,我们才不能与成王府过往太密。” “我不答应,一来是不想让人觉得咱们与王府共进退,咱们国公府开府以来,可不是靠依附谁成事的。” 明国公有些自豪地看着明仲桓,国公府自有自己的傲气。这是跟明仲桓解释,也是教导之意。 明仲桓点头,“儿子知道了。” “这二来嘛,她看在亲戚情分上想分担国公府的负担,可她已经够打眼了,我好歹也是长辈,怎么能再给她添事儿了?你姚伯父要知道了,不得来跟我打一架啊。”明国公说道这儿,还是羡慕老友的运气,“你说你姚伯父,谋个外任,倒是避开眼前这些事儿了。” “你姚伯父会谋外任,只怕也是听了他外甥女的。”姚伯言还真是命好啊,自己怎么没摊上这么能干的外甥女。 “父亲不也想着让大哥他们一家离京吗?”明仲桓觉得自家父亲的羡慕毫无道理,他不也做了一样的事?“父亲和母亲其实也可以回老家一趟。” “你和秋华在这儿,国公府在这儿,我若是离开像什么话?” 明国公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那心思,我也知道。只是,你们两个没缘分,待到这次事情过去,让你母亲替你相看个姑娘,你也一把年纪了。” “父亲——”明仲桓无奈地叫了一声,“如今还是国丧。” 明国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就算国公府自来忠君,一想到明宗的死法,他也实在恭敬不起来。堂堂君主,死得窝囊,还留下这么一片烂摊子。 “现在争着的那三个,我是一个都不看好。小的那几个,有云妃在,估计聪明的也活不安稳。”就像十一皇子,就在选秀时赏花宴上卖弄了一把小聪明,后来莫名其妙得病,夭折了。圣上一心求长生,估计觉得自己还能再生十个八个儿子,死掉接也无所谓。 明仲桓抿嘴,他性子忠正,说不出圣上的坏话,只能听着明国公抱怨。 待明国公说完了,他低声问道,“父亲,那要不要派些人跟着王府的人?” 明国公哼笑了一声,“敢情刚才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啊。不过,她既然敢拱火,想来也有应对之策。” “顾家这姑娘,跟她母亲一点儿不像,可不得了。”明国公一想到白天在暗香院见到的那一幕,啧啧了两声,心够狠,手够辣,一般女子碰到她这样,吓得脚都要软了吧?她还能若无其事离开暗香院,将烂摊子留给夏绰。 “你是没看到夏绰那张脸,都要青了,哈!”明国公想到夏绰的臭脸就想笑,一想现在是国丧赶紧忍住了,“云妃母子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有秦王和端王在,想来云妃母子也分身乏术。”明仲桓想着眼前的局势,不是晋王的一言堂,就算他们想针对顾如画,也得顾及政敌。 “行了,你先管好差事吧。”明国公催明仲桓去点卯,“我就在想,赵泰会投向谁。” “儿子先去找赵统领领差事,我托了几个同僚保护母亲。”明仲桓也不能在家留太久。 明国公摆手赶人,“你就放心吧,家中有侍卫,还有你老子我呢。” 成王府的人回府将明国公的话说了,顾如画也没有强求。明伯父看似粗疏,实则心有成算,加上明家明国公在兵部有实差,明仲桓是皇城司佥事,只要他们没明确站队,其他人总是想拉拢他们。 要不是明秋华是自己大嫂,明家的地位还能更超然些。 但是明国公不愿让人觉得他们与成王府共进退,那自己也不能勉强。 夜色已晚,顾如画吩咐府中众人都抓紧时间歇息一下,待到天亮后就得赶回城去。 小柔和小蛮也赶紧让顾如画躺会儿。回城后要是马上就要安排圣上大殓的话,命妇都要进宫哭灵的,接下来几天姑娘就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小柔担忧哭灵跪拜的事,顾如画躺下,她守在外间,压根没睡,扯了棉布做几个护膝,姑娘要是进宫跪拜好歹也能垫垫。 白云山西边,为明日回城忙碌,而白云山的东边,也不寂静。 登仙台和登天观完工后,晋王直接吩咐,将服役干活的民夫们给赶到东边,让他们自行返乡。 这些民夫们不少是南方遇灾的流民,想着朝廷招工,好歹能混口饭吃。 结果在这边累死累活,刚开工时一天好歹也能有一两个粗粮馒头,到后来变成粥,到最后快完工的几天,粥清得都能照人了。当初皇恩浩荡,说服完役朝廷会给发送返乡路费。 现在晋王二话没说,直接赶人。 谁要是赖着不肯走多啰嗦,轻则一顿打,重则以聚众生事的罪名丢到大牢里。 几万民工被赶出来,家在京畿附近的都回家了,远的那些人,家乡还有亲人的,认命地走路返乡,家乡没有亲人的,反正到哪儿都是混着,就赖在了这附近。 没有吃的了,在附近村庄乞讨、偷鸡摸狗,混一顿是一顿。再饿极了,讨不到饭偷不到吃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守在官道边,选好下手的就抢一把。 不敢抢官家的,就抢路过的商队,不敢抢护卫多的,就抢落单的。还有些脑子活络的,索性与这些匪徒勾结,趁机铲除异己。 这日晚上,有人赶了马车过来,找到一个匪窝送上一筐馒头,告诉匪首请他们帮忙做事。 那匪首看着那一筐大白馒头,有些挣扎。 那人抬高下巴说道,“你们若答应,回头我家主子还送你们一千斤粮食。要是不答应……为防你们坏事,就只好对不起了。” 那匪首想了片刻,咬牙答应了。 第282章 拂晓暴乱起 天色将明,最是好眠。 顾如画在睡梦中却被惊醒。她隐隐听到外面有嘈杂声音,立马坐了起来。 小蛮一边忙着系外套,一边大步走进房里,“姑娘,临渊来了,有事禀告。” 顾如画起身,走到门口,隔门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世子妃,有流民冲进来了。这些人疯了一样,说各家庄子和登仙台那边藏了吃的。唐先生说这些流民不简单,请世子妃赶紧避避。” 顾如画应了一声,没再穿繁复的长裙,而是换了一身剑袖骑装,头发编成辫子,走出门。 “外面人很多吗? “奴才没出去看过,听说很多,至少几万人,从白云山东边的官道那边跑过来的,靠近官道的几家庄子,有被冲进去的。” 顾如画抬头看出去,高高的围墙阻拦了视线,但是能看到远处冲天火光,在夜色中摇曳,还有一阵阵喊声响起。 成王府的人训练有素,没人混乱,临渊指挥人将火把灯笼都灭了,就靠着天上星月光辉走路。 小蛮扶着顾如画,小柔退后几步跟着走。 “你走快点,到世子妃边上去,免得落下。”临渊看小柔落后几步,这是世子妃看重的陪嫁丫鬟,他怕小柔跟不上。 小柔摇头,“我不会武,若是跟得太近,反而连累我家姑娘分心。”她只是个小丫鬟,真要碰到危险的时候,小蛮能护住姑娘,姑娘自己跑起来也快,要是姑娘顾忌她,反而误事。 临渊看了她一眼,这丫鬟脸色都吓白了,居然还怕自己连累主子,不肯靠近些,“别怕,外面还有侍卫,你只管跟着世子妃。”说着,又想起来,“记得要叫世子妃,不能再叫姑娘了,世子若是听到你叫姑娘,只怕会不高兴。” 世子爷对世子妃的重视,他们几个贴身侍候的都明白了。小柔这丫鬟看着挺机灵聪慧的,称呼上还搞错,这若是被世子听到了,不是凭白惹得世子不悦吗? 小柔就觉得,外面可能真没什么危险,不然这时候临渊怎么还有心思跟自己说称呼的事? 正想着,就看到外面有亮光蜿蜒而来,还有喊声由远及近,显然,正有流民暴徒往成王府这边冲过来。 临渊拔刀在手,警惕地看向围墙外,“世子妃,快走!” 没走多远,外面传来喊杀声,有火把从天而降,还有石块砸进来的声音。 临渊抬手示意众人警戒,顾如画回头发现小柔在后面,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喊杀声离得很近。 唐鹤年提着下摆跑过来,看顾如画镇定自若的样子,暗自点头,这才是王府世子妃该有的胆气啊,世子果然没挑错人,“世子妃,花厅那边开阔,房屋也少,您先去那边歇息。” “辛苦唐先生了。”顾如画冲他点头,转身往花厅那边走去。有几个庄子里侍候的仆妇脸色有些发白,但是没人尖叫逃窜,整座庄子,要不是时不时响起惨叫声,静得像座空宅。 “世子妃,外面护卫们正在处理那些不长眼的,您莫担心。”临渊对王府的守卫还是很自信的,这儿的每个岗哨他都亲自查过。 顾如画镇定地点头,“能不能派人打探一下,都有哪些庄子受到冲击了?” “是,奴才这就安排。” 临渊领命,叫过一个侍卫低声吩咐,自己还是带着十几个侍卫护着顾如画退到花厅这边。 这儿临水,若是有人火攻,就能阻止一二。真要拦不住,从花厅往后门,离行宫更近。临渊已经让人准备了马和马车,一旦守不住,就护着顾如画退到行宫那边去。那儿有御林军守着,不怕流民们攻过来。 很快,有侍卫来禀告,“世子妃,外面流民里,竟然有些是练家子。行宫那边,有人冲出去,应该是去调集京营的人来了。秦王府的庄子外面都是人,看着房子都烧着了。” 秦王府的庄子被烧了? “晋王、端王他们的庄子呢?” “晋王府的外面也有人,但是好像人数不多,端王府那儿也被流民围着了。” 晋王府的位置是靠近行宫,在最里面,但是端王府居然不是最先被流民烧房攻击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 首先去攻秦王庄子,然后是端王和自己这边,这是昭然若揭的安排了。 顾如画觉得这事,只怕是云妃母子搞的鬼了,晋王醒了?还是他没醒,这是云妃的吩咐? 前世,流民暴乱冲击京城,现在却是冲击白云山这一片的庄子,前世的情形和现在完全不符,她可从没听说有流民暴徒冲击王庄的。 姚氏陪嫁的庄子,也离官道不远,若是外头情形真如侍卫所说的这么乱,那庄子里护院也不多,恐怕守不住。 幸好,她已经让母亲和兄嫂离开了。 至于顾显和钱氏? 顾如画想到前世。那时候顾显毫不犹豫地将她和母亲推下马车,看她们滚下马车,无情地催促车夫快些赶车,不就是想着她们死于流民之手,给他逃命拖延时间吗? 现在,流民又来了,顾显会怎么做? 顾如画抬手压在胸口,觉得自己不愧是顾显的亲生女儿,他能无情,她也可以! 她没再去想伯府那儿,沉声吩咐道,“要是咱们这儿有人冲进来,能留一两个活口,就留一两个。” 她不知道武艺好坏,可听临渊的意思,成王府王庄守卫森严,要是有人能闯进成王府的围墙,想来那人身手应该不错。 流民暴徒都是乌合之众,也就凭借人多,就凭勇气是冲不进成王府院墙的。所以,能冲进院墙的,必定要有些身手。要是这些人是云妃母子安排的,肯定会派死士藏在流民中,伺机而动。 她一直记着玄城子说的金人的事,很想抓个晋王和云妃母子的心腹,看看他们与金人勾结的事。毕竟夏南就在北地,云妃母子要是与金人勾结,成王府首当其冲要受害。 唐鹤年已经将这消息送往北地,也不知夏南几时能收到消息。 要是能抓到晋王府的人,也许可以审问一下。 “世子妃放心,奴才会吩咐外面的人留意的。”临渊一口应下。 接下来,就不是顾如画能操心的了。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跑进花厅,临渊犹豫要不要点灯,这时候自然是不点灯最好,可万一世子妃害怕呢? “不用点灯了,免得引人注目。”顾如画隐在暗中,声音一点儿也不慌。 第283章 夫妻同林鸟 此时,各处庄子中,都是一片混乱。 这儿靠近官道,流民们被人煽动,说这一片庄子里藏满了粮食,因为圣上去登仙台祈福,这些庄子里住的全是官家太太小姐,只要冲进去就有吃不完的白米白面。 还有人拿出大白馒头,说自己就是在一个庄子里偷来的。 在官道外的那些流民们,大多是登仙台做工的民夫,能在那儿做工的,都是青壮,又是没有家累的孤家寡人。 听说有人在这儿偷到白馒头吃,他们是信的。在山上做工的时候,那些道士们不就都是吃着白面馒头?监工的人不就是顿顿酒菜? 这么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本就积着对官府耍赖驱逐的怨气,又饿得发慌,有人喊着与其在官道这儿等死,为什么不去抢这么官老爷的?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早就忘了死亡的恐惧。所以,什么皇帝在这儿,这儿有御林军,一时间他们都忘了,他们就知道这儿有吃的,要死他们也要做个饱死鬼。 姚氏陪嫁的庄子里,顾显一听到外面的混乱,就冲出去找四个成王府的侍卫,“快,带我去找你们世子妃!” 那四个侍卫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开口道,“伯爷,外面形势不明,若是贸然出去,反而危险。” 顾显看向外面,有的地方有火光,有的地方一片黑暗,他一时也有些犹豫。 “伯爷,伯爷,外面有流民冲过来了!”管家连衣裳都来不及扣上,连滚带爬地跑进来。 “什么?多少人?” “护院跑上梯子看过,说有两三百人往这边冲过来了,手里都拿着火把,还提了棍棒。”管家腿都哆嗦了。 几乎是说话间,外面就传来喊声,“快,我们把门撞开,里面肯定有吃的!” “给他们粮食,让他们走!”顾显一听外面的流民是找吃的,连忙吩咐。 “伯爷不可!”王府侍卫赶紧阻拦,“外面人数多少也不知道,就怕您将粮食全丢出去,他们也还是不肯走!” “那……关上大门,让护院们守住大门,不要让人进来!若是冲进来,就乱棍打死!”顾显厉声呵斥着,“还不快去吩咐!快去!” “今夜杀死流民的,杀死一个我奖赏十两银子!”他又冲管家喊道。 庄子里侍候的丫鬟仆妇不少,可是护院只有三十多个,流民却是绕着围墙只要有地方能爬进来,就会往里爬。 三十多个护院疲于奔命。 “伯爷,属下去前院看看……” “不行!”顾显一听这侍卫说要去前面看看,“你们四个得保护我!不许离开!” “啊……”有婆子发出尖叫,“有人!” 离主院不远的地方,有流民从围墙外叠罗汉跳了进来。 王府侍卫不再理会顾显的吩咐,两个守着顾显,一个往那尖叫声响起的地方冲去,还有一个跳上屋顶,登高四顾。 这儿的都是真正的流民,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约莫三百来人围着围墙打转。 庄子里的人,在庄头带领下也拿着锄头棍棒冲出去驱赶。 这庄子地方不大,围墙也不高,流民们三人叠罗汉就能跳进来。 登高的侍卫跳下来,“这儿只怕守不住!伯爷,我们护着您到外面去吧。” 流民们是为了抢吃的,这时在庄子里反而危险,要是到了庄子外面,反而没人会注意了。 顾显已经没了主意,四个侍卫让他换上粗布衣裳,骑马从后门往外走,只要跑到王府那边,就不怕了。 “好,走!快走!”顾显急忙往马厩跑去,府中管家、李新登也跟着他跑。 “老爷,救命啊!”钱氏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一下冲到顾显面前,抱住了要上马的顾显,“老爷,您要带着妾身啊。” 她疯疯癫癫从晋王府回来,李新登让人看住她。 婆子们不知道顾显打算怎么处置,不敢得罪狠了,就只找了间屋子关人。 现在人心惶惶,看门的婆子也管自己跑了找地方躲起来。 钱氏只是伤心顾如玥的死,没真疯,外面没人后,她从窗户爬了出来,跑到正院,发现顾显往马厩这边来了。 顾显看了她一眼,钱氏倒是聪明,已经换了一身仆妇的衣裳。 这时,几处围墙都传来动静,显然是越来越多的流民跳进来,护院们已经守不住了。 顾显抬脚一蹬,没有蹬开钱氏的手,略一犹豫,将钱氏拉上马,“走吧。” 三十多个护院跑过来,王府四个侍卫开道,一群人往外冲去。 有流民发现他们跑出来,想要抓人。 顾显赶紧催马跑,钱氏坐在顾显后面与顾显并骑,顾显发现有流民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来了,吓得踢马腹催马快跑。 钱氏从来都是出入坐马车的贵妇,压根没骑过马,冷不丁马一转动,“啊”地一声,整个人往边上滑去,她赶紧用力抱住顾显的腰,生怕一松开就要掉下去。 顾显被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也不是呵斥的时候,赶紧往前跑。 满眼好像都是流民,时不时就能看到有庄子冒火光,有人高兴地尖叫,还有人哭喊求饶,黑暗中也看不清面孔,就觉得所有跑近的黑影都是危险。 他们这一行人冲出来,避开流民多的地方,选人少的田间小道往王府庄子那边跑。小道狭窄,不能几马并进,王府的侍卫只能两人在前两人在后。黑暗里不时有人想来拉扯,还有人挥棍打过来。 马跳过一个田埂时,马蹄打滑,马儿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田埂里居然也藏着流民,有人伸手拉抓拉。 钱氏就感觉一双手拉住了自己的裙摆,她大声尖叫“松手”,一只脚胡乱踢蹬,没能踢开人,她的尖叫声倒是引起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 “有个女人!” “骑马的!肯定有钱!” “抓住他们!肯定是个狗官!” 眼看向这边跑来的人越来越多,顾显一只手抬起,握住了钱氏抱在自己腰间的手。 第284章 夜色中奔命 钱氏的裙摆被人拉住,有人将她往下拖,她用力抱住顾显稳住自己。 王府的四个侍卫已经赶过来,扫了顾显和钱氏一眼,挥刀砍下站在地上的流民。 众人这才发现,这一片田埂中居然站着不少流民,可能是听到马蹄声跳下田埂躲避,也可能是听到马蹄声知道来的必然是有身份的,想要抓一个弄些吃的。 因为侍卫挥刀,抓着钱氏裙摆的人松了手,钱氏松了口气,抱住顾显的双手也卸了劲。 就在这时,顾显握住钱氏的手用力一掰,钱氏一心都防着底下再有人拽自己,长时间用力后胳膊也有些酸麻无力。 顾显一掰,她的手一松,这时,身下的马往前直冲,钱氏往后一仰,整个人就直接掉了下去,她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指尖抓到了一点马鞍,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抓得住?何况那马鞍她也只是碰到了一点。 在顾显身后的两个王府侍卫看钱氏滚下来,倒是犹豫了一瞬,就这么一瞬,田埂下水沟里有一双手伸出来,直接抓住钱氏就往沟里拉。 “救命——救命——救——唔”钱氏大叫救命,很快就只剩下一声呜咽声。 “快走!”顾显回头冲那两个侍卫喊了一声,压根不管人家看了会有什么想法。 他是要去成王府的庄子,顾如画对钱氏有多不待见,他心里明白,而顾如画对自己还剩多少父女之情,他心里也明白。 钱氏,谁让你要得罪如画呢?这也怪不得我。 顾显心里念了一句,打马往前跑,少了一个人,马儿跑得也更快了。 成王府的侍卫和后面跟着的护院们,看顾显这样子,也没人再去管钱氏如何,赶紧往前跑去。 这时的路上,时不时就有马蹄声响起,有人尖叫,也有人厉声呵斥。 很多庄子都和姚氏陪嫁的庄子一样,围墙并不高,挡不住流民暴徒。躲在庄子里的人,也只好冒险跑出来,投奔附近的亲友,或者跑到可靠的人家里求个庇护。 端王府的庄子,也受到了流民的攻击。 不过,流民攻来时,端王已经起身,正打算带了王妃去行宫那边尽孝,扶灵回城。所以,流民一进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有侍卫发现外面的流民里,竟然有人手里有刀枪。 乌合之众的流民,哪有兵器? 端王让人爬上梯子往外看,侍卫们也发现秦王府那边火光冲天,庄子外面的流民特别多。 端王眉头微皱,脸色有些不好看。 “王爷,他们抬来了木头撞门!”守在大门的侍卫大声禀告。 “侍卫们注意守卫,让其他人去顶门。”端王招手,让健壮的不会武功的男仆去大门那边顶着,听着外面的喊声,脸色变幻片刻,招手叫了个心腹侍卫过来,“你去换身衣裳,翻墙出去,去白虎营找钟将军。”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心腹侍卫领命之后,赶紧去找人换衣裳。 “王爷,要不——您从角门那边走吧,这儿有妾身看着。”宋氏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哆嗦,却还是强撑着说道。 端王看了她一眼,抬手拍拍她的胳膊,“我们一起走,来人,去角门那儿看看。” 宋氏的肩膀微松,靠后半步,整个人站到了端王身后的暗影里。对夏约来说,此时是夺嫡的关键时刻,只要尽快回到行宫去,他就是安全的。端王妃怕自己被丢下,只能以退为进。果然,她赌对了,王爷不能在此时将情深义重的王妃扔下独自离开。 而且,有了今晚之事,夏约若是夺嫡成功,他就得封宋氏为后,不然今夜之事传出去,他对结发之妻寡情的话,又会怎么对臣僚呢? 端王让人牵马,宋氏在闺中也是学过骑马的,赶紧去换上骑马装。 庄子大门的门轴已经松动,端王命人搬了粮食过来,抵在大门口,又命人拿着长枪,爬上围墙冲下面扎去。 有人被刺中,痛得大叫,围墙边的人少了些,这时却有侍卫痛叫一声从围墙上摔下,胸口扎着一柄飞刀。 外面有高手,站在围墙上就是当靶子。 端王命人退下来,去角门打探的人回来,说那边的流民比门口的少多了,端王走到大门边,大声下令让众人去抬东西来顶门。 随后,王府侍卫开道,角门打开后,他带了王妃,在侍卫们护卫下往外冲,流民那边队伍里有人发现这边动静,大喊“有人跑了”。 端王府大门口那边,留下的人按照端王吩咐,将粮食口袋的口子打开,一袋袋往外丢,霎时米面就在夜色中漫天飞扬。 饥饿的流民对粮食的香味最是敏感,没人再管什么角门的动静,一个个趴在地上,抓起一把粮食就往嘴里塞。 这样一来,跟着追过来的人就少了,只有二十几个人离开流民队伍,追着端王这群人。 端王府断后的侍卫与对方拼杀,有人折损摔下马。 有“流民”抢了侍卫的马追上来。 端王往后看了一眼,那群人包着头脸,手中拿着的武器不是寻常刀剑,抢到马的人简直如虎添翼,策马疾行如履平地。 眼看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而离行宫却还有段距离,他脸色发白,难道真要折在这儿了? 就在他哀叹时,成王府庄子那边冲出十多个侍卫,冲他们冲过来,“我们是成王府的侍卫,奉世子妃之命前来帮忙,前面的可是端王殿下?” “是——是本王!”端王大喜,抬头应了一句,却差点被后面追来的人刺中,他俯身躲开,胳膊被拉了一刀,这时也感觉不到痛,只想着赶紧跑。 成王府的侍卫一到,后面那二十来个“流民”马上觉得束手束脚了。他们马术好,成王府这些侍卫们的马术也是数一数二的,端王府的侍卫们也定下神来。这一下子,这么多人对上“流民”,几乎是二打一、三打一的局面,看情形不对,领头的流民打出一声唿哨,剩下的人很快跟着退去。 端王松了口气,成王府领命过来的侍卫长“咦”了一声,“将地上杀死的人拉下头巾看看。” 有人跳下马举着火把跑过去,将刚才杀死的流民面巾一拉,“是金人!” 这人喊着,伸手往那死人身上一摸,很快就摸到一块木牌,“是金人!身上还有他们的腰牌!” 那人将腰牌送到端王面前,端王接过一看,上面的文字虽然不认识,但是这写法,他见过金人文字,就是这样写的,脸色不由变了,“将其他几个的面巾也摘下来!” 一共杀了十来个流民,拉下面巾,只有三个是夏国人,其他几个全是金人。 “有人勾结金人!”端王面色低沉,“将这些人抬起来,一起带走。”这里已经靠近行宫了,流民们冲到这边的不多,成王府的侍卫将端王送到行宫门口,拱手告辞。 端王冲他们点头,“多谢成王府雪中送炭,本王记下这份情谊了。” 第285章 为荣誉而守 成王府的侍卫长也没多废话,赶紧赶回王府庄子去。 明仲桓奉命率队出来接应百官退到行宫去,赶到了成王府的庄子,看到这一片围着这么多人,急得冲开一个缺口,飞身上了围墙。还没站稳,就有守在下面的王府侍卫举枪刺了过来。 明仲桓避开这一枪,扫了围墙下一眼,里面花木有被压坏的痕迹,大体好像还好。 王府侍卫眼看一击不中,边上来人冲过来帮忙。 “本官是皇城司佥事明仲桓,世子妃可安好?”明仲桓避开之后,直接跳了进去。 听说是皇城司的人,王府侍卫略一犹豫,冲守在后面一层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去花厅禀告。 顾如画听说是明仲桓来了,带人急忙走出来。 明仲桓上下打量了一眼,他很久没见过顾如画了,看她一身剑袖骑装,面色凛然不惧,手中还拿着一柄短刀,英姿飒爽,就像随时等着冲上战场的女将军。 这姑娘,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要退!心中升起这念头,就觉得一阵心疼。她连秋华都送走了,是想到会有这样的混乱吗?那自己为何不退? 这时,大门外传来哗啦一声,有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世子妃,大门半扇被推倒了!咱们人少——” 临渊气得喊了一声“慌什么!二队,去顶上,一群流民还让人冲进来!”要不是为了保护世子妃,他就自己提刀过去杀死那些不长眼的了。 “世子妃莫怕,我带了人过来。”明仲桓轻声道,“世子妃随我退到行宫去吧?” 顾如画却没有答应,转头看向临渊,“还能守得住吗?” “世子妃放心,有奴才一口气在,就能守住!”临渊扫了明仲桓一眼,直觉地觉得这个明家二公子不怀好意,自家主子不在,他跑这儿来向世子妃献殷勤?这要守不住,世子妃还得赖明仲桓保护,他家世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顾如画冲临渊点头,看着明仲桓说道,“明二哥先去别的地方忙吧,明伯父那边,侍卫只怕没我这儿多。成王府的人,在金人铁骑面前都能守住北疆,还会怕一群乌合之众?” 最后一句,她提高了声音,站在附近的成王府侍卫们腰背一挺,冲去大门口支援的侍卫更是跑得脚下生风,“跑快点,不能将这些人赶出去,全滚回北地去吃屎!” 明仲桓意外地看向顾如画,顾如画向他郑重敛衽行礼致谢,“多谢明佥事跑这一趟,我们这儿还能撑住,天也快亮了。” 明仲桓无奈,他明白顾如画的意思。 成王府是以战出名的,今夜若是所有庄子的人都退到行宫去了,顾如画身为成王府的世子妃,退到行宫去,没人会说什么。 可是,要是有人守住了庄子,而顾如画却退到行宫,成王府的庄子被流民攻破了,那对成王府来说,是耻辱!对百姓们来说,提起成王府,众人不会再说他们是守卫北蓟十六州的勇士,只会说成王府的庄子,被一群流民给攻破了。 这世上的言辞如刀,没人会管你实情如何,只会记着结果。 顾如画身为成王府的世子妃,守在这儿,是守住王府的荣耀! 明仲桓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他还得去秦王、晋王府上看看,“我先去其他府上,你们也不要拘泥,若是看情形不对,就马上退!” “我知道。明二哥也要小心,流民中好像有高手,你不要着了暗算。”顾如画提醒了一句。 明仲桓跳上墙头,听到庄子大门那边喊杀声更响了,显然是侍卫们正在驱逐流民。 他捏紧手中的剑,跳出围墙,杀了这边围墙下围着的流民,带人冲往别处。 临渊到大门口那儿看了一下,回来禀告,那边的流民已经被杀退了,王府侍卫们不要命一样填住门口,被推倒的半扇门板又抬了起来,拉了马车车厢过来顶住。 他脸上还有血迹,显然是跑出去杀了一通。 顾如画回到花厅,唐鹤年也赶了过来,他刚才就在大门那儿,此时也是一身狼狈。 “还要半个时辰才天亮吧?”顾如画看向唐鹤年,“唐先生,我们若是一味死守,只怕侍卫们要多有损伤。” “世子妃的意思是……”唐鹤年满眼希冀地看向顾如画,世子妃总能在不经意间,有些好点子。 顾如画想了想,“外面围着的大多数都是普通流民,不过是为了找口吃的而已。”她叫过临渊低声吩咐了几句。 临渊愕然看了世子妃半晌,点头领命。 随着刚才冲进门内的流民又被杀了出去,围在王府附近的流民们有些焦灼起来。 远处有地方传出欢呼,显然是流民们冲进庄子,抢到了粮食。 围在成王府这边的流民们,有些更疯狂想冲进去抢粮,有些则觉得绝望了,想换个容易冲进去的庄子。 这时,流民里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庄子喊,“那边没人,我们去那儿抢啊。” “对啊,这破地方是块硬骨头。” 还有人看向不远处的白云山,“山上的登天观里,全都是粮食,走,我们去那儿找粮食去!” “对,那里有个大仓库。” “里面那些道士吃得胖成猪了。” 听到这话,王府这边,流民冲了两轮后,发现围墙太高,里面的防守又严密,还有那么多小庄子可以抢,没人想死磕这块硬骨头。 王府外面的流民一走,剩下的一些人正犹豫要不要走,围墙里忽然射出一轮羽箭。王府的侍卫竟然配备了弓弩!他们再也没敢犹豫,追着离开的流民们离开。 第286章 天道好轮回 随着流民的退去,成王府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临渊开口问道,“世子妃,咱们的人,要不要召回来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世子妃居然让侍卫换上流民的衣裳,混到了流民堆里,然后——引着流民去“劫富济贫”了。 “再等会儿,等流民们往登天观山上去后,再让他们回来。”顾如画可没觉得这有什么,这些流民显然是有人故意引来的。 都来围攻成王府了,那自己为何不帮流民们一把?粮食嘛,定国侯,右相府,都有啊。他们住在哪个庄子,就让流民们去那边围堵好了。 至于登天观——搜刮民脂民膏造的,里面一群不事生产的神棍道士,凭什么留下?晋王既然安排了玄城子这个骗子,也许登天观就是他们母子安排的暗桩,流民们去抢了粮食,要是再能顺便砸了道观,那是最好的。 顾如画一直坐在花厅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花厅里,还躺着一具穿着流民衣裳的尸首,看脸部却有些像金人,只是又不是完全的金人长相。 临渊和唐鹤年都看过,他们说这种是金人与夏国人生下的孩子,金国贵族会选长相像夏国人的,从小训练为死士或密探,待到训成就派到夏国来。北地那边这种人不少。夏国都城这边居然也有。 顾如画刚才犹豫要不要交给明仲桓,一想到他那忠正的性子,到底还是压下了。这事,可能是一份功劳,可若是晋王母子得势,她送出的“功劳”,就是明家的催命符了。 虽然顾如画觉得自己不会让晋王母子得逞的,但凡事都有万一,明仲桓一片好心,她不能去赌这个万一。 很快,刚才去帮端王的侍卫长回来,“回禀世子妃,属下奉命去帮端王殿下,他那边围攻的人里,果然也有金人。”关键还挺凑巧,扯下面巾的那一个,一看就是金人的长相。 “端王殿下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还将人抬走了。” 顾如画点头,“有没有派人跟上可疑的人?” “有人跟上去了,就不知能不能找到窝点。” 这本来也是赌运气的事,顾如画没有苛责,点点头道,“你下去歇息一下吧。” 晋王亲眼看到了金人尸首,他们送到秦王府的玄城子又作证说在晋王附近听到过金人说话。晋王勾结金人的事爆出来,云妃母子就别想翻身了。 唐鹤年也陪坐在花厅里,流民冲进大门时,他亲自站那儿指挥,此时一夜过去,满脸疲惫,随着一抹晨曦透进花窗,外面的声音小了些,他松了口气,“天亮了!” 顾如画也透过花窗看向外面,看着东边的红色,今日是个好天气。 可惜,好天气,却不是好日子。 先是顾显,在四个成王府侍卫还有十来个护院的保护下,灰头土脸地来到成王府庄子,见到顾如画时,顾显差点脚软地瘫倒在地,还是边上李新登和侍卫扶了一把。 要不是有人拦着,顾显就想抱着女儿嚎啕大哭一下。 王府的侍卫看到顾显这样子,都有些不屑。昨夜顾伯爷丢下钱氏,他们快赶到王府庄子时,发现庄子外面围了很多流民,顾伯爷生怕被连累,不肯再过去。 侍卫们苦劝无果,只好再护着他躲到离王府庄子不远的白云山山脚,打算等到天亮朝廷派军驱逐流民后,他再回来。 结果,熬到天快亮的时候,竟然有流民往白云山的登天观去,山脚就碰到了顾显这一伙。 流民们一看有马有侍卫,穿的还不错,明显是官老爷啊。有忙活一夜没有收获的就迁怒了,先是丢石块砸泥巴,然后就有人大胆上手想要抢马。 成千上万人扑过来,侍卫和护院们拼死相护,才将顾显给救出来,顾显身上被抓得青一道紫一道,脚也崴了,马也没了。一群人都是一身狼狈,侍卫们轮流背着,走回王府庄子。 顾如画扫了这些人一眼,没看到钱氏,让人先带顾显下去梳洗。 派去的侍卫留下回话,“伯爷带着钱氏离开庄子,半路上碰到流民拉扯,钱氏摔下马去了。当时伯爷催着走,夜色里也不知道附近有多少流民,属下们就护着伯爷离开了。” 那侍卫当时是跟在顾显的马后面的,只看到钱氏的衣裙被抓住,然后看着挣脱了人就滑下马去了。 “属下未能保护好伯爷……” “你们做得很好,昨夜辛苦了。”顾如画打断了侍卫的自责,“快下去换身衣裳歇息一下,待到回城后,大家都有赏。” 侍卫本来都做好认罚的准备了,顾伯爷重伤没有,小伤不少,结果世子妃没罚,还说回城后有赏赐?这意外之喜,让他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赶紧告退,去告诉其他三个同伴去。 “姑娘——不,世子妃,二夫人被流民抓走了,会怎么样?”小柔对钱氏的下场并不同情,就担心回头伯爷吵着要自家姑娘派人救钱氏,给姑娘添麻烦,“伯爷要是让您找人,可怎么办?” “放心吧,她必定死了。等到回城,请伯爷自己安排,看看是不是给立个衣冠冢。” 落入流民手里,不一定会死,还可能生不如死!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对顾府来说,钱氏落入流民手里,必须死,这样才能保护名节。 顾如画觉得有些讽刺,前世自己和母亲被顾显推下马车,要不是碰到成王府的人,她和母亲就要落入流民暴徒的手中。今生,钱氏落入流民暴徒手中了。 侍卫说钱氏开始被拉住衣裙,后来挣脱了却又滑下马,顾显见到自己,一句都未提起钱氏,脸上只有惊惧没有伤心。 顾如玥被沈氏打死了,钱氏不仅没用,留着还可能惹怒晋王府。 钱氏真的是滑下马?这是知道钱氏没用了,怕她拖累他吧? 上辈子,钱氏坐在马车里,看着自己和母亲掉下马车,头上的珠钗在火光下闪烁着光亮,笑容明媚动人,高高在上地看着母亲哭喊哀求,她有没有想过今生会轮到自己呢?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顾如画露出了一丝笑容,跟小柔说道,“走吧,我们上马车,准备回城去了。” 第287章 一夜斗法忙 待到卯时,行宫宫门大开,明宗的龙驾抬出。 离城时,明宗信心满满,觉得登上登仙台就能长生。结果人还没上台,命就没了。 回程时,依然是浩浩荡荡,只是添了悲声。 大家不止是因为圣上驾崩哭,也为了昨夜的自家哭。 等到跟上车队后,顾如画才发现,沿路护送的不仅是御林军,还有京营的人。 唐鹤年收集到了不少消息,骑马来到马车边,禀告道,“世子妃,昨夜流民聚众暴乱时,朝中冯左相和沈右相,还有老忠郡王等人就在行宫,没有受惊。” “大人们与赵统领商议后,凌晨时分,命皇城司的人带着御林军和大内侍卫,接应重臣到行宫。另外昨夜京营的白虎营钟将军,看到白云山这边火光冲天,生怕圣驾受惊,自动率军前来护驾。” “但是,昨夜还是有些人家出事了。”唐鹤年收集的信息很详细,“一开始流民四散,但是秦王府和晋王府还有咱们府上聚集的流民最多。秦王一派不少官员家中被抢,不少人都逃到了孟学士府上。” “后来,兵部尚书陆轩在到行宫的路上,被流民杀了,户部尚书曹云杉受了重伤。朝中众臣们人人自危,晋王和秦王府里都有大臣跑去护卫,有些大臣是跑到两府路上受伤的。” “到早上的时候,定国侯府和沈右相府上被流民撞破大门,定国侯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受伤,沈右相府上只是受了惊吓,死了一些仆妇。” 唐鹤年打听的果然很周全,连哪些人家先受到攻击,哪些人家在什么时候出的事,都给打听清楚了。 行宫就在最中心的位置,流民们昨夜一下官道,就往附近的庄子去行凶抢劫了,行宫这边压根没什么流民逼近。他们居然要讨论那么久,才派人去接应各府重臣? “定国侯府和沈右相家真是祖宗保佑,居然是早上才出的事啊。沈右相家离开晋王府不远啊,流民们还真是慧眼!” 顾如画听到定国侯府和沈右相两家是早上才出的事,冷笑了几声。 算算时间,这两家会出事,应该是自己让侍卫混到流民中,给他们带了把路,才有流民冲过去的吧? 这伤的还挺有先后的,一开始都是秦王一派倒霉,然后是秦王和晋王一派一起倒霉。 定国侯和沈观文两家是自己派人带去的流民,那其他人家呢? “现在护送我们回城的,就是白虎营吗?” “回世子妃,正是。钟达将军说怕流民还未散尽,请求护送到城门口,再按照朝廷所发的政令带兵在城门外布防。有了昨夜的事,大家都很赞成。” “秦王那边出事了吗?” “秦王殿下没有出事,大家今日一早才知道,秦王殿下居然是在孟家的庄子里养伤,昨夜秦王府的庄子里,只有秦王妃在,听说王妃被闯入的流民刺伤了,但是不致命。” 秦王府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孟家昨天嚷嚷着将所有护院都派到秦王府,原来只是做戏给人看的。这倒是个好法子。 昨夜流民们就算冲进王府庄子,也是找不到秦王的。 “唐先生,秦王的伤势是不是不重?” 唐鹤年微一思量,点头道,“秦王的伤势,必定控制住了。”要是秦王真的快死了,孟家将秦王挪到自己家里,万一秦王死了,孟家就有麻烦了,“本以为秦王要败了,如今看来,回城之后,变成三足纷争了。” 秦王妃受的伤,也是为了将来秦王登基时表功吧? 秦王夏结,晋王夏绰,端王夏约,这三个,昨夜是借着流民斗了一场法啊。 顾如画微微掀起车帘,看到官道两边一片狼藉,有人正在搬动那些流民的尸体,还有隐隐哭声传来。 那些投了阵营的,各自还能找个庇护,中立的官员,除了姻亲外,只怕是孤立无援。 三人一夜斗法,死伤只怕要上万人,还有很多无辜官吏牵扯其中,成了炮灰。 昨夜只要有一派愿意施舍些许仁心,就能救下不少人啊。 顾如画想着这些人,一个个视人命如草芥,登基之后,会是好皇帝吗?她放下车帘,不再说话。 “世子妃,您先靠着躺会儿吧?回城还要一段时候呢。”小柔拿出靠枕,劝顾如画歇会儿。 小蛮也点头,“姑娘别难过,还好咱们家没事。” 顾如画叹了口气,再次庆幸母亲他们不在,舅舅一家也不在,不然,昨夜那样的动静,外祖母偌大年纪,不得受惊吓?前世舅舅就是在流民攻城时去救驾出事的。 “昨夜的事,我们管不了。”其他的事,她却是要尽力而为的。 顾如画靠到了靠枕上,没再说话。 而圣驾之后的云妃马车里,云妃接到沈观文送来的消息后,脸色也很不好。 马车里还有一个嬷嬷,梳着一丝不苟的头,恭敬地候在一边,要是顾如画见了,或许就能认出来,此人正是当初来给她做过教引嬷嬷的陈嬷嬷。 不过,陈嬷嬷看着态度恭敬,说出的话却不够恭敬,“国主派了一百二十来到京城,助你成事。昨夜一夜,就折损了近一半。阿依娜,你是不是要借着昨夜的事,将我们的人都赶尽杀绝?” “我要是真要赶尽杀绝,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这些人都去打成王府不就行了吗?”云妃也生气,“亏你还说这些人,都是针对成王府的侍卫训练的,碰到成王府的人也能以一当十,结果呢?连成王府庄子的门都没进去。” 她以为陈嬷嬷夸奖的密探会有多厉害,结果却是昨天要杀的人,一个都没杀成功。 “你敢对国主不敬?”陈嬷嬷脸色一厉,“这些人,都是国主派来的精锐勇士,若是面对面交战,他们自然不怕。可昨晚,您让他们扮成流民去偷袭。” 扮成流民,他们怕引起边上其他人怀疑,武器就受限。一百二十人,还被云妃分成了三队,一半的人围攻成王府的庄子,剩下六十人,秦王和端王两府各分了三十人。 偌大的庄子,就这么点人力,怎么攻打? “我们的人,是马背上的雄鹰,拿弓箭的勇士,你让他们拿着刀枪棍棒去冲围墙!”陈嬷嬷一想到密探送来的消息,就心慌,“他们会将昨夜的事禀告给国主,要是国主震怒,连我也要受牵连……” “还剩下多少人?” “只有六十七个了,其中还有八个重伤。” 第288章 兵权很重要 陈嬷嬷咬牙报出伤亡,云妃皱眉,竟然一下伤亡了一半多? “娘娘,沈大人命人送消息过来了。”马车外有太监低声禀告。 云妃微微掀起一角车帘,“沈大人怎么说?” “秦王无恙,孟晦受惊过度,一早传了太医。还有几位大人受了伤。定国侯被流民冲进去了。”那侍卫将沈观文传来的消息说了。 云妃只觉堵得慌,沈观文设定计策计时,还说煽动流民抢掠秦王府和端王府,结果这两人都没事,反而是自己人这边被冲进去了? “你转告沈大人,昨夜之事无须在意,马有失蹄,流民举动谁也预料不到。王爷刚刚苏醒,回京之后如何安排,还得他与其他大人们商议个章程。他辛苦了,我与晋王都知道沈大人的一片忠心。” 不管心里如何不悦,云妃还是只能安抚,沈观文是晋王在朝中的中流砥柱,不能有差错。 那太监记下这些话,退开几步,将话传了出去。 云妃靠到马车车壁上,夏绰醒了,可是秦王只怕也醒了。回京之后该如何安排?京营贸然出动,沈观文说端王与京营白虎营主将钟达有勾结。 自己这边有朝臣,可是京城这边没有兵权,该如何是好? 云妃看向陈嬷嬷,问道,“有没有传消息过去,让他们躲到晋王府去?” 她原本是安排这些人藏到登天观那边的,有玄城子这个国师在,其他人也不敢去登天观闹事。 可是昨夜流民们闯入登天观,里面一团乱。要是被人发现自己母子与金国联系,那夏绰与皇位就真无缘了。 她想来想去,只有躲在晋王府才安全,而且要招人办事也方便。 陈嬷嬷虽然不高兴,可也不敢不答应,“已经传消息过去了。” 云妃扫了陈嬷嬷一眼,她倒没想到,一个二等嬷嬷,在自己宫室里打杂的,竟然是国主派进宫里的密探。有她盯着,自己很多事都要受到掣肘。 “国主问娘娘,北地那边,何时会有动静?”陈嬷嬷想要得到点好消息,平息国主对自己的愤怒。 “北地军队的粮草,今年没有下发。夏南刚回北地掌权,若是断了粮草,底下人还会服他吗?国主只要趁北地军心不稳的时候发兵就行了。”云妃明白陈嬷嬷的意思,她自然也想报喜,毕竟她还需要国主的支持。 陈嬷嬷听到这消息,终于露出了些笑意,“娘娘的消息可确实?” “那是自然。” 为了造登仙台,夏国国库一直吃紧,之前许且管的时候,倒是想着北地军粮,也留了些。曹云杉接手户部尚书之位后,自然要紧着登仙台和登天观先用。 沈观文开始是反对的,怕北地军心不稳引来金人南下,夏国就有亡国之祸。可是,明宗催得紧,晋王得向明宗交差,而北地的军粮,成王府盘踞北地多年,会没有钱养兵? 北地没军粮只是可能军心不稳,可登仙台若造不好,眼前夏绰就要惹下明宗的震怒厌弃,最后,沈观文也同意了这计划。 就连云妃这种不懂打仗的人,也听过“军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八个字,夏南没了粮草,还能掀起什么水花? 云妃与夏绰商量过,要是夏绰无法顺利登基,他们母子还得靠国主庇护,国主也答应过可以南北分治的。 他们唯一缺的,就是兵权,夏绰在京城附近也养了一些人,可是跟白虎营一营人马相比,还是太少了。御林军和大内侍卫里,自然也有他们收拢的人,可是都是些小头领。 皇城司那儿,明家虽然没有拒绝他们的拉拢,可也没有接受,摆明了是想等着了。 不过,京营还有三营呢,等回城之后,她再与这三营商量不迟,至于皇城司……她看向车队前面,赵泰守在龙驾边,这位皇城司统领,也不知是何打算。 云妃盘算着人手,秦王府那边,秦王夏结也在想这件事。他此时躺在秦王府的马车上,周围是秦王府的侍卫,秦王妃在车上亲自照料,替他换药。 而他的心腹太监则候在马车门口,随时等着将秦王的命令传递出去。 秦王只觉得流年不利。他离京辛苦一趟,好不容易收集了那么多对夏绰和沈观文等人不利的证据,偏偏父皇驾崩了。 这些盘剥百姓的证据,拿出来也没用了。 马车里垫了很多软垫,可还是免不了颠簸,只要马车一颠,他的伤口就作痛。 忍过一阵痛意后,他看向秦王妃,“外祖父那儿,太医去看过了,只是操劳受惊过度,太医说喝碗安神汤歇息一下,很快就能好。”他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外祖父,也让你受苦了。” 秦王妃替他拉了一下被角,“王爷不要自责,祖父早就跟我们说过,王爷好秦家才能好,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你放心,若是……我必不负你!”夏结拉着秦王妃的手,郑重说道。 “妾身做这些都是自己愿意的。”秦王妃垂头,话语里的情意昭然若揭。 夫妻俩拉着手,一时间颇有些生死相依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秦王看向门口那太监,“玄城子一定要看好了,你去告诉孟大人,回城之后这人加紧审。” 那太监记下这事,秦王低声与秦王妃说道,“早上,朱雀营主将祝江偷偷来见过我了。” 秦王妃一喜,“祝将军愿意助王爷成事?” 秦王点点头,沉吟片刻,又说道,“外祖父的意思,祝江有一嫡女,自幼受宠,我打算许她侧妃之位。” 秦王妃的面色未变,可收在衣袖中的手指却捏紧了。祝江的女儿,她自然是知道的。 当年皇后姑母还在时,就想过要拉拢祝江,想选祝江嫡女为秦王正妃。 可是那时祝江丁忧,祝氏替祖父守孝,错过了大选,加上云妃暗指皇后有意拉拢军中势力。明宗一怒之下,言明几个皇子的正妃都得挑知书达理的。姑母只好歇了这心思,选了自己为正妃。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祝氏还没出嫁?这不是成老姑娘了吗? “妾身记得,祝氏年纪……难道还没议亲吗?” “她也是命运多舛,议亲之后还没过门夫婿就意外死了。不过,祝氏倒是与你一样,也好胆量,今日扮成亲兵装束,陪着祝将军来的。” 原来已经见过了!秦王妃扫了秦王一眼,没再说话。 “如今是艰难之时,我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与夏绰争得热闹,没想到老二倒是留了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与白虎营的钟达有了勾结。京营四营分守四门外,真到没法子的时候,我们也得留些底牌。” “我明白的,王爷不用担心。” “我知道你一向识大体,你放心,无论谁都不能越过你去。”秦王又安抚了一句。 秦王想到自己将要增加一份军权,还是高兴的,他不由想到了夏南,“听说宋氏去见过顾如画,你知道吗?” 第289章 不着急发丧 秦王妃一直待在秦王府的庄子里,也听到过消息,“妾身听说过昨日的事,也派人送了礼物给顾世子妃压惊。” 端王妃宋氏到成王府田庄的事,瞒不过众人的耳目。 “你做的很对。等回城之后,你再派人卖顾如画个人情,就说户部今年该送往北地的粮草军饷,已经全没了。我有心周旋,只是有心无力。” 顾如画将玄城子送到秦王手中,秦王收下这份人情。而北地粮草军饷被挪用之事,成王府肯定也知道了。 他让人送这消息过去,只不过是表态:若是成王府支持他登基,绝不会有粮草军饷不发的事,他一定会按时批复,给北地运送粮草军饷。 “夏世子不在,告诉顾氏,有用吗?”秦王妃就怕秦王这一番话,顾氏压根不懂。 “顾氏不懂,还有唐鹤年在,他自然会明白我们的意思。” “妾身明白了,今日回城妾身就让人去送消息,再让人单独与唐先生说一声。” 秦王点头,“祝氏那儿,回城后你送一对凤钗过去吧。” 凤钗? 这是许祝氏将来有贵妃之位吗? 孟氏又应了声是,“妾身那儿有今年新打的七尾凤钗,刚好送给祝氏。” 秦王唔了一声,他伤口未复原,强撑着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撑不住了,很快就沉沉睡去。只留下秦王妃呆坐在边上,为孟晦的身子担忧。 端王的马车上,最是平静,端王妃一人坐在马车里。 端王骑马跟随在明宗龙驾边,还未回宫,秘不发丧,但是他还是将一个孝子该做的礼节给尽到了。 老忠郡王邀请冯正辅同乘马车,赞赏地道,“端王纯孝,堪为表率啊。” 冯正辅看了一眼,含糊地唔了一声。 “端王爷一直说冯大人劳苦功高,朝中虽然设了左右二相,可是冯大人重任在肩,众人有目共睹。圣上忽然……只怕以后新君还有赖冯大人辅佐。” “朝中自有法度,本官也只是尽自己本分而已。”冯正辅说了一句,打了个呵欠,靠到了马车车壁上,“昨夜一夜未睡,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冯大人是国之栋梁,回城后还要忙碌,不如就在这儿小憩一会儿?” “如此失礼了,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冯正辅歉意地说了一句,一会儿就闭眼禁声,好像睡着了。 老忠郡王的马车门帘挂着,他看着外面微微摇头,夏约让自己做说客,显然冯正辅是个老油子,滑不留手,压根没打算这么快下注。 夏约倒也没失望,冯正辅若是这么好拉拢,之前夏结、夏绰早就将他收拢了。幸好自己有白虎营在手,回头请钟达请其他三营主将喝酒,若是京营四营都支持自己,再有成王府的人帮自己拉拢一些文官,自己也算是众望所归,文臣武将拥护了。 三位王爷各展所长,一长溜的车队里,时不时就有人从前面跑到后面,又有从后面跑到前面的。而跟在后面的文武百官家的马车里,也很热闹,相熟的人家互相打探。 顾如画坐在成王府的马车里,就在皇室宗亲的马车后面,属于车队靠前的位置。 上路之后,也有一些官员派人到成王府这边来。顾如画是女眷,又是刚嫁给夏南才一年多点的,他们派人找了唐鹤年,打听事情。 其中有些官职低微的,对于暗香院的事也不清楚。唐鹤年将秦王说的玄城子的事透露了出去。 顾如画没再露面,有人求见也一律以太累不见客打发了。 从白云山回京,若是按龙驾出城时的速度,卯时出发只怕都要等到天快黑时才能回城了。 可是,虽然不至于快马加鞭,但是一路上不许歇息,就连吃饭也都是各家在马车里自己吃些点心干粮。 出发时已经下令,谁家马车若是半路停了,就让开官道,自己回京。要是拦阻道路,御林军一律以心怀不轨处置。 这种时候,没有人敢跳出来反对,就连最叽叽喳喳的御史们,也全都闭嘴了。 白虎营跟在车队后面护送,前面和两边有大内侍卫和御林军们,这一路没有闹出什么事。 到了下午,就到了京城城门。 城门口,九门提督和京兆府的人已经城门口和前面的一段官道清理出来了,沿路跪拜迎接圣驾,一路赶着回宫。 进了城门,各家先回自己府上,端王和皇室宗亲们紧随龙驾进宫,秦王府和晋王府没有跟随,但是孟晦撑着病体,还是跟着进宫议事了。而晋王府这边,沈观文自然是与冯正辅一起,召集六部尚书一起议事。 六部里兵部尚书死了,暂时由兵部两位侍郎代替。 文武官员都知道圣上驾崩了,可是何时发丧,如何发丧,却不是当前的急事。 明宗接见众臣议事的勤政殿里,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们聚集,就像上早朝一样,众人先商议的自然是储君人选。 沈观文以明宗说过端王肖似朕躬的话,认为明宗就是属意端王。 孟晦一派告诉大家祖宗规矩,立储一向是立嫡立长,夏结乃是当之无愧的嫡长。 老忠郡王则觉得端王仁孝,圣上驾崩时端王替圣上换衣梳洗,尽了人子的孝心,应该立为储君。 这三派各有各的理,勤政殿中吵闹不休,几乎大半个朝堂的大臣们都参与了争论。 第290章 贤内助难为 朝廷一时陷入了死循环:不定储君三位王爷争夺不休明宗就无法发丧,明宗不发丧就没有新君上位,没有新君上位朝廷政令该从何出? 涉及储君之争,没有谁肯退让。 晋王的人提到了田昌手中有圣上写的立储诏书,结果派到养心殿想去将田昌叫来,这位御前大总管赶往勤政殿路上,不知怎么碰到了十一皇子的生母珍美人。 珍美人原本是珍嫔,十一皇子自从去年赏花宴后意外得病,最后病重不治,圣上说她养育皇子不利,降为美人。 珍美人一直在内宫中不出门的,明宗驾崩,皇子们昨夜流民闹事中受了惊吓,病的病伤的伤,就让妃嫔们去守着。 田昌前脚离开养心殿,珍美人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走到半道上冲出来将田昌给杀了。 珍美人手中还有火折子,田昌死的那块地竟然有油渍,一把火下去田昌给点了。 等到火扑灭了,人也烧得面目全非,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 云妃气急败坏,将那日目睹此事、救援不利的宫婢太监们都给抓了,黎嫔和丽嫔说云妃是杀人灭口,此事只好交给了皇城司来查。 一连僵持了三日,如今可不是冬日,就算有寒冰护着,明宗的遗体还是开始腐臭。 而且,明宗因为笃信长生,登基后压根未忙碌过自己的身后事,连棺椁都未曾备下。还是老忠郡王先将自己备下的金丝楠木棺材送进宫里,明宗好歹不用放床上了。 养心殿里,沉香檀香就跟烧木头一样烧着,甚至都有烟雾从窗户里飘出来。可一靠近殿门,还是会闻到那股臭味。守在殿内的妃嫔们不肯再留在殿内,就守到了殿外。 圣上不能一直秘不发丧,大臣们在衙门里争吵,下了衙门,却时不时传出有人遇害的消息。 沈观文、孟晦等人都遇刺过,几家王府里也出过事。 整座京城,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们不敢议论天家的事,有人想要出城避避,离开京城路上又有流民抢掠。这事多了,加上流民还蠢蠢欲动,京城四门直接先关了。 还有百姓走在路上,好端端地无辜受牵连,前面有大人遇到刺客,后脚那些刺客逃的时候往人堆里钻,受伤了都没地方喊冤。 京兆府和皇城司的人为了稳住局面,听到有人妄议国事的一律抓了,酒楼茶馆一时都没人,就连胭脂河那一带,各家花楼竟然也难得地关门谢客。 唯一要说生意好的,只有京城的棺材铺了。 这家哀乐,那家挂白,不是国丧,可是站在高处望到京城内,就觉得城中处处都有白皤飘着,看着就是凄惨景象。 秦王妃亲自到成王府探望,将秦王所说的北地军粮之事说了。 她正与顾如画说着,端王妃也过府到访。 秦王妃暗自皱眉,怎么会这么巧?自己才坐下没多久,宋氏就来了? 端王妃坐下时,向顾如画颔首示意。成王府的人说世子妃有请,她出门才知道孟氏来了,顾如画此举,是向端王府示好,她自然要领情。 顾如画请两人坐下,明宗这儿虽然没发丧,但是她们都是知情的晚辈,自然不能再有宴乐,三人就坐在厅中说话。 宋氏和孟氏互相防备,一时谁也没开口。 倒是顾如画看向孟氏,“大堂嫂,之前秦王殿下说玄城子招认的事,可是真的?” 孟氏看向顾如画,玄城子招认的东西,还是成王府的人审出来送给王爷的,顾如画怎么忽然提起? “大堂嫂,二堂嫂不是外人,我也是心中着急。金人要是在京城兴风作浪,多吓人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堂嫂和二堂嫂比我见识多,两位王爷又有威仪。要是有金人的消息,可得告诉我。” 秦王妃听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八字,心中一动,打量地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冲宋氏说道,“二堂嫂知道金人的事了吗?这要是金人刺客冒出来,真是防不胜防。谁要是勾结金人,真是罪该万死。” 这下,孟氏和宋氏都知道顾如画的意思了。 她是劝自己两边先握手言和,将勾结金人的晋王给收拾了啊。 如今三方鼎立,的确不是长久之计。两人考虑顾如画建议的可行性,回府倒是可以给自家王爷带话。 宋氏看了秦王妃一眼,叹气道,“父皇驾崩,如今宫中云母妃辈分最高……” “母后仙逝了,可寿宁宫那儿,还有几位太妃娘娘在呢。”秦王妃说了一句。 顾如画低头喝了口茶水,只当没听到这两人的互相试探,放下茶盏,才说道,“真盼着城门早日打开,也不知云州那边怎么样了。” 她一副担忧夫婿的贤妻口吻,秦王妃和端王妃互相看了一眼,顾如画是急着离开京城,去云州团聚呢。也是,成亲没多久,又没孩子,不快点团聚,世子要是又有了新欢,她的日子就难过了。 由己推人,秦王妃想起了祝氏,要是僵持越久,最后兵戎相见的话,王爷就越加仰仗祝家了,那到时她这个王妃如何自处? 顾如画所说的联合之策,不失为一个法子,她起身,“你也别担忧,想来很快就能团聚了。”她看向端王妃,“二弟妹,如今多事之秋,我先回府了。” 端王妃也起身,“我与大嫂同路,不如同行一段吧?”她也听说了秦王要娶祝氏为侧妃的事,孟氏好歹是秦王的表妹,孟家又是大族。要是端王也碰到这事,自己比起孟氏来,更加没底气了。 “如此甚好。”秦王妃停下脚步,等宋氏过来,两人一起走出去。 顾如画送两人到内院门口,看着两人上马车后,叹了口气。 小柔和小蛮陪在她边上,听到她叹气,小蛮劝道,“姑娘,您叹什么气啊?唐先生不是说了,不管怎么样,都有法子安全出城的?” 只要出了城,随便他们怎么斗,都没关系了。 “我只是觉得——她们要做个贤内助,也不容易。”顾如画感慨了一句,其他的话没有说。 她只是为孟氏和宋氏叹息,她们两人为夫君谋划,却又要担心秦王和端王身边的其他女人。男人争位结盟,牺牲的却是女子的亲事。 她举步回内院,抬眼看到临渊守在不远处,这是夏南派来保护自己的人。自己能帮他,他自然要保护好自己。果然,跟位高权重的人,没什么儿女情长可谈,还是互惠互利实在。 临渊对上世子妃的眼神,就觉得那眼神里带着估量,自己的价值好像一下低了? 远在云州的夏南,忽然打了个寒噤,天气也没凉啊,怎么觉得后背发寒? 第291章 无须她谋划 夏南这几日原本心情不错,派了临渊到京城后,京城那边传信回来,都说世子妃惦记他。 他也收到顾如画的信,霍嬷嬷回云州来了。 夏南让人给唐鹤年传信,若是京中有危险,就快将顾如画和姚氏等人送出城。 所以,他忙着将云州这边的障碍扫清。 等顾如画来了,自己得让她看到,在北地,自己有实力护住她和她的家人,免得她总想着往定州逃。 为了这个,夏南将一些暗中投靠夏北的人给撤了,有不服的,他亲自领兵前去镇压。 没了这些暗线,夏北那边日渐颓势。 夏南不急着攻打秦州,只要他围得紧,夏北和云氏一族急着要翻盘,就会派人四处联络。 他只要盯着这些人,就能将军中一些脚踏两条船的人给揪出来。 天气越来越暖和,夏北那边能联络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他正盘算着收网,邓自谦急匆匆求见。 “世子,出大事了!”邓自谦神色惊慌,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抖。 “邓千户是发现了什么?”夏南以为邓自谦又挖出夏北的人了。 邓自谦左右看了看,示意闲人退下,夏南冲双喜和同贺示意,同贺带着屋里的人退到了外面,自己亲自守在门口,双喜退到了窗户边。 “世子,圣上——圣上驾崩了!” “什么?消息可确实?” 邓自谦拿出一张纸条,“这是我在皇城司里的老友,给我传来的消息。” 夏南看了他一眼,拿过纸条匆匆扫过,这应该是皇城司的渠道一路急送过来的,路上走了三天。 邓自谦看着夏南的脸色,心中盘算着自己这举动是不是对。看到圣上驾崩三王争夺的消息,他第一反应不是投靠哪位王爷,而是想要投靠到夏世子这边。 离京时他一心想离宫,像圣上吩咐的,在北地军中立足。 可是,跟在夏南身边久了,邓自谦有些害怕。云氏一族在北地扎根几代,夏北自幼就跟着成王出入军营了,云氏的云子全更是很早就从军做了秦州主将。 可是,他跟着夏南从京城来到云州,才多少时间?军中夏北的势力基本就被拔除了。 而北地军中,军心稳定,没有什么动荡。最可笑的就是有些将领想要率兵抵抗,结果一觉睡醒,被手底下的士卒捆了送到夏南面前来了。 他以为夏世子只是空有个才名,文弱书生能成什么事?可是夏南回到云州,却如定海神针,将涣散的军心给收拢了。 成王哪怕现在死了,也不会影响夏世子的位置。 开始邓自谦听夏南之命是为了讨好,想借着夏南在北地立足,后来,他却日渐臣服。 圣上驾崩了,他这样的旧臣该如何是好?要是在京城,他位卑言轻,没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听从赵统领的吩咐。 可是,他现在在北地!所以,他毫不犹豫将密信告知了夏南。 夏南看完密信,抬手冲邓自谦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多谢邓千户信任。” “世子,末将位卑言轻,不敢居功,只求能跟在世子身边效力!”邓自谦连忙表忠心。 “我对邓千户自然是信得过的,从京城到云州,邓千户功劳不小。”夏南安抚了一句,心里却在盘算着京城的局面。 这时,同贺敲了敲门,手里也拿了东西。 邓自谦一看就知道是成王府的密信也送到了,正想告退,夏南抬手阻止了他,“拿进来吧。” 同贺将手里的蜡丸送到夏南手边,夏南打开蜡丸,抽出里面的纸条看完,脸色一下冷如寒冰。 夏绰该死!他想要弑君,竟然还想将顾如画拖下水,要毁了她的名声!一想到那时自己不在京城,顾如画在暗香院中孤立无援,他就恨不得将夏绰拖过来大卸八块。 这密信是唐鹤年送来的,唐鹤年在信中提了晋王府的谋划,顾如画临危不惧如何脱险,又说了流民暴乱时顾如画的吩咐与举动。 字里行间,都是欣赏盛赞之意。 夏南却没什么高兴,她被关在暗香院时,该多害怕啊?女子本柔弱,顾如画的临危不惧,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心疼。她是知道无人可求救,才只能自救吧? 待看到顾如画说要回城阻止晋王登基,他叱了声“胡闹”,他堂堂男子汉,不需要顾如画为自己以身涉嫌谋划什么,朝堂之争,本就该是男子该面对的。 “马上给京城回信,让唐先生安排世子妃离开京城。”他吩咐同贺回信。 邓自谦听到夏南这话,说道,“世子,是否需要末将给好友写信,让他相助?” 夏南摇头,“不用了,皇城司中,如今只怕也是各人都忙着奔自己的前程,你那好友若是有意,我也想见见。” 知道邓自谦在北地还要千里传书,只为了朋友情谊?夏南觉得,那人是试探邓自谦的态度,顺便也想投石问路,若是邓自谦投到了自己这边,他也有了一条退路。 邓自谦想了想,讪讪地笑笑,“世子见微知着,末将惭愧。” “邓千户的能力,有目共睹。圣上驾崩的消息只怕过几日也会传到北地,若是谣言四起,只怕会乱了军心,这事还得邓千户带人查访。回头我派一队人,听从你的吩咐,有故意散布谣言者,一律拿了。” “是!末将领命。”邓自谦头一回从夏南手里加人,大声应了一声。 等他退下后,夏南犹豫地看着密信,顾如画要是离开京城,路上安全吗?她又肯按照自己的安排,来云州吗? 还有金人,京城既然有金人出没,那北地这儿只怕也不太平。 夏南划了几个关卡,下令让他们派出斥候,严查金人动态。 第292章 两王对一王 京城这边,也逐渐热闹起来。 秦王伤势未痊愈无法出门,秦王妃亲自将玄城子送到大理寺,拿出了玄城子的供词,还有秦王在京畿一带查访查出的晋王及其门下官员欺压百姓的状纸。 而端王这里,在流民闹事那夜,抓到了一个混迹在流民中的金人刺客。 顾如画听说后,只觉得端王还真是不嫌恶心,这么多天,那刺客也要烂了吧?他竟然忍到现在才说? 唐鹤年倒是猜到端王的想法,“只怕端王爷原本是看好晋王的,晋王胜了秦王后,他再将此事报出来,晋王就有嫌疑。” “秦王说起玄城子供词的时候,不是已经怀疑晋王与金人勾结了吗?他瞒着不说,秦王必定不会瞒着啊。” “秦王扯出此事,晋王为了保住自己,就得全力对付秦王一派。”胜了,秦王所有的话就不作数了。 顾如画明白了,端王本来打的主意就是坐山观虎斗。想想这些年,端王在明宗几个皇子里,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么做倒是符合他一贯的做法。 “晋王勾结金人之事,有玄城子这个人证,他就没有其他举动?” 顾如画就觉得,云妃和晋王也太过安静了。 勾结敌国,无论是谁都是重罪,有这举动,哪里还有机会继位?可夏绰一点儿不急,玄城子的供词送出去,这母子俩除了喊冤之外,就别无动静? “只怕是云妃母子一时也无计破解困局……” “秦王提到玄城子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暗香院的时候,秦王沉不住气,已经说了玄城子之事,云妃母子又不是傻的,没有其他举动吗? “沈右相这些日子见了不少朝臣。依属下之见,云妃母子应该想要拉拢京营的其他两营。” “唐先生,您说金人刺客,都死了吗?” “必定还有残余。只是我们的人那夜跟踪,找到登天观的时候,流民们冲进去抢粮,一团混乱,人跟丢了。”唐鹤年一想到这事,还是有些扼腕。 “奴才办事不利。”临渊在边上听到这话,向顾如画请罪。他负责府中侍卫们的调度,派出去的侍卫没有完成任务,他有责。 “那夜太过混乱,加上我们的人手也不足,怪不了他。”顾如画知道成王府的人要是未能完成任务是要罚的,帮那侍卫求了一句情。 “世子妃,京城已经关了六天城门,没有战事,京城不可能一直关着,想来明日最迟后日,城门就要开了。属下觉得,您还是尽快离京。”现在城门关着,京城还算太平,等到城门开了,人流往来,鱼龙混杂,京中更不安全。唐鹤年就想让顾如画早点离开。 “我若是走了,秦王和端王两家,只怕都会有芥蒂……” “世子早就交代过,一切以世子妃安危为重。属下会留在京城,与他们周旋。”看顾如画还有些犹豫,唐鹤年又说道,“以如今的局势,晋王再无登基的可能,南方如今不稳,秦王和端王无论是谁登基,都要对世子礼遇三分。” 也是,成王已经半死不活了,夏南手里握着兵权,不管是谁登基,为了天下安稳,也不可能一登基就冲着成王府挥刀。 “好,那等到城门开了后,我就设法离京。” 顾如画也没想以身犯险,论政局唐鹤年他们比自己有经验的多,他们既然说可以撤了,那就撤吧。 唐鹤年松了口气,给了临渊一个安抚的眼神。临渊这些日子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世子的吩咐,他怕世子妃再不走,临渊都要将世子给搬来了。 如今秦王和端王联手对上晋王,他们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顾如画倒是有心提醒秦王和端王,要小心晋王还留有后手。可是她上门去求见秦王妃时,秦王妃在外奔波。她去求见端王妃,端王妃正忙着见自己的娘家人。 两家都如此,顾如画也不强求了。 而如唐鹤年所料,京城不能无理由地关下去,所以,京城在关了六天后,第七天终于开了城门。城中百姓们不敢再一窝蜂往城外跑,反而是城外有不少百姓跑到了城中。 原来,闭城这些日子,城外越加不安生。流民们大着胆子抢了一趟白云山那边的田庄,发现一没有官兵围剿,二没有人来驱逐,抢到粮食的人吃到了甜头,胆小没抢到的后悔不迭。 在这种心理下,流民们胆子更加大了,吃完了手里的粮,有人就开始在京畿一带的村庄去抢劫。京畿一带村子里,有亲戚在城里的,吓得都跑到城里来投奔。还有些流民乞丐也混进城中,偷摸抢骗的事都多了。 可是京兆府忙着大事,顾不上这些小事。 顾显倒是来了一趟成王府,他是来问姚氏和顾锦到哪儿去了,“你母亲和大哥话都不留一句,人不知跑哪儿去了,偌大的伯府,事事都得我操心。” “母亲他们走的时候,父亲难道没问一声?” “我……”顾显不能说那天自己忙着听曲喝酒,没见姚氏母子,“他们连交代都不留一句,还将我放在眼里吗?明国公若是找我要女儿,我该怎么回?” “那父亲今日来,到底是何意?”顾如画现在对他是越发懒得敷衍了,“您都不知道母亲和大哥去哪儿了,我难道能知道?” “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母亲和大哥大嫂前脚离开,晚上就闹出了流民暴乱的事,父亲不派人沿路去打听,到我这儿来说什么?” “我这不是……这不是担心他们吗?”顾显本想发怒,对上顾如画的冷脸,又觉得心虚,低声道,“京城里如今多事之秋,三位王爷各有各的本事,我就想问问你母亲他们在哪儿,你派人将我也送过去。” 他倒是不傻,发现京城这儿局势越加紧张,不想待了。 “父亲这话说的糊涂了。百姓们不知出了何事,您难道不知道?”顾如画压低了声音,“母亲和大哥大嫂他们不在京还好说,您身为伯爷,要是不在京城,等到进宫哭灵时,伯府就是大不敬之罪。” “那你派侍卫到伯府来。”伯府的护院一半被顾锦他们带走了,那夜又死了大半,如今现找都没地方找。 “父亲放心,我跟唐先生说,过两天就派人来。”顾如画安抚了他一句,派人将他送回去了。 将顾显送走,小柔低声劝道,“世子妃,您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对了,你怎么忽然改口叫我世子妃了?”顾如画忽然想到这几天,小柔都称呼自己为“世子妃”了。 “奴婢是怕……给您带来麻烦。”小柔一时讷讷,实在是临渊现在都守在顾如画附近,而她叫错一次,临渊就会虎着脸训她,说她会惹世子生气。 小柔实在是被他训怕了。 顾如画稀罕地看了她几眼,看向小蛮。 小蛮堵嘴,“那个临渊,一天到晚训我们。” “他也是好意,怕奴婢和小蛮坏了规矩落人口实,您别怪他。”小柔忍不住替临渊辩解。那人不知道实情,又认死理,他哪知道自家姑娘的打算啊。 “原来是这样啊。”顾如画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小柔原本觉得心底无私的,对上姑娘的眼神,不知怎么的,粉脸就涨红了。 顾如画暗自叹气,女大不中留啊! 前世,小柔和小蛮跟着自己,最后护着自己惨死。她们要是能有个好归宿,自己是乐见其成的。就是要是看上临渊的话,有些麻烦。自己要是走了,临渊肯定是不会离开成王府的,小柔就得留在王府了。 她还得找机会试探一下临渊,要是他无心的话,小柔可不能跟着他。 小柔和小蛮不知道顾如画的打算,忙着替她收拾东西。顾如画已经悄悄吩咐过了,等出了城后,他们先往北走一段路,到幽州后让成王府的人回云州,她们就请安国公府的侍卫护送到定州去,跟夫人、大公子他们团聚。 顾如画觉得自己的安排很缜密,不想,就在起程前一夜,京城又出了事。 第293章 忽然的反转 夜里忽然传来喧哗,宫中传出钟响。 一声接一声的铜钟声,在京城上空飘荡。 顾如画惊醒,听着外面的钟声,九九八十一声,这是帝王驾崩而敲响的丧钟。 之前一直秘不发丧,要议定储君之后才会将明宗驾崩的消息通告天下,这半夜里敲钟,是因为储君已定? 顾如画惊疑不定,只能匆忙起身,临渊来到院子里,禀告道,“世子妃,宫中派人传来消息,说明日要进宫守灵。” “明日女眷这边,由谁来主持?” “宫中说,女眷这边,云妃娘娘主持,晋王已经立为储君!” “怎么会?”顾如画愕然,秦王和端王不是已经将晋王压得无还手之力了吗?晋王怎么忽然又能翻身了? “今日审理晋王一案,出了变故。详细的奴才也不知,唐先生已经命人去打探消息了。” 顾如画也睡不着了,索性披上衣裳来到外院见唐鹤年。 唐鹤年看到顾如画来了,行礼之后,脸色也有些难看,将事情始末说了一下。 秦王这边将玄城子送到大理寺。 玄城子将自己听到金人口音的事说了,晋王自然大喊冤枉。 云妃更是冲进养心殿,跪在明宗棺材前,扬言秦王和端王不孝,无视圣上政令,要逼死他们母子,她要死在圣上灵前以证清白。 她这一出,闹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云妃打理宫务多年,在宫中还是有些人手的,这么多人守到了养心殿。要是云妃穷凶极恶,损坏了圣上龙体,该如何是好? 云妃的要求也不高,她说玄城子空口白牙胡乱指证,也许是受了别人的收买。端王抬出来的金人刺客的尸首,更不足为证。那日那么多流民,谁知道里面是谁指使的?没有证据,她不认。 就在两边闹的时候,有人偷偷向端王告密,说晋王府里就藏了金人刺客。 端王想了想,将此事告知了秦王这边,两边商议之后,觉得这是个机会,城门刚打开,他们来不及跑出城去,这是一个好机会。 秦王和端王的人要求搜府,晋王持剑站在府门口,说自己也是堂堂皇子,不受此辱,谁要是敢冲进去,他就与谁同归于尽。 两相僵持,谁也不信谁,最后两边妥协,由皇城司统领赵泰率人进去搜查,而此案就由冯正辅主审。原本还提议明国公跟赵泰一起的,可晋王说明国公对自己有嫌隙,不能公正。明国公索性一摆手,走了。 赵泰率人进去一通搜查后,没找到金人密探,但是有一个仆人惊慌逃走,被抓住了。 端王和秦王大喜,觉得这仆人肯定知情,应该严审。一番扯皮后,最后将人押解到了皇城司,端王、晋王和孟晦等人一起坐着,由冯正辅来主审,赵泰辅助。 皇城司审问之时,赵泰忽然发难,直接刺死了端王,秦王府那边,进了几十个刺客,措手不及之下,秦王和侧妃祝氏一起遇刺了。 “宫中那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也忽然说病了,只怕到明日,都活不成了。” 顾如画真是目瞪口呆,“晋王拉拢了赵泰,难道秦王和端王就没有察觉吗?”应该说,他们对晋王的防备,到底防在了哪里? 唐鹤年叹气,“秦王这边有朱雀营主将投靠,端王手里又白虎营主将,赵泰不甘为凤尾,才会冒险一搏啊。” 顾如画明白了,秦王和端王手里都有兵权,晋王这儿有沈观文为首的一批文官,兵权这儿一直没染手。赵泰这是权衡之后,觉得富贵险中求,投到秦王或端王这儿,他最多也只是第二,但是在晋王这儿,他却是唯一。 赵泰当年死心塌地跟着明宗,才一路爬上皇城司统领的位置,现在投靠晋王,自然也是为了挣最大的从龙之功。 “那现在的京城……” “孟家已经被锁拿了,其他人家人人自危。不过,老忠郡王惊吓过度,意外死了。晋王下令,其他皇室宗亲们还有满朝文武,明日进宫替圣上守灵。” “秦王和端王简直……”唐鹤年想骂一句废物,到底又将话给忍住了。 “他们就不怕朱雀营和白虎营反了?”临渊也是意外,好歹城外还有秦王和端王的人啊。 第294章 午夜忽传召 顾如画摇头,“秦王和端王都死了,这两人未必会有动静,就看晋王怎么处置了。”有沈观文在,想来不会将这两人逼反的。 “世子妃所言极是,晋王已经派人出城安抚两人,且连夜请两家女眷先进宫去。” 这两人的家眷都在城内,晋王忽然发难,再将两家家眷请到宫里去,这两人受制于人,是不敢反了。 顾如画都要佩服云妃母子了,隐忍了几天,忽然来了一出大的,“他们许了赵泰什么?” 唐鹤年脸色有些怪异,最后隐晦地说道,“赵泰曾进宫了一趟,后来……云妃派人将两个宫中的美人秘密送到赵府,还许了其他什么,就不清楚了。另外赵泰的一个女儿,进宫去陪云妃了。” 宫中的美人? 顾如画看看唐鹤年的脸色,这是将明宗的嫔妃给送了臣子?而赵泰就笑纳了? 不低,应该是赵泰进宫那次,发生了点什么吧? 想起前世连女匪都喜欢抢个白面书生,顾如画不由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唐鹤年的脸色更怪异了,总觉得世子妃听到这事,表情应该更羞涩点才对。这么坦然,伯府嫡女这么豪气吗? 顾如画此时可没心思管唐鹤年想法,明日就要传进宫,以她与云妃母子的过节……不对,是云妃母子与金人勾结,以他们对成王府的态度,自己若是进了宫,不就真是羊入虎口了? 明日若是进宫,与暗香院那次又不一样。那次,母亲和大嫂在晋王庄子里,明知是个局,她也不得不去。 而晋王田庄,她可以带王府的侍卫进去,宫里,她却是连丫鬟都不能多带的。 唐鹤年几个自然也不想让她去,“属下已经派人准备,待到城门一开,世子妃马上离开。”成王府还在城外庄子留了一批侍卫,出城之后有人接应。 顾如画点头,“我觉得甚好。” 府中立即准备起来,临渊点了二十个侍卫先悄悄潜到外城,城门一开就能接应,自己带了几个侍卫准备护送顾如画走。 正在忙碌之时,一队皇城司的人来到成王府外,唐鹤年亲自出去接待,皇城司这边领队的头目拿出一道手令,“太子殿下口谕,圣上大行,皇室宗亲先进宫待宣,还请世子妃收拾一下,由我们护送进宫。” “钦天监选定吉时了?” “我等不知,只是奉命来请各位宗亲们入宫。”那头目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忠郡王府、丰郡王等,都已经安排人进宫了。” 老忠郡王今日受到惊吓死了,家中只怕连丧事都没来得及安排吧?云妃母子这是记恨老忠郡王支持端王,想要让他身后事都不能办了? “请稍微,待我入内请我家世子妃示下……” “太子殿下的命令,不要说世子妃,世子也不敢违背吧?”头目不屑地扫了一眼,“还请世子妃不要为难我等,速速起程。” 唐鹤年脸色不虞,但如今四门紧闭,府中就这么点人手,他忍气说道,“请稍候。”说完让人送了一盘银子放到桌上,“诸位辛苦,这些大家拿去喝点酒,暖暖身子。” 那头目一看,一盘银子,十两一个,这一盘就有二百两白银了。 唐鹤年扫了他一眼,身后一个幕僚上前,“我好像之前在赵统领身边见过这位大人,大人可是住在桂花巷的?”口中说着,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皇城司里大半的头目都是住在桂花巷的,这么问基本也出不了错。 那人手指一捏,摸到了圆圆的,应该是珍珠,脸上就扯出了一抹笑,“世子妃出门,少不了梳妆打扮,是得时间。还请快些啊,小的也是身负皇命,粗人不会说话,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那幕僚拉他到边上坐下,这次那头目没拒绝。 顾如画已经得到禀告,带人走到二门处,唐鹤年脸色有些凝重,“世子妃,咱们府四周都围上了。” 皇城司带队进来的这队人,只是从大门进来的,显然敲门之前,已经在四周布防了。 临渊脸色也有些凝重,“世子妃,奴才护着您先走,还有一个时辰也就开城门了。咱们到外城去躲避一下,待到开城门的时候,马上出城。” “就怕他们在城门口也有了布置。”唐鹤年觉得云妃母子此时派人来宣召,肯定有所准备了。 顾如画明白,现在宣她进宫,是以选皇室宗亲进宫商议的名头。要是她逃到城门口被抓住,云妃母子就可以借口说她畏罪潜逃了。要说什么罪?明摆着眼前就是一条抗旨不尊,甚至他们还可以冤枉成王府图谋不轨,不然为何不敢进宫要潜逃呢? 逃没法逃,靠着府里这点人,也杀不出城去。 进宫,那就是羊入虎口。 “那就与他们拼了!”临渊脸色一厉,真当他们是软柿子吗? 唐鹤年张嘴想劝,又不能劝。现在拼命就是白白送死,他们才多少人?就算冲出府去,又能躲到哪里?一个时辰找不到人,云妃母子可以下令暂缓开城门,晋王都已经以太子自居了,这种命令不就一句话的事? 关在城中,他们就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可涉及顾如画的安危,他也不能说不拼。世子在乎顾如画,他若是阻拦,顾如画没事还好,若是有事……世子会不会迁怒自己? 他只能看着顾如画,郑重说道,“属下等听凭世子妃吩咐,愿舍命追随!”他不怕死,可不愿为世子带去麻烦。 顾如画冷静下来,略一思索,冲临渊摇头,“还未到那时候。”在京城的成王府里,上上下下也有两三百人,要是仓促行事,这些人都得枉送性命。 “奴才们跟在世子进京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临渊不在乎。 “姑娘,奴婢不怕死,您快跑吧。”小柔忍不住插嘴,“到时要是审问,奴婢一定什么话都不说。” 小蛮往临渊身上看了一眼,灵光一闪,“要不……姑娘,我和小柔扮成您的样子?” 小柔也跟着点头,“对对,我们可以扮成姑娘的样子,跟他们进宫去。” 顾如画嗔怪地看了她们一眼,“见过我的人那么多,哪里蒙混得过去?再说……”她看向临渊等人,“你们世子希望你们活着,我也希望大家都活着。” “可是……进宫了,万一他们下毒手……”小柔脸色苍白,连连摇头,“您不能去!” 第295章 断后非等死 小柔和小蛮是顾如画的丫鬟,她们觉得姑娘快点走就好。 临渊是身负夏南严命,让他一切以世子妃的安危为要。 所以,他们都希望顾如画能跑走。 唐鹤年考虑的却是成王府的利益。世子胸怀大志,不能背负污点。世子妃要是逃了,就显得心虚,王府不能落人口实。甚至,顾如画要是死在云妃母子之手,世子还能以此为名,向朝廷报杀妻之仇,兴师讨伐。 顾如画不知唐鹤年心里闪过的念头,若是知道了,她也不会觉得唐鹤年的想法是错的。 前世,在山寨里,打不过要逃的时候,秦三娘与她商议,会留下断后的人。那些人,基本是拿命在拼,没有活命的机会。 现在,她只是倒霉地要做这个断后的人了。 她要是想逃,府里的人肯定不会阻拦,甚至会以命相护,但是明知跑不掉,何必还要让这么多人白白赔上性命? 她从容进宫,维护成王府的名声,夏南知道了,必定会愧疚。有这份愧疚之心,他以后就会多照顾大哥和钧儿他们。 自然,断后,不是认命等死,能活她当然想要好好活着,不能活着,她也要撕下云妃和晋王母子一块肉下来。 以前,顾如画对于夺位之争总是冷眼旁观,现在,她就在想,若是一定要选一个夏家人登位,为什么不是夏南? 秦王三个明明是明宗的亲生儿子,为了夺得明宗的那点偏宠,对明宗的荒唐视而不见,甚至还要助纣为虐。 夏南身为质子,明明如履薄命,勉强自保,却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人助人,不说朝中一些官吏,就是如今城外那些流民们,要不是夏南向明宗献计说雇南方的流民做工,他们就得活活饿死在南边。 有官吏骂夏南,说他怂恿明宗征流民服役,让流民们累死在白云山。可他们就不想想,累尚有活命的机会,要不是夏南这个提议,更多的民夫连死前喝碗粥汤的机会都没有。 夏北一直虎视眈眈,想要争夺世子之位,现在只能困守秦州。夏南要是调兵攻打秦州,真的会攻不破吗?以他如今的威望,未必打不下来。他围而不攻,只不过是想保留实力,不想让金人有可乘之机。他想在平夏北和防金人之间,求个两全。 顾如画想着,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夏南的想法揣测了这么多。人都有私心,而她在成王府待了这些时候,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偏向成王府这边了。 罢了,既然一定要“断后”,她就帮夏南搅乱这个局吧。 她看向唐鹤年,“唐先生,我等会儿跟随皇城司的人进宫……” “姑娘……”小柔和小蛮急了。 “世子妃不能去!”临渊也忘了主仆分界,大声阻止。 倒是唐鹤年,松了口气,又歉意地看向顾如画,说不出阻止的话。 顾如画冲小柔三个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言,“如今离开城门也要一个多时辰,我就算逃出府去,也没机会躲。就算我能躲一个时辰,那城门再关一个时辰呢?何况,我们不知道府外到底有多少人盯着,要是云妃母子决意抓住我,外面也许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呢?” “我若有临渊的身手,也就自己跑了,可我也就比寻常女子力气稍大些吧?还不如小蛮呢。”顾如画玩笑了一句,可惜没人笑,小蛮眼眶都红了,她讪讪地住口,自己果然不是讲笑话的料。 “就这么逃,是逃不掉的。但是,进宫之后,也许还有机会。” “世子妃的意思是……” “唐先生,晋王必定派人去游说祝氏将军和钟将军了,但是晋王寡恩,这两人也未必会深信。若是……这两人有更好的出路,还会冒险信晋王吗?” 唐鹤年神色一凛,“您的意思是……” 顾如画示意临渊注意附近,低声道,“您不是说宫中几位未成年的皇子,都活不成了吗?明宗一脉若是断绝,就得从皇室宗亲中过继。世子乃是明宗的侄子……” “您只要说服钟达两个,告诉他们,晋王可不是什么守信长情的人,是会秋后算账的。他的侧妃顾氏,就因为没用了又落了胎,被他命人活活打死了。” 顾如玥是被沈氏打死的,但是夫妻一体嘛,做事自然是共担的。 “京畿一带有几个人,被秦王抓住了证据,晋王派人逼得他们自尽了。” 顾如画指了几个方向,唐鹤年明白了,“晋王刻薄寡恩,云妃心狠手辣,这母子俩的恶名,想来钟达两个也是知道的。” “他们只要明白晋王一死,无论立何人为王,对他们都是好事。”两人喜欢从龙之功,自然是有野心的。 就算晋王派人去安抚了,这两人现在肯定也是惊惶不安,唐鹤年觉得有九成能说动两人,“但是,您在宫里……” “晋王与云妃既然和金人勾结,想来这时候将我传进宫,不是为了要我的命。我想,他们是想拿我要挟王府,谈些条件。”要是想杀了自己,他们直接派一队人来就是,“我与皇室宗亲们在一起,我想,要是宫中生乱的话,或许我就能趁乱离开。” 城外钟达两个有心思的话,就算云妃母子要关城门,朱雀和白虎俩营所守的东门和西门,就关不了。只要她能从宫里逃出来,就能离开京城。 “宫中咱们还有一些人。”临渊连忙说道。 “大内侍卫和御林军中,有寒门子弟,也有各家勋贵子弟在其中任职。云妃母子未必能马上将这些人收拢起来。”唐鹤年也说道,“宫里和城中到时再有些动乱的话,世子妃更容易脱身。” 顾如画自然也想到了这层,夏南在宫里肯定有些人手,只要有人接应,她趁乱跑还是有机会的。 第296章 满院皆寂寂 唐鹤年听顾如画的安排,也尽力想着该如何做。 可是,说完之后,他和临渊还是脸色凝重。两人心里都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在重重守卫之下,想要逃出来,谈何容易。 若是夏南进宫,临渊就可跟随。如今顾如画进宫,身边带丫鬟尚可,带小厮就不太合适了。到晋王庄子时他男扮女装也就罢了,反正只要护住世子妃,他不嫌难看。可是进宫,就算他愿意扮成女的,也是会被认出来的。万一露馅,就有不轨嫌疑。 小柔和小蛮没什么迟疑,“我们陪姑娘进宫。” 临渊看了看小柔,没再纠正她称呼不对的事。 若按顾如画的私心,小柔和小蛮她一个都不想带进宫去,可是,若是不带丫鬟,只怕在宫门就引人怀疑了。 她内疚地看向小蛮,“小蛮陪我进宫,小柔……你留在府里。” “姑娘……”小柔急了,以前也有过不带自己的时候,可这次不一样,刚才听着姑娘进宫就是凶险的事。 其他时候她不争,可如今姑娘身边又没别人,她不会武,但是她跟在身边,哪怕姑娘跑的时候她帮着抱住追兵的腿呢。 “小柔,”顾如画冲她一笑,“你去帮我收拾行李,这次不能带你。” “奴婢没用……”小柔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行泪就留下来。 小蛮凑过去,捏捏自己的拳头,“我连你的份儿一起带上,姑娘说的对,你别添乱。” 小柔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不要总是姑娘说的对,看到姑娘危险的时候,就是她说的对,你也不能由着她。” “哦,好的,你放心。姑娘说的肯定对。” 小柔又瞪了她一眼,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这时,外院来催,说皇城司的人催着快进宫。顾如画转身带着小蛮往外走。 她按照皇家丧事的规矩,穿了一身世子妃礼服正品大妆,戴着世子妃品级的首饰,雍容华贵,走到前院,唐鹤年又走到皇城司那头目面前,“我家世子妃的马车已经在外候着,还请这位兄弟照顾。” 临渊领了一队侍卫直接护在成王府马车两侧,顾如画登上马车,小蛮跟在她边上,摸摸自己的簪子,“姑娘,要是三娘在这儿就好了。”秦三娘的身手比她好,到时她们两个可以一起上啊。 顾如画笑了笑。姚氏和明秋华离京时,她让秦三娘带人跟着,母亲她们身边没人会武,有秦三娘这样的跟着,也方便些。 前世,秦三娘也帮了自己,这次也不用让她冒险。就是小蛮…… “姑娘,您别这样看着奴婢,奴婢自己愿意的。”小蛮一对上顾如画的眼神,立马说道,“当初您不嫌奴婢吃的多不懂规矩,也不嫌奴婢笨,奴婢要跟着您。” “再说,您不是说进宫也有机会嘛,奴婢以后要将小柔比下去,做您身边的第一丫鬟。” 这志向……顾如画斜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等到马车从成王府出来,临渊转头四顾,赫然发现成王府外,不仅有皇城司的人,还有御林军的人,火把映照下,远处墙头好像还有亮光一闪,应该是箭簇。他不由庆幸没有硬闯,这样重重防备下,就算他豁出命去,也不敢说能保证世子妃安全。 到了宫门口,皇城司的人上前跟守门的御林军低声说了几句,有宫中的太监前来迎接,那御林军看了几眼,“请世子妃步行进宫,其他人就在宫门等候。” 顾如画回头看向临渊,“不用在这儿空等,倒是挡了其他府的路,你们只留下两个看着马车就是。” 临渊应了一声是,点了两个侍卫看守马车,自己带着其他人等退开。 御林军们看顾如画毫不为难,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他们先出头了。 顾如画打量了这些人神色一眼,跟着领路的太监往里走去,看样子,命妇们哭灵的地方是在内宫。 顾如画也不认识路,小蛮跟在边上,一路查看,只看到沿路都是太监宫女。 “世子妃娘娘,到了!”领路的太监说了一声。 顾如画抬头,原来是到无梁殿这边来了,这附近她走过,之前跟在黎嫔去坤宁宫给先皇后上香就是从这儿走的。 此时,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其中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命妇眼皮红肿,精神萎靡,边上还有人扶着低声劝话,这人只怕就是老忠郡王妃。 顾如画再打量了一眼,秦王妃和端王妃竟然也在,两人双目无神地站在边上,周围三尺内无人敢靠近,一时间,看着就是两人相依为命一样。 云妃将她们逼过来,是为了让众人看看她们母子胜利之姿吧? 顾如画也不避嫌,直接先走到老忠郡王妃面前,冲她屈膝行礼,“在家刚刚听到消息,还未来得及探望您。您是一家的主心骨,可得保重身体。” 老忠郡王妃看到是她,抬手擦了擦眼泪,退开两步,“世子妃客气了。” 这是怕自己连累她?顾如画正想起身,老忠郡王妃身边的一个年轻媳妇却走过来一把扶住她,“世子妃客气了,我家公爹以前一直夸夏世子人才俊秀,世子妃也是闺阁典范。看到您,才知道他老人家看人总是对的。”借着扶的机会,她捏了捏顾如画的手,带着提醒的意思。 顾如画接受了她的示好,又走到秦王妃和端王妃面前,行礼叫了声“大堂嫂,二堂嫂”。 这次注意的人多了,不少人的视线都投向顾如画这边。 秦王妃和端王妃两人木然看向顾如画,秦王妃叫了声“顾氏”,端王妃却是短促地笑了一声,“原来你也逃不过啊,哈!” 她还想说什么,边上的婆子吓得一把拉住她,哀求地叫了一声“王妃……”,端王妃看着那婆子,又将嘴闭上了。 顾如画扫了那婆子一眼,之前她在宋氏身边没见过,不是宋氏的心腹婆子,却在这儿,她略想了想,那应该是宋家的人派来的? 看这两人麻木认命的样子,顾如画又扫了老忠郡王妃那边一眼,其他皇室宗亲们若即若离地与他们四家离开些。 顾如画就明白了,云妃想要杀鸡骇猴,她们这四家,应该就是她选出来的的“鸡”了。 秦王妃和端王妃有夫君,还有娘家,云妃只要拿他们娘家人的命来逼迫,也能拿捏住他们。老钟郡王妃是心怀侥幸,还想讨好云妃换取生路,倒是她的儿媳妇,是个明白人,不会有无谓幻想。 在京的皇室宗亲,数得上名号的都待在这儿了,几十号人站在院子里,人人都是面有忧色,满院寂寂无声,不像来哭灵的,倒像是来准备为自己哭一哭的。 第297章 云太后驾到 院中的皇室宗亲们见到顾如画,都觉得要离她远些。 晋王母子摆明了容不下成王府,他们自然要明哲保身。反正他们也无所谓是谁做皇帝,只要皇位上还是姓夏,他们依然是宗亲。 顾如画与秦王妃和端王妃打过招呼后,就站到了两人不远处。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众人站得东摇西晃,有身体差的甚至靠着身边丫鬟婆子身上才堪堪站住。 所有人又累又饿,就连几个侍候的丫鬟婆子也受不了,甚至还有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的。 秦王妃和端王妃全凭一口气撑着,可是她们站得比顾如画她们更久,端王妃还有婆子借力,秦王妃这边,身边的婆子也是木木呆呆的,不知神魂飞到哪里去了。 秦王妃显然也累了,摇晃了两下,眼看要摔倒,那婆子还没发现,顾如画看到,先抬手撑了一把,“大堂嫂!” 孟氏有些茫然地看向顾如画,顾如画用力捏了她胳膊一下,她好像才回神,说了句多谢,借着顾如画的手站稳了。 “大堂嫂是为了孟家?”顾如画低声问道。 孟氏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我们还是大意了,是吧?” 何止是大意呢?打蛇不死反为祸,他们两家都联手了,不弄死晋王也得先弄死云妃吧? 孟氏好像看懂了顾如画的不以为然,“我们不止是大意了,还因为……人心贪婪,贪心就会害死人啊,如画,你说,今日的登基大典,会顺利吗?” 晋王母子还未死,秦王和端王已经忙着拉拢各自的人,都想借着这对母子没死的时候,给自己多加点筹码…… “我不知。”顾如画老实摇头,又看了孟氏一眼,“大堂嫂,孟家能赦免?” 孟家与宋家不同,宋家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出过什么大官,晋王要是想显示自己宽宏大量的话,饶了宋氏一族也没什么。 孟家却是书香世家,孟学士是当代大儒,孟家子弟为官的也不少。晋王应该是不会饶了他们的。 秦王妃还站在这儿,是想为娘家求一线生机? “我父亲,让人送信来,孟家全族都会问罪,罪无可赦。” 换句话说,孟家不会被赦免。 那她站在这儿……不对,以云妃母子急于立威的心态,孟氏一族何止是被问罪,谋反罪名株连九族,要是惨点,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是有的……孟晦既然料到了,只怕孟家人都不会活着了吧? 难怪那婆子看起来呆呆的,这是知道自己必死? 那孟氏为何还要来这儿受辱? 为她自己求一条生路? 她和宋氏,跟自己可不一样。夏南远在云州,云妃母子应该还会留着自己威胁一下,这两个……要不是为了娘家,顾如画真觉得她们自尽都比站在这儿要好。 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哪来的……唔。”有人下意识想说一句哪来的太后,被家里人捂住了嘴巴。 孟氏听到这话,挺直了腰背,看向院门口,藏在宽袍大袖下的手动了动。 顾如画就站在她边上,不想马上惹云妃注意,垂头看着自己身前一尺的地方,刚好看到孟氏袖子的动静。 先皇后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中宫皇后,真的一点人没留? 她退后半步,示意小蛮站到自己身后。 “还不跪迎太后娘娘!”这时,站在养心殿附近的太监们,冲着站在院子里的女眷们呵斥,有人跑到端王妃身边,更是一脚踹向她膝盖,端王妃膝盖一弯,磕到青石板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也有太监想要踹秦王妃,孟氏没等人动手,直接跪了下来。 明宗的尸首已经装进棺椁在前殿祭拜,晋王还要在灵前宣读圣旨继位,养心殿这儿如今是摆放了灵位。 她是长子长媳,理应跪在最靠近灵位的位置,现在大家都站在养心殿外,她跪的靠近养心殿正门的门口。 本来想踹她的太监,一看她这速度,嘀咕了一句“算你识相”,跪到了边上。 其他皇室宗亲们,陆陆续续,或被逼或主动地跪了下来。 顾如画不想一枝独秀,也只能跪下。 不管众人怎么想,云妃穿了一身银色金线绣着五凤朝阳图案的锦袍,头上戴着九尾凤钗,坐在八人抬着的步撵上,慢悠悠进了院门。 顾如画扫了一眼,这要是穿上红色凤袍,就是皇后装束了。 云妃的步撵停在院中,云妃向左右扫了几眼,“丰郡王妃怎么还跪着,快扶起来。” “谢太后隆恩。”丰郡王妃露出喜色,在儿媳妇搀扶下起身。 云妃又陆续点了几个宗室的人,让人将她们扶起来。 然后,步撵一路往前,停到了养心殿门口,云妃在人搀扶下走下步撵,站在台阶上,俯瞰着跪在院中的众人。 “宗亲们往日也不常进宫,哀家还是头一回见到人这么齐全呢。” “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恩泽,臣妇们才能齐聚。”丰郡王妃很是识趣,马上捧了一句。 “是吗?”云妃看向跪在边上的老忠郡王妃,“忠郡王妃也这么觉得吗?” 忠郡王年纪够大,与明宗、成王是一个辈分的,晋王见了他,按辈分也得叫一声皇叔。 老忠郡王妃往日也是被人敬着的,一把年纪跪在一个小辈脚下,还要被她调笑,她张口说了声“臣妇……”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萎靡软倒。 “母亲……” “祖母……” 忠郡王府的女眷们哭的哭,抱人的抱人,其中一个转向云妃,“太后娘娘仁慈,求太后娘娘传御医,为我祖母诊脉。” “哀家听说老忠郡王昨夜暴病死了,忠郡王妃这是夫妻情深,急着夫妻团聚呢。你们是小辈,怎么能不成全长辈的心意?” “太后娘娘!”那女眷是忠郡王府的长孙媳,急得抬头。 “大胆!”云妃边上的大太监走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竟敢对太后无礼!” “你——” “怎么?你不服气?”云妃很有兴味地看向她。 那长孙媳妇年纪轻,顶着一个巴掌印,嘴巴开合了几下,想要开口又不敢。 老忠郡王妃又吐出一口血,睁开了眼睛,拉了孙媳一把,哀求地看向云妃,“太后娘娘,我家王爷好歹也是圣上的皇叔……” 她扶着媳妇的手挣扎着起身,跪正了身子,“他一时糊涂,求太后娘娘饶恕……” “你这算求哀家可怜你们?” “求太后娘娘怜悯。”老忠郡王妃为了家中子孙,跪地求饶。 “呵——可我不想饶呢。”云妃漫不经心地指向那个年轻媳妇,“来人,将这个——” “娘娘,这是林氏。” “将林氏拖出去,除衣杖责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除衣杖责? 女子当众裸露身体受杖责,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云氏!”老忠郡王妃一怒之下站了起来,却是直接喷出一大口血,然后直直往后倒去。 第298章 如猫戏老鼠 老忠郡王妃倒地之后,手脚抽搐了一下,就僵直不动了。 边上的儿媳妇愣了半天,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伸手探到她鼻子下,哇一下哭了出来,“母亲——母亲她去了!” 其他几人也大哭起来,那个孙媳林氏双手抱住了忠郡王妃的胳膊,伏地大哭。 边上一个太监咳了一声,“太后娘娘的吩咐没听到,还不快行刑?” 两个太监去拉林氏,林氏的婆婆哀求地冲云妃磕头,“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开恩!” 云妃噙着一丝笑意,看着她们,一言未发。 太监们明白了意思,上手就去拖林氏。 林氏涨红了脸喊了一声“你们不得好死”,直接一头撞到了身后的假山上,就听到一声沉闷的钝响,整个人软了下去。 有太监过去将人翻过来,看了一下,“太后娘娘,林氏畏罪自尽了。” “圣上灵前自尽,这是大不敬之罪!忠郡王一脉藐视圣上,哪有资格再做皇室宗亲。来人,将忠郡王府的人全都拿下,改姓狗,发配琼州去垦荒。” “你不能——” “太后娘娘开恩——” “我们乃是高祖嫡支!” 忠郡王府的人喊的喊,哭的哭。可是刚说了两句,院外冲进几个大太监,凶神恶煞一般将人的嘴一堵,直接就拖了出去。 老忠郡王妃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上,也被人拿白布一裹,抬出去了,比体面些的奴婢都不如。 宗室的其他人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就是云妃刚才叫扶起来的丰郡王等几个府上的人,也不由慌张。 物伤其类,其鸣也哀。 宗室们本来觉得,只要还是姓夏的为帝,他们宗室总还是宗室。 他们又不像成王府那样手握重权,只领点俸禄度日而已。善待宗室,可是仁君之德。 老忠郡王都死了,他虽然帮着端王说了几句话,也没太出格,他自己又死了。晋王再狠,也就是撤了忠郡王一脉宗正卿的职务,再将这一家子打发出京吧? 现在,看云妃一步步紧逼,逼死了忠郡王妃,辱其长孙媳,最后改姓发配,简直是逼着忠郡王府满门去死。 其他人尚且镇定,端王妃却是脸色煞白,脚下一软,整个人蹲坐到了地上,头上的珠翠落地,发出脆响。她身边宋家来的那个婆子不敢喧哗,只能蹲下去扶着。 她站得离台阶不远,就在忠郡王府的对面,云妃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宋氏。美艳的脸上,依然挂着浅笑,可怎么看,都像是披着画皮的艳鬼,令人心惊。 顾如画微微动了动,想要起身,在她前面的秦王妃冷笑了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过去一把拉起了端王妃,“你还要跪下去吗?” 端王妃嘴唇哆嗦着,“娘娘,我父亲……父亲他们……不在京城……您……” 云妃却是冲外面吩咐,“来人,将丽嫔带进来。” 随着她话音一落,两个大太监推着丽嫔进来,一把推到端王妃面前。 丽嫔倒在地上,抬头看到宋氏,张嘴刚想说什么。一个太监拿出一条白绫,一头缠在自己手上,另一头往她脖子上一绕,另一个抓起绕好的那头,两人直接用力拉。 丽嫔两手往脖子上抓拉,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有喉咙发出咯咯声。 宋氏看着眼前,忘了眨眼,也忘了躲开。她就看着丽嫔两眼瞪大,舌头吐出,脸色青紫,等两个太监松手,丽嫔倒在地上,身下衣裙还有水迹,显然是死前失禁了。 丽嫔的死状太恐怖,宋氏“啊”尖叫了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晕了过去。她明白了,就算她愿意跪拜臣服,云妃母子也不会放过她娘家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勒死,死状又如此可怖,其他女眷们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一个个尖叫起来,有人想往殿外跑,门外走出两个健壮的太监守住门,将人往里一推,又推了回来。 顾如画看女眷们乱了,也拉了小蛮起来,想看看能不能趁乱找到机会,一看院门守着,她往台阶那边退了两步。 小蛮也是头一回见到勒死的人,嘴唇颤抖着,一手死死拉着顾如画的胳膊,“姑娘,不怕,奴婢在,不怕。”她自己说话都哆嗦,还拼命安慰顾如画。 顾如画抬手挽住她胳膊,将她往自己身后推了推,遮挡了视线,“不怕,我不怕,你也别怕。” 前世各种死状的人见多了,丽嫔就算死状可怖,她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云妃享受地看着眼前一切,视线扫过之处,人人都吓得脚软跪地,有人喃喃求饶,也不知自己要为何求饶。 顾如画觉得,云妃是在享受猫戏老鼠的乐趣。在她眼里,自己这些人,就是在猫利爪下瑟瑟发抖的老鼠,老鼠们越害怕,猫就越高兴。 她拧眉,不知道云妃打算戏耍到什么时候,或者说,打算何时轮到自己头上。 这时,殿外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前殿选定了祭祀吉时,再过半个时辰,宫门打开,各家诰命们要入宫来哭灵。 顾如画抬头看天,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大亮,早已经是早朝了。她摸了摸袖袋,有些遗憾,“早知道带些点心。”这下要挨饿了。 小蛮一只手掏啊掏,掏出一个荷包,“小柔让奴婢带了点心。” 若是小柔在这儿,顾如画真想亲她一口,她怎么总是这么仔细啊。 顾如画看小蛮还哆嗦着,还要哆嗦着手去打开绳结拿点心给自己吃,索性拉了她背转身。自己伸手解开绳结,看到里面装了两块糕点,她自己吃了一块,一块塞到小蛮嘴里,“咽下去。” 这两人的动作,只有站在养心殿角落的一个小太监看到了,那小太监张大了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恐怖的时候,居然有人在偷偷吃点心? 第299章 秦王妃反击 顾如画转头看了一眼,不管,先吃两块。前世饿肚子的时候多了,她已经记住,哪怕死她也得做个饱死鬼,不能饿着。 小蛮其实很想吐,一想到刚才丽嫔的样子就想吐,可是姑娘说吞下去,她死命咬紧牙关,居然硬生生吞下去了。 也不知是食物安慰了人,还是姑娘的镇定让她心安,点心进了肚子,感觉人都踏实了。 忙着感受嘴里食物的香味,她呕吐害怕的感觉居然也退了点,这一夜,真的饿了。 云妃没注意这主仆俩,官眷们要进宫守灵了,她不屑地扫了地上的丽嫔一眼,“为先帝守灵的官眷们要到宫门了,还不收拾收拾?丽嫔对上不敬,拖出去,喂狗!” 两个太监一边请罪,一边去拖丽嫔尸身。 顾如画听到云妃的话,眼神瞬了瞬,云妃这胆子,也不是一般大啊。 她回头左右打量了一眼,云妃身边的宫婢看似不动如山,可视线避开了眼前这片,多少还是能看出害怕来。倒是她看到一个老熟人——陈嬷嬷,也是四平八稳地站在云妃身后。 有人还踩到了端王妃,宋氏娘家的那个婆子已经吓软在地,身下失禁,连动都不敢动了。 秦王妃孟氏站在宋氏边上,抬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满院子尖叫哭泣晕厥的女眷中,孟氏和顾如画就格外惹眼了。 不过顾如画跟小蛮互相抓着胳膊背对众人,看着就像两只怕到极致依偎取暖的鹌鹑。 倒是秦王妃孟氏,一脸漠然地站着,很有风骨的样子。 先皇后在的时候,孟氏仗着嫡长媳身份,可没少给自己添堵,云妃其实很想看着孟氏打滚求饶的,可惜孟晦和夫人几个还挺聪明,发现事情不对,竟然服毒自尽了。 秦王一死,孟氏就被送进宫来,她身后那婆子从孟家拉来时,孟家人也还没死,孟氏这是不管娘家了?她微微垂下视线,看着孟氏,“你对哀家不满?” “哀家?你们母子卖国求荣,心狠手辣,无才无德,不过是沐猴而冠!”孟氏厉声呵斥。 云妃脸色一变,正想下令拿下她处置,忽然听到附近传来喧哗,“走水啦!走水啦!” 养心殿边上的宫室冒出浓烟,殿内外众人更乱了。 养心殿外守门的太监大喊“你们要造反——”话音未落,众人就看到十几个太监从那门口冲了进来。 “快保护太后娘娘退到侧殿!”云妃身边的大太监下令。 顾如画眼睛一亮,顾不得粗鲁,抬起手背先擦了一下嘴,拔下了头上的翡翠发簪。 小蛮也将姑娘让她戴上的银镯子拧开,将藏在银镯子里的小刀给抓到手里。 从外面冲进来的太监们,冲进院中,见人就杀,直接往云妃这边杀过来。 皇室宗亲家的女眷们倒了霉,刚才吓得六神无主,现在离门口近的直接被杀了,一时间众人哭喊大叫着往门外逃,有人逃那些人也不阻拦。 一片混乱中,秦王妃往前一步踏上台阶,“贱妇,你去死吧!”手中磨得尖锐无比的簪子,直接刺向了云妃。 “保护娘娘!”云妃边上的宫婢和太监回过神,上前拦阻。 顾如画两手一拍,也大喊“保护太后娘娘”,跟着孟氏往上冲。 孟氏被人拖住,她的簪子没能刺进云妃胸口,力道偏了,由上往下,先划伤了云妃的脸颊,又刺到了云妃的胳膊。 云妃痛得尖叫,“来人,打死她——”, “太后娘娘小心啊!”顾如画同时开口,冲到了她边上。她叫的太真诚,云妃身边的人听到她的话,以为她也是来保护太后的,下意识让开了点,顾如画一把拉住云妃的衣襟,脚步一顿,云妃被她往台阶下拉了一步。 小蛮也在往前冲,她比顾如画慢了两步,顾如画拉到云妃时,她刚跑到了秦王妃边上。 秦王妃身边有一个太监和两个婆子正左右拉人。 小蛮力气大,速度又快,直接就将左边拉住秦王妃的两个人撞开了。 秦王妃是拼着一死的劲头,手一松动,看到云妃近在眼前,手中的簪子又往云妃身上扎去。 云妃被顾如画拉到台阶下,身子还在往下探,等于自己往秦王妃的簪子撞上来。 一个扎,一个凑过来,大家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听到了簪子入肉的“噗”的声音。 “贱妇,你去死!去死!”秦王妃疯了一般,拔出簪子又扎了进去。 她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拼死一搏之下,力道还很大,簪子又尖锐,云妃胸口伤口不大,可很快就有血在不断渗出。 云妃感觉到自己胸口疼痛,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只觉不敢置信,抖着声音说“你——你——”,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有血不断涌上来。 云妃身边的宫婢太监们吓傻了一般,一时谁都没动。 秦王妃对冲进来的十几个太监吩咐,“杀了贱妇!杀了丰郡王一家!”她冲顾如画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抬手往嘴里塞了什么,就看到喉咙一动,一下咽了下去。 云妃摆着阵仗过来时,压根没将这院子里的女眷们看在眼里。皇室宗亲家的女眷,她都熟悉,一个个都是些弱女子,一个大太监就能制住四五个了。 所以,她只带了二十几个健壮的太监,还有二十几个宫婢、嬷嬷,大多都是为了摆排场用的。而那二十几个太监,被她左吩咐右吩咐之下,她身边的留下的人不多。 留下的这些人,还分散站在殿内外四周。 所以,从外面冲进来的那十几个太监动起来,一时无人能制住他们,倒是一些宫婢嬷嬷,怕被波及,下意识也跟着四处逃窜躲避。 丰郡王一家听到秦王妃的命令,叫着“不要杀我们”、“我们不知道”……开始往门外跑。 顾如画看秦王妃那样,知道她已经活不了了,将云妃往边上一个太监手里推,大喊:“太后娘娘遇刺啦!快传太医!太后娘娘被杀啦!” 她这话就像一滴水落到滚油里,刚才一刹那的静止被打破,殿内外众人更加忙乱,有人也跟着叫着“救命啊”往外面跑去。 四下一团乱时,顾如画冲到了陈嬷嬷身边,拉了陈嬷嬷就往外跑,“太医,快,太医呢?” 陈嬷嬷也被眼前吓了一跳,被人拉着,下意识跑了两步,意识到不对,想要停住脚,小蛮已经冲过来,抓起她另一只胳膊,“快走,请太医去!” 跑到殿外,顾如画才发现宫中有几处宫室在冒烟,显然秦王妃拼死一搏,将先皇后留下的所有人手应该都用上了。 宫中到处有人喊“走水啦”,太监、宫女们忙乱奔跑着。 她暗叫一声侥幸,也跟着跑起来。 第300章 偷偷练杀人 顾如画拉了陈嬷嬷就往坤宁宫方向跑,陈嬷嬷大叫“救命”,可是到处都是喊的人,她又不是一直跟在云妃身边的亲信,大多人都还不认识她。 陈嬷嬷想不到,自己的低调会害死自己。 而她喊救命,顾如画也跟着大喊“救命啊,太后娘娘遇刺啦,太子遇刺啦,圣上遇刺啦”。她也不知晋王现在自称太子还是皇帝,反正全喊上,总没错。 顾如画和小蛮两人扯直了喉咙喊,比陈嬷嬷喊得还大声还凄厉,其他人一听太后和太子都遇刺,更加慌乱了。 陈嬷嬷想跟人说“这是太后要抓的顾如画”,没等她说完,人家早就跑没影了。 顾如画一手脱下世子妃礼服往草丛里一塞,小蛮也跟着有样学样脱了外袍。 陈嬷嬷看到两人里面竟然穿着宫中的大宫女的衣裳,“你们……你们早有准备!” 小蛮直接踹了她一脚,“你当我们是你啊?我家姑娘这么聪明,会没准备?” 陈嬷嬷只觉得越来越绝望,而且她想不通,云妃身边站的嬷嬷也不止自己一个,顾如画为何就会挟持自己跑?难道就因为自己做过她教引嬷嬷? 从养心殿到坤宁宫的距离不算远,路上还有一处假山花园,顾如画看这边人渐渐少了,将陈嬷嬷往假山里一拉,手中的簪子抵上她的喉咙,“老实说——”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嬷嬷连忙开口,“老奴只是个嬷嬷……” “你是金人?” “你——顾如画在——”陈嬷嬷惊讶了一瞬,转头冲外面想大喊“顾如画在这儿”,可是没等她喊出声,顾如画的簪子直接扎进了她喉咙。 陈嬷嬷对上顾如画的脸,就对上了她那双漠然无波的眼神,惊讶害怕之下,瞪大了眼。 顾如画冲她勾唇一笑,手中簪子拔出,又一下捅进她胸口。 她的动作,比起秦王妃干脆利落,扎得还准。 她不是伯府嫡女吗? 她怎么敢杀人? 她杀人的手法,怎么这么利落? 陈嬷嬷心里闪过几个疑问,可是也与云妃一样,压根说不出什么话,嘴里冒出一串血沫,瞪大眼就倒了下去。 顾如画利落地在她身上摸了一通,将拿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收了,没用的荷包丢到了她脸上,“小蛮,快走!” 小蛮也回不过神,刚才姑娘那一连串的动作太连贯,她就觉得眼前的姑娘,换了个人一样。姑娘背着自己偷偷练了杀人? “姑娘——” “快跑,不跑等人来抓啊!”顾如画拉起她胳膊往外跑。 小蛮用力捏紧拳头,自己太没用,才会让姑娘动手!以后碰到这种事,自己得抢在姑娘下手前,先干了! 顾如画压根不知道小蛮立下这么大的志向,左右看了看,拉了小蛮就往之前选秀赏花宴的重阳宫跑。她在这宫里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谁是夏南的人。 仓促进宫,云妃母子对成王府防备得紧,唐鹤年他们就算想给宫里的人送消息,只怕一时也送不进来。 但是,她想到赏花宴那次看到的,夏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沈氏从住的地方挪到湖里,那里肯定有夏南的人。 而自己在赏花宴那次露过脸,其他宫室的人不认识自己,那里夏南的人应该能认识自己。 她得在那儿躲到城里乱起来,夏绰他们都顾不上宫里的时候,伺机跑出去。 云妃和夏绰昨日杀了秦王和端王,又在宫中血洗了一番。 现在,几处宫室冒烟,已经人心惶惶,而大家都在传云妃和晋王都遇刺了,更是让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主事的太监宫婢,云妃母子心腹的大多跟在他们身边,其他人各忙着差事,一时间无人出来管理宫人。 顾如画和小蛮顺利地跑过几处宫室,路过一处宫室时,里面也有人大喊“救命”,顾如画看了一眼,那处宫室居然锁着门,她听到里面好像有黎嫔的声音,脚步一顿,往那门口走近两步。 这儿倒是守着两个太监,看到顾如画两个一路跑过来,看穿着是宫里的大宫女,其中一个讨好地问道,“两位姐姐,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蛮开口,“太后遇刺啦,有人杀进来了,还不快跑?” 两个太监一听,脚步挪了两步,“里面的人,是太后娘娘下令要殉葬的,这……这怎么好?” 顾如画跟一个道,“那你还不快去前面问问?我们要去办差了。” 两个太监一想,对啊,他们得去打听一下,不能在这儿等死。 两人看顾如画和小蛮走了,犹豫一下,其中一个跟另一个说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打听一下。” 看到这人走开,顾如画又走回来,留下的太监一看顾如画一个人回来了,“姐姐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这儿有朵珠花,你看看,见过吗?”她将手探出,那太监探头细看,顾如画捏破了一粒珍珠,一股烟雾直接被那太监吸了进去,那太监两眼一翻,被迷晕了。 顾如画看看那锁,找石头砸了几下,将门打开,里面是黎嫔等几个年轻嫔妃们,黎嫔看到顾如画,闪过惊讶之色,嘴巴张了几下,看到顾如画这衣裳,只屈膝行了一礼。 在暗香院时,她明知云妃拉走自己,顾如画就会独自面对明宗,可她还是跟着云妃走了。没想到,自己关在这儿等死时,却是顾如画来砸开了这门。 “你……” “找地方躲起来,或者跑!秦王妃杀了云妃。”顾如画留下一句话,不再耽搁,转身跑了。 黎嫔身后的几个美人才人,都哭得满脸是泪,“黎嫔姐姐,怎么了?我们怎么办?” “快回自己宫室去!”黎嫔说了一句,自己提着裙子跑起来。 有人想跟着她跑,也有人绝望地哭着往自己的宫室走。她们再跑也跑不出宫,那还不如何回自己宫里等死。 第301章 陈嬷嬷何在 顾如画却是管不到别人了,拉了小蛮跑到之前办赏花宴的重阳宫。 这儿不是内宫中心,种着菊花、丹桂等,要到重阳时才是景致好的时候。现在这时候,这儿没什么人,显得有点冷清。 重阳宫的宫门开着,门口没人守着,也不知人跑到哪里去了。 顾如画拉了小蛮一路往里,很快找到之前与黎嫔一起坐着观景的假山亭。站在假山亭里,能看到远处宫室的烟逐渐熄灭了,看来秦王妃安排的人没能将火点起来。 真是太可惜了,要是着火,跑出去倒是方便。 顾如画有些遗憾地叹气,拉了小蛮走到假山下,找了当初那片芦苇丛,拉了小蛮躲到后面,这地方够隐蔽,能看到湖外面的情况,而外面的人一眼是看不到这后面的。 小蛮坐下喘了两口气,“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先等了。”顾如画叹气,想到那支簪子,再一看小蛮手上也是血。 两人就着湖水先将簪子和银镯上的血迹给洗干净,再将东西收好戴上。 当初夏南送给自己这一套首饰,今日真是派上了大用场。刀剑没法带进来,真要是手无寸铁,她们两个就得任人宰割了。有这套首饰,两人省了不少力气。 小蛮将银镯递回给顾如画,顾如画示意她先戴着,“有点防身的东西总是好的,这镯子你先戴着。累不累?你先靠着歇会儿吧?” “奴婢不累,姑娘,您靠奴婢背上歇会儿,昨夜您一夜都没睡呢。” 顾如画想想,“也好,我先歇会儿,过个半个时辰叫我。”她怕小蛮不叫自己,又说道,“一定要叫我,我们两个得轮着休息,不歇好,晚上没力气跑。” 小蛮点头,“姑娘说得对,您放心,奴婢记着了。” 顾如画不知道晋王那边怎么样了,此时前朝那边,晋王得知云妃被刺,带着人匆匆赶来。 因为还未进行登基大典,夏绰这时还是以太子自居。 他急匆匆赶到养心殿,在门口遇到了一看也是刚赶来的晋王妃沈氏。 沈氏是不赞同云妃今日来惩治宗室和秦王妃、端王妃的,可她劝不了云妃,又不能阻止,无奈之下就先不露面了。 她想着,待到命妇诰命们来哭灵时,自己再过来。 到时她再来替云妃收拾残局,安抚剩下的宗室女眷。 待到夏绰登基,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借着这个机会,她向宗亲们施恩,还能让官家女眷们明白,自己一片仁善之心,不是云妃那样的好杀之人。 所以,她一直待在东宫,让人看着时辰。结果,就听说内宫有几处走水冒烟,赶往这边路上,就听到了太后遇刺的消息。 见到晋王,沈氏露出了急切的神色,“殿下,母后怎么样了?” 夏绰盯了她一眼,没回她的话,大步往里走,边走边急切地问道,“太后如何了?” 云妃被抬到偏殿,为她诊治的几个太医互相看了一眼,跪到了夏绰面前,“殿下——太后娘娘她——薨了!” “你说什么?”晋王脚步退了半步,推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往里闯,“母后——母后——” “殿下,节哀啊!”身后一群人跪下,祈求他节哀保重身体。 沈氏心中一凉,叫了一声“母后”,也赶紧奔了进去,云妃没事,她的安排毫无问题。现在云妃遇刺死了,殿下他会不会恼怒之下迁怒自己? 沈氏此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陪着云妃一起来,要是她在,看到孟氏动手时为云妃挡上一下,或者哪怕云妃还是遇刺死了,只要她也受伤,殿下对她就只有怜惜了。 晋王不知道沈氏心中想什么,他几步走到床前,看到云妃盖着薄被,脸色苍白如纸,可那睁着的双眼,还有脸上的神情,都透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意思。 “母后——”晋王跪在床前大哭,一股悲伤在胸口蔓延。 云妃对他,还是有母子之情的,母子俩关系甚好,他也知道,为了让他能当上皇帝,母亲不惜与金人合作…… 晋王的脚步一顿,抬头四顾,“陈嬷嬷呢?她不是在母后身边侍候的吗?”云妃告诉过他,陈嬷嬷是他们与金人合作的关键,她能联络到金人细作,还有金国国主。 母后死了,与金人的合作就得自己来了,陈嬷嬷不能出事! 夏绰顾不上再悲伤,起身查看,没有见到人,“陈嬷嬷到哪里去了?” 他往左右又看了一下,刚才禀告被刺客杀死的人里,没有顾如画,连端王妃宋氏都被拖在一边,却没见到顾如画,又问道,“顾世子妃呢?” 殿内外跪着等死的太监宫婢,还有院里的宗亲们,听到太子殿下在找一个云妃身边侍候的嬷嬷,也跟着四下打量,希望自己能立功,不要让夏绰迁怒。 可当时十几个太监冲进来杀人,有人奔走逃命,有人吓得找地方躲避,到处都乱糟糟的,陈嬷嬷只是一个侍候的婆子,谁也没想着要留心。 缩在殿角,看到顾如画和小蛮偷吃的那个小太监,颤巍巍禀告道,“殿下——奴才看到,陈嬷嬷和顾世子妃一起走了。” 边上的人马上将这小太监提过来,夏绰看了他一眼,不认识,“你是哪里侍候的?” “回禀太子殿下,奴才是田昌总管调到养心殿这边扫地的,”那小太监口齿还挺清晰,“刚才混乱时,奴才被人推倒,就倒在这边,看到陈嬷嬷和顾世子妃一起走了。” “是跟着走?还是被挟持了?” 那小太监也不知是没看清楚,还是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奴才觉得,陈嬷嬷是跟着一起走的,她和顾世子妃拉着手一起往外逃,那时刺客们要杀所有人,她们躲出去了。” 而边上有宗亲也跟着附和。 “对对,我们看到了。” “陈嬷嬷拉着她就往外跑,还是从臣妇边上跑过去的。” 一个个或真或假,争相表忠心。那时很多人都往外跑,就到现在,还有些宗亲们没回来,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躲起来了。 夏绰看了几眼,看小太监口齿清晰,说得很清楚。其他宗亲们的话,他有些不信,他看向云妃身边侍候的心腹太监,那太监对上夏绰的视线,心中就发抖,为了恕罪,他给自己手上弄了很多伤口,也不知能不能让太子殿下看到自己的忠心。 夏绰询问的视线,他心中犹豫了一下,说道,“当时孟氏行刺,顾世子妃冲过来喊太后小心,然后她与陈嬷嬷就到一起了,后面的事,奴才没见到。” 一堆人或真或假的话拼凑起来,夏绰就知道顾如画和陈嬷嬷两人凑到一起后,两人就一起跑出了养心殿。 可他想不通,陈嬷嬷为何会跟顾如画一起跑?金人和成王府,简直是天然敌对啊。 难道成王府 “来人,去宣赵泰,让他带一队皇城司的人,一寸寸给我找!”宫门没开过,人不可能跑出去。 “殿下,朝中大人和官眷们,正在宫门处等候宣召。”时辰快到了,外面一群人正等着。 “让他们等着!”夏绰转头怒吼。 不找出陈嬷嬷,他如何和金人联络?他还得靠金人牵制夏南,甚至要靠金人来牵制所有人视线啊。 第302章 宫内外心思 夏绰的命令传到赵泰这儿,赵泰正带着皇城司的人守在前朝,听到这吩咐,回身冲皇城司的人里点了几人。 偌大一座后宫,要想尽快搜查完,就靠他一个人带队是不行的,只能分成几队,划出一块块区域来搜索。 他一一点了领队之人,走到明仲桓面前时,下令的声音稍停,显然有些犹豫。 明国公之前在三王之间没有任何倾向,秦王和端王都派人拉拢劝说过,只是他就咬定要听从圣意,不为所动。 夏绰就算心里对他有所不满,此时却也不能对明国公下手。 他对明国公与顾家的关系,心里也有点膈应。可是,自己手里的人不多,现在又是收买人心的时候,要是这时候他出手对付明国公,就是要将那些中立的朝臣都往外推了。 夏绰也不傻,右相沈观文更是老油条,劝他趁机要将这些人笼络好。所以,他没动明国公,连安国公都派人去宣旨安抚了。 赵泰心里对明仲桓有些顾虑。 明国公之女嫁到怀恩伯府,明秋华这个大嫂与顾如画这个小姑子关系甚好,明仲桓只怕也见过顾如画,不知会不会顾念两家的交情而包庇。 可是,想到明仲桓平日的言行,这是个忠君正直之人,只要是皇命,应该不敢包庇。 他又是皇城司佥事,要是自己现在跳过他点其他人带队,不就表明了不信任他?万一被明国公知道,那老头惯会找机会上眼药告状的…… 赵泰拍拍明仲桓的肩,“你带一队,搜寻御花园这边。”他指了指手里舆图中御花园边上一块地方。 明仲桓板着脸,躬身领命,“末将领命。” 皇城司的人,在京且在明面上能动用的,现在都在宫中了。赵泰将人分了十队,禀告了晋王后,让众人赶紧去搜查。 此时宫门外,停着很多马车,各个朝臣看着紧闭的宫门,四下分开,找自己相熟的同僚打探。各家女眷也顾不得避嫌,找娘家,找妯娌,找手帕交,凑到一起打听晋王登基的事。 沈观文等晋王心腹,基本都昨夜就入宫了。 现在外面这些人里,定国侯身边围着的人最多。众人就想从他口中打探情况,还有为何到现在还不让进宫去,来宣旨的时候明明说了圣上大行,今日要守孝哭灵的啊。 明国公看定国侯身边围着的那些人,看定国侯跟他们高谈阔论,尤其是还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 定国侯正得意地昂首挺胸,一眼就对上了明国公那不屑嘲讽的目光,一刹那有些狼狈,不由走过来几步,大声问道,“明国公,你乃是当朝国公,殿下一定会重要你吧?” 他想讽刺明睿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傲个什么劲儿? 明国公这次没忍,嗤笑了一声,“定国侯不用为别人担心,至于殿下那儿,就更不用你操心了。沈右相早就带着人在殿下身边辅佐,赵统领也率人护卫,殿下文武各有能臣,你又何必操心呢?” 他只是懒得搭理,有人送上门来打脸,他一向觉得还是应该痛快打了再说,“我儿跟着赵统领,应该正在宫中为殿下效力,定国侯气定神闲,难道……”他扫了站在定国侯边上的世子一眼,“哦,难道是你家老三在宫里帮忙?” 明明是紧张的时候,明国公这明晃晃的打脸,有些看不起定国侯小人得志嘴脸的大人,直接噗嗤就笑出声了。 定国侯的三公子,就是与顾如慧和离的周固言,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吃灰呢。 “你——” “哎——说话就说话,你怎么涨红了脸?”明国公一巴掌将定国侯指着自己的手指给拍下了,“老子可不是你儿子,要训训你后头两个去。” “父亲——”侯府的世子也涨红了脸,连忙上前来劝。定国侯不能跟明国公在宫门前打一架,他们来劝自家老子,也是给定国侯一个台阶下。 定国侯哼了一声,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架势。可是再回头一看,刚才围在他身边打量消息的朝臣,不少人都躲开了几步。 明国公那几句话,将这些病急乱投医的人给点醒了。对啊,晋王的亲信都在宫门里了,定国侯居然是跟自己这些人一起来的,这说明他是被晋王给弃了啊。 定国侯心里也有恐慌,他刚才与人吹牛,是想着宫门开之前,说服一些人,回头也能在晋王面前表功。现在明国公将他的大旗给扯破了,他又羞又恼,偏偏还无可奈何。 要说有用,明睿手里有军中势力,自己也在兵部挂着,儿子在皇城司,比起他来,更有优势。 众人看了一番热闹,也就四散分开了,不管笑也好板着脸也好,其实人人都心里担忧着。皇朝更迭,每次都是要人命的,就希望自己不会被波及。 众人等候时,宫里有太监出来传旨,说太子殿下有令,命众人等一个时辰再进宫。 传旨完,也没等说话,就回去了。 众人本就不安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第303章 宫外的布置 顾显缩在众人身后,之前他也凑到明国公身前去过,可恨明国公压根不念两家姻亲关系,见到他脸色一沉,问他自家女儿到哪里去了。 顾显就知道,明国公不待见自己。 他心里暗恨,要是顾如玥还活着,晋王得势,今日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就是自己了。可是顾如玥死了,死于沈王妃之手。他再傻,也知道暗香院之事有内情,而自家女儿顾如画与晋王这边有矛盾。 顾显已经听说了顾如画被传进宫的事,他就担心顾如画会不会连累自己。他坐立不安,偏偏又没地方打听。 众人一看到顾显,就会想到伯府与晋王府现在尴尬的关系,自然而然避远些。 要是成王府的人在就好了,他只好招手让大管家过来,让他快去成王府找唐鹤年打听消息。 而成王府中,城门一开,唐鹤年安排府中人离开,自己亲自到城外的白虎营和朱雀营跑了一趟,回到城中一处宅子里,临渊带了几个侍卫正等他回来。 他一见到唐鹤年,有些着急地说道,“先生,主子飞鸽传书,要回京来。” 唐鹤年吓了一跳,“北地局势紧张,世子怎么这时候来京城了?” “主子只怕是担心世子妃……”临渊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自家主子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人,他为何会忽然进京来? 他能想到的,就是为了接世子妃了。可是又觉得自家主子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有些犹豫。 唐鹤年也觉得荒谬,“世子对世子妃是有几分不同,但是,世子不会为了私情而耽误大事。” “也许……主子觉得不会耽误大事呢?” “那也不可能。”唐鹤年拒绝承认自己从小教导的夏世子,是个为情所困的庸俗之人。 临渊只好闭上嘴,是不是的,反正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算算飞鸽传书的日子,“只怕已经过了幽州吧?” “宫里有传出什么消息吗?”唐鹤年无奈,直接转了话题。世子要是已经在路上了,他也没法子将他赶回去。 “如今宫里大内侍卫和御林军守在外城,皇城司的人守在内城,消息只怕送不出来。但是,听说百官进宫哭灵的时辰又延迟了。”临渊这儿一直盯着宫里的消息,“只是,御林军那儿传来消息,说内宫有几处着火了,后来皇城司的人被调动进内宫,好像在找什么人。” “会不会与世子妃有关?” “难道他们竟敢对世子妃直接下手?”临渊有些紧张,世子要来了,要是世子妃死在宫中,他该如何向世子交代? 唐鹤年觉得,晋王母子应该不至于这么蠢,“他们若是想杀世子妃,直接在府里冲我们下手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他们传世子妃进宫,应该还是为了拿捏王府。” 现在麻烦的就是,宫里要是管得这么紧,他们的人也没法向宫里传信,世子妃会不会孤立无援? “为今之计,还是得设法弄点动静出来。”顾如画从容进宫,唐鹤年心中有些难受,这是他们这些属下无能。 “皇城司的人去搜人,或许会有松动,给所有人传讯,设法接应世子妃离宫。宫外四门已经有马车等着了。白虎营和朱雀营都答应,只要我们的人从他们防守的地方过,他们不会阻拦。” 原本钟达还有些顾虑,毕竟端王死了,他想着顺势接受晋王的招揽,也是条出路。 唐鹤年只冲他笑了笑,“听说沈右相一直在追查之前冲入庄子伤了沈夫人的凶手,钟将军若是想立功,倒是个机会。” 钟达脸色微变,到底放弃了幻想。那夜流民冲击各处田庄,端王吩咐他派一些兵卒换上流民装束,趁机杀了一些秦王、晋王底下的官员。本来打算杀了沈观文一家,偏偏沈观文躲在行宫里,毫发无损。 要是沈观文追查这事,晋王妃又是沈观文的女儿,钟达还真没心大到,觉得晋王会放过自己。 “钟将军,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晋王殿下若是宽宏大量,您如今投到晋王门下,倒是前途一片大好。” 唐鹤年说得越轻飘飘,钟达心里越是发虚,“唐先生此来,难道是为了奚落钟某的?” “我家世子觉得钟将军做事沉稳有度,钟将军觉得,弑父杀兄的人,可是光明磊落的人?” “弑父?你是说……” “圣上死在晋王府的暗香院,还是与晋王侧妃待在一起的,这话钟将军还用我多说吗?” 最后,钟达到底是动摇了,想着成王府这儿留点人情也好。只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考虑,不能做多的,但是要是成王府的人要从他的营区借道,他愿意放行。 夏绰母子把持宫中,要挟朝臣。但是夏绰的皇位得来不正,弑君弑兄的名声传出去,只怕天下都要大乱。 朱雀营、白虎营就守在京城东西门,有这半边可以通行,只要世子妃顺利离宫,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城,接下来就畅通无阻了。 临渊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他们在御林军里有些人手,怕被人发现,没敢多联系。 唐鹤年的意思,他们若是救了世子妃,就是直接离京,不再留驻京城了,那倒是可以大胆启用这些人了。 所以,临渊领命之后,收拾了一下,亲自出门,打算与这些人联系。 伯府的大管家赶到成王府,发现王府大门紧闭,门口按照国丧要去,挂了白灯笼。 大管家用力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老得背都驼了的老人,拉开了一条缝。结果这老人不知是耳背还是天然聋,大管家问话,他一句都听不清。 问他府里还有别人吗,他只会摇头,“府里没人,我家世子妃进宫去啦。” “唐先生他们呢?府上的侍卫呢?” “府里没人,我家世子妃到宫里去啦。” “我能不能进去?” “府里没人,我家世子妃到宫里去啦。” 大管家……行吧,他只好拱手告辞,回宫门外,向顾显复命。 顾显听说成王府自幼一个驼背老人在守门,心里嘀咕,难道成王府的人自知大祸临头,所以都跑了?要是这样,他也不能再观望,得设法跑才是。只是晋王要是登基为君,自己跑了,会不会被视为欺君? 最后,顾显一咬牙,他跑到云州去,顾如画若是死在宫里,她是夏南嫡妻,夏南就得敬着供着自己这个岳父。 他拿定主意,倒是沉住气了,低声吩咐大管家回府去让人收拾细软,想到顾老太太,又让大管家去通知二房的人收拾好东西,待自己吩咐后,一起离京。 第304章 黎嫔的嫉妒 宫外的动静,晋王现在没心思管,只守在养心殿,等着皇城司的传报。 一队队皇城司的人在各个宫室穿梭,听说是找人,宫中更加人心惶惶。 刚才被顾如画放出来的黎嫔等人,各自胆战心惊地回到宫室。 云妃一死,一时间也没人顾得上她们。 黎嫔回到宫室,听说秦王妃刺死了太后,呆坐在宫室里,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有一队皇城司的人冲进了她的宫室,她宫室里的宫婢太监,只留了几个杂役,之前贴身侍候的,都已经被带走了。 所以,看到皇城司的人进来,她身边也没人出去问,黎嫔起身出去站到廊下,“你们这是搜查什么?” 皇城司的一个百户看到她的打扮,不知道这是哪位娘娘,不敢怠慢,恭敬回话道,“末将等人奉命搜查顾世子妃和太后娘娘身边的陈嬷嬷。” 顾世子妃? 黎嫔点点头,“这宫室里你们随便搜吧。”说完连自己都不走进去,只站在廊下,就连自己的寝宫都允许他们随便进去的意思了。 那百户犹豫了一会儿,这娘娘看穿戴挺华丽,可是身边居然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到底差事要紧,他一咬牙,冲黎嫔拱手行礼,“末将得罪了。”说完,冲底下人一挥手,示意进去搜查。 待到一圈查下来,这里自然是没人的。 “我这搜完了,你们再去何处搜?” “太子殿下有令,整座内宫皆要搜查,不能漏过一处。”那百户带着底下人,就往边上的一座宫室跑过去。 黎嫔微一犹豫,换了一身寻常些的衣裳,小心往外走去。 可是走到宫外,看到各处都乱哄哄的,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她想了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她出入养心殿的次数多,跟那边侍候的太监们熟悉些,要打探消息,还是要去找他们。 走到半道上,却看到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手里抱了个包袱。 “小安子,小安子——” 那小太监一看到黎嫔,脸色有些讶异地走过来,“奴才给黎嫔娘娘请安。” “你怎么在这儿?里面出什么事儿了?”黎嫔一时拿不出什么东西,摘下一个手钏递了过去。 小安子看了看,摇头没接,“太后娘娘遇刺,太子殿下下令捉拿陈嬷嬷和顾世子妃。对了,看守清凉殿的公公刚才回禀说,有人砸晕了守门的公公。” 清凉殿,就是黎嫔她们关押的宫室。显然是刚才出来打听的太监回去,发现自己的同伴被打晕在地,锁被撬开,管着的妃嫔们都跑了。他赶紧来禀告了晋王。 “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往那边去搜了。”小安子说着,脸色有些紧张。 他进宫就做粗使太监,一直被欺负。一次打扫御花园的时候,大太监打他。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德公公看到了,跟田总管说情后,就将他调到养心殿这边侍候了。 一样是扫地,只要扫干净,在养心殿这儿没人欺负他。 德公公说他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大,有时还会将赏赐的糕点分给他吃,后来还提携他,让他打扫养心殿里面的地。这比外面还好,刮风下雨都不怕。 自从德公公死了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又变成打扫养心殿外的院子了。 黎嫔脸色有些难看,晋王知道自己这些人被放出来了,是不是很快就会让人抓自己这些人?她才十九岁,不想殉葬,更不想死在皇陵里。 她又摘下一对耳环,连着刚才的手钏递过去,带着希冀问道,“小安子,那你跑出来干什么?你是要跑哪儿去?” “黎嫔娘娘,德公公说您也是夏世子救的,是不是真的?” 乍然被人问起此事,黎嫔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刚受宠时被云妃折磨,跳舞摔倒在明宗面前,圣上本来是暴怒的,夏南云淡风轻地说,“侄儿看到黎美人的舞,倒是想起曾看到的一则传说……” 夏世子妙语如珠,圣上马上息怒了。圣上没有惩罚自己,还让自己退下好好歇息,继续练好祈福舞。 后来夏世子派人提点,自己逐渐在宫里站稳脚…… 那个光风霁月的夏世子,别人一提起他,总是说他仁义为怀、侠义心肠、腹有诗书、当世君子…… 黎萍儿其实有点嫉妒顾如画。当顾如画第一次进宫请安时,夏南派人叮嘱自己帮她时,她就有些嫉妒。 那么好的男子,她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侧,看向夏南的眼神,却是那么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么好的男子,她能站在他身侧,却没有感恩、没有痴迷? 当初赏花宴上,夏世子看中自己,是不是一切都不同? 顾如画比自己多的,不过是一个伯府嫡女的出身。 她在宫里待久了,也知道了怀恩伯府,不过是京中的笑话。 黎萍儿是真的嫉妒,嫉妒到小德子传达夏南的吩咐时,她很想看顾如画出丑。可是,她到底还是不敢的,也不想让夏南知道自己的嫉妒。 等到暗香院的时候,她看出不对劲了,可那是她被云妃拉着,她想,她只是一个嫔,有什么办法阻止云妃呢?所以,她离开了…… “黎嫔娘娘?”小安子看黎嫔脸色变幻,没有回答自己,又叫了一声。 “是,夏世子于我有恩。”黎嫔点点头,又有些盼望地看向小安子,“夏世子有吩咐?”要是他有吩咐,这次,自己一定不会像暗香院那样离开。 “夏世子来京了吗?他有什么吩咐?我能……见见夏世子吗?”在知道要被殉葬时,她心里一直想着,要是能再见到夏世子,她想好好对他道谢,然后为他跳一曲舞。要是能这样,她就死而无憾了。 小安子摇头,“奴才不知道,没有看到过夏世子啊。不过,奴才看到顾世子妃了。”他双眼有些亮晶晶地说道,“德公公说顾世子妃和夏世子最般配了。奴才今日第一次看到,太后娘娘在发怒,她……她还和丫鬟在吃点心。她胆子真大,跟夏世子的胆子一样大。” 太后在发怒,顾如画和丫鬟一起吃点心?黎嫔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奇怪地看向小安子,“这样,她就配得上夏世子了?” 第305章 报恩与负义 黎嫔的疑惑,小安子没有领会。 黎嫔出入养心殿,跟这儿太监宫女接触过。 明宗宠她,可是更多的是让她跳着祈福舞,就像田昌等人一样。她在宫里连作威作福的机会都没有,一直是温柔无害的。 她不像云妃那样动辄掌人生死,倒是对太监宫女们很温和,小安子对她没多少惧意,听到她的疑问,小安子没觉得她是质问,还用力点头。 “德公公说,要不是夏世子胆子大,就不敢向圣上求情,就救不了这么多人。世子妃的胆子也很大,她肯定也能救很多人。” 小安子远远见过夏南,但是他是小德子救的,德公公临死前,跟他说自己不能替夏世子办事了,让他机灵点,为夏世子办事。 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夏世子的人来吩咐自己。今天看到世子妃,他还以为她会有事吩咐自己呢,可惜她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就拉着陈嬷嬷跑了。 “她一个女子,能救什么人?她连自己都救不了。”黎嫔反驳着小安子的话。 小安子拿不出顾如画救人的证据,只翻来覆去说世子妃肯定很厉害,看黎嫔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急得说道,“夏世子选她做世子妃,她肯定就很厉害。德公公说过,夏世子宅心仁厚,慧眼识人,他选了顾世子妃。” “是啊,他选了顾如画。”黎嫔从刚才的激烈反驳中回过神,点了点头,“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小安子看看手里的包袱,看向黎嫔,反问道,“黎嫔娘娘,您要去哪里?” “我?”黎嫔本想去养心殿附近打探情况的,“太后娘娘,真的遇刺了?”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很生气。”小安子四下张望了一下,低声道,“秦王妃自尽了。” “那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黎嫔的心吊了起来。 小安子想起黎嫔的处境,“刚才清凉殿那边禀告过来后,太子殿下下令,太后娘娘圈定的那些娘娘们,立即殉葬。”只怕现在去送娘娘们上路的太监,都在路上了。 黎嫔脚一软,伸手想抓点什么,身边只有柔软的花草,撑不住她的重量。她胡乱一抓,手里抓到什么东西,总算站稳了。 等到她站稳,低头一看,手里抓着的是小安子抱着的包袱。而那包袱被她一拉,露出了一个角,黎嫔看着有些眼熟,用力一拉。 “娘娘,别——” 小安子想要阻止,没有黎嫔手快。 黎嫔看到包袱里露出来的是一件衣裳,“这衣裳……这不是成王府顾世子妃的礼服吗?”当初顾如画新婚进宫谢恩时,她陪她走了一路,马上认出了这件衣裳。 “你将顾世子妃藏起来了?” 小安子摇头,“这是奴才捡的……” “怎么可能……”黎嫔说了一句,想起刚才自己见过顾如画的,她身上穿的,是宫中大宫女的衣裳,的确不是这件礼服,“她换了衣裳,躲起来了,她会躲到哪里去?” 小安子听到她的话,脸色却一下从刚才的无害,变得凌厉起来,“黎嫔娘娘,您见过世子妃?” “就是她敲晕了清凉殿守门的人,将我们放出来的。”想到刚才小安子说顾如画能救人,黎嫔一时无言,她救了自己这些人吗?好像救了。可是偌大后宫,她们无处可藏,最后——还是要等死。 黎嫔眼尖地发现包袱皮上有血迹,“这是谁的血?” 小安子却手忙脚乱地将衣裳包好,看她的眼神带着警惕,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黎嫔咬牙,要是她向太子殿下禀告此事,能不能换自己一条命? 她空口白牙去说,无人相信,要是带着这件礼服——不,若是带着小安子,别人就会相信了。她眼神一热,伸手就去抢那包裹。 小安子年纪虽小,却是一直做粗活的。黎嫔之前是农家女,干惯了农活。虽然进宫后养尊处优,可手上还是有点力气的。 “你……你要干什么?” “小安子,他们都是贵人!我们何必掺和在贵人的事中?我们向太子殿下禀告,顾如画是往清凉殿那边跑的,也许……也许她是跑到重阳宫那边去了。我们将功赎罪,太子殿下肯定会赏赐你的。” “你不是羡慕小德子吗?他死了,太子殿下看你立功了,也许会提拔你在身边,你不就像小德子一样了吗?” 小安子看着越说面容越是狂热地黎嫔,手上一松。黎嫔抓到了包袱,心里一喜。 她转身想往养心殿方向走去,小安子从后面一头撞向黎嫔,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啊?你——救命——唔!”黎嫔一撞之下往前扑倒在地,想要起身,小安子直接坐到了她身上,她想要喊救命,小安子用手捂住了她口鼻。 黎嫔比小安子个子高,手松开包袱,一手用力撑地想要挣扎起身,一手去扒拉小安子的手。 小安子死死捂住,哪怕她的手在他手背上抓了很多血条子也不松开,“你没良心!德公公说的对,你没良心!你忘恩负义……” 黎嫔用力摇头,她没有忘恩负义,她受宠,夏南才会来拉拢自己,自己对他有用,他才帮自己的。自己只是被他们骗了,他们都想让自己死! 凭什么自己就只能死呢?她好不容易从农家女变成了嫔妃娘娘啊! “陈嬷嬷是金人!你还想害世子妃,你想帮金人!”小安子有些紧张,嘴里嘀咕念着,用力捂住黎嫔的口鼻。 黎嫔觉得自己头越来越晕,听到说自己想帮金人,她怎么会帮金人呢?她家在西北,那边也有金人肆虐,他们那儿的人都恨金人。 她不想想帮金人,她就是想活下去而已! 黎嫔脑中闪过这念头,手脚却渐渐无力地垂了下来。 小安子一直用力按着,等到发现黎嫔没了动静,吓了一跳,“黎嫔娘娘!娘娘!”他小心伸出手探到黎嫔的鼻子底下,才发现没气了,自己竟然杀了人? 小安子手都有些抖了,“你是咎由自取!你要害人,你是咎由自取!”他低声喃喃说着,说服了自己,看四下没有人,慌忙裹好包袱,想要离开。 刚一起身,背后有人轻声叫道,“小安子?” 小安子吓得一下跳转身。 第306章 芦苇丛藏身 小安子发现黎嫔居然死了,吓得手都有些颤抖,一听背后有人叫自己,吓得转身差点惊叫。 “小安子,是我!” “赵姑姑——”小安子仔细一看,松了口气,来的是秀女宫的一个姑姑,当初顾如画参选时,就是赵姑姑侍候的。 小德子之前让小安子帮忙,给赵姑姑送过几次消息。 赵姑姑看向倒地的黎嫔,小安子知道赵姑姑是夏世子的人,连忙将刚才的话说了,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姑姑,我们该怎么办?” 黎嫔想活着没错,但是她想拿别人的命来换自己活着,就错了。 赵姑姑打开包袱,一眼就看到了那件世子妃的大礼服,宫里现在乱哄哄的,一直待在这儿自然不行,离这边最近的宫室,除了养心殿,就是坤宁宫那儿了。 她想了片刻,跟小安子说,“你帮我将她一起抬走,藏起来。” 有赵姑姑一起,小安子胆气壮了,弯腰跟赵姑姑一起抬人,一路避开人,往坤宁宫跑去。 此时,重阳宫这儿,顾如画和小蛮各歇了会儿,就听到远处传来动静。 很快,一个美人带着一队皇城司的人往这边跑来,“我看到了,一个女子敲开门锁,黎嫔娘娘认识,我们都未见过,应该就是顾世子妃。” “柔娘,是不是?你也看到了吧?”那美人一边说,一边问边上的同伴。 那同伴也是宫中美人打扮,听到她的问话,垂头看着脚前的地,摇头,“我没看到,黎嫔娘娘不是说是宫里人吗?你看错了,大人,我们不知道。” “你疯了!太子殿下下令,只要找到顾如画,我们就不用殉葬!”那美人只恨不得摇醒同伴。 同伴却咬牙摇头,“你看错了,黎嫔娘娘没说是顾世子妃,我们回到自己宫里,压根没见到人……” 明仲桓听着这两个美人争执,看了那个叫“柔娘”的一眼,摆手让人将她们送回自己的宫室去。 之前那个美人不肯走,只有立功了,她才能摆脱殉葬的命运。 皇城司的人此时也没有对先帝嫔妃的恭敬,看明仲桓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人抬手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直接将人给劈晕了拖走。 那个叫柔娘的退开两步,自己转头跟着走。 明仲桓抬手止住她的脚步,叫了两个下属,“将她送到清凉殿去。”又看着她说道,“待本官搜查之后,再来与你说话。” 柔娘已经认命等死了,垂头应了一声,也不用人拉,自己往清凉殿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大人,我们没看到生人,也不知顾世子妃是谁。我依稀听着,黎嫔娘娘叫那人‘姑姑’。” 生死之间,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无人能左右。 明仲桓看着她们离开,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重阳宫,“你们两个,守在大门这儿;你们两个,去找出重阳宫的角门和侧门守着,其余人,跟我进去搜。” 因为仓促调皇城司的人来搜,所以每队的人并不多。明仲桓带的这一队,也只有二十来个人,还有领路的两个太监。 皇家的宫室,都不会小,至少也有三进,重阳宫因为是观景的,第三进就是一座大花园,山水亭阁俱全,而围绕花园四周的又是一重宫室。 明仲桓第一次来重阳宫,但是,他知道这地方,去年选秀时,云妃举办赏花宴就在这里。那时,他还打听过。 走进重阳宫,他带人先查了大殿等处,然后,命一人留守大殿,免得再有人跑进殿内。接着又搜了两侧偏殿,过了二门时,他自然也派人留守了。 等到一圈圈搜进去,进了花园时,明仲桓身边也只留下四个亲信,还有一个领路的太监。 “这儿没有其他的房子了?”明仲桓看向那太监。 那太监点头,“大人,重阳宫住人的房子就这么几间,其余的,那边,花园里假山和凉亭,要能藏人,只有藏在那边了。” “好,你守在这儿,其他人跟我来,我们先去假山那边看看。” 明仲桓大步走进花园,官靴落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顾如画和小蛮蹲在芦苇丛后,透过叶子空隙,隐约看到几个皇城司的人冲进花园,片刻之后,脚步声就往池塘边过来 小蛮抓紧了顾如画的胳膊,“姑娘,您躲假山里去,奴婢去引开他们。” 顾如画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往哪里跑能引开他们?”这一片池塘,水面开阔,对面只要站着人,或者假山上站着人,她们无论往哪里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小蛮急得跳脚,只恨当时怎么没躲到屋顶上。 顾如画伸手,“来,你一根我一根。” 小蛮低头一看,姑娘手里握着两根细细的芦苇杆子。 “我们咬着这杆子,藏到水里去。” 她之前看夏南的人背着小沈氏就这儿下水。 那时,水面那座拱桥上都站着人,都没人发现有人从这儿下水。黎嫔和她一起待在假山上,也只有她站的那地方看到了。这说明这个位置够隐蔽,除非站在假山上特地位置,否则压根看不到这儿的动静。 她带着小蛮跑过来时,就想过,这是她们最后的藏身之处。 但是,要是夏绰的人确定自己躲在这儿,一寸寸搜,连水里都不放过,那她们就真没机会了。她现在就指望她们躲进水里,避过追兵,然后唐先生能在宫外闹出点动静来,让夏绰不要再盯着宫里了。 小蛮不会水,听到躲水里,看了黑魆魆的水面一眼。 顾如画将芦苇杆咬在嘴里,在芦苇丛的间隙里慢慢踩水往水里走,小蛮看自家姑娘都下水了,咬紧腮帮子,跟在姑娘身后往下走。 她一时紧张,踩断了一根芦苇,发出细小的咯啦声,顾如画连忙捏住身边的几根芦苇,“慢些,别急,小心些,听到风吹过芦苇叶时,再移动。”这样远处看起来,她们摇动芦苇,就像是风吹动一样。 明仲桓带人往池塘边走,有个皇城司的兵卒叫了一声“明佥事”。 明仲桓回头,“何事?” “您看这边。”他一直地上一处痕迹,露出了喜色,“您看,这处沙土有踩过的痕迹。” 明仲桓低头,顺着那兵卒指着的地方一看,果然,这处泥土一边稍稍陷下去,露出一只脚的边缘,可能是刚好这处泥土毕竟松软,才会留下痕迹。 第307章 她们藏在哪 “依小的看,那两个娘们可能就躲在这附近。”那兵卒有些兴奋。赵统领说了,要是抓到顾如画,可是大功一件,太子殿下要重赏的。 明仲桓点头,“不错,你说的有理。”他四下看了一眼,跟那兵卒说道,“这脚印落下的泥土,掉在青石板上了。你们四个,”他冲身后几人吩咐,“你四个沿着池塘四周查看一圈,尤其是那几处。” 明仲桓一指附近的藤萝架、菊花丛等几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那几处查仔细些。” 那四人领命,他又低声吩咐道,“人散开些,若是有发现,不要惊动,回来悄悄禀告。” 发现脚印的兵卒四下张望,“佥事,刚才那太监说假山附近能藏人,小的去那边搜吧?” “好,我与你一起过去。”明仲桓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低声说道。 那兵卒为了重赏,脚底生风,一马当先先冲上假山顶上的凉亭四下看了一眼,跑下来禀告道,“佥事,这儿看不到什么,小的去那假山里搜查一下。” “好,小心一些,动静小一些。”明仲桓说着,率先走上拱桥,走到了假山边芦苇丛这儿,这里是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了。 那兵卒发现假山有中空的地方,冲了进去。 明仲桓没有走进去,沿着芦苇丛一步步慢慢走着。此时辰时都快过了,要哭灵祭祀,就应该放百官进宫,再不进来,时辰就晚了。他远远听着,却没听到有什么其他动静。 顾如画会藏在哪儿?明仲桓看着边上的芦苇丛,要是蹲在这儿,兵卒们找过来,无法掩盖痕迹……他捏紧了手中宝剑,一时间有些踌躇。 明仲桓心中烦乱,父亲说:明家不能不忠君,但是明家也不能自找死路。 若是以前,明仲桓一定会和父亲据理力争,说忠君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明仲桓已经明白了,当初顾如画劝过他,心怀大义,静待时机。 所以,三王拉拢,父亲三缄其口、明哲保身的时候,他没有觉得父亲不对。 可是,这次,自己还是该独善其身吗? 可救了顾如画,父亲和母亲该怎么办? 为臣,为子,他都有无法推脱的责任。 他看向眼前的池水,心中默念了一句:顾如画,你藏好点儿,不要被人发现。 明仲桓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咯啦声,他转头看向芦苇丛,轻风微摇,芦苇叶发出沙沙声,一片芦苇微微晃动,看着毫无异常。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芦苇丛前,再仔细听,没有什么声响了。他弯腰,看到一缕青丝缠在芦苇杆上。 “佥事,小的查看过了,假山里没有人。”搜查假山的兵卒跑了出来,池塘边搜查菊花丛、藤萝架的四个兵卒也往这边跑来。 一时间,明仲桓只觉得血一下凝固了,耳边芦苇的沙沙声放大了,可又好像万籁俱寂,静得他都能听见自己逐渐变粗的呼吸声。 兵卒们若是走过来,看到那缕头发,就会发现水里藏着人了。 明仲桓下意识拔剑,一剑砍断了缠着青丝的芦苇,几根芦苇哗啦一下倒入水中,带出了一片响声,“这里没有,还能藏到哪儿去?” 几个兵卒往芦苇丛里扫了一眼,有人嘀咕了一句,“这两娘们也太能躲了!” 明仲桓扫了他一眼,“走,再往西边搜过去!” 按照划定的地方,他们这片搜完,要是没查到人,还有下一处秀女宫。 “奇怪了,明明看到脚印的啊。”刚才发现脚印的兵卒有点不死心,“我家是猎户出身,那脚印小的一看就是新鲜的啊。” “会不会是从角门跑走了?”另一个兵卒问道。 明仲桓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咱们有十队人呢,一处处搜下去,总能查出来的。对了,”他看向几个兵卒,“冷宫那一片是谁在搜?” “那边是齐百户早搜过了,咱们过来的时候,齐百户带人往那边去了。” “好,你们去前面将人都叫过来,往角门出去,咱们去秀女宫搜查。”明仲桓抬手,让发现脚印的兵卒去叫人聚过来,其他兵卒们也无奈地往拱桥走。 明仲桓落后了几步,冲着水面低声道,“冷宫那边一片宫墙倒塌了,到外城的地方也破旧,没多少人去巡逻。”说完,追上那几个兵卒,一群人聚齐,往秀女宫那边走去。 还没离开重阳宫,忽然听到传来喧闹声,明仲桓等人抬头一看,养心殿那附近一股浓烟冲天而起,还有人大叫“顾氏在坤宁宫!快,到坤宁宫去!” “明佥事,您听到没有?”几个兵卒等明仲桓的吩咐。 明仲桓看向那片火光,“走!我们去坤宁宫去!”说完带着众人往重阳宫外跑。 跑了几步路,刚才那个猎户出身的兵卒捂住肚子,“佥事,小的——小的憋不住了!” “哈哈,你尿裤子上了?”其他几个兵卒嘲笑道。 那兵卒脸色涨红,加紧了双腿,求救般地看向明仲桓。 明仲桓犹豫了片刻,“快点,这儿是宫里,不能逗留!” “是!”那兵卒应了一声,掉头就往草丛里钻。 顾如画这边,听到脚步声远去,拉了小蛮从水里站起来。 小蛮脸色都白了,起身时头发还将一根芦苇给拉了起来,她一把拉住那芦苇就想扯下来。 “你头发不痛啊!”顾如画连忙阻止,帮她小心将缠绕在芦苇上的头发给解下来。 “奴婢差点害了姑娘!”小蛮恨死自己了,没帮上忙不说,怎么还给姑娘添乱。要不是自己头发缠在芦苇上,也不会闹出动静,差点害姑娘被人找到。 “好了,他们走了。走,我们找冷宫那边去。”顾如画听到了明仲桓刚才说的话,外面不知道闹出什么动静,将人吸引走了。可是只要还待在宫里,就不安全,明仲桓既然提到冷宫那边,说明那边肯定有个逃跑的机会。 她和小蛮互相搀扶着走上岸,身上湿哒哒的,还得找地方弄身衣裳,或者想法子将衣裳弄干点。 两人走过拱桥,正想就近找间宫室凑运气,身后有个惊喜的声音,“老子就说自己不会看错,果然躲着人!来人啊——” 顾如画和小蛮转身一看,一个兵卒满脸兴奋地向自己两人这边冲过来。 第308章 逃出宫门外 顾如画和小蛮正互相搀扶着往一处宫室走,身后传来兵卒的喊声。 两人回头,就看到一个皇城司的兵卒满脸兴奋向两人冲来,口中大叫“来人啊”。 小蛮拧眉,松开顾如画的手,“姑娘,您快走!”转身就冲了过去。 那兵卒看一个小丫头还敢向自己冲过来,一下拔出了腰刀,小蛮赤手空拳,眼看要吃亏。 顾如画左右打量,找不到东西,一咬牙脱下一只鞋子就往那兵卒头上砸过去。 她们刚从水里爬出来,全身湿漉漉的,平日里轻飘飘的绣花鞋,一旦吸饱了水,也有点分量了。 鞋子砸到那兵卒脸上,他痛得“哎呦”了一声,小蛮一起冲了过去,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可惜衣裙贴在身上,她的一脚幅度太小,那兵卒挨了一脚,只退了两步,手中腰刀挥舞起来,小蛮一时冲不过去,倒是被腰刀刀背砸了一下胳膊。 小蛮动作一滞,那兵卒反手已经捏住了她的手腕,就想一折。 幸好小蛮力气大,一时僵持住了。 那士卒另一只手举刀对准小蛮,冲顾如画露出一丝狞笑,“不束手就擒,老子砍死她!” 小蛮咬牙,拼着受伤,另一只手曲起手肘撞向对方,两人一时缠斗成一团。 那兵卒发现一时制不住小蛮,又仰头大喊“来人啊,顾如……”刚喊出半句,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慢慢转头,可惜转到一半,小蛮用力一推,他到底没看到身后是谁,直接倒地了。 顾如画看向从兵卒身后走来的明仲桓,他手里空空,那兵卒后背上插着宝剑。 “明二哥——” 明仲桓手里抱着两件外套,“你们快换上。”他看向地上的兵卒,犹豫了一瞬,拔下佩剑擦干血迹,弯腰将人拉起来,往池塘拖。 小蛮连忙起身,帮着抬脚,将那士卒给丢到水里。 “现在都在说世子妃躲在坤宁宫,坤宁宫大火未灭之前,周围应该不会有人搜查,你们快走。”明仲桓说了一句,转头离开。 “明二哥,良禽择木而栖,明家应该待时而动!”顾如画冲他背影说了一句。 明仲桓脚步一顿,“圣上的皇子皆夭折,明家别无选择。” “夏南也是宗室子!” “夏南——果然有不臣之心?”明仲桓转头,神色凝重,语气里希冀、矛盾、怒意……种种情绪夹杂,一时间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想怒斥夏南竟敢有不臣之心,还是庆幸夏南身为皇家子弟有这心思。 顾如画对上明仲桓的视线,踌躇了片刻,还是说道,“明二哥,比起夏绰,夏南难道不是良木吗?他就算有不臣之心,他一未弑君,二未害民,三未卖国。京中风云变幻,他还守在北疆,为大夏防守着金人铁骑。” “金人狼子野心,觊觎中原腹地,云妃母子与虎谋皮,卖国求荣!”她拿出陈嬷嬷出搜到的一个信封,“这是我从陈嬷嬷身上搜到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明二哥心怀大义,更应该知道,何为大义。” 这种话,真是大逆不道了。可明仲桓不知怎的,就觉得顾如画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抛下圣上的亲生子夏绰,投向夏南? 明仲桓心下挣扎,指了个方向丢下一句“你速速离开”,逃也似地离开,走出十几步,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他若有心问鼎,内宅只怕……你保重。” 背后道人是非,非君子所为。明仲桓想说夏南内宅只怕要花团锦簇,毕竟君王三宫六院都是寻常。 他在皇城司,各家内宅阴私都听了不少,宫中嫔妃争斗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台。顾如画若是深陷内宫争斗,还会如今日这样直言吗?将来深宫中重重争斗,她还会是今日的顾如画吗? 明仲桓想问又不能问,最后只好化为一声“保重”。 顾如画听到他担心的语气,心中微暖。 小蛮将明仲桓找来的衣裳捡起来,“姑娘……” “换上衣裳,我们快走吧。” “姑娘,明二公子会投靠世子吗?” 顾如画换上衣裳,将换下的脏乱衣裳包裹了,塞了块石头进去,丢进池塘里,冲小蛮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明仲桓想实现的抱负,在夏南这儿,也许能实现。 现在也不是多说的时候,明仲桓替他们找来的衣裳,是两套小太监的衣裳。 顾如画和小蛮穿上之后,低头走出重阳宫,往明仲桓指的方向跑去。 一过去,就看到一处残破宫室,里面隐约有似哭死笑的诡异声音,大白天听着,也让人有些冒寒气。这应该就是冷宫了。 顾如画两人绕到冷宫后面,果然有残破的围墙,顺着围墙找过去,发现了一个洞。 这时候可不管好看难看了,两人脱下外袍,小蛮低头从那洞里爬出去,看左右没人,连忙叫了一声“姑娘”,顾如画也赶紧爬了出来。 再穿上外袍后,两人看着就像派出宫的小太监,这地方也不认识,又不能辨方向,两人随便选了条僻静的路,走到一处,看到几辆板车,前头一辆传来隐隐尸臭,显然这是运尸的车子。 昨日宫中死了不少人,这些尸体都得尽快丢到城外去,所以宫里除了内宫正在搜查外,就属这地方最忙碌,搬运尸体的人手都不够用,一辆车里堆着七八具尸体。 前世死人堆里都爬过,顾如画看附近没人,拉了小蛮爬上一辆车,冲尸体道了声“得罪”,将尸体往左右推推,直接空出一块地方。 小蛮瞪大眼,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眼前的姑娘——胆子太大了! 顾如画将小蛮一推,安慰了一声“别怕,死人没啥可怕的”,从一辆车上顺手扯了块白布一盖,躺着不动。 等到车轮咯吱嘎吱的声音响起,运尸车往外走去。 而此时,唐鹤年和临渊终于从宫内得到点消息,世子妃从养心殿逃出后,没人找到她到底去哪儿了。 两人面面相觑,“世子妃到底会在哪儿?” 第309章 仓促的登基 这时,养心殿这儿,夏绰发现坤宁宫又着火了,大为震怒,却只能命人灭火。 有人说亲眼看到顾世子妃跑进坤宁宫,难道是顾世子妃在殿中引火自焚? 一队皇城司的人找到了陈嬷嬷的尸首,可是除了尸首,什么都没了。 夏绰暴怒,顾如画两个大活人,怎么忽然跑不见了?他看向养心殿中的人,这里一定有她的同谋,为她掩护! “赵泰,将这些人押到皇城司去,一个一个审!一定要将顾如画的同谋审出来!”他答应了金人,会将顾如画运到金国去。 要是顾如画吊在金人大军的马前,夏南还能命人闭关拒敌吗? 当他算计顾如画那一天起,他与夏南就站到了敌对面。所以,他不能让顾如画活着,更不能让夏南活着! 朝里不少人都说夏南是仁义公正的君子吗?他就让大家看看,这个君子面对顾如画的生死时,会不会退让。 要是他退让了,金人进驻北疆,成王府这座王府,也就灰飞烟灭了。 要是他不退让?没有朝廷的粮草,他凭什么拒敌?也不过就是让成王府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而已。 夏绰知道,自己得了皇位,天下会有人不服,但是,母妃给自己看了金国国主的国书,用夏国北疆,换金国铁骑为自己扫平障碍,这买卖很合算! 至于金国铁骑会不会不肯退,夏绰露出一丝狞笑,要是别人当了夏国皇帝,自己就得死! 母妃还给自己留了一道保命符,她其实是国主之女,那自己也就是国主的外孙啊! 就算金人不肯退,自己献图投降,好歹还能捞个王爷当当吧? 没人知道夏绰心中的盘算,赵泰听到夏绰的命令,看向养心殿内外站着的人。这些人里,大半都是皇室宗亲女眷们,真要将这些女眷都押到皇城司审讯? 此处无人可劝诫,他看向沈氏。 沈氏对上赵泰的目光,微一犹豫,垂下了视线。她此时若是劝说,就怕夏绰以为自己有私心。 赵泰明白了沈氏的意思,冲身后一摆手,皇城司的人冲进来。 宗亲们怎么也没想到,刚刚逃过一个死劫,竟然要面临牢狱之灾。 往日高高在上之人,一个个跪地哭嚎。 “太子殿下,饶命啊!” “我们没有啊!” “太子殿下,我是你婶娘啊!” 可惜,夏绰盯着这些人,露出了厌恶之色,“你们不是说夏约宅心仁厚吗?孤不是宅心仁厚之人,只相信证据!” 皇城司的人堵住了他们的嘴,一个个将人拖下去。 而云妃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个面如纸色,两腿战战,一个宫婢受不了惊吓,两脚一软瘫倒在地。 夏绰眼神一转,看着她,抬手一指,“你怕什么?” “太子……殿下,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那宫婢语无伦次地辩解。 “做贼心虚,拉下去!” 那宫婢连一身冤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拖了下去。 一时间,养心殿内外寂静无声,只有夏绰烦躁的脚步声。 “殿下,右相大人求见!”院外来了个太监,站在殿门口大声禀告,打破了殿中的寂静。众人不由长出一口气。 沈观文一走进殿内,来不及行礼,先问道,“殿下,刚才臣看到赵统领押解了宗亲们出去,这是为何啊?” “顾如画逃了!宫中搜了一遍,有人说跑到坤宁宫去了,可是坤宁宫里侍候的奴才信誓旦旦说没见到人。” “臣进来时,听说坤宁宫着火……” “偏殿着火了,但是好端端的大活人,孤可不信她死了,这一定是欲盖弥彰。那些人里,肯定有她的内应!”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还是先忙正事要紧。宫外朝臣们还在等着进宫,臣请殿下先到前殿,准备登基之事。” “钦天监还未选日子……” “殿下!”沈观文低声道,“所谓名正言顺,殿下尽快登基,就可传旨各处,管理朝政。”言下之意,不要选什么良辰吉日了,快点就在圣上的灵前就位登基吧。 夏绰有心想要举办一个盛大的登基庆典,可也知道沈观文说的有理,权衡了一下,点头道,“就依右相所言,传旨,让百官到勤政殿来。” 此时,时已近午,百官们和各家女眷们等在宫门外,不敢离开,一个个站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腹中饥饿。 看到宫门徐徐打开,众人松了口气,感觉依次走进去。 众人一走到勤政殿前,先看到的就是夏绰端坐龙椅之上,一身略有些不合身的龙袍,显然是匆忙赶制的,看着总有那么一丝别扭。 沈观文站在阶下,向众人大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遗旨,传位于晋王。”说着,抬手叫一个大太监出来,捧着圣旨冲下面宣读了一番。 “夏绰,你弑君杀兄,天理不容!”御史台有个御史冲出来,指着夏绰厉声呵斥! 夏绰不等他多说,就吩咐了一句“杀了!” 边上皇城司的人一刀挥下,那御史抬着的手还未落下,还往前走了几步,头就被砍了下来。 文臣们退开几步,一个个缄默不语。 沈观文本想劝夏绰先怀柔一下,不想晋王一朝登基,好像比往日更沉不住气了,他不敢狠劝,只能先低下头。 夏绰看向底下,“还有谁不服?” 朝中忠正直言的人,在牛御史那一批下狱之后,就越来越少了。有人的视线投向了明国公。 夏绰顺着这些人的视线,也看向了明睿,“明国公,你觉得朕登基如何?” “太子殿下是圣上亲子,有登基的资格。”明国公毫不含糊地回了一句。 夏绰觉得这话没毛病,看向靠近自己的皇室宗亲们,老忠郡王死了,他的儿孙和丰郡王等人站在一起,丰郡王对上夏绰的视线,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观文也跟着跪下,原本就是晋王一脉的人,都跪下山呼万岁。 有些心中不服的人,看着地上的人头,也跟着下跪了。 夏绰哈哈一笑,抬手让人宣读自己登基后的圣旨,沈观文被封为承恩侯,其余人等都有所封赏,就连曹云杉,除了户部尚书外,都封了侯爵之位。 而原来秦王一派的官员,或者招揽时拒绝的官员,都被罢黜了,就连明国公明睿,也被斥责是无所作为,不许他再参理兵部事务。 第310章 新君雷霆威 明国公明睿和安国公姚伯言,这两大国公一向是朝中中立派。自从夏国立国以来,两大国公都只忠于在位的君王,不参与党争。 就连这次,三王相争,安国公远在幽州且不说,明国公待在京城,一直拒绝三派拉拢,坚守中立。 原属秦王或端王一派的被罢黜也就罢了,明国公都被斥责免职,朝中众人措手不及,就连沈观文都瞪大了眼睛。 夏绰看下面人露出惶然神色,心里暗暗得意。往日他仰仗沈观文出主意,但是如今自己可是皇帝了。 夏绰琢磨过,明宗在世时,朝臣们有本上奏,最后决断都出自明宗之手。百官们就算有异议,也不敢不臣服。他身为新君,帝王心术,第一条就得是乾纲独断。 要不是明睿这儿找不到其他错处,他都想杀鸡儆猴,震慑百官。 现在明睿这儿只能小震,夏绰就拿其他人开刀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成王府。 首先,顾如画身为世子妃,不哭灵枉顾礼法,私自离宫不敬先皇,这是欺君抗旨!命皇城司锁拿顾如画,查抄成王府。 其次,世子夏南教妻无方,不敬尊长,褫夺他世子之位,贬为庶民,立夏北为成王府世子。 最后,安国公姚伯言身为尸位素餐,一事无成,贬为伯爵,免去幽州总督之位。 “圣上!”沈观文都坐不住了,连忙启奏道,“夏北谋害亲父,乃是先帝时查明之事,夏南如今镇守云州……” 明宗时已经定案的事,夏绰为夏北平反,不就落人口实?若是众人由他为夏北平反,联想到明宗之死,不就损了新君威望? 可惜,夏绰压根不听,“这就是夏南的狡猾之处!他狡言欺君,蒙蔽父皇,朕已经查明实情,不会让他再蒙混下去!” 他命赵泰立即去查抄成王府,所有王府众人都锁拿严审。 顾显出列下跪,“圣上,成王府众人已经畏罪潜逃,臣请圣上尽快下旨,画影图形,分发各州府。顾如画欺君罔上,臣教女无方,羞愧难言,请圣上恩准,将顾如画逐出顾家。从今以后,顾如画非我顾氏女。” 顾显这番话,自然是为了表忠心的。 夏绰扫了他一眼,想到被沈氏打死的顾如玥,他嗯了一声,“顾显深明大义,乃是忠君典范。” “臣愿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顾显大喜过望,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只恨不得磕出哐哐哐的响声,让夏绰看到他的一片忠心。 夏绰欣慰地笑了,“父皇在世时,曾说怀恩伯乃是当世良将,你子承父业,想来也不差,明睿兵部的差使,就交给你吧。” “是,臣——臣——谢主隆恩!”顾显激动得说话都哽咽了。 满朝文武就看着这君臣俩一问一答,垂下了头。 沈观文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未说,也跟着其他人低头看着自己脚前方寸之地。 夏绰扫了众臣一眼,又下了一系列口谕,六部重臣,皇亲国戚,几乎都动了个底朝天。 文武百官,昨天死了近三分之一,今日再一调任、罢黜,又少了一部分,一时间,往日早朝时金殿不够站,还有一部分得站到门外去的,现在是都站到殿内,互相之间还能留点空位了。 朝堂上风声鹤唳,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待到夏绰让沈观文率领百官跪拜明宗时,百官们的哭声都真切了很多。 赵泰带人赶去成王府,发现整座府邸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个又老又聋的门房,一看就是不中用的。他再率人赶到城外的王府田庄,也是一片空寂。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夏绰下令将今日守宫门的御林军和大内侍卫拿了,严加审讯,又将号称见过顾如画的那些美人才人一起审。 皇城司的大牢里,人满为患,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凄惨的痛呼和喊冤声。 而皇室宗亲们哭灵回家,发现家中女眷没回来,派人一问,女眷被圣上下令关到皇城司去了,一个个只觉得荒谬到难以置信。 “他这是——这是滥用酷刑!”有人忍不住低声喝骂。 边上人听到了,连忙离得远了些,这要是被皇城司密探听到,报到夏绰那儿,就是自己找死。 顾显出宫的时候,整个人容光焕发。回去路上,在半壁胡同口碰到明国公父子俩,冲明国公拱手,“明兄,明日我得去兵部接任差事,有不熟悉之处,还望明兄不吝指点。” 往日他见到明国公,都想叫亲家的,如今为了跟顾如画这个逆女划清关系,连顾锦这几个也不认了。这么几日都没送消息回来,这些逆子逆女,他只当没有生过。 明睿冲他扯扯嘴唇,上前一把拍在肩上,“怀恩伯有何问题,尽可来问本爵。兵部其他事不重要,唯有练兵一事……”他的手指一用力,顾显痛得“哎呦”一声,人都矮了半边。 “哎呀,看我,年纪大了,手劲都控制不好,回头得跟安国公去讨教一下。” 他说着,歉意地松手,顾显脸色阴沉,却一个字都没多说,转身就赶紧回伯府去了。 “哼!小人得志!”明国公哼了一声,走进家门。 明仲桓心事重重地跟在父亲身后走着,明国公快走到正院门口了,一回头发现他还跟着自己,“你老子认识路,你跟我屁股后头干嘛?” 明仲桓回神,“父亲,您的差事……” “没了更好!”明国公不屑地往皇宫方向看了一眼,“这当口领着差事……哼!”他低声与明仲桓说道,“我难受什么啊,你信不信?沈观文才想哭呢。可惜啊,现在他哭也来不及了。他和曹云杉,还有得斗呢。” “父亲也不看好晋王?”明仲桓到底还是叫不出“圣上”二字。 今日这登基仪式,仓促而敷衍,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让他生不出对皇帝的敬畏之心。 “弑君杀兄,残暴不仁,偏偏连遮羞布都不肯兜一块。”明国公低声说道,“你那差事,要能停了也停了,就待家里……” “父亲,我还是想去上衙!”明仲桓想也不想地拒绝。 明国公看了他一眼,哼笑道,“老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小子!你想救人我不拦着,但是,你别把自己搭进去……现在关皇城司那些人,哼,比牛重光他们差远了。” “父亲,今日有人劝我说良禽择木而栖,她说夏南也是宗室子,她劝我……” “什么她啊她的,就是顾家那丫头吧?”明国公直接戳破了他的掩饰,“那丫头,倒是勇气可嘉。她逃出宫,你帮忙了?没留下首尾吧?” 他问是这么问,其实相信明仲桓做事够小心,应该不会留下破绽才对。 明仲桓摇头,“我只告诉了她冷宫那段围墙年久失修……”至于到了冷宫后,她怎么逃出去,自己没有再问。 明国公盯着他看了半天,“你觉得夏南如何?” “比晋王好。”明仲桓脱口而出。 “别管夏南是不是好木头,你都得想着那是有夫之妇!”明国公安慰的拍拍儿子的肩,让人抬了一坛子酒过来,“我去陪你母亲说说话,你拿着酒回去喝吧,不够明儿我再给你一坛。” 这是——让自己借酒消愁? “消什么愁啊,是给你消相思的。”明国公吐了一句,拍拍衣摆,转身回正院去,懒得再搭理这儿子。 明仲桓看看半人高的酒坛子,这一坛子,喝完他能直接喝死过去了。 第311章 顾如画去处 夏绰的旨意传到宫外,小柔看到抄来的榜文说要锁拿顾如画,急得就想跑出去找人。 临渊连忙拦住她,“这是好事啊!” “你说这是好事?”小柔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猫,恨不得冲临渊伸出爪子挠他一脸。 临渊点头,“你不信,问唐先生。” 唐鹤年跟着点头,“这是好事,说明宫里找不到世子妃,世子妃已经跑出来了。” “那我们躲在这儿,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小柔急得要哭了。她从未离开过顾如画和小蛮,猛地就只剩自己一个,她只觉得空荡荡的,“姑娘到底在哪儿啊?” 唐鹤年也纠结,他们将皇宫外城的宫门都守着了,怎么就没见到世子妃呢? 宫中坤宁宫一把火后,宫里一时也传不出新的消息。 “先生,有人送了信到王府。”一个侍卫进来禀告,唐鹤年接过纸条一看,“世子妃已经离宫了。” “太好了!”终于有了确切消息,众人松了口气。 “谁送的纸条?” “焦三伯说是个小乞丐送过来的。”焦三伯,就是留守伯府的那个老人。皇城司的人看他是真的聋了,说话都费劲,倒是没将他收监。 可没等他们高兴一会儿,夏绰后来的旨意又传了出来。 看到夏南被夺了世子封号,反而夏北被封为世子,临渊只恨不得冲进宫里,给夏绰一刀。 小柔是被顾显给惊到了,逐出顾家?他怎么说得出口? 唐鹤年倒是冷静很多,“世子如今离开北地,这旨意要是传到北地去,只怕北地局势又要混乱了。” “世子在路上,无法传讯。”夏南说自己在赶路,他们此时送信回去,压根不知道夏南在哪儿。 “多派几个人,分几路往北去迎一迎。”现在也只能靠运气了,“这两日派人在城中找一下,要是找不到,世子妃应该是出城去了,我们不能再留在城内。”他们不能被一网打尽,不然就没人给世子传递消息了。 城中一片混乱时,顾如画和小蛮待在运尸车上,被拉到为了城外。 待到车子停下,前面的人招呼着赶车的一起去搬运尸首,顾如画拉着小蛮爬到车尾,看周围是一片杂树荒草,拉了小蛮跳下去。 两人落地时压到了枝叶,发出响声,前面抬尸的人听到后,四下张望了一眼,“快,快点!都过了午时了。” “你神神叨叨吓唬谁呢?”同伴骂了一声,手上却是跟着抓紧动手。 这里是京城外的一处荒山,成了乱葬岗。宫里死掉的人都会拖到这儿。这几日死的人有点多,这些运尸的人也懒得挖坑掩埋,找出地势低的地方将人一丢,念叨了一句“来世擦亮眼睛,去投个好胎”,转身赶着车就走了。 顾如画和小蛮怕惊动人,一直蹲在草丛里,等到这些人走远了,才起身往荒山下走。 “姑娘,我们……我们去哪儿?”小蛮觉得山上吹来的风都带着寒气,往顾如画身边靠了靠。 顾如画看她害怕,伸手拉住她的手,“我们去定州吧!” “定州?不去云州吗?”小蛮讶异地问道。 离宫后去哪儿,这问题,顾如画已经想了一路。 夏南有心问鼎江山,就需要个好名声。他是个落魄世子,自己做个和离的世子妃没什么。可他要是个帝王,帝王有和离的妻子吗?失宠的嫔妃到死也是死在宫里啊。 她相信夏南会是个好皇帝,也愿意为他拉拢人提供助力,但是要是找到云州去,自己就得做一辈子的世子妃了。 夏南若是成功了,有良心点,登基后封自己为皇后,要是只封自己做个妃,自己也只能谢恩。 自古帝王要成就大业,裙带关系不可少。前世她在邓家那三年,看够了纷争,也看够了冷眼,进宫还不如邓府呢。 所以,顾如画觉得,趁现在的机会,自己赶紧溜,就让人以为顾世子妃死于宫乱好了。 “走,小蛮,姑娘带你行走江湖!”顾如画看向空无一人的山路,意气风发,冲小蛮拍胸保证。 小蛮用力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练武!” 主仆俩雄心壮志,一路走出荒山。有前世逃难的经验,顾如画拉着小蛮,找了身破烂衣裳换上,将头发挽成男人发髻,抓泥灰一擦脸,两人就成了一副瘦小的流民样。 她们沿着官道往东走,流民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集结在一块儿。 自从聚众冲击了白云山田庄后,流民们聚成了团。 第312章 做了一夜梦 从京城到定州,沿着官道转往西南方比较近。 可是那边流民更多,顾如画一打听,南边有些城池已经关闭城门,驱赶流民。流民们往北逃难,听说北疆不稳,其他地方进不去,都想到京城来求个活路。 而随着流民成灾,除了占山为匪,还有流民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聚众造反。 往西南去的商队,官道上往来的商队行人,都是集结着一起走,听说流民大军已经在攻占城池了,从京城到定州这一路不太平。 顾如画带着小蛮沿着官道走了一段,她们看着落魄自然没人抢,倒是路边老弱行乞的,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看到两人,警惕地占位置,生怕被她们抢了“宝地”。 两人身上带了银子,可从荒山出来,路过几个村子,还没等他们说买呢,村民已经拎着锄头扁担出来驱赶。白云山那夜流民暴乱后,京畿一带村子都遭了殃,现在各个村子见到流民就打。 后来还是白云山脚碰到一个大娘,看她们可怜,答应换点粮食。小蛮拿一只银丁香换了几个粗粮饼。 就这,她们刚咬了一口,边上就有两个流民冲出来抢。 小蛮头一回见到有人为了口吃的,真的悍不畏死。她一脚踹断了人家的腿骨,可那人竟然死死捏着抢到的一小块粗粮饼,痛得额头都冒冷汗了,还是先紧着将那块粗粮饼塞嘴里。 而且,一边吃,一边喘着粗气盯着小蛮手里剩下的饼,眼睛亮的像饿狼,让她吓得手脚发软。 要不是顾如画抢先将另一个流民给敲晕,小蛮只怕要受伤。 顾如画拉着她往边上跑,小蛮手心都是凉的。 “小蛮,好小蛮,别怕!他们只是饿急了……” “姑娘……奴婢觉得……觉得他们的眼光,像要吃人一样!”小蛮害怕之下,紧紧抱着顾如画。 顾如画有些感动,又有些后悔。 她带着小蛮跑出来时,以为城外的情形还没这么糟糕,现在看着,跟前世比也好不了多少了,只怕前世记忆中的大乱,就要开始了。 她离京时想过,小柔没有武功,跟着自己两人走,只怕体力跟不上。前世,小柔就是逃难的时候,又累又饿,生病了…… 她将小柔留在城里,跟唐鹤年和临渊在一起,相信他们肯定能照顾好小柔。临渊对小柔,看着也有些心思。等自己到定州安顿了,小柔若是不愿和临渊在一起,就让大哥出面将她接回来。 而带着小蛮,她觉得小蛮有武功,两人一起路上互相扶持,自己又有前世的经验,肯定能安然到达定州。 现在,看小蛮这样子,她内疚不已,“要不,你先回去找小柔?” 小蛮一下瞪大了眼睛,“姑娘,奴婢不怕了,奴婢不像小柔那么没用,能保护您!不要赶我走!奴婢不怕,我不怕!” 她一迭声叫着不怕,眼眶都红了,紧紧拉住顾如画,生怕被赶走。 顾如画犹豫片刻,“好,我们一起走。” 到底,她也想有人陪着自己吧? “姑娘,您不喜欢夏世子吗?”小蛮靠在顾如画边上,低声问道。 “喜欢!” “那您为何……”小蛮知道,姑娘离城时,就是与夏南断绝的意思了。作为顾如画的丫鬟,她觉得,人人都说夏世子很厉害,可是在姑娘这儿,夏世子好像经常吃瘪。姑娘说喜欢,那为何又要走呢? 顾如画听到小蛮的疑问,苦笑了一下。 刚才有一瞬间,她犹豫要不要放弃去定州的打算。可是,回城,就意味着要回到夏南身边,回到夏南身边,就意味着与他风雨同舟后那些是是非非…… 当初在白云山的成王府田庄,自己向夏南自荐做世子妃,信誓旦旦说:“您要爬墙,我给您架梯子。您要杀人,我给您递刀子。您要到天心庵,我可以过去上香……” 做对假夫妻,就算让她替夏南的姬妾做月子都可以。 但要是做了真夫妻,她还能做这样宽宏大量的人吗? 夏南对自己有意,又有几分? 顾如画不愿再赌这虚无缥缈的心意了,她只想陪着家人,快意人生! “夏世子有才有貌,我自然喜欢。我也喜欢庙里的菩萨,可是不会去出家啊。”太好了,她如何能独占? 这两样——能相提并论吗?小蛮眨眨眼,有些糊涂。 “好了,我们今夜在这边过夜,等明天就走。”顾如画不想再说,拉着小蛮找到块避风的地方,两人轮换守夜。 这一夜,她睡得不安稳,做了一夜的梦。 在梦里,她在跑啊跑,而夏南自己身后追啊追。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有时明明要跑掉了,她还停下来,转身冲夏南笑。所以,在梦里,她跑了整整一夜。 等到天明醒来,小蛮看顾如画一脸疲累,都怪自己睡得太死了,“姑娘,昨夜是不是没睡好?您再睡会儿,奴婢来守着。” 顾如画麻木着脸,揉着压麻了的双腿,总觉得自己有病。跑就跑了,不跑就不跑了,她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勾人,玩什么欲擒故纵啊?她只恨不得给梦里的自己一巴掌。 这时候也不想睡了,顾如画拍了拍脸,起身走到官道边,看到有一支商队从城里出来。 京城没有封城,小柔他们要离开也方便。 不过,这时候敢还敢行商的商队,自然是有些实力的。这支商队雇着镖师,还有二十多个护卫,看着实力不俗。 顾如画拉了小蛮跟在商队后面不远处,商队押尾的镖师看了两人一眼,觉得没啥威胁,就随便她们跟了,自己跟身边同伴大谈特谈昨日城里的热闹。 听到夏绰那一连串旨意,顾如画也有些无语,为沈宛如不值。 夏绰这一连串封赏,沈观文鞍前马后得了爵位,曹云杉也得了爵位,这是在削弱沈家的权力啊。 就不知道夏绰是为了乾纲独断,还是真的宠爱曹侧妃,要为她谋划了。 她想了一会儿,小蛮拉了拉她,“姑娘,夏世子不是世子了,这可怎么办啊?” 顾如画回神,原来镖师们说到了夏绰对成王府的处置,竟然夺了夏南世子之位,封夏北为世子了。 想到云妃和夏绰与金国的勾结,夏北与夏绰也是早有勾结,夏绰此举,是为了拉拢夏北,让金国得利吗? 顾如画重活一世,没什么忠君之心,但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愚忠之人,要是为了一道旨意,北军军心动摇,夏南能稳住军心吗? 顾如画一时间,为夏南担心起来,心里有事,走路反而忘了累。 她们一早跟着商队出发,走到京城官道的三岔路口,发现商队是往北的,与自己的方向一致,顾如画拉了小蛮又跟紧了些,路上商队停下歇息时,她和小蛮和啃了几口干饼,小蛮又拿剩下的银丁香,跟商队的人换了一水囊热水。 一群人往北走了一小段,远处有山,官道边是起伏的土坡,流民果然少了,路上零星有了正常赶路的人。 顾如画松了口气,正想是不是就这儿停下,路边找个村落换些吃的衣裳什么的,忽然发现前面土坡上传来熟悉的鸟叫声。 商队里的镖师们都是老江湖了,一个个马上站定,大喊小心。 第313章 重操旧业啊 顾如画听到前面土坡上传来熟悉的鸟叫声,心里还有些惊疑不定。看商队们这种反应,小蛮将顾如画推到自己身后,举着捡来的一根木棒,摆出防卫的架势。 镖师们大喊“小心”,商队的人一时间有些慌乱,“这儿难道也有盗匪了?” “前些日子走,这儿还是挺太平的啊。” 土坡上呼啦站起一片人,这群人往土坡下移动,居然黑压压的将土坡都给占满了,少说也有几百人。 商队的管事脸色都白了。 镖队的镖头走上前,冲土坡上拱手,“不知来的是哪路好汉,我们是京城振武镖局!” 盗匪里走出一个人,举起三根手指“一、留下三百斤粮食。二、留下一百两银子。三、说三个京城的消息。就放你们过去!” 这年头,打劫都如此脱俗了? “给他!给他!”商队管事看着那黑压压的人头,还以为要被洗劫一空了,听到这么低的要求,一迭声就答应了。 三百斤粮食,就算现在粮价贵,撑死也就一百两银子啊!这么几百号人拦路抢劫,只要这点银子,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对镖师来说,能不打自己是不打的好。管事的这么爽气,他们还有什么说的,连忙让人上前交银子。交完银子,赶着马车就走。 顾如画看着对面那熟悉的身影,只觉得呵呵,没想到啊,这辈子又会看到这一幕。 看商队人走远,她扬声问道,“银子我是没有的,入伙可不可以?” 小蛮只觉得从昨日后,所见的都一再颠覆自己的想象,姑娘杀人越来越利索,流民们惨的很惨的恶的穷凶极恶,离京的路以为是坦途结果遇到盗匪,而姑娘——要入伙了! 她看向对面的那张脸,“秦娘子?” 对面的人听到顾如画的声音,满脸惊喜地走过来,再听到小蛮的叫声,不由大笑,“小蛮?二姑娘?哈哈,真的是你们啊。” 秦三娘大步走过来,看着一身褴褛的顾如画和小蛮,只觉不敢置信,“二姑娘,您和小蛮怎么……怎么这副模样了?小柔呢?侍卫们呢?” “秦娘子,您怎么会在这儿?大公子呢?夫人呢?”小蛮看到秦三娘,也是一串问题。 顾如画冲着秦三娘笑,“我和小蛮今日从白云山那边一路走到这儿的,饿了。” 秦三娘连忙招手,“快点,将马拉过来。” 土坡后面居然还藏了几匹马。 顾如画拉了小蛮共乘一骑,跟着秦三娘绕过土坡,又跑了一段路,进了山林。 看着木头搭出的房子,还有山路口那木头大门,顾如画就觉得,前世今生,自己怎么都要与土匪打交道? 秦三娘不是跟着自家大哥走的吗?好端端的怎么又占山为王了啊? 前世今生,她都遇到秦三娘打劫,这也真是缘分了。 秦三娘带着顾如画一路走进最高处的木头房子里,让人送了吃的过来。 顾如画和小蛮也顾不上多问,先换了衣裳匆匆洗漱了一下,端起饭就吃了两碗。啃了一天粗粮饼,能吃口白米饭真是胜过美味佳肴。 “二姑娘受苦了。”秦三娘看着顾如画风卷残云般吃完饭,心疼地说道。 顾如画摇头,“还好,昨日刚离城。”要是再过几日,她也不会这么狼狈了,“三娘,我母亲和大哥、大嫂呢?他们也在这儿?” “二姑娘莫急,夫人和大公子他们都去定州啦。”秦三娘怕她着急,连忙说了。 原来顾锦带着姚氏和明秋华仓促离开后,发现路上流民这么多,京中局势又乱,担心顾如画。 他想着,顾如画跟成王府的人在一起,要是离京往北跑,路上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怎么行?他们远在定州,京城的消息 他本来想自己留下,让母亲和明秋华先去定州,可是姚忠那边说运粮的事还得他主持。 最后,成王府的侍卫长护送顾锦他们去定州,秦三娘就自告奋勇带了五十个护卫留下来,守在官道边上,打听京城消息,盯着官道动静。 这儿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要打听消息,只能找过路的人打听。 结果,秦三娘拉了五十个护卫在路边一拦,商队们丢下一些财物就跑。 她拦了三天路,发了一笔小财。 等到第四天,这边山上的土匪听到风声,不干了,有人从他们虎口里夺食啊。 都要占道,只好开打。 那土匪们一交手,压根和秦三娘这群练家子不能比,两百多人被他们五十来个人打趴下。那土匪头子还挺识时务,里面拜了秦三娘做老大。 秦三娘觉得,一样占道了,劫富济贫好像也还行。再说等二姑娘和大公子那边都要人手啊,她要是能训练一批人手带回去,不也挺好。 “姑娘,我等了这么多天,可算把您盼到了。接下来,您说咱们怎么办?” 顾如画看着等自己拿主意的秦三娘,一下又想起前世当“军师”的日子,自己这是要重操旧业啊? 第314章 乱世之根基 占山为王的日子,能怎么办? 顾如画一下就想到了当年,秦三娘会占山为王,一开始是因为自己是逃犯求个活命,后来是想帮一些可怜人,两者都要钱。她一个早年跑江湖的,顺理成章就开始劫富济贫了,再后来,她又想做出一番事业。 现在,她们又重操旧业了,该怎么做? 前世,她打听到顾显他们的下落,执意要去报仇时,秦三娘拉着她说:“你现在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咱们扩大山头,招兵买马,凭什么都是男人称王称帝?咱们姐妹也在这乱世里闯份家业出来。” 那时,她不想。 她孑然一身活在世上,母亲的惨死、小柔和小蛮为了护着自己而死、顾显和钱氏得意的笑……她能撑着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所以,她直接拖着顾显他们死了。 现在,母亲和大姐、大哥和钧儿都活着,顾如画想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她和母亲、大姐都是女子,苟安在定州也就罢了,大哥和钧儿是男子,乱世中该如何立足?钧儿想要从军,大哥想要从商,这世道,没点实力什么都是空想。 她看着秦三娘,说道,“三娘,你想怎么办?” 秦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以前在镖局的时候,就不服气。我伸手也不差,为什么就不能做个镖头?这几日,我就寻思,一样肩膀上扛个脑袋,凭什么一样占了山头,我们女人就不能有个名号?” 这话,还真跟她前世说的一样。前世秦三娘历经磨难,比现在更加桀骜不驯,胆子也更大。现在,她比前世平和,但是还是跟前世一样不服输。 顾如画点头,“三娘说的对。” 小蛮在边上也连连点头,“姑娘那么聪明,一定不比夏世子差。” 秦三娘哈哈一笑,“就是,等咱们山寨壮大了,回头让夏世子入赘到我们山寨来。” 顾如画看着两人,这是真敢想。 夏南那脑子,那实力,前世京城死完两三轮了,人家还在云州稳稳占着成王府呢。 “姑娘,那我们怎么做啊?”秦三娘一心想做大,可是怎么做,她心里没底。 这就是以顾如画为主的意思了。 顾如画想到了夏绰召集流民训练的事。 之前听夏南提过,北地地广人稀,因为与金国征战频繁,也没什么人愿意去屯田开荒。 听说定州那边,也有这种情形。因为定州地处西南,山路阻隔,朝廷以前也只想将流民往北疆赶,没人往那边赶人。现在朝廷已经不管流民了,为了治安安定,当地官府不会让流民随意进入。 要是她招募挑选一些拖家带口的流民,青壮们训练编队,可以跟着顾钧从军,也可作为护卫队跟着大哥出门走商。 夏绰倒行逆施,而乱世中有野心的人不少,各地乱起来,他们有一支护卫队,就能在定州附近买田地、庄子。 收编的流民家中的老弱妇孺们,就能到自家买的庄子里干活。 耕地种菜,养蚕织布,刺绣女红……若是量大了,她不就能开出各种作坊? 这辈子大舅舅还活着。她消失了,以夏南的聪明,就会知道自己是为了他的前程让路。 她这么识大体,换夏南照顾一下大舅舅和钧儿这两个“前姻亲”,应该有可能吧? 何况大哥现在帮着他走粮道运粮。 等庄子出产的粮食多了,他们顾家有人有钱还有粮,不投夏南也能投个其他人。 当然,最好还是投到夏南这儿。 顾如画从未与夏南深谈什么,但观其言行,顾如画相信夏南重义也重诺,不是过河拆桥之人,胸怀宽大能容人,也有悲悯之心。 他是夏国皇室,跟其他草头王比,还占了一点名分上的大义。 “我们选一些拖家带口的流民,这样的人,人品上比起一般人可靠,且也有几分本事。” 顾如画看秦三娘有些不明白,又解释道,“如今大多数流民都是从南方逃难来的,这一路到京城,这么远的路,路上事情也多,你看就京城外,偷摸拐骗抢的事有多少?一家一族里,家里壮丁要还能带着老人孩子,至少人得聪明能干的。” “而且,这人必定也是孝顺仁善重情义的,人品上自然要比那些六亲不认的要可靠些。” 还有一个,顾如画没有说,千里迢迢还护着家人的,到时青壮们跟着大哥和钧儿走,她手里捏着他们家里人,不怕他们反水。 “所有投过来的人,得有户籍路引,签订卖身契。过了五年后,我们给他们算工钱,他们可以攒钱自己赎身。” 人总要有个盼头,才愿意卖力干活。 而五年后,天下局势逐渐稳定了,顾如画也不想让顾家握着太多的田地和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不能让顾家成为别人的忌讳。 “只是,此事之后,三娘能得到的,也许只有管事的名头。”顾如画不愿骗秦三娘。这样招兵买马之后,最后这些人都归了顾家,秦三娘是为顾家做嫁衣。 “我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没有家累,脑瓜子也不够聪明,就会点拳脚功夫。姑娘对我的恩情,大恩不言谢,我就一句话,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寨子里,如今主要的人手还是顾家的护卫呢。 “姑娘能带挈我混个名号,我这辈子都值了。”秦三娘豪爽地说道。 顾如画点头,“朝廷政务咱们轮不上,但是将来做个富家翁,或者做个天下女富商,开家镖局,还是可以的。” “将来姑娘替我开家镖局就行。”秦三娘一听乐了,能有家镖局,她来做总镖头,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顾如画心里却是想着,若是有机会,也许将来能给秦三娘请封呢?女子为国立功得封赏的事,史上也有过的,只是如今说这个还太早。 顾如画既然打着买人的名义,自然不能担上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名声。所以,山寨是不能要了,在山脚搭个屋子,山上就是“别院”啊。反正如今朝廷政令混乱,也没人管。 他们顾家是朝廷钦封的伯府,在京外弄个别院,不是名正言顺的? 有顾如画定下的章程,秦三娘是敢想敢干的性子,当下两人就先将寨子里原来那些山匪们叫来,一一说明了,愿意留下又符合条件的,按顾如画说的办。不愿意的,发银子走人。 几百号人,拖家带口的也有一半,真正穷凶极恶的只有少数,这些人打不过秦三娘和顾家护卫们,只能拿钱走人。 秦三娘这几日拦路主要是为了探听京城消息,弄点粮食和银子,也是为了让寨子里的人有点吃喝。 不做土匪了……顾如画看着这段山路,派人到京畿官道的三岔口,专门找往北来的行商,做个“护镖”的,交了银钱粮食,保他们这一段路的平安。 秦三娘听了,冲顾如画翘起大拇指,“姑娘就是聪明。”这是打着护镖的名义,干了土匪的活儿啊。 小蛮与有荣焉,“那是当然,我家姑娘要算计人,肯定一算一个准。” 顾如画……这样夸奖,倒也不必,其实她还是很纯良的。 第315章 蠢蠢欲动了 顾如画有了容身之处,开始忙碌起来。 按她这要求,顾家护卫们到附近流民中搜罗了一下,很快也找出了不少人。 这些人,听到要签卖身契时,还有些犹豫,他们熬到这儿,肯定不愿卖儿卖女的。结果听说了顾如画的条件后,一个个简直喜出望外,一个个争着抢着按手印。 练武打架怕什么?他们这一路就是打过来的。 干活就更不在话下了,没逃荒前在家也得干活啊。 这些人训练之事,顾如画交给了秦三娘安排。 小蛮帮着管理山寨里的杂事,登记粮食银钱等等,忙得不可开交。 夏绰这儿,找到了陈嬷嬷的尸首,将她交给几个金人手中。这几个金人,是陈嬷嬷招来的金人密探,之前在白云山时,受命冲成王府等下过手。 白云山一事结束,云妃安排他们躲到了晋王府。 他们与夏绰,脸不陌生,但是办事上,他们却是只认定了陈嬷嬷的吩咐。因为陈嬷嬷有金国国主的信物。 这一次,金国刺客们来京,是要带着顾如画回去复命的。而金国国主答应,待顾如画送到金国,金国立即出兵。 国主捏着云妃的把柄,让云妃做事。可之前云妃答应的事,都没做到。 北地,成王都毒倒了,可北地没生乱,云妃答应的北军会打开的国门,因为夏北都没摸到北地边防,自然也没打开。 顾如画这个人不重要,对国主来说,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打击北疆士气,两军阵前,将成王府世子妃吊在前面,北军会是什么心情? 二来,金国人觉得,夏国人太过狡猾奸诈,平地都能挖坑弄陷阱。夏绰作为夏国皇帝,将成王世子妃也就是下一任成王妃送到金国,就是最大的诚意保证。 夏绰以为足够做保证的信件什么的,人家国主觉得,夏绰连自己老爹的圣旨都能模仿呢,万一不认账呢? 夏绰好说歹说,说动金国人送信回去,他也不敢说顾如画不见了,只说宫变时顾如画烧死在了坤宁宫。在坤宁宫找到的一具烧焦的女尸,还有女尸身边有些焦糊的礼服衣角,就是证据。 同时,夏绰写了密信,让金国人一起带着,送到望南关主将韩公望手里。 韩公望当初是走了云妃门路,才能升到望南关当主将的。 他的妹妹韩氏,明宗之前指了做夏南侧妃,也没见夏南对韩氏对韩家另眼相待。倒是韩公望私下对夏南多有怨言。 夏绰为了敛财,通过望南关与金人私下交易过,韩公望都是忠心耿耿,从不懈怠。 这是云妃在军中安插的人,明面上一直没有动用。 现在,夏北那边动不了,夏绰思来想去,只能下令,让韩公望给金人通行了。为了促进此事,他下密旨任命韩公望为夏国与金国议和的密使,金军入关之事,韩公望可便宜行事。 金国人带着信和消息,赶往北地。 夏绰为了让金人相信顾如画已死,将之前关进皇城司的皇室宗亲女眷们给放了出来。 赵泰受命严审,女眷们在牢里自然也是行刑的。 放出来时,有几个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抬回家里就断气了。 这些人中,数丰郡王夏梓最惨。他为了功劳,私底下通风报信,与夏绰串通谋杀秦王和端王。 秦王妃带来的刺客杀了她老娘,重伤了郡王妃。 夏绰下旨严审时,丰郡王的女眷没被分出来,一起被关押进皇城司了。 丰郡王几次求夏绰,夏绰没放人,赏赐了两个美人给他。 待到女眷们被放出来,丰郡王死了老娘和妻子,儿媳妇毁容变得疯疯癫癫,儿子带着媳妇搬家到别院休养。 从龙之功没拿到,一下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丰郡王喝了一夜闷酒,第二天就悄悄离开京城。 他倒是好本事,竟然说动钟达,钟达带着亲信和家人一起叛逃,跟丰郡王一起跑到南边去,说动了越州总督,说夏绰弑君杀兄,其位不正,天理难容,拥护端王世子为帝。 据说这是端王外室生的孩子。 丰郡王在讨贼檄文里,说自己如何忍辱负重,受端王所托,带着端王幼子逃出京城,一路护送到越州,号召天下共同讨伐贼人。 附近有几个州府也蠢蠢欲动起来。 尤其是掌军之人,乱世之中,谁不想成就一番功业? 夏绰听到之后,只气得大骂。 沈氏在养心殿时,就劝他将丰郡王等人的家眷送回府去,不要寒了这些人的心。 可夏绰那时急着找顾如画,哪里肯放过一丁点可疑痕迹? 如今丰郡王整了这一出,沈观文叹了口气,让沈氏先称病待在东宫,不要去夏绰面前转悠。 “父亲为何这么说?如今后宫无主,女儿若不掌管宫务,难道还让曹氏掌管吗?”沈宛如只觉得委屈,“当初女儿劝过圣上厚待丰郡王府等几家人,可他不听……” 沈观文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你劝了,圣上未听,如今偏偏夏梓真的叛逃了,还说动了钟达和越州总督云深。圣上如今好颜面,你要是一天到晚在圣上面前,不就提醒了他吗?” 只可惜小沈氏已经废了,不然还能让她帮女儿一二。 “你暂时退避,前朝还有为父,过几日圣上想明白了,这事就过去了。”沈观文只能劝女儿退让韬光。 第316章 添了一把火 沈宛如称病,夏绰吩咐一句让曹氏帮着沈宛如共理宫务。 曹氏还大着肚子,再想争权也知道自己肚子里的这块肉金贵,要是一举生下皇长子,名分上可就占了长。 所以,她答应协理,却还是万事以沈宛如为先,沈宛如吩咐自己做的她做,不吩咐的她也不多事。 沈宛如发现夏绰竟然连句抚慰都没有,半是赌气地将不少事都丢到曹氏手里。 两人都无心狠抓宫务,宫中一时忙乱起来,倒是让赵姑姑和小安子得了机会,终于能往宫外送信。 唐鹤年等人之前隐隐约约听说顾如画烧死在坤宁宫的消息,心里不信,毕竟有人送信说过顾如画应该是往冷宫那儿逃出来了。可这么多天没找到人,越等待越吃不准。 赵姑姑的信送出来,世子妃还活着,坤宁宫中烧死的是黎嫔的尸首。可是世子妃离宫却未曾来找他们,会不会逃跑路上出了意外?是不是跑到城外联络不到自己等人? 临渊亲自跑到冷宫外那片地方,一寸寸查找,最后只发现那儿有运尸车运到城外荒山。 他们先派人去城外王府田庄等处打探了一下,没有消息,再派人到附近查问,开始还有人说看到过两个年轻女子,到后来就杳无音信了。 小柔前脚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听到顾如画没死,又喜极而泣,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唐鹤年和临渊等一群成王府的人,一想到世子在来的路上了,一个个也想哭。世子妃没死,但是他们交不出人,世子是不是要将他们丢到北疆去筑城墙屯田? 如今顾如画的消息传开,世子可以借此讨伐夏绰残暴不仁。但是,想到夏南临行前吩咐,每次送信回京也是次次吩咐他们要照顾好顾如画,如今他们照顾得人都丢了。 临渊已经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 唐鹤年心里觉得这样做没错,可也知道,自己违背了世子吩咐,只怕以后再难得重用。 他咬牙跟临渊说道,“此事由我一力承担,世子要怪,也是怪我。城中皇城司的人搜查得更多了,你们先退到城外去吧。” 临渊吓了一跳,“此事乃是奴才失职,先生有什么干系?” 唐鹤年淡淡一笑,“此事我会给世子一个交代。当务之急,我们不能让世子妃白白冒险牺牲。” 临渊想细问,唐鹤年不理了,将留下的人大半赶出城去,让他们北上迎接世子,将京城之事禀告。 临渊不知唐鹤年做什么打算,唐鹤年以官职下令,他只好带着这些人先离开,但留下了几十个好手。 这时的京城中,夏绰为了排除异己,对京城的搜查很严,尤其是钟达跟着夏梓叛逃后,他任命定国侯做了京营主将,皇城司的人更是日夜探查。就连左相冯正辅,都已经称病在家了。 他们躲在城中也不安全,还是得退到城外去。 城中不安全,就连城外的流民们,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原本在城外徘徊的,都退出来些。 京中不安全,夏绰更加暴怒,生怕自己的位置不稳,大肆搜捕秦王、端王余孽,跟丰郡王、钟达等交好的,也都一一捉拿。 最冤的就是朱雀营主将祝江,他想着安分守己跟着夏绰做事。结果钟达一事后,夏绰信不过他,直接让定国侯将他给卸职锁拿,为儆效尤,直接满门抄斩。 祝家人在外地为将的也不少,听说祝江一家惨事。生怕夏绰发疯直接将祝氏一族给问罪,直接起兵声援越州总督云深,痛斥夏绰倒行逆施,残暴不仁。 而民间,关于夏绰地位来路不正、如何弑父、如何杀兄的传闻越传越广,在京畿之地随便找个普通百姓,人家都能偷偷附耳说几句皇帝如何逼宫篡位、如何残暴不仁的。 夏绰不能将满城百姓都杀了,在朝臣建议下自然要平叛。可他手底下能打仗的武将没几个,朝中原来的武将他又信不过,因为这些人当初都和夏南有过往来,直接赶的赶、贬的贬。 他下旨命越州附近州府率兵平叛,可是越州一带本就是天灾之后流民众多的地方,兵力不足,要招募兵员,已经十室九空。 有几个忠心耿耿率兵去平叛的,不仅没平叛,反而战死了。 夏绰接连催促,南方的官员疯了。他们想着要么平叛被杀死,要么抗旨被杀死,他们不想死怎么办? 云深不是说他是奉先帝遗旨辅佐端王世子的吗?皇室宗亲丰郡王都举着自己的郡王印信作证了。 这些官员们纷纷观望起来,不愿再贸然掺和到皇家夺嫡的事情中做炮灰。 政令不通,这皇帝就是空的。夏绰在曹云杉的建议下,决定杀鸡骇猴。他任命定国侯周巨源做了讨逆大将军,调集京畿和冀州等地八万大军,南下讨伐越州叛军。 就在各种消息甚嚣尘上之时,成王府世子妃死于宫中的消息,在城中传开。 顾世子妃发现云妃和夏绰私通金国,豢养金国密探和刺客谋害朝臣。顾世子妃冒死派人将消息送到秦王和端王手中,夏绰狗急跳墙,杀死秦王和端王后,又将顾世子妃骗到宫中,残害致死。 这个传闻,一开始未引人注目。但随后,连什么时候发现的金人细作,尸体送到哪儿去了,等等,说得越来越细。 众人一想,对啊,之前秦王和端王不就说晋王私通金国,还拿出了证据? 顾如画在官道边的山寨上,听说夏绰改封夏北为世子,舅舅的幽州总督之位也被撤了,心里有些内疚。 听到关于自己死讯的传闻,她直接给添了一把火。 官道边路过的商队,还有一些流民,都听说北地已经抓到了夏绰与金国国主勾结送信的密探。 那金国国主和云妃是如何勾搭上的? 顾如画直接替云妃编织了一段当年在青楼艳压群芳,金国国主跑到夏国来微服私访,碰到了云妃,一见钟情。可惜明宗皇帝也看上了云妃,横刀夺爱,两个有情人天各一方。 离别之际,两人发誓要再次重逢,金国国主回国去韬光养晦,练兵强国。云妃在夏国搞风搞雨,祸乱宫闱。 这流言,香艳,猎奇,还有无尽猜想……比起京中顾世子妃之死的流言来,传播速度那就快多了。 别说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就是秦三娘和小蛮都很爱听,觉得比话本子有意思多了。 顾如画派人狠传了一拨流言,觉得一来帮了夏南,也算补偿连累他丢世子位置。二来能坑夏绰一把,也算替自己出口气。 第317章 母妃的鼓励 随着传言越来越有鼻子有眼,之前京城中听过玄城子招供、见过金人细作尸首的,更加信了。 而夏绰忙着排除异己,将一些官员罢黜赶出京城。 这些人离开京城后,将这事一说,听到的人更加信了。 民心有时很奇怪,好像无论上位者做什么,百姓们都是一味逆来顺受。但是无论何时,卖国通敌,都是世人所不能容忍的。 此时定国侯率兵南下,还未碰上越州叛军,先遭遇了流民叛军,粮食辎重被抢了一半。 消息传开,各州府大员,原本还在观望的,要么投靠云深,依附他讨伐夏绰。要么直接拥兵自立,直接招兵买马。 赵泰发现这传闻后,不敢怠慢,连忙禀告给了夏绰。 夏绰恼羞成怒,让皇城司掘地三尺,也要将这流言传播的人找出来。 结果左查右查,发现这流言竟然是城外流民中先开始传播的,商队的人听到后 唐鹤年听到之后,目瞪口呆,他能写锦绣文章,可流言这种事,他真是不够擅长啊。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点想念顾大公子了。 所以,唐鹤年又将这新的流言写了信,让临渊拿着,待有世子行踪了,快点送过去。 夏南正在南下路上。 他从接到顾如画的信,发现她让霍嬷嬷带人回云州之后,就确定了她去意已决。 哪怕他拉紧顾锦,将粮食买卖交给他,顾如画还是不肯留下来。 他从未如此想留下一个人,却发现这人滑不留手,让他想收服都无从下手。 羞恼的时候,他也想,如今局势渐乱,这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时机。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神。 可是前脚这么想,后脚他又会想起顾如画小心翼翼与自己说话,步步为营为家人谋算,计谋得逞时有点狡黠的笑,伤心失望时在灯下发呆…… 顾如画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而他想要探查时,不知不觉间,竟然将这人记在了心里。 如今北地局势渐安,夏北蜗居秦州,四面被围,粮草都渐渐不足。底下士卒悄悄跑出来弃暗投明的很多。 现在不一举攻下,不过是留着做引子,让朝廷对北地放心而已。 知子莫若母,成王妃看他对着京城来的信日夜难安,人都瘦了一圈,终于看不下去。 做母亲的,看到自己孩子受苦,总是心疼,催他回京一趟。 夏南有些抹不开面子,“儿子已经让临渊去保护她,也传信给先生,让先生带人护送她回云州了。”自己都一再伸出橄榄枝,顾如画都不肯接,他为何还要上赶着去受冷脸? 成王妃不由好笑,“我出入军营,听到一句俗语‘烈女怕缠郎’,你可听说过?” “这么粗俗的话,母妃怎么记着?”夏南嘀咕。 “迎亲都要亲迎才显诚意呢。你既然有心,在乎那点面子干什么?母妃活到这份上,就知道人这辈子,碰到个知心顺意的人难得……” 夏南一听更加胸闷,“儿子视她为携手之人,可她待我……不是她的知音……” “女孩子脸皮嫩,总是矜贵些。如今局势还好,你不趁现在去京城,待到回头想走都揍不了,后悔都晚了。”成王妃看夏南还有些嘀咕,张口叫了双喜进来,“双喜,你去给你家主子收拾一下东西,他要回京一趟。同贺,你点上三十个侍卫,扮成商队,护送世子去京城。” 双喜和同贺听令,看了夏南一眼,看自家主子没反对,两人知道主子这是同意了,连忙下去各自准备。 “京城局势瞬息变幻,我听母妃的,回去一趟。母妃放心,我速去速回。”夏南一脸正经地表明,自己回京,只是为了回去面对京城乱局的。 成王妃看他这嘴硬的样子,居然有些孩子气。想到他这进京,万一顾如画真的不答应呢?她又开口道,“如画若是不答应,你也不急于一时,你不是说她心心念念要去定州吗?你先派人送她去定州,回头顾世子送粮食来时,我亲自见他,向顾家诚心求娶。” “只要如画心里没人,这人母妃总是会尽力替你娶进门。” “让母妃操心了。”夏南犹豫了半天,到底没舍得拒绝,硬气地说一句“她既无情我便休”,只好别扭地跟成王妃道谢。 成王妃拍拍他的背,“好好说话,不要故作玄虚,姑娘家脸皮薄,你说点实在的。再说,她已经是你妻子了,你对她诉说情意,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夏南在成王妃撑腰带怂恿之下,觉得自己进京一点儿不丢面子了,双喜和同贺这边准备,他叫了军中几个将领来吩咐了诸事,第二天就一路疾行南下。 路上他还犹豫要不要去见见安国公姚伯言,可是出发没多久就听说了三王夺位,又接到唐鹤年送来的信,说了金人刺客之事,这下哪里还顾得上客套和委婉,一路赶紧飞奔。 顾如画这边,传完流言,将水搅合得更浑之后,趁着附近官府没心思管辖地方政务,继续忙碌。 顾锦派人从定州赶来见秦三娘,说他们已经到了定州。那护卫一看到顾如画,喜出望外,将府中所有人都说了一遍。 顾如画最担心的就是明秋华的胎,从京城到定州,就算他们走时路上还算太平,到底路途颠簸。听到安然无事,喜得念了声菩萨保佑。 护卫又说了成王府的侍卫直接留在定州,说是奉命要保护夫人和世子等人安危。 顾如画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招募人马训练,总还要时候,有成王府那批侍卫守着母亲他们,的确更安全。 只是……又占了夏南便宜。 秦三娘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都急眼,“姑娘,我看了这么多人,觉得夏世子对您真是一片真心啊。”又送侍卫又送消息的,正是用人的时候,换个人能舍得? 第318章 当面说清楚 秦三娘是真心觉得,顾如画嫁给夏南,是件好事。 “姑娘这样的品貌,配什么人都配得。但是,我看着夏世子对您也不是不好,您也与夏世子成亲了,怎么还能分开呢?” 她听小蛮说了顾如画的话,真心不赞成。这年头女子二嫁自然也是有的,但是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要是像我碰上的那种,自然是要多远滚多远。可是夏世子待您真心,之前在京里,时时周全伯府。” 不是她说,就连她有时都看不上顾伯爷那做派,夏南能与顾伯爷一坐半天,看的还不是顾如画的面子? “再说,姑娘要真对夏世子无意,也该当面说清楚,这样避而不见,总不是事儿。”秦三娘就觉得,自家姑娘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还连句痛快话都不给人家。 顾如画张了张嘴,莫名有些羞愧,可让她去找夏南说自己对他无意,她又怕在他那张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又怕听到他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好啊”。 她说了声“我出去看看”,转身就离开了议事厅。 秦三娘无奈,忍不住跟小蛮嘀咕,“你说姑娘这是折腾什么劲儿啊?女子嫁人,有个知心合意待自己好的,就是缘分。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会陪着姑娘,姑娘才不会孤零零的呢。”小蛮一听秦三娘说顾如画孤零零的,不服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在哪儿她都会陪着,才不会让姑娘一个人。 秦三娘气得拿手指头戳着她额头,“你就是个憨子。你陪和姑娘嫁人,能一样吗?” 顾如画不想面对秦三娘的唠叨,直接躲出去,带着人往山下走走。 结果刚一下山,就碰到了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护卫。 那护卫看到顾如画,跑过来禀告道,“姑娘,朝廷又派钦差去幽州和云州宣旨了。” “这次派了谁?” 那护卫看看顾如画,低声道,“派了伯爷。” 顾如画哈了一声,这时候去幽州和云州,可不是好差事。 之前就有所谓朝廷钦差要往北地去传旨,罢免安国公姚伯言和夏南,顾如画听到风声,直接带人将他们给劫了 顾显这是第三拨了,他投到夏绰手底下,然后被夏绰当成炮灰丢出去了啊。 “这钦差挺为难的,那就……也别让伯爷去了吧。”顾如画掐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随意地说道。 那护卫愣了一下,“姑娘是要伯爷推掉?” 这事姑娘自己去劝,顾伯爷也不会答应吧?他是顾家护卫,自然知道顾伯爷与伯府公子姑娘的关系冷淡。 顾如画嗤了一声,“打听一下,看看他这钦差带了多少人北上。” “属下已经打听过了,据说朝廷按规矩派了一队御林军护送,约莫五十来人。” 传旨钦差是临时官职,一般根据钦差原来的身份,朝廷会派相应的人数护送。之前两个钦差都是礼部小官,只带了一二十个,还没等动手,他们吓得就跑了。 顾显这儿,派了五十个御林军护送,不能说少。可是他是往北去,又是代替新帝传旨,传的还是免职的旨意。 夏绰也知道大舅舅不待见顾显,夏南这儿对他态度未定。要是看重顾显,就该多派点人,或者将声势弄大点,而不是这样儿戏一样。 不过,顾显带的人少,正好,她也不打算让他去北地给大舅舅和夏南添堵。 占了这块地方,她就跟秦三娘重新干了“劫富济贫”的活儿,顺便还专门打劫官差和官宦人家的商队。这时候能往城外运钱的,基本都是夏绰底下的官吏。抢了他们也不冤。 她跟护卫说话,却没发现,离那护卫不远,有个流民模样的盯着这边看了很久,终于狂喜地离开了。 夏南这儿,日夜赶路了一段后,碰到了唐鹤年派来传讯的侍卫,听到顾如画不见了,他脸色有些难看。 那侍卫吞了口口水,“主子,唐先生说世子妃必定已经离宫了。” “见机不对,为何不及早离开?要她回城去探什么底细?布什么局?” 顾如画回城做的事,都对自己有利,可是,他压根不需要她所谓的冒险。 夏南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忽然发怒,侍卫吓得跪着不敢抬头说话。 “城中都找过了?明……明国公府那儿,有没有打探过?”夏南几乎是咬着腮帮子吐出“明国公府”几个字,明仲桓对顾如画若有若无的关注,他一早就发现了。顾如画不肯回成王府,是不是跑到明国公府去了? “唐先生说,世子妃离宫的消息,应该就是明国公府送过来的。”那侍卫见自家主子脸都黑了,连忙说道,“临管事去明国公府探过,没发现异常。” 临渊带着人亲自去打探的,好像被明国公府的人发现了。因为第二天临渊再跑过去,发现地上堆了一堆碎瓷片,要不是他身手够好,他跳下围墙差点扎了一脚。 “主子,唐先生说夏绰与金人有勾结,只怕金人要出兵北地。唐先生留在京城继续寻找世子妃,想请您回云州去主持大局。” “她就带着个丫鬟,就自己跑出去了?”夏南压根没有听侍卫说的话,想到顾如画竟然就带着小蛮跑了,人若在眼前,他都恨不得抓过来打骂一顿。 京城外就是流民,各地都乱哄哄的,她就敢两个女子赶路?她能跑哪里安身……一想到这儿,夏南就想到了顾如画心心念念的定州。 “同贺,派人去定州的顾府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去那边,还有,最近有没有人往那儿送信。” 同贺连忙领命,叫了两个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带上干粮银两,尽快去定州。 “你回云州去,向王妃禀告金人勾结之事。其余人等,先随我继续往京城去。” “主子,世子妃既然不在京城……”双喜很想劝主子不要去京城冒险了。 夏南微微摇头,“算算日子,她离开京城没几日,万一路上碰到盗匪歹人,陷入危险呢?我们不必入城,从此处往南,到了白云山那边,若是没有消息,再回头。” 夏南告诉自己,顾如画要是真的无意,自己不会纠缠。只是现在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名义上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就要负担她的安危。自己都已经到这儿了,日夜兼程赶往白云山,也不过是几天的事。 双喜心疼自家主子,却不敢再劝。这一路上他们每日就歇一二个时辰,有侍卫累得在马背上睡着了,连马都跑死了几匹。 他就盼着顾世子妃要对自家主子无意,好歹见面说说清楚,这样不见算怎么回事? 第319章 身份被发现 京城里,顾显正欣喜若狂。 他对于离京做钦差这差事,是不想要的。可是夏绰现在的脾气,谁若违拗了他,轻则训斥,重则罢官,再重的就要入狱问罪了。 顾显派人给定国侯送礼,想请他说项。结果定国侯自身难保,变成讨逆大将军了。虽然有兵权,可叛军气势正盛,顾显也不看好啊。 而且,离京的官差时不时就遇到抢劫的。 他听到这消息简直疯了,这年头,盗匪竟然都敢抢劫官差了,哪里说理去啊?朝廷只派五十个御林军,他都怕带着这点人,路上就被人打死了。 就算路上没被打死,到了幽州,只怕姚伯言也不会饶了自己。 顾显唉声叹气,顾老太太看他为难的样子,到底是亲生儿子,让人拿了一些银子出来,“这些钱,你去雇个镖师护送吧?”好歹人数多些。 顾显现在是需要银子,连忙收了,让人去请城里最好的镖局。 那镖局的人听说是要护送钦差到北地,有些为难,“要是流民往北走,还挺安全的。其他地方花点银子也能过去。就是现在在北地官道的那儿,出了个女匪。” 那镖头跟秦三娘打过交道,“她们收纳流民,声势挺大。寻常商队交些钱粮就能过去,百姓分文不取,可听说她们专门抢官差。” 这镖头也是无奈,一般土匪都会避开官差,那女匪却好像跟官差扛上了。 顾显也是听到过前两位钦差的惨事,“若是我扮成商队……” “只怕不成,也不知那匪徒怎么回事,眼力忒好。听说曹大人府上想派人返乡送些东西,就被认出来了,劫了。” 曹云杉想要衣锦还乡,派人往老家送东西,雇了个镖队,结果就是路过那官道,不知怎么的就被认出来了,直接抢了。 顾显皱眉,“难道没有法子避开?” 一个幕僚出主意,“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伯爷可派人扮成流民,先出城探路,想来那些匪徒也不可能日夜守着吧?” 顾显想想,也是,至少打听一下城外哪里有匪徒聚集,哪里的匪徒比较凶残,往北去哪条路比较安全。 所以,他找了镖局、商队打探之后,派府里下人装扮成流民的样子,一路出城往北到那官道边打听一下。 结果那下人跑到官道边,守了半天没看到有土匪出来抢,正想回来呢,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他在外院侍候的,一看这不是伯府的护卫吗?之前跟着夫人和世子夫妻走的,怎么还在这儿啊? 他多了个心眼,远远跟在后面,结果居然看到了自家二姑娘。 这下人大喜过望,连忙回城来向顾显禀告为了。 顾显一听顾如画居然在那儿,还可能占山为王做土匪了,气得大骂了几声“逆女”,然后欣喜若狂地进宫求见夏绰,禀告了此事。 皇城司的人已经快掘地三尺了,都没有顾如画的消息。夏绰都已经不指望找到人了。 听到顾显的禀告,他阴沉着脸问道,“你的消息确实吗?” “臣府上的下人亲眼所见,就是顾如画那逆女。圣上,此逆女竟敢占山为匪,圣上还得尽早处置才是啊。” 若是夏绰决定派兵去捉拿顾如画,他不就可以跟着官兵一路畅通到北地官道那边了?等过了那边,据说就太平了啊。 所以,顾显大力游说,“她若是逃到别处还好,偏偏是守在官道上,臣就怕她心怀不轨,是为了接应谁。” 夏绰眉头微皱,顾如画在官道边接应谁?难道夏南要造反带兵南下吗? 不论如何,顾如画还是要抓的,他看向顾显,“若真能擒获顾如画,朕记你大功一件。但是,要是找错了人……你可得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圣上放心,臣府中的人绝不会看错。” 夏绰嗯了一声,命人到京营传令,“你先带人先行,将顾如画引出来。京营的人就在你后面,这次一定要一句擒拿,不能让人跑了。” 顾显犹豫了一下,夏绰看着他嗯了一声,他连忙下跪领旨,“臣遵旨。” 夏绰满意地让他退下了。 三日后一早,顾显带着十个下人,雇佣了十个镖师,在五十个御林军的护卫下,摆出钦差仪仗,出城往北。 一出城,路边更见荒凉,顾显回头望身后望了一眼,也不知京营的人何时会出发。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是不去,只怕圣上要先砍自己脑袋。 所以,顾显此时到颇有些担当的样子,一路催着赶路。 路边流民们有些跃跃欲试,尤其是聚众的山头,之前秦三娘那边劫了曹家车队,据说金银珠宝都是一车车装满的啊。 倒是真有胆大不怕死的冲出来,不过五十个御林军和十个镖师,还是将人给打回去了。 顾显一看,胆气壮了些。这些御林军,都是挑选的好手,他只要带着他们拖住顾如画,等到京营的人赶上来,就没自己的事了啊。 顾如画这儿,听说钦差已经出城,带人埋伏在了官道边。秦三娘拿了刀亲自守在边上。 对于自家姑娘要打劫亲爹的事,秦三娘已经不予置评了。反正顾伯爷也没有亲爹的样子,之前顾显为了撇清关系,要将顾如画逐出家门不认女儿的事,可都传出来了。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前面的探子过来禀告,“他们已经拐过三岔口了。” 果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官道上传来马蹄声,钦差仪仗开路,后面是一溜的马队。 顾如画让人准备了一些烟熏草棍,就等着顾显一队人过来。 第320章 我找到你了 顾显走在中间,越是靠近这边,越是觉得前面那地方看着有些阴森。但是他所带的御林军里有夏绰的亲信,此时也容不得他跑路。 等到顾如画出来,御林军的人一发信号,京营的人就出来了。 很快,钦差一行人跑到土坡附近,顾如画抬手,正准备让人丢草棍惊马时,官道左边忽然也传来一阵马蹄声。 顾显那边一听到马蹄声,大喊“来人,抓贼”,整个人往后退,御林军的头领都未曾反应过来,就听到顾显已经大喊“抓住顾如画”。 殿后的人不知前面情况,也跟着拔刀大喊。 土坡上埋伏着的众人有点傻眼,看向顾如画,不知还要不要动手。 顾如画却是听到顾显大喊“抓住顾如画”时,摆手示意众人先不要妄动。 “姑娘,他们早有准备!”秦三娘一拉顾如画,顾伯爷连姑娘的名字都叫出来了,这是知道姑娘候在这里了啊。 她一拉顾如画,打算让她快退,转头间,眼角余光瞟到有十几人,正很快从土坡下跑上来。 “小心后面——”她急得想喊众人小心后面有敌来袭,边上小蛮却是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秦三娘惊讶了一下,要不是发现捂自己嘴的是小蛮,她都要动手了。 但是此时山坡下还有钦差和御林军那群人呢,秦三娘反应过来,抬手拉开小蛮的手,反手挥刀就想冲下去迎敌。 “世子,是世子!”小蛮急得跳脚,小声喊道。 秦三娘一愣,停下脚,仔细一看,不由低呼,“世子怎么这么狼狈了?” 可不是嘛,夏世子在京中众人记忆里,一直是君子温润如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眼前这个穿得跟普通侍卫似的、满面尘灰连胡茬都冒出来了,要不是小蛮说这是夏世子,秦三娘都不敢人。 土坡上其他人正矛盾自己该不该冲,要冲是该往土坡下冲,还是往土坡后面这十几个人冲过去。 秦三娘也冲众人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动手。 顾如画转身后,看着很快就跑到自己面前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北地局势紧张,夏南不在云州稳定大局,怎么忽然出现在京城了? “你……世子怎么回京了?” 夏南扫了她一眼,却是一言不发直接将人一拉一抱,就往山下跑。 顾如画差点尖叫,想到土坡下就是朝廷的人,又赶紧忍下。 其他人面面相觑,双喜和同贺冲了过来,跟秦三娘和小蛮说道,“快走!离开此处!有埋伏。” 秦三娘一听顾显刚才的话,就知道此事不对了,夏南的人肯定不会害自己这些人。她冲所有人摆手,“小心退后,离开这儿!” 夏南抱着顾如画一路下了土坡,跨上停在土坡背阴处的马,就一路往远处群山暗影里跑。 顾如画被颠得一时说不出话,等到夏南停下马,顾如画脸色都白了,要不是她忍耐力高,都要被颠吐了。 夏南停下马,看这边离开官道已经有段距离了,“你的山寨在哪里?” 顾如画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指了路。 夏南没再让马奔跑,下马牵着往顾如画所指的路走,很快看到有木屋若隐若现。 顾如画缓过气来,还是好奇追问,“你怎么回京了?” “听说世子妃落草为寇,还缺个压寨相公。”夏南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顾如画一愣,这话从夏南嘴里说出来,怎么怪怪的?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讷讷解释,自己不告而别,就是想要分开的意思啊,夏南如此聪慧的人,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来找你了。” “什么?”顾如画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懂别人的话。 夏南冲她露出一个笑容,“顾如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心悦你,而你——亦然!” “胡说!”顾如画连忙否认,因为急了些,说话声音都大了点。这人怎么胡说八道,自己何时心悦他了?多时不见,脸皮都变厚了? 夏南却笑得挺高兴,“如画,你若是真想不告而别,小隐隐于野,隐居在荒僻山林中,我想找你也不容易。大隐隐于市,你若藏到哪座州府中,我要找到你也很难。” “我已经隐于野了。”顾如画没好气地反驳。 “你若真想隐蔽行踪,难道会不知道岳母和大哥他们都在定州,就是破绽吗?你要是真不想让我知道消息,还会让大哥帮我行商吗?” “我大哥他们帮你做事,是为了他们的前途。” “就算是为了他们的前途,你大可让他们为我做事,自己不再出面。可是,你居然就在官道边占山为王,还派人与定州联系。而且——你没有遣返我成王府的侍卫。” 夏南对于顾如画的否认,一点儿不在乎,笑得很高兴。 “在京时,我曾说我心悦你,但你不愿。那时,我在想你若不愿,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毁约。可到云州后,我后悔了,顾如画,和离书我不会给你。” 顾如画涨红了脸,气得跳下马背就想走。 夏南拉住她,“你只是害怕。或许是因为顾显和周固言所为,让你寒了心,觉得天下男子皆薄情。你不信我。但是,你也想赌,所以,你不告而别,却又没有斩断种种线索。” 夏南定定地看着顾如画,“你非铁石心肠,我也不是负心薄情之人。画儿,你亦心悦我。你赌我会来找你,而我,不负你所望,真的找来了,不是吗?” 顾如画摇头,很想反驳,可是内心深处不由问自己:夏南说的,到底是不是实情? 要是自己真的想斩断音讯,就算为了大哥和钧儿他们的前程,让大哥他们继续跟着夏南做事,自己是该再谨慎些,不该大喇喇往定州送人。 难道,自己心里,真的是希望夏南找到自己? 不由自主的,她忽然就想起了离京那夜做的梦,在梦里,自己一边跑,一边又回头冲夏南笑。梦醒之后,她笑梦里的自己欲擒故纵。难道自己的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夏南看她连连摇头,却未出言反驳,也没有甩手而去,暗中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一吐,一股疲累涌上来,他直接往顾如画身边一靠,“顾如画,我找到你了。” 第321章 夏世子安排 顾如画,我找到你了。 就这么一句话,顾如画不知为何,就觉得心头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随后,眼泪再也没能忍住,一串一串往下落。 夏南说的是真的吗? 她一时有些茫然,却不能否认,刚才乍然听到顾显大叫“抓住顾如画”时,她心里有过恐慌,只是自己是头领,自己若慌了,其他人就更怕了,所以她没有慌。 但是,她回头看到夏南一身风尘仆仆地出现时,自己是欣喜的,甚至松了口气。那一刻,就好像自己肩头的重担,有人分担了一样。 自从重生后,她一向是自己肩负重担,从未想过要依靠谁。 可是,见到夏南时,自己竟然想到了依靠。 她有些看不起自己,前世自己跟秦三娘一起,拿主意的都是自己,何时依靠过什么人? 重活一世,自己居然还想靠别人? 她很想大声否认自己没有,却又不能否认夏南刚才说的话。自己没有去定州,执意要在官道边,也是因为自己心里盼着夏南来找自己吗? 她不想承认自己会有这种心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夏南的话。 就在她矛盾时,双喜和秦三娘等人已经跟了上来,顾如画推了推靠在自己肩上的夏南,“有人来了,你快起来。” 这一推夏南毫无反应,顾如画转头看到他双眼微闭,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人——看着他脸上难掩疲惫憔悴之色,从云州赶到京城,他路上没有睡过吗? “夏南,有人来了。”顾如画用力推了一下,夏南一滑,差点滑到地上。 顾如画赶紧扶住他,这么一动,夏南睁开眼,居然有些迷蒙之色,好像不明白自己正和顾如画说着话,怎么忽然睡着了。 这有点迷糊的样子,让顾如画有点好笑。 双喜和秦三娘等人跑了过来。 双喜冲夏南行礼,“主子,官道那边的惊马,已经被控制住了,只怕朝廷那些人,很快就找到这边来。” “如画,你这儿离京城太近,不是久留之处,先跟我走吧?”夏南清醒过来,拉了顾如画就要上马。 顾如画犹豫了一下,想到官道离这儿不远,若是顾显早有准备,只怕后面还有埋伏,这儿的确不是久留之地。 她冲秦三娘等人点头,“收拾一下,快走。” “不要收拾了!” “好,每人带上随身之物,马上走。”顾如画点头应了。 山寨这儿留下的,是几百青壮,其他老弱妇孺,都已经送到定州去了,所以众人速度很快。有人舍不得山寨里的粮食,秦三娘本来想放火烧了,双喜连忙阻止,“后面流民赶来,留给他们抢吧。” 此时也顾不上解释,沿着山脚小道,众人又跑了一段。 发现朝廷官兵没有追上来,众人松了口气,夏南才让众人停下暂歇。 他吃了几口干粮,将一个饼烤热后递给顾如画,又将双喜送过来的热水递过去,“你喝点,先垫垫肚子。” 双喜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开口阻止自家主子献殷勤。 顾如画看夏南自己嘴唇脱皮、两眼抠陷的样子,从小蛮那儿接过水囊和杯子,倒了半杯,又将这杯热水掺了进去,递给夏南,“你喝点,这是糖水。” 小蛮鄙视地冲双喜哼了一声,看到没?这才叫周到侍候。自己可不会让姑娘只喝一杯热水。 双喜莫名地就觉得被比下去了,忠心被鄙视了怎么办?亏他来的路上,还担心过这样丫头,真是好心没好报。他摸摸鼻子,赶紧退开了。 众人一边吃,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很快,山脚小道那边,同贺一路跑了过来。 小蛮看他就凭一双腿,跑的那么快,有些崇拜,“这是轻功吗?” 双喜不由瞪了同贺一眼,这丫头不识货,以前自己进出王府时,难道没发现自己的轻功也不错? 同贺到了夏南面前,“主子,唐先生那边,已经离开京城。流民叛军拦住了京营的人,奴才看叛军的架势,应该是打算攻城。” 夏南松了口气,“好。”又跟顾如画交代,“暂时无事了,我先睡会儿,半个时辰叫我。”说完直接往地上一躺,闭眼睡着了。 顾如画看他毫不在乎的样子,真该让京城里迷恋夏世子的姑娘千金们来看看,夏世子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一想到他为何会这样,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起身离开。 这一站没站起来,她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裳下摆被夏南压在身下,若是用力拉的话,只怕会惊动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任由他压着,没有动了。 小蛮体贴地走到顾如画边上,“姑娘,您靠着奴婢,也歇会儿。”为了埋伏顾显,姑娘一早就醒了,都没休息好。 顾如画摇摇头,看向双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喜为了让顾如画知道自家主子的辛苦,低声说道,“主子离开幽州后,就接到了唐先生的信,说您离宫后没了消息。主子担心您有事,带着我们日夜兼程,一边派人往定州打听消息,一边往京城赶。” “昨天路上接到唐先生的信,说京城中京营有异动。” 唐鹤年留在京城,消息来得快,很快就注意到京城外京营调动。他再仔细打听知道了顾显进宫的消息。 怀恩伯府里,得用的下人大部分都被姚氏和顾锦带走了,留下的大多忠心有限,消息漏得就像筛子一样,稍微用些恩惠一打听,听说顾伯爷匆匆进宫,是因为发现了二姑娘的消息。 那个见到顾如画的护卫,在府中跟人大吹特吹自己如何神勇无畏,找到了二姑娘,二姑娘落草为寇,伯爷大为痛心,决心大义灭亲。 联系今日的调兵,唐鹤年马上猜到了这事想要引顾如画出来,一举擒拿啊。 夏南已经快到京城,派人飞鸽传书过,唐鹤年不敢隐瞒,连忙将这事禀告了过去。 第322章 你我皆一样 双喜低声将这事前后说了一遍,“这三天里,主子没有歇息,一路赶过来。” 还有其他的,他没有多说。 比如为了让流民叛军能在恰当时机来到京城外,刚好掐断京营的人来接应顾显一行,就这一件事,主子就耗费了多少心力。 唐鹤年、临渊几个为了将功折罪,在京城内外的忙碌。 他微微皱眉,看向顾如画,“世子妃娘娘,这话奴才说了是逾矩。但是,就算主子醒了要处置奴才,奴才还是要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主子对您的心意,还不够真吗?” “你怎么跟我家姑娘说话?”小蛮气得想揍人,怕吵到夏南,压低了声音冲双喜低吼。 双喜瞪了她一眼,“世子妃娘娘嫁入王府已经快一年了,你们为何口口声声还是称呼姑娘?” 小蛮张了张口,咬紧嘴唇倔强地不开口了。 同贺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双喜”。 双喜却皱眉看向顾如画,“世子妃娘娘可知道,主子为了赶回京城,丢下了北地一堆事,金人那边有异动,王妃娘娘坐镇云州……” “双喜!”同贺喝了一声,“世子妃娘娘,您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只是……一时鲁莽,对您和主子绝无不敬之意。” 顾如画看着夏南,轻轻摇头,“没事。”又郑重向两人道了一声“抱歉”。 哪有让主子认错的道理?这若是让世子知道,自己和双喜只怕都要被赶出去。同贺脸色微变,就要拉双喜跪地请罪。 双喜听到这话,不情愿地起身,嘴里嘟囔,“这道歉应该对主子说。” “你说得对,待他醒了,我会说的。”顾如画冲两人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不要惊动夏南。 听到她说要和夏南道歉,双喜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面对双喜的指责,夏南说过的那些话又在心头拂过,顾如画生出了几分羞愧。她拿出帕子,替夏南擦了擦脸上的尘土。 这次见夏南,他再无当初初见时的飘然出尘,也没有君子如玉的仪表了,就现在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当不起一声妖孽了。 可是,这样的他,顾如画却觉得他触手可及。 夏南转了转头,依然沉沉睡去。 同贺见顾如画不像怪罪的样子,将双喜拉到边上,“也不知官道那边情形如何了,你带人过去看看。” “主子安排的,必定万无一失。”在双喜心里,自家主子可是算无遗策。 不过口中这么说着,到底还是带人往官道那边赶去。 顾如画想了想,叫住了双喜,“世子可有吩咐,如何处置官道上那些人?” “主子说我们人数少,只将人惊走就是了。” 顾如画想了想,叫了秦三娘过来,“你让人都换上流民衣裳,跟着双喜一起去。”又对双喜说道,“不能让他们往北逃。” “如今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只要没有钦差去幽州传旨,一切就只是传言。只要我舅舅还是幽州总督,这一路就能少些风险。” “世子妃娘娘顾虑得是。”同贺也赞同,“主子路上也说,若是有人来传旨,不能让他们过去。” 不管夏绰是不是得位不正,世人对于圣旨和皇帝还是有敬畏之心。总有一些愚忠之人,见到圣旨就认的。 北军中,谁也不敢说没有这种人。若出来一个,危害可大可小,难以预估。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传言只是传言。 小蛮自豪地说,“我家——我们守在这儿,已经劫了两拨钦差了。”说完冲双喜骄傲地抬起下巴,“要不是我们,圣旨都过来了。” 双喜不知道还有这事,嘴巴动了动,才低声说,“奴才这就领人过去。”冲顾如画抱拳行礼,赶紧走了。 一行人坐在官道边,顾如画听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打喊杀声,居然也睡了过去。小蛮看她睡着了,连忙冲包袱里抽条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待到夏南醒来时,发现眼前居然生了一堆篝火,顾如画坐在自己前面,正沉沉睡着。 他稍微一动,顾如画睁眼醒了过来,看他已经睁开眼,“你醒了?可要喝点水?”想起身差点滚地上,原来靠坐得太久,腿有点麻了。 夏南抬手拉住她,一手撑地,直接坐了起来,“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同贺听到动静,走过来低声禀告道,“主子,双喜刚才送信回来,官道那边惊马之后,御林军的人伤了一些。他与秦三娘带人拦在北边口子,没让人跑过去。其他人看到京城那边火光漫天,跑回京城去了。” 没往京城方向跑的,都被杀了。 “京城那边没有人过来,双喜已经带人去那边找唐先生和临渊,若是事情顺利,唐先生和临渊他们应该和双喜一起回来了。” 夏南点点头。 顾如画从小蛮手里接过一碗粥,“这是用瓦罐煮的,一直放在火上温着。你们一路都是吃干粮,你先喝碗粥,已经在下面了。” 夏南也是真的饿了,接过碗大口喝完。 很快小蛮又捧了一碗热汤面过来,夏南拿过面,“你饿吗?” “我不饿。你快吃吧,同贺他们都吃过了。”顾如画看筷子有些水渍,擦了擦递过去。 夏南不由笑了,“你还是头一回给我递筷子。” 顾如画想想自己入府后两人相处,有些嗔怒地看了夏南一眼,“快吃吧,你不饿吗?” 夏南就觉得她这恼羞成怒的样子,格外有趣,端过碗吃几口看几眼,看得顾如画更是面色渐渐红了,恼得甩手起身。 夏南没有阻止,看她走出一段路,又回头问同贺,“顾显是死了,还是跑了?” “双喜查过死的人,里面没有顾伯爷,应该是跟着人一起跑回城去了。” “他肯定跑了,一看到惊马,他就往后跑了。”顾如画的声音插进来。 夏南抬头,看她端着一碗面站在边上,“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用支开我的,那人,对我来说,就算不是仇人,也只是个陌路人而已。”顾如画坐了下来,原来他故意支走自己,是为了问顾显,这是担心自己听到他死了会难过吗? “他若死了也就死了,他若没死,我不会让他去定州,他要是往南跑,我不会管他。”顾如画说完,咬着嘴唇看向夏南,“我不会管他死活。” 看到她这有些倔强偏偏很坚强的样子,夏南叹了口气,附耳低声道,“其实,你不用紧张的。因为,我也一样这么想。” 顾如画一愣,蓦地想起北地那据说中毒已深的成王,看夏南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就有了感同身受。 夏南笑了,“你看,我们不是很般配吗?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淑女。我没有好父亲,你也没有。你不孝顺,我也一样……画儿,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如画脸色一下涨红了,只觉得眼前这人,跟之前印象里的人换了个魂一样,当初的矜持守礼和端方,都跑哪儿去了? 第323章 再赌一回吧 顾如画自然不知道,夏南搜肠刮肚,将自己二十来年的学识都用上了。 夏南看她听完无动于衷的样子,咳了一声,“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得对。” “我们一样的地方……呃?”夏南以为顾如画会否认,正想再说,听到顾如画的话,满腹话语哽在喉咙口,不由舌头打了个结,“你……你觉得对?” 难得看到夏世子露出迷惑之色,顾如画点头,“嗯,我觉得你说的对。” 这是愿意的意思了?夏南心中一喜,又不由疑惑,自己睡了一觉,顾如画就想通了?她若是这么容易想通的? “你可知道,若是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 “我若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她想,再赌一回吧。 也许是前世自己在绝境时,将自己拉出绝境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她明知道今生的夏南,不是前世的夏南,可她还是想信他。至少,前世自己死时,也没听说他娶妻纳妾过,不是吗?既然自己不愿决绝地走,那就再赌一回! 大不了,他若身边有了别人,自己就学王妃,退守正妻之位罢了。 “我母妃曾告诫我说,娶漂亮女子,一定要记得,后院不能有很多人。所以,她让我告诉你,我以后要是纳妾,她就将我赶出家门。” 顾如画愕然。 夏南冲她抬起手掌,“击掌为誓!” 这人还信这个? 顾如画抬起手,轻拍了两下,第三下刚拍下,夏南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天地为证,我不负你!” 对上夏南温柔含笑的目光,顾如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却感到一阵酸涩。 夏南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将她抱在了怀里。 顾如画的额头抵在了夏南的胸口,听着他胸口传来的“扑通扑通”的声响,觉得这心跳好像快了些? 她抬头看夏南没有半点紧张不安和羞涩,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也许是她看的时间长了些,夏南手一抖,顾如画手里的面汤落到他袖子上。 “小心!”面碗差点打翻了,顾如画一时手忙脚乱。 夏南帮着扶住碗,等两人回过神,发现这碗面已经坨了。 小蛮几次想过来提醒姑娘趁热吃,都被同贺给拦住了。他真怕这鲁莽的丫鬟过去讨嫌,会被自家主子给弄死。 不过……想想有世子妃在,他觉得主子可能会觉得自己失职,放过小蛮而弄死自己。 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也不会让小蛮鲁莽的。 夏南察觉碗有些凉了,冲同贺吩咐,“换一碗过来。” 同贺连忙端了一碗热的过去,顾如画看看手里半温的面条,“这碗……” 夏南接过去,直接吃了起来。 要是让人看到夏世子竟然会吃一碗坨了的面条,只怕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快吃吧。”夏南冲她一笑,“这些时候在军里,东奔西走的时候,干粮啃多了。” 两人其实都饿了,坐在山脚野地里,两人都是风卷残云般的吃相。 不过,顾如画看了夏南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人就算饿死了,也不会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跟他比起来,前世做过流民的自己,可粗鲁多了。 各自吃完一碗面,顾如画放下面碗,低声问道,“听说金人有异动,北地那边……母妃……可要紧?”管成王妃叫母妃,她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现在叫王妃,好像过于生疏了。 听到她改口叫母妃,夏南的笑意从眼底漫开,怕顾如画不好意思,他一本正经地回话,“放心,我离开前都有安排了。” 他正想再说几句,官道那边传来动静,此时天色已黑,众人警惕起来。 幸好,很快那边打出信号,同贺低声道,“主子,是双喜他们。” 来的人不少,打头的是双喜,后面跟着一群人,有秦三娘带着的顾家护卫们,还有一群人,赫然是唐鹤年、临渊等人。 临渊眼尖,隔着老远一眼就看到了顾如画,心里一口气就松下来,自己不用去屯田修城墙了! 不过,到了夏南面前,他一骨碌下马,直接跪下请罪,“奴才未能护好世子妃娘娘,请主子惩罚。” 唐鹤年也赶到了,请罪道,“属下让世子妃娘娘身陷险境,请世子降罪!” 他一撩下摆就要跪下,顾如画说了声“先生不可!” 小蛮一听这话,上前一步拉住唐鹤年的袖子。唐鹤年要是硬要跪下去,袖子就要撕破了。 在世子妃面前衣冠不整就是失仪,唐鹤年不能失仪,不敢用力挣脱,只好尴尬地躬身站着。 “是我私自离城,怪不了唐先生和临渊。”顾如画冲夏南柔声解释。 夏南看了她一眼,先冲临渊道,“世子妃为你求情,这次就饶了你,还不谢过?” 临渊连忙冲顾如画行礼,顾如画示意他起身了。 夏南又虚扶了唐鹤年一把,“先生,此次事出突然,下不为例。” 他语气平淡,唐鹤年却知道内含的警告之意,“属下知错。”又冲顾如画行礼,“请世子妃娘娘恕罪!” 顾如画连忙示意免礼,对上唐鹤年和临渊,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对自己,还算是尽心的,当时事出紧急,宫内宫外消息不通,两人又不是大罗金仙,能有什么法子呢? 两人到现在都未离开京城,肯定是为了找自己。 皇城司满城搜索,他们两人还冒险留在京城,已经尽责了。 第324章 勾心与斗角 唐鹤年等人看顾如画一点儿怪罪的意思都没有,都松了口气。 他们自觉自己没做错,可是顾如画若是要怪罪他们,光护主不力这一条,他们就无话可说。 这里面,尤其是双喜,更是松了口气。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为临渊鸣不平。临渊辛辛苦苦一路南下赶来保护,结果顾如画私自离城,以主子的规矩,临渊必定要受罚的。 没想到,顾如画还帮临渊说情了。 之前,双喜是真不明白,自家主子到底看上顾如画什么了? 若说外貌,双喜承认顾如画好看,但是自家主子若是喜欢美貌的,不说远的,就京城里府里美姬不说上百也得几十。 看她掌管王府后院,的确是未出过差错,但是王府里本来就有旧例可循,府里管事们本就能干,算不得她的本事。 看她打理生意,能够开出一条粮道,的确是有讨巧可取之处,但是粮道之事是她手底下管事姚忠一力跑出来的,姚忠可是安国公府训练过的,也算不得她多有本事。 要说看她未出阁时做的那些事嘛,就冲顾显那种糊涂劲儿,还有姚家做靠山,有些心计的内宅女子,或许都不用等到去年,早就将钱氏一群人给收拾了。 而论家世,怀恩伯府在京城就是个笑话。 所以,她到底好在哪里呢? 双喜只能觉得自家主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因为要选妃的年纪见到顾如画,就这么被她迷惑了。所谓看对眼,这是神仙都没法管的事。 直到现在,他听临渊说了,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世子妃如何出城的。顾如画靠自己和小蛮,就平安离城,一路来到百里坡。 凭区区几人就敢在百里坡招兵买马,拉拢吓唬打压,愣是压服了其他山头匪首,在这儿拉起了几百人的队伍。 以及……她守在这儿,拦截了两拨钦差,甚至还在拦截第三拨,为自家主子减少了麻烦。 一个闺阁女子,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主子真是慧眼识珠! 他走到顾如画面前请罪,“奴才刚才言语不敬,求世子妃娘娘恕罪。” 夏南刚才睡着了,还不知此事,正要开口问,顾如画已经摆手,“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此事不用再提。现在京城混乱,还是快商量一下,我们是在这儿过夜,还是尽快离开。” 夏南看向唐鹤年,唐鹤年正聪明喝了几口水,连忙开口道,“主子,世子妃娘娘,如今京城四门紧闭,之前为了接应顾显一行派出来的京营的人,已经尽数回防。” “定国侯带着残部……也回京勤王了。”这句话,唐鹤年说得挺讽刺的。 定国侯周巨源率兵去剿灭越州叛军,还没到越州,就先被流民叛军给打趴下了。什么回京勤王,只怕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应该是匆忙逃回京城的吧? “不过,京城本来守城等兵力还有四五万人,如今又有周巨源带回来的人,少说也有八九万兵力。流民叛军围攻京城,一时半会儿打不进京城。” 唐鹤年身为正统文人,对流民叛军的观感不太好,“就怕流寇狗急跳墙,骚扰周边。主子还是先尽早离开京畿之地为上。” 官军打仗,都会带着粮草辎重。流寇们自然没有这些的。那他们要是打到一半没粮食了怎么办?只能四处抢了。 而这些流寇是流民组成的叛军,肯定不会先抢京畿一带的百姓们,那就只有这一带的地主豪绅先遭殃。 若是流寇攻破了城门,城中那些达官贵人们就要遭殃。 唐鹤年怕夏南继续留在这边,会遭波及。北地那边也需要夏南快点回去。 “微臣总觉得,夏绰只是震怒未见惊慌,他与云奸妃一直与金人有勾结,又迫不及待要扶持夏北,只怕是为了金人入关开道。” 夏南点头,“唐先生说得不错。而且,金人已经有异动了。” 他看向同贺,同贺禀告道,“有军中的人几次想潜入秦州,都被我们拿下。后来,没人再往秦州那边送信后,我们接到望南关的消息,说金人正在向望南关集结。” 云氏一族在云州扎根这么多年,要一下拔除干净可不容易。 夏南怕一举歼灭了夏北和云子全后,留下的云家余孽会疯狂反扑,索性就给他们留着希望。 他一直留着夏北,就是拿来钓鱼用的。 这些日子,陆陆续续,钓出不少人。 “待到我们回云州之后,先攻下秦州,将云家和夏北拿下问罪。再与望南关那边联系。” 顾如画在边上,听夏南说起望南关的消息。 云妃只怕到死都不知道韩公望是谁的人。 她以为自己为韩公望谋了望南关主将的位置,将韩公望变成了自己的棋子。其实,是夏南借由云妃的手,将韩公望推到了望南关主将的位置。 望南关是在凉州,本来按朝廷部署,凉州应该是负责监视牵制成王府的吧? 若是北蓟十六州想造反,凉州、幽州等周围几州兵力集结,就能将成王府拦在北蓟,不让他们南下。 她低头沉思,夏南看她一直没开口,吩咐众人先收拾行李,双喜他们倒也真有本事,将官道上顾显一行拉下的马车收拾一下,小蛮和秦三娘拿了顾如画的东西换上去,夏南和顾如画就能乘坐马车了。 “在想什么?”夏南看顾如画闷头沉思,好奇地凑到顾如画面前问道。 顾如画回神,“原来,当年将成王府分封到云州时,太祖已经考虑到如何钳制了啊。” 当初成王府镇守北疆,皇室子弟在边关,多少人觉得这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夏南低声轻笑,“太祖的时候或许还未想过钳制之事。到后来,一样是皇室子弟,先帝们总会有忌讳,慢慢布局才有如今的局面。再说,我先祖也不是什么好人,要说他们全无反心,我是不信的。” 一样都姓夏,几代成王府的当家人要是没动心思,要么早隐退了,要么就甘愿让朝廷卡脖子。而不是形成如今,北蓟十六州尽在王府手中,兴农囤田,想摆脱朝廷控制粮草。 “成王府与朝廷,就是半斤对八两,勾心斗角,谁都没安好心,端看谁占上风而已。” 顾如画诧异地看了夏南一眼,“你对自己的祖宗也不客气。”这人说起自家先祖,也没留口德。 夏南看了她一眼,“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顾如画想想自己对顾显、顾老太太的评价和态度,否认道,“不一样,我对祖父还是敬重的。” “嗯,那我学你,以后对王府先祖也要恭敬几分。” “其实,我还想到了一事——”顾如画拖长声音,意味深长地看向夏南,“先帝的旨意,韩公望的妹妹韩氏,还是你的侧妃呢。” 虽然没过门,但是名分上,这人已经是夏世子的侧妃了。 第325章 韩氏得留下 夏南打量了顾如画一眼,看她笑吟吟的,可那笑怎么都有点没达眼底的意思,心中咯噔一下。 他收了笑,人都坐正了些,“关于韩氏这事,我之前一直未和你商议,韩氏得过门,留在府里。” 这话的意思,就是韩氏这个侧妃要一直做下去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觉得一个韩氏,不是他对自己负心吗? 如今局势下,的确得稳住韩公望。有韩氏这个妹子做侧妃,韩公望能更安心替夏南做事。 顾如画看他那样子,理智上明白韩氏的确很重要,朝廷钳制成王府,夏南要摆脱朝廷钳制,就得有个突破口,有韩氏在,韩公望更加忠心,凉州这边就不足为惧。 可感情上,刚刚还说的好听,转眼间就有个现成的人选插在两人当中……她慢慢收了笑,“一定得留下来?” “嗯。” “那就听世子的,留下来吧。只是她还在京城里,要派人去接应吗?” 夏南看她镇定地说话,脸色却越来越冷,开始有些窃喜,然后就忍不住一把将顾如画拉到怀里,低声笑起来。 顾如画被他闷在怀里,气都透不过来了,推了两次没推开,气得掐了他胳膊一下。 他也不怕痛,一边痛得嘶嘶连声,一边硬是不松口胳膊。 “放开!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放开!”顾如画恼了,气得抬腿就要踹。 夏南哎呦一声轻叫,避开这一脚,胳膊微微松开,却不肯放顾如画坐到边上。 “你放手,说话就说话……” “韩氏心里有人,发誓不再嫁人!”夏南不敢再逗了,赶忙箍住顾如画不让她踢踹,开口解释,“韩公望当初求到我面前,就是求我将韩氏收到府中,随便给她个位置,让她青灯古佛度日。” “什么?”顾如画不敢相信,“韩氏还未嫁人,他……不劝劝自己妹妹吗?”好端端云英未嫁的姑娘,为什么就要青灯古佛了? “韩氏是个可怜人。她当初有个心上人,是韩家的护卫。据说是韩家宅子忽然着火,那人为了救她死了,她也毁了容。好不容易活过来……” “那她……”她也可以找个人嫁了啊。 “韩氏若是不嫁,对于韩家姑娘们的声誉有影响,若是下嫁,韩公望又怕别人是看着韩家才娶的委屈了她。可若是要平嫁或上嫁,韩氏的情形,也是不能。” 顾如画叹了口气,明白韩氏的顾虑。这年月,女子不嫁人,是不可能的。朝廷有律令在,韩家就算不怕丢人,姐妹侄女等韩家女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京城里的韩氏,没听说容颜有损。” “那是假的。这次京城大乱,倒是个机会,回头京城若被攻破必定生乱,到时就说韩氏是在京城动乱时毁了容貌。”夏南冲顾如画笑道,“而且,有韩氏,你也不用受人指摘。”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气得脸色都变了……”夏南得意地点着她脸颊,“刚才还说不在意。” “主子,小柔回来了,想求见世子妃。”同贺带了刚赶到的小柔,走到马车外,就听到自家主子这么作死,连忙开口打岔。 顾如画一听小柔回来了,一手推开夏南,一手拉起车帘。 小柔一看到顾如画,喊了声“姑娘”,流着眼泪就扑到马车边,上下仔细打量了好几眼,“小蛮说姑娘没受伤,奴婢不见到姑娘,就不放心。姑娘的珠花怎么少了一朵?” 小柔操心惯了,一眼就发现自家姑娘头上的首饰怎么少了。 边上临渊急得咳了一声,“奴才给世子妃娘娘请安。” 他用力强调了“世子妃娘娘”五个字,示意小柔快点改口。 夏世子此时却压根没理会临渊和小柔说什么,他听到小柔提到珠花,抬手撑起车帘,侧头就看到顾如画的头发上,戴着当初自己送的那些首饰,簪子等都在,珠花果然少了一朵。 他脸色一凛,“离宫的时候用的?” 顾如画点头,“还好有你送的首饰,不然在宫里手无寸铁,真的任人宰割了。”她又安慰小柔,“那珠花只是落宫里了,没事。” 她看小柔憔悴了不少,“你怎么……不是让你别担心吗?”本来想问怎么这么憔悴,一转念看到小柔担心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姑娘还说!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蛮在后面一辆小马车上,此时一溜风跑过来,“小柔,你终于回来啦!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多想你。” 顾如画失笑,可不是很想嘛。山寨里识字的人少,识字的人自己又未必都信得过,秦三娘和自己没空,山寨里登记东西管账的活,就是小蛮做的。 以前在自己院子里,管库房的活儿都是小柔做的。 小蛮每次苦大仇深地清点东西时,就要念叨一百遍“姑娘,奴婢好想小柔啊”。 她看着小柔抱着小蛮,两人在那儿又哭又笑的样子,不由摇头,也不知小柔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打小蛮啊。 “在宫里的时候,是不是很危险?”夏南看顾如画看着自己两个丫鬟笑,柔声开口道。 “还好,也是出了些变故,秦王妃就是孟氏,想要跟云妃母子同归于尽。”顾如画将养心殿的事说了一遍,倒是又想到陈嬷嬷身上掏出的东西。 “那个陈嬷嬷,应该就是金人安排在宫里,与云妃母子接头的细作,她身上有不少东西。我让小蛮收起来了,回头让她找出来。” “我连累你了。”夏南歉意地说道,“幸好——你无事。”若是自己日夜兼程赶回来,听到的却是她出事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样。 “如画,你太平无事,我就心安了。”他庆幸般又说了一句,“等回了云州,你就留在家里,其他的,一切有我。” 顾如画笑了,这话,说得很有气势啊,她狡黠地看向夏南,“可是,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压寨夫君吗?” 夏南轻笑,“如此,还请寨主收留。”他的嘴唇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就像一匹画布上的点睛之笔,勾唇一笑,很是倾城。 顾如画头一回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笑容,引得有些失神,待到回过神时,自己居然已经靠到夏南怀里去了,还被人给轻薄了几下。 她恼羞成怒,推开夏南,低声念了几句佛。 夏南愕然,“你——你念什么?” “清心咒。”顾如画没好气地说。 “清心咒?”夏南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先是闷声轻笑,到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马车外众人听到车中传出愉悦的笑声,都很高兴。 第326章 问策无人对 因为有马车,返程就方便了。 山寨里的几百人,顾如画没打算带到云州去,到了能转往定州的路口,就打发他们去定州,找自家大哥去。这些人该怎么用,就让大哥头痛去吧。 夏南对顾锦倒是很有信心,“大哥看似不拘小节,其实为人通透,用人也能人尽其才。” 顾如画点头,这话说得对。自家大哥看似粗疏,其实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一行人返程没多久,就接到了云州送来的消息。 夏北狗急跳墙,想要带人突围。可是周围一圈全是空旷地,他们从秦州冲出来,简直是像靶子一样站在人前。一通乱箭之下,一个都没跑出去,还损了不少人。还有人趁机向外面送信,想要投降。 “主子,他们终于是等不住了。”同贺高兴起来。 夏南看看众人,“我们得快些赶回去,在金狗叩关前,先将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收拾了。” 众人应了一声,士气更加高了。 顾如画却是看向京城方向,前世,流民攻破京城后,夏绰逃往北方了。 这辈子,他还能不能逃出来? 要是逃出来了,他还会不会逃到北方来? “若是夏绰逃出京城该怎么办?”顾如画问夏南。 “不用担心,若他一定要往北跑,那北地——就是他的死地。” 看夏南说的这么有信心,顾如画稍稍安心了些。 因为赶着回云州,这一次,众人是直接从小路绕过幽州,尽快赶回去。 夏南问顾如画要不要去见见安国公等人,顾如画摇了摇头,“暂时——先不见了。”真见到了舅舅,她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与夏南要做的事。 安国公府一脉一向是以忠君为己任,若是舅舅知道夏南想染指江山,他会怎么做? 顾如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他。 最好的法子,是夏绰死讯传来。明宗一脉断了,到时,她再与舅舅说,舅舅或许就会答应了。现在,还是先躲着吧。 夏南看她有些忧心的神色,抬手抚上她微皱的眉头,“说了不用担心。大舅舅是明理之人,这天下——他应该也知道,先帝手里,天下已经千疮百孔。” 是啊,谁接手了这天下,都得将这些破洞一个个补上,这又是一番心力。 顾如画也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们在路上碰到有人逃亡北上了。能坐得起马车逃命的,都不会是穷人。 唐鹤年曾找机会与他们聊了几句,听说京城守军倒是守住了城,可流寇也不肯退,一时局面僵持住了。 京城里,夏绰高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定国侯周巨源,只恨不得将他拖出去杀了。 八万兵马,还没到越州呢! “废物!都是废物!流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竟然被流寇给打得损兵折将!你周巨源还好意思说自己出身将门!”夏绰抓起几本奏折砸到周巨源头上。 周巨源磕头请罪,“臣无能,让圣上蒙羞,还请圣上恕罪!” 他边哭求边看了曹云杉一眼。 曹云杉出列,“圣上,定国侯虽然首战不利,但是他率兵北归,才能刚好回城勤王,将围城的流寇打散,也算是将功折罪。臣请圣上允定国侯戴罪立功。” 夏绰嗯了一声,看向沈观文,发现那位置是空的,才想起来沈观文告病,今日没有上朝。他有些不满,却一时也拿沈观文没法子。 “那接下来,众卿可有退敌良策?” “圣上,不如先派人去越州招安云深?”周巨源马上出了个主意。 “臣附议!” “臣附议!” 马上就有一堆人赞同他的主意。 其实,云深既然敢造反,朝廷大军又不能打败他,他接受招安的希望渺茫。 但是,众人想的都是,先将今日混过去,若是招安不成,到时候——反正自有人拿主意。 而唯沈观文马首是瞻的一派官员则低头沉默。 夏绰也觉得周巨源出的是个馊主意,浓眉微皱。 曹云杉看他神色,连忙说道,“圣上,定国侯这主意——臣觉得,倒是不妨一试。就算招安不成,也能避免云深北上的时间。待到城外流寇退散,朝廷就能集合大军南下。” “你说的也有理。既然这样,拟旨试试吧。另外,城外的流寇,可有退兵良策?” 这问题一问,是真沉默了。 夏绰又是大发雷霆,只能先让人准备越州招安的事,又下诏全国,号召各地率兵进京勤王。 定下这几项旨意,他摆手,吩咐退朝。 回到宫中,他想了想,让人打开内库,找了些东西送去沈氏处,“这些东西,是朕赏给娘娘的,你带着太医去,若是娘娘身体康健了,朕还等她替朕打理后宫呢。” 他心里,自然是由于过要不要立沈氏为后的。 父皇在世时,还讲究制衡之道。 夏绰未登基前,对沈观文多有倚重。可是登基之后,他就怕沈观文功高震主了。 曹氏几次跟自己哭诉,说自己怀了皇长子,若是沈氏为后,只怕她生的孩子就是沈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曹氏还说若是沈氏生下嫡子,又有沈右相,会不会直接危害圣上? 这话,是说到了夏绰的心坎上。 他弑父夺位,要是立沈氏为后,她再有嫡子,那沈观文会不会再扶持自己的儿子来一出弑父夺位?到那时,沈家就可以靠着扶持幼帝,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有这个顾虑,加上曹云杉也很得用,所以,他一直有些摇摆。 可是,看看如今的局势,夏绰叹了口气,若论治国之策和用人之策,好像,沈观文要比曹云杉强上那么一些。 多事之秋,沈家这些日子也还是知道进退的,他还是封沈宛如为后吧。 夏绰想着,叫了人来拟旨,封沈氏为皇后,曹氏为贵妃,其他的姬妾,暂时就都封为嫔了。 第327章 沈曹暗较量 夏绰分封了内宫,又带着沈氏要去右相府探病。 沈观文知道,这算是夏绰对自己的低头和讨好了。 他恭敬地迎接了帝后进府,暗地里却是叹了口气。夏绰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气量,实在不怎么大。这一次他低头让步,只怕沈家在他心里记上账了。 他与夏绰“君臣相得”、“翁婿情深”了一番,借着与沈宛如单独相处的时候,问她,“你还没有身孕吗?” 沈宛如面红耳赤,忍羞摇头。 “回宫后,好好侍候圣上,记得,开枝散叶,乃是为人妻子的本分。”沈观文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句。 沈氏带着沈夫人为她准备的两个美貌丫鬟,回到宫中。 夏绰一连三日,歇在皇后宫中。 到了第四日上朝时,沈右相出现在人前,面色有些憔悴,但是精神不错。 沈家一派的人都很高兴,上前恭喜右相身体康复。 户部尚书曹云杉的面色,就不是很好看了,但是形势比人强,他也明白眼前新朝一片困局,而自己显然解不开困局的,只能在困局里捞点钱。 所以,他对沈观文还算尊敬。 夏绰急不可待地问沈观文,“右相,如今外面流寇不肯撤离,越州造反。最可恨的是,幽州总督姚伯言和云州成王府,毫无消息,你看如何是好?” 若是忠心的臣子,就算没等到朝廷旨意,听说了京中变动,难道不该派人送公文回来吗? 而且,夏绰上位这些日子,一封北地的公文奏报都未收到。 这说明什么? 说明姚伯言和夏南是在挑衅自己啊。 他想再派钦差去传旨,撸了姚伯言和夏南。可一来圣旨送不到,二来,成王府那边算了,反正北蓟十六州答应送给金国的,幽州总督人选却得斟酌。 沈观文听明白了夏绰未尽之意,心中冷笑,这是登基之后,日日被人山呼万岁,真以为全天下人都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安国公府可能还有这忠心,成王府要有这忠心,你之前折腾抓顾如画干什么? 夏绰至今未与沈观文提过金人之事,沈观文自然就以为他与金人勾结,是为了牵制成王府。在顾如画那事上,沈观文一直觉得云妃母子太过小题大做。 而眼前,更不是说北方事务的时候,“圣上,臣以为,因为南方局势不稳,对幽州和云州,更应该安抚为上。圣上可下旨命幽州总督姚伯言做好防务,云州那边,先将顾世子妃生死未知之事告知。” 夏绰心里自然不愿意的,他觉得顾如画是姚伯言的外甥女,顾如画死了,姚伯言还能忠心?而夏南这儿,不论忠心与否,到最后,自己都不会留下他。 但是,沈观文给了这个建议,他想想,“那就有劳右相安排吧。” 目前能安抚一时也好,想来金人密探的信,也该送到金国国主手中。要是有金人出兵,倒省了自己的功夫。 沈观文看他没反对,松了口气。 曹云杉开口,“右相大人,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城外的流寇,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流寇不除,朝廷政令都不能送出……” “曹尚书慧眼识英才,既然举荐了定国侯领兵,想来周侯爷定能克敌制胜。”沈观文却笑着抬高了曹云杉,“圣上,所谓用人不疑,曹尚书保举定国侯领兵平叛,怎能一战未打,临时换将?” 他心里冷笑,等到定国侯败了,让众人看看曹云杉举荐的到底是什么货色。还有定国侯,见风使舵,看到曹氏得宠,立马就投到曹云杉这儿讨好卖乖。 沈观文决意要杀鸡骇猴,要借着定国侯的下场,敲打一下朝中众人,免得这些人以为他沈家好欺,敢随意墙头草。 沈观文这么说,曹云杉不能说定国侯不敢打仗,也不能说定国侯肯定败,只能认了。 夏绰也觉得沈观文说的有理,或许一仗打完,周巨源厉害了,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呢! 君臣各有心思,唯有曹云杉和定国侯周巨源脸色不好看,前者恼的是沈观文不接招,后者恼的是自己能不能打败流寇。 京城中各怀心思,沈观文和曹云杉两个明里暗里较量,都想压服对方。云州这边倒是很开心。 夏南一行人回程时虽然没有日夜兼程,可也是一路轻车简行,很快回到云州。 他们一路往回赶,一路派人送信禀告行程。成王妃得知夏南带了顾如画回来,倒是很高兴。 霍嬷嬷看她笑得眉目舒展,笑着说,“世子妃好福气,能碰上娘娘这样好的婆婆。” 成王妃笑着摇头,“应该说是丹陆好福气,能有我这样的母亲,又能找到画儿这样的姑娘。嬷嬷,您在京城跟画儿待过一段日子,她是个怎样的姑娘?” “世子妃啊——老奴觉得,她与娘娘年轻时候有些像。”霍嬷嬷在成王妃身边,一向是有话直言的,“她跟您一样,做事自有成算,要做什么心里有章程,待人宽和,进退有度。” “我年轻那会儿,可没她的胆量。”成王妃想到霍嬷嬷说的顾如画做的事,“我若有她的胆量,当年……也不会进京了。” 她要是有顾如画那样的胆量,不以孝道为准绳。那她当年就不会任由家里安排进京,然后再任由先帝摆布,让自己嫁给了成王夏长恭。 当年她要是反抗,其实也未必没法子断了父母的念头。再不济,她若真有心算计其他房的姐妹,也未必不能成功。 “娘娘和世子妃不一样,世子妃会这么做,也是因为顾家实在不像话。” “嬷嬷很喜欢她啊?”成王妃听霍嬷嬷替顾如画辩解,不由笑了。 “老奴看到她,就想到当初您未出阁的时候呢。”霍嬷嬷爱屋及乌,对顾如画多了几分怜惜,“说起来,她也是命苦,有个亲生母亲,却自小不知道护着他们。夫人当年若是在……” 霍嬷嬷想说夫人要是在的话,肯定会替姑娘选一门好亲事,不用这么多年嫁个心不在自己这儿的夫婿,还害得母子分离。 可是,亲生母亲早亡,这是成王妃的伤心事。霍嬷嬷想到这儿,又连忙住嘴了,王妃都已经成亲生子,连世子都要娶妻生子了,何必还来假如一个当年呢? 第328章 宠信的后果 “姚夫人出身安国公府,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贤淑。”成王妃当年与姚氏没什么交集,她出嫁时姚氏还未嫁到侯府,可姚氏的名声她也是听说过的。 霍嬷嬷叹了口气,“就是太贤淑了。幸好,现在老奴看着,姚夫人一心为了子女打算,没再糊涂。” “老奴看着,应该是被世子妃劝说得明白了。”霍嬷嬷又说了世子妃几次回府的事,“老奴看着,伯府上下的事,都是顾世子和咱家世子妃担起来的,可笑那顾伯爷,一把年纪,事事不明,却还要摆出一副空架子。” 为了让成王妃高兴,霍嬷嬷捡着顾如画做的一些事和顾显的一些事说了,说到顾锦的时候,霍嬷嬷更是好笑,“对于顾世子,老奴是真真不知该如何评说了。他那人,规矩立法没放在眼里,可对家中姐妹是极好的,不肯让家里人受半点委屈。” “可要说他重情义,老奴看他对那顾家二房……”霍嬷嬷说了顾锦从顾宅修缮中刮油的事儿,“这是双喜那小子说的,他还说顾世子打理庶务是一把好手,在京里赚了大钱,就是经的商,都不是什么……常见的生意。” 成王妃听到顾锦居然还开了一家书肆,却不以卖书为主业,而是给人捉刀代笔赚钱,不由也乐了,“我就觉得丹陆太过死板,挺好,有这样的大舅哥带一带他,省得他一天到晚摆着规矩的架子。” 成王妃说着,又谈到顾如画,“她的胆量比我年轻的时候强,我那时候可不敢出头随意做家里的主。” 霍嬷嬷一听成王妃自谦,张嘴就要反驳。 成王妃笑着跟她说,“我知道在嬷嬷心里,我是这天下第一能干的人儿。” “王妃本来就是天下一等一能干的姑娘。”就是命苦遇人不淑。后面一句霍嬷嬷没说出来。 “我看丹陆信里的意思,让我给画儿收拾一座院子出来。只怕,两人还未圆房呢。” “啊?”霍嬷嬷一听这猜测,不由张大嘴了,“这……这怎么……老奴看过……” 她想到两人新婚头一天,还是自己看着的呢。当时的云帕,也是染红的啊。 “孩子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去定吧。”成王妃马上决定装傻,这事只要小夫妻不提,她就当不知道,“若是画儿羞恼了,到时丹陆还要怪我多事。” 她倒是觉得,两人没有圆房也是好事。若是在京有了身孕,顾如画想要逃出京城可不容易。歪打正着,也是菩萨保佑呢。 成王妃想着,带了霍嬷嬷去另外收拾了一座院子出来。 这边收拾完,正院那边说王爷那儿有动静。 成王妃带人回到正院,自己派在这儿的丫鬟守在门口,她站在门口等了会儿,才抬脚走了进去。 昔日也算英俊的成王夏长恭,如今瘦得皮包骨头。他醒过两次,又昏了过去,现在的汤药都是灌进去的。 不过,看成王现在微微摇头的样子,显然又有醒来的迹象。 成王妃坐到床边,看到成王真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成王妃,他眼睛动了动,又四下看了一眼。 成王妃将近日的事说了一遍,“如今看着,夏北应该是与金人有了勾结。你与云氏的儿子,倒是不简单,数典忘祖的事儿,做得毫不犹豫。” “我——”成王看向成王妃。 成王妃叹气,“云氏在你身上用的毒,我不知道是什么毒,云家的人都跑到秦州了。要是能生擒一个,或许还能审问出来,如今,大夫只能替你缓解。” 成王露出了绝望之色,深深看着面无表情的成王妃。他在想,是不是安氏和夏南已经找到了解药,故意不给自己用? 可是,他没有法子,想要再多说几句,脸色一白,明明没有力气的身子,竟然弓了起来。 成王妃转头叫道,“丁院正呢?快让大夫熬安神汤来,王爷又痛了。” 成王中的毒,会让人全身溃烂而亡。现在,请了几个名医开方之后,成王的毒势被阻住了。只是,毒不能解,已经溃烂的地方,都是刮掉腐肉将药粉撒进去。这样的痛,成王要是醒着,压根受不了。 而这样的疼痛下,成王也压根说不了什么话,几乎吐出一句已经痛不成声。 安神汤端进来,成王没有拒绝赶紧大口大口喝下。他知道喝下去自己就会昏睡,再醒来可能又要几天,可是不喝,活活痛死,他受不了。 这安神汤很有效,喝下没多久,成王感觉渐渐麻木,他用力看向成王妃,“当年我对——”话未说完,又已经陷入昏睡。 他想说当年我对不住你,还是想说当年我对你的心意? 成王妃未置一词,看他昏睡之后,让人打水进来侍候擦身换药,留下人守在边上,又嘱咐守在房间四处的侍卫不要让闲杂人等进入害了成王,然后离开了正院。 成王的毒,是云侧妃给下的。那个女人急着要让自己儿子上位,怕夏南有了朝廷支持,回到北地对她不利。她怕天心庵金人一案查不明白时,成王会将云家丢出去问罪。 所以,在身边人几番劝说下,云侧妃铤而走险,给成王下毒。 云侧妃不会想到,劝说她的那个心腹嬷嬷,是成王妃的人。这嬷嬷跟在云侧妃身边十多年,为她挡过刀,替她冒过险。 而这嬷嬷的儿子和孙子,都是云子全手下枉死的兵。成王妃救济遗孤,她唯一的孙女才能长大成人,成亲生子。 云侧妃也不会想到,她找到的毒上,成王妃又给加了些。这样一瓶毒药用到夏长恭身上,当世神医也不敢说能解。 而太医院院正丁洋,的确是国医圣手,可这么棘手的毒,又全无头绪,想解毒是难上加难。 成王妃走出正院,霍嬷嬷说世子已经带着世子妃到云州城外了,笑着到府门口去迎接。 她不后悔,也不会可怜夏长恭。 要是她不动手,夏长恭就会对夏南动手了,她一辈子已经毁了,谁也别想害了她的儿子。 他既然宠信云侧妃,就该承担这份宠信的后果,不是吗? 第329章 初到成王府 夏南带着顾如画一路赶回云州,进了城,顾如画心里有些不安。 她自然不是怕成王妃,只是,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婆婆,也不知她对自己的印象如何。头一次见婆母,总是想有个好印象的。 夏南看她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母妃很喜欢你,一直盼着你来。” 这样说,就更不安了啊。 自己身为人媳,却是压根打算抛下夫君自己跑的。她与夏南是假成亲,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错。可是,王妃不知道啊。 “我写信跟母妃说,让她先单独给你收拾一个院子住。” “啊?那母妃……” “母妃不会问的。” 夏南说了一句,外面马车停了下来,双喜在外面禀告道,“主子,到府门口了,王妃娘娘率人来迎接您和世子妃娘娘。” 顾如画连忙掀起车帘,果然看到一个身穿素色锦衣的中年美妇走出来,一看那眉眼,就知道肯定是成王妃。 夏南显然是遗传了成王妃的眉眼。 夏南下了马车,抬手扶着顾如画下车,两人一起走到成王妃面前,夏南行礼道,“母妃,我们回来了。” 顾如画也低声叫了声“母妃”。 成王妃看眼前一对佳儿佳妇,“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然后看向顾如画,“可有受伤?” 顾如画摇了摇头,霍嬷嬷走过来,“老奴给世子妃娘娘请安。” “霍嬷嬷,您一路可还好?” “好,安国公府的人对老奴很是照应,还特意派人将老奴送到云州呢。”霍嬷嬷笑着冲顾如画行礼,“多谢世子妃娘娘给老奴准备得周全。” 几人在门口说了一阵,成王妃才转身往府中走去,“别在门口说话了,走吧,回府去。”进了二门,让霍嬷嬷带路,“嬷嬷,你带画儿先去她的院子。画儿,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你与霍嬷嬷说,直接让人换了就是。” 顾如画走进成王妃特意为她挑选的海棠院,霍嬷嬷指指斜对面,“世子的院子就在那边。这院子原来是叫芙蓉苑的,王妃娘娘听说您在伯府的院子叫海棠苑,就将这院子改了名。” 秦三娘、小柔和小蛮三人跟在身后,听到这话,都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成王妃这样做,显然是没有怪罪顾如画的意思,让她将这里当做家呢。 顾如画走进院子,里面居然还有一些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王妃娘娘吩咐府里的绣娘这几天赶制的,没做很多,就做了几件给您替换。”霍嬷嬷怕顾如画误会,又解释,“如今到底非常时期,绣娘们还要为城里的善堂赶制衣裳。王妃娘娘也说,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等您过目之后,吩咐绣娘们再做。” 顾如画拿起一件,有锦缎也有丝绸,绣工精美,样式都是京中现在流行的样式。她知道肯定是成王妃问了霍嬷嬷之后,才吩咐做的,“母妃辛苦了,嬷嬷也辛苦了,有这些衣裳替换就够了。” 待到顾如画收拾好,成王妃听说他们一路赶路,就吩咐将饭菜送到院子里来,让他们先吃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顾如画醒来,小柔和小蛮打水侍候她洗漱之后,小柔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将院子里的安排说了,“这院子里一共有八个侍候的,王妃娘娘没有安排差事,奴婢就按着您在京的习惯,给她们排了差事。” “府里可有什么事?” “府里没什么事,王府比起咱们以前伯府,肯清净多了,王爷的妾室们都住在正院边上的院子里。原本云侧妃和夏北住的院子,王妃都让人封了。府里就王妃、世子和您三个主子。哦,对了,还有个牛姑娘,牛御史家的姑娘,如今住在偏角的客院。” 牛思? 想到在京时为了这人,自己与夏南也生过一丝别扭,现在她自然不会再多问。有成王妃在,牛思又是住在偏角的客院,想来是现在顾不上,暂时让她住着,待以后再安置。 小柔是个闲不住的,一住下来,已经将这些事情都打探过了,“奴婢问过临渊,之前世子在云州,大部分时候都在军营里,回府来住也是歇在前院。回到云州后,就没跟牛姑娘见过。” “奴婢听双喜也说过。”一听小柔提起这个,小蛮马上开口道,“今儿早上我去提热水的时候,碰到双喜了,他也跟奴婢说过这事。他还说本来世子打算一直住在军营的,可有人想将家里的妹妹送进府里,世子就回府住了。” 顾如画听她们两个叽叽喳喳说了一通,这一个问临渊,一个碰到双喜。她可不信成王府里的小厮是没规矩的,那么……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临渊和双喜是盯上自己的两个丫鬟啦? 若是小柔和小蛮有意,她自然是同意的。她们两个能有个好归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她得为两人打听好。 梳妆好之后,她准备去正院向成王妃请安,一走出院子,就看到夏南站在院门前。 他头戴一顶玉冠,穿了一件霜色圆领长袍,腰间一条玉带,整个人站在院门前,手中折扇轻摇,一副逍遥公子的做派。繁花绿叶,一下沦为配景。 “你怎么在这里?”顾如画呆了一会儿,才找到声音。 “我不能来?”夏南反问,看似带笑,可那话语里,就好像带了一分落寞。 “我以为你在母妃那儿……”顾如画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你刚回来,只怕还不知道如何去正院。我来接你。” 小意温柔,声音很轻,就凑在顾如画耳边低声说话。顾如画就觉得耳朵一阵热意,觉得自己又该念几声清心咒,才能不被这妖孽迷惑了去。 夏南看她耳朵瞬间变成了红色,脸颊也慢慢转红,就觉得今日心情甚好,他给了双喜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今日双喜给自己配的衣裳,他很喜欢。 双喜垂头,很想说,主子,你不是靠脸吃饭的,真不用在意这个。 第330章 做个贤内助 夏世子没领会双喜的小怨念,心情甚好地陪着顾如画往正院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路边的花木。 顾如画开始还含笑听着,到后来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夏南是成王府的世子,他本该在这府里长大,对府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而现在,他说着这些闲话,却都是些“闲话”而已,没有他在这府里的故事。 夏南看她笑容渐少,“怎么了?可是不想听这些?要不……我让霍嬷嬷来给你说些府里的事?” 顾如画拉住他的手,“府里的事,以后我们就慢慢都知道了。我只是想着,以后,这府里的花草,按你喜欢的,得换一掉一些。” 夏南马上明白了她的安慰之意,“我不在意,以后,我们会在自己的家里,到时,你和母妃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不喜欢的,拔了就是。”最后八个字,有些冷意。 顾如画看他视线所对的,是一片兰苑,想到了云侧妃的名字——云季兰。想来,这是成王为云侧妃布置的了? “不过是花木而已,不用在意的。” “是,不过是玩物而已。”夏南勾唇一笑,没再看这些,带着顾如画走到正院。 成王妃让人在正院的外院客厅摆了早膳,看到两人进来,招手示意两人坐下,“别讲虚礼了,快来坐下,与我一起用早膳。” 顾如画一看,桌上一半是夏南爱吃的,一半是自己爱吃的。以前在家中时,姚氏都不会准备这么多,“多谢母妃。” 她上前拿起筷子,按规矩媳妇要站在边上侍候婆婆用饭。 成王妃抬手制止,示意她坐自己边上,“要侍候有的是人,我们家里没有这些规矩,你只管坐下吃。以前每天早上我一个人用膳,总嫌冷清。这些日子丹陆在家,可他每天不见人影。现在有你来了,以后用饭也热闹些。” “母妃这儿吃的丰盛,以后我每天要来吃的。”顾如画笑着说了一句,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小心翼翼的性子,看成王妃是真的待自己亲和,自己要是一味讲规矩倒是疏远了。所以,她自在起来。 夏南看她吃得香甜,笑着给成王妃夹了一只水晶饺,又给顾如画也夹了一个,才埋头用餐。 成王妃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唇边露出了笑意。 三人的第一顿早膳,没有多说什么,可看着就是一家人的样子。 霍嬷嬷守在边上,看成王妃比平日多吃了一些,眼眶都有些红了。 用完饭,双喜禀告说军中的将领和唐鹤年都在外院请见,要商量些事务。 夏南吃完,急匆匆离开。 成王妃看向顾如画,“你歇息几日,在府里逛逛?” “母妃,我能陪您去城里善堂看看吗?” 成王妃一愣,“善堂里老幼混杂,还有受伤的人……” “我不怕。”顾如画来的路上就想过了,她到了云州,不想只在府里做养尊处优的世子妃娘娘。 夏南有野心,她既然打算嫁给夏南,就应该为他稳固后方。 “好,那我们用完膳,就一起去城里转转。”成王妃欣慰地笑了,只要夏南喜欢,顾如画是什么样她都接受。 可顾如画愿意为了夏南而走出去,她更加高兴。 夏南没有兄弟姐妹相扶持,有顾如画这个贤内助,是最好不过的了。 成王妃做事也是个爽利的。 用完早膳,让人套上马车,她换了一身棉布衣裳,出来看到顾如画居然也换了一身布衣,暗自点头。 霍嬷嬷让人将府里绣娘做好的衣裳、鞋子等装上,马车到了城中一处院子,里面传来孩童是嬉戏声。 下了马车,守门的是个驼背老人,一看到熟悉的马车,已经拉动门上挂的铜铃。 铃声一响,院子门打开,两个健壮的妇人走出来,冲成王妃行礼。 成王妃一指顾如画,“这是世子妃娘娘,你让大家也都来见礼,认识一下。” 两个妇人听说是世子妃娘娘,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下,行礼之后,一个在前领路,一个加快脚步走回去。 等到成王妃和顾如画走进院中,刚才先走的那个妇人,又带了几个妇人和婆婆过来,一群人冲顾如画行礼。 顾如画连忙虚扶着让众人起来。 成王妃指指这些人,“她们都是军中遗孀,无儿无女,又不想再嫁人,我就让她们在善堂里帮忙做事。这善堂一共有五进院落,前面这儿是孩子们上课之处,专门请了教习,男孩子上午教些拳脚,下午教他们识字算数。女孩子上午识字,下午就学女红刺绣等。等他们大些,就可以到铺子里帮工,女子们也可靠绣活赚些银钱。” 成王妃一边说一边带着顾如画在那些房子前走过,头一进院子隔了两处,左边是男童的地方,年纪小的在院子里玩,大些的正在学拳。右边的女童那边,传出朗朗读书声。 一个幼童发现了她们,手中抱着藤球冲过来,停在成王妃和顾如画面前。 他手指含在嘴里,看看这些人,显然是认出了王妃,冲成王妃弯腰,“小子见过王妃娘娘。”他年纪小,弯腰弯得太快差点摔倒。 成王妃想去扶,顾如画到底身手快些,一把抓住了他,“小心些。” 幼童站住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将手中的藤球递给顾如画,“你跟王妃娘娘一样好看。” 顾如画看着那藤球,一时愣在那儿。 成王妃失笑,“不得了,这是将他的宝贝送给你呢。” 顾如画摸了摸那幼童的头,“我不玩这个啦,你自己玩。” 边上霍嬷嬷开口,“这是世子妃娘娘。” “世子妃?”那幼童看了顾如画半天,转身就跑回去,“世子妃来啦,世子妃来啦!” 被他一叫,其他正在玩耍的幼童都停下跑过来。 等到顾如画跟他们都说了几句,幼童们散开。那边大点的孩子也练好一套拳,过来拜见王妃。 待到教习们将孩子再招呼回去授课,成王妃带着顾如画到了第二进院子,“这里是他们住的地方。” 当中一进,在善堂帮忙的妇人住在这边,孩童们晾晒的衣裳被褥挂了一院子,再到后面一进,是善堂的厨房,最后一进,就是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住的地方。这些老人们,还开了块菜地,还有老妇人摸索着纳鞋底缝衣裳。 一座善堂,庇护了上百孩童,几十个孤寡老人。 “云州这儿有一座,其他地方还有四个善堂,这些年我们能找到的军中遗孤和老人,都住在这儿了。” “母妃仁善。”顾如画由衷说了一句。这些善堂,王妃设立时,或许是为了让为夏南卖命的人没后顾之忧。可不管初衷如何,现在,这么多老幼,因为善堂才能有个安然度日的地方。 第331章 借大哥之名 顾如画跟着成王妃,在城中善堂这儿待了大半天。 成王妃看她与那些老幼说话态度和蔼,一点儿没有嫌弃的样子,心中更加满意。 她之前不提善堂之事,就是怕顾如画伯府嫡女,就算自幼不受宠,也是富贵乡里长大的,可能会嫌弃这些人太过埋汰。 她不嫌弃,是因为这些人的父兄儿孙,为自己为夏南舍了命。别人对自己母子忠心,她就要对得起这份忠心。 而且,她也想积攒福报,求菩萨看在她积善的份上,保佑夏南一生顺遂。 现在看顾如画坐在那儿与孩童们说话,成王妃转头跟霍嬷嬷说,“嬷嬷,如画这孩子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霍嬷嬷也点头,“世子爷看人的眼光准呢,像您,看人没走眼过。” 成王妃有些无奈地笑,霍嬷嬷对自己数年如一日的偏心,她已经无法辩驳了,“我看画儿身边那个叫小柔的丫鬟,是个有成算的,嬷嬷多带带她。” “老奴省得,小柔和小蛮都不错,不过小柔的确更能管事,在京城的时候老奴就想着带带她了。” 这意思,自然就是要将王府的规矩、关系等等,都告诉小柔。顾如画身边,就有了管事的。 霍嬷嬷又低声道,“在京的时候,老奴冷眼看着,双喜对小蛮,有些不一般。” “他们还有这缘分?”成王妃倒是笑了,“都是画儿的丫鬟,这事让他们自己忙去吧,我就不掺和了。双喜跟了丹陆这么多年,他若是成亲,嬷嬷去帮他操持。” “您放心,老奴记着呢,以前就跟他们四个都提了。” 等到顾如画走完一圈回来,看到成王妃和霍嬷嬷冲自己笑着,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自己与那些幼童玩耍,是不是不够稳重? 成王妃看她忸怩了,没提孩子的事,倒是仔细说了善堂的人事安排,“等到年底,这儿的账本,你若有空就替我对了。” “是,母妃放心,到时我会仔细核对的。”顾如画一口应下了。 待到两人回府,夏南居然已经等在前院了,看到两人,他叫了一声母妃,又看向顾如画。 那眼神,顾如画愣是从那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哀怨和委屈。她吓得打了个激灵,赶紧将这念头甩走。太吓人了,夏世子怎么会如被抛弃的小童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成王妃到底是过来人,一看夏南那样子,拍拍顾如画的手,“丹陆找你只怕有事商议,你们先说,我先回正院去了。若是累了,晚膳就在你自己院里吃吧。” “母妃辛苦了,早些歇息。”夏南躬身相送,怎么听都好像有些雀跃的意思。 顾如画就觉得夏南变太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南走到她边上,看她居然还拘谨了,“今日有消息送来,大哥要送粮食来云州了。” “大哥要来了?”顾如画马上忘了拘谨,还离夏南近了些,“什么时候到?他现在到哪儿了?从哪里运的粮食?路上可还顺利?” “一路应该还好,是从定州运来的……”夏南一边说一边往后院走,顾如画急着知道顾锦的消息,一步都不敢落下。 夏南的手垂着,慢条斯理地说话,手臂摆动间,他的手碰到了顾如画的手,然后,一下勾住了顾如画的食指,再顺着指头,将整只手给握住了。 顾如画的手缩了一下,没能甩开,半推半就间,就被夏南牵着手往里走。 待到海棠院门口,夏南放下了顾如画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如今京城那边流寇未退,也有一些流寇散到北边,大哥要从定州运粮过来,在幽州再略停一下的话,只怕还要两月才能到云州。” “两月?”顾如画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两月是什么意思。还要两个月大哥才到,那你刚才那么热乎地跟我说个什么劲儿啊?顾如画不由瞪夏南。 “我怕你想家里人,所以有消息就先告诉你了。”夏南很无辜地解释了一句。 顾如画……就觉得自己被牵手占便宜了,“多谢世子费心,不送了。”她气地转身就往院子里走,这种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吃哑巴亏的感觉,太难受了。 夏南看她气呼呼的样子,挑眉露出了笑容,“你怎么——生气了?” “哼!” “画儿!”夏南叫了一声。 顾如画一脚踩进院门,听夏南声音提高了些,她微一犹豫,到底停步转身,“怎么了?” “明日,我率兵去秦州。” 这是要擒拿夏北了? 顾如画整个转了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准备出兵了?”他们在路上时,夏南还说要留着夏北这个鱼饵多钓些时候。 “京城那儿,定国侯周巨源率兵出城攻打流寇,一战败北,朝廷官兵据说阵亡了三分之一。”夏南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朝廷的精兵,居然一战就被乌合之众击溃了。 “一将无能,累及三军。”顾如画冷冷点评了一句,“你是怕朝廷将旨意下到云州来?” 就算他们和夏绰各自心知肚明,但是现在夏绰坐在皇位上,哪怕他得位不正,可有时就这么荒谬,他是明宗的儿子,是如今的皇帝,就算正统。 夏绰之前下旨夺了夏南世子之位,这圣旨一直没传出来。夏南要是不造反,就还是得接旨。 南边越州云深打着辅佐端王世子的名义造反,东南金州那边也冒出个秦王遗孤要为父报仇。 这些人折腾来折腾去,都是不想失了正统的名义。 可端王世子也好,秦王遗孤也好,认的人不多。夏绰却是实打实的皇子。没有证据证明他弑君,他就占据大义。 夏南现在要是抗旨,就和越州、金州一样,失了大义的名分。 他现在率兵先将夏北拿下,他就是成王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夏南看她已经想明白了,不由又笑了,他就知道顾如画能明白,“夏北那儿,也钓不出什么了。趁着现在朝廷与流寇周旋,我先将秦州拿了,北蓟这边就没了内乱之忧。” “只是,你带兵过去,会不会危险?”就算前世夏南领兵打仗过,这辈子的夏南,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率兵打过仗。 “我既然是成王府世子,哪能不会带兵打仗呢?这次,我率领两万人过去,一月左右,应该就能解决秦州战事了。” “好,明天我与母妃为你送行。” “我今夜就去军营点兵,区区夏北和云子全而已,哪里用得上什么壮行。”夏南挑眉,露出了一丝傲气。攻打夏北若还要整一出劳师壮行,是给夏北长脸面。 顾如画明白,这一次亲自率兵,是夏南在北军中第一次接掌帅印后的打仗,赢得越漂亮,他的威望就越高。所以,她点点头,嘱咐他“小心,不可轻敌”,其他没有多说。 第332章 如画的生意 虽说是不用送行,可是第二天一早,顾如画还是早早就醒了,梳洗之后,就去正院。 一路上,府里仆妇各安其事,好像一点儿没什么区别。 成王妃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知道她没有睡好,让人送了早膳过来,难得没有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柔声安慰道,“丹陆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他自幼熟读兵书,经常听身边的老兵讲各种战事。” “他身边带着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他又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冒进的。所以,我们得相信他,不用太过担心了。” “是,母妃说的是。”顾如画深吸了口气,知道成王妃说得对,她既然打算与夏南共度一生,就应该相信他,信他的人品,也信他的能力。 “来,尝尝这个。”成王妃示意顾如画尝尝粳米粥,“早上吃一碗热的,整个人都熨帖了。” 顾如画端起粥喝了一大口,这是白粥,喝进去整个人都觉得清爽起来。 她没有出门送行,但是陪着成王妃一起,到府中的佛堂里上了一炷香。 等到世子亲自领兵擒拿夏北的消息在城中传开,顾如画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多了层挂念,直到收到定州那边的来信,才高兴起来。 夏南虽然拿顾锦送粮的事哄了她,可其他的说的都是真的,姚氏等人在定州,过得很好。 顾锦其实没在定州收粮,他带了顾钧一起,跟着姚忠往定州南边去买粮,打算亲自来熟悉一下一路的安排。 所以,他是回到定州,才见到那些顾如画买下的人。 顾如慧已经按照顾如画嘱咐的,将买来的那些老弱妇孺安排到庄子里做事,而青壮则让人带着上午训练,下午务农。 顾锦信里说,他那边还有成王府的侍卫,用不上这么多人,倒是顾钧很高兴。顾钧看了兵书战策,看到这么多人,发誓要亲自训练处一支精兵出来。所以,这些人都被顾钧“抢走”了。 顾锦觉得长兄如父,这小子敢抢人,是忤逆,还抱怨了几句顾钧现在的不听话。 顾如画看顾锦在信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因为大姐要管着田庄的事情,明秋华要养胎,母亲现在跟着贺嬷嬷打理家务,家里大小事情都要过问了。 顾如画看着厚厚一叠信纸,笑得很开心。母亲、大姐、钧儿还有大哥,都跟前世不一样了,就连霜儿都会绣花了,还特意送了一方她绣的绣帕给自己。 当然,要是不说,顾如画根本认不出那绣帕上绣的是一朵兰花。但是,霜儿是从十几块绣帕里挑了最好的一块送自己,所以,顾如画也没嫌弃,直接用上了。 待到信看完,顾如画才发现信封里还放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显然是大哥怕她匆匆离开京城,身上没钱。自己待在王府里,难道还会没钱吗?顾如画心里抱怨着,手摸着那银票,却是又有点想哭了。 她叫过秦三娘,“三娘,我去了善堂,想着善堂里给了老幼安身之所,可一些受伤的军户,不能再上战场,在家务农也不便,就那点抚恤银,日子也难过。你一直说开镖局,要是用这些人,行吗?” 秦三娘自从在山寨那儿立下壮志,这些日子一直闲不住。只是跟着顾如画住在王府里,她有劲没地方使,一听顾如画这意思,不由连连点头,“有些人的伤,不影响押车运货,可以找他们帮忙的。” 顾如画将那银票递给她,“我对如何开镖局的事不懂,这银子就交给你,你去筹备吧。我们第一家镖局,先开在幽州。” 秦三娘一愣,“不开在云州吗?” “如今不太平,云州这儿,只怕是外面的人不敢来,云州的人又不敢出去,生意少了些,不如幽州那边好。” “我明白了,姑娘,不,世子妃娘娘放心,开镖局这事,我在行。”秦三娘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开镖局比做山大王好啊,正当生意。 顾如画本想以自己的名义写封书信,一想在京城那儿自己还是个“死人”,大舅舅怎么个章程她又不知道。她相信大舅舅对自己一家的亲情,可也不会忽视大舅舅骨子里忠君的忠心。 在夏南彻底将北蓟平定前,顾如画还是拿了大哥的名头,“你见过我大舅舅一家的,你去幽州,就说是我大哥打算多开个产业,不用提我的事。” 这是她的第一项产业,若是做得好,她还想一点点开个分局,不断扩展出去。 大舅舅现在还是幽州总督,就不怕开业时有人捣乱。而开在幽州,要是大舅舅那边有事,她也能及时知道,再不济这么些人在幽州,还能护着外祖母、舅母他们跑路啊。 秦三娘很高兴,马上带了几个顾家护卫出发。 成王妃听到顾如画的生意,还挺高兴,“你这法子好,我也正愁那些伤兵的安置,如今还能养在府里,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这镖局的行当,他们打仗的人,做得来。” 这消息传出去,府中的侍卫亲兵们,都有些喜出望外。对他们来说,他们尽忠是本分,可是一旦伤了,不能再打仗,就成了没用的废物,那滋味太难受。 王妃安排一些人在府里打杂,可对这些伤兵来说,这日子,过得就像是被可怜着一样。 现在世子妃说要聘用他们当镖师,一些伤兵已经招人打听起来,想趁早占个位置。 他们不能走到顾如画面前,就只能找同贺、临渊请托。夏南带走双喜,留下这两个。 这两个天天耳边不得闲,只好硬着头皮找顾如画拿主意。 顾如画没想到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生意,居然已经传开了。 第333章 举杯庆功宴 有了事情忙碌,顾如画就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镖局生意她禀告王妃后,让秦三娘带了银钱出发去幽州,其他也就先等消息。 每日去正院,陪着成王妃用早膳,同贺会将夏南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报过来,然后成王妃拉着她一起料理王府中事情,见一见上门求见的官员女眷。 两人作伴,日子过得还算快。 倒是夏南这边,率兵离城后,开始两天还接到同贺的信,说顾如画在打听他行军到哪儿了,过了四五天后,同贺送来的信里再没提到顾如画问询的事了。 云州送去的书信,都是顾如画代笔,先写了成王妃的话,再是顾如画自己一两句嘱托。 这让他有点不是滋味。 他好歹也是头一回领兵打仗啊,怎么这么漠不关心呢? 所以,夏世子在到达秦州的前一天,让人送了厚厚一叠信纸回去,在信里跟顾如画说自己对此战的担忧,此战胜了会如何,败了会如何,忐忑心情,跃然纸上。 顾如画原本不担心的,看多了倒是担心起来,又帮不上忙,在霍嬷嬷建议下,她去云州的云坛寺上香,给夏南求了个护身符。 夏南拿到护身符时,刚好是大军已经整装完毕。他戴着护身符,率军一举破开秦州大门,亲手斩杀了云子全和夏北两人,其余叛将都被擒下。 云侧妃被押,跪在城楼下,大叫要见成王。 夏南直接在秦州城的城楼上述说了云家贪墨军粮、欺压百姓、勾结外敌、毒杀成王四大罪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通敌之罪,罪不容赦!” 夏南挥刀,斩杀云家余孽,人头挂在秦州城示众。 有些轻视他、觉得他是文人做派,念叨什么慈不掌兵的老将,看着秦州城门上的一颗颗人头,才发现世子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文弱。 成王府世子夏南,以一击制胜的强悍姿态,接过了北军帅印。 之前,他是以文采风流闻名天下的病弱世子,而这一仗之后,世人都知道了,他文采出众、武艺超群,是文武双全的战将。 而大军过处,秋毫无犯,军纪严明,远胜成王带兵之时。 消息传出,北蓟一片沸腾。 成王中毒倒下后,民间不时有王府后继无人的传闻。 现在,百姓们知道了,拥护的王府世子不仅有仁心仁德,还有足够的铁血手腕保卫北蓟,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继承人吗? 一时间,北蓟十六州,不少人争相报名参军,想要跟随夏世子杀敌建功。 顾如画这边担忧的心还未放下,夏南大捷的喜报已经送到云州了。她就觉得……自己那些担心,都被骗了。 夏南临行前说一月之期,结果秦州城一战,一战完胜,没到一月,他就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回到云州了。 成王妃带着顾如画,还有云州城中官吏们,出城迎接大军凯旋。 随着远处尘土飞扬,旌旗招展,马蹄声轰鸣而来。 顾如画就看到夏南一马当先,快到城门时,大军停下,夏南飞身下马,大步走到成王妃面前,“儿臣拜见母妃!” 成王妃抬手扶起他,“好,我儿大胜而归,可喜可贺!我成王府后继有人了!你父王也放心将一切交给你了。” 此话一出,就是成王府大权易主的标志了。 “恭喜世子秦州大捷!”随着成王妃话音落下,边上唐鹤年等王府属官跪下恭贺,云州城中官吏们也跟着跪下恭贺。 夏南一改往日的温和,抬手虚扶,“众位请起,南仰仗王府历代先祖余威,不敢堕先祖遗志,从今往后,我们勠力同心,匡扶社稷,保卫家国!” “臣等愿追随世子,匡扶社稷!” 不论官员们心里如何想,此时都是喊声震天。 “追随世子,匡扶社稷!”大军中传出一阵阵吼声,声音响彻云霄。 双喜也换了铠甲,牵了马过来,夏南走到成王妃和顾如画身前,成王妃一笑,“你扶如画上马车吧!”自己先坐上了马车。 夏南拉起顾如画的手,送她坐上马车。 然后,他翻身上马,催马进城。 成王妃和顾如画坐在马车上,马车车帘挂起,露出两人的样子,跟在夏南身后进城。 城中百姓们喜笑颜开,欢呼阵阵。 有人指着顾如画大喊,“那就是世子妃娘娘啊!” 回到府里,自然又要摆下庆功宴,夏南来请成王妃和顾如画到宴会上,成王妃摇头。 “我年纪大了,精力也不济。你带着如画一起到前厅吧。霍嬷嬷,你陪如画一起过去。” 顾如画一愣,“母妃,这怎么可以……” “你是成王府的世子妃。咱们府里人丁少,之前你不在,我只好帮着丹陆撑些事情。如今你在,这些事情自然应该是你担起来。北地苦寒,风霜逼人,要说好处,就是北地女子,也是要能担事情的。” 这话,是告诉顾如画:在云州这儿,女人抛头露面做事,并不会受人诟病。 前厅这边,军中将领和唐鹤年等一众属官还有城中官吏们欢坐一堂。 等双喜和同贺进来,众人起身迎接。夏南拉了顾如画的手走上主座,两人分左右坐下。 将领们一抬头,看到一个漂亮女子坐在世子边上,不由纳闷,王妃今日不过来吗? 唐鹤年等从京城回来的看到顾如画,马上行礼道,“臣等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娘娘。” 将领们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世子妃娘娘啊。 他们这几日也听过世子妃不少事,不说别的,胆量上他们还是佩服的,再一看霍嬷嬷跟在顾如画边上,也跟着行礼了。 他们就算心里不服气顾如画,可是冲着王妃认可了世子妃娘娘的地位,他们就得没话说,王妃娘娘的话,他们是信服的。 夏南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今日我与世子妃一起,和大家共饮庆功酒。” 顾如画跟着举杯,“诸位跟随世子征战辛苦了。” 将领们跟着举杯,待到三杯酒下肚,兴致起来,武将高兴地谈着世子的首战大捷。 第334章 要孝顺母妃 夏南陪了几杯,又起身敬了几位老将,放下酒杯时,看顾如画喝完一杯酒,面色飞霞如点了上好的胭脂,借着袖子遮掩,抓住她的手,“这次打胜仗,多亏了你的护身符。”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顾如画气笑了,“那我下次早点去求,免得你来不及戴上就已经打赢了。” “可以多求几张,我不战而屈人之兵。”夏南煞有介事地说着。 顾如画懒得与他争辩,夹了菜放他碗里,“你爱吃的,多吃点吧。”这话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记住他爱吃什么了,一时有些别扭,好像自己落了下风似的。 夏南人精一样,一看她脸色,“你看,你爱吃的,我也记着呢。”也给顾如画夹了一筷子。 “你杀了夏北,前几天城里还有些人心惶惶的,不少官眷都来递牌子求见母妃。”顾如画看着底下的官员们,“母妃说,这些官眷,都是来替家里夫婿求情的,好像之前与云家有过交往。” “你觉得该怎么办?”夏南却没说自己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官员,反而问顾如画。 “这是政事,我哪里知道啊。” “母妃说了,北地女子都能担事情。你是我的世子妃,自然也能处置他们。” “你都已经决定饶了他们了,还说得好像我说饶就饶一样。”顾如画就觉得,夏南这捧得太不高明了。 夏南失笑,“我是知道你与我心意相通呢。”他看向底下,“你看这些人,谁曾和云家交好过,一眼就知道。” 顾如画看着底下官员和将领们说笑,明白了夏南的意思。 这其中,笑得最开心的,都是以前与云家有交往的官吏们。他们生怕被人认为是云家余孽,骂起云家倒行逆施来,简直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而夸起世子来,那是恨不得夸成一朵花。 “母妃说,云家势大时,讨好云侧妃母子的人多了。有些是无能之辈,求个靠山;有些是有才之士,求个心安。前者立不住脚自己就会倒下,后者不用管,会更上进。” 这是成王妃教顾如画的用人之道。 夏南点头,“母妃说的是。” “母妃是有大智慧的人。”顾如画对于成王妃,是由衷的尊敬和喜爱,“能得母妃教导,是我最大的幸事。” 顾如画两世为人,为人处世都是自己吃亏受苦后积累的,但是,她还是有很多不足。 现在,很多姚氏没有教她的,或者姚氏自己也不会的,成王妃正在教她。怕她觉得尴尬,王妃教的时候,总像是不经意地提一句,从不刻意说。 “母妃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是当然。” “我自幼离家,都未尽孝,以后我们要好好孝顺母妃。” “那是当然。” “我们让母妃抱孙子好不好?” “那是——”顾如画的脸轰一下涨得通红,手里的酒杯差点摔桌上,还是夏南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 顾如画怎么也想不到,庆功宴这么正经的场合,夏南竟然会提起这种话题。要不是满大厅都是人,她都要落荒而逃了。 她太过尴尬之下,觉得应该做点什么,端起桌上的酒杯,就喝了一大口。等到喝完,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酒杯,一抬头,就看到夏南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夏南手里接住的酒杯放到自己面前,也倒了一杯,嘴角含笑地冲顾如画举杯,“我也喝一杯。” 此时此景,还是用了顾如画刚才差点摔落的酒杯,顾如画就觉得,这杯酒,比之前成亲时喝交杯酒还要尴尬。 她想要起身离席,偏偏底下有将领喝高了,端着酒杯走到主座下,冲两人举杯道,“末将敬世子和世子妃娘娘。” 夏南端起酒杯一口喝完,顾如画也跟着端起杯子,夏南接过她的杯子,“世子妃不胜酒力,这杯酒,我替她饮了。”说完,又是一口喝完。 底下将领们不由起哄笑起来,有人叫道,“等世子妃娘娘给咱北蓟添个小世子,咱们就跟着小世子打仗。” “对啊,末将等祝世子早生贵子。” 一众将领们一听小世子,想起自家世子已经成亲了,还缺子嗣呢,跟着起哄起来。 军中人,跟斯文的文官不一样,让他们说点好听的祝酒词,那是要他们的老命。他们觉得,祝酒嘛,当然要祝点实在的。 众人祝酒,夏南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道,“好,本世子承你们吉言!”说完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众将领在顾如画这个世子妃面前,不敢造次,看夏南喝完一杯,大家跟着喝了一杯,互相说起话来。 顾如画陪坐了一会儿,待到众人喝完一圈酒,夏南起身,“我不胜酒力了,唐长史,你代我请诸位将军们尽兴。” 将领和官员们起身恭送夏南和顾如画离开,唐鹤年命人传了歌舞。 走出宴客厅,顾如画看着夏南,“你就这么退席,行吗?” “我们在那儿,他们喝不尽兴。”夏南没有多解释,他们在那儿,将领和官员们都拘束,而对将领们来说,拼杀一场,庆功宴上大口喝酒,看美人歌舞,是一大乐事。 他今夜带着顾如画露面,是让众人知道,从今日起,他和顾如画,就是成王府新的男女主人了。 今夜月色不错,两人联袂而行,身后遥遥传来丝竹声,更添幽静。 夏南很自然地拉起顾如画的手,“我们走走,散散酒。” 小柔和小蛮要跟着,霍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拉住两人,“让世子妃陪世子走会儿说说话,在府里,哪里要你们这么步步跟着。” “可是——世子妃要是要喝水……”小蛮觉得,自家姑娘身边可离不开自己。 “那你还不快回院子里去准备茶水,送过来?”霍嬷嬷气得都想戳小蛮脑袋了。 小柔忍不住笑,拉了小蛮过来,“嬷嬷,我们明白了,您在这儿稍待,我们回去准备些茶点送过来。” 霍嬷嬷才算满意了。 小蛮还有些不放心,小柔将她拉到一边,“你看,现在姑娘都让我们改口叫她世子妃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啊?世子陪姑娘走走,不是挺好?我们去准备吃的送过来。我看酒宴上,姑娘都没吃什么东西,还喝了一杯酒,得快点拿点心垫垫。” 小蛮嘟了嘟嘴,总觉得自家姑娘被世子抢走了一样,以往姑娘走到哪儿,她都跟着的。 第335章 明日宜移床 夏南拉着顾如画一起走,在花园中赏花。 顾如画听他絮叨半晌,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人——是喝醉了吧? 她抬头,就看到夏南俊脸微红,眼神看似清亮,喷出的鼻息里带着一股酒味。 “画儿为何如此看着我?”夏南看顾如画一直盯着自己,转头看向顾如画,“可是有话要说?当初在庄子里头一回见你时,我就想世上怎么有这么大胆的女子?……” 夏南提起两人初见的印象,顾如画抬手扶住了他,没想到,夏南喝醉了,是这个样子。 “世子,夜色重了,我们回去歇了吧?” “歇?对,是该歇息了。”夏南点头,拉了顾如画往自己住的鹿鸣苑,顾如画拉住他,“世子,我住在海棠院。” “海棠院?不,那不是你的院子了,我们住在鹿鸣苑。”夏南却压根不听,拉了顾如画就往自己的院子走,“画儿,我们成亲了,你不能住在娘家。” 顾如画忍不住捏了捏拳头,醉鬼什么的,前世她看秦三娘都是一拳头下去的。可是,看夏南满脸高兴的样子,她到底没一拳头砸下去。 霍嬷嬷守在花园这边,看两人又急匆匆走出来了,“世子,世子妃娘娘,可要让人送些茶点来?”月色良辰,世子怎么不带着世子妃娘娘赏花了? 夏南摇头,“嬷嬷,您跟母妃说一声,我们不去正院了,画儿说累了,要回去歇息啦。” “不,我不是……” “听话,嗯?”夏南安抚地说了一句,嗯字的鼻音,就在顾如画耳边,好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顾如画面色红赤,一下没了声音。 霍嬷嬷看看两人,露出了一丝喜色,又怕顾如画害羞,连忙让开路,“世子慢些走,老奴去跟王妃娘娘禀告一声。” 说完,没理两人,自己急匆匆往正院跑去,要跟成王妃说这个好消息。 顾如画看霍嬷嬷老当益壮的步伐,没法开口。 等她回过神,一抬头,就看到了鹿鸣苑的院门。 她用力站住脚,不让夏南拉自己进去,“世子,我……母妃给我收拾了海棠院,我回去……” 夏南停下脚,“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住这儿吗?” “我……” “那我们就住海棠院吧。”夏南却一副好说话的口吻。 顾如画扫了他几眼,看向两人的手,示意他松开,偏偏夏南还握得紧了些。 夏世子酒醉之后是何模样? 第二天一早,夏南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芙蓉帐内,要不是他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差点就要惊跳起来。他起身撩开帐子,沉声唤了一句“来人”。 双喜和同贺没有动静,房门打开,顾如画走了进来,“你醒了?” “我?” “这是海棠院,昨夜世子送我回来后,说累了要早些安歇。”顾如画一边说一边看着夏南的脸色,要不是夏南昨晚一躺下真的就睡着了,她都要怀疑他是借酒装疯。 夏南惊疑不定,昨夜自己和顾如画退席后,他打算陪顾如画到花园走走,散散酒气的。后来,夜风一吹,他略有些头晕,想要早点歇息一下……然后,他对上顾如画揶揄的神色,镇定地起身,“昨夜跟着将军们喝了几杯烈酒,一时失态了。” 他淡定地走过顾如画身边,可顾如画分明看他气息略有些不稳,脸还是红的,忍不住想笑。 为了照顾夏世子面子,她还是拉住了夏世子,“你先洗个脸,母妃让霍嬷嬷来说,让我们早上不用去正院陪她用早膳了。”顺便,霍嬷嬷还送了一锅热乎乎的鸡汤来,提醒说他们两个早上吃鸡汤面。 夏南镇定地梳洗完,坐下,看到那锅明显是为了补气的鸡汤,脸是真的镇定不了了。 他扫了一眼,小柔和小蛮一对上夏世子赶人的眼神,下意识就退开了些。 “你们下去吃吧,这里不用侍候了。”顾如画看自己两个丫鬟被吓的,让她们走人。 没了其他人,夏南挽起袖子,端过小柔盛好的鸡汤,喝了一碗,“今日没事,你归家都快一年了,我带你去祠堂拜祭一下吧?” 新媳妇拜祭祖先,本应该是新婚第一日的事情。那时候他们还在京城,没法拜祭,夏南提了这茬,顾如画应了。 夏南放下碗,“我昨日看了一下黄历,明日宜移床,你今日到鹿鸣看一下,将不喜欢的布置都改了。明日我来接你搬过去。” “啊?”顾如画眨了眨眼,有些紧张,“明日吗?” 在成王妃面前一直以儿媳的身份待着,两人又分了院子,顾如画心里也是有些别扭的。可是,忽然要住到一起,她感觉更别扭。 “明日日子好。”夏南看了顾如画几眼,垂下眼睑,“你是不是……不愿留下?” 话里隐隐的失落,顾如画一下内疚起来,“不是,我只是——只是——”要是两人新婚就是正常夫妻,好像也没这么多事儿。 “我明白了,你只是一时不适应,那没事,此事交给我就好。”夏南起身出门,看小柔和小蛮已经候在门口,“小蛮,你替世子妃将常用东西收拾一下,下午我会派人来抬过去。小柔,等会儿双喜过来,你与他一起到鹿鸣苑,按照世子妃的习惯,将正房布置一下,该换的都换了。” 说完,他又回头跟顾如画说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等会儿来接你,我们一起去祠堂拜祭。” 他强势地将所有决定都做了,顾如画反而松了口气,应了声“好”。 待到夏南一走,小柔和小蛮两个互相看看,一起走进房里,“奴婢恭喜世子妃娘娘。” “你们两个……”顾如画看两人竟然打趣自己,气得一人拍了一下,心里却是感觉轻松很多。 她跟着夏南来到云州时,就已经决定要与夏南成为夫妻了。 夏南怕她紧张,还特意分院子住,给了她一个月的缓冲。昨夜将领们的恭贺,其实,也是对成王府下一代继承人的盼望。 顾如画深吸了口气,前世她与邓子玉的婚约,留下的都是屈辱记忆。现在,这是她自己选的夫婿,“我们会好好的过下去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 第336章 愿得常巧笑 夏南回来得很快,回来时,顾如画还没梳妆好。 顾如画换了一身红色衣裳,小柔和小蛮仔细将衣裳上每条褶皱都给抚平。 走出房门时,顾如画才发现,夏南竟然也穿了一身红色广袖衣裳。 两人这一身红装,看起来比当日新婚时还更像新婚夫妻。 成王府的祠堂在府中西南角,两人到时,成王妃带了唐鹤年等几个王府属官,等在祠堂门口。 见两人缓步而来,成王妃欣慰地笑着,等两人走进门,她走到祠堂门前,“你们父王没法起身,我来带你们拜祭祖先。丹陆,迎娶了如画,以后,你们就要夫妻一心,白头偕老。” “是,儿臣谨遵父王、母妃教诲。”夏南应了一声,拉着顾如画走进祠堂,拈香祭拜。 顾如画跟在他身边,抬头看着眼前几块牌位。 成王府到现在不过是第四代,前几代成王子嗣也不多,所以祠堂里有些空旷。而每个牌位位置疏密不一。 夏南带着顾如画走到最中间的牌位前,“这里,是我高祖,也就是第一代成王与王妃的灵位。高祖只娶了高祖母一位王妃,没有娶侧妃。” 到第二代成王,娶了正妃,正妃死后又续弦,还娶了三个侧妃。 第三代成王,娶了一位正妃和五个侧妃。 第四代,现在的成王夏长恭,娶了一个正妃和一个侧妃。不算妾室的话,夏长恭倒比前两代成王要不近女色多了。 不过,顾如画看了一眼,发现每代只有成王和正妃、侧妃的灵位,其他男丁都不见影子,难道每代成王都只有一个子嗣? 夏南听到她的疑问,短促地笑了一声,“除了高祖和高祖母是只生了一个儿子,其他三代,自然不止一个子嗣。只是,你看,我父王生了我和夏北,如今,只有我了。” 顾如画悚然,这是什么意思? “成王府虽然没有皇位,但是有王位啊。而从第二代成王起,朝廷就不断有撤藩削藩的试探。” “北蓟就这么大,若是再分封下去,不过两代,北蓟十六州甚至整个北地军政,就会分散到各州,再无与朝廷抗衡之力。” “子嗣多了,实力就要分散,不如——只留下最强的一个。” “只留下一个?”饶是顾如画有所猜测,真听夏南说出来了,还是不寒而栗。 要看着自己的子孙为了王位厮杀,该是多大的狠心? 她不由想到了夏北,对夏长恭来说,夏北死了,他伤心吗?还是对他来说,只要夏南足够强,他就高兴? 夏南捏住了她的手,“以后,我们的孩子,不会再这样!”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以后互相残杀,他会给他们足够广阔的天地。 顾如画的手有些凉,夏南用力握住,将自己手掌的暖意传递过去,“画儿,不要怕。我和先祖们不一样,我们的孩子也不一样。以后,我们两个教导他们兄友弟恭,守望互助。” “在京时很多人都嘲笑伯府。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与大哥、钧儿时,我就想,这才是兄弟姐妹该有的样子。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这样。” “好。”顾如画用力握住了夏南的手,她会悉心教导,不会让孩子们自相残杀的。 “我幼时离家前,曾来祠堂拜别祖宗。那时,我问母妃,为什么高祖身边只有高祖母一个,而曾祖父、祖父他们,娶了那么多人?” “母亲那时什么都没说,今年我回云州,与母妃说起你时,母妃曾说你是个自立自强的女子,这样的姑娘,要是嫁人,所求的不过是情投意合四字。” 顾如画听到成王妃说自己所求的不过是“情投意合”四字,只觉得心中一恸,前世今生,自己所求的良人,真的不过是如此啊。 前世,自己怨恨邓子玉,对于瑶琴,其实暗地里曾经羡慕过的。一个烟花女子,邓子玉三年不忘,这两人毁了自己一生,可自己也是暗暗羡慕过瑶琴的好运的。 如今这世道,对女子多苛刻,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应该贤惠大度。她不敢想自己会有此幸运,但是她也曾想过,要是有人这么对自己,自己为他舍命也值了。 夏南看顾如画眼眶微红,抓起顾如画的手,与她十指交缠,“愿言与汝,携手同行。” 顾如画握紧了夏南的手,“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却自有了一股温馨之感。 等到两人走出来,成王妃往两人交缠着的手看了一眼,笑着转身道,“今日起早了,有些累了,我先回去。画儿,鹿鸣苑的地龙,比海棠院修得好。北地冷得早,你还是先搬到鹿鸣苑去吧。” “母妃!”夏南有些懊恼地叫了一声,他才说服顾如画明日搬到鹿鸣苑来,母妃乍然提一句,如画要是害羞了,不肯搬怎么办? “是,儿媳知道了。”顾如画闹了个大红脸,却还是顶着红脸应道。 夏南喜出望外,只恨自己说什么明天,看成王妃走远了,他拉着顾如画走出祠堂门,低声说,“其实,今天的日子也不错,也适宜搬家。” 顾如画懒得理他,到了海棠院门口,就催夏南去忙正事去。 待到第二日,整座王府都感受到了夏世子的喜意。昨日小柔来鹿鸣苑,按照顾如画的喜好,将一些箱笼给归置了。 一早,夏南起身,出门前看了看屋里的拔步床,“把小柔叫过来铺床,帐子就用昨晚霍嬷嬷送来的帐子吧。” 霍嬷嬷昨晚送了一顶百子千孙床帐,这明显是洞房才用的啊。 可世子这么高兴,双喜自然是连忙记下。 夏南走出院门,抬头扫了一眼,“这灯笼旧了,换一对新的。” 走出几步,看看门前的金桂广玉兰,“让花房送两盆花过来,这路上花太少了。” 等他走到成王妃的正院时,双喜暗自擦了把冷汗,这一路要换的东西太多,他真怕世子忽然说鹿鸣苑的房子要晚上之前重新修缮,那是真做不到了。 顾如画已经到了,正在成王妃边上,两人商量着府里的事情,看到夏南进来,成王妃扫了儿子一眼,示意顾如画,“你坐那边去吧。” 这要分坐自己左右,她觉得自己早膳都用不好。 夏南一听这话,赶紧示意顾如画坐到自己的另一边,还低声说,“我让人将屋里的摆设都换了,你再看看有什么要添的。” 霍嬷嬷打趣,“老奴看着,世子今日容光焕发,看着就像新郎官呢。” 顾如画埋头吃饭,一声不吭,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成亲都快一年了,就算是圆房,也不用尽人皆知吧?她一想到成王妃什么都知道,就恨不得躲起来不见人。 第337章 谪仙下凡了 顾如画是个好面子的,心里满是窘意,面上自然是撑着不露异色。 待到晚间,霍嬷嬷亲自带人来替她铺床,她才发现,夏南这正房,布置得跟新房一样,竟然还放了撒帐的桂圆、花生等物。 顾如画梳洗之后,有些不自在地坐到梳妆台前,让小柔帮自己绞干头发。 夏南已经梳洗好了,看顾如画头发梳好了,走到门边敲了敲,不过片刻,门外响起双喜的声音,夏南没让他进来,接过了他手里的托盘。 “吃一个饺子吧?”夏南若无其事地说。 顾如画回头看到是饺子,还有一壶酒在边上,杏眼微睁,夏南这是—— 夏南没等她问,摆手让小柔等人退出去,小柔看顾如画点头了,连忙行礼走到房门外,想了想,又轻轻将门给掩上。 小蛮看看里面,“世子和世子妃吃宵夜,要漱口的吧?” “你啊——这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双喜也等在院子里,听到小蛮的话,冲这边招手。 小蛮走过去,“你们到前院去侍候吧?这里有我们呢。”有她们这些丫鬟在,小厮们就不用留在这儿了。 双喜掏出一包零嘴,“你就坐在这边,慢慢吃,吃完就去睡吧。”这鲁莽的丫鬟要是今夜坏了世子好事,他怕明日世子就要将她给丢出府去。 小蛮接过零嘴,“哦,谢谢啊。小柔,来,我们一起坐这儿吃。” 小柔看看小蛮,真是觉得傻人有傻福,看看小蛮,一点儿脑子都不用,日子过得还挺好。 双喜看小蛮心大的样子,世子妃那谨慎小心的性子,身边的丫鬟居然是这样的。 房内,夏南一本正经地夹了一个饺子喂顾如画,顾如画咬了一口,自然是半生的。 “生不生?”夏南一本正经地问道。 顾如画脸都涨红了,只觉得这比成亲那日还荒唐,哪有新郎自己问这话的,可看看屋中的布置,到底低声应了一句“生”。 夏南喜笑颜开,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顾如画手里,跟成亲那日一样喝完之后,杯子怎么扔他不知道。不过,他特意问过,直接两个杯子一仰一合扣在托盘上。 顾如画看他这一丝不苟的样子,不由噗嗤笑了, “喝了交杯酒,这么开心?”夏南凑到她边上低声问道。 耳畔热流传来,顾如画惊觉两人竟然靠得这么近,手忙脚乱起身,差点将凳子绊倒,“我……我先去擦一下……” 可惜夏南没给她这个机会,顾如画刚刚起身,夏南已经将她拉到了怀里,慢慢地靠近过去。 顾如画本来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不像夏南,前世在匪窝里,男欢女爱的事她可看了不少。要不是她不想,就是抓个男人来陪伴都不是事儿。 可是,当夏南真的靠上来的时候,顾如画的脑子还是懵了,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一动不动地软倒在他怀里。 当她回过神时,发现两人已经倒在床上,夏南的手正在解她的衣襟。她有些紧张,却没有躲避。今日是两人真正的洞房花烛,她知道两人要做什么。 夏南看着顾如画柔顺的样子,弯了弯嘴角,爱极了她此刻的迷茫和懵懂,跟她平时冷静自若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这样的顾如画,只有他看到了。 他低下头,低声叫了一声“画儿”。 顾如画抬头看着夏南,他比初见之时,少了一些文人气质,好像脸上的线条都变得硬朗了。如果说初见时还是少年,那眼前的夏南,经过战场之后,已经成了杀伐果断的男人。 可是,在那双眼里,她看到的是无尽的温柔和深情,顾如画就这样沉溺在了这份深情中。 等到外面传来更漏声,屋中才逐渐安静下来。 夏南叫了水,待两人梳洗过后,才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顾如画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夏南的怀里。夏南还没有睡醒,顾如画也不知现在是何时辰了,朦胧的大红色幔帐,看外面是模模糊糊的亮光。 她犹豫要不要叫醒夏南,微微转头去看夏南,之前虽然同睡一床,但是隔着被子,她偶尔几次觉得夏南这张脸长得好看,都没干细看。现在近看,夏南睡着时嘴唇抿着,好像有点发脾气的样子,睫毛偷下一点点阴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觉得长得很好。 她忍不住偷偷伸手想要戳一下夏南的脸颊,谪仙落到自己怀里了,这事——还挺不赖。 可惜没等她的手碰到夏南的脸,夏南的手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食指,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看了这么久,竟然想要戳我,难道为夫有何事让夫人不满了?” 这话暧昧,顾如画抽回指头,顺势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把,“我家夫君这么俊美,为妻实在担心,想要看看是不是画皮。” “是不是,你不知道?你都抓了那么多下……”夏南凑近了低语。 顾如画到底没撑住,一骨碌从他怀里滑出来,“快起来吧,我们要去给母妃请安呢。” 她是没想到,印象里宛如谪仙的夏世子,不要脸起来,竟然这么不要脸,什么话都说。 夏南听到她抱怨,不由低笑,“这算什么,军中那些军汉们的话,你要是听到了,不得羞死。” “哼!”那可不一定,要是她将当年那些女匪们找过来说话,谁羞死还不一定呢。 顾如画心里腹诽,嘴上可没敢再跟夏南多嘴,赶紧穿衣起身。 等到两人一熟悉好,霍嬷嬷乐呵呵地来了,“老奴来给世子和世子妃娘娘收拾床帐。” 顾如画回头看看床上铺着的元帕,想起新婚时被宫里嬷嬷收走的那块,垂头压根不敢多看。 霍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只有夏南,倒是很自在的样子。可他那飘忽的眼神,顾如画总觉得,夏南的镇定和自在,是装出来的。 两人一番梳洗之后,换了一身正装,去了正院。 成王妃竟然也换了一身礼服,端坐首位。霍嬷嬷已经先一步回来,正和王妃说着什么,王妃满面含笑,看到两人进来,脸上的笑都没收起来。 厅里两个丫鬟放上两个蒲团,夏南一拉顾如画,上前行礼,霍嬷嬷端过一杯茶递给顾如画,顾如画明白,这是要补上之前缺失的认亲礼。她双手接过茶盅,叫了一声“母妃”,递给成王妃。 成王妃接了抿了一口,示意夏南扶着顾如画起来,将一只盒子递给顾如画,“这是给你的东西,还是当年丹陆的外祖母留给我的。” 顾如画打开,发现是一对金镶玉的鸳鸯兰花扣,玉质不算顶好,但是一看那精致的样式,就知道王妃是精心保养着的,“谢谢母妃。”她道谢之后,双手接过。 “你们父王昏迷不醒,这杯媳妇茶,我就代他喝了。以后愿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儿臣\/儿媳谨遵父王和母妃教诲。”夏南和顾如画两人齐声应道。 第338章 京中有旨意 成王妃说了几句,也不让夏南和顾如画去成王门外磕头,就将此事揭过了。 送走两人,成王妃自己走进正房,看了昏迷中的成王一眼,跟丁院正吩咐道,“劳烦丁院正好好调理,务必让王爷好好过段日子。” 丁院正扫了成王一眼,要他说,王爷这样,还真是不如死了痛快。 “王爷还未见到儿孙,我这心里……唉,总想着哪怕王爷最后治不好,让他知道后继有人,也是好的。” 丁院正默然,明白了王妃的意思。这是要尽量拖着,让王爷活到小世子出生啊。 “王妃娘娘尽可放心,下官虽然虽然没把握替王爷解毒,但是只要按时服药,好好养着,一年半载还是没问题的。”就是成王要吃些苦头,时不时得醒来换药饮食。 成王妃满意地点头,“那就有劳丁院正了。” 夏长恭现在要是死了,丹陆和画儿夫妻两个还得为他守孝,平白耽搁小夫妻俩感情。他这样活着,才是最好。 一旦丹陆要起兵……有夏长恭在,这一切自然是父命难违。 她的儿子,自幼乖巧懂事,一个人在京城,依然长成了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污了他的名声。 夏长恭身体康健的时候没为丹陆做什么,现在,就让他尽一下为人父的本分吧。 夏南扶着顾如画离开正院时,顾如画回头看着侍卫守门的正院,“委屈了母妃了。” 成王妃的苦心,她就算开始不知道,现在也明白了。唯有成王活着,夏南不用退避守孝,其他事情才能谋划。可是,成王活着一天,成王妃就得一天天守在正院。 夏南叹了口气,“母妃与我说过,她说十几年都过来了,如今的日子,她也能过。”他抬手轻轻揽住顾如画,“母妃这一辈子,就没有顺意过,未出嫁前在外祖家,因为外祖母早亡,日日过得谨慎。出嫁到王府,又不得顺心。” “画儿,我若不在家时,你替我多陪陪她。” 顾如画点头,“我也喜欢和母妃说话,母妃聪明睿智,与她在一起,我受益匪浅。” 这事,并未影响两人的心情。 夏南与顾如画在府中,宛如新婚燕尔。 每日,夏南陪着顾如画一起到正院,用了早膳后出门,然后到晚膳的时候回来,两人一起在鹿鸣苑一起用。 晚膳之后,夏南经常还要处理些事情。 顾如画知道如今的忙碌,不困的时候就等着他一起歇息,要是实在太晚,忍不住瞌睡,就会让人准备宵夜,然后在拔步床外留一盏灯。 这一天,顾如画跟往常一样拿着本书在床上迷糊,可她心里想着事,睡得不踏实。 所以,夏南一走进屋子,她就若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夏南看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抽走她手里的书,轻轻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是我,睡吧。”说着,就想帮顾如画盖好被子。 顾如画一下挣醒了,“最近很忙吗?” “嗯,最近有些忙,白天都没时间陪你逛逛。” “朝廷那边,是不是又有动静了?”顾如画心里记挂着。前世是在祭天前京城被流寇攻破,如今明宗驾崩,事情不一样了,流寇围城也围了这么久,她不知道,自己记忆中发生的事,还会不会再发生。 要是流寇被朝廷平息,夏绰就有翻身余地了。 夏南看她执意要问,嗯了一声,“过几天,会有人来传旨,幽州和云州,各有一份圣旨。” 夏南低声说了圣旨内容。 这份旨意,竟然是命夏南派出十万精兵,交由安国公姚伯言带领,进京勤王。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是高明。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直接试探夏南和姚伯言两人的态度,或遵旨,或抗旨,逼两人表态。 顺便,还想要挑拨一下姚伯言和夏南之间的关系。 姚伯言和夏南是因为顾如画才算姻亲的。在夏绰看来,顾如画一死,这份亲戚关系已经岌岌可危。 既然不是亲戚了,姚伯言能白得十万精兵,他会不要吗? 底下的士卒越多,将领的官阶才能升得越高。 姚伯言现在是幽州总督,底下几万人,能凭空增加十万兵马的好事,姚伯言舍得不要? 只要他要了,那他与夏南的嫌隙就产生了。 而夏南这边,要是不肯派兵,就是公然抗旨。他要是不肯遵旨,就是和越州云深等人一样,公然举了反旗,就不能再安居北地坐山观虎斗了。 圣旨还在路上,圣旨的内容,是京中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此事,我与唐先生等人商议了,如今抗旨,不是良策。”他看顾如画露出忧色,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头,“画儿,不用多想,此事我会解决的。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干。” “怎么会与我无干,我……” 顾如画想说什么,夏南却直接堵住了她的嘴,过了片刻,抬头轻笑道,“与你有关的,是我。其他的事,不用理会。”说完,头埋了下来。 顾如画还想说些什么,压根分不出心神。 第二天一早,夏南看顾如画还睡着,让小柔去找双喜,说世子妃醒了后,府里的库房应该理一下,重新登记造册。然后,自己往议事厅赶去。 今日议的,依然是朝廷旨意应对之事。 唐鹤年等人已经议过几次,可一直没个结果。此事的关键,就是夏南还不想在世人面前担上抗旨的罪名。 武将们懒得迂回,“世子,他们既然喜欢玩阴的,索性反了他娘的,您带着大家领兵南下,抓了那狗皇帝,为王爷报仇。” 夏南公布夏北罪证时,也提了他与云妃勾结,在云妃指使下给成王下毒,又与金人勾结,帮金人细作刺探夏国军情。 在军中将领们眼中,义气为重。夏北连亲爹都能害,让人看不起。 而夏北是与云妃母子勾结的,那么云妃母子也是毒害王爷的凶手之一。将领们恨不得马上冲到京城去,为王爷报仇。 唐鹤年等幕僚谨慎些,摇头道,“如今京城外都是流寇,若是世子率大军南下,头一个就是帮朝廷解了流寇之危。” “那要是安国公拿着圣旨来要兵,该怎么办?”有将领大喇喇问了出来。 这事的难点还在于安国公。这是世子妃娘娘的亲舅舅。 他要是拿朝廷的圣旨说事,来北地要兵,他们到底是给还是不给?给自然是不能给,不给的话,就又关联着世子妃这边。 大家忍不住都抬头看着夏南。世子对世子妃的情意,大家都看出来了。他们就怕世子来个儿女情长啊。 “其实,世子还是应该娶两个侧妃的。”有人低声嘀咕。 夏南脸色微沉,扫了几个将领,“政事,与纳妾何干?” “可如今,咱们北地到底单薄了些。”有幕僚想要劝夏南。 “大家为难的,是安国公的态度,此事,我能解决。”顾如画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顾如画款步走进厅中,走到最前面,转身面对众人,“安国公是我舅舅,我可以与他商议,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事你不用管……”夏南低声说道。他娶顾如画,不是为了借她之力谋划的。 顾如画笑了一下,“夫妻一体,为你分忧,是我分内之事。何况,我也想让大家知道,我嫁给了你,自然是要与一条心。” 她既然想要独占夏南身边的位置,就要让众人明白,自己有这个价值。 要是躲在夏南身后,一切事情都丢给夏南处理,那自己凭什么配得上夏南?又凭什么让众人服气? 夏南看她心意已决,没再说话,只往顾如画身边走近了两步,表示了共进退之意,“成与不成,你都不用多想。” 顾如画点头,看向众人,“朝廷要用兵,我们若是决意不给,就会马上背上抗旨的罪名,引来天下人侧目。我听说,流寇围城,京城已经撑不了太久,不如将计就计,先拖延一段时日。” “世子妃娘娘所提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可是,我们想拖延,也得安国公肯啊。” “我会劝说安国公同意。”顾如画肯定地说道。 众人看她信誓旦旦,倒是露出了喜色,“要是世子妃娘娘能劝说安国公,那世子率军南下,就少了一大阻力啊。” 云州要南下,幽州可是必经之地。要按顾如画的意思,她能说服安国公投到世子这边,那是了不得的功劳。 第339章 我想要帮你 夏南这几次商议之事,因为牵扯到安国公,他都没与顾如画提过。 他觉得,自己娶了顾如画,不是因为她是安国公的外甥女,不是因为她的其他,只是因为顾如画就是顾如画。 所以,他不愿让顾如画为难。 现在,顾如画说能说服安国公,让众人放心。 众人各自散开后,他与顾如画一起走出议事厅,“画儿,你大舅舅是个忠君之人。” “我知道。”顾如画敢开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是,我总得试试。” “你要亲自去幽州?” “我先写封书信过去,看看大舅舅的态度。”顾如画主动拉了夏南的手,“你放心,我如今惜命着呢,不会贸然跑到幽州去的。万一大舅舅要大义灭亲,我不是自投罗网了?” “这玩笑,不好笑。”夏南有些闷地说了一句。 “大舅舅自小很疼我们兄妹几个,所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把我赶出门,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顾如画对姚伯言还是有所了解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她明知姚伯言对自己兄妹几个的照顾,却要利用这份感情,去与他谈判。 “其实,我可以直接也他谈。” “不行。”顾如画一口否决了,姚伯言不会对自己大义灭亲,对夏南她可说不准,“你放心吧,我有八成把握,大舅舅会答应的。” “再说,你不是说成与不成,都有你吗?因为有你支撑,我才有底气啊。”顾如画轻柔地说了一句,夏南看着她这娇软的样子,只恨不得金屋藏娇,让她再也不用为这些事烦恼。 顾如画说服夏南,先写了一封亲笔书信,让人送到幽州。 在信里,她从明宗祭天的事情写起,写了夏绰母子对自己在暗香院的算计,写了母子两人与金人勾结之事,最后,解释了自己“死讯”传出的缘由。 秦三娘已经先行一步,往幽州去开镖局,这时想来应该到了幽州了。 所以,顾如画这封信,找了一个认识秦三娘的顾家护卫送过去,“你让三娘带路,到幽州总督府,将这封信亲手交到我舅舅手中。” “要是舅舅问起,你就说我人已经在赶往幽州的路上。” “是,属下一定办妥此事。”那护卫领命告退,当日就出发赶往幽州。 顾如画在鹿鸣苑,与夏南一起吃了饭,第二天一早,她送夏南出门到军营去,回身到了正院,“母妃,京城送来的圣旨,只怕已经要到幽州了。我想今日就出发,赶往幽州,与大舅舅商议。” “丹陆知道吗?此行是不是有危险?” “我相信我大舅舅不会害我,只是,怕他不放心……” “所以,你打算不告而别?”成王妃摇头拒绝,“画儿,你既然有把握做成此事,就与丹陆坦诚相告,夫妻之间,善意的隐瞒多了,也会伤情分的。” “可是,我怕他不答应。” “若他不答应,那就是幽州之行有风险,那我更不会答应了。”成王妃看向门外,“再说,答不答应,你总得说了试试,不然你现在也走不了啊。” 顾如画讶异地抬头,看成王妃看向自己身后,她转身,看到夏南竟然站在门外,更加愕然。 夏南抿着唇走进来,“母妃,我们先去商议一下。” “去吧,有话好好说。” 夏南拉了顾如画回到鹿鸣苑,顾如画看他沉着脸,有些犹豫地拉了拉夏南。 夏南没理会。 顾如画停住脚,夏南要是再走,就得拖着她走了,硬生生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生气了?” “画儿,你说过只写封书信的。”一封书信,成与不成,都无妨。 要是亲自去了幽州,万一碰到朝廷传旨的钦差呢? 要是朝廷和金人在路上设伏呢? 要是姚伯言——真的要大义灭亲呢? 夏南宁可现在就抗旨,也不能让顾如画去冒这个险。 “我想证明我能帮你。” “我娶你不是为了帮我!” “我知道,但是,我想帮你!夏南,我不想只做个调脂弄粉的人,我想跟母妃一样,能帮你的忙。”然后,赚到足够的尊重和地位。 第340章 赶到幽州城 夏南再不放心,听到顾如画这话,犹豫了一瞬,才说道,“让临渊带人护送,算上路上时间,最多一月,要是你还不能回来,我——去接你。” 他重重说了“接”字,显然,就不是上门要人那么简单,而是要打算率兵兵临幽州城了。 顾如画看他郑重其事,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心中一暖。 夏南许下了这个诺言,就是一旦自己遇险,他会放弃原本韬光养晦的打算。他要是抗旨出兵,因为成王府有二十万精兵,其他人要是抱着先联手灭掉最强的对手,夏南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成王府这块牌子太亮眼,夏南身为皇室,比什么端王世子、秦王遗腹子之流,都要名正言顺。而成王府一直守边征战,手中的精兵强将也最多。 夏绰若是下旨,号召天下先讨伐夏南,想来会有不少人会应诏而来。 那时,要是金人再趁机南下,北军就是背腹受敌。 顾如画握着他的手,说了句“放心”,她相信,自己能说服大舅舅的。 夏南叫了临渊过来,让他点了府中侍卫,又亲自安排了车马,到了中午时分,原本夏南还想让顾如画到明日一早出发,可顾如画想到传旨的人在路上,要是大舅舅先见了钦差,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况,还是当日就出发了。 世子妃离开云州,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明面上,顾如画是受了成王妃之命,到城外去上香的。 一离开云州城,顾如画让临渊快马加鞭,一路疾行。 等到她赶到幽州城时,刚好是黄昏时分。 一下子上百侍卫,个个看着兵强马壮的,幽州城的守军一下警惕起来。 临渊上前拿出名帖,“我家世子妃乃是总督大人的外甥女,今日来城里探亲。” 安国公的小外甥女是怀恩伯府的嫡次女,这个嫡次女嫁进成王府做了世子妃,这事守城将军也是知道的。 他看到名帖后,让人放行,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安国公。 安国公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听到不少京城的消息,明国公派人告知了顾如画失踪之事。 他心里担心,还不敢告诉老太君,让夫人一起瞒着。 前些日子秦三娘来了,他问起时秦三娘说当日她是跟着姚氏、顾锦夫妇先行离京的,只听说了流民暴乱之事。 安国公想派人去云州问问成王府,又怕引起朝廷皇城司密探的注意,以为他与夏南私下勾结。 所以,他日夜忧心,却鞭长莫及,除了写信拜托亲友故旧帮忙打听留意,别的做不了什么。 看到顾锦还有心思派秦三娘来开什么镖局,安国公还气得写信大骂了顾锦一通。 现在,听到禀告说顾如画来探亲,他让自己的长随守在总督府门前,顾如画的车马一到,小柔下了马车,跟那长随打招呼。 顾如画掀起车帘,“大舅舅还在前衙办差吗?” 那长随一看顾如画,大喜,“哎哟真是表姑娘到了,老爷派小人候在这儿,特意来迎接表姑娘呢。” 小柔看长随一说完,临渊的脸色又有点黑,不由尴尬地避开临渊谴责的眼神。这真怪不了她们姑娘也怪不了她和小蛮,国公府这儿的下人,还都习惯称呼表姑娘,没将称呼换过来呢。 那长随不知道他们的眉眼官司,一边让人开中门,方便表姑娘的马车进府,一边让人赶紧去告诉国公爷,真的是表姑娘来了。 安国公让人去后院通知老太君和夫人,顾如画的车一直到了二门才停下,她在小蛮搀扶下下了马车,看到姚伯言站在二门内,上前两步行礼,“大舅舅——” “好,好,没事就好。”姚伯言扫了几眼,看她除了有些风尘仆仆,精神还好,放了一半心。 “画儿来了?快让我看看——” 老太君在国公夫人陶氏搀扶下,大步走过来,顾如画上前刚想行礼,安老太君已经一把拉住她,伸手摸着她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 “外祖母,我好着呢。” “你这孩子,我刚才才听你大舅母说,你差点都失踪了啊。你母亲他们怎么一点信都不送来!”安老太君一直被瞒在鼓里,刚才陶氏去告诉她顾如画来了,才说了几句说差点陷在京里出不来等事。她就怕姚氏又犯糊涂,将女儿陷于险境。 顾如画眼圈一红,“外祖母,我不是差点失踪,差点——我就见不到您了。” “你受委屈了,快别哭,有事跟外祖母说。”安老太君印象里,顾如画一向刚强得不肯在人前示弱,看她竟然哭了,这心里更加担心。 姚伯言知道顾如画必定是在京里受了委屈,但是,那到底是圣上的事,哪里能在人前谈论。 他咳了一声,“画儿,外面风沙大,先跟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到屋里去,梳洗一下,坐下慢慢说。” 顾如画看外祖母又多了不少白发,连忙和陶氏一起,一边一个扶着安老太君去内院。 到了外祖母住的松瑞堂,安老太君让人送水过来,就让顾如画在自己这边的厢房梳洗一下,擦擦脸,又让人送了点心等过来。 姚伯言在二门那儿,吩咐管家安排好顾如画带来的车马护卫等。 他看了临渊几个一眼,认出这是夏世子的小厮,在京时也见过几次。画儿是从京城逃出来逃到了云州,还是夏南派人去京城将画儿救出来的? 他冲临渊微微点头,“你们一路护送世子妃辛苦了,先下去吃些东西。到了这儿,就可以好好歇息一下。” 临渊看姚伯言看到自己,面色丝毫不变,态度也比较正常,暗地里松了口气。他们赶到地很及时,看来朝廷钦差还没有到。 他谢过姚伯言之后,又请示道,“回国公爷的话,我家主子命我们要护好世子妃,能否让我们收到世子妃住的院子外?” 姚伯言看看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内院都是女眷,现在不适合让他们在里面晃悠。看母亲这样,肯定不会答应让如画住客院,肯定是要留在松瑞堂的。 可要是不让他们守着,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所以,姚伯言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后院都是女眷,你们不如与我府中护院一起,先在府中巡逻吧?待到你们世子妃安顿好住的地方,再安排两个去守在外面。” 一百多个人都进内院是不行的,但是两三个守到松瑞堂附近,还能安排。 临渊更加放心了些,向安国公谢恩之后,跟着姚家管家,先下去安排侍卫们歇息的地方。 姚伯言自己回到松瑞堂,顾如画刚好梳洗好了,来到正房这儿。 安老太君坐在主座的榻上,让顾如画坐到自己边上,“你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仔细给我们说说。你大舅母只给我提了几句,你大舅舅先前都瞒着我。” 安老太君想着,剜了姚伯言一眼,“你现在是从京城过来的,还是哪里来的?” 顾如画看向姚伯言,姚伯言也说道,“我接到明国公几封书信,他就略提了几句,后来说你失踪了,京城里都是找你的人。最近都未接到明国公的信,也不知是京里出了什么变故。” 明国公身为男子,不想多说闲话,而且暗香院的事又关系到顾如画的名声,他怕信里写了被人乱传,所以就含糊地一笔带过。 他写了几封信,开始几封正是三王相争之时,他在信里详细跟姚伯言说了京中三王相争的局势。 至于三王相争的结果,因为夏绰已经上位,赵泰又投到夏绰底下,明国公担心信里写太多,这信万一落到皇城司手中,对他对姚伯言都是麻烦,所以也只隐晦地点了几句。 安国公只猜到京中必定斗得厉害,至于中间到底是什么过程,他就不知道了。 顾如画刚才跟安老太君哭,一方面是看到外祖母真的心里委屈有些撒娇,另一方面,也是想求得外祖母的怜惜,万一自己劝说不动大舅舅时,外祖母这儿她还能劝说一下。 现在看外祖母和大舅舅都说不知道京里的事,她想了想,就从明宗命满朝文武率女眷一起出城,打算到登仙台祈福说起。 第341章 顾如画哭诉 等到说到暗香院之事时,顾如画没有像在京时那样隐瞒,而是详细说了云妃母子如何借着顾如玥的名头,算计母亲和大嫂明秋华到王府田庄,再由惊马留下母亲和大嫂,引自己去暗香院。 等听到云妃借故拉了黎萍儿离开,暗香院花厅里只留下明宗和顾如画时,安老太君三个哪里还不知道云妃的用意,安老太君气得手都有点发抖,姚伯言骂了声“荒谬”,也不知是骂云妃还是骂明宗。 顾如画垂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时,我想着,哪怕从窗户里跳出去,跳进池塘里,也断不愿受辱。沈侧妃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闯了进来,后来才知道她是以为夏绰对我……想要来抓奸。” “我趁机就从暗香院跑了出去。那时候云妃将暗香院里守着的侍卫们都打发走了,我就带了小蛮,从王府田庄逃出来。” “等我回到家,就听到圣上驾崩了。大舅舅,我那时觉得,圣上的样子,好像神智不清了。夏绰带着朝中大臣们冲进暗香院,就看到小沈氏闹出的丑闻。秦王抓获的玄城子交代,他炼的仙丹,有丹毒。太医也说,中了丹毒后,人会癫狂。” 她没有说明宗对自己的龌龊心思,只说了夏绰安排玄城子做了国师,明宗又中了丹毒之事。 在大舅舅眼里,明宗沉迷炼丹也好,广选秀女也好,这都是君王私德。她要是直说明宗无耻龌龊,大舅舅只怕还要与自己辩驳。她索性不提,反正明宗已经死了,她只说了夏绰做的恶。 “弑君杀兄,这事是真的。”顾如画抬头,跟姚伯言说道,“京城里,凡是秦王和端王有干系的,不论老幼,鸡犬不留,满城都飘着血腥味。血洗诸府之后,夏绰才公布了圣上驾崩的消息,让众臣进宫为圣上哭灵守孝。” “他们半夜派兵围了成王府,让我连夜进宫。在养心殿那儿,云妃气死了老忠郡王妃,又打死了老忠郡王府的人,逼迫皇室宗亲们。秦王妃鱼死网破,召集宫中旧人刺杀云妃,我趁乱躲在宫中的运尸车里,逃出宫。” “后来,我才知道,夏绰与金人勾结,他答应将我交给金人,金国国主要挟持我叫开居庸关。要是不能逼迫世子就范,就拿我祭旗,打击军心!” “什么?与金人勾结?” “明伯父也看到的,金人细作的尸首,云妃身边那个有个嬷嬷,就是金人。” “他们竟然真的与金人勾结?”安老太君和陶氏都无法置信,“他是皇子啊!” 一个皇子殿下,与金人勾结,这不是拿自家的家业与虎谋皮吗? 两人只觉得云妃母子丧心病狂。 顾如画冷笑了一声,“听说,云妃与金国国主早有奸情。”她将自己命人传播的云妃香艳故事给说了一遍。 安老太君和陶氏听着,就觉得比说书先生说的故事还曲折,听起来还挺——挺让人想继续听下去的。 给云妃抹黑这事,顾如画做得一点儿不手软。 流言的源头? 流言的真假? 只要云妃母子真的与金人勾结,这些都只是小节,无须计较。 将现在流传的云妃故事说完,顾如画将自己从陈嬷嬷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拓印了一份,递给姚伯言看,“大舅舅,夏绰弑君杀兄,卖国求荣。这种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还有脸自称有遗旨登基!” 姚伯言在幽州,对金人的东西也有所接触,拿过看了一下,真的是金人之物。 不过,他没有提这事,只看着顾如画,问道,“你觉得,夏绰不配为君?”没等顾如画回答,他又问道,“你是从云州赶来的吧?夏世子——也这么觉得吗?” 这话,意味深长。 安老太君和陶氏都是深宅内院的妇人,听姚伯言这么问,安老太君还有所思索,陶氏一时都未想到。 顾如画毫不犹豫点头,“是!夏南说,他与夏绰,有三大仇,夏绰卖国、弑君,欲置我于死地!” 第342章 传旨钦差到 顾如画毫不犹豫说夏南与夏绰有仇怨,而这仇怨,只有一条是私怨,其他都是为国为大义。 姚伯言却没有换了话题,“先帝的血脉,除了夏绰,其他皇子们都死了。夏世子觉得谁可为君?” 明宗的几个皇子,已经都死光了。 安国公问这话,撇开了端王世子和秦王遗孤,说明他压根儿没信这两个是皇室血脉。 但是,他盯着问夏南的意思,语气说不上和缓。 顾如画想了想,说道,“世子没有说过,但是,大舅舅,我觉得夏世子也是皇室子弟,论辈分还要叫先帝一声伯父。” 这话,很是大胆露骨了。 安老太君叫了一声“画儿”,制止她再说下去。 顾如画没再说,只抿着嘴看着姚伯言。 姚伯言问出那话时,心里也在猜测夏南是不是有意要争夺那位置。可顾如画说夏南没提,是她想让夏南去争,不由眉头微皱,“画儿,你真的是这意思?” “大舅舅,你可知道,我离京之后,曾经在京城外百里坡滞留了一段时间。当时,我带人劫了两次朝廷钦差。” “什么?”姚伯言不由音调都提高了。顾如画的话再含蓄,可劫钦差,这不就表明了是匪徒干的事吗? “大舅舅可知道那两个钦差要传的,是什么旨意?”顾如画也不卖关子,示意小柔从自己的包袱里将两道圣旨拿出来。 姚伯言看得眉头直跳,他这样幼承庭训、忠君报国的人,看到顾如画对圣旨如此轻慢,真的有点想制止和骂人的冲动。 顾如画还不自知,随意将圣旨往姚伯言面前一递,“大舅舅看看。” 安国公垂眸待了片刻,顾如画看他不动手,直接帮着打开圣旨,两手举着摊开在他的眼前,“这两道旨意,都是要罢免大舅舅您幽州总督官职的。” “我连累了大舅舅,因为我,夏绰对大舅舅也多有顾忌,才会想要罢免您的官职,召您回京。我怕您贸然回京后出事,又没别的法子,只好将钦差给劫了,圣旨也给截留了。” 两道圣旨,内容都是一样的,罢免安国公的幽州总督之职,命安国公府众人回京。 “其实,那钦差身上还有两道圣旨,是送到云州去的,罢免夏南的世子之位,封夏北为世子。” 顾如画将夏南那两道圣旨的内容一起说了。 姚伯言神色渐渐凝重。这样两道旨意,合在一起,就是明晃晃一个意思:夏绰不相信他! “大舅舅,我知道忠臣都喜欢说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何为君?弑父杀兄的人,也能为君吗?就因为他是先帝活下来的唯一的儿子?” “画儿,慎言!” “在大舅舅面前,我才敢直言。大舅舅,您知道夏绰如今最信重的人是谁吗?曹云杉!要不是定国侯周巨源打了败仗,朝中无人可用,夏绰连沈观文都要踢一边儿去了。” 顾如画就像一个莽撞的小辈,在长辈面前畅所欲言。 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几句话语里,将夏绰薄情寡恩、任人唯亲的嘴脸,都说了出来。 姚伯言嘴唇嗫嚅半晌,又扫了那圣旨两眼,“画儿先陪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待着,我——我先去前衙处理一下公事。” 他逃也似地走了出来。 顾如画没有追出去,新君人品太差,大舅舅心里肯定混乱。 这种时候,等到京城传旨的钦差来了,将旨意一传,大舅舅才会更加警惕。 人只有生了防备之心,才会从圣旨中读出恶意,才更会相信自己的话。 她心里对大舅舅道了句对不起,可是,她不能赌大舅舅的心思。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先让他明白夏绰的做法,然后,自己抽丝剥茧,一点点找出真相。 只要大舅舅相信自己的话,夏绰再许以重利,大舅舅也会多番思量不会轻信,心里对夏绰为君也会存疑。 她坐在那儿垂头沉思,这边安老太君和陶氏对视了一眼,都对刚才顾如画的话有些惊到了。尤其是陶氏,对顾如画生出了感激之意。 要不是顾如画拦截了圣旨,以自家国公爷那性子,万一真的遵旨交出总督之位,带着一家人连夜回京。现在被困在京城也就罢了,万一被夏绰迁怒,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陶氏看向顾如画,“画儿,不管你大舅舅怎么说,我是要多谢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拿我们当亲人呢。你大舅舅有些迂腐,但是,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我就怕大舅舅怪我,陷他于大逆不道……” “别多想,你大舅舅要这样糊涂,我来骂他。”安老太君的手轻轻拍着顾如画的背,“你这孩子,一个人陷在京里,该多害怕啊。我们却一点儿不知道。” “外祖母——”顾如画靠到了安老太君的肩头,从小到大,她感受到的偏疼,都是外祖母给的,“外祖母,姚家祖训,是不管昏君明君,都要忠君吗?” “等晚上,我问问你大舅舅。”安老太君心里,已经偏向顾如画了,抚着顾如画的背安慰道,“你也别多想,你大舅舅不管做什么决定,骨肉相残的事,他不会做的。” 有外祖母这话,顾如画松了口气。 安老太君看顾如画眉眼舒展了,想了想,到底还是问道,“画儿,你在百里坡待了多久?世子——可知道这事?” “他知道,而且,还是他担心之下,想带人去京城接我,我才能离开京畿,回到云州的。”顾如画一点儿不掩饰夏南对自己的好,“外祖母,您不用担心,他不介意我会不会名声有损。”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陶氏听着就念了句佛,“夏世子这样的男子,是难得的好夫婿。” “那回到云州后呢?” “王妃对我甚好,还带着我一起见了各处官吏将领。王妃跟我说,北地风气开明,女子抛头露面,行商做事的多了。她还将府中一些外务交给我,让我办理。” 安老太君的眉头舒展了,“当年在京中时,王妃娘娘刚与成王爷成亲时,我曾见过几次。虽然没有说过话,可是王妃娘娘那样的人,见之可亲,温柔明理。” 陶氏也点头,“女人嫁人,夫婿好是一方面,家里长辈好那也要大福气。你只看我和你二舅母她们,在府里过得好,都是因为有个好婆婆。” 安老太君不由笑了,“你往常说话稳重,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学会油嘴滑舌来哄我了。” “大舅母可不是哄您,这我能帮着作证。在京时,满城的人家数一数,都说您明理好相处呢。”顾如画笑着凑趣。 安老太君笑了一通,“难为你遇到这么多事,还想着要哄我这老太婆,看来你这日子,过得是不差。” 人老成精,她不会听顾如画说了什么。但是,一个心里挂着事的人,肯定不会像顾如画这样,能够展眉而笑的。 娘儿三个正说笑了几句,外面一个婆子走进来,“老太君,夫人,国公爷说外面来了传旨的钦差,让快点准备香案,让老太君和夫人一起去接旨。” 第343章 可笑的甜枣 传旨的钦差这时候到了,顾如画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都快黑了。 这钦差竟然都不在驿馆住一夜,连夜就要宣读圣旨?看来京城里,闹得厉害。而这钦差,也是舍不得放弃一点儿好处啊。 安老太君和陶氏看了看,“画儿,你就待着这儿,我们出去接旨。” 按理说接旨应该是满府的人都应该出去跪迎的。可是,顾如画刚才说了夏绰做的那些事,安老太君和陶氏怕钦差认识顾如画,生出事端。 而姚伯言让人传的话里,也只让老太君和陶氏出去接旨,没有提顾如画,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顾如画点头应了,又拉住了陶氏,“大舅母,那钦差显然是刚进城就来传旨了,您别忘了准备些赏银。” “好,我知道了。”陶氏应了,扶了安老太君出府。 临渊守在松瑞堂门口,看安老太君她们都走了,他急得求见顾如画,“世子妃娘娘,钦差来传旨了,要是安国公接旨,趁机让您陪着去云州接兵权……” 他就怕安国公不能抵挡十万精兵的诱惑,到时世子妃就要为难。 “不会的。”顾如画看临渊还是担心,低声道,“北军是有统帅的,不是谁想接掌就能马上接掌的。而且,那钦差收了赏银,肯定会吐露一些京中情形。” 她不想让自己的舅舅与夏南为敌,可这事不像谋个外任,自己一说舅舅就会听。她只能引导,最好能让大舅舅自己提出来,以后两家才能毫无嫌隙。 外祖母刚才答应会问问大舅舅,只要今天钦差表现得不如人意,再有外祖母劝说,大舅舅肯定会动摇,再有点压力,他就再无犹疑了。 所以,她得等着,“你派人去跟三娘说一声,让她盯着钦差那一行人。”幸好秦三娘先来幽州城,比自己这些人熟悉,让她安排人盯梢,应该更保险。 临渊看顾如画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减少了一些忧心。 前院,香案摆好,姚伯言带着安老太君和陶氏下跪接旨。 那钦差扫了一眼,安国公府的主子,就这么三个在这儿? “犬子离京前回家乡书院求学了,小女已经出嫁。如今总督府里,只有这些人。”姚伯言低声解释。 那钦差是夏绰身边的太监,听到这解释,唔了一声,板着脸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此谢恩!” 洋洋洒洒数百字,归结起来,圣旨内容就是让安国公接掌北地十万精兵,率兵南下京城剿灭流寇,解除京师被围之危。 等到读完之后,那太监将圣旨卷好,递到安国公面前,“安国公,接旨吧。” 姚伯言浓眉紧皱,“这位公公,圣上可有说北地要是少了十万精兵,金国要是南下,该如何是好?” 那太监看姚伯言没有爽快点接旨,还忙着问问题,本就板着的脸,更是能刮下一层霜来,“这种事,圣上自然有安排,不用国公爷担心。您还是先接旨吧。” 他那圣旨都要戳到安国公脑门了,安国公脸色微沉,忍了怒气道,“臣姚伯言接旨!”双手接了圣旨过来。 接完旨,姚伯言起身,冲那太监拱手,“公公一路远道而来,辛苦了。” “为圣上办差,乃是奴才天大的福分,哪里值当安国公说一声辛苦。”那太监听到这话头,脸上露出些笑意,又压低声音道,“其实,圣上本来还想点个将军来领兵的,后来有大人说您就在幽州,又有领兵之能,乃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啊。” 安国公听他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明白了他的意思,示意管家送上一个托盘,“公公一路辛苦,些许薄礼,您拿着,请弟兄们喝茶。” 那太监掀开红布扫了一眼,一个托盘上放着银子,应该是让他分给这次护送的御林军等人的,那总管又特意递过一个荷包,“这是请您喝茶的。” 那太监两手一拈荷包,感觉到薄薄的,应该是银票,笑容就真心多了,“国公爷太客气了,那奴才就代众人谢过国公爷的赏。” “其实,您这次能掌兵,还是沈右相保举的呢。右相大人说安国公府历来忠心耿耿,圣上听了觉得有理,才愿意重用。您可得快点到云州,将兵领过来。京城那儿,圣上正翘首盼望呢。” 沈观文保举了自己,夏绰还盼着自己快点带兵去勤王? “对了,奴才也领了监军之职,圣上命奴才先率领幽州两万兵马回京。等国公爷从云州领到兵之后,奴才在京畿那儿等您汇合,尽快去京城去。”那太监又说了自己的监军身份,“以后,还得国公爷庇护了。” 安国公真要气笑了,别人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自己这儿呢?夏绰哄着自己去帮他要兵,然后兵将还没到手,先将幽州这儿的兵给调空了?自己身边还有个监军,他要监视的是军还是自己这个将? “好说好说,只是,北地那儿的兵将,一向是成王府管辖。若是我去要兵,也不知成王府肯不肯放。” “夏世子难道还敢抗旨?”那太监冷笑了一声,“圣上说了,您的身份,谅夏世子也不能不给面子。” “公公,我那外甥女嫁到成王府之后,也在京城。您从京中来,不知我那外甥女可有拖您带信来?”姚伯言话锋一转,打听起了顾如画。 第344章 打算遵旨吗 姚伯言前面说了半天,忽然话锋一变,问起了顾如画的消息。 传旨的太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国公爷可能还不知道,顾世子妃,在前不久的宫变中,遇难了。” “什么?”安国公想装得惊讶些,可他实在没有演戏的天分,脸上还是僵着,只是语气里显得有些惊讶。 倒是安老太君惊叫了一声“画儿”,陶氏连忙扶着她,一时显得慌乱不堪。 安国公冲那太监拱手,“还请公公到厅中稍坐,喝杯茶。”又示意管家去安顿等在边上的钦差队伍,再吩咐陶氏,“你扶着母亲先回后院去。” 安老太君还不肯走,陶氏用力扶着她,哀求地说道,“母亲,儿媳扶您先回去歇息片刻,回头等国公爷回来,会跟您说的。” 姚伯言就觉得,自家老母亲和夫人,原来都比自己有演戏天分。 安老太君好像被陶氏说服了,被扶着离开。 传旨的太监看到这情形,暗自长出一口气,幸好离京时他也猜想过安国公会问些什么,对于顾如画之死,他已经请示过,明白该怎么回话了。 所以,看安老太君和陶氏离开,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顾世子妃进宫为先帝爷守灵时,刚好碰到秦王余孽在宫内谋反,她为了保护太后娘娘,被贼人挟持。圣上派人紧追其后,却没找到世子妃。” “没找到,那就是还活着?” “不瞒国公爷,世子妃娘娘被挟持时,城外流寇不断,到处抢掠。而且,圣上让人紧锁四门,都没有查到。后来,在坤宁宫火场的灰烬里,发现了顾世子妃衣裳的布片。” “想来是秦王余孽发现挟持了世子妃也无法逃出宫去,引火自尽时,连累了世子妃娘娘。圣上和皇后娘娘很是哀痛,派人往云州送过旨意,想看看是在京中为顾世子妃立一座衣冠冢,还是立在云州。但是,夏世子没有回音。” “圣上说,夏世子对于发妻都能置之不理,不该执掌重兵。所以,圣上才命奴才传旨,让您率领十万精兵回京勤王。” “奴才与顾世子妃虽然没接触过,但是,顾世子妃忠贞贤淑,奴才们也很是佩服。” 那太监说完,还擦了擦眼角。 安国公木着脸听着这一切,对上那太监的目光,想了半天,问出一句话,“这事,是真的?” “奴才哪里敢骗您啊。这事,京城中很多人知道,当日还有不少宗室女眷在场,都亲眼看到了的。” “原来是这样啊。”姚伯言叹了口气,“公公现在在哪里落脚?我先回后院,安顿一下家人,再与公公商议派兵之事。” “国公爷先去安慰一下老太君和夫人吧。”那太监看到刚才安老太君的神色,对姚伯言的话倒是没生疑,“我们在城里包了家客栈,待明日再与国公爷商议。” “好。”安国公叫了管家,让他陪着传旨太监出门,看到所有人离开,他转身,往后院走去。 安老太君和陶氏都在松瑞堂中,顾如画也陪坐在一边,看到姚伯言回来,安老太君开口道,“那死太监走了?” “母亲——”老太君这粗鲁的话,姚伯言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画儿还坐在这儿呢。” “就是画儿坐在这边,我才要骂一声死太监,竟然敢咒画儿死了。” “外祖母何必跟他们生气,不过是受命于人而已,他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人家借了他的嘴。您跟他生气,那才是不值当。”顾如画开口劝慰。 陶氏看了她一眼,有些忧心地看向姚伯言,“老爷,现在这事,要如何处置?明珠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之前想着到幽州来怕出事,一家人分散着,儿子回了老家,女儿一个嫁在冀州,一个嫁在青州。 现在,听那传旨太监的话,夏绰要先调幽州的兵去救急,再让姚伯言去云州要兵。 要是姚伯言不遵旨而行,夏绰会不会派人去捉拿儿女泄愤? 陶氏是当母亲的,听到顾如画在京城遇到的那些凶险,就会想到自己的儿女。明珠姐妹俩没有画儿的本事,要是她们落到京城,不就是死路一条了? “大舅母不用担心,您看现在的钦差卫队,我听说这次护送的钦差卫队只有几十人。这说明朝中派不出多少兵将了,御林军人力都舍不得浪费。他有心想要派人去挟持,手里也没那么多人手。” “夏绰倒行逆施,越州云深还以端王世子的名义号召天下共同征讨他这个不孝不悌之人,其他地方也有响应的。夏绰的圣旨,哪怕盖了玉玺金印,只怕出了京城就没几人承认。政令不出京城,表哥和表姐他们就能安稳无忧。” “再说,我离京之后,给大哥写信,让他设法通知二舅舅、表哥、表姐他们,让他们多加防备,家中护卫多些,若有不对,可以带人去定州,或者来云州。大哥现在在做些生意,要往来南北,消息肯定灵通些。要是有二舅舅他们的消息,大哥肯定会写信告诉大舅舅的。” “好孩子,难为你自己都还没安稳,就想着他们。”陶氏听了,拉了顾如画的手,感激地说道,“大舅母知道,这事说起来简单,要安排起来,一个不好就得泄露了你自己的行踪,置你于险地。大舅母记着你的情。” “大舅母说的什么话,从我记事起,大舅母对我的维护,我们一直记着。小时候,我还想,您要是我母亲,就好了。” “你要愿意啊,以后大舅母就是你母亲。” “好了,一家子骨肉,不要说这些生分的话。”安老太君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看向姚伯言,“那太监带来的圣旨,你是怎么打算的?” 姚伯言抹了把脸,“那死太监,拿儿子当傻子哄呢。”他心里有些怒意,一开口,也学了老太君的称呼,等到回过神,就看到陶氏嗔怪地瞪他,顾如画已经趴在陶氏肩头,吃吃地笑了。 他自己也不由笑了,“那太监说,他作为监军,先带着幽州的两万人马回城。然后,让我拿着圣旨,到云州找夏世子调兵。” “这是怕自己陷在云州,不敢去,拿我当枪使呢。”姚伯言叹了口气,“先帝在位时沉迷炼丹,政事过问的少,可是……夏绰这旨意,一箭双雕之意也太过明显了。” 明宗虽然也昏庸,可他昏庸在一心只想求仙问道上,论起拿捏朝臣的本事,其实不算差。到了夏绰这儿,学了明宗的形,却没有掌握其中的精髓,看着就让人觉得可笑。 顾如画知道,夏绰也未必不知道这旨意会被看穿用意。可他也是没办法了,京城被围这么久,天下一个要勤王的都没有,倒是打着拥立这个拥立那个的名义,举起反旗的不少。 他现在是赌一把的赌徒心态。姚伯言要是遵旨了,皆大欢喜。要是没遵旨,也就损失一个太监几十个御林军而已。 以姚伯言以前的性子,他也许不会去云州调兵,但是那太监要调走幽州兵马,十有八九是会同意的。现在嘛,顾如画抬头,“大舅舅,您打算让那太监调走兵马吗?” “旨意都来了,自然是要让他调走的。” 顾如画吃了一惊,大舅舅还是打算要让那太监调走兵马?京城里有几万,再有这两万人马到京,到时里应外合的话,京城被围之危,或许就能解除了。 顾如画没想到自己铺垫了这么多,大舅舅竟然还打算遵旨而行?那她来这儿一趟,不就白来了? 第345章 送你两万兵 听到姚伯言打算让那太监调走幽州兵马,顾如画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 两万人马,说多不多,说少却也绝对不少。 姚伯言看她愕然的样子,“看你之前那老成的样子,以为七老八十了呢。现在才对嘛,小姑娘家,太老成了不好。” “大舅舅!”顾如画觉得眼前的大舅舅,有些陌生了,这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吗?大舅舅何时跟小辈这样言笑无忌了? 姚伯言也是笑了后,才发现这样有些不稳重,咳了一声,将笑容收了,往外看了几眼,守在门口的是老太君身边的亲信嬷嬷,而且离厅内也不近,压低声音问道,“画儿,你说你想要夏世子坐上那位置,是因为你想要母仪天下吗?” 这问题,比之前问的更直接。 顾如画对骨肉至亲,不愿欺骗隐瞒,“大舅舅,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成王府开府之初,太祖政通人和,内用贤臣外拒蛮夷,才有夏国的太平盛世。可是成王府传到如今,再没有当初的君臣相得,朝廷防备,王府众人战战兢兢。” “我听母亲说过,您自幼喜读兵书,勤练武艺,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战场杀敌。可是,外祖父为何让您要习文了?” “君圣则臣忠,但要是君王一味猜忌呢?夏南说他不想让后代活得战战兢兢,不想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大舅舅,其实,我也是。在宫里逃命时,我就想,为何云妃母子倒行逆施,不忠不孝,却还能占据高位?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是笑话!是对忠臣良将的不公。” “夏绰那样的人都敢高居御座,沈氏都敢自称一句母仪天下,夏南和我,为什么不能想?” “哈哈,好!好一句为什么不能想!画儿,你可想过,夏南若是成王府世子,哪怕他继承了王位,那也只是一个王爷,一个皇室宗亲。他若欺负了你,大舅舅也好,你大哥也好,还能替你说句话。” 他的未尽之意,厅中安老太君几个都明白了,要是夏南成了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他对自己做什么,满天下也没人能为自己讨个公道了。 “你信夏南。今日的夏南,我也相信他对你一片真心,明日呢?后日呢?”姚伯言脸色逐渐凝重,“你可想过,若到了那一日,你要如何自处?” 陶氏听到姚伯言这话,小心看了顾如画一眼,生怕她不高兴。老爷这话说得太直,小儿女情浓之时,说这种话不是伤情分吗? “老爷真是,这不是在说旨意的事吗?您扯这些干什么啊?”陶氏开口想打个圆场。 姚伯言却没有顺着她带过这话题,而是直接看向顾如画,“你要大舅舅帮你,你是我外甥女,而如今高居御座的夏绰也是德不配位,姚家自然是向着你的。但是,画儿啊,姚家不是只有大舅舅一人,姚家有一大家子人啊。” “我明白大舅舅的意思。”顾如画没有说夏南的许诺等话,而是说起了眼前,“大舅舅,北军有二十万精兵,要是夏南现在率领大军南下,您说他能不能攻城略地,入主京城?” “能,只要过了幽州,他就能长驱南下,势如破竹。”姚伯言对眼前的局势自然是知道的。 “他若是率兵横扫中原,招安流寇,广纳英才,就冲着夏南之前的贤名,还有这些年结的善缘,也会有不少人归顺。可他没有这么做,固然有坐山观虎斗之意,主要的,还是金人虎视眈眈。” “他与夏北,可以说势不两立,这中间,还夹杂了王妃这么多年的委屈。攻克秦州时,他若是下令大肆诛杀夏北一派的人,想来也没人会说不对。可他只诛杀了首恶,就算是云家人,只要没有附逆,也能求条生路。” “若是他野心勃勃,我会害怕。但是,他有野心却能克制,有仇恨却未滥杀,这样的人,我想他心中是有一杆秤的。” 敢说出这话,是基于前世的记忆。前世天下一团乱的时候,夏南没有南下争天下,而是在北地与金人厮杀。他与金人打得越久,兵将折损的就越多,再想争雄时实力就会大减,可他到底还是守在北蓟十六州,没有后退。 “大舅舅,如今的局势,若是您有心学云深……” 姚伯言猛地摇头,“我断无此心,也有自知之明,这话你就不用说了。” “大舅舅要是只想择君而侍,不如想一想,天下如今举旗的这么多,您想帮哪个?” 姚伯言皱眉沉思了片刻,在心里将现在冒头的人扒拉了一遍,最后,他苦笑着看向顾如画,“你倒是好口才,夏南手底下那个唐鹤年,都不如你。” “若是唐先生来,只怕还未开口,大舅舅就让人将他丢出去了。因为是我,大舅舅才愿意听我说。” 顾如画知道,姚伯言是答应了,“可是,大舅舅,您真要遵旨,让那太监将人调走?” “我刚才问过你的意思,既然天下纷乱,你也想指点一下江山。那身为娘家人,大舅舅得为你考虑一二。幽州的两万兵马,我遵旨让那太监带出城,然后——这两万人,就是你的亲卫军,是安国公府补给你的嫁妆。将来你生下孩子,这两万人,就是我这舅公送他的出生礼。” “当年成王妃送夏南进京后,为他在北地笼络人心,辛苦经营了十几年,夏南手底下才有可用之人。你是我姚伯言的外甥女,我难道要让你白手起家吗?” “大舅舅,画儿——受之有愧。” “哈哈,什么愧不愧的,这两万人,也是你大舅舅的投名状。”姚伯言满不在乎地摆手,“夏南对幽州肯定早盯着了,我将人交给你,省得他瞎惦记。” “有这点人马,再有阿锦替他筹谋钱粮。就冲着这两点,他要真坐上那椅子了,卸磨杀驴也不好意思做得太明,你也更有底气些。就你怀恩伯府嫡女这名号,切——” 姚伯言不屑地切了一声,显然怀恩伯府这个爵位,在他眼里,是真的就是一坨臭狗屎。 “老爷,你说话就说话,忽然提伯府干什么。”陶氏无奈地说话,又歉意地冲顾如画笑了笑。 顾如画哪里会介意这个。大舅舅说得轻描淡写,她却知道,大舅舅是为自己的以后谋划。 她要是只有一个世子妃的身份,北军中的将领心里还嘀咕。 可她不仅是世子妃,她还有两万亲卫军,这两万亲卫军要是还能立下赫赫战功,那谁还敢看轻自己这个世子妃呢? 她也想过,夏南答应的为国为民都做到了,可要是将来问鼎后,他未负天下,而是负了自己呢? 为了家里人,她也要坐稳皇后之位。但是,她可以打着侍奉王妃的名义,隐居深宫,不再与他纠缠。 带着这些人马,大舅舅投奔夏南的话,就是一大功劳。可他宁愿不要这功劳,要将人送给自己。 有大舅舅这样为自己谋划,她不仅有底气,也有了更多的勇气。 父母从未为她深思过的,大舅舅却补上了,“谢谢大舅舅。” “谢什么,你托生在伯府,又碰上那样的父母,我这当舅舅的,总得多上心些。” “大舅舅,您比在京时,说话直多了。”顾如画觉得眼前的大舅舅,比起前世,比起今生初见时,都要更精神些。 “有吗?”姚伯言想了想,“可能到军营练兵练多了,哈哈,那帮兵油子说话,你说绕了,他们可听不懂。” 第346章 有点想家了 姚伯言不仅应承要帮助夏南,还直接将幽州两万人马送给顾如画当嫁妆。 如今政令不出京城,大舅舅敢拍板说出这话,显然幽州军已经尽在他掌握中。 安老太君听着儿子说这话,笑容满面,“你大舅舅说得好,你那父亲指望不上,你大舅舅只想做个忠臣良将,这些兵马要是能帮上你,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不懂带兵打仗的事,这些人如何安置,还是得大舅舅安排。”对于自己不懂的事,顾如画不会去指手画脚。 “我到幽州时,幽州军号称五万人马,实际却是一万多点,剩下都在那儿吃空饷。所以,军中将领我已经洗了一批。”姚伯言这个“洗”字,自然不是解甲归田的意思,显然是杀鸡儆猴了,“后来,我直接招募了一批人。” “说起来,招募新兵还借用了你和夏南的法子,我直接招了一批流民中的青壮。所以,到现在,军中这些人马,大部分都是可靠的。” 顾如画听到大舅舅也招募了流民青壮,不由为夏绰叹息。他前世想出的好主意,这辈子,就便宜了自己几个。 “这些人,先留在幽州也好,你不是一直说钧儿嚷着要从军吗?回头让他来幽州,我带他试试,他要是能干好,不如就交给他。他是你弟弟,为你掌管亲卫军,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是,我听大舅舅的。”顾如画听姚伯言的安排,连钧儿的前程都考虑到了,比自己想得还周全。 “另外——唉,我倒是想跟你求个情,你明伯父,他陷在京里,他那人,肯定不会与夏绰同流合污的。但是,他身在京城,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以后,你替他求个情,不是说不问罪,让他们父子戴罪立功就行。” “他到底是你大嫂的亲生父亲,想来你大嫂也会求情的。可是,我知道你明伯父,他也是有心做事的。要是让他做个闲散勋贵,只怕他心里得闷死。让他们父子戴罪立功,夏世子这儿,也能添一员将领。” “再说,你明伯父一直在兵部当差,对兵部也熟,有他帮忙,你们了解天下军政也有好处。” 姚伯言担心顾如画和夏南将来进京之后,要跟这些留在京城的老臣算账。明睿那老小子是傻了点,死窝在京城不走,弄得一家三口就陷在京城逃不掉了。 可老友的抱负和才干,他都是清楚的。夏南那儿他还说不上话,只能指望顾如画这枕头风了。 顾如画听完,才发现明伯父未对大舅舅提过自己。明仲桓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明伯父当初也对自己和大哥有维护之恩,还有大嫂明秋华的情分。大舅舅不提,自己也记着这份恩情。 “此事,我会与世子提起的。” “那——” “行了行了!”安老太君听不下去了,“你还有完没完了?怎么,你想让画儿吹枕头风,你也想过一把前朝那些外戚当权的瘾头?” “母亲,儿子哪里是这样的人。” “那就把你肚子里什么啊这啊那啊,都给收了。你是画儿的舅舅,替她打算是应该的,给她添麻烦的事,就别提了。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碗,不要扯什么有的没的。真要有理,你就该去一趟云州,当着人夏世子的面说。” 安老太君深知女子立足不易,听姚伯言为明睿求情还求职,已经皱眉了,看他还要再说,板着脸训了一通。 姚伯言苦笑着连忙拱手求饶。 安老太君搂住顾如画,“行了,你出去吧,别扰我与画儿说话。” 陶氏看老太君的样子,也起身告退,“我去厨房安排人准备晚膳。” 安老太君点头,拉了顾如画坐自己身边,小声问着她与夏南相处如何。 顾如画怕老人家担心,低声说了一些两人相处之事。 安老太君听得连连点头,末了,拍着她的手欣慰地说道,“你比你母亲聪慧,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看到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看着她满头白发,顾如画心里一阵酸涩。幸好,今生不在京城,外祖母肯定不会有事。 幽州之行,很是顺利。 离开幽州城时,顾如画听到了朝廷钦差遇难的消息,临渊低声禀告道,“奴才跟着钦差卫队查看了,是军中哗变而死的。” 军中哗变,那就是将领们动手,杀了钦差这一群人。 姚伯言此举,杀了钦差,还彻底断了三心二意的将领们的后退之路。整座幽州城,总督的威望一下提高了。 临渊就觉得,有安国公这样的娘家,当年姚夫人稍微硬气点,估计顾显都被抛尸护城河了。他回去得跟自家主子说说,世子妃娘娘的外祖家,手挺黑的。 顾如画手里拿着大舅舅的书信,还有一块调兵虎符,跟来时一样,静悄悄地离开了幽州。 而秦三娘想开的镖局,也终于能开张了。姚伯言对于用军中伤退老兵做镖师的事,觉得很不错。他还特意写信到青州,让自家姑爷帮着在青州看看,那边能不能开个镖局分局啥的。 来时匆匆,回去时就稍微慢了些,临渊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云州报信,免得世子担忧。 等到进了北地境内,小蛮在车里伸懒腰嘀咕,“还有两天,就到家了,我都有点想念霍嬷嬷了。” 小柔也觉得马车坐太久了,“出来这么久,奴婢也挺想家的呢。” 听着两人自然地说着想家,顾如画也点头,“是啊,真有点想家了。”想家,想家里的人。她想看看夏南惊喜的样子。 主仆三人正说着闲话,马车外,临渊敲了敲车壁,“世子妃娘娘,主子来接您来了。” 第347章 惧内与出息 夏南来接自己了? 夏南出来,外面必定会有侍卫等人,顾如画没掀起车帘,低头先打量自己身上,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就这么一耽搁,车壁又被敲了两下,声音不急不缓,顾如画抬头,车帘被拉起一角,夏南正站在车辕边,看向里面。 小柔和小蛮没想到世子居然亲自动手掀车帘,两人傻乎乎看着外面,一时忘了动。 双喜站在夏南身后,急得很想将小蛮给摇出来,做人奴婢的,这点眼色都没有吗?世子都站在马车边了啊。 夏南的视线扫向挤在角落的小柔和小蛮,小柔先回过神,“奴婢们到外面走走。”说完,拉了小蛮赶紧就从另一边下车。 夏南满意地颔首,掀起车帘,坐进了马车。 大白天的两人共乘一车,有些不像样,顾如画不自在地往外面看了看,“您怎么在这儿?” “临渊派人送信,算算日子,也该这两天了。刚好城里无事,我去军营巡视看看。”夏南面不改色地解释,“顺便看看,若能碰到,刚好能陪你一起回府。” “原来是这样,真是巧了……” “是啊,所以这是缘分。”夏南淡定地点头。 顾如画脸都涨红了,等回到王府,霍嬷嬷来接她时,差点以为是中暑了。 顾如画逃也似地回到鹿鸣苑,洗漱之后,到正院向王妃请安。 还未到晚膳时分,成王妃让人摆了一桌点心,“你坐下,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让厨房准备了,今日早点摆饭。” “哪有因为我影响母妃的。” “你到幽州辛苦一趟,不慰劳你一顿,丹陆只怕都要怪我。”成王妃笑吟吟地说着,指指门外,“看到没?双喜都守在院外,就等着一到摆饭的时候,将人叫回来呢。” 顾如画看双喜还真候在院门口,一副随时等着去前院叫人的模样,不由好笑。 夏南连等着摆饭的时候,都要先去前院处置事情,可见这些日子必定很忙。那他刚刚说的什么城里无事,摆明了是托辞。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夫婿放在心上,顾如画只觉得一路车马劳顿的酸痛,都减轻了些。 这一顿晚膳,三人坐在一处,说些闲话。成王妃说善堂那儿账册来了,让顾如画明日跟自己一起看看,顾如画应了。 小别胜新婚,回到鹿鸣苑,夫妻俩自然是一番亲热。 第二天一早,顾如画醒来,发现夏南居然还躺在边上没有出去,有些意外,“今日不忙么?” “今日没什么事。” “临渊有没有告诉你,有钦差到幽州,要调幽州兵马。那钦差出了意外,大舅舅说那两万兵马给我做嫁妆。我想着兵马贸然开拔引人注目,不如还是先留在幽州。我给定州送信去了,想让钧儿到幽州,历练一下。” “这是应当的。钧儿学武上挺有天分,学习兵书战策也很是认真。你既然答应让他从军,早些到军营历练也好。军中事务繁杂,我回头挑个熟知军务的书吏过去,给他讲讲军中事务。”夏南一口应承了。 顾如画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低声道谢。 “我这姐夫帮帮小舅子,不是应该的?哪里值当世子妃说谢啊。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顾如画被他说的一时接不住话,转了话题,“我听母妃说,你这些日子很忙,可是有什么事?” “还真有事。”夏南难得露出一丝兴味,低声道,“京城里,夏绰那后宫,沈氏和曹氏斗得不亦乐乎。听说——沈氏不满夏绰偏宠曹氏,拿茶盅砸了夏绰的头。” “啊?”顾如画是真没想到沈宛如这么彪悍。 这事要是当初的沈宛静做的,她毫不意外。 可沈宛如在闺中时就是贞静守礼的模样。嫁给夏绰后,她一心做好晋王妃,做夏绰的贤内助,打理王府,善待妾室,端庄大方的处事方式,得了不少称赞。 谁会想到做了皇后,竟然会动手打夫婿了呢? 这不是妒妇悍妇吗?别说夏绰现在是皇帝,就是放在寻常百姓家,被休了也没人会说她对啊。 可站在沈宛如的立场,她一个正妻,处处被曹氏压了一头。眼看着曹氏儿子都要生下来了,她却是赔了妹子,赔了沈家的名声,除了个皇后名头,什么也没得到。 同为正妻,顾如画倒是理解她的立场,“曹氏是侧妃时,就得了夏绰的宠爱。现在,听说曹云杉也是处处压了沈观文一头。沈观文这边卖力做事,他在那头卖力收钱,难怪沈宛如沉不住气了。” “定国侯打了两次流寇,受了重伤。现在,京城那边正打算让明国公领兵。曹云杉收了赵泰的银子,举荐赵泰,夏绰答应了。沈观文气得当朝怒斥曹云杉误国。” “曹云杉在殿上请罪,夏绰回宫之后,曹氏据说是去给沈氏请安时受刁难,动了胎气。夏绰去骂沈氏,沈氏一时激愤动手,现在可能正嚷着要废后呢。” “沈观文在宫外跪着请罪,天热中暑,晕倒送回府里去了。”夏南说起这些,有些幸灾乐祸,“夏绰这下要头痛了。他手底下那些人,赵泰做个酷吏领皇城司的差事,能做好。曹云杉帮他想些横征暴敛的主意,也不错。真能做事的,也就一个沈观文。” 顾如画点头,“这真是……夫妻一体,没想到他们竟然闹到了这地步。” “所以说啊,我在军营里经常听人说,怕老婆的人才会有出息,看夏绰这样子,应该是真的,是吧?”夏南一本正经地问顾如画。 怕老婆的人有出息? 这是哪里听来的混账话?军营里那些军汉们,会说这种话? 顾如画直觉不信,以前她在匪窝里,听到的都是什么男人打女人、什么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浑话,气得她都想将那些混账男人揍一顿……不对,自己怎么想到这个去了。 怕老婆这种话,怎么会从夏南嘴里说出来啊?他这是暗示自己是有出息的,还是暗示自己怕老婆?还是二者皆有啊? 他若是怕老婆,自己不就成了河东狮? 顾如画脸色一红,没好气地撇开头,“我哪儿知道。” 第348章 后院很和睦 夏南听顾如画说不知道,居然靠坐在床头,一手揽着顾如画,一手将自己的衣领往下扯。 “天都亮了,你干什么?”顾如画吓了一跳,外面丫鬟婆子走动的声音都传进来了,夏南这是要做什么?白日宣淫,被人知道了不得笑死。 夏南勾唇露出一抹笑意,看她挣扎生怕滑下去撞床板上,拉衣领的手放下,直接将人圈在怀里,“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我让你看看我脖子、肩头的伤。你看看,这儿是不是有几道血痕?” 夏南将衣领稍微往下一拉,顾如画发现他脖子靠近喉结这儿,真的有两道痕迹。 要是换个人也许就不明显了,偏偏夏南这皮肤白皙,都带军打过仗了,居然也没变成糙黑军汉。那两道细细的指甲造成的划痕,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红红的两条,格外显眼。 顾如画看他还要将衣领往下拉,气得伸手打了夏南的手背一下,“你拉什么!” “昨晚有人说自己有人有钱,嫌我不周到,又抓又咬,肩膀上还有咬出来的伤口呢。你还说不知道,我让你看看证据。” 顾如画这下是真的撑不住了,她前世在匪窝练出来的厚脸皮,也只是听听荤话看人拉扯,哪里像夏世子这样,夫妻私密事,竟然要大喇喇展示出来。 她羞窘地要起身,夏南偏偏不肯放,还抱得紧了些,“一定要给你看才行。” “你——你——”顾如画气得抬手捏住他的腰,就掐着拧了一圈。 夏南痛得嘶了一声,顾如画看他还不放手,正想再加点力道。 夏南却趴在她耳边道,“嗯,再加几道伤痕,铁证如山。” 顾如画的手掐不下去了,心里又怄得不行,什么谪仙什么君子温润如玉,现在连个妖孽都不是,就是个无赖啊。 夏南看顾如画目瞪口呆的样子,只觉得神清气爽,将人放回床上,“你再歇会儿,我先去前院处理事务。唉——得好好干活。” 这样子……顾如画看他施施然走出门,气得冲他背影砸了个枕头。 小柔刚开门进来,迎面一道暗影,落地发现是个枕头,愕然看向拔步床,“世子妃,您这是……” 顾如画大窘,咳了一声,掩饰地说道,“刚才想将枕头放到床外,一不小心手劲用大了。” 从拔步床到门,这得多大的手劲啊? 小柔心里奇怪,看姑娘脸都红了,只当没发现不对劲,弯腰捡起枕头,替姑娘准备洗漱之物。 顾如画收拾妥当后,看看天色不早了,正犹豫要不要去前院赶早膳。这种时辰去,只怕也要被霍嬷嬷她们嘲笑。 幸好成王妃真是善解人意,让人来传话说自己今日起晚了,让顾如画用过早膳再去正院。 顾如画松了口气,连小蛮都跟她嘀咕说王妃真是天下最好说话的婆母了,自家姑娘太有福气了。 人家对自己好,自己也该投桃报李才对。 顾如画想着,让小柔去准备了燕窝等物,打算亲手炖一盅燕窝粥,给成王妃和夏南当点心。 姚氏不太管她,她在伯府都没学过厨艺,这些都是后来才学的。 这一盅燕窝粥,做法简单,顾如画小火慢炖后,让人装了两个食盒,送给成王妃,她亲自拎了,带着小柔送到正院去。 前院那边,她让小蛮送去了。 成王妃是过来人,一看顾如画粉面桃腮,知道小两口相处融洽,看到顾如画拎着食盒,连忙让霍嬷嬷接过来。 “我在家时没学过多少厨艺,手艺粗浅,就炖粥还可入口,特意给您炖了燕窝粥尝尝。”顾如画觉得有些简陋,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正觉得口干舌燥,想吃点润肺的呢。霍嬷嬷,快盛一盅给我尝尝。”成王妃很给面子地接过一碗,慢慢品尝之后,称赞道,“软糯清香,不烂不腻,你辛苦了,快坐下歇会儿。” 王府的厨娘,炖的燕窝粥自然不差,可这是顾如画亲手做的,成王妃很是称赞了一番。 两人说了会儿话,霍嬷嬷送上善堂账册。 如今城里的善堂事务,王妃只管个大面,很多都交给顾如画决断了。 所以,顾如画没再虚推辞,拿了算盘,让小柔帮着自己一起算账核对。一时间,清脆的算盘声在正院里响着,成王妃也拿过一本账册翻看,跟霍嬷嬷说道,“有了画儿,我可享福了。” 霍嬷嬷给王妃拿了个靠枕,“您往年都得撑着,现在倒是该好好休养休养,有世子和世子妃孝顺着,您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成王妃点头,就是想想如今的局面,又叹了口气,“外面那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净给他们添堵。” 霍嬷嬷也叹气,“世子睿智,肯定会处理好的。他让您不要操心,您也就当不知道吧。” 成王妃微微点头。 这一算账,时间就过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中午时分。 夏南忙得没时间来后院,让双喜来禀告了一声,说今日要在外院见几个人,等到晚膳时再回来。 顾如画和小柔用了一下午,终于将云州善堂这一季的账对完了,起身动了动脖子,一看太阳已经西斜,她去向成王妃告退。 成王妃让自己身边的丫鬟过来,替顾如画按捏了一会儿脖子,“我以前对好账,都让白芷给我捏捏,她以前跟着医女学过。你也让她先替你松快一下再走。” 顾如画自然不会拒绝成王妃好意,等那叫白芷的丫鬟捏过后,果然觉得脖子舒服多了。 “本来我想让白芷去你身边侍候,不过想想她年纪不小,再过一两年也该放出去了。你在身边调两个合心意的,让她们过来跟白芷学学。”成王妃又说道。 “我身边也只有小柔和小蛮,院子里的人也不熟悉。母妃疼我,替我选两个吧?” 顾如画知道成王妃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误会,以为她想往鹿鸣苑安插人。婆母通情达理,她也不避讳。再说她说的也是实话,除了小柔和小蛮,她对院里其他丫鬟都还认不全呢。 “好,那我回头让霍嬷嬷替你挑两个。”成王妃听到她的话,儿媳不防备自己,跟自己贴心,更加高兴了,“你放心,我让霍嬷嬷好好挑,嬷嬷看人的本事是好的。” 霍嬷嬷看成王妃高兴,也跟着乐呵,“世子妃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尽心。” 正院里侍候的奴婢们看主子们乐呵,也跟着高兴。 内院就成王妃和顾如画两个女主子,主子之间相处和睦,他们这些当差的也轻松。 顾如画又谢过成王妃,带了小柔回到鹿鸣苑,一进房门,就看到小蛮正气呼呼地叉腰在训小丫鬟。 第349章 有人要联姻 顾如画一走进院门,就看到小蛮在训小丫鬟。 那个小丫鬟看着都要哭了,听到门口的声音,看到顾如画走进来,“世子妃娘娘,奴婢……” “你还有脸想求世子妃娘娘吗?”小蛮却是一把将人扯住,不让她往顾如画身前凑。 顾如画看她怒气未消,有些奇怪,“她做了什么,让你气成这样?” 小蛮咬了咬唇,跟着顾如画走进房内,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奴婢刚才去前院送东西,结果……听到人议论,说那金州总督钱大昌,想送个女儿给咱们世子当侧妃。” 金州总督钱大昌,此人好像是打着为秦王报仇的名义?顾如画有些惊讶,这钱大昌手里捏着所谓的秦王遗孤,怎么会送女给夏南了? 她还未开口,边上的小柔已经急着问道,“这消息可靠吗?你听谁说的?” “奴婢过去,刚好听到府里两个幕僚在说此事,还说世子若是纳了金州总督的女儿,就得了一大助力。” 小蛮其实也去问双喜求证了,双喜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主子自有决断,绝不会辜负世子妃娘娘,让她别跟世子妃提起,也免得世子妃徒增烦恼。 小蛮觉得双喜语焉不详,她怎么会瞒着顾如画,忍着没直接冲到正院跟顾如画说,已经忍得很辛苦了,“什么钱姑娘啊富姑娘的,一个个怎么没脸没皮的,就想往世子身边凑呢?” “那你刚才骂那小丫鬟做什么?”顾如画却想到了刚才那幕,“心里不高兴,拿人撒气?”要是小蛮胡乱发作,她少不得也得叫那小丫鬟过来,安抚一二。 小蛮一听,更是气得差点跳起来,“姑娘,不是,世子妃娘娘,”她一急差点叫了习惯的称呼,又连忙改了,“那丫鬟竟敢背主,奴婢回到院子里,就看她鬼鬼祟祟跑回来。当时奴婢看她那鬼祟样,叫过来问话,她一紧张,从身上掉下一根金簪子。” 小蛮将那金簪子拿出来,“奴婢看过了,不是您的,但是,她一个小丫鬟,在院里做些粗使伙计,哪里来的?奴婢问她,她不肯说。” 顾如画接过那金簪子一看,簪子雕刻着如意纹,做工不算精巧,样式也不是最新的,可那分量十足。 小蛮怀疑的有道理,在内院侍候的粗使小丫鬟,不可能随时掏出这么一根金簪子。何况,一般人有这簪子,要么戴头上,要么收在家中,哪有随身揣着的道理? 她微一沉吟,叫了一个婆子过来,“你去前院看看同贺在不在,若他有空,请他来一趟。” 同贺管着各种密件,府里忽然有个丫鬟有异样,万一是别人安插进来的探子呢?还是请他审问一下才安心。 同贺一听是世子妃有事,立马跑过来了。听顾如画说了这小丫鬟的疑点,直接让两个婆子将人一捆,带走审问。 那小丫鬟吓得大叫饶命,一个婆子跟顾如画禀告说这丫鬟是家生子,老子娘在庄子上侍候的。 顾如画只让同贺不要将人弄残了,问话还是要问的。 同贺速度很快,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审问清楚了。其实那小丫鬟知道王府规矩,还没被拖到刑房,已经一股脑交代了。 “她说那簪子是客院的牛思姑娘赏她的,就是为了问问世子妃娘娘的行踪,还有世子妃与世子相处得可好。”那牛思好歹算是客居,同贺不能擅自去抓人,就先将这事禀告过来,请顾如画示下。 “那丫鬟贪财犯了糊涂,以为牛思住在府里,不算外人,就收下簪子了。” 听说是牛思在打听这些,顾如画脸色有些怪异。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牛思获救后还想做夏南的女人,只是被夏南拒了,那时她可是拿着牛御史的人情威胁过。 夏南为了回报牛御史之前的人情,将牛思带到云州。 成王妃原本打算做媒,替她挑个夫婿。可牛思说自己有孝在身,要守孝三年,求王妃赐她一处安身地方,让她先尽了孝道。 这也说得过去。 成王妃就让人将靠王府角落的一处客院收拾出来,供她居住,还允她在那院子里设了佛堂供奉牛家灵位,专门拨了一个厨娘过去侍候一日三餐。 牛思自从住进客院后,几乎就没出来过。 顾如画待在王府这些日子,从来也没遇到过,也就不去打扰她了。 现在牛思忽然冒出来收买鹿鸣苑的丫鬟,是贼心不死? 这人到底关联着夏南的旧日人情,顾如画不能马上让同贺将她拿下来审问,“此事不是紧急之事,等到晚上世子回来,我再与他商议如何处置。你也不用现在就去禀告,先让世子安心处理外面的事务。” 同贺听到顾如画这么说,只好先应下。 等到夏南处置了前院事情,打算回到内院时,同贺却不敢再隐瞒,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连顾如画的吩咐也说了,“奴才看着,世子妃娘娘没有生怒,只是对牛姑娘为何如此做有些疑惑,她吩咐奴才先不要打扰您,打算等您回了内院再亲自跟您说。” 夏南捏了捏鼻梁,脸色有些冷,“你去查查小蛮来前院时,是谁在那儿说话。还有,查查说话的两人有没有异常。” 同贺连忙领命。前院这儿进出的,除了军中将领、北地的官员,就是府里的属官,还有幕僚们。外面来人,都会有府里的人跟着,不可能有机会碰到小蛮。所以,八成就是王府属官和幕僚们了。 同贺叫了外院侍候的人过来,亲自去查那两个人的底细。 夏南写完文书,将笔一搁,迈步往后院来。 一走进鹿鸣苑,顾如画看他回来,打发他去梳洗,又吩咐人将晚膳摆上来。 两人坐下吃饭,顾如画细嚼慢咽,夏南替她夹菜,她吃了,也会顺手给夏南夹一筷子。夏南说起外院的事,顾如画也会搭理几句。 等到吃完,小柔带着人送上茶水,夏南觑着顾如画的神色,有些委屈地说道,“今日之事,怪不得我吧?” “那牛思其心不正,自然是不怪您。”顾如画温柔地说道。 “那金州钱大昌的事,也不怪我吧?” 这次顾如画没附和,看了他一眼,“回来时没听您说起过,不知道那位钱氏女,世子是怎么打算的?” “画儿,此事,其实我已经回复了钱大昌。”夏南放下茶盏,正色说道,“我已娶妻,而且,我的正妻与两个侧妃,都是先帝下旨赐婚的,哪里能够更改?钱氏女过来,做侧妃没位置,做妾室太过委屈。” “钱大昌若是真想与成王府结盟,也不是非要靠姻亲。要是他一定要结为姻亲才可放心的话,我可以禀告父王。” 第350章 牛思的迁怒 夏南说可以禀告成王,顾如画意外了一下,“这事,你禀告父王有什么用?” 成王现在躺床上,一天都不能醒一次。 “哦,父王如今没有侧妃,钱氏可以侍候父王母后。” 夏南一本正经地说道,“对钱家来说,嫁给我,钱氏女只能为妾,嫁给父王却是侧妃。于孝道来说,我担忧父王身边无人侍候,自然是要为父王打算的。” 顾如画愕然看着夏南,他这是不怕把钱大昌给得罪死? “钱大昌是金州总督,你这话传过去,不是等于拒绝了与他结盟?” “钱大昌所谓结盟,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夏南低声道,“自然,我就这么拒了,他也许会恼羞成怒。钱氏已经在云州驿馆里住着,之前我说你身子不适不能见客,让她等在驿馆了。” “那我去见她?” “一个女人而已,你见了不过添堵,连母妃都未见她。”夏南冲顾如画眨眨眼,“现在世子妃身子好了,听说了此事,嗯,然后,你知道的,怕老婆的男人才有出息,我就怕老婆。” 他口口声声拿怕老婆挂嘴上,顾如画很想再在他身上挠几道,就是外面都是侍候的人,只能磨了磨牙,没好意思动手。 夏南看她没动静,暗自叹息媳妇没有早晨时候好逗,只好又接着说道,“我惧内啊……所以我不敢见,只能尽尽孝道,替父王多纳一个美人侍候。” 这人……尽孝道的话是这样用的吗? 谁家尽孝心是往长辈屋子里塞人的? 与夏南相处越久,顾如画就发现夏南骨子里其实没将礼教放在心上。他看着谨守规矩,其实与其说守规矩,不如说他是为了省麻烦而做出守规矩的样子。 “你就不怕母妃打你?”她一副挑事的打算。 “母妃说,她可以带着钱氏一起茹素为父王祈福。”夏南有恃无恐,“母妃急着抱孙子呢,哪里会让人来扰了我们。反正父王那样,需要人侍候。再有人想联姻,推不掉的我都给他纳。” 夏南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那你可知道牛姑娘让小丫鬟打探鹿鸣苑的事?” “我让同贺去查了,等会儿应该就有定论了。” “那个牛姑娘,她——”顾如画想问她是不是还未死心,又怕夏南再笑自己,说了一半停了嘴。 “夫人要问什么?” 顾如画气得捏住他手背掐了一下,“你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快点说!” 夏南痛得“嘶”了一声,一看手背上红了一圈,顾如画那手看样子还想来第二次,“牛思恨我。”他赶紧说道。 “她恨你?” “她刚到云州时,曾跟母妃说要在母妃身边侍候,母妃没答应,劝她安心留在云州,替她挑个好人家嫁了。她说要为家人守孝,住到了客院。这次,钱氏住到驿站,来过府里拜会,两人碰了一面,就有了关联。” “就见一面,就有了关联?” 夏南说到这事,脸色有些凝重,“在京城时那牛思提出……现在那钱家又来……” 先是牛思提出想要嫁他,现在钱氏女又想要嫁他,夏南说得含糊,顾如画看他拧眉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然后,就真的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 “哈哈……对不住,我……哈哈,我实在忍不住……”顾如画就觉得,夏南此刻的心情,应该挺懊恼的。 夏世子的魅力,原来在女子中,也不是无往而不利的啊。 他名满京城,多少闺阁女子视他为梦中情郎。 因为有这自信,牛思提出想嫁他时,她和夏南两人都未有怀疑。 钱大昌想嫁女联姻,不奇怪。 钱氏女若是见过他,起了心思,也不算意外。 可偏偏钱氏悄无声息到了云州,还马上就与牛思有了联系,这就让人起疑了。 对夏南来说,这滋味肯定不好受。 顾如画正笑得高兴,夏南羞恼之下,一把将人抓过来,直接堵住了嘴。顾如画笑声堵在喉咙里,眼角余光看到小柔一脚迈进门,见到两人情形,一捂脸掉头就跑出去了。她气得连连拍打夏南的胳膊,让他松开。 夏南先是羞恼,看顾如画涨红了脸,嘴角浮出笑意。 等到两人分开,顾如画发现自己衣衫都凌乱了,恨恨地瞪了夏南一眼。夏南看到她那眼神,胳膊一抬,顾如画丢不起这人,没敢再犟,转身跑回内室去整理衣衫。 等她整理好衣衫,再出来时,坐得离夏南远了些,“这两人,会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呢?你说,牛御史,是不是和钱大昌认识?” “这两人是同乡。”这点时间内,同贺已经将两人的联系给查到了,送了纸条进来,夏南捏着纸条,“另外,那两个在小蛮面前多嘴的人,其中一个,也是他们同乡,都是登州定海县人。” “那钱大昌,其志不小?” “估计也是伺机而动。他手里捏着一个莫须有的秦王遗孤,再结交我。若是我有意,也许他要一个从龙之功。” “可是……牛御史当初是死谏,才会被皇城司抓了。” “牛重光,是个心怀社稷的人。他亲眼看着为了登仙台民不聊生而死谏,是为了道义而死。”夏南对于牛御史,还是很有好感,“我刚认识他时,他还是个县令,苦于豪强为患,却还是尽力想为百姓做主。这人,是个好官,无愧社稷。” “那牛思为何恨你?是不是钱大昌有儿子与她指腹为婚?” 夏南脸色有些怪异地看看顾如画,“画儿,你怎么……也爱看话本子吗?” “我是女子,自然能揣摩几分人家的意思。”她就是觉得,牛御史遇难,他们对牛思,好歹也是救命之恩,为何牛思会恨夏南?只能是迁怒。也可能,她恨所有皇室子弟。 “也许牛思是觉得,她与未婚夫婚约无望,牛御史对圣上抱有希望,是因为还有你这个夏氏皇室中人,处事公正,素有贤名。” “原来我在你心里评价这么好。” 顾如画说不下去了,“对还是不对,不如我们去问问牛思。只是,要是她和钱氏真的有关联,此事应该怎么处置?” “先拖一段时间,让钱大昌看看,他到底想走什么路吧。”他要是想扶持秦王遗孤为君,挟天子以令诸侯,那这联姻就是权宜之计。他要是只是想要个从龙之功,那这联姻只是试探。 “可是我让同贺去抓了那小丫鬟……” “嗯,所以,夫人发怒了。”夏南说着,抬手摸着桌上的一个春瓶,冲顾如画露出了一抹兴味的笑意。 顾如画看到他那得意的笑,气得牙根痒痒,终于——抓起春瓶一下砸到夏南的脚边。 第351章 世子关门外 鹿鸣苑中在院子里侍候的人,被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惊到了。 正房里只有世子和世子妃两个主子,这声响,肯定是两人发出来的。 主子吵架了!众人不敢去正房探问,甚至都不敢探头探脑胡乱说话。 世子回来的时间不长,可是鹿鸣苑的规矩,自从他回来就定下来了。之前鹿鸣苑里,是双喜管事,侍候的都是婆子和小厮。能留下来侍候的,都是熟知规矩且本分的。 后来世子妃住进来,世子怕她身边没人时候,才调了些年纪小的丫鬟进来。然后院子里的事,也交给世子妃安排。 像之前那个小丫鬟,就是才调进来的,世子妃身边的小柔和小蛮两个大丫鬟都不是苛刻的,就纵得她胆子大了,敢收外面的东西出卖主子的行踪。 不过,那丫鬟被同贺管事带出去了,院子里的人一下又清醒了。 现在,听到正房里面两个主子闹出的动静,没人敢胡乱发问,有胆子大的发现小柔和小蛮不在,跑去找人。 小柔和小蛮是被打发出来的,一个去领晚膳,一个忙着去库房查点东西,听人说正房里两个主子砸东西了,两人唬得连忙赶过来。 等她们到了正房门口,就看到夏世子匆忙离开,那步伐明明只是比往日快了些,可是怎么看,都有些像落荒而逃的样子。 两人看地上碎了个春瓶,小柔先跑到顾如画身边,抓起她的手细看,“您的手有没有伤到?” 小蛮看看地上,又看顾如画,“世子他真打算娶那个钱氏女?” 顾如画看两人紧张的样子,“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此事要安排一下。” 夏南暗示自己将他赶出去,应该是借着这机会看看,府里还有没有像那丫鬟一样吃里扒外的,二来就是想看看钱氏女对于嫁给夏南这事,到底什么打算。 她低声解释了几句,小柔还能忍着,小蛮是叹气,“没想到进了王府,比以前在伯府还伤脑子。”当初在伯府,她想的是做姑娘身边第一打手啊,如今还得演戏了? 三人说了几句,小柔去正院替顾如画告罪,明日早上不过去请安了,然后,小蛮直接下令,让人将鹿鸣苑的院门给关上了。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守门的婆子有些为难,“小蛮姑娘,要是世子爷要回来……” “世子妃娘娘吩咐了,院门一旦落钥,凭是谁要进来,都得世子妃娘娘点头。”小蛮看看院子里偷偷看自己的人,寒着脸吩咐道,“内院的事,世子妃娘娘说了算。谁若是敢违背世子妃娘娘的话,回头挨打挨罚不要讨饶。” 众人就有些为难,比起凶巴巴的小蛮,她们其实更怕那位笑嘻嘻的双喜管事和面无表情的同贺管事啊。 但是要当面否定,有顾如画在,想想之前世子吩咐过,内院诸事都是世子妃说了算。他们也不敢说不。 所以,院子内的人都含含糊糊应着,一个个赶紧干完活跑回自己房里去了。只要他们不在,他们就没责任了,苦的还是守院门的婆子。 到了往常世子回来的时辰,夏世子果然回到鹿鸣苑了。 守门的婆子一听外面双喜喊门,跳起来就想去拉门闩,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小蛮就站她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小蛮的身后,小柔扶着世子妃娘娘站那儿。 那守门婆子差点哭出来,“禀……禀告……世子爷,世子妃娘娘吩咐……吩咐说落钥后,不许……不许开门!” 顾如画提起声音道,“小蛮,给门从里面加一道锁,钥匙拿你手里,好了,回去歇息吧。” 小蛮应了一声。 等夏南无奈地带着双喜等人又回到外院,让人将外院书房里一间休息的房间收拾出来。 夏南以前倒是经常歇在前院,可自从世子妃到了,再没在前院过夜过。原本的被褥等物都送回后院去了。 现在,世子要歇在前院,双喜只好为难地开库房找被褥,闹出不小的动静。 这下,王府里几乎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闹矛盾,世子被世子妃赶到前院了。 牛思在后院里,一直待在客院,她院子里侍候的婆子也听到了这事,两个人忍不住碎嘴议论。 牛思用好晚膳,听到两人说话,“你们说的是真的?世子妃真的将世子给赶到前院去了?” 那两个婆子一看是牛思,表情有些讪讪,其中一个改口道,“牛姑娘,您听岔了。老奴们也是说闲话,世子事情多,歇在前院也是常有的事。” 牛思知道两人顾忌,没再多问,“原来如此。”她回到自己房中,过了会儿,走出来散步。成王妃给她派了两个侍候的丫鬟,牛思走了一会儿,对两人道,“你们先回去铺床,我再走走。” 待到两个丫鬟一走,她走到一处下水道口,将手中的一节小竹管塞了进去。 随后,她在周围走了两圈,才回到房里歇息。 她前脚离开,后脚同贺和临渊站到了她刚才所站的位置,低头查看了片刻,一节明白牛思这是借着王府的下水往外送信。 临渊看看同贺,“恭喜你,有功有过。” 同贺只能苦笑。 有功自然是牛思在府里没有帮手,同贺和双喜几次筛查之后,内院这儿已经清干净了。鹿鸣苑那种小丫鬟,也只能算是见钱眼开被骗了,真背叛王府应该还是不敢的。 有过,指的就是牛思借着府中下水这途径往外传递消息了。同贺管着夏南身边密信和密探,这种送信法子,他没有想到,有失职之嫌。 同贺抹了把脸,“我先去查查这下水到底通到哪里,府外什么地方有出口,你先去向主子回禀此事吧。”他得将功补过,先将这消息截留下来,回头得将府里所有下水给排查一遍。 临渊点头答应了。 两人各自分头行事。 夏南听完临渊禀告的话之后,想了想,说道,“看看写了什么消息,若是没有别的,就让她送出去吧。” “主子,那牛思要不要审问一下。” “不过是一颗棋子,也知道不了什么。先让侍候的人盯着,回头再打发她离开吧。牛重光——到底还是为国为民撒了一腔热血,他的女儿,回头她若是想去金州,就让她跟钱大昌的女儿一起走吧。” “这女人竟然骗了咱们!就怕主子您饶了她,她也不会领情。”双喜一想到这女人可怜兮兮博取同情,回头竟然还想出卖主子,就恨不得弄死她。 夏南倒是没这么生气,“我只求无愧于心,何必让人领情。” 双喜见夏南主意已定,只能应了声是。 第352章 游说钱氏女 同贺一路追查,很快发现这下水一个出口就是王府后门那边一条阴沟。 这也是大户人家常有的结构,府中的下水道弯弯曲曲,最后都流到阴沟里。这阴沟再接到城中的大下水道,然后交汇之后流到护城河中。为了确保城中不要积水,城中地势稍高,会一路顺流而下。 幸好,现在没有雨水,所以这水也不多,水流也不急。 牛思从府里那下水口扔出去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流到了阴沟这儿。 同贺一看一段竹管飘出来,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他左右看了看,确保附近没有别人埋伏着,才将那竹管捞出来,拔下塞子,仔细看了内容记下,又将东西给丢回去。 随后,他派了几个人,就按照这阴沟流向,沿路注意着竹管被水给捞了去。 等到第二天天亮,同贺才算将这差事给完成了。 “主子,牛思往外传消息,用的是竹管扔进下水中,借着水流顺流而下,竹管就能飘到府外去。这是奴才失职了,奴才打算让人将王府的几处下水增加拦网。” “嗯,你想的周到。牛思能想到这主意送消息,应该也是知道府中下水走向。她到府中不久,哪里获知的?这事,你去审审那两个师爷。”这两人都是之前成王留在府中的。 夏南回到云州后,因为要用人,对于成王留下的幕僚师爷,跟云家有关的都剔除之后,其他人照样先管着原先管的一摊事,唐鹤年带着他们从京城带回的人做统管。 那个师爷既然和钱大昌是同乡,又在王府多年,了解王府下水出口不是难事。 同贺松了口气,直到自己总算将功补过,连忙应了是,去找那个师爷审问了。 而钱氏,倒是比夏南和顾如画料想的来得更快。 而且,她到了王府,这次没再求见夏南,而是以女眷身份求见成王妃和世子妃。 成王妃说自己要照料王爷,拜帖送到了顾如画手中。 顾如画让人将钱氏请到了内院见客用的一处花厅中。 钱氏闺名钱清清,跟着王府里一个管事媳妇走进花厅,就看到厅中主位上坐着一位明艳女子,做妇人打扮,入内之后屈膝行礼,“臣女钱清清,见过世子妃娘娘。” 顾如画扫了一眼,钱清清个子高挑,若是说容颜不算美,可她长得长眉秀目,英姿飒爽,她觉得钱清清不该穿一身长裙,要是身披软甲骑在马上,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风姿了。 “钱姑娘免礼。”顾如画客气地说着,又示意小蛮去扶一把,“钱姑娘请坐。” 小蛮的手一扶住她,钱清清下意识胳膊动了一下,随后又松弛下来,道谢之后坐到了客位。 小蛮回到顾如画身边,手指动了动。自家姑娘这几年也坚持强身健体,可还是不如那钱姑娘的胳膊紧实。那胳膊摸起来,与自己的也差不多了,这位钱姑娘肯定是自幼习武的。 钱清清看了小蛮一眼,笑道,“臣女自幼习武,又经常跟着父亲出入军营,让世子妃娘娘见笑了。”她坦率说自己是习武的,将刚才小蛮扶自己时自己的反应解释了一下。 “原来钱姑娘是习过武的,难怪如此英姿飒爽。”顾如画赞了一句,“听说钱姑娘千里迢迢从金州赶来,一路上辛苦了。” 钱清清笑了,“世子妃娘娘,臣女自幼出入军营,性子有些鲁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勿怪。” 也没管顾如画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臣女这次来云州,是奉家父之命而来。家父觉得,当世人杰夏世子居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而且,夏世子心怀大义,做事自有章法,不损社稷黎民,家父万分佩服,很想追随世子,创一番功业。” “可是,听说钱总督现在正辅佐秦王遗孤……” “世子妃娘娘应该知道,所谓秦王遗孤,是不存在的。”钱清清一副快人快语的样子,“家父也是被逼无奈,那时候越州云总督打着辅佐端王世子的名号,周围各地凡是有点兵权的,都在蠢蠢欲动。家父说,与其打别人的旗帜,不如打自己的旗帜。” “钱总督这话没错,能够自己当家做主,自然还是自己做主的好。” “但是,家父也说过,他能力有限,也只能尽力守住金州,能不让金州百姓处于战火中,就算是好事了。可现在,天下越来越乱,家父只怕独木难支。他敬佩夏世子,只想唯夏世子马首是瞻。” “可是,钱姑娘可知我家世子身边,有先帝赐婚。” “知道,可两个侧妃陷在京城,只怕都死了吧?听说世子妃娘娘出身怀恩伯府,母亲姚夫人贤良淑德可为典范。世子妃娘娘,臣女只想在世子妃娘娘身边效力。” 这意思……小柔和小蛮都有些不高兴了,尤其是提到姚氏贤良淑德,这是暗示当初伯府后院里钱氏的事? 顾如画没有生气,打量着钱清清,说道,“先帝旨意不可违,若是钱总督有意为世子效力,待解决了秦王遗孤之事,我家世子自然希望与钱总督把酒言欢。至于联姻……父王身边云氏去后,侧妃空悬。” 钱清清再沉得住,脸色也有些变了,“世子妃娘娘不觉得这话与理不合吗?” “其实,令尊既然将钱姑娘派到云州来,也是为了求个保证。那么,您做父王的侧妃,身份更高啊。”顾如画没掩饰讽刺之意,“我本来觉得钱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现在听你一番言语,不过是小道而已。” “你——世子妃娘娘这话,臣女愧不敢当。” “牛思与令兄结亲?” “是……世子妃娘娘何出此言?” 顾如画忽然转了话头,钱清清吐了一个字,又若无其事地接下去说完。 “钱姑娘,不如这样吧,你不用联姻,我让牛姑娘跟你走。只要你说服钱总督守住金州,保持中立即可,如何?” “你要知道,钱家远在金州,成王府镇守北疆,两家相隔万里,就算结盟,其实对双方来说,真要有事,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钱总督所图的,我们明白。但是,京中还有皇帝在,金人虎视眈眈,当以社稷为先。” 顾如画答应让牛思跟她走,也算是表明自己对钱清清的诚意,连牛思和她勾结这种奸细行为都不追究了。夏南不会南下,可是钱大昌要是逃到云州来,成王府不会拒之门外。 她说这些话,算是一种交底。而她先提了钱清清不用联姻,有些像妇人吃醋。后面提到了社稷为先,摆明夏南此时不会南下。 金州忽然要跑来找夏南结盟,一方面也许是钱大昌听牛重光提过,对夏南真的印象甚好。另一方面,肯定是因为他举了旗帜,引起越州等地忌惮,也许是力有未逮了。 他急着结盟,才直接派了女儿过来。 可是,钱清清一看就不是闺阁弱女,是有主见的。 顾如画隐晦地暗示,要是钱家结盟一定要通过联姻的话,夏南她是别想了,只能嫁给成王。 钱清清正当妙龄,会愿意嫁给成王? 第353章 嫁人当称心 钱清清出发时,钱大昌跟她说是打算与夏南联姻。 夏南之名她听过,到了云州,亲眼见到后,她觉得,一定要联姻的话,嫁给这个夏世子也不错。 可现在,顾如画告诉她,嫁给夏南她是别想了,如果钱家坚持联姻,她就得给成王做侧妃。 钱清清自幼颇受宠,加上她一向自负见识,嫁给夏南做侧妃已经觉得委屈了,嫁给成王做侧妃?谁不知道成王如今就是躺着等死的活死人,她要是嫁了,难道还等着殉葬吗? 钱清清求见顾如画,本来是想看看她的性情,要是顾如画与传言中她那母亲姚氏一样贤良,那自己就能说服她接受自己。 现在看着,顾如画没有她母亲的一分贤良,反而毫不掩饰自己的善妒。 若是刚到云州时,顾如画就跟她说这些,她肯定是不会信的。 可待在云州城这些日子,对于顾如画这个世子妃,她自然想方设法打听过了。 不论是贬低她还是夸奖她,众口一词的是,世子对这个正妻非常敬重,成王妃对这个儿媳妇也很满意。 牛思跟她说,夏世子为了顾世子妃,曾不顾危险跑到京城去接人。 换了自己是顾如画,肯定也不会愿意夫妻之间横插一人。 她沉默片刻,哀求地说道,“世风不古,家父也是无奈。其实,世子身份尊贵,世子妃娘娘也该明白,就算今日没有臣女,他日也会有其他人。臣女容貌鄙陋,若能得世子妃娘娘庇护,感激不尽。” 她的意思,自然是暗示钱大昌对口头结盟信不过,觉得姻亲关系比较可靠。而她若是嫁过来做夏南的侧妃,自知自己不能与顾如画匹敌,愿意奉顾如画为主。 如今的局势,钱大昌与钱清清分析过,天下纷争,稍有实力的都想分一杯羹,看似各占优势,实际上大家半斤八两。 越州也好,金州也罢,要想打到京城,这一路就得打多少仗?而打到京城,还得先与流寇打一场,再兵临城下。 真要从兵力来说,现在兵力最多的是流寇。流寇现在一门心思要打京城,才和各地没多少摩擦。 顾如画说夏南是为了抵挡金国大军南下,才没有南下出兵。 那换句话说,一旦成王府决定南下出兵,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成王府不显山不露水,盘踞北地多年。要是大家争个你死我活,成王府出手,就是捡个现成的便宜。 钱大昌打着秦王遗孤旗号时,也是有雄心壮志的。可是他想出兵北上,先和越州干了一架,又和流寇打了一场,才发现金州那点兵力,实力不够。 既然做不了改天换地的,那就找个可靠的靠山吧。 钱大昌想了又想,就想起几次与同乡通信时,牛重光对夏南赞不绝口,夸他礼贤下士、心怀黎庶,隐隐可惜夏南不是明宗的皇子,不然就是储君不二人选。另一个在成王府做幕僚的同乡,则对成王妃钦佩不已。 母子两个都被称赞,钱大昌觉得,自己要找靠山的话,夏南是首选。 但是自己与成王府从无交往,想来想去,他给夏南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书信,表明了自己投靠联手之意,又派嫡女钱清清率人到云州,表明了自己对联姻的诚心。 钱清清受命而来,若是就这样回去,有些不甘心,试探地向顾如画示弱,“世子妃娘娘身份高贵,等闲女子萤火之光,怎么能与皓月争辉?臣女不才,愿为世子妃马前卒。”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表示将来愿意做顾如画的帮手,对付其他女人。 顾如画笑了笑,“我这人一直困于内宅,所以没什么远见。我只知道,人得过好眼前的日子,才能想明天。”说着,伸手端起了边上的茶盅。 端茶送客,表明顾如画不想再谈下去。 小柔往前走了一步,示意钱清清跟着自己离开。 钱清清看顾如画油盐不进,心中转过几个念头,看小柔已经打算走过来,连忙又开口道,“世子妃娘娘,您说可以让牛家姐姐跟我走,这话可是真的?” “牛姑娘在王府里,本来就是客人,我们从未限制过她的行踪。我家世子敬佩牛御史为国犯言直谏的忠勇气概,不忍看牛家众人入狱,才会冒险救了她。” “牛姑娘对我家世子好像有所误会。钱姑娘与她联系多时,应该发现了,她对王府好像存了怨气。世子和母妃都怜惜牛姑娘家中遭难,可能性情大变。” “可我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有机会,钱姑娘还是应该开解一下牛姑娘,就算怨恨,也不该迁怒无辜。当初情况危急,家兄在皇城司面前为她遮掩,世子又冒险带她逃出京城。我们做事,不求知恩,但求问心无愧。” “牛家姐姐……可能是误会了。”钱清清讷讷为牛思辩解,却不能应下自己与牛思联系多时的话。 “择日不如撞日,小柔,你去客院问一下牛姑娘,就说钱姑娘打算即日返回金州,问她是要留在云州,还是与钱姑娘同行。” 小柔应了声是,出去往客院去了。 “世子妃娘娘,臣女……” “钱姑娘,关于联姻之事,我家世子今日应该就会修书一封,送往金州。我看你还是尽快回去,与钱总督商议一下。”顾如画爽利地说道,“我的意思,钱姑娘已经明白了。钱总督若是执意联姻,钱姑娘也该早定主意才是。” 钱清清听到夏南今日就会送信到金州,咬了咬嘴唇,终于应了声“多谢世子妃娘娘提点”。 “钱总督会派钱姑娘来,可见是看重钱姑娘的。民间都说女子嫁人就如第二次投胎,关乎自己后半生的日子,能嫁个称心如意的总是好的。” “男子娶妻要个贤内助,女子嫁人也是想要个依靠。譬如秦王妃,嫁给秦王,最后为了替夫报仇,惨死宫中。譬如沈右相家的沈氏,如今在宫中,看似被封了皇后,那日子过得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看牛姑娘性格爽利,不该是囿于后宅的女子。回到金州后,钱姑娘可告诉钱总督,我家世子乃是当世君子,一诺千金。得他一诺,哪里还需要什么联姻。” “钱姑娘带了世子的诚意回去,对钱总督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啊。我与钱姑娘投缘,女子建功立业,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啊。” 顾如画一会儿说女子嫁人重要,一会儿又提了孟氏沈氏,钱清清明白,这是这位世子妃在拉拢自己。她让自己说服父亲投靠到夏南门下,又让自己别让婚事沦为父亲的筹码。 她自小就和家中兄弟一样,被当做男儿教养长大的,自然不甘心自己的价值就只有联姻之用。 “世子妃娘娘的意思,臣女明白了,就不知道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钱清清自然要问个明白。 小蛮在边上傲然说道,“世子妃娘娘与世子夫妻一体,我家娘娘从不胡说。” 第354章 乱世的活法 对于顾如画的话,钱清清有些心动。 她自问学问见识不输家中兄弟,身为嫡女,自然也想嫁个好夫君,辅佐夫君做一番事业。 若是顾如画与她想象中那样好相与,嫁给夏南做个侧妃,她想的是自己能取代世子妃的位置。 可眼前看起来,顾如画地位稳固,与夏南感情甚笃,在成王府已经站稳脚跟。而且,她性格强势、善妒,这样的当家主母,她若是进了门,不就等着挨收拾? 顾如画提了沈家的沈氏。沈氏和曹氏相斗,一个正妻,因为夏绰的偏心,在宫里的日子还不如曹氏这个妃子。这两人的事,钱清清也听说过。 顾如画若是以沈氏为鉴,那她若是进了成王府,会过什么日子? 钱清清是个想得开的,她来云州,是父亲为了与成王府结盟,只要这个盟约能成,是不是联姻就无所谓了。所以,她问顾如画的保证是她的意思,还是夏南的意思。 顾如画正想开口,小柔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身素服的牛思,“世子妃娘娘,牛姑娘来了。” 这是顾如画第二次看到牛思。 跟初见时的狼狈相比,现在的牛思形容得体,只是精气神上,却还不如初见的时候。 看到钱清清,牛思喜得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看向顾如画,“世子妃娘娘若是问罪,找我就是了,不用牵连无辜。” 这话说的好笑,顾如画看了她一眼,“牛姑娘既然知道自己有罪,那就好说了。我们救了你,实在不知牛姑娘为何怨气冲天。” “救了我?当初,我父亲救了夏世子,夏世子与他说什么家国天下,我父亲信了,一股脑扑进了京城那滩浑水里。为了家国天下,将全家人的命都赔上了。可是,跟他说家国天下的夏世子呢?” “人前略施小惠,人后趋利避害,不过是小人而已。可恨我父亲识人不清,到死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原来她的怨恨,是这样来的。 那么,她在京时说的那些话,不是出于爱慕,而是想伺机报复?或者,当时她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跟在夏南身边被皇城司搜到的话,夏南就免不了窝藏之罪? “在你眼里,牛御史若是不是遇见世子,本来就是个不分是非、心无大义的人?” “胡说,我父亲一向忠君爱民,他是个好官!” “牛姑娘,人活下去,的确是要找个寄托。可是,不要找太可笑的。不然,就显得太蠢了。” 牛思涨红了脸,可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顾如画没再与她说话,看向钱清清,“钱姑娘,牛姑娘对王府多有怨言,想来她是想跟着里离开的。我让人给她收拾行李,一会儿先送她去你的下榻之处。” “你敢让我离开?”牛思愕然,“不,我” “怎么?牛姑娘以为自己是忍辱负重地活在王府里?”顾如画觉得她有些可悲又有些可笑,“你以为王府收留你,是因为你的威胁?” “哼!” “你与王府,云泥之别,天堑之远。我们若真不想让你活着,你又能威胁得了谁?但是,你有句话说对了,牛御史——是个好官。” 有人笑他鲁莽,有人觉得他螳臂当车,可是,顾如画还是钦佩他,“牛御史是个好官,所以,给你留下了余泽。你恨成王府也好,不恨也罢,现在,我们不会为难你,可也不会再留你。你跟着钱姑娘走吧。” 就这样离开成王府了?牛思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些茫然。家中出事后,想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开始的时候,她恨父亲的狠心,为了自己的抱负为了他所谓的大义,抛下了家人。后来,她恨朝中的官员,恨明宗,到最后,她恨夏南。 要不是夏南引荐,也许父亲只会在地方上当个不得志的小知县,就永远也没机会做什么犯言直谏的事。 要不是夏南说什么家国天下,也许父亲不会觉得夏南是当世君子是皓月之光,就不会为了什么不负世子知遇之恩,而去死谏。 天下之大,她哪里也不敢去,跟着夏南来到云州,给家人守孝时,她就想她恨夏南恨成王府,她应该报复。 现在,她的报复,人家没看在眼里,反而赶她走。 真的要到金州去吗?钱伯伯是父亲的同乡好友,父亲还跟她说过两家口头有婚约,将来让她嫁给钱家长子。 所以,她听说钱清清来成王府时,毫不犹豫地设法接触,还答应将打听到的王府消息告诉她。 “禀告世子妃娘娘,牛姑娘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王妃正在照顾王爷,她知道了此事,让人送了一份程仪过来。”言下之意,牛思也不用去正院辞别了。 小柔机灵地也拿了一个小盒子过来,递到拿着牛思行李的丫鬟手里,“这是我们世子妃给牛姑娘的一份礼物。” 顾如画看向拎着牛思行李的丫鬟,“天色不早了,你帮牛姑娘将行李送到马车上,就去找霍嬷嬷,再领一份差事吧。” “是,奴婢遵命。”那丫鬟真怕自己也会被送给牛思,一听还是回来的,高兴地应了一声,急忙先叫人去将牛思的东西搬出去。 钱清清脸色有些异样,却不能拒绝,“牛家姐姐,你跟我一起回金州吧。” 牛思应了一声。 钱清清又看向顾如画,“叨扰世子妃娘娘了,臣女告退。” 她转身往外走,牛思跟着她转身。 顾如画看了她消瘦的背影,到底还是又说了一句,“牛思,看在牛御史的面上,我给你一句忠告:乱世之中,女人生存不易,不要只想着攀附依靠。” 牛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只跟在钱清清身后往外走。 小蛮有些看不惯,“好歹救了她,她怎么恩将仇报呢?”要不是大公子,要不是世子和自家姑娘,她早就死在京城了啊,“她都敢出卖您和世子,您怎么还放她走了?” “她是牛御史的遗孤,总不能死在云州。我们大张旗鼓地送她走,其他的,就看钱家的安排吧。” 钱大昌不是牛重光,至少钱大昌不是一心为国的人。牛思到了钱府,要是想着嫡长媳的位置,能不能活,都是两说。 牛思对夏南是求婚遭拒后生恨,还是开始就怀恨?顾如画无心去探求她的想法。说起来,自己也是心狠的,一点儿都没怜香惜玉的心思。 身处乱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想活,就得自己努力,自怨自艾毫无用处。 钱大昌已经看到了云州,其他人也会注意到云州。他们在云州,还能蛰伏多久呢? 第355章 世子妃贤名 钱清清走得很快,头一天拜见了顾如画之后,派人向夏南告辞,第二天就带着牛思离开了。 云州城里,不少人悄声议论,觉得世子妃真是了不得,不管已经进府的还是想要进府的,都被她一股脑赶走了。 倒是有将领觉得世子妃太过善妒,明明世子纳个侧妃,就能与金州结盟了啊。一个女人,换一个州的助力,多合算的事情。 唐鹤年冲这些人呵呵,若是联姻就能永不背叛,那这世上还会有反目为仇的亲家吗? 大家想想京城里脑浆子都快打出来的沈家和曹家,无言以对。 夏南看着众人,拿出了一张嫁妆单子,“日前世子妃去幽州探亲,幽州总督安国公说,要为世子妃组建一支精兵作为世子妃的亲卫军,两万人。他作为世子妃的舅家,愿与我云州共进退。” 唐鹤年大喜,“恭喜世子,这是大好事啊!” 他看向议事厅中的众人,说道,“幽州靠近北蓟,朝廷派重兵驻扎,随时可以出兵云州。当初朝廷对王府不怀好意时,大家担心的是什么?就是担心咱们在这儿抗击金国,朝廷冲幽州派兵,给咱们背后捅一刀啊。” “唐先生言之有理。恭喜世子,有安国公支持,云州再无后顾之忧。” “对啊,再也没人掐喉咙了。这要是南下,哈哈!末将恭喜世子。”还未想明白这好处的将领们,听唐鹤年和几个幕僚一议论,都明白过来。 幽州可是朝廷安插在成王府背后的一把刀,现在,幽州总督是世子妃的舅舅,这就是自家人了啊。而且,姚伯言出手就送了世子妃两万精兵,那不就等于幽州兵力,都能为世子妃所用了? “世子妃真是世子爷的贤内助啊!” “就是,什么金州越州,全滚开去。哈哈,末将恭喜世子爷。” 军中人性子直接,刚才还念叨着丢了金州可惜的,一想金州远在千里之外,世子要是打算挥兵南下,金州想支援,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可幽州就在眼前。这盟友,比什么都靠谱。 夏南笑着接下了众人的贺喜,又慢悠悠说道,“姚国公有一女嫁给青州守备之子,世子妃与表妹通信,青州守备苦于如今朝局混乱,困守青州,只待将来安国公若有所吩咐,其必定跟随。” 青州不是军事要塞,兵力大部分由青州守备调派。这样一来,等于青州也在囊中。 众人看看提起世子妃笑得温和的世子,这媳妇娶得值了啊,哄好媳妇白得两个州府,还要什么侧妃? 唐鹤年趁机说道,“世子,臣以为钱大昌那儿,您可亲笔修书一封,不结姻亲,但是愿意互为助力。他若愿意,可与其结盟。” “对,联姻这事让他们别想了。” “金州那地方穷,越州虎视眈眈,钱大昌肯定愿意。” “好,此事就请先生带人参谋,尽快派人过去面见钱大昌。” 唐鹤年应下,“臣请前往金州,与钱大昌当面商讨此事。” “金州路途遥远……” “钱大昌举着秦王遗孤的名号举旗勤王,此人所谋非小,可是受限于实力,臣愿到金州,当面与他陈述利弊,说服钱大昌为世子助力。” 唐鹤年想过,等北地稳住金国后,世子肯定要挥兵京师,行军打仗不是他的强项。他不愿只做个属臣幕僚,最好的法子就是代替夏南出去游说各地割据实力,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出使的确危险,可富贵险中求,他生逢如此乱世,自然不甘心只做籍籍无名之辈。 “好,那就辛苦先生了。”夏南明白唐鹤年急于立功的心态,点头应了,又亲手写了成王府的手令,让唐鹤年带在身上,吩咐临渊点一队精锐侍卫护送。 “世子,我们如今就等在云州吗?”有将领有些急躁,世子明明想弄死夏绰,怎么还是干等在云州吗? “之前世子妃冒险在宫中得到金国细作的书信和消息,夏绰与金人勾结。我若是贸然率兵讨伐逆王,就怕金国趁北地兵力空虚扣关,那就是百姓的浩劫。我已经派人出关打听金国兵力动向。” “在此之前,大家各安其位,练兵强军。” “是!”将领们大声领命,“世子爷放心,金狗要是来了,保管让他们有去无回。” “最好快点来,省得耽误咱们功夫。” 夏南看众人喜笑颜开,一扫刚才对顾如画的怨气,笑着让大家退下办差去。 这夜回到内院,他与顾如画提起议事厅中众人的话,冲顾如画作揖,“多谢贤妻相助,为我们打开了南下咽喉。” 顾如画看他一本正经道谢,“这么大的功劳,就一个谢字?” “那就让为夫今日侍候世子妃梳妆吧?”夏南殷勤上前,拿过顾如画手边的木梳。 顾如画白了他一眼,赶紧离他远些了。她只是晚上通个头发,被人看到夏南给自己梳头,像什么样子?而且,他会梳头吗? 被人嫌弃了,夏世子很是委屈,追到内室,到底好好侍候了一下世子妃娘娘。 门外侍候的小柔尴尬地放下食盒,赶紧掩上了门。 小蛮看她这动作,也涨红了脸,低声说,“世子妃吩咐的燕窝粥,不喝啦?”这可是顾如画特意吩咐要给夏南准备的宵夜啊。 小柔拉了她走远几步,将食盒塞她手里,“你先拿小厨房去,让厨娘在灶上温着吧。” 等到顾如画起身用了水,小柔红着脸问燕窝粥要不要送进来,顾如画狠狠瞪了夏南一眼,“拿进来,我要吃。”她得给自己补补。 夏南看顾如画端着一碗燕窝粥就吃,委屈地走过来,“我也得补补。” 顾如画有些尴尬,想吩咐人再去做一碗,夏南直接抢过她手里的调羹喝了一口,“嗯,冷热正好。”又舀起一勺,“来,我侍候世子妃用宵夜。” 顾如画转头,那勺子就跟着她转,她实在没有夏南撑得住,只好张嘴吃了。 最后,一碗燕窝粥,两人分吃个干净。 世子妃贤名,在军中如日中天。 第356章 逼明睿领兵 云州一片喜气时,京城中夏绰却是撑不住了。 眼看流寇步步紧逼,赵泰率兵出城打了一场又是惨败,他终于听从沈观文之前的建议,任命明国公明睿为主帅。 明睿不想领命,城里的残兵败将,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万,凭什么去和士气正高的流寇拼? 赵泰率领皇城司的人围住了明国公府,一个宫里的太监冲李氏行礼,“皇后娘娘在闺中时,对李夫人很有好感,想请李夫人进宫叙话。” 这是要将明国公夫人李氏扣为人质了。 明仲桓气得上前想要与赵泰理论,李氏拉住他,走上前说道,“臣妇也想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公公稍待,待臣妇梳妆。” 那太监看李氏识相,客气地笑笑,“夫人请便。” 李氏怕明仲桓忍不住脾气,拉了他跟自己一起回去,又对明睿说道,“老爷,我给您准备一些金疮药。” 明睿跟那太监打了个招呼,也跟着李氏往里走。 赵泰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将国公府的内院给围住。 李氏回到内院,挥手让身边的婆子丫鬟退下,自己打开梳妆镜,整理头饰。 明睿看着李氏,有些后悔,“早知道……我应该让夫人与大郎一起离开。” “老爷这话就不用说了,一来妾身不放心就留您和二郎在京。二来,若是妾身也走了,只怕咱们府里,也没这么太平。” 府里一个女眷都没有,只怕所有人都会对明国公府警惕起来。 “母亲,不如……让父亲护送您先冲出去,我率军出城抗敌。” “外面都是人,你父亲再厉害,还能以一敌百吗?”李氏从容地给自己头上插了步摇,“我去宫里,你们父子率兵出城后,只管自己走就是,不用担心我。夏绰再不高兴,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计较什么?” 明睿看她一派从容,知道她这是抱着死志,心里不由阵阵难受。他们少年夫妻,二十多年相伴,难道真的要将李氏抛下? 他不由后悔当初的观望,也不如姚伯言的果断。要是他也谋个外任……可是,他当初,也谋不了外任。 明宗逼着姚家弃武从文,心怀愧疚,加上幽州又实在无别人可用。可自己当时是走不了的。 他顾不得儿子就在边上,拉住李氏的手,“夫人等等,我去曹家去一趟。” 曹云杉和曹氏贪婪,他去砸下重金,或许能让这两人说服夏绰,不要扣押李氏。 李氏摇头,“老爷去找他干什么?那种小人,老爷去见他,不是自降身价?” “大丈夫能屈能伸,向曹云杉低头也没什么。夫人放心,我一向看得开……” “老爷不用如此。”李氏却不肯让明国公去向曹云杉低头,“老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妾身嫁进国公府为宗妇,自然该担当起宗妇之责。明家有所为有所为不为,妾身只愿老爷永远是个胸有沟壑的英雄。” 明睿眼眶微胀,捏紧了拳头,“老子会怕赵泰?来人——”他咬牙,大不了鱼死网破,召集国公府的侍卫,拼一把,也好过这么窝囊。 明仲桓刚才在两人说话时,退到了门口,听到明睿叫人,上前几步,“父亲,儿子这就召集府中侍卫!” “好!” 李氏看着父子俩摆出拼命的架势,急得想要阻止,“老爷,仲桓,不要鲁莽!” 明睿一手压在她肩膀上,“老子要是丢下媳妇跑,回头不得被姚伯言那老小子笑死?夫人放心,当年打仗的时候,冲城门这事我就干过。” “母亲,父亲说得对,城门外如今都是流寇,我们冲开城门,闯出去就是。” 内有官兵,外有流寇,这冲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李氏摇头,刚要再说话,忽然听到梳妆台边上的轩窗传来几下轻叩。 明睿和明仲桓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明睿将李氏护到身后,明仲桓上前几步,推开一扇窗扇,墙边站着一个穿着皇城司百户衣裳的人。 他虽然是皇城司佥事,这人却也没见过,刚才自己三人的话都被此人听到了!他眼神一厉,右手就想拔剑。 对方看明仲桓神色,低声说道,“明佥事稍安,在下没有恶意。” 明睿看到这人,拍拍明仲桓的肩膀示意他让开,冲窗外人说道,“隔窗说话多有不便,不如请入内叙谈?” 他口中说得客气,一手却已经捏着李氏的一支金簪,势头不对就打算拿簪子当飞刀用了。 那人明白明睿这话就是试探,他要是不进去,这父子俩是不会信的,伸手在窗台上一撑,跳进了房内,他冲李氏抱拳,“唐突之处,夫人勿怪。” 李氏摇头,示意不在意。 那人冲明睿和明仲桓说道,“在下陆伟,当初是邓自谦邓千总手下的人,邓千总跟着夏世子离京后,在下调到皇城司护卫营,与明佥事未曾照面。” 说着,掏出一封书信,“这是邓千总之前给在下的密信。若是国公爷和明佥事愿意,在下愿意设法送夫人出城。” “你要如何做?” “国公爷和明佥事只怕不知,赵泰已经奉命准备兵马,等到您二位出南门迎敌时,他护送夏绰从北门离京,直接去望南关。” 明睿面沉如水,夏绰原来已经打着金蝉脱壳的主意!那他还将李氏召进宫去,是打算置自己一家三口于死地了。 “夏绰——他要去投金国?”明仲桓想到夏绰与金国勾结之事,沉声问道。 “详细安排,在下不知。但是,听说夏绰已经派人去望南关说好了,应该是打算逃到金国去。” “他从望南关逃走?难道打算引金人入关?望南关就是金人入关之处?”明仲桓想到夏绰打算引狼入室,不由着急,“这事,夏世子知道吗?” “在下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还来不及送信出去。而且,如今外面流寇重重围困,送消息出去也难。” “那——城中成王府的人呢?” 陆伟看了明仲桓一眼,皇城司里,他听过几次明佥事之名,有人说他是好人,有人笑他迂腐。这人自己一家性命难保,他还想着要阻止金人入关,一片为国为民之心难得。 “在下也不知如何联系成王府的人。”陆伟不等明仲桓开口,又说道,“明佥事,当务之急,还是您一家安然离京才行,若是您离开京城,就能设法往北地送信。” 明仲桓压下焦急之情,“赵泰要将我母亲送进宫,陆百户有何办法?” “夫人进宫只是托辞,赵泰说宫中只怕也有成王府探子,所以,打算将夫人关入皇城司大牢。”陆伟将自己打听的说了,“夫人可以带两个身形相似之人,等到皇城司那边,在下安排,将夫人李代桃僵,等到城中大乱,在下护送夫人北上云州。” 第357章 命大军开拔 明国公和明仲桓互看了一眼,这个陆伟说得头头是道,他们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不是可信。 李氏看两人犹豫,上前冲陆伟欠身行礼,陆伟连声说“当不起”,让到边上。 明睿扶住李氏,“夫人?” 李氏安抚地看了明睿一眼,看着陆伟说道,“陆百户冒险相救,我们感激不尽。我应该如何做?请陆百户直言。” “夫人,我们可从长计议……” “老爷,如今事态紧急,陆百户此时过来,已经冒了大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妾身觉得陆百户之言有理,还请老爷就照陆百户的安排行事。待陆百户护送妾身离开京城时,老爷可在北地等妾身。” 明睿沉吟地看向陆伟,陆伟抱拳道,“在下会拼死护卫李夫人安全。” 说出这种话,是陆伟能给出的最大保证了。 明国公咬牙,他和明仲桓父子两人就算拼尽全力,在皇城司的重重围困下,也无力带李氏逃出城去。说起来,陆伟这儿,是唯一的一条路了。 陆伟知道明家父子信不过自己,想了想,掏出一个竹管,“明国公,夏世子命在下要保护国公爷一家安全,这是成王府的徽记。”他举起竹管,让明睿看竹管上刻印的记号。 明睿扫了一眼,觉得是成王府的,可心里烦乱又担心有诈,看向明仲桓。 明仲桓在皇城司待了这么久,对各家徽记等等了如指掌。他接过那竹管,拇指在徽记上捻了几下,将竹管递回给陆伟,“陆百户,家母的安危,就拜托陆百户了。我明仲桓若能脱困,今日之恩,他日必报。” 明睿听明仲桓说这话,也冲陆百户抱拳行礼,“拜托了。” 陆伟赶紧避开,不敢受这一礼。 李氏梳妆之后,在明睿和明仲桓陪同下,走回前院。 赵泰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正打算派人去催,看人回来了,轻哼了一声,算明家父子识相,没出幺蛾子。 他冲明睿抱拳,“明国公,下官护送尊夫人先进宫去了。”说完,示意跟来的太监带路。 李氏跟着那太监往前走,两个明府的婆子跟在她身后,一人手里拎了一个包袱。 赵泰抬手想拦,李氏回头不悦道,“怎么?皇后娘娘难道连两个侍候的人都不许我带?” “这……” “我近来体弱,精力不济。这两个婆子一个善于按摩,一个精通药膳,是我用惯的老人。” 明睿也有些不高兴,“圣上命我率兵退敌,这点体面想来是会给我的。赵统领若是为难,我这就进宫求见圣上。” 赵泰想想,明天明家父子一出城,他就要护送圣上离京了,明家父子和李氏也就一夜好活,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明国公和夫人言重了,既然这是夫人身边侍候惯了的老人,那就带着一起走吧。”赵泰笑着抬手,“李夫人请。” 李氏走到府门口,看到大门外停着一辆宫中的大马车,在两个婆子的扶持下登上马车。 赵泰骑上马,冲明睿抱拳,“明国公,下官告辞了。”他又看向明仲桓,“明佥事,明日是否也随明国公上沙场?” 明仲桓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家中,没去皇城司,听到赵泰的问话,他抱拳应道,“为圣上分忧,下官义不容辞。家父领兵,下官求统领通融,容我尽孝跟随。” 只要他还是皇城司的佥事,赵泰就还是他的上司。 赵泰自然不会阻止,“好说,这几个一直跟着明佥事做事,我就让他们留在国公府,你若有事,也可吩咐他们办。”说着,招手示意几个人过来。 明仲桓一看,是他在皇城司时的几个属下,还有交好的人,笑着向赵泰道谢。 等到明国公府的大门关上,赵泰率人往回走,街道空荡荡的,路边店铺都关着门,只有一道道开了一点的门缝,显示了店中其实是有人的。 快到皇宫时,赵泰勒马,冲赶马的车夫示意。 边上陆伟跑了过来,“统领,末将现在就将人带走?” 赵泰看了他一眼。这陆伟是最近提拔上来的,为人识趣,尤其是送礼很得曹尚书的心。曹云杉亲自开口说情,让他调到皇城司正衙来做百户。 等到明日圣驾离京,陆伟只怕哭都来不及了。 赵泰恶趣味地想,陆伟忽然发现自己重金贿赂,进了皇城司正衙,结果发现自己被丢在京城了,只怕得哭死。 想到这儿,他心情甚好,“好,这差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看好,不要辜负了本官和曹尚书的提拔。” “统领放心,末将亲自守在门口。”陆伟又压低了声音,跟赵泰说,“统领,末将想跟在统领身边效力……” “这差事办好了,回头我就调你过来。” “是,末将多谢统领栽培。” 赵泰哼笑了一声,冲身后吩咐了一声“走”,带着自己的一群亲信,往皇宫方向跑去。 陆伟一直躬身相送,等人都跑没影了,才挺直了腰杆,“走,回皇城司衙门去。” 明府的一个婆子掀起车帘,“咦?这不是进宫的路啊……” 陆伟一把拉下车帘,“圣上有旨意,换个地方进宫。你们不要探头探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第二日一早,夏绰亲自来到城中校场,送明国公出征。 明睿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站得稀稀拉拉的士卒,再看看护卫夏绰而来的御林军和皇城司的人。守城精锐据说都挑到御林军去了,这是拿自己这些人当炮灰,给他争取跑路的时间呢。 夏绰站在点将台上,本来还想慷慨激昂地激励一番,低头看着军容不整的士卒,也没什么说话的想法了,只能端起一碗酒递给明睿,“明国公,你乃是我大夏的国公,朕盼你打退流寇,立下不世功勋。” 明睿只能双手接过碗,“臣当竭尽全力!” 在他身后,明仲桓一身银甲,腰佩长剑,垂头避开了众人视线。他真怕自己露出鄙夷之色,让人发现。 夏绰干巴巴说了两句,才纷纷道,“大军开拔!” 明睿带着明仲桓走下点将台,翻身上马,带着守军往南城门跑去,“将士们,走,我们出城去!” 等到南城门,城门上已经是战鼓号角齐鸣,城门的绞盘在推动。 明睿呸了一声,“这是生怕流寇不知道咱们要从这儿攻出城呢。” 明仲桓握紧了手中长枪,“父亲,我们……” 明睿站在城楼底下,调转马头,看向身后脸色惶然的士卒们,“将士们,今日出城,大家就别回城了。” 啊? 众人愕然,有些胆小的更是恨不得转身想逃,主帅这意思,他们出城就得送死了吗? 第358章 恭迎圣驾啊 明睿看众人更加惊慌了,抬手示意众人肃静,吩咐明家侍卫,“你去城楼上吩咐,城门不要打开。本帅奉密令,今日乃是声东击西,待流寇汇集到南城后,我们要从其他城门出击。” 南城门这边守城的主将早就战死了,如今只有一个校尉在管事,听到明睿这话,有些犹豫,亲自下城楼来见明睿,“明国公,末将昨日接到兵部军令,说大军今日从南门出城。” 明睿看看这校尉,“你原来是哪里当差的?” “末将本来是京营朱雀营的,如今京营和守军重新编制,末将奉命来守北城门。” 明睿放心了,这人就是个没后台的炮灰,他指指身后的城门,“军鼓敲响后,城外流寇的情形如何?” “城外流寇听到军鼓后,也开始整军往南城这儿齐集。”流寇是四散围城的,听到军鼓敲响,知道朝廷大军要从北门出发,流寇首领也开始调集军队,在北门集聚,打算与朝廷军一决胜负。 这校尉其实也有些奇怪,他们兵力少,不应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吗?怎么还提起击鼓提醒人家呢? 明睿点头,“流寇人数多于我们,如今他们已经聚集摆阵,我们冲出去,不就是以少击多?你吩咐下去,战鼓用力敲,而且让士卒们呐喊起来,让人听着就以为这边开战了。”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问道,“昨夜皇城司已经查到,流寇有细作混入城中。所以,你命人要快马一路去兵部和宫门前报信,就说流寇人数众多,朝廷大军力有不逮。” “国公爷,这是为何啊?”仗还没打就说打不过,这不是要打击士气了吗? “这是暗号。你放心,朝中还另外安排了一支兵马,从北城出城。”明睿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你们将南城这儿的城门关好,我们将从西门出城,到时两面夹击。” 校尉大喜,“原来如此,末将明白了。” “此乃军机,不可泄露,也不许贻误!”明国公一本正经吩咐完,先率领大军站在南城不动。 城外流寇听着城楼上敲了半天鼓,一个人都没有,聒噪着在城外喊叫骂阵。十来万流寇的骂声,听起来那声浪也不小。 那校尉叫了两个小兵过来,按照明睿吩咐,让两人快回内城去禀告。 内城皇宫这边,夏绰隐隐约约都能听到一些人声,再听到两个小兵说明睿出战,已经顶不住了,气得大骂了一声“没用的老废物”,又问赵泰,“北城那儿情形如何?” 赵泰早就派人盯着北城,“回圣上,北城那儿的流寇大部分都往南城那边聚集,只有少部分人还守在城外。” 曹云杉在边上急着道,“圣上,趁现在北城的流寇人少,圣上龙驾快些起驾吧?要是南城兵败,流寇们冲进城来……” 夏绰阴沉着脸点头,“来人,传令起驾!” 说是起驾,其实也不敢摆出全幅皇帝銮驾,只有两辆皇家马车,一辆沈氏坐着,一辆他自己带着曹氏还有曹氏生下的皇子。 沈观文、曹云杉等亲信官员,也早就备好马车收拾好细软了。 随着令下,御林军将军率领御林军往南城开拔,赵泰率领皇城司精锐护在龙驾边上,再后面就是朝中官员们的马车了。 这一行浩浩荡荡,一出了宫门,就引来城中众人注意。 有些官吏没听到风声的,一看这架势,哪里还不明白的?急急忙忙回家让人收拾细软,套车追上。 城中百姓们见机得快的,也跟在后面。 夏绰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厌烦地皱眉,“将后面那些人驱赶了。” “圣上,圣上——让他们跟着,这是好事啊。”曹云杉还没上自家马车,听到这命令,急忙跑过来,“有这些人殿后,圣上龙驾出城之后,追兵要追,也是先追上他们。” 夏绰一想,觉得有理,“曹卿想得周到。” 曹氏坐在马车里,害怕地靠在夏绰肩膀上,“圣上,臣妾有些怕。” “莫怕,只要离了京城,朕已经给金国那边送信过去了,等朕到了望南关,韩公望打开关门,迎接金国大军进关。有金国铁骑支持,到时候,朕要将这些流寇还有那些叛贼们都杀个一干二净。” “臣妾听说,沈右相说圣上这是与虎谋皮呢。” “哼!”夏绰哼了一声,脸色阴沉下来。 曹氏娇弱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臣妾失言了,皇后娘娘若知道了,又要问罪臣妾。” “不用怕她!”夏绰寒声说了一句,不耐烦地掀起车帘,看着北城越来越近。 御林军将军率领三万御林军来到北城,拿出令牌,命人开城门。 守城的主将看着后面一长串人马,一看令牌,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开门。 御林军冲杀而出,城外的流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被冲开一个口子。 赵泰连忙催马,命人快些护送马车出城。 北城守将看着后面大小车辆,尤其是看到领先的竟然雕龙秀凤时,脸色一变。 正在这时,城中忽然响起一片锣声,“快点跑啊,皇帝都要逃走啦!要活命的快点跑啊!” 那锣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显然是上百人围着城中街道骑马喊叫。 夏绰这边也听到了那敲锣声,夏绰脸色一变,忍不住掀起车帘伸头往后看,“是谁在窥探帝踪?给朕杀了他们。” “圣上,圣上,圣上息怒,马车马上要出城了。”赵泰连忙催马赶到马车边,低声安抚。 北城主将看到夏绰露面,圣上这是要弃城而逃了?为何没有军令过来? 他心中疑惑,但是忠君的信念深刻在脑海里,下意识就先跪地大喊,“末将恭迎圣驾!” 他一带头,周围士卒们也都跟着跪地大喊。 这几百人一喊,声音也挺大,至少城外就有流寇听到了。 第359章 放百姓出城 夏绰气得很想将那主将给踹死,但是此时不是停下的时候,他只能恨恨跺脚,低喝了一声,“走!” 前面御林军已经冲出一条路,赵泰率领皇城司众人护在龙驾左右。 后面一辆马车上,沈氏听着恭迎圣驾的喊声,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 守城主将看着一辆辆马车从眼前行过,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多人,都是细软女眷,这是……要离城? 他抓住一个小厮,“你是哪家的?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那小厮冷不丁被抓住,吓了一跳,用力一挣,没挣脱,“小的……小的是侍郎府的,我家老爷要跟着圣上走啊。” “圣上走?圣上要去哪里?” “不知道啊,小的真的不知道,就听大管家说要往北。” 那守城主将听说夏绰要往北走,脸色不由白了,“圣上走了,那京城怎么办?” 那小厮看府上的车队都要过去了,都要哭了,“将军,求将军放了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就是一个侍候人的……”他说着,大着胆子用力再一挣扎,竟然挣脱了,赶紧往前追去。 “圣上离京了,那京城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守城主将只觉得六神无主,喃喃自语。 边上的副将着急道,“将军,圣上带了大军走,京城守不住了啊。” 正说着,后面又传来喧哗声,这次声音更加嘈杂。 副将冲主将示意,“将军,您看啊——” 守城的主将回头,看到很多百姓装束的人也跑过来,有的推辆小车,老人孩子坐上面,青壮年推着车,年轻妇人背着包袱跟在边上;有的肩挑手扛,手上还牵着孩子;还有的抱着孩子拎个小包袱,慌张地跟着其他人往城外走。 “将军,这些人……拦不拦啊?”之前的军令,京城四门关闭,不许城中百姓擅自离城。 守城的主将看着满脸惶然的百姓们,犹豫半晌,挥手道,“让开路,让他们走!” “将军?”副将有些担心,这与之前的军令不符啊。 “流寇气焰嚣张,之前在南方,攻破城池烧杀抢掠的事都做过。一旦京城被攻破,这些百姓们该怎么办?就让他们走吧。”守城主将回头看向已经出城的帝王銮驾,“城上的人注意警戒,若有流寇冲过来,及时关闭城门!” 说完,他自己整了整铠甲,提刀走上城楼。 北城城外的流寇,被御林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四散而逃。逃到一半,听到城门那边喊着什么圣驾,再回头一看出来的马车精雕细刻,锦缎丝绸都从车上漏出来了,马上有人停了下来。 “弟兄们,马车上有钱啊!”有人大喊了一声,其他跑的人也看到了,人为财死,一个个马上回头。 有人大声下令,“快敲锣,禀告首领他们,狗皇帝在这边呢!” 随着锣声响起,有人骑马往南门那边跑去叫人。 流寇是四散围城的,马上有越来越多人转身往北城门这边追了过来。 南门守城的校尉发现聚在南门外的流寇在散开,有些着急地跟明睿说,“明国公,末将听说圣驾在北门那边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隐隐约约听着城中大喊皇帝已经逃命走了,让百姓们快点逃命。 明睿看了这年轻校尉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夏绰要弃城逃命,不管这城中百姓了。”他也不管这校尉什么脸色,回头看向明仲桓,“儿子,咱爷俩就拼一把吧?这城门一开,城里百姓也活不了了,咱们冲开一条路,让百姓们多点逃命机会。” 就凭他们手里这几万残兵,能抗住多少流寇呢? 明仲桓捏紧了手中长枪,大声道,“儿——领命!”说完,回头冲着身后右军大喊,“右军跟我走!” 明睿和明仲桓一个往东门,一个往西门,率军冲了出去。 四门守城的将领都没了方向,听到皇帝竟然只管自己逃命,打开北门跑了,一个个犹豫不安,不知自己是继续带人守城,还是跟着逃命。 尤其是东西两门这边,之前城中喊着“皇帝要逃命”的锣响后,城中百姓们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个如无头苍蝇,可是有人喊着东门和西门可以走,百姓们除了靠近北城的,跟着夏绰的车队往北城跑之外,其他人都往东西两门跑。 明睿和明仲桓分别率军赶到东西门,守城的主将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两人下令开城门。他们略一犹豫,看这父子俩脸色冰寒,生怕不开门他们就砍自己了,反正皇帝都跑了,谁还管事呢?直接都打开城门让开了路。 京城外大多数流寇都忙着追赶夏绰的车队,去抓皇帝抢财宝去了。 明睿和明仲桓率军冲出城外,阻挡的流寇并不多。 明仲桓在东边,不知道西城那边情况怎么样,他大喊“冲啊”,一马当先往外冲去,右军这边跟着他往外冲杀。 东门外的流寇一看几万人过来,短兵相接,城中百姓跟在大家后面涌出城门,四散逃命。 有流寇看到百姓手里的包裹,追上去抢。 明仲桓看到这些,一咬牙,叫过两个明府侍卫,“你们告诉大家,皇帝从北门往北跑了,马车里都是金银财宝!一路走一路掉金珠子!” 那两个侍卫讶异地看了自家二公子一眼,这话,可真不像自家二公子说出来的。 “还不快去!”明仲桓喝了一声。 两个侍卫回神,赶紧骑马大喊。 流寇们听说北城那边满地都是金珠子,一个个心动起来,又听到自家这边的锣声,也是下令往北边聚集,倒有一大半丢下东城这边,也往北边追了。 也有流寇想要趁机冲进城去,守城的主将听到明仲桓这边的喊声,再看看不断奔逃的百姓,明白了明仲桓的用意,这是怕流寇屠城,想替百姓们求条生路啊。 犹豫片刻,守城主将到底没有率兵弃门而走,而是下令守城的士卒们拿着弓箭,射杀流寇。 明仲桓率兵冲杀了两个来回,给后面的百姓们撕开了几个逃命的口子,可是,流寇人数到底比他们多。他率领的又只是残兵败将,有些士卒还是身上带伤的。 打着打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士卒不甘心这样送命,悄悄往人堆里靠,督战队的大刀染红了血。 随着士卒越来越少,明府的侍卫靠到了明仲桓边上,“二公子,国公爷吩咐过,让您往白云山那边撤。” 明仲桓咬牙,“再等片刻!”他们再撑一会儿,城中跑出来的百姓就能再多些。 “二公子,有一队人冲咱们这边来了。”有侍卫看到远处一队军容整齐的流寇队伍,往西门这边靠过来,不由着急起来。 那支流寇队伍,的确是冲着明仲桓这边来的,“弟兄们,那边有个狗官,杀了他,就是一份大功啊!” 流寇中,也有人想要挣军功搏个小头领位置的。 第360章 顾锦这嘴啊 随着明睿父子的拼杀,京城中百姓们多了一条生路。 皇城司这边,陆伟听人打探到夏绰已经带人出城,连忙打开了大牢牢门,冲关在里面的官员和家眷们说道,“圣上离京北上了,你们这些人,都自己求个活命吧!” 现在留在皇城司的,大多都是小喽啰,或者就是陆伟这样不受赵泰信任的。他们看到陆伟这作为,没心思阻拦,一个个也忙着为自己打算。 陆伟走进关着李氏的牢房,“明夫人,快跟在下走吧。” 两个明府的婆子松了口气。昨日她们跟着李氏过来时,也做好了李代桃僵丢命的准备,可现在不用死了,还是值得高兴的。 李氏在一个婆子搀扶下,走出皇城司,门口停了一辆路上常见的油布马车,陆伟示意李氏上车,“委屈您坐这辆马车了,这种车不显眼。” “哪里,多谢陆百户费心。”李氏说着坐上马车。 陆伟身后走过来一个年轻人,“明夫人,小的是成王府留在京中的,我家主子命小的接应您和陆百户出城。” 李氏没想到这时候还能见到成王府的人,讶异地看了看眼前的人,不是认识的熟人,口中客气道,“有劳了。”她心里担忧明国公父子俩,此时却也没有办法多打听。 皇城司留下的人里,有人听到了那年轻人的话,几个相熟的略一犹豫走到陆伟边上,“陆百户,我们弟兄在这儿就是打杂的,明佥事在的时候,对我们多有照顾,不知能不能让我们一起护送明夫人?” 陆伟打量了几人一眼,发现是自己打听过的可靠的人,点头应了,“不过,咱们这一路往北,只怕也不太平。” 那几人既然敢提出来,都是想要求个前程的,哪里会怕什么危险。 一群人护着油布马车离开皇城司,感觉四面都是厮杀声,陆伟略一思忖,决定往东门走,“那边出去就是白云山,流寇应该不会很多。” 那一片最早闹出的流民暴乱,附近都被抢掠几遍,没什么油水了。这些日子城门关闭,也没有人往那边走商,流寇们应该不会聚集很多人。 李氏他们赶到东城时,刚好是明仲桓带人冲开流寇不久,还有一队流寇追着明仲桓去,这边一时间倒是稀稀拉拉没多少人。 守城的将士们已经走下城楼,有家在城中的想要回家看看,其他人则看着主将,等着他拿主意。 陆伟一群人离开,那主将看到是皇城司的人。皇城司在京城可是人人躲避的,他下意识要避开。跟在队伍中的一个年轻人却是回头冲他们喊道,“看你们也是卫护百姓的人,若是没有地方去,可到云州去。” 守城主将听到云州,哎呦,那不是成王府的地盘吗?“夏世子当初在京时,素有贤名,不如我们就去投奔吧?” 他跟副将商量,这些军中将领们,自然不甘心回家务农去,想想天下举旗的几处地方,夏世子那儿最可靠。 陆伟看看成王府的那几个人,觉得夏世子留下的还真是人才,这一路不管是百姓还官吏,他们只要有机会就吆喝让人家去云州,这都忽悠多少人了? 那年轻人冲陆伟腼腆地笑笑,“唐先生走的时候吩咐过小的,若是碰到人无路可走,就给他们指条路。” 行吧,陆伟觉得,成王府的招徕,至少要比夏绰做的事磊落多了。 他们在赶路时,明仲桓那边却被流寇追散了。为了摆脱追兵,他们舍弃了官道,跑进白云山里,等到甩脱追兵,明仲桓发现就剩下自己的几个明府侍卫了。 他们率领的这支军队本就是京营、各处守军、城中衙役等混合着,硬凑起来的。战场上不敢逃那是有督战队守着,进了山一个个都不想当兵,设法溜了。 明仲桓也不怪他们,在东城他们至少还浴血厮杀,替百姓挣条活路,已经是难得的汉子了。 当初兵分两路时,明国公已经跟他说过,只要还活着,都设法往云州跑。 所以,他也没想着找人,带着几个侍卫在山里辨认方向,一路往北翻山越岭。 幸好都是青壮汉子,饿了碰上野味打下来一烤,渴了就喝山中泉水,倒是吃喝不愁。 这时候天也不冷,山里过夜也还受得了。 等他们在山里转了几天,终于走出山道时,已经过了快二十来天。 一群人风吹日晒,胡子拉渣的,像野人一样,走到官道上,刚松口气,想辨认个方向,边上忽然冲出来一群流民。 这群流民衣衫褴褛,看到他们这几个身上还拎着野物,直接冲了过来。 明仲桓举起手中的宝剑,可看着那皮包骨头的身影,到底还是狠不下手。他这儿缩手缩脚,流民们却是为了吃的可以拼命的,反而是明仲桓几人狼狈地逃。 跑到一个路口,一个侍卫急了,“二公子,咱们将吃的都丢给他们了,他们还要追过来。这么逃不是事儿啊。” 他们说自己没吃的了,可流民们哪里会相信?何况,还有人看上了他们手里的刀枪看上了他们的铠甲衣裳靴子…… 明仲桓回头看看身后的流民们,当人在极度贪婪时,已经没有理智,说不通道理了。 他们才八个人,而那些流民们少说也有一二百,真要打起来,只怕他们这八个人也要吃亏。 他犹豫是不是回身再逃回山里去。 前面左边路口有一队人马跑过来,远远看到这边的流民,那群人催马赶了过来。 “走,我们迎上去!”明仲桓看那些人衣衫整齐,骑的都是健马,应该不会是抢劫的,再坏也就是再跑回身后的山里去。 明仲桓决定冒险迎上去问一问,一到近前,领头的是个十四岁少年,正是顾钧! 他喊了一声“钧儿”,顾钧勒住马打量这几个人,后面又追过来一个青年,低头一看明仲桓几个,叫了一声“二哥”。 明仲桓一看,正是顾锦。 顾锦看到明仲桓,马上殷勤地下马,“二哥,你怎么在这儿啊?怎么弄成这副讨饭的样子?国公府被打劫了?你把父亲和母亲扔下自己逃命了?” 明仲桓……顾锦这张嘴啊,就算这是他亲妹夫,他还是得说,真是不讨喜! 第361章 我来记恩情 明仲桓虽然挺嫌弃顾锦那张嘴的,可是,架不住顾锦对二舅哥热情啊。 他走到明仲桓身边嘘寒问暖,末了打听,“二哥,你把父亲和母亲丢哪了?” 明仲桓没开口,边上明府侍卫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顾锦听说明夫人被陆伟送到云州,急得跳脚,“怎么能让岳母大人去云州呢?秋华在定州,坐月子我还想请岳母大人陪她啊。不行,我得给画儿写信说说。” 他说着,又想了想,“二哥,你放心,岳父大人不会像你这么霉的,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甩脱追兵离开京城了。” 这下别说明府侍卫,带人赶走流民的顾钧跑马回来,听到这句,也觉得大哥不会说话,“大哥,明二哥是一时运气不好,你怎么能说他霉呢?” 平安在边上嘀咕,“二公子,一时运气不好,也是霉,就是长霉和短霉的区别。” 明仲桓算看出来了,顾家会说话的,只有顾如画一个,其他人都是大哥不笑二哥,差不多德性。 顾锦看他忍笑的样子,呵呵一笑,“二哥,你别担心,夏南和画儿都是做事有谱的,他们会派人接应岳母大人,肯定也会派人去联络岳父大人的。你看你钻山窝子出来都能碰到我。” 说完平安带人去准备些吃的,他回头招呼众人就地休息,架火煮点热汤热饭。 在山里待了这么久,吃的都是干巴巴的干粮和烤肉,平安送了几碗热汤面过来,明仲桓和明家侍卫坐下几大口吃完,感觉疲惫紧张一扫而空。 顾锦叫了几个顾家侍卫过来,让他们换了衣裳,设法沿路去打听明睿下落。 顾钧看他皱眉的样子,安慰道,“大哥,你别担心,明国公武功很好,肯定没事的。” “再大的侠也怕乱棍啊。”顾锦想想流寇的人数,再看看明仲桓这一身狼狈,心里是担心的,“先派人去打听,没消息也是好消息。在明二哥面前,先别提这事了。我看他那脸色,真怕弦绷太紧,要断了。” 顾钧回头看了明仲桓一眼,的确,脸色苍白憔悴,眼底一片乌青,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了。不过……他冲大哥眨眼,“大哥,原来你也会照顾人啊?” 顾锦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以前的尿布都是我给你换的,我怎么不会照顾人了?我跟你说,你小时候尿的啊……” 顾钧被他说得脸色涨红,转身去找自己的卫队说话了。 守在边上的平安和吉祥疑惑,二公子有奶娘的啊,大公子替二公子换过尿布? 顾钧回过神,气得很想跟顾锦打一架,对啊,自己好歹是伯府二公子,有奶娘和丫鬟照料的,而且自己出生时大哥才几岁?他给自己换尿布? “有本事,等到了云州,你去跟二姐扯。”他起了半天,只能丢下一句狠话。 顾锦嘿嘿笑,“二妹聪明好看又知礼守礼,我与她说什么,她都听的。” 这话,换来众人暗地吐槽,都觉得大公子这话说反了,可是他们不敢反驳,因为大公子现在管着他们的月钱、赏钱、各种钱。 明仲桓听着他们说笑,心情略松,对于顾如画离京后到了云州倒是替她庆幸。幸好她离京早,不用经受后面的围城之困,省了担惊受怕。 他歇了一会儿,缓过气后,问起顾锦和顾钧的行程,知道顾锦是要去云州送粮,而顾钧要到幽州替顾如画接手两万亲卫军。 顾锦给夏南做了运军粮的事,他看看顾锦这行人护着的一长列马车,“路上带这么多粮食,安全上可要小心。” “之前一路还算太平,流寇都往京城这边走,其他人为了夺地盘打得不可开交。现在京城攻破,往北路上流寇溃兵肯定多了,我们这次一共带了五百个人护送。”顾锦眼睛发亮地看着明仲桓,“再说,这又碰上二哥你了,你可是带过兵的,有二哥帮我安排这五百人,我们再不担心的。” 说完,也不等明仲桓拒绝,先叫了护卫队的队长过来,将人介绍给明仲桓,“这是我二舅哥,路上要是碰到流民流寇要打架,你们听他的。” 护卫队的队长点头,他又跟明仲桓说道,“二哥,这些护卫队之前是我家画儿买下的流民,钧儿一手带的,从这儿到云州,这一路怎么护送,您接手看着办。” 明仲桓听说一直是顾钧带的,有些犹豫。顾钧已经点头道,“明二哥,我大哥说得对,排兵布阵什么的,我都是纸上谈兵,我就跟您学啦。” 两人一番话,将沿路护卫安排的重担交到了明仲桓身上。明仲桓推辞不掉,只好答应下来。 路上洗漱不便,顾锦让明仲桓擦把脸换身衣裳,先去马车上睡一觉,人有事做了,就不会多想。 他们一路北上,云州这边,也得到了京城的消息。 听说夏绰竟然玩所谓的声东击西,丢下明家父子和守卫军,只带着御林军跑出城,众人对于夏绰的人品大为鄙夷。 夏南拿着那份密信和顾如画说道,“他还真打算去金国搬救兵,听说写给金国国主的信里一口一声外祖父,寡廉鲜耻,惹人笑话。” 顾如画听说夏绰居然自称是金国国主的外孙,想到之前自己让人传的云妃的谣言,这可真是想不到,原来两人还真是有瓜葛啊? “明伯父这次是冒了大险,要不是他们,只怕流寇攻入京城后,满城百姓都要遭殃了。” 前世,百姓们困在城中,流寇攻破京城,进城烧杀抢掠,死伤了无数人,流血漂橹,人间惨象。 现在明家父子让人通知城内百姓,他们率军冲开流寇包围,城中百姓们总是多了个生机。 “是啊,明国公此举真是大义。” “陆伟护送明伯母到云州来,明伯父和明二哥那边,也得让人打探消息。明二哥为人正直,文武双全,您可要重用人才,不要让明珠暗投。” 听她夸得这么好,夏南想到当初两人还在月下见面呢,低声嘟囔,“我还不够重用吗?都派陆伟专门护着明家人了。” “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等明仲桓来了,我打算让他掌管军中军纪之事。”夏南对于明国公一家,在京时已经有过接触,“明国公一直在兵部任职,若是他愿意,倒是可以与唐先生配合做事。” “这个差事适合明伯父和明大哥。” 夏南看她这么高兴,“你倒是了解明仲桓。” “我们两家可是邻居呢。而且,明二哥帮了我很多,就连我能从宫里逃出来,也是他帮了我。” “我知道。”夏南将手中密信往桌上一丢,郑重道,“所以,这恩情,我会记着,也会替你还的。你就不用再记挂了。” 救命之恩,难道还能不记得? 顾如画知道,这种事是辩驳不清的,转了话题,“陆百户护送明伯母,也不知他有没有跟明伯父和明二哥遇上。” 密信里只提到明家父子分东西二门出城,成王府留在京中的人有人跟随两人身边,到现在也没消息过来,不知他们两个有没有脱险。 “陆伟离开京城时,说两人将流寇打散了,率兵离开,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我已经让唐先生吩咐留京的人,务必保护明国公父子的安全。” 顾如画知道这事也是急不得,心里担心,也只能点点头,等消息传来。 夏南看她眉头微皱,低声道,“夏绰要在望南关与金人汇合,然后引兵入关。韩公望已经与金国人通过密信了,我要尽快率人赶往望南关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拉了顾如画,叹息道,“这一去,来回只怕至少要两月。” 第362章 一个大喜讯 顾如画听到夏南说一去要两月,被他勾起了离愁,“什么时候起身?” “大军已经整肃待发,金国虎视眈眈,若是这次不将他们打怕了,只怕不会死心。” 所以,这将会是一场硬仗。 而且,夏绰和金国国主既然打算从望南关进关,首先要防的就是夏南,只怕派人刺杀都说不定。 “你要小心。我听说上将军都是决胜千里之外,你不要再像上次秦州一样身先士卒。” 夏南低头看了她半晌,将人拥入怀里,“放心,我一定护好自己。” 顾如画心里担心他的安危,可这是正事,她不能阻止。 “之前接到信,大哥和钧儿带着粮食来云州,我本来还想在云州给他们接风。等大哥和钧儿到了,只怕要怪我失礼,你替我向他们赔罪。” 顾如画一直盼着顾锦和顾钧来,听到的消息一直都是在路上,听到这几天就要到了,不由笑起来,“大哥现在忙着经商,加上大嫂那边月份也渐渐大了,肯定不能久留。钧儿这次来了,我想让他留在幽州。” “好,你的亲卫军交给钧儿自然是放心的,若是钧儿需要帮手,到时也可让明仲桓协助。” 顾如画转头打量夏南神色,想看他这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夏南被她看得转开视线,“不过是你的邻居故人,我难道还会真的忌讳他?钧儿经验不足,年纪也小,未必压得住,你不是说明仲桓文武双全?他来帮你,倒是不错。” “亲卫军是你的嫁妆,若是打仗立功,都是你的颜面。里面的将领要是立功,将来,升迁调任,慢慢的,你在军中也能有威望。” 现在,在云州,有人还对夏南不纳女人议论不断。等将来,若是夏南站上那个位置,只怕为了利益而谏言的、对顾如画不满的,会更多。 夏南要帮顾如画在军中树立威望,也就是要让她在朝中有一定的势力。自来君王乾纲独掌,他帮顾如画立威,是替顾如画将来打算了。 顾如画心中感动,想说声谢,又觉得这字太生分,只将桌上的一盘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去让人准备晚膳,你先吃块点心垫垫。” 夏南捻起一块点心,“这点心不知道甜不甜?你吃过没?”说着,就将点心递到顾如画嘴边。 顾如画张口咬了一小口,却忽然觉得味道有些怪,一下忍不住呕了一声。 夏南惊得手里剩下的点心掉落在地,“这点心有问题?快吐出来。来人,去请丁院正过来。”他怕殿下里被人下毒,丁洋是解毒高手,还是将他叫过来看才放心。 顾如画也不知为何,这点心是小柔亲手做的,怎么会有问题呢?“应该没事。”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抓着夏南的手,“等丁院正来给我把脉看了再说。” 夏南看她面色,忽然看向她的腹部,“来人,去叫府医来。” “都叫了丁院正了。”顾如画想着有丁洋来了,还叫府医来干嘛。 夏南却小心扶她坐下,“丁洋擅长解毒,让他看看有没有问题,然后,让府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了。” 双喜很快带了丁院正过来,丁院正听说顾如画是吃了点心干呕,抬手让顾如画伸手出来把脉。 过了片刻,他放下手,冲夏南恭喜道,“恭喜世子,世子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真的有喜了? 刚好,这时府医也到了,夏南连忙吩咐,“你来替世子妃再把脉。” 这丁洋擅长解毒,对于滑脉万一把错了呢? 丁洋就觉得夏世子这话,是对自己院正地位的侮辱。他堂堂院正,难道会连滑脉都把不出? 双喜赶紧将丁院正请出来,“丁院正,主子这是太过高兴了。” 丁院正能说什么?只能忍了。 等府医把脉之后也说是滑脉,夏南带着得体的笑容,吩咐双喜打赏全府,又让人去正院报喜,“我记得母妃曾说有医女,让霍嬷嬷挑一下,选个可靠的来。” “府里采买,以后都要由医女和府医看过,才能让世子妃入口,闲杂人等不要进内院。” “对了,稳婆也得提早预备。嗯,让人将鹿鸣苑的西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可以给孩子住……” 顾如画脸都黑了,肚子还没鼓起来,他连孩子住处都安排好了?她伸手拉住夏南,这才发现他看似淡定,那手竟然有些发凉,“我身子强健,你不用担心的。” 夏南摆手让众人出去,犹豫半晌,还是说道,“画儿,母妃当年怀我时差点出事,后来还曾有过身孕,只是出了意外,你……一定要小心。” 虽然他们三个已经将王府给清了几遍,但是牛思都能找到王府传消息的漏洞,自己又要率兵出征,只觉得放心不下。 顾如画才知道夏南的紧张,“你放心,有母妃在,我也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的。” 我们的孩子? 夏南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丝喜色,低声道,“等到明日我出征时,会把这个喜讯告诉众将。” 他要有孩子了,这对跟着自己的人来说,这是后继有人的大喜事。 第363章 顾锦的心意 成王妃也得到消息,带着霍嬷嬷赶了过来。 一看到顾如画,成王妃伸手拉住她的手,看向边上的丁院正和府医。 丁院正和府医上前恭喜王妃。 王妃欣喜地说不出话来,“好,好,霍嬷嬷,快赏……”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 霍嬷嬷也是满脸喜色,竟然直接掏出荷包递给丁院正和府医,又大声吩咐鹿鸣苑众人有赏。 听着院子里响起一片谢恩声。 成王妃一边笑一边拿出帕子按在了自己眼睛上,过了片刻拿下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我就是高兴……生下你时,你身子就弱……” 顾如画眨了眨眼,她以为夏南体弱多病的名声是故意装的,原来还真的曾经体弱多病过? 夏南有些无奈,“母妃,您不要吓到了画儿。” 成王妃笑着对顾如画歉意地道,“刚才没吓到你吧?” “多谢母妃关心。” 成王妃让她坐下,具体问了脉象,又让霍嬷嬷先留下,带小柔和小蛮几日,交代一下该注意的事。 “这阵子,你少出门,也不能操劳,正院也不用天天来。孩子还不到三个月,需要小心些,等过了三个月,你再听医女的。” 成王妃交代一句,顾如画就点头,末了应道,“母妃放心,我会当心的。” 夏南看她乖巧的样子,想到明日自己就要率军到望南关,只恨不得将她揣怀里一起带出门。 成王妃今日很高兴,在鹿鸣苑待了许久,又上上下下嘱咐了一圈,才离开。等到离开之后,又想起还有遗漏的事,又让丫鬟来交代霍嬷嬷,嘱咐了一番。 因为夏南和成王妃赏赐了全府上下,云州城里马上都听到了风声。 夏南昨夜除了开始有些失态,一直看着都挺镇定的。但是顾如画却还是看出来,他还没从自己将为人父的震惊中回过神。 第二日早起,顾如画想起身送他,夏南将她按回床上,说的话却是,“画儿,我想了一夜,你说阿奴这个乳名怎么样?男女皆可用。要是不好,宝儿也挺好听,就是人家说贱名好养活……” 顾如画翻了个白眼,“乳名不急,你还是操心一下夏绰和金人的事吧。” 夏南点头,隔着被子抱住她,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活在乱世,不会让他们任人宰割!” 他显然想到了自己小时的际遇,声音都郑重起来。 顾如画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肩,“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夏南不让顾如画起身相送,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云州。云州城中的人,都以为世子是去军中视察去了。有世子妃怀孕这桩大事,除了少数一些人,其他人都没空谈论世子的行踪。 倒是有人觉得这是个机会,带着自家的女儿或者侄女外甥女,到王府给王妃请安。 言语之间,自然是暗示自家的孩子容貌秀丽,乖巧懂事,世子妃如今不能侍候世子,可世子身边怎么能没人侍候呢? 这些人,都是云州官吏的家眷。 成王妃没有理她们的话,倒是笑着拉起家常,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女人怀孕之难,生育之苦。 “生孩子的苦,也只有咱们这些经过的人才知道。我当年就想着,女子不易啊,等我做了婆婆,一定要对儿媳妇好点。” “谁家闺女不是手心中的宝?先帝赐婚,替丹陆指了一个贤淑的好妻子,我时常告诫他,要夫妻和睦,不能白费了先帝的苦心。” 这话说的,那些女眷们讪讪住嘴,总不能前脚附和说对啊女人生孩子苦啊,后脚问一句您要给世子安排侍妾不? 顾如画知道之后,感激王妃的体贴,她让小柔代自己去正院请安。 成王妃只笑着跟小柔说,“你让你家主子顾好自己的身子,就是最大的谢恩了。” 又过了十日,顾锦和顾钧来到了云州。 离开京城分别几月,顾如画心里时刻挂念着,听到大哥和钧儿到了,连忙让人去禀告王妃,想要去前院接他们。 王妃体谅她心情,命霍嬷嬷安排软轿,顾如画觉得就这么点路就要坐轿,太过轻狂了。 霍嬷嬷还是让人抬轿子过来,“您就体谅一下王妃的心,她如今一颗心啊,七上八下的。您要是心里不安,等将来小主子生下来,让小主子替您给王妃告罪。” 顾如画想想,只好坐了轿子。 王妃将会面的地方安排在了正院的客厅,唐鹤年替夏南去游说四方了,王妃命王府任长史陪座。 夏南将同贺留了下来。 顾锦和顾钧将粮食交给同贺安排,带了明仲桓一起给成王妃请安。 成王妃看到明仲桓,就先将同贺留下来,“我当年见过明国公和明夫人,那时你还未出生呢,你大哥都还小。你父亲有消息了,同贺,你来告诉二公子,也免得他悬心。” 明仲桓听说有父亲的消息,惊喜地看向同贺。 同贺连忙将消息说了,原来明国公从京城西门打出去后,为了保护百姓,中了飞箭,幸好有明家侍卫和成王府的人保护,还有一些军中士卒拼死卫护,将人救了出来。 为了养伤耽搁了一段日子,这几日能移动后,他也已经往北地赶来了。 听到父亲虽然受伤,但是人没事,明仲桓松了口气。 “既然你父亲也来了,你就留在云州等着一家团聚吧。” “多谢王妃和世子!”明仲桓冲成王妃行了大礼,“明家能得保全,家父家母能平安离京,王妃和世子的大恩,臣全家上下铭感五内。” 成王妃示意任长史帮忙扶起明仲桓,“我听说了你们父子之事,心怀百姓,高风亮节,让人钦佩。” 顾锦看看几人,咳了一声,跟成王妃说道,“王妃娘娘,这次我们运粮到云州来,路上碰到了几拨流寇流民,幸亏我这二舅子厉害,调兵遣将,声东击西,将流寇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打我们粮食的主意。” 明仲桓讶然,“阿锦替我贴金了,流寇都是乌合之众,本来就不堪一击……” “王妃是我们长辈,在长辈面前你还谦虚什么?”顾锦却不让明仲桓再谦虚下去,拉着任长史说了一通路上如何凶险,什么流寇追踪粮食危机,明仲桓舍身护粮。 他听书听多了,说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波澜起伏,要是拿块醒目,比茶楼说书先生说的还好。 明仲桓就觉得,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自己做的,好像没有顾锦说的这么英勇无畏啊,情况好像也没这么危急啊。 顾如画站在厅门口,听大哥口若悬河在那吹着,等他终于停下嘴喝口水时,才叫了一声“大哥”。 第364章 许一份前程 顾锦一口水含嘴里,听到顾如画的声音,忘了嘴里有水,张口就想喊画儿,幸好还有顾钧在边上,用力将大哥的下巴一托,自己喊了声“二姐”。 顾锦咽下水,差点呛了,“画儿,你怎么瘦——胖了?”他想说顾如画瘦了,可是看着妹妹明显圆润了一圈的脸庞,就算他一向睁眼说瞎话,这瞎话也说不出来。 “大哥,你黑了好多。钧儿长高长壮了。” “二姐,我在定州,每顿要吃三碗米饭,每日练武要两个时辰,吃的多,练的多,肯定壮实了啊。你看,我现在跟大哥比,就矮了这么一点点。”顾钧凑到顾锦边上,比划给顾如画看,“我还能再长高,肯定会比大哥高。” 顾锦就觉得自己胸口中了一箭,伸手将他拨一边去,“画儿,你还好吗?离京的时候有没有受伤?跟三娘碰头后怎么不回家来?” 成王妃看三人站在门口就说个不停,笑着示意霍嬷嬷将顾如画扶进来,“有什么话,坐下说。画儿,还不快请你大哥和弟弟坐下,仲桓也坐下,坐下慢慢说。” 顾锦看到霍嬷嬷和小柔小心翼翼扶着顾如画坐下,小蛮跟在后面一脸紧张,眨了眨眼,“画儿,你这是——”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有娃娃了?” 顾如画点头,“前几日刚发现的,还未曾给母亲和大姐他们送信,舅舅那边也未送信过去。” “哎呀,这真是……我又要当舅舅了啊。”顾锦高兴地大笑,笑了几声又看看顾如画的肚子,硬是声音偶读小了些。 顾钧也很惊喜,要不是此时是在王府,他都想翻个跟头喊几声。 顾如画没理这两个傻乐着的准舅舅,看向明仲桓,“明二哥,之前在京时,多亏你相助,我才能从宫里逃出来。”说着,就起身想要行个福礼。 明仲桓知道她有孕,怎么会让她动,连忙避开,“你小心身子,不要多动。” 小柔和小蛮扶了顾如画坐下,两人上前冲明仲桓行礼,“奴婢代我家世子妃给二公子行礼,谢谢您救了世子妃。” 明仲桓知道这是两人一番心意,没有推辞。 顾锦才知道还有这一节,仔细询问之后,后怕不已,要不是顾忌成王妃在面前,真想狠狠骂顾如画一顿,怎么能不爱惜自己,以身犯险呢? 顾如画讨好地冲他笑,“大哥,你这一路还好吧?” 顾锦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梯子,“多亏了二哥,不然路上可不太平。大舅舅在幽州见到他,就夸他文武双全,大有作为呢。” 成王妃笑着点头,“明国公府世袭罔替,代代出人才。如今这天下君不君、臣不臣,乱世之中,正需要你们这样的少年英才。丹陆离开时还交代过,若是你们到了,务必要请你们留下。北地饱受战乱,伪帝夏绰与金人勾结,只怕北地又要起战事,你们留下,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顾锦冲明仲桓挤眼,示意他快点谢谢。 明仲桓才知道,顾锦这一路故意安排自己打头,刚才又替自己大吹大擂,原来是为了替自己谋划前程。 这个妹夫,说他傻吧,他却是心有成算;说他狡黠,他却待亲人一片赤诚。以前他作为明秋华的兄长,总觉得顾锦不符合他心里对妹婿的期待,眼前,却是满心感激。 夏绰逃离京城,自己父子俩率兵离城时,明家就已经倒了。所谓的国公府荣光,已经一去不复返。顾锦这是见到自己之后,就为了替自己造势而花心思了啊。 他起身冲成王妃行礼,“蒙王妃和世子看重,臣父子愿效犬马之劳。” 离京时,父亲已经交代过,天下纷纷扰扰,但是他觉得与众人相比,夏南最有仁君之相,加上皇室凋零,夏南却是名正言顺的太祖子孙、夏氏皇室之人。他若是振臂一呼的话,各地忠心朝廷的臣子们会响应,打着清君侧旗帜的人,也失了造反的理由。 天下若是战乱太久,苦的就是老百姓。 明睿觉得,明家世代忠君,辅佐夏南,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明仲桓毫不犹豫向成王妃表示了归顺之意。 顾如画刚才站在门口,听大哥说的那些话,就知道他是担忧明国公父子的前程。现在听到明仲桓的话,她才开口道,“世子出门前,也提过明伯父和明二哥武有才。要不是军务繁忙,他本想等在云州,见见明伯父和明二哥的。” 成王妃示意明仲桓坐下,“我就知道丹陆舍不得明珠蒙尘。” 两人一番话,对明家父子表明了重用之意。 成王府如今能做主的三个人,有两人出口说话了,众人也明白了成王府对明家父子的看重。 又说了几句后,成王妃担心顾如画心情起伏太大容易累到,加上顾锦三个一路舟车劳顿,也得歇息,让人在前院收拾了一个院子,留三人在王府住下。 明仲桓起身相送时,看了顾如画一眼,看她面色红润,眉宇间没了在京时的愁绪,可见她在成王府,过的很好。这也是一件好事。他心里,很为顾如画高兴。 顾如画其实根本歇不住,回到鹿鸣苑,就让小柔将自己为母亲、大哥、大姐、钧儿和霜儿准备的礼物翻出来,打算先送到客院去,另外,她也将夏南对明仲桓的安排提了一下。 明仲桓可以留在北军中效力,也可以跟顾钧一起帮自己训练亲卫军。 顾锦听到掌管军纪,跟明仲桓嘀咕,“这事没危险,可是岳父大人就能干这活了。要我说,二哥你还是跟钧儿一起,替画儿掌管亲卫军吧。我大舅舅说了,这两万人是他给画儿补的嫁妆。回头你和钧儿领着这亲卫军杀敌立功,实打实的军功,谁也抢不走啊。” 顾钧自然也愿意与明仲桓合作,他知道的军旅之事,都是纸上谈兵。明仲桓好歹入仕多年,比自己有经验啊。 明仲桓担心给顾如画带来不便,“这是世子妃的意思,还是……” “世子妃说了,这也是世子的意思。”小柔连忙回道。 “待世子回城,我拜见世子之后,再领差事。”明仲桓知道顾如画的一番好意,待在亲卫军,有姚伯言指点,顾钧和他想要立功自然更容易,他也愿意为顾如画效力。 可是,他不想给顾如画带来麻烦,自己的差事,要等夏南开口后,他再选择,才是正途。 小柔将这话回禀了顾如画,顾如画略一思忖,就知道明仲桓的苦心,就没有再提。 第365章 夏世子受伤 因为顾如画有孕,顾锦和顾钧担心她一个人在云州,思念娘家人,一时都没说离开。 顾如画知道两人心意,可是外面事情纷繁,她怕两人待久了,耽搁了手头的事情,催两人快去忙正事。 如今已经九月中,顾锦在这儿留了十来日,赶回定州路上若耽搁耽搁,明秋华的产期都快到了。 顾如画自然不肯让大哥滞留,顾锦也放心不下定州。他和钧儿都不在,定州那儿就只有几个妇孺,“那我先回定州去,等下次送粮的时候再来看你。钧儿要去幽州,还可再留些日子。” 顾如画点头应了,跟成王妃说了一声。 成王妃带人收拾了几车礼物,有给姚氏的,给顾如慧和霜儿的,给明秋华的,甚至还有给明秋华未出世的孩子的。 这是给顾如画的脸面,她准备的越周到,就是对顾如画越看重。 所以顾锦一点儿没推辞,老实不客气都收下了,又与同贺约好了下批粮食运来的时间,“药材我也让人收购了,你们不用担心,回头一起送来。” “奴才代我家主子谢过顾世子。”同贺和任长史真的高兴,云州缺的东西,顾大公子总有法子补上,这真是天助世子啊。 顾锦经商这些日子,知道自己对夏南助力越大,云州上下就得将顾如画敬着。别说他有法子弄,就是没法子,他就是抢也得抢些来,这都是他给妹子做脸的事。 顾锦一离开,一下感觉冷清不少。就连霍嬷嬷都念叨,“大公子在,这府里感觉人气都多了。” 顾如画想到大哥那唠叨时候的样子,不由好笑,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这一世,大哥安好,而自己有兄弟姐姐宠爱,比起前世孤零零而死,真是好了太多了。 顾钧要在云州再留些日子,明仲桓也想等李氏和明国公到了后再去幽州,也就跟顾钧一起留着。 到了九月末,有消息传来,夏绰被流寇一路追着,损兵折将之后,竟然也到了凉州。 凉州再过去,就是望南关。 凉州守将亲自率兵郊迎五十里,显然是一心投靠到夏绰手下的。 夏绰已经快到望南关,夏南行军却不知到了何处。要是按照之前夏南说的,他应该是调集大军等在秦州,等他到了后,率军悄悄潜近凉州。 等韩公望按照计划放了金军入关,韩公望关闭关门,夏南兵分两路,率军围堵,将金军精锐一举歼灭于凉州附近。 只要灭了金国这批精锐,那金国几年内再无一战之力。 可是,夏绰都已经到了凉州了,夏南那边,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同贺看她神色忧愁,眸光一闪,低下头去。 顾如画看他神色有异,让小蛮守到门口,压低声音问道,“世子那儿,可是有消息了?” “没有,主子离城后还未送信回来。” “同贺,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傻子。”顾如画看向同贺,“若是我不知他出了什么事,就算想帮忙做点什么,都帮不了。不管什么消息,我都承受得住。”她抬手摸上自己的小腹,神色镇定。 同贺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实话,“世子妃娘娘,世子在秦州遭遇几拨刺客,有夏国人也有金国人,受了伤。” “受了伤?”顾如画惊讶了一下,又定住心神,“伤得怎么样?” “没有其他消息传来,应该是伤得还好。”同贺没敢说他这儿也有一段日子没接到世子最新消息了。 “此事母妃知道吗?” “王妃娘娘已经知道了,她怕您担心,让奴才先不要禀告您。”王妃虽然觉得顾如画的胎应该是坐稳了,可是陡然受刺激,万一出了意外呢? 顾如画想到这几次见成王妃,她谈笑晏晏,和蔼可亲,一点儿看不出担着心事。如今城中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王妃在担着,她不能拂逆了长辈心意。 “此事就当我不知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而且,金国国主之前在给夏绰的信里说借兵二十万,如今却是发兵五十万。二十万金军聚集望南关,还有三十万,陈兵居庸关。” 秦州就在望南关和居庸关之间,若是这两个关口被攻破,就对秦州形成夹角之势。 这几年云侧妃和夏北在云州声势逼人,只怕云家一倒,还是有留下他们的余孽。 “这些消息,都是可靠渠道传来的?” “世子受伤的消息,是双喜派人传来的,主子就算受伤,应该也还好,双喜未让奴才派人去接应。金国调兵居庸关之事,是先有传言,再有消息传来。” 双喜传回来的消息,应该是真实无误的,那夏南就是真的受了伤?受的重吗? 顾如画点了点头,想要再问身,一时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自从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束手无策、六神无主的心情了。 她深吸了口气,“好的,我知道了。若有什么消息,不要瞒着我。” “世子妃……”小柔担忧地看着她。 顾如画摇了摇头,“我没事。”她应该相信夏南,相信他的计谋和安排。就算想帮他,也不是现在。她要是贸然行事,万一坏了夏南的计划,那才糟糕。 同贺看她没有乱了心神,松了口气,他是实在没法子了。世子是以视察军营的名义离城的,城中如今又有了流言,说世子在外重伤不治。 这种时候,世子妃肚里的孩子,也是一颗定心丸。世子妃要是全无所知,忽然被人问到面前,失了心神,那就会让流言越加泛滥。 王妃吩咐他们瞒着,可顾二公子和明二公子这几天在城外军营走动,万一听到传言,他们先回府告诉了世子妃。世子妃要是猝不及防之下听到流言,受惊之下出事,那才更遭。 任长史等人商议良久,都觉得这些流言瞒不住,与其等别人说,不如由他来禀告。 他离开鹿鸣苑,跪到了正院门口,向王妃请罪。 成王妃听说他是从鹿鸣苑过来的,想了片刻,就猜到原委了,叫人让同贺起来,“我本打算再过两天……”要是能等到满了三月,才是最好。 “城中又有了新的流言?” “是的,今日有人在城中说世子爷遇刺身亡,还说世子妃伤心落胎……邓千总已经将人拿下,不过那人一进牢里,就咬舌自尽了。”这已经是死的第四个人了。 “他们这是要逼我和世子妃出面稳定人心啊!” “娘娘不用理会,奴才已经派人去秦州了,一定尽快将主子的消息送回来。” “远水接不了近渴,再过两日,城中善谈里有几个孩子成人了,他们想要从军,我答应亲自送他们去从军。” 第366章 落胎的传言 云州城善堂中的男孩女孩,待到十五岁之后,都会询问他们的意愿。男孩可做侍卫、做伙计等,也可从军。女孩做绣娘、成亲婚配、进府侍候等。 而每批从军的孩子,成王妃都会亲自将他们送到军营。 越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作为王府主人,越应该露面稳定人心。 同贺有些担忧,“万一暗中潜伏的贼子伺机行刺……” “到时多安排些侍卫。” 同贺应了一声,才发现不对,声音竟然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 成王妃也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安排在门口看门的丫鬟,被小蛮那丫鬟一只手给押住了。 “画儿,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母妃,我想此事应该是针对咱们俩的。世子遇刺,若是咱们再出事,那贼人就不战而胜了。可是,任由流言纷纷,城中人心惶惶,要是还动摇了军心,甚至……还会影响唐先生那边。” 唐鹤年现在在外面为夏南招揽人,要是听说夏世子遇刺,谁还敢投到夏南这边来? 流言既然提到什么世子妃伤心落胎,说明他们不仅怕夏南,还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成王妃这些年,在北地的威望有目共睹。只要有她在,北地这些忠于成王府的人,在夏南出事后,也许就会被王妃说服,从而扶持夏南的孩子。 夏南无后,成王一脉断绝,北地这些人才会绝了念想。 “母妃出面,众人还是会传我落胎之事,趁着如今流言传递还不广,我代母妃去送善堂的孩子们从军。”顾如画跟在同贺身后,听到那几句,已经明白了始末。 隐于暗处的敌人,想借机逼自己和成王妃出面稳定人心。而自己出面之后,只怕就是想要刺杀了。 她们不出面,流言一直不停息,最后要是有人信以为真,或者原本就是墙头草的一些人动摇了,投到夏绰那儿,或者其他人那儿,面对金国五十万大军压境时,不容一点闪失。 她们出面,对方肯定会刺杀。而这种时候,也是他们抓到刺客、查清流言的好机会。 “不行,此事危险。那些人顾忌你,其实更顾忌我。有我出面,足够引他们出来了。” “正因为他们顾忌母妃,所以看到母妃出行,也许会兵分两路,想着一队刺杀母妃,一队来刺杀我。可要是我出面,他们必定全力以赴对付,咱们布置起来反而方便。” 没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王妃再厉害,也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以,虽然王妃的威望比自己高,可在刺客眼里,自己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成王妃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是长辈,是顾如画肚子里的孩子的祖母,“此事我会与任长史等人商议,你就不用管了。” “母妃!金国五十万大军压境,咱们得尽快解决了城中密探,才能再安排人接应世子他们。” 顾如画不肯让步,看王妃头发中星星点点的白色,她怎么能让成王妃冒险?何况,成王妃冒险也没用。 这些流言,是个阳谋,就是逼迫她出面。 同贺会将夏南的消息告诉自己,应该也是知道,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出面,才能将暗中的敌人密探全数引出来。 她站在成王妃面前,“儿媳也跟人习武射箭过,不是全无缚鸡之力。与母妃比起来,儿媳出面更加合适。” “儿媳求母妃信任我这一次,给我这个机会。”顾如画说着,想要跪下。 成王妃怎么能让她跪呢?才两月不到,她连顾如画弯腰都不许的。 “世子若知道母妃冒险而儿媳端坐府中,必定也会觉得儿媳不孝的。母妃,求您为了儿媳夫妻和睦,让儿媳去送孩子们从军吧?” 成王妃用力捏住她的胳膊,“你这孩子……且让我想想。” 成王妃没再一口拒绝,顾如画没再紧逼,她也要回去做些准备。 晚间,顾钧和明仲桓回来,也是脸有忧色,两人想着顾如画有孕在身,成王府的人看样子没禀告顾如画,两人也不敢多嘴。 顾钧怕自己藏不住话,连内院都没进,让长寿去交代说自己今日骑马累了,就躲在客院不出去了。 明仲桓很想找成王府的人问问流言的事,可他们到底是客居,若是多问了惹人嫌疑,反而不好。他只能让顾钧派人去收集流言内容,两人一起分析。 才过了一夜,城中流言甚嚣尘上,如今说的都是世子妃伤心落胎、成王一脉断绝的事。 同贺和任长史求见成王妃,顾如画一早也到了正院,听到这流言内容,郑重说道,“母妃,不能再任由流言蔓延,儿媳明日就去善堂。” 成王妃也知道,此时已经不由她们选择,对方已经出手,若不是金国大军压境的当口,她自可设法慢慢周旋。现在,却只能以快制胜,一招击破对方的流言。 而要做到这一点,真的只有顾如画出面了。 成王妃想了片刻,“明日,你去善堂送那几个孩子到军营,但是,只能送到城外十里内。”军营远在城外五十里外,而这一段路会有暗林和空旷处。城外十里内,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动静。十里内有一处山坡,若要设伏也是方便的。 成王妃觉得,对方传递这种流言,就是明着逼迫顾如画出面,颇有鱼死网破之感。所以,只要对方出手,肯定是疯狂的全力以赴的,她不能让顾如画跑到城楼都看不到的地方。 顾如画点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会冒险。反正,明日她出门,一来是引蛇出洞,二来就是让城中人看到自己安然无恙,让流言不攻自破。 所以,她只要出城走一圈,再回来,目的也打到了。到时候,急的是对方。 第367章 城门前混乱 顾如画很快就安排了车马出行,她坐了成王府的马车,甚至还特意将车帘掀起,让人一眼就看到她端坐其内,脸色红润,身边小柔和小蛮各坐一边。 主仆三人悠游而行,浑不将流言和危险放眼里。 这副做派,暗中之人看了,只恨得牙痒痒。 “用弓箭,射死那个贱人!”领头的女人低声下令。 若是成王妃看到领头的女人,就会发现这人居然是云侧妃。 云侧妃从秦州逃出来后,心心念念就是报仇。云家在云州盘踞百年,根深叶茂,夏南和成王妃几次筛选抓捕,还是难免漏网之鱼。 而云侧妃手里,还不止云家的这些人,她看着那辆马车,脸都扭曲了,“在善堂门口,趁着她下马车的时候,射死她。” 云家护卫皱眉,连忙劝阻,“侧妃娘娘,此处离王府不远,且路上行人太多,万一没射准,再无机会。” 王府的马车一看车壁就是精钢特制,一旦关上窗门,弓箭压根射不到里面。 “你们这些胆小鬼!我们来这儿,就这么跟着有什么用?”边上有人怪笑,口音明显是带了金国口音,“我们来是为了刺杀成王一家的,可不是为了陪你们逛大街的。” 云家护卫皱眉,低声道,“侧妃娘娘,属下等人死不足惜,只是要是不能为将军他们报仇,属下等死不瞑目。”他们生怕云侧妃冲动,低声说道。 这些人口中的将军,自然是死掉的云子全。 云侧妃也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她跟那护卫说道,“你们安排地方。” 那护卫松了口气,叫了人来商议。 马车上,小柔和小蛮很想往外张望,又怕引起刺客惊觉,只能硬生生忍着,“世子妃,刺客真的会来吗?” “我猜八成会来的。” “那到了善堂,您不要下马车。”小柔不想顾如画以身犯险。 顾如画摇头,她出府就是为了当饵的,这个饵诱惑不足,怎么能钓出鱼来呢?她昨夜与同贺等人商议后,找了几个刺客能伏击的地方。 结果,一直到善堂门口,接了那些孩子上后面的马车,一路都还挺太平。 善堂附近的百姓们看到世子妃亲自过来,还好奇地偷看了她的肚子几眼,看世子妃身子康健,一看就不像是掉了孩子的样子啊。 这里既然也没动手,难道是要出城? 顾如画身上穿了软甲,马车车帘放了下来。 正要再出城,顾钧从边上冒了出来,叫了声“二姐”,直接跳上成王府马车,坐在车辕上。 “钧儿,你怎么来了?你先回府去。” 顾钧冲她一笑,“我陪二姐出城。” 同贺看了一眼,冲王府侍卫们打了个手势,将顾如画的马车围住,他自己守到马车旁边,顾钧坐在马车车门前,一下将马车挡了个严实。 顾钧想着明仲桓的话,什么也不说,面上没什么异常,可整个人紧绷着,就像一支随时待发的箭。 从善堂到城门口,路不算远。 顾如画的马车很快到了城门口,也不知城门下发生了什么事,出城的这一边居然排起了长队。 有人喊了声“快看,世子妃娘娘!”堵在城门前的百姓都转头看向马车。 顾如画示意小蛮掀起车帘,冲车外的百姓们点头示意。 百姓们难得亲眼见到贵人,还是没隔着车帘帷帐的,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出现了凌乱的马蹄声和炮仗声,靠近城门的一条小巷忽然有火光闪动。 同贺和顾钧反应都很快,一下拔出了腰间长刀,同贺大声下令,“下马!护住世子妃车驾!众人不要乱!” 随着他一声令下,王府侍卫们反应极快,各个拔刀在手。 就在这时,有人喊着“着火了”,一辆派在前面的牛车掉头发狂地跑过来,排队的百姓们丢下东西四散哄逃,顾如画所坐的马车却无法及时调头。 车夫反应也极快,拼命将马车往边上赶,想要让开牛车,可是四周全是人,要是往边上,可能就得压死百姓。 有人尖叫着“救命”,往顾如画这辆马车跑过来。 同贺直接迎上,一刀砍断了那人的脖子,侍卫们都惊了一下。顾钧也杀了一个妇人打扮想靠近车辕的人。 有人往混乱的牛车驴车里扔了炮仗,堵在城门口的牲口们都开始发狂。 那辆着火的牛车直接往顾如画的马车飞奔过来,小蛮咬牙,打算背着顾如画跳马车。 人群中忽然飞出一人,先砍断了牛车后面的车斗,然后,反身骑上牛脖子,一刀刺了下去。 王府侍卫里,跟在马车后面的几个侍卫举着长枪上前,直接枪尖顶着牛身,那头牛悲鸣一声,踉跄几步,到底倒了下去。 “明二哥,干得好!”顾钧大喊,没了这辆着火的牛车,他们一下减轻了不少压力,其他发狂的牲口有往马车这边跑来的,侍卫们的长枪直接扎向脖子。 “射箭!”有人大声下令。 很快就有人群中的箭雨飞出,“钧儿!”顾如画急得大叫。 顾钧却一手将车门拉上,挥刀打飞了不少飞箭。 百姓们,有妇孺尖叫哭喊,有人提着扁担箩筐四下打量。 邓自谦带着一队皇城司的人赶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冲入人群中,还没等他们抓到人,马上就有人与他们打斗起来。 顾如画看着百姓四散添乱,微微皱眉,“让百姓们都躲到墙根去!” 有侍卫大喊,“城中百姓都避到城墙墙根去,若有擅自奔逃的,一律视为刺客。” 这人声音洪亮,几嗓子喊下来,城门前的人都听到了,有百姓们想往城墙墙根跑,可是刚跑了两步,就有混在人群中的乱箭不知从哪里射来。 就在四下慌乱时,几十个人从人群里跳了出来,直接冲向马车。 有人冲到马车边,车夫想要驱赶,却忽然一头栽下马车,顾钧一刀刺到了刺客的胳膊。那刺客却拼着一只胳膊不要,另一只手拿出匕首,一刀扎在马屁股上。 再是温顺的马也发狂跳起来,顾钧一个没留神被颠下马车,那马直接就往前冲去。 有侍卫冲上去想拦,却被人群给拦住, 顾钧急得大喊“二姐”,想要追上马车,可是边上有刺客直接缠住他。 顾如画在马车中感觉到颠簸,推开车门看到马屁股上的血,想要往前抓住马缰绳,可是颠簸之下,她差点翻出马车。小柔死死抱住她,小蛮一手抓着车门,一手捏着匕首想要砍断车辕,一时半会儿难以奏效。 倒是附近刺客发现可乘之机,全都涌了上来。 明仲桓看到这情形,飞身而来,跳到车辕上,想像刚才那样砍断车辕,却发现成王府的马车很结实,他咬牙,直接跳上马背,勒住马脖子。 边上有刺客看他意图阻止马发狂,一刀刺向他身上。 顾如画叫了一声“小蛮”,小蛮手里的匕首直接投了出去。 明仲桓双手用力,一声低喝,就看到那匹马发出嘶鸣,前蹄跪地。 顾如画和小柔往前滚去。 明仲桓和小蛮连忙拦在门口,堪堪将两人拉住,“关上门!” 明仲桓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冲进刺客中。 这一场混乱来的快,结束的也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后,地上倒了不少尸首。 邓自谦带着人,押解了几个人走到马车前,“世子妃受惊了,属下邓自谦,奉命抓捕刺客,已经抓到了匪首。” 顾如画拉开门,就看到其中一个年约三四十的美艳妇人,双眼满是恨意地看着自己,而她边上,居然还有两个金国人。 又是与金人勾结! 顾如画看打斗渐止,地上倒了不少骡马牛驴的尸体,应该都是发狂时被杀死的。 “同贺,这些牲口主人,让他们到成王府来领银子,其他受伤的,可到城中医馆看伤,诊金都由王府出了。” 牲口的主人们本来都绝望了,听到顾如画说王府会赔,一个个不由跪地谢恩。 第368章 居庸关危急 刺客带到成王府,马上就有人认出那个美艳妇人竟然是大家以为死了的云侧妃。 云侧妃状若疯癫,大叫大嚷。 成王妃让丁院正给顾如画看诊,自己亲自坐镇,让同贺和邓自谦连夜审问。 云侧妃不知是自知必死,还是真的疯了,除了癫狂骂人,不肯再说一个字。其他人就没这样硬气了,邓自谦出身皇城司,同贺也是审讯的好手,很快,就有人吐口。 “这么说,她是在秦州假死逃出来的?”成王妃没想到云侧妃真狠得下心,丢下兄弟和儿子,自己逃出来。 “王妃娘娘,云氏将居庸关的城防图卖给金国,换了金国刺客。” “派人快马赶到居庸关去,马上让人换防。”成王妃皱眉,也不知能不能来得及。 “母妃,只怕来不及了,快调兵赶去居庸关救援吧?” “你怎么来了?” “丁院正说我无事,我来看看。”顾如画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看着精神很好,没有被吓到,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孩子很好,一点儿没被吓到。” 惊马的时候,她以为要受伤了,结果丁院正说孩子强健,一点儿没被吓到,她让丁院正去给明仲桓查看一下,自己来到前院。 “母妃,只怕金国正是因为得了城防图,才会在居庸关陈兵三十万。” “哈哈,我儿子没有的,你儿子也别想有,别想有!”云侧妃在边上疯狂大笑,“金国大军会踏平北蓟的,你们都跑不了……” 她叫得疯狂,同贺眉头微皱,抬手卸了她的下巴,摆手让人带下去。 成王妃知道顾如画说的有理,现在派人去报信,只怕是来不及了。居庸关是北地门户,易守难攻。云侧妃手里有居庸关的城防图的话,只怕金国陈兵之后,就会攻城了。 “丹陆率兵到望南关,云州的兵马,已经调不出了。” 夏南为了对付望南关的金兵,调集了北蓟精锐二十万,整个北军也只有三十多万人。 “只要撑一段时间,世子解决了望南关战事后,必定会率兵回援居庸关的。”金国这么大的兵马调动,夏南肯定知道,他必定会有应对。但是,他受伤了,也不知伤势如何。 “就算调兵,也得有领兵之人……” 而且,带着十多万人去驰援居庸关,那边有三十万金军,若是居庸关已经被攻破,率兵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顾钧跟在顾如画身边,一起走过来的,听到成王妃的话,不由开口道,“王妃娘娘,我愿率军驰援居庸关。” “你还小……”成王妃怎么忍心让顾如画的幼弟冒险。 “王妃娘娘,臣明仲桓愿率军赶去救援居庸关。”明仲桓开口请战。 “我可以和明二哥一起去,二姐,我可以率领你的亲卫军赶去。”姚伯言送给顾如画的两万亲军,顾钧在幽州已经见过了,“人手不够,我们可以请大舅舅那儿再借点人啊。” 幽州的几万兵力,可以借一部分。 成王妃看向顾如画,顾如画看着顾钧和明仲桓,她要是答应,很可能是让两人送死。 可是,居庸关一旦攻破,夏南就会背腹受敌,让其他人去,她有些信不过。 夏南伤势不明,会不会是疑兵之计? 他听说金国国主孤注一掷,会不会有其他应对? 顾如画咬牙,不论有什么应对,居庸关一定要派援军去的。 “二姐,打仗哪有不危险的?我和明二哥到居庸关后,要是金人还未破城,还可设法智取啊。二姐,我学武功读兵书,就是为了战场杀敌的,能杀金国人,不是更好?” 顾钧觉得,自己的第一仗要是打金国异族,才更合自己心意。 顾钧跃跃欲试,顾如画咬牙,“好,你和明二哥一定要小心,智取为上。” “二姐,你就放心吧。” “遇事你多听明二哥的,此次出兵,你为副,明二哥为正。”顾如画看向明仲桓,“明二哥,我等你们平安归来。” 明仲桓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轻声道,“你放心。”他看过舆图,居庸关一破,这一路没什么天险,金军要是一路长驱直下,就会到云州。 他得将金军拦在居庸关,不让他们惊扰了她。 顾如画答应了,成王妃也点了头,“我让任长史安排调令,你们先率人出发,其他人会赶过来汇合。” “幽州那儿,我马上写信给大舅舅,请他看看能调多少兵马。” 成王妃想了想,“这样,城中设立募兵点,招募士兵。”北地每隔几年就会募兵,北地民风彪悍,也有百姓想要拼一把军功的。 “我给大舅舅那边也说一声,幽州那边,现在应该流民和流寇都不少,也可设立募兵点。” 成王妃和顾如画两人一人一句,很快定下了一些事。 任长史带着王府幕僚商讨之后,确定了调兵情况。 夏南不在,王府大印由成王妃执掌,成王妃直接将虎符交给了明仲桓,“我会调集二十万大军,助你守住居庸关。” 北军不是只有十来万人吗?明仲桓讶异了一下,马上想到了王妃说的募兵令,可是新兵招过来,不是能马上上战场的,他接过虎符,没再多问。兵少也得打,金人入关,首先遭殃的就是百姓。 第369章 有母妃挡着 居庸关城防图被泄露,这不是小事。 夏南不在,成王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成王妃换上了王妃礼服,让人召集云州将领和官吏。 顾如画也换上世子妃礼服,端坐在成王妃的座下。 成王妃看着底下众人,将邓自谦和同贺叫上来,“云季兰假死从秦州逃回云州,在城中安排刺客刺杀世子妃,当街被抓获。之前秦州事了时,世子念及这些年诸位的艰难,凡是悬崖勒马的,都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云家毒害王爷,妄图与逆王和金人勾结,颠覆夏国河山。云季兰假死逃遁,不思悔改,竟然甘愿为金人鹰犬,入城刺杀。” 底下人听到成王妃的话,有些沉不住气的露出了讶异神色,忍不住打量其他人。有些则是面容端肃,看着就像是在专心听成王妃说话。有些人听说云侧妃竟然为金人做事,忍不住骂了几声。 “云氏能在城中潜伏多日,还带刺客行凶,是因为有人以为我们既往不咎,就心存侥幸,妄图明里做人,暗里捣鬼。”成王妃看向底下的官吏将领,“邓自谦,将人押下!” 官吏和将领们听到这话,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邓自谦已经带着皇城司的人进门。 他们一进来,也不废话,上前掐住几个官吏的胳膊反剪,将人压跪在地。有武将被压住后想要反抗,皇城司的人也不知怎么动作的,绳索直接捆住了胳膊。 不过片刻之间,就有九人被拿下。 “王妃,我们不服!”有人大喊。 成王妃看向邓自谦,邓自谦伸手掏出一本册子,“荀正生,家住云州瑞云胡同,十日前有族人十人来投奔,昨日辰时荀家女眷以出城进香的名义离府,至今尚未回府,荀家小人证实府中发现刺客同党两人……” 邓自谦不愧是皇城司出身,云州城中大小事情几乎都被他了如指掌。被抓住的这些官吏,或者是给刺客提供了藏身之处,或者是给云侧妃提供了消息。 这些事看似隐蔽,可是邓自谦拿出来一起说时,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 “王妃娘娘,下官糊涂啊,之前下官受夏北胁迫偷卖军粮,云侧……云季兰威胁下官,下官是不得已啊!”有官吏眼看不能抵赖,磕头求饶,“王妃娘娘饶命啊!” 听到这人喊饶命,其他人也跟着磕头哭喊,还有人冲顾如画磕头。 成王妃冷笑一声,“带下去,将人头挂到城门上,晓谕全城百姓,他们勾结云氏卖国求荣,罪大恶极!” “王妃,您一向宽厚……”有站着的官员看到相熟的人被押解下去,开口想要说情。 “我虽宽厚,不恕卖国之人!”成王妃厉声喝断了这些人的话,“邓自谦,拉到王府门外,就在府外正法!” 邓自谦抱拳领命,直接将人带到府外。随着惨叫哭喊声由高到低,很快议事厅中只留下一片死寂。 成王妃拿起兵员名册,“居庸关危急,立即调遣兵马,由明仲桓率兵,前去解围!” 乍然听到明仲桓之名,这些官吏们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前些时候刚到云州的明国公府的二公子啊。 有人心下不忿,他们都是云州老人,王妃怎么能任命一个刚来云州的人带兵呢? 可刚才成王妃雷厉风行,直接杀掉了九个人。这些人心里不服,一时也不敢有异议。 成王妃点了几个武将的名字,命他们召集人调兵,又叫任长史带人清点粮草。 有人急了,“王妃娘娘,世子之前将一部分粮草调往秦州,如今云州粮草只够守城军队使用……” “邓自谦,你率人到通敌的九家人家中,抄没家产,所得用于购置军粮。” 刚回来复命的邓自谦马不停蹄,带着人去抄家去了。 这么多年,云州城的官吏明面上都是朝廷任命的,成王府对他们就算不满,也只是设法将人调离。抄家杀头,这种事从来没有过。 议事厅中众人意识到,王妃此举,是与朝廷决裂,也是表明从今往后,成王府在北地拥有了官吏的任免生杀之权。 有心里忠于朝廷的,不由皱眉,王府难道要造反吗?他们应该将王府举动报告朝廷,可圣上都没了,他们想要禀告,又该禀告给谁呢? 有人担忧,九个官吏王妃说杀就杀了,他们也犯过错,会不会被揪出来?可王妃说过这些人是通敌卖国,死不足惜。他们若是敢反对,不就是也想通敌吗?被杀了都没人敢为他们喊冤。 有人暗喜,他们来到云州,不就是想要靠着成王府飞黄腾达吗?世子造反若是胜了,他们就是从龙之功啊。 顾如画打量着底下官员们的脸色,轻声道,“母妃,如今城外乱纷纷的,也应该告诉百姓们,无事不要出城,尤其是各家女眷们,进香等事,可以先等等。” “不错,你说的很对。”成王妃点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说呢?” “王妃和世子妃娘娘关心百姓,臣等以为应该如此。”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官吏们此时都大声赞同,很快就拟写好了文书布告。 再说到出征之事,一个个开始出谋划策,态度更加积极起来。 不过半日,就商定了军粮从哪里调集、如何运送等事,而募兵等事,更是很快就有人领了这项差事。 等到所有事情商议好了,成王妃带着顾如画回到内院,顾如画冲成王妃屈膝,“儿媳多谢母妃。” “谢什么,你快去歇着吧,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歇过,可不能累到肚里的孩子。”成王妃让小蛮过来扶顾如画回去,“回去歇着,不用担心,母妃在呢。母妃能为你们挡点事,心里高兴。” “母妃——”顾如画眼睛有些酸涩。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成王妃看到顾如画眼眶都红了,“担心丹陆?不用担心,居庸关的事咱们都得到消息了,他知道的只会比咱们更早。没送信回来,也许是有了安排。” “母妃,我只是——只是心里感激。”顾如画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人在孕中,心绪格外容易激动,她也没想到只是听到成王妃说的话,就会想哭。 成王妃今日的杀伐果断,都是为了替夏南扫清障碍。这些人,可以留着等夏南回来再处置,但是,王妃这番杀戮,震慑了云州城上下,也将那些有异心的人给压住了。 她不杀,就得留着给夏南杀。 可等到夏南回来再杀,还不知要过几天。时过境迁,过个十天半月,尤其是等望南关和居庸关战事一过,夏南要杀,就会有人觉得这些人都是受胁迫的,又未造成危害,可以宽恕。 尤其这些人里,还有人也曾为王妃和夏南做过事。 那时,夏南要杀的话,也许还有人会说他刻薄寡恩。 就像今日有人说的,成王妃在北地给众人的印象是一向宽厚。 王妃若是爱惜自己的名声,她其实可以将这事丢给顾如画。 现在,成王妃与她一起坐在正厅,下令杀了这些人。这是告诉众人,成王府两个女主人婆媳一心。 小时候,顾如画无数次羡慕别人的母亲疼爱孩子,而自己受了委屈姚氏总是会让自己退让忍让。后来,姚氏醒悟了,没再受顾显蒙蔽,可她做事没有决断。家里拿主意的,要么是顾如画,要么是顾锦。 成王妃爱屋及乌,为她挡住了今日的风雨。她虽然不怕风雨,可是有人站在自己前头时,她还是觉得高兴。 “有母妃这样的母亲,真好。”顾如画低声说了一句。 成王妃听清之后,想到霍嬷嬷说的怀恩伯府的事,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有你这样的儿媳,母妃也高兴呢。” 第370章 相思双的好 云州城一番忙碌后,明仲桓和顾钧很快率军出发。 北蓟各地发出募兵令。 所有新兵入伍之后,当地就拉出老兵赶往居庸关。 一时间,北蓟处处都是队伍开拔的场景。 而居庸关危急的消息传开时,还有一个消息也开始传出。 夏国新登基的皇帝夏绰是金国皇帝血脉,他认贼作父,率人跑到望南关。他以皇帝之尊,逼迫欺骗守将韩公望打开关门,放金人入关。 韩公望发现不对,誓死守城,向成王府求救。成王世子夏南身为皇室子弟,发布檄文,痛斥夏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篡位夺权,颠覆夏氏衣冠! 这篇檄文朗朗上口,文辞如刀,将夏绰的脸皮扒得一干二净。 夏南以夏国皇室的身份,训斥夏绰,愿以身守国,誓死不退。铮铮铁骨,天下人敬佩。 幽州总督姚伯言举旗,愿为夏南驱使。 金州总督钱大昌紧接着响应,遥尊夏南为主。 定州太守杜守昌更是称愿为夏世子马前卒。 青州、冀州等地,皆有呼应。 而且,靠近北地的各处,都派出兵马,赶赴北地,愿意与成王府一起抗击金人。 而居庸关战事,也在展开。 明仲桓和顾钧赶到时,居庸关已经丢了副寨。 两人手头十万兵马,只能先助守军守住主城。 顾钧初生牛犊不怕虎,几次率人出关夜袭敌军,搞得金人非常恼怒,想要一举攻城,偏偏明仲桓让守军严防死守,他们骑兵再厉害,也没法飞过关城,战事一时胶着住了。 明国公明睿和国公夫人李氏到云州时,听说战事,明睿压根坐不住,一再请战,终于成王妃拗不过他,让他率领人马赶去支援。 顾如画在看到夏南那篇檄文时,才松了口气,能够抓住时机,痛击夏绰弱点,说明夏南至少不是重伤不醒。 只是,没有亲眼见到,也不知他伤情如何,心里难免悬心。 原本夏南说最多两月就回,实际上耗费的时间,却比他预计的要长很多。 他耗费近两月解决了望南关战事,金国国主仓皇从望南关逃回金国。 夏南又率军驰援居庸关。 出征时是还是秋日,等到战事快要结束时,北地已经开始飘雪。 到了腊月末,顾如画终于收到了夏南送来的一封书信,她打开信,夏南这信里除了问她与王妃情况外,就是关心孩子是否闹腾,对他自己的情况却是一字未提。 她忧心之下,很想赶去居庸关看看。可现在,孩子已经五个来月,她挺着大肚子,别说骑马,就是坐车要走这么远路,府里也不会让她出去的。 她气得捏紧信封,发现里面触感有异,倒出来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平安扣,还有一张纸条,“取金国国主王冠配玉,为我儿雕刻平安扣一枚。” 这玉竟然是从金国国主的王冠上抠下来的? 顾如画拿起那块玉看了看,玉质很好,果然不是凡品。金国国主的王冠都落到夏南手里,看来金国是惨败了。 她正想再看看那玉,肚子忽然动了几下,顾如画轻轻拍了拍肚皮,“你父亲给你雕了小玉扣呢,你是不是很高兴?” 明知肚子里的孩子听不见,可话音刚落,感觉到孩子又踢了一下,顾如画不由露出笑意。 她轻轻摸着肚子,低声道,“你父亲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五,云州城里已经开始忙着小年的事了,成王妃觉得夏南是赶不上回府过年了,让人在府里挂灯笼,准备过年的事。 居庸关这里,夏南看着众人打扫战场。 顾钧高兴地冲到夏南面前,“姐夫,金人败退啦!明二哥说,这一次败仗,金人至少十年都不敢来了。” 夏南点头,“不错,金人这一仗伤了元气,十年内无力再犯我大夏。” “可惜今年只能在这儿过年了。”顾钧有些遗憾,他还是头一回没有家人在身边呢,“姐夫,你想不想我二姐啊?” 夏南看了他一眼,“等到明日,我们就出发回云州。”说完,转身回到居庸关里,下令众人整军,准备回云州去。 众人大声领命。 夏南吩咐完,又带人到居庸关外查看大雪封路情况。 有人看夏南行色匆匆,小声笑道,“世子爷这样子,归心似箭啊。” 明睿转身要走,听到这话,脸色一沉,“世子爷都敢随便编排,你皮痒了?” 那人一看是明国公,面色一整,正要请罪。 明睿眉头一挑,不屑地说道,“你还没媳妇吧?”那人愣愣点头,明睿说道,“所以你知道个鬼?这不叫归心似箭,这叫相思入骨。” 众人愣了片刻,哄堂大笑起来。 明仲桓站在边上,也跟着笑。 明睿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人勾到一边,“儿子啊,我跟你母亲说了,等这次回去,就给你相看个媳妇,这相思啊,还得是双的好。” 第371章 得半日安眠 明国公一逮到机会,就要刺挠明仲桓几句,就怕这傻儿子一头栽到底,到死都是和尚。 明仲桓很想一巴掌拍开老爹的魔爪,可是,他熟读诗书,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能僵着脸听明国公训话。 明国公说了两句,看他也没个回应,重重叹了口气,“你看看如今的形势,我是真怕啊。” “父亲?”明仲桓不明白明国公为何忽然说这话。 “你心里要是住个别人,你老子我说什么都帮你去抢人,可是,那位……” “父亲!”明仲桓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父亲,你不要坏人名节,我心里从无他念。” “我怕你起念头吗?我现在不是怕你没念头吗?你再拖几年,你哥连孙子都抱上了,你儿子还没影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回去你就给我老实滚去相亲。” 他看明仲桓无言抗拒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也不是一定要你相中,好歹你得去看看,不看看,你怎么知道就不喜欢呢?” 明仲桓听到明睿这话,知道自己的任性让父母为难了,终于,妥协地“嗯”了一声。 明国公立马眉飞色舞地说起李氏写信夸过哪家姑娘好,什么这家的漂亮,那家的知礼,谁家的当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又谁家的性子活泼风趣。 明仲桓听了半天,“父亲,儿子先去营里看看。”甩手走了。 明国公看人走没影了,刚才的眉飞色舞又不见了,低声叹了口气,骂了声“兔崽子”,自己也去军营忙碌了。 除夕这一天,云州城里炮竹声声,到处飘浮着过年的喜气。 顾如画因为担心战事,加上孩子时不时在肚子里闹腾几下,一直都没歇好。 居庸关战报送来,成王妃叫了她一起看,看到战局已定后,她心神一松,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成王妃让她多歇息,本该忙碌过年祭祖的时候,王妃也不让她管府里的事务。 早上祭祖时,顾如画露了个面,王妃怕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就将她赶回鹿鸣苑去。 为了孩子,她决定闭目养神一下。昏昏沉沉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她有了些睡意,朦胧间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有小柔和小蛮守在外间,可能是哪个小丫鬟进来了。 她一时不想睁眼,感觉有人走到床前,好像挡住了光。 顾如画眼睫颤动,想要睁开眼睛,还未睁开,就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顾如画身子一颤,蓦地睁开眼睛,露出了笑意,“你何时回来的?” 夏南两只手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脑袋埋在她肩颈窝里,整个人都觉得松弛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顾如画看他还没说话,仰躺久了肚子有些难受,她微微一动,夏南一下惊醒过来,“我……我一时失神……” 他比离开的时候瘦了,黑了,脸上还有了北地风霜侵袭后的粗糙干皮,身上穿的外袍虽然换了,可露出的里衣衣领皱巴巴的,眼底有青黑,下巴上也是青色的胡茬。眼前的夏南,再不见君子如玉的翩翩风采。 看顾如画一直盯着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不是很邋遢?”他才想起来刚才急着来见她,只换了外袍,都没梳洗过,头发肯定也有些乱,脸好像也憔悴…… 他意识到自己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身上伤布都未换,可能还有血腥味,就想起身离开。 顾如画拉住他,不让他起来,抬起手慢慢抚上他的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夏南马上体会到了她的心疼和柔情。 对上惊喜又担忧的眼眸,他声音有些暗沉,“对不起……” 对不起他没能按约两月就回来,对不起让她担忧战事,对不起让她冒险引刺客…… 尤其是云州刺客的事,他很后悔。当初手段应该更狠厉些,要是铁血震慑,也许就没人敢胆大包天地庇护云季兰。 顾如画笑了,探头主动碰了碰他的唇,“不,辛苦了。” 她明白夏南的歉疚,可是只要这人平安归来,那些都没什么可在意的。 看他一脸疲倦,顾如画往里挪了挪,“躺会儿吧?” 夏南想说自己先去洗浴,可是被顾如画一拉,就想先陪她躺一会儿。头一挨上枕头,人就沉入了睡梦中。 自从离开云州后,他再无一日安眠。而从居庸关赶回云州,这一路他带着双喜几个和亲兵一路催马赶路,到现在大军还在后面呢。 顾如画怕吵醒他,侧躺在枕头上,看着他的睡颜。她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没想到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居然也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拔步床外的桌子上,点了烛台,昏黄的朦胧的光线,让屋里显得格外安宁。 她坐起身子,守在外面的小茹听到动静,满脸喜色地走过来,“世子妃,您醒了?刚才王妃娘娘让人送了粥过来。” 看顾如画的眼神往外面看,她又说道,“城里的大人们听说世子爷回来了,都赶来求见,同贺来请了两次,世子爷先去前院见候着的大人们了。他说等到团圆饭的时候,您再到正院去……” 顾如画笑了,“好,我知道了,我先喝碗粥,换身衣裳就去正院去。” 她喝了粥,又用了些小点心,刚放下筷子,夏南回来了。 “我换件衣裳。” 夏南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夹起一块山药糕喂到顾如画嘴边,顾如画摇头,“我吃饱了。” 夏南转过筷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顾如画张了张嘴,想说那筷子自己用过,让人给他换双干净的来,夏南显然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军营里,大家都没这么多讲究。” 顾如画脸色有些古怪,夏南气得瞪了她一眼,有些气急败坏,“我只用你的筷子!” “您先吃几口垫垫肚子,我马上换好衣裳。”顾如画忍笑起身,赶紧走到梳妆台前,让小柔帮自己梳头。 夏南就觉得,这女人,真是天生来克自己的。 “居庸关那边,如何了?” “金人大败,望南关和居庸关两仗,金国折损了近半人马。我估计,金国这些年养的精锐,应该折损差不多了,二十年内,不敢犯边。” 金国号称五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真能这么快就凑足五十万青壮。一下死掉二十多万,只怕金国国主逃回去后,都得担心自己的王位稳不稳。 “那夏绰呢?” 夏南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他看到金人大势已去,竟然还想投流寇。” 夏绰异想天开,竟然还想拿着玉玺去投流寇。结果追在后面来的流民和流寇们,一听这就是害得众人流离失所的皇帝,没等他见到流寇首领,就先将人给乱刀砍死了。 夏绰死得罪有应得,可乱刀砍死太血腥,夏南怕顾如画孕中多思,不敢说给她听,只简单说了一句死了。 顾如画前世就跟流民、流寇打过交道,又是心思剔透的,马上就猜到夏绰的死法肯定不太好看。她张嘴正想问问其他人。 夏南已经放下筷子,“沈氏和曹氏被他送到金国国主的帐子去,两人双双自尽了。” 顾如画没想到沈宛如竟然是这个结局,当初赏花宴上的志得意满,落得如今的下场。她和曹氏斗了一场,到最后,居然是两人共赴黄泉。 至于其他人,沈观文在见到金人入关后,也自尽了,其他沈家子孙没跟来,应该都是四散逃走。其他如曹云杉之流,大半死于金人之手,还有的,死在北军和流寇之手。 “赵泰倒是好本事,邓自谦的手下居然有他安插的人,以前能忍着不用。我两次遇刺之后,察觉不对,就让双喜送信说我受伤了,后来慢慢排查,终于将那钉子给拔了出来。” “那你有没有受伤?” 第372章 这都是小伤 夏南淡笑着摇头,“自然没有……” 顾如画不信,后悔刚才夏南躺着时没有帮他查看,心里一急,起身要拉他进拔步床。 夏南抬手掩住衣襟,正色道,“夫人,要去吃团圆饭了!” 这语气,这神色……活脱脱顾如画是要强抢民女的劫匪,而夏南正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 顾如画气得伸手拧住了他腰间软肉,还未发力,夏南猝不及防之下,轻嘶了一声。 顾如画脸色一变,看向手指抓的那处。 “没事,就是小伤,破了点皮。”夏南伸手拉住她的手,安慰道。 顾如画却不再听他的,用力将人往拔步床里拖,夏南知道不让她看,只怕她是不安心了。她又大着肚子,哪里敢用力挣脱,只能随着她走进拔步床。 顾如画让小柔拿了烛台,她亲手将烛台放到床边,夏南苦笑着摆手,“我自己来,你退开些,免得血腥气冲了。” 顾如画也不开口,就盯着他的手。 夏南解开腰带,褪下外袍和里衣后,就露出了伤口。腰上还缠着布带,刚才顾如画抓捏处,有红色渗出,显然是伤口有些迸裂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 “小伤,只是不好包扎,军医只能绕着绑了一圈。” 顾如画抬手要去拉开药带,夏南压住了她的手,“你看这布,刚包上去的,丁院正和府医都替我看过了,这要解开,又得重新上药。再说,我不想让孩子看到伤口。” 顾如画看他坚持,将手放了下来。除了包住的,露出的前胸和后背上,也有不少伤口。尤其是胸前一道,从左肩斜到右腹,这么一长条,伤口虽然长好了,却还是一道猩红的伤痕。 顾如画抬手摸着那伤痕,“这是不是之前信里说的受伤的地方?” 夏南叹了口气,“就是一时不小心,碰上了两拨刺客。双喜没经过事,一点小伤手足无措,要是唐先生在,肯定不会那么慌张地乱送信。当初在京时,我受的伤重多了。” 他当时昏迷了,双喜急得往云州送信,等他醒过来,信追不回来了。为这,双喜又挨了罚。 “还疼吗?” “这点小伤,真是小伤。”夏南看顾如画眼眶都红了,将衣裳拉上,“那些将军们都说了,男人身上没几道伤疤,都没男子气概。” 他说笑话,“你是没见过,那些人,闲来无事,还互相比伤疤。”看顾如画没说话,自己理好衣裳,“走吧,别让母妃久等,我把钧儿也叫过来了,只怕在等着你呢。” “钧儿有没有受伤?” 夏南犹豫了一下,“他几次率兵出城夜袭,受过伤。不过,他身边带着顾家护卫,明仲桓又将明家护卫里的好手都派去护着,不是什么重伤,小伤,都是小伤。你放心,我让丁院正给钧儿也看过了。” “明……明伯伯他们……” “都没事,不受伤是不太可能的,不过都是轻伤。明仲桓此次作战勇猛,智计百出,居庸关能守住了,多亏了他。” “没事就好。”顾如画听说明仲桓安好,松了口气。若是顾钧没事而明仲桓有事,那自己的歉疚,真是无法躲避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一到居庸关,夏南就派了身边侍卫去护着明仲桓了。至于顾钧,他身边的明家护卫,自然也都回到明家父子身边守护。 对于这个情敌,夏南可是派人仔细保护着,他才不会给情敌机会,让画儿愧疚呢。 明国公要是知道夏世子是因为这原因,对自己父子照顾有加,只怕要揪着明仲桓胖揍一顿了。他老人家可一直认为是自己德高望重,得世子敬重呢。 “明国公他们回来了,不过一进城,听说明夫人未住在王府,而是住在咱们的一座别院里,他们急着去跟明夫人报平安。我也派府医去别院替他们换药包扎,你不用担心。等明日,他们也许就来府里拜年了,你可以见到他们。” 顾如画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重新上了脂粉,跟夏南一起往正院去。 顾钧也换了一身衣裳,正在正院与成王妃说话,看到两人进来,他冲顾如画咧开嘴,叫了一声“二姐”。 第373章 一顿团圆饭 顾如画一看到顾钧,若不是夏南扶着,就想快步走过去。 “慢点——”成王妃担心地说道。 顾如画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先向成王妃行礼,成王妃笑着指指顾钧,“你们姐弟俩先说会儿话。丹陆,你与我一起过来,看看外院如何安排。” 顾如画知道,成王妃是怕她和夏南在,自己和顾钧说话会拘束,故意找理由避开了去。 夏南将她送到顾钧边上,顾钧已经起身,担心地看着她的肚子。 “小柔,小蛮,侍候好世子妃。”夏南吩咐了一句,和成王妃一起避开去。 顾如画看着顾钧,刚到云州时尚有一丝稚气,几月沙场血战下来,顾钧再无任何少年稚气,抬头看自己时,甚至都能感觉到一股铁血杀伐气息扑面而来。 他还未满十五啊……顾如画有些心疼。 顾钧一下看懂了她的眼神,“二姐,明二哥说他十五就被明伯父丢进军营过,其他将军们,也是十五六就打仗啦。姐夫十五的时候,都在京城闯下名声了。” “我知道。听你姐夫说,你这次立下不少军功呢。”顾如画收敛了心情,笑着回了一句,上上下下打量了顾钧几眼,“害怕吗?” 前世她第一次杀人时,是杀了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流民,做了三天噩梦。 第一次看着秦三娘她们跟人打仗玩命时,自己吓得腿都有点软。 顾钧摇头,“生死关头,不是我死,就是他亡。金人要是打进居庸关,关内百姓们就要遭殃了,我不怕!姐夫以前派来的两位师傅,已经跟我说过金人凶残,不能留情。” “一想到二姐在云州,我杀敌时就一点都不怕了。我不能让他们闯到云州来。” 顾如画看他眼神坚定,倒是比自己当初有出息,“那以后,二姐就要靠你了。” “嗯,二姐放心,我以后要做大将军,护着你们。” 第一次他说要做将军时,顾如画为他找了习武师傅。如今再提这志向,顾钧底气更足了,“二姐,我这次杀了不少敌人,等累积算军功,也许我能当校尉了呢。” “这次护着你上沙场的护卫们,可有伤亡?” “六个死了,还有三个重伤,其他人的伤能养好。”提起护卫,顾钧说军功的雀跃心情又低落下来。 “钧儿,你须记着: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杀敌应该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军功!”顾如画看着顾钧的眼睛,郑重说道,“二姐盼着你功成名就,盼着你平安康健,更盼着你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知道,不会像——他那样!” 顾如画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顾钧口中的“他”,指的是顾显。说起来,京城攻破后,也不知他这次,有没有前世那样的好命,能逃出生天。没了得力的护卫,没有姚氏留下的家财,他和顾老太太还能活下来? 说起来,自从离开京城后,她已经很久没想起顾显,几乎忘了这个人了。 “不提他了。” “二姐,他要是找来……” “不用担心。他要是真的出现了,你和大哥不用管,我会来处理的。”顾如画眼睛眯了一下,顾显若是真的出现,想凭孝道压人,她不会让他败坏大哥和钧儿的名声的。 顾钧对自家二姐很是信服,之前听说夏绰带了一堆文臣武将逃到北地来,他很担心顾显会不会混在里面。现在二姐说不用担心,他就将这事给丢下了。 “我要跟姐夫那样,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应该学明二哥,为人热诚,心怀大义,体恤百姓,铁肩担道义,胸中有丘壑……” 走进厅中的夏南,一进门听到顾如画这一连串的好话,脸都要黑了。他咳了一声,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缓步走进厅中,“在聊什么呢?说的这么开心。” 顾如画对上他那隐含深意的神色,就觉得这句问话,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顾钧也觉得,明明笑得如文雅君子的姐夫,现在的笑,有点凉飕飕的,“我说以后要像姐夫一样。” “嗯,不要光盯着兵书武艺,经史也要多看,尤其是史书,古云立典有五志: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着功勋,五曰表贤能……道义只是其一。”夏南坐到顾如画边上,与顾钧侃侃而谈。 他大谈了一堆经史重要性,又说道,“为人做事,胸有丘壑不够,眼里当存河山,只看一人一家得失太过狭隘,当大处着眼……” 顾钧听着连连点头,觉得姐夫学问就是好。 顾如画听他开头那句“道义只是其一”,就知道他听到自己那些话了,等他再扯什么“胸有丘壑不够”,哪里还不明白这意思啊!这是不满自己夸奖明仲桓呢。 “君子怀德,与君子居,如入芝兰之室。画儿,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夏南忽然问道。 这人——真是够了啊!自夸也得有个限度,顾如画斜了他一眼,“是,世子说的对。” 顾钧就觉得,这场景,挺像他在定州时去找大哥,大哥和大嫂一坐那儿,就嫌弃自己多余。他现在又觉得自己多余了。 等到成王妃回来,吩咐开席时,顾钧赶紧离二姐和姐夫远点,宁愿凑到成王妃这边去。 夏南扶了顾如画入席,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画儿是久而不闻其香也?” “安知不是久而不闻其臭?” “胡说!为夫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君子之风,乃是你不二选的良人。” 顾如画…… 成王妃看两人低语着进来,笑着说,“你们两人在聊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 顾如画就觉得王妃和世子不愧是母子俩,自己这神色,像是和夏南相谈甚欢吗?她明明是无语才对。 夏南倒是很高兴,“我与画儿正说今年团圆饭,坐这儿的人还少了些,等到明年,请岳母他们都一起,那才热闹呢。” “也是,我都还未见过亲家母呢。”成王妃笑着点头,又抱歉地冲顾如画和顾钧说,“今年人荒马乱的,连年礼都没送过去,待到明年,我补上。” “看母妃说的,补什么补啊。” “二姐,你这嫁给姐夫哦,连年礼都要帮姐夫省啊。”顾钧夸张地抱怨。 成王妃被他逗得乐呵,“不听你二姐的,这年礼,我做主了,明年双倍补上。你二姐怀了孩子小气,我不小气。” “还是王妃娘娘大气。” 顾如画夹了一块肉放顾钧碗里,“快吃你的吧。” 夏南笑着看她的筷子,顾如画只好又拿起公筷,给夏南也夹了一块肉,夏南马上笑着夹起来,慢条斯理地吃了。他吃完之后,拿起公筷,给顾如画夹了一片肉脯,“这个味道不错。” 顾如画没好意思避开,王妃还在,这人就这么给自己夹菜,像什么样子? 夏南好像知道她的腹诽,又给王妃也夹了一片,“母妃也尝尝。” 成王妃笑了,“好,我沾画儿的光。” 顾如画刚刚强撑的镇定,这下撑不住了,粉脸一下涨红起来。 顾钧在边上乐得哈哈大笑,等见到大哥和大姐他们,他要告诉他们,成王妃待二姐很好。 一顿饭,虽然人不多,可是其乐融融。 等吃完团圆饭,小厮们在院子里点了烟火,顾钧的孩子心性冒头,让长寿去找了烟火,他亲自来点火,要不是怕炮仗声音太大,会惊扰到自己未出世的小外甥,他都还想放几个炮仗呢。 夏南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等明日,你去军营,找他们热闹热闹。” 烟火放完,应该守岁,成王妃却不让顾如画熬夜了,“你今年是双身子的人,不要陪我们熬着。” 顾如画也不敢硬撑着,回到鹿鸣苑去歇着。 夏南和王妃忙着年节赏赐发放,还有天明祭祖等事。 王府里就三个主子,王妃和夏南没意见,顾如画就直到初一拜神祭祖时才回到正院。 第374章 成王爷遗志 初一等到用完早膳,云州城中大小官吏们来到成王府拜年。 夏南待在前院,见了官吏们。而女眷们,则到内院来,给成王妃和顾如画拜年。 明国公也带着明仲桓和夫人李氏来到王府。李氏到了云州后,几次拜见王妃,与王妃倒是相熟。 夏南说顾如画几次提起,明国公与姚伯言交好,乃是她敬重的长辈,留了明国公一家用饭。他吩咐在花厅中摆饭,男女两桌用一扇屏风隔开。 席间,他亲自端酒,感激明仲桓对顾如画的救命之恩。 顾如画知道,他这是告诉明国公和明仲桓,自己欠的救命之恩,他这个夫君认了这人情。 这人,有时小肚鸡肠得让人牙痒痒,有时又周到细致得让人心暖。 一顿饭吃完,明国公一家告辞,夏南看看顾如画,低声道,“明仲桓,是个赤诚之人。”这人不像政客,倒是颇有侠义之风,“他若是从政就可惜了,从军倒是不错。听明国公的意思,之前是因为先帝将他调入皇城司,若他的意思,还是想让明仲桓从军。” “明二哥为人正直热诚,若是从军,一定会是个好将领。” 夏南看了她几眼,将顾如画送回鹿鸣苑去,催小柔给她换了衣裳,让她早点午睡。不管顾如画喜欢的是正直的人也好,赤诚的人也罢,反正,这都是他的媳妇了。 他做不了明仲桓那样的人呢,但是,他能做个好夫君! 顾如画一直到晚间,看夏南看着自己,还是有些欲言又止,忍不住踮脚轻轻亲了他一下,“明二哥很好,但是,我嫁的是夫君,是我心中的英雄呢。” 其实,前世被推下马车,四处都是流民时的援手,让她就记住了夏南。即使她那时没见到他人,可她知道,若不是他下令,侍卫们是不会管闲事的。 “夫君其实和明二哥一样,是个正直热诚之人。只是,明二哥谋的是一家一事,随时能伸援手。夫君谋的是一家一国,做事只能再三思量。” 夏南听到她这话,脸色一亮,忍不住将人给圈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等到两人躺在床上,他抬手摸上顾如画的肚子,手刚碰到,就感觉手下有东西踢了自己一下,吓得他手一下弹开,“你肚子……肚子在踢我?” 难得看他瞠目结舌的样子,顾如画不由笑了,“孩子已经会动啦,是在跟你打招呼呢。” 夏南小心地又将手放了回来,居然又被踢了一下,露出了笑容,“还真的是与我打招呼呢。”他轻轻拍着顾如画的肚子,“快睡,明日再玩,不要吵到你母亲。” 念叨了几句,也不知是孩子累了,还是真的听他的,居然孩子就没再踢过了。 “是个听话的。”夏南觉得挺满意。 两人并头躺着,夏南低声道,“等过了正月十五,我打算,率军南下京城。咱们的孩子,我希望能在京城出生。” 顾如画点头,金国元气大伤,无力进攻夏国。现在率兵南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按照府医的估算,她的产期是在四月末。若是要生在京城,夏南前脚离开,后脚自己也得开始收拾行李了,“就是父王那里……”她和成王妃赶路没事,就不能将成王一个人丢在云州吧?要是带成王一起到京城,这一路颠簸,只怕路上成王就熬不过去。 “他?自然也应该回京城去。”夏南提到成王时,语气有点冷,“这事已经有安排了。” 正月初十,成王夏长恭,在病中听说夏绰数典忘祖之举,气得吐血,以明宗皇弟身份昭告天下,痛斥夏绰之罪。 夏绰北逃时有几个皇室宗亲跟随逃到北地,在这几人推荐下,成王以夏绰带出来的玉玺为证,自立为帝。 可惜他病体难支,自立为帝后不足三日,病情加重,留下遗命,立夏南为太子,命他率兵南下夺回京城,重整夏家河山,以血夏绰为夏氏皇族带来的耻辱。 太子夏南在成王临终前领命。 三日后,成王薨,完成先父遗志是大孝,太子夏南改三年孝期为三日,三日后,他脱下孝服,换上戎装,号召三军,决定一举南下,夺回京城。 第375章 拨乱反正事 因为成王去世,云州各地衙门没等过正月十五,就开印办公。 夏南为承先父遗志,要夺回京城,北军积极响应。 之前向夏南表示顺服的地方,纷纷遥尊夏南为君,表示愿意听从太子殿下的号令。 夏南召集众人议事,打算挥兵南下,从流寇手里夺回京城。 “殿下,您率兵南下,云州这儿,得留人镇守。”有幕僚就想着云州这儿,得有人守着。但是,留下谁来镇守,就是个问题。 跟随新帝入京,这就是军功和妥妥的从龙之功,军中将领们谁舍得这功劳啊。 明国公明睿也站在议事厅中,听到这问题,他直接出列道,“殿下,臣父子居庸关时负伤,若殿下觉得臣父子堪用,臣父子二人愿意率兵留下。” 众人听到明国公这么说,都转头去看明仲桓,明仲桓也抱拳说道,“末将愿意留下镇守云州。” 夏南看了两人一眼,点头应下,“可!云州就劳明国公父子率兵镇守,北防金人余孽,内防流寇流民,且凡是北地流民,皆需妥善安置。” 明国公有些惊喜,和明仲桓一起领命,说道,“臣等领命,必竭尽全力,为殿下分忧。” 夏南提了一句北地流民需要妥善安置,此事和军务无关,乃是政务。而他让明国公父子负责此事,就是许了两人云州政务处置之权。 父子两人管了军务又管政务,这就是夏南为明仲桓留下的路,待到天下平定后,从军从政,他都可以选择,且因为有了处置一州政务的经验,起点已经高于众人。 明国公已经有了国公之位,明仲桓职务低微,此次居庸关一战累积军功,夏南也未升迁,如今留下这话,明国公明白,夏南就是许了将来一州总督之位,能不高兴吗? 夏南点头,叫了云州城原来的知州来。 北蓟各州自然都是有政务长官的,而且都是朝廷任命的,可是这些年有成王府在,他们能做的事也就是向王府禀告汇报而已。 夏南吩咐云州知州辅助明国公父子办事,那知州也只能领命。 从云州到京城,路上原本有两大州城拦路,首当其冲的就是幽州,这是朝廷为了监视和拦截成王府设立的地方。 但是朝廷已经没了,姚伯言又早就是支持夏南的,所以幽州门户已经大开。 其后的澄州城,澄州知州之前倒是支持越州云深,但北军大军压境时,澄州知州立马改弦易辙,尊奉夏南为君。 这一路南下,最大的阻力是流寇。 流寇数量上号称三十万,但是原本只是流民组成,待成了气候后,流寇首领们早就忘了当年自己是流民时的苦,抢掠起来堪比土匪。凡是流寇大军经过处,当地百姓们苦不堪言,家中财物被抢,青壮被迫胁裹进流寇队伍中。 夏南下了两条命令,一是流寇中普通士卒凡是愿意从良的,只需放下兵器,报出原籍户籍,皆可赦免叛乱之罪。 二是问罪南方越州等地官吏,待平定流寇后,所有流民皆可返回原籍,若是不愿返回原籍的,可北上云州,由云州官衙安置,每户分田地若干。 这两条政令一出,流寇中不少士卒们都悄悄潜逃,来投降北军。一些滞留京城附近的流民,更是开始北上,去云州求条活路。 怀恩伯府世子顾锦在几处路口设了粥棚,所有北上的流民,都可在粥棚处喝上几碗野菜杂粮粥果腹,有了力气,继续往北。 夏南对于顾世子此举大为称赞,人还在半路上,已经发文嘉奖。 有现成的例子在,京城往北的乡绅富户们得了灵感,纷纷学着施粥送粮。 夏南命原皇城司千户邓自谦一路登记在册,沿路更有当地官衙负责疏散护送。 这样一来,有些心怀顾虑、怕没走到云州就饿死半道上的流民们,也开始动了起来。他们要是滞留京城,得靠草皮树根度日,往北走,好歹一路上就能喝个粥饱啊,傻子才等着不动呢。 流寇和北军本就实力悬殊,这一系列措施下来,北军在夏南率领下,一路势如破竹。流寇首领一退再退,等到夏南兵临京城时,他咬牙退兵,跑回南方去。 越州的云深一下头痛起来。流寇南下,就是与他争地盘。 夏南治军严谨,一路不许扰民,沿途百姓本来还会害怕,待看到北军秋毫无犯,就算沿途征集粮草,也会给钱,渐渐就不怕了。 而听说是夏世子率军,越靠近京城,前来投靠的士子书生越来越多,这些人口才便给,跟百姓们说起有先贤遗风的夏世子,更是说得头头是道。 待到夏南进了京城时,一路百姓们都知道,原来的伪帝通敌,还作死死在流寇手里,现在的太子夏南,之前一直在北地抗击金国,如今作为皇室血脉,重整夏氏河山。 若是换个人称帝,一些书生官吏们也许要忠心前朝抨击新朝。可夏南这身份,众人无话可说。就算有人觉得夏南不够名正言顺,但是除了他,还有谁更名正言顺的? 明宗这一脉,就留下一个号称是端王世子的冒牌货,还是个奶娃娃。稍有些脑子的,都知道那就是云深扶持的傀儡。再说,就算那是真的,夏南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室中人,又是明宗的侄子,血缘亲近,继位也是符合纲常伦理的啊。 所以,这些人无话可说,觉得心里别扭的找不到骂的理由,大多数人都忙着拍手称快,觉得夏南此举乃是拨乱反正。 而且夏世子为了抗击金国,率兵死守北疆,谁不想有个仁义贤明、文武双全的新君? 夏南率军兵不血刃接手了京城,京城百姓们恨不得敲锣打鼓欢迎夏世子回京。 原来朝中文武大臣们,死的死,逃的逃,京城中如今是无人主事的。 夏南召回了在外游说的唐鹤年暂代京兆府尹一职。 众人都知道唐鹤年可是夏南的先生,他做京兆府尹,不论是官是民、是北军官吏将领还是京城原来的地头蛇,一时间都无人敢惹事。落到这位准帝师手里,挨打挨罚了,他们也找不到人说理求情啊。 唐鹤年上任之后,狠狠惩治了一批趁乱在城中为害的地痞混混们,京中治安霎时好了起来。 原来的左相冯正辅,在夏绰倒行逆施时,直接告病躲到城外去了。 夏南派人打听后,听说他就躲在京外田庄里,亲自上门,将这位老臣请了回来,依然任左丞相一职。 随后,又派人去请原来递交辞呈的户部尚书许且。许且是被明宗弄得心灰意冷才告退的,年纪并不大,听人说是现太子原来的成王世子夏南召他。 许且正在家里拿着花锄养花,高兴地将花锄一丢,叩谢上苍:“臣当初就遗憾太子殿下贵为皇室,却只能屈居夏绰之流之下。如今苍天有眼,让太子殿下继位,这是天不亡我夏国啊。” 然后,他连家里人都没管,回书房揣了东西,乐呵呵就跑回京城来了。 一见夏南,他三跪九叩后,就递交了一份夏国税务整顿疏。 冯正辅都遗憾自己准备不如许且充分啊。 六部尚书里,还有个邓通活着。他倒是也想高兴地大呼苍天有眼,可惜没等他呼完,许且将他与夏绰勾结的事说了个底朝天,没等来官复原职,直接进了大牢。 第376章 顾如慧姻缘 有冯正辅等人辅佐,夏南先下令原来各部衙门,还活着的官吏都可回各部衙门报道,先将衙门的事情办理起来。 皇宫之中,先是夏绰,再是流寇,所有值钱之物都被搜刮一空,连宫室都损毁了。 夏南进城之后,没有入住皇宫,依然住在成王府中,等着成王妃和顾如画进京。 至于成王灵柩,成王留下“遗言”,说要葬在北地镇守北疆,所以直接埋在云州外的墓地,与前几代成王葬在了一起。 云深说夏南是谋权篡位,可惜各地响应者寥寥,倒是在流寇猛攻之下,他又丢了不少地方。 等到三月,云深和流寇斗得两败俱伤,原丰郡王夏梓作为云深说客,跑回京城,表示了云深投降之意。 夏南扣下夏梓,召集几位皇室宗亲打开宗谱,将云深和夏梓妄图混淆皇家血脉一事公之于众。痛斥夏梓和云深混淆视听、欺骗世人,他又公布了明宗朝时越州水患后,云深趁机敛财、害得百姓日子雪上加霜,苦不堪言,直接列了云深五大罪过。 就连夏梓,身为皇室宗亲,不辨忠奸,为一己私利危害夏氏江山,为夏氏不肖子孙。 夏梓听完训斥,羞愧之下,吐血而亡。 北军中世子妃的亲卫军统领顾钧请战,率兵南下,金州总督钱大昌响应。两地一起出兵越州,攻打云深。 一边是流寇,一边是朝廷官军,还有金州兵虎视眈眈,云深带着家人逃出越州,半路上碰到流民被洗劫一空,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捞到。 朝廷中忙得热火朝天,顾如画这边,倒是悠闲很多。 夏南率兵南下后,成王妃就收拾了细软等物,关了成王府,将府中事务交托给明国公,自己带了顾如画,在几百亲兵和侍卫护送下,一路往京城来。 路过幽州时,姚伯言率领府中众人出城跪送。顾如画看到外祖母在外,想要下车行礼。 成王妃免了安国公府女眷们行礼,与老太君相谈之后,安老太君和安国公夫人陶氏也收拾东西,跟到了车驾后一起回京。 顾如画也见了秦三娘,秦三娘却是不愿回京城去。她觉得北地民风开放,对于女子走动经商限制少,她一个女人带队走镖也没人说什么,不想再回京城去受拘束。 打仗了,战事一起,受伤的士卒多了起来,像望南关和居庸关一战后,退下不少伤残老兵。 顾如画一想,也就不勉强秦三娘跟自己进京,而是让她继续安置老兵。 秦三娘拍胸脯保证,还想着这一路可以多开几家分号,小蛮看得跃跃欲试,她觉得走镖这活,她也行啊。就是没等她说话,就被小柔给拖走了。 这一路,顾如画看到沿路设了很多粥棚,不少人都在称赞顾世子仁义之举。 她派人一打听,听说是顾锦让人设了粥棚,接济流民,让大家能活着走到北地去。大哥此举,顺应时局,又有利百姓,顾如画高兴地让人给他送信,称赞了大哥的英明神武、悲天悯人。 顾锦看到信后,高兴地抱着自己新出生的闺女就狠狠亲了一口,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听说顾如画也要回到京城了,姚氏等人都很高兴,就是顾如慧有些顾虑。 顾锦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让明秋华帮她收拾东西,“大姐放心,我会去跟杜守昌说话的。” 原来顾如慧来到定州后,杜守昌得了夏南密信吩咐,对顾家姐弟俩多有关照。 杜守昌妻子早逝,这些年为了替夏南效力,加上他也不想随意娶个主母回家,这些年一直未曾续弦。前妻留下一子一女,儿子今年十六,已经娶妻中了秀才,如今在家乡攻读。女儿今年十二,独自住在后院。 一次他女儿出门马车坏了,顾如慧带着霜儿路过,顺手帮了一把。 结果,那小姑娘上门道谢时,听说顾如慧乃是和离的,怂恿自家父亲向顾如慧提亲。 杜守昌自然是不肯的,又怕女儿鲁莽失礼,上门道歉,一来二去的,几次接触下来,杜守昌对温柔善良的顾如慧深有好感,原本的不同意,到后来是上心起来。 只是,杜守昌知道顾如慧乃是自家世子爷的姨姐,自己年纪又比顾如慧大了十岁,心有顾虑,不敢造次。 顾如慧对他也有好感,但是男方不开口,她自然也不会开口。两人就变成了各怀心事、不说开又舍不得断的僵局。 顾锦来去匆匆,还未注意。 明秋华和姚氏来到定州后,女子心细,觉得杜守昌对顾如慧有心思。她和姚氏、贺嬷嬷一商量,都觉得杜守昌此人还不错,明秋华就将这事告诉了顾锦。 顾锦当然是赞成顾如慧再嫁的。几番打听后,觉得杜守昌不是为了巴结夏南才看上顾如慧的,觉得这人也不错,就是黏黏糊糊不开口。 趁着现在的时机,他直接进了知州府,向杜守昌告辞,“我家二妹来信说京中已经太平,让我们收拾东西回家去。这些时候承蒙杜知州照顾,将来若是进京,我一定在京城招待答谢。” 杜守昌一听他们竟然要走了,“那……那是贵府一家全都回京吗?” 第377章 俩乞丐上门 顾锦说要举家搬回京城,杜守昌就想到了顾如慧。 顾如慧是和离归家女,身边又带了周霜这外姓人。家有和离女,会引人非议,对家族中其他未婚姑娘的亲事都有影响。要是有些凉薄人家,这女儿也就放在外面,随她过日子了。 若是顾家要将顾如慧留在定州,那他求之不得啊。 顾锦奇怪地看他,“这是自然。”他都说了“我们”,这不就是全家的意思吗?都说了是全家一起,还问废话干嘛。 “那令姐……” 顾锦明白杜守昌的意思了。合着这人觉得自己会丢下长姐?那可是他亲姐,脑子怎么想的?要是再早个半年,有人觉得他会舍弃长姐,他肯定喷人家个狗血淋头。 但是,如今自己可是顾世子,二妹交代过,做事要讲究体统。 所以,他只是板着脸说道,“家姐乃是伯府嫡长女,自然也是回京的。”看杜守昌那期待的神色,他有点恶趣味地说道,“舍妹已经说了,家姐之前的婚事受屈,她会替家姐好好谋划……” 这姓杜的太不爽快,明明看着对大姐有意,还死活不提。他不提正好,回京后让画儿给大姐挑个好的。 “这……世子,”杜守昌一听顾锦这话,哪里还不明白顾锦的意思啊,这是对自己有所不满了。 他看重顾如慧,可是生怕贸然提亲让对方觉得自己看轻顾家,或者以为是为了攀附夏南才上赶着提亲,加上之前他们家,也只有顾钧陪在顾如慧身边。 现在,听到顾锦有些不满的意思,他也顾不得顾锦年纪比自己大,起身作揖道,“顾世子,我年纪痴长令姐十岁,本非良配,可是令姐贤良淑德,人才出众,我敬慕不已……” “这样啊……”顾锦呵呵一笑,“我家大姐现在不议亲。” “啊?” “回到京城后,有媒人上门了,才能议亲。舍妹之前就交代过,大姐再嫁的话,这再嫁的人她要过目过的。” 杜守昌眼睛一亮,抱拳说道,“下官明白了,多谢世子成全之意。” “不用谢我,我们家只盼着长姐日子舒心。”顾锦笑呵呵说了一番闲话,起身告辞。 走出门外,他走了几步,忽然就有些懊恼的神色。看看,自己现在在杜守昌面前多举重若轻啊,当初为了画儿去成王府,他在夏南面前发挥就不够好。 时光为什么不能倒流呢? 顾锦就觉得,夏南那张脸还有那个君子名声,影响自己为妹妹撑腰。 平安在府外候着,看自家大公子走出大门时还一脸高兴,走下台阶就变成懊恼了,心下一个咯噔,这是在知州府里出事了? 他连忙牵着马凑过来,“世子爷,怎么了?那姓杜的还敢给您气受?二公子不在,小的去找赵队长来,路上给他泼一盆水,冷死他。再不济,等回了京城,小的去找二姑奶奶告状。” 二姑奶奶出手,还坑不死这姓杜的? “说什么呢?”顾锦瞪了他一眼,“将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收收,以后在外不许说找二公子怎么怎么,找二姑奶奶怎么怎么。你爷我是仗势欺人的人吗?” “这……是,是,小的这嘴,记住了。”平安想说仗势欺人这事,您以前说可以干的,可一看顾锦瞪眼,连忙点头应了。 “我可是他们兄长,得给他们撑腰才对。”顾锦心里腹诽,遇事找弟弟妹妹给自己出头,他不要面子的啊? 他到幽州的时候,大舅舅耳提面命,说他以后就是外戚,外戚就得有外戚的自知之明——比如不要给画儿惹麻烦。 “那泼水这事儿还干不?” “泼什么水!” “您就饶了姓杜的?” “什么姓杜的,叫杜知州!”顾锦又拍了平安脑袋一下,“会不会叫人。” “可是,您刚才,不是不高兴吗?” “我那是不高兴吗?”顾锦摸摸自己的脸,他明明是笑着走出杜府的啊。 “可是,您那脸色……”平安很冤,他可是从小看大公子脸色长大的,难道自己不是大公子最贴心的小厮了? 顾锦被平安说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刚才真的不高兴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啊,难道是觉得杜守昌要抢走长姐,自己不高兴? 这么一想,他忽然是觉得有些不爽,大姐在家里才住几天啊,又要嫁人? 都怪平安不会说话,勾得自己不高兴了,他气得又抬手打平安脑袋,“滚犊子,你大爷我乐呵着呢,乐呵着呢!” 可怜的平安,觉得自己一腔忠心错付,摸着脑袋远离世子。 顾锦回到家中,风风火火收拾起来。明秋华所生的女儿,夫妻两人商量后取名为顾宁,姚氏给娶了小名叫全姐,现在是全家的宝贝疙瘩。 顾如慧是温婉性子,顾锦一说她也一起走,不管心里对杜守昌什么想法,面上却是提都没提。倒是周霜还念叨了几次杜家姐姐。 明秋华怕顾如慧什么都闷在心里,低声跟她说了顾锦上杜府说的话,“夫君的意思,大姐得从京城伯府里风风光光嫁出去,杜知州要提亲,就得回京城后,让媒人上门提亲。” 顾锦没有说,可明秋华知道,顾如慧嫁到定国侯府的亲事,是顾锦心里永远难受的事。他只恨当年年纪小,没有豁出命来阻止大姐跳进火坑。 所以,他这次坚持要让顾如慧回京再嫁人,就是要让京城人都知道,自家大姐又嫁了好人家。 “夫君说,杜知州虽然是太子殿下的人,可是人品如何,他也得回京再找太子殿下问问,让画儿也能见到人。” 这自然是告诫杜守昌,娶顾如慧前得想好了,要是敢对不起自家大姐,他就算是太子的人,也不管用。 “我给阿锦添麻烦了。” “大姐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要说麻烦,我在定州这些时候,吃穿住行,都是大姐给我张罗。” “你嫁给阿锦,我不知多高兴呢,这些都是小事。” “那大姐也别再说这些话,让夫君听到了要不高兴的。” 明秋华与顾如慧说了几句,看大姑姐没再多想,又忙着去帮姚氏那边收拾东西。 一直收拾了十来日,总算归置整齐,除了要带回去的大件和细软等物,还收拾了三车定州土产。 顾锦让赵队长带队,准备出发时,门外忽然来了一队乞丐。 两个穿着破衣烂衫不辨男女的人,一路找到顾家大门口,其中一个自称是怀恩伯,叫嚷着要见顾锦。有顾家护卫凑过去,就看到这人脸上有疤痕有污垢,都看不清五官了。 但是,这大吵大闹的声音,引来不少人围观。 第378章 为父饿坏了 顾家门口,本就有闲着没事的左右邻居在探头张望,看他们搬家。 忽然冒出两个邋遢的乞丐,还自称是怀恩伯,还自称是这家大儿子的父亲。看热闹的人更起劲了,一下全都围过来。 平安听到门房禀告,赶紧来找顾锦。 顾锦正在前厅看人装车,听说门口来了两个自称怀恩伯的乞丐,沉吟了一下,让平安去将人带进来。 “你去跟贺嬷嬷说,前院这儿有点事,让她守着夫人和少夫人她们,先不要到前院来。”顾锦叫了一个婆子过来吩咐,直接让将那两个乞丐带到前院的一处角落。 顾锦让平安带两个可靠的站在不远处守着,自己走到这两个乞丐面前。 那两人中的一个,一看到顾锦,喊了一声“锦儿”,就想过来一头抱住顾锦。 顾锦手中的马鞭鞭柄往前一顶,将那乞丐给顶在两步开外,“慢着慢着,这年头想找爷认亲的,一天里没五个也有三个,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父亲啊——”那乞丐将面前打结的头发往左右一分,露出了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 顾锦呵了一声,“你这脸,好意思说是我父亲?” 顾显急了,抬起袖子使劲一抹,将脸上的泥灰污垢擦掉一层,露出了一张脸。 顾锦一打量,还真有点像怀恩伯顾显啊。 “锦儿——为父一路逃难,差点就死在流寇手里了。九死一生啊,伪帝率人离开京城,压根不管我们这些朝臣死活,就带着他沈曹两党的人跑了,其他人全都丢下不理……” 顾显可能是说到了伤心处,呜呜哭出来,哭了半天,拿袖子一抹眼睛,又说道,“流寇一进城,看到高门大户就冲进去抢掠啊……隔壁明国公府的人都不见了,咱们府里,一下也冲进来很多人,还杀人放火……”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顾锦好奇地追问。 “为父是从后花园跑出来的。” “后花园?那边没有门吧?” “那里围墙上有个洞……”顾显被儿子追问地有些不好意思。 顾锦了然地点头,后花园围墙上有个洞,显然是狗洞了。 “那你怎么到定州来了?” “为父在京城里躲了两天,流寇们不封城了,就赶紧跑出来。到处兵荒马乱的,也不知该往哪里跑,后来想想你二妹嫁给成王府……”尤其是夏世子的名声一日比一日响亮,他这个岳父找过去应该也不会被亏待。 “可是,这一路不是流民就是流寇,为父又没带盘缠,东躲西藏,路上听说夏世子率兵进京了。我本来想返回京城的,在官道边粥棚那儿,听说是我儿设的粥棚。为父一打听,才知道你们如今在定州,就赶紧找过来了。” “锦儿,你母亲他们呢?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快让人给为父拿些吃的来……” 顾显说了半天,嘴巴干了,肚子更饿了,赶紧催促顾锦快送些吃的。 顾锦看了他一眼,看向一直缩在边上的另一个身影,“这个是……” “她是你祖——叔祖母啊。母亲,锦儿认不出你呢,你快与他说句话啊。” “大郎啊……”顾老太太叫了一声,悲从中来,“大郎,我和你父亲可受了大罪了啊……” “顾铭和顾钦呢?” 顾老太太哭了一半,听到这句问话,喉咙像忽然被掐住一样,一下没了声音,眼神游离起来。 顾锦看向顾显,顾显伤心地擦泪,“没了,都没了,流寇冲进府里,钦儿扶着你叔祖母跑,等我们从围墙那儿钻出来,路上又碰到一群流寇,钦儿和我们跑散了……” 顾锦看顾显也没多伤心的样子,再一听他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不就是流寇冲进来时,顾铭腿断了跑不了,他们将顾铭给丢下了。等到跑出府,顾钦一失散,估计也没去找过。 他不由心里呵了一声,最心爱的儿子,也不过如此啊!当年的顾铭,在伯府里多威风,进出前呼后拥,伯府世子唾手可得的样子,转眼间,竟然就这么被舍弃了? “锦儿,听到为父的话没?还不快去弄些吃的来,还有你母亲和大姐,快让她们来拜见。”顾显看顾锦没动,咳了一声,大声命令道。 顾锦看了他一眼,招手叫平安过来,一边跟回顾显道,“父亲和叔祖母这样子,只怕是饿惨了吧?正搬家呢,乱糟糟的,母亲和大姐她们没在这儿。”他又对平安说道,“平安,你去厨房找找还有什么吃的没。有什么吃的快点送过来。” 平安哎了一声,掉头就跑,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盘馒头过来,“世子爷,厨房也没吃的了,厨娘跟着夫人她们走啦,就剩下咱们路上打算做干粮的。” 顾锦接过盘子,有些犹豫地看着馒头,好像正考虑要换什么吃的。 顾显饿得受不了了,一把抢过盘子往地上一放,一手抓过馒头塞嘴里,另一只手就拿起另一个往怀里揣。 顾老太太别看一把年纪了,动作也很迅猛。顾显的馒头盘子刚放到地上,还没放稳,她已经抓了两个在手里,嘴里咬着一个吃着,一手抓了一个。 另一只手刚想再去抓最后一个,顾显的手已经将那馒头抓了揣怀里了,她只好悻悻然放下手。 两人各吃掉一个馒头,顾老太太吃的太快被噎住,她使劲拍了拍自己胸口,总算将那馒头给顺了下去,“大郎,让人快给我煮碗燕窝粥来。” 顾显也回过神来,对啊,他可不是在逃难路上了,他将怀里的馒头往地上一丢,点头吩咐道,“对,为父饿坏了,弄点酱肉,再烧点老鸭汤……” “厨娘不在,府里也没吃的了。” “那就让厨娘回来!”顾显有些不满了,肚子里有了食物垫底,他终于有闲心关心其他,然后就发现顾锦的态度太过冷淡,自己蹲地上吃着,他竟然就站在一边看着? “就一个厨娘,哪个丫鬟婆子不会烧?这么大了,还要我教你做事吗?” 第379章 我们京城见 顾显肚子里有馒头垫底,底气足了,说话也大声了。 他起身瞪着顾锦,一叠声训斥道,“连这点小事都处置不了,你怎么去做大事?你二妹以后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你作为皇后娘家,一点本事都没有,要你何用!” “皇后啊,你知道皇后娘家该如何做吗?你看看曹云杉,他女儿原本就是个侧妃,后来也就是给妃,说白了,那就是个妾,你看看人家家里行事!你收拾东西,是不是要回京城去?快给我找身衣裳换了,我们快回京城去。” “画儿一个人在京城可不行,得要娘家人撑腰,为父得快点回京去。”顾显越说越激动,起来走了两步,看顾锦还不动,吼道,“没听到为父的话吗?” 顾锦看着眼前这疯子一样的人,只觉得可笑又悲哀。 而在另一边,姚氏扶着贺嬷嬷的手站在那儿,看着不远处那个一身褴褛、头发打结的男人,看着他走两步身体晃几下,张狂地冲顾锦大吼大叫。 两边距离不远,姚氏能听到顾显喊的内容。她死死捏着贺嬷嬷的手,身形摇摇欲坠。 贺嬷嬷担心地一把搀住她,也抓着她的胳膊,“夫人,您可不能过去!” 贺嬷嬷就担心姚氏又心软。要是她觉得顾显可怜,上去开口,让顾锦将人带回京城去。回了京城,众目睽睽之下,孝道压着,大公子、二姑娘他们还怎么过日子? 姚氏摇了摇头,“嬷嬷,我得过去!这事,得我来处理!” “夫人,您可不能糊涂啊!”贺嬷嬷急得抓住她,“您听听他的话,他回京去,想去学曹家。曹家是什么人家?咱们在定州都听说过的,曹云杉仗着曹妃的势,收受贿赂,别人任人唯亲,他是任人唯钱!” “我知道,嬷嬷,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姚氏站直了身子,深吸了口气,“嬷嬷,这事只能我来处理。锦儿要是将他怎么样,那是不孝!他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人,不能有一点不好的名声!” “夫人——”贺嬷嬷没想到姚氏能为顾锦着想,愣了一下。她刚才就担心夫人心软,听这意思,夫人是要替大公子解决麻烦? “大郎,怎么还不走?” “母亲?”顾锦看到姚氏,惊讶地往后看去。他不是让平安去拦着人,哄姚氏她们先走吗? “元娘?”顾显也看到了姚氏,喊了一声,老泪纵横,“元娘,没想到你我夫妻还有团圆的一日啊!” 顾锦担忧地看着母亲,他刚才一直在犹豫,是将人丢在这儿,还是如何处置。自己还没拿定主意,母亲怎么来了?他迎上前两步,“母亲,您怎么来了?” 姚氏走到顾锦边上,看着顾显,这人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当年的样子了。满身邋遢,佝偻着腰背,胡子上沾着草木屑、馒头碎屑还有其他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听着哭声,眼泪却是一滴也未见,头发花白,额头上更是添了几道皱纹。 “你说你是我家老爷,可是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姚氏叹息地说了一句。 顾显的哭声戛然而止,愕然看着姚氏,“元娘,你……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姚氏摇头,询问地看向贺嬷嬷,“之前有人报信,说老爷死在京城流寇乱匪之中了?” “是啊,姚忠问了京城逃来的人,老爷在伪帝那儿得了重用,还当过钦差,跟着伪帝出城了,结果死在流寇手里了。您那时不信,还说等回京后再去查呢。”贺嬷嬷一本正经应道。 顾显乍然听到人提起钦差之事,又听到说自己死了,跳脚喊了几声“胡说”,他想凑到姚氏面前,“你看,元娘,你仔细看看,我们少年夫妻,当初我上安国公府结亲……” “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就说这是个不贤的毒妇!她咒你死了呢!”顾老太太在边上大喊。 姚氏回头吩咐平安,“不知是哪里来的穷疯了的,可能听说了伯爷的事,上门来冒充。平安,你叫两个护卫来,将嘴巴堵了,捆送到庄子里去。” 夫人会吩咐捆人,平安一时不相信自己耳朵,顾锦急得转身瞪他,“聋了?” “哎——是,是!”平安调头就去叫了两个侍卫过来。 顾显听到姚氏吩咐的话,急着要证明自己身份,想说几件两人少年夫妻的旧事来,只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姚氏看着他抓耳挠腮,翻来覆去能说的,就是当年迎亲时他怎么被姚家人拦门,不由悲哀。 平安带了两个侍卫过来,那两个是当初顾如画指派的成王府过来的侍卫,听说要捆绑,也没管眼前人是谁,上前一人一个,将顾显和顾老太太给堵嘴,接过平安递过来的麻绳就先将人捆成一团。 “母亲,他们——” “先送到庄子上,看管起来吧。”姚氏犹豫片刻,低声吩咐道。 顾锦心里觉得看管着麻烦也多,可是要杀了……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能说出口。这是他亲生父亲。 子杀父? 妻杀夫? 自小背负着不肖子孙的名头,可是,君臣父子,三纲五常,这些观念顾锦从小听到大。何况,他其实也有些像姚氏,不是狠心之人。 等到顾显和顾老太太捆走,顾锦看向姚氏,姚氏安抚地冲他笑笑,“这事,你不知道,是我处置的,记住了吗?若是将来有人提起,你们都要记着,这是我吩咐处置的。” 她看向平安几个,平安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贺嬷嬷更是不会说出去。 顾锦张嘴想要反驳,姚氏歉意地看着他,“大郎,对不起!以前是我糊涂,苦了你们了。” “母亲,儿子没事。”乍然听到姚氏说当年委屈自己了,顾锦本觉得自己不在乎,却还是有些眼眶酸涩,他避开姚氏的视线,低声说,“儿子没事,都过去了,现在咱们一家好好的,就好。” “是啊,咱们一家都得好好的,以后你就是伯府的顶梁柱。今日的事情,是我安排的。这两个人……”姚氏沉吟了一瞬,“就让他们待在定州的庄子里吧。” “好,听母亲的。”顾锦点头应下。 “走吧,秋华她们该等急了。”姚氏示意顾锦快点出发。 平安安排她们先上马车,都打算走了,有个婆子找贺嬷嬷禀告说府外来了个自称是怀恩伯的,姚氏刚巧听到了,才会下马车走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明秋华带着孩子坐马车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顾锦带人匆匆赶过来。 姚氏和贺嬷嬷一辆,顾如慧抱着周霜坐一辆马车,三辆马车,后面是十几辆车的东西,一群人往京城出发。 周霜探头往马车外张望,“母亲,快看,杜伯伯——” 顾如慧从周霜身后往外看,看到杜守昌一身常服,走到姚氏的马车边,执晚辈礼拜别,又和顾锦说了什么。杜守昌回头,看到周霜,冲她一笑。 周霜高兴地探头大喊“杜伯伯”,杜守昌走到马车的车窗边,叫了声“霜儿”,递过去一个小包袱,“这是你涵姐姐送你的,她今日不便出门,让我带过来,给你带路上玩”,又从仆妇手里拿过另一个包袱,“这里是一些你爱吃的点心,你和你母亲……路上吃。” 杜守昌的女儿,闺名杜涵,周霜一直叫她涵姐姐。 周霜应了一声,两手探出去抱住两个包袱。包袱太大,她手太短,抱不住,顾如慧一看包袱要掉了,连忙探手帮她接住一个。 车帘掀起得高了些,露出了半张脸。 杜守昌看了顾如慧一眼,低声说,“一路顺风,我——我也会去京城的。” 顾如慧不好意思地撇开眼,嗯了一声。 两人正对视着,周霜煞风景地抱着包袱就缩回马车里,“母亲,快看快看,涵姐姐送我的。”硬是将顾如慧给拉了回去。 顾锦跟在杜守昌身后,看他还盯着马车看,咳了两声,冲杜守昌拱手,“杜知州快回去吧,我们也得赶路。” “顾世子一路顺风,我们——京城见。” 第380章 彩虹接天挂 一路马车风尘仆仆,路上还碰到了顾钧和顾如画派来接他们的人。 那两人提起四月末就是顾如画的产期,顾锦和姚氏一合计,赶紧就往京城赶。 到了四月末,又是初夏时节,草木繁盛,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这一日,早起就感觉有股子汗意,而京城的成王府里,却是从上到下都绷着脸,显示出了紧张的气氛。 成王妃和顾如画一路从云州往京城来,路上不敢赶路,缓缓而行。到了四月,才算进了京。 夏南已经吩咐人将成王府收拾好了,两人住进府中,刚安顿好,顾如画开始腹痛起来。 王妃早就开始为顾如画的生产做准备,连稳婆都是从云州就带在路上的。一路上稳婆都说算日子,还要等些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刚进府安顿好,顾如画就发动了。 “这孩子是心急,要看看家里呢。”王妃在产房里,跟顾如画说道,“稳婆说日子也差不多了,你不用怕,一切都好。” 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生孩子,顾如画原本是有些紧张的。 听到外面一声轻呼,小蛮走进来时,说太子一路奔进来,原来是从宫里出来的急,忘了骑马。一向镇定自若的夏南会这么失态,顾如画觉得好笑,这一笑,倒是不太紧张了。 夏南站在院子里,听着产房里人脚步走动,想走进去,王妃不让他进去,顾如画看他探头,还有力气抓起软枕砸到门帘上,不让他进门。 他只好守在门外,心情急躁,头顶也传来闷雷声,更让人觉得烦。 顾如画痛到半下午,忽然听到一声炸雷,好像就在自己头顶响起,屋顶都要炸开了一样,一阵大雨倾盆而下。 顾如画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被雷声吓的,短促地叫了一声,稳婆喜得大叫,“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夏南等在产房外的屋檐下,衣摆都被雨点溅湿了,听到稳婆的喊声,急得往产房门口走了两步,“画儿,画儿,你怎么样?” 顾如画想说没事,两个字还未吐出,就感觉肚子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然后就听到稳婆大喜,“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这时,外面竟然又响起一声炸雷,然后雨声渐渐小了下午。 产房门打开,稳婆抱着裹好的孩子走到门口,“恭喜王妃,恭喜太子殿下,世子妃生了,是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现在的成王府里,夏南是太子了,可成王妃和顾如画的还未晋封、名号未定。 夏南已经让钦天监在看日子,原本打算尽快册封的,到底还是没赶上,孩子更性急,没等他父亲安排好,就生下来了。 稳婆按照一路的习惯称呼,一家人的称呼,听起来乱七八糟的。 这时也没人顾得上这种事,成王妃听说生了,情绪激动,脸上带笑,眼中却落了泪,“赏,嬷嬷,重赏!府里都有赏!” 霍嬷嬷点头,“哎,老奴记下了。”一边说一边也不断拭泪。 “世子妃可好?”夏南大声问道。 报喜的稳婆连忙回道,“世子妃一切平安,就是有些脱力。” 夏南松了口气,难得失了仪态,整个人往边上的墙上一靠,双喜站在院子里,一指头顶,“主子,彩虹出来了!” 夏南起身往屋檐下走了两步。 “这真是天降吉兆啊!”霍嬷嬷喜得大叫,“王妃娘娘,太子殿下,快看啊!” 众人不由抬头,果然看到一条彩虹高挂头顶,一头连着天际,一头连着头顶,就好像布了一条七彩道路。 刚才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下子雨消云散,晴空万里,而这条彩虹更是清晰可见,太阳下七彩霞光熠熠生辉。 宫中勤政殿里,被夏南丢下的冯正辅等人,也看到了这一道彩虹。众人正欣赏美景时,双喜带人赶回勤政殿报喜。 众人听说太子有后了,再看着眼前的异象,都和霍嬷嬷一样的想法,觉得这是天降吉兆。 顾如画却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一觉睡得深沉,等到睁开眼时,眼前昏黄灯光,夏南正靠坐在床头。 她冲夏南笑了笑,“我没事,你怎么坐在这里?朝中不是正忙吗?” 夏南轻轻拂开她粘在脸上的发丝,“今日没什么事,就回来坐会儿。” 第381章 大哥的安分 顾如画知道他在说谎,她到京城这几天,每天都看他忙到半夜。 如今百废待兴,京城遭流寇洗劫一空后也是各种忙碌,更不要说还要派兵南下收服云深等事,他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没事。 只是听他这么说,她也未与他辩解,转头看了看屋里,发现丫鬟们都不在,孩子也没在屋里。 “我怕影响你歇息,将人打发走了,孩子睡在隔壁屋里,你要看看吗?” 顾如画还是在孩子生下来时看了一眼,后来就一直昏昏沉沉睡着,此时自然是想见的。 夏南起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走进来。他动作还挺像样的,将孩子小心放到顾如画边上,怕顾如画不高兴,小心解释道,“母妃说孩子现在还不是最漂亮的,过几天张开了就更好看了。我看着眉清目秀的,一看就很聪明。” 顾如画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闭着,红彤彤一团,实在看不出哪里眉清目秀。夏南得多睁眼说瞎话,才能看出个眉清目秀啊。 “嬷嬷说眼睛长得像我,嘴巴一看就像你。”夏南还指着孩子的脸,细心解释,又问道,“要不要我把他叫醒,让你看看?” 这人……顾如画摇头,“让他睡吧,我也没力气哄他。” 夏南看她没露出失望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看着中间那呼呼大睡的孩子,时而相视一笑,倒是有些一家三口休闲半日的意思。 等到顾锦一家紧赶慢赶赶到京城,听说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而且,满京城都在谈着孩子降生那日,天降异象,一道彩虹横跨成王府上空。百姓们都说这孩子只怕是天上神仙下凡托生的。 一家人赶回府里安顿了一下,赶紧去王府看孩子。 姚氏和顾如慧到内室去,看到顾如画一切安好,两人抱着孩子喜欢得不行,尤其是姚氏,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念叨“好”,抱着不肯放。 顾如慧问了顾如画身体感觉如何,奶娘照顾得怎样,事无巨细问了一遍,才放心下来,“你一向有主意,孩子可得自己精心照料着,不要全丢给奶娘管。” 她就怕顾如画年轻,不耐烦管孩子。 “对了,你知道外面的传言了吗?”顾如慧又问道。 顾如画摇头,她生好后就没见过外人,身边也无人跟她说这些。听顾如慧说了一遍,才知道原来外头现在都传自己养的孩子是祥瑞了。 “大家都说,太子殿下登基后,肯定会立小殿下为储君了。咱们今日才进城,就有人上伯府来恭贺了。” 顾如画眉头微皱,“那伯府里现在是什么章程?” “大哥没见那些人,让他们都会去了。府里大嫂主事,你放心,大哥交代过大嫂了,说别人家如何不管,咱们家里,肯定不能拖你后腿。别说还未立为储君,就是真是储君,咱们家也得夹紧尾巴做人。” 顾如慧低声将顾锦的话说了一遍,“大哥说咱们家没什么有出息的人,不惹祸还是能做到的,让你安心做月子。” 顾如画露出了笑意,大哥啊,一直对自己很好,“只要不作奸犯科,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理外人怎么说。”刻意低调了,也许还有人以为自己失宠了呢。 她既然敢陪着夏南站到这位置上,就不会让家里人受委屈。 姚氏几个在屋里说话,外面,顾锦也在和夏南说话。 顾锦将顾显找到定州的事说了,“家母现在将人关在定州庄子里,我怕画儿担心,也没让人告诉她。我已经吩咐将人看住了,其他都不怕,就怕他们找到定州,是有心人安排的,对画儿不好。” “为何不好?” “他投到伪帝那儿,还替伪帝做事啊。”顾锦在夏南面前知无不言,“要是让人知道,世子妃的亲爹是个软骨头,对画儿名声不好。” “那两人,真是顾显和顾钱氏?”夏南沉声问道。 “是,我亲眼见了,还跟他们说过话了。”顾锦撇嘴,却无可奈何。碰上这样的亲爹,他们兄妹能怎么办? “可有其他人知道?” “就我身边两个小厮,还有贺嬷嬷知道。他在府门口叫嚷的时候,不少人听到了,看热闹的人多,信不信的,也说不好。”顾锦又说道,“我离开定州后,让人跟乡邻解释,说是两个乞丐上门讨饭的。” 夏南看着顾锦,心中沉吟片刻,“这事,不要告诉画儿了。她还在月子里,不能耗神。” “这我知道,我就怕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所以告诉你一声。”顾锦看着夏南,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我知道我们家里人没什么本事,帮不了殿下和世子妃娘娘。但是,我们没用是我们的事,世子妃娘娘聪慧端庄,做事明白,一心帮着殿下……” 顾锦小心解释着,当初未能替二妹撑腰,现在,他还是只能小心与夏南说话。他就盼着夏世子看在自己一家人安分守己的份上,不要辜负了画儿。 “大哥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夏南看顾锦小心翼翼解释,叹了口气,“画儿有你这个大哥,是她的福气,她若是听到你这些话,必定会不高兴的。” “我在云州起兵,要不是大哥想法设法运送粮草,只怕军粮告急,事事掣肘。大哥对我对国,都是有功之臣。” “呵呵,我也没这么厉害,就是经个商。”顾锦呵呵笑着解释。 “大哥不用妄自菲薄。定州之事,我会派人处置的。” “行。”顾锦一口应下,就当没这事了,催着要见见自己的小外甥。 等到孩子抱出来,他看了一眼,冲夏南安慰地说道,“孩子生下来,都这么丑,没事没事,长长就好看了。” “母妃说瑞儿长得很好看。”夏南却不高兴了,抱过自己儿子,认真地告诉顾锦,“这眉眼长得像我,嘴巴像画儿,长得眉清目秀的。” 顾锦……好吧,你要这么说,我就信你吧。 等到顾锦带着一家离开,夏南叫了同贺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过多久,顾锦接到定州那边的庄子送信来,说是关押在庄子里的那对母子,某一日夜间忽然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夜。 自那以后,世上再无人见过怀恩伯顾显这个人。 第382章 积善有余庆 京城外,顾钧等人率领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流寇望风披靡,越州云深在夏梓出事后,绝了投降的心思,负隅顽抗。 京城中,如今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太子的登基大典。 拜夏绰与流寇的一番运作,如今京城中,皇室宗亲死了大半,尤其是与明宗关系近的几支,夏绰担心这些人会出头反了自己,逼着他们与自己一起往北逃,结果除了两家被夏南救下,其他都已经死在路上了。 如今,夏南就是明宗一脉血缘最近的皇室中人,加上他为国抵抗金国,本就有贤名,登基已经是众望所归。 夏南说如今夏国内乱未平,一切从简,所以,他的登基大典就只是在文武百官见证下登临御座,又率人去太庙告祭。 夏南定年号为永安。 在登基之后,他颁布圣旨,为成王追封为世宗,成王妃安氏为太后,而原世子妃顾氏封为皇后,皇后所出嫡子取名夏瑞,册封为太子。 襁褓中的孩子就被封为太子,朝臣们有些意见,可现在国中正是要安抚人心的时候,夏瑞出身时的异象,更是朝野瞩目。这样一想,封为太子也是众望所归。 就是皇后人选,有些朝臣不满,左相冯正辅将原怀恩伯顾显的作为,在朝堂上诉之于众,“圣上,怀恩伯不忠不孝,趋炎附势,乃是当朝小人。皇后出自怀恩伯府,会令圣上蒙羞。” 有冯正辅带头,不少人附和。 还有御史言辞激烈,直指顾锦,“伯府世子顾锦,自幼顽劣不堪,身为人子,独自逃离京城,乃为不孝;身为人臣,不知劝诫,乃为不忠;忝居世子之位,于国于家无望,臣等羞与之同朝。” 顾锦站在朝堂上,听到这御史的话,手忍不住捏了捏拳头,正想将那御史骂个狗血淋头,唐鹤年已经站出来,“孙御史言辞慷慨,不知伪帝在朝时,你是如何尽忠的?” 唐鹤年游说各地归顺夏南,立下大功,回朝之后,夏南任命他为吏部尚书。 那孙御史听到唐鹤年的话,梗着脖子说道,“唐尚书这是何意?本官乃是御史,监察百官……” “那就先监察一下自身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唐鹤年转头冲夏南抱拳,“圣上,臣有本参奏,御史台孙之芳,身为人子,流寇攻城时撇下年迈父母独自逃生,是为不孝;身为人臣,伪帝在朝时,他见佞臣不知诫,见忠臣蒙冤不知言,是为不忠;此人阿谀奉承,为求官几次为伪帝之曹妃求封,忝居御史之位,于国于家无望,朝中有此人,是朝廷之耻。” “你血口喷人……” “孙御史难道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唐鹤年淡定地拿出奏折,“圣上,此乃皇城司陆伟陆百户提交的证据。” 夏南示意递上来,翻看之后笑了一声,“伪帝在京时,朕知道很多人身不由己,本不欲深究。但是,御史台乃是朝廷喉舌,当起表率作用。邓自谦,你率人将这些事查一下。” “至于怀恩伯世子顾锦,”夏南看着底下人,“顾锦心怀大义,国家危难之时散家财购粮草,支援北军抗金;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时,京城高官勋贵,唯有顾锦收留流民。他以一己之力,安顿了上千流民。这样的人,你们竟然说他于国无功?” “冯正辅,你来说说,顾世子如何?” 被点名的冯正辅暗中叹气,他参奏顾显,只是因为听说了顾如画在云州时,赶走钱大昌之女,不许其他人家女儿入王府,这样善妒的女子,又是与圣上同甘共苦一起拼过江山的,后宫一家独大,不是社稷之福。 现在,听到圣上的话,顾显有错,可顾锦的作为,称得上仁义忠厚。圣上点了他的名,他犹豫片刻,终于跪下道,“老臣以为,顾世子大仁大义,乃是国之栋梁!” 夏南满意地“嗯”了一声。 怀恩伯府对国有功,那出身怀恩伯府的皇后娘娘,自然是完美无瑕的。 而退朝之后,圣上下旨,册封怀恩伯府世子顾锦为怀恩侯,五代不降爵。 等到越州战事平息,怀恩伯府二公子顾钧率人回朝,夏南直接下旨册封顾钧为承恩伯。 皇后娘家,恩荫册封为承恩伯,不是稀奇的事情。可顾皇后娘家两个兄弟,一个封侯,一个封伯,如此荣宠,众人侧目。 百官们忍了一段时间,等股价的喜事喜气散掉不少时,朝臣们开始请求圣上为皇家开枝散叶,尽快安排选秀。 夏南说先帝丧期未过,他身为皇帝以身作则,决心为先帝守孝三年。 这事,没人能说不对,以孝治天下,乃是仁德君主的品行。 太后娘娘听到圣上不选秀,倒是有些不满的样子,听说还训斥了皇后娘娘。 这让朝臣们觉得是个机会,圣上要讲究孝道,太后娘娘要是下旨选秀,圣上也得听话啊。他们见不到太后娘娘,就打发家里的女眷进宫来。 有诰命借进宫朝见太后娘娘的机会,向太后娘娘进言,说觉得内宫太过冷清了。 太后娘娘抱着瑞太子,笑着说道,“哀家在云州,清净惯了。宫里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的,反而吵得头痛。京城繁华,人口稠密,你们是没见过云州那边,金国时时犯边,百姓流离失所,出城之后,十里无人烟,百里少村落,那才是冷清的。” 她看向坐着的诰命们,“哀家在云州时为了多点人气,还办了善堂。你们都说哀家有福气,有圣上这样的好儿子,其实,哀家觉得,行善之家有余庆,哀家才能有这么好的儿子和儿媳,如今又有孙子承欢膝下。” 诰命们脸色有些僵硬地点头称是,离宫之后,一个个打听京城中的善堂,忍痛捐钱捐粮。太后娘娘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她们还敢不跟着表示一下心意吗? 几日后,顾如画拿着账本来到慈宁宫,“母后,京城里这两家善堂,这几日收了五万两银子,我们可以送些去云州,救助那边的将士遗孤。城中的乞儿,今年冬天应该也不会冻死了。” “好,你大哥的主意很好,就是辛苦你了。”安太后笑着拍拍顾如画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 怀恩侯顾锦也很开心,这些看不得人好过的人,有机会坑他们出点血,他这心情就很开心。 第383章 终章 之圆满 永安三年,自从永安帝夏南登基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永安帝与民休养生息,轻徭薄赋,原本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也都得到妥善安顿。 天下太平了,百官们没有大事可议,目光又投向了后宫。 还未等人张口,宫里再传喜讯,却是永安帝上朝的时候,喜气洋洋告知百官——皇后娘娘又有身孕了。 这三年里,百官家中也有姑娘长成了,窈窕淑女,正是入宫的好时候。皇后娘娘有孕,不能侍候圣上,正是选秀之机啊。 这次,百官没再像之前那样,借着攻击顾锦等事来张口,直接就请圣上选秀。 “后宫是冷清了些。”永安帝点头,“朕未登基之事,先帝曾给朕赐婚,选了侧妃。当初京城混乱,这么多年,朕一直未曾寻访。来人,传旨天下,寻访当年的侧妃。” “圣上,侧妃娘娘应该寻访,但是宫中多年未进新人……” “朕当年在先帝面前发誓,决不会辜负先帝一番美意。” 还有这誓言? 可圣上说有,那就是有,选秀之前,还是先寻访当年的侧妃吧。 也有官员回过味来,圣上这样百般推脱,分明是不想采选秀女进宫,难道圣上就只打算守着皇后过一辈子? 男人哪有不二色的?就算皇后娘娘容颜正好,日日相对,也有看腻的一天吧? 算算时间,圣上与皇后娘娘成亲也不过四载,所以,大家觉得,可以耐心等等。 外面大张旗鼓选秀,宫中,顾如画忙着教导儿子。 皇太子夏瑞虚岁三岁,夏南说可以到启蒙的时候,下朝之后,抓了夏瑞到御书房,打算亲自给他启蒙教书。 顾如画带着人过去时,就听到御书房里传出一声大吼,“夏瑞,你欠揍!” 守在门口的太监看到皇后娘娘来了,尴尬地冲门内通禀,“圣上,皇后娘娘到了——” 顾如画推开门,就看到满地奏折,夏瑞正拍着桌子乐呵,乐呵一阵抓过一本奏折塞嘴里,夏南抢下来他就将奏折往地上一丢。 夏南扣住他的手,他冲夏南笑出一个口水泡泡,叫了声“父皇”,夏南嫌弃地将儿子给推远了点。夏瑞抬手就去抓夏南头上的玉冠,夏南头一歪避开,却被他勾住鬓发。 “嘶——松开!”夏南板着脸喝道。 夏瑞一回头,看到顾如画,嘴巴一瘪,哭着喊“母后”,手一松就往顾如画这边跑过来。 这要是被扑到了,万一伤到怎么办? 夏南连忙伸手将人捞住,夏瑞哭喊着“母后——”,魔音在御书房环绕,双手伸向顾如画。夏南就像是阻隔他们母子团聚的恶霸。 温润如玉的永安帝,如今再不见当年风采,夏南就觉得额头青筋直跳,很想将这小子揍一顿。 顾如画看得好笑,但夏瑞这样子太不像话,她沉声叫了一声“瑞儿”,夏瑞哭声一止,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如画。 顾如画走到御书案前,拿过上面的一张大字,一张纸上就只有一笔,那真是横出天际。 “你怎么不写?” “手酸。” “可以先写少点,但不能不写。” 夏瑞瘪瘪嘴,推推夏南,讨好地说道,“父皇,你说,告诉母后,我背的好。” 夏南松开手,对儿子着无赖的行径很是看不上,却还是得承认,儿子是有些鬼才的,“我给他念了三首千家诗,他听了就能背了。” 天知道他发现自己只念一遍儿子就能背下来时,他只觉得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儿子乃是不世出的神童,既然能背,写字自然也应该远超常人才对啊。 顾如画本来就不赞成夏南太早教孩子写字的,可夏南振振有词说他三岁上京,唐鹤年就给他启蒙写字了,如今看着,夏瑞可能记性不错,却没有继承夏南当年写字的天赋。 “圣上,他手骨还弱,不然还是到明年再开蒙写字吧?” 夏南斗智斗勇了三日,也觉得想让夏瑞马上写字是不现实了,听到顾如画的话,冲夏瑞板着脸说道,“你母后为你求情,那留等到明年再学写字,但是背书得背起来。” 一听不要写字,夏瑞高兴了,背书不是问题啊,他马上讨好地从夏南怀里挣脱出来,从宫女手里接过食盒,拿出一碟点心,放到御书案上。发现御书案太乱,他哗啦一下将奏折推开,点心盘子往那一放,拉着夏南过来,“父皇辛苦,吃点心!” “臭小子,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夏南哼了一声,却还是很给面子地坐下来,也不嫌夏瑞的手脏,接了他递来的点心就吃。 夏瑞高兴了,撅着屁股去捡刚才丢地上的奏折,可惜他那两只小手,基本就是猴子掰玉米的做法,捧两本掉一本,看着满地忙碌,忙半天都是瞎忙活。 边上的太监想过来帮忙,夏瑞还不肯,最后还是夏南看不过去,将人抓过来,让人快点将满地奏折收拾好。他抱着夏瑞一起,和顾如画走出御书房,往内宫走去。 走了一段,他不肯让顾如画再走,“太医说稍微走走好,可不能太累。”让人抬了软轿过来,让顾如画坐着,一起到慈宁宫去,与太后娘娘一起用午膳。 顾如画坐在软轿上,听着夏南和夏瑞鸡同鸭讲地聊天,这样的日子,很悠闲,很安心。 用完午膳,小柔和小蛮求见。 去年,双喜和临渊先后求亲,顾如画问了小蛮和小柔的意思,出了嫁妆,将两人给嫁了。 现在,临渊做了大内侍卫统领,小柔是统领夫人。 双喜进了皇城司,现在是副统领,可统领一职空缺,只怕明后年就要让双喜升上去了。 小柔和小蛮听说顾如画怀了身孕,两人都担心顾如画,相约一起进宫。 顾如画看着两人如今一身诰命服饰,小柔还是当年一样,不急不躁的性子;而小蛮,也和以前一样性急,一看到她行礼之后就一连串问她如今是否孕吐等等,“这毛躁性子,看来是改不了了。” “她家安大人说这是真性情。”小柔取笑了一句。 双喜四个是在云州善堂长大的,忘了本姓。夏南打算给他安排官职时,太后娘娘赐了自己的安姓给他。所以,现在双喜四个都姓安。 小蛮可不在乎被小柔取笑,“要不是他拦着,我早就跟三娘一起走镖行走江湖了。” “三娘如今都不走镖了。”小柔反驳道,“她与赵队长的孩子,都要一岁了呢。” 谁也没想到,当初伯府的护卫队长赵城,不知何时对秦三娘动了心。伯府众人回京后,他找顾锦辞了护卫一职,北上幽州,最后竟然打动了秦三娘。 顾如画听着小柔和小蛮说话,露出了笑容。 小柔和小蛮好好的,秦三娘好好的,大哥他们都各有归宿。 第384章 番一之顾钧 永安三年二月,端午过后,一日热过一日。 京城百姓们却不惧炎热,一早就开始围到了京城主街上,今日朝廷大军班师回朝,大军中最受人瞩目的就是钦封的承恩伯顾钧。 少年将军,今年不过是十八岁。 有人自然不服气,顾钧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家弟弟的身份,领了皇后娘娘的亲卫军做班底。这样的班底,只要不是傻子,谁不能立功啊。 在军中,也有人这样想。 但是一场征战,顾钧用一身伤疤,向世人证明了自己作战的勇猛,也用一次次献计,证明了自己是个帅才。 回京的时候,顾钧是躺在马车里,连个脸都没露。。 满城欢呼,大军铠甲鲜明,顾钧只能躺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欢呼。他这一路坐马车回来,伤倒是好了大半,但是现在大军回城,大哥给他送信,他已经受封为承恩伯,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 所以,虽然他的伤勉强也能骑马了,可还是一路躺着回京了。再说,他也的确受了重伤,在越州攻城时挨了几刀,没法骑马没法走路。 顾锦一早就等在城门口,眼看着大军京城,他赶紧往大军后面去找人。 一看到顾锦,顾钧叫了声大哥,就想起身。 顾锦一看他那毛躁的样子,一下将人戳了回去,顾钧身上的伤口还未长好,痛得嘶了一声。顾锦上下打量,嫌弃道,“你这再折腾一下,就没个人样了。” 顾钧笑出一口白牙,“大哥,云深的脑袋,我亲手砍下来的。” 他想要给顾锦比划一下当时的英勇,可惜一抬胳膊,又痛得嘶了一声。 “行了行了,老实躺着吧。”顾锦一边摇头,一边叫了自己带来的大夫上车,“大夫,您先给看看,伤口要紧不。” “大哥,回府再看吧?” “我急!”顾锦瞪了一眼,“大夫,过去看看,伤口没裂开吧?要重新包扎不?” 可怜年迈的大夫,在颠簸的马车里愣是稳住手,还能看两眼伤口,“二公子的伤口已经在长了,好好养着即可。” 顾锦放心了,让大夫坐另一辆马车去,自己就和顾钧一辆马车,一路盯着。 顾钧就觉得,自家大哥大概看孩子看出心得了,他整个人躺那儿不敢动弹,因为稍微一动弹,大哥那魔爪就会探过来,还每次都会碰到伤口。 他痛得想打人,又不敢打,一路龇牙咧嘴,将自己躺成根木头。 顾锦满意了,“回家了好好养伤,然后,就去相亲。母亲和你大嫂已经替你相中几个了,就等你回来拍板。” “我还想去云州,跟明二哥一起守北疆……” “得了,迟早得成亲,你也不小了,你那承恩伯府都空着,就等你娶个媳妇。” 顾钧听说承恩伯府,犹豫了一下,“大哥,我……我不能回家住吗?” 顾锦一愣,明白过来顾钧说的家是原来的怀恩伯府,不由乐了,“这有什么不能回家住的?你别说是封伯,就算封公侯,我也是你大哥,那也是你的家。” 顾钧不由笑了,马车很快进了半壁胡同,马车一停下,平安和吉祥下车拉开车门,有寿和有福喊了声“二公子”,眼泪汪汪看着顾钧。 顾钧去军中,这两个小厮年纪小,学武也不成,顾钧就没将两人带去军中。两人自小跟在顾钧身边,几年不见,格外殷勤。 顾钧刚被抬下马车,两人一个打伞,一个摇扇子,顾钧就觉得,自己不能躺担架,得换个软轿才对得起两人的服侍。 姚氏和顾如慧、明秋华等在二门处,一看到顾钧那样,姚氏和顾如慧眼泪就往下掉。 “母亲,大姐,大嫂,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快去歇着,你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顾如慧柔声说着,让人小心将顾钧抬回自己房里。 顾锦一路送到房里,左右看看,低声说,“钧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一声。”他将顾显找到定州的事说了,“这事我没告诉画儿,就跟圣上说了,圣上说他来处置,后来那两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那太好了。”顾钧咧嘴。 顾锦看他神色不似作伪,“你不怪大哥狠心吧?” 顾钧冷笑了一声,“大哥就是嘴上说得狠。”如果顾显碰到自己,自己可不会让他留什么庄子里,他会将他们丢到流民堆里,让他们继续跟着流民去四处为家去。 这么多年,想起当年在伯府的一切事端,他依然不能释怀。从军之后,他见到的更多,对顾显和钱氏他们的恨就更盛。 “大哥,要不是二姐退婚那些事,也许,咱们还得看着钱氏他们的脸色过日子。”要不是二姐鼓励自己学武,自己还在国子监荒废年岁,然后,文不成武不就,最后就成为人人耻笑的纨绔子弟。 “是啊,就是苦了二妹。” “二姐在宫里的日子很艰难?”顾钧一急,抓着顾锦的手坐起来。 “这倒也没有吧……”想想顾如画如今在宫中一家独大的日子,顾锦不能昧良心说她艰难,至少目前来看,是圣上的日子比较难过,文武百官文谏、哭谏、死谏都轮过一圈了。 顾钧放心地靠回去,“那我就放心了。谁谏得最厉害?” “我觉得,都是冯正辅那老头捣鬼。” 顾钧点了点头,对付这种人,他现在有的是法子。 没过多久,冯正辅下朝时,冯家的马车车轮忽然裂了,众人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一声惊呼。 顾钧吊着胳膊站在路边,兴致勃勃地看着马车,等着冯正辅滚出来。马车车轮裂开的震动,肯定会让冯老头撞到车壁上,他刚好“救人”,再好好地“关心”几句,看他还好意思给自家二姐添堵不。 结果,赶马的车夫一歪,跳下车辕。马车里的人可能刚好就在车门边,没撞到车壁,直接扑了出来。大半个人趴在车辕上,受惊之下,一把抓住了马尾巴。 拉车的马儿吃痛,一声长鸣,就要跑起来。 顾钧一看,滚出来的不是冯正辅,竟然是个姑娘,而那马一跑,眼看那姑娘就要滚到地上。这要滚下来可不得了,非受伤不可,而且主街上人虽然不多,马受惊之后一跑,也容易伤人。 “救命啊——”那姑娘大叫。 顾钧冲上去跳上马背,一边回头大吼,“你松开马尾巴!”一边安抚着马儿。 陪着出门的两个顾家护卫本来在远处等着,看自家二公子带伤去制止惊马,连忙冲过来。幸好拉车的马儿都比较温顺,刚才只是乍然被拉尾巴才会受惊,安抚之后总算没出事。 顾钧爬下马背,痛得又嘶了几声,这下是真扯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冯正辅没事,他自己倒是伤到了。 那姑娘看顾钧痛得脸色都变了,小心走过来,“这位公子,你没事吧?要不,我……我带你去看个大夫。” “没事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马车里?” 那姑娘有些奇怪,“这是我家的马车。” “不是,这不是冯正……冯左相的马车吗?” “冯左相是我祖父。”那姑娘神色一变,狐疑地看看马车,再看看顾锦,“我怎么觉得你神色不对劲?我家马车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就是问问。你既然没事,我先走了。”本来想让冯正辅丢个脸,连累到人家孙女,顾钧就觉得,自己还是快走吧。 “不对,你不能走!”那姑娘却很是敏锐,一把拉住顾钧的衣袖,“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哎——你放手啊,放手!”被一个姑娘家扯住,顾伯爷不知该如何挣脱。 于是,头一回出手的顾伯爷,就被人抓了个现行。 最后,顾锦带着顾钧上门道歉,顾如画也微服到左相府,向冯正辅求情。 夏南吩咐顾钧打了二十军棍,还罚了半年俸禄。 冯正辅心里恼火,面对帝后的安抚,也不好意思再闹,只好收了顾锦送来的赔情礼,将此事揭过。 顾钧回京没几天,功勋簿添的一笔还没热乎,就被罚了,只觉得丢脸至极,不肯见姚氏和明秋华安排的名门闺秀,吵着去京郊田庄躲羞。 他的马车刚出城没多远,听到车外的护卫大叫“小心”,就感觉车身一震,自家马车显然被撞到了。 这是什么流年不利!他气得一把抓起车帘,“怎么回事?” “伯爷,是冯家的马车,跟咱们迎面走着,他们的车轮裂了……” 顾钧脸都黑了,就听到一声娇叱,“又是你们!” “不是我!”顾钧真觉得自己比冤死了,出门躲躲怎么还能碰上冯家人呢? 最后,为了安抚冯家的怒气,顾钧觉得,他只能娶了冯正辅的孙女冯洛,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成亲之日,夏南与顾如画微服到府喝杯喜酒,顾钧拉着顾如画哭诉,“二姐,我都是为了你啊!” 可惜,顾如画不信。为了惩戒爱闯祸的二弟,她还将顾钧的俸禄都交到冯洛手里了。 第385章 番二之再嫁 永安元年九月,怀恩侯府张灯结彩,侯府大姑娘要出嫁了。 顾钧还在外出征不能回来,得知大姐要嫁人的消息,他特意写了一封长信,叮嘱要交给未来的大姐夫看。 顾如画一早来到侯府,陪着顾如慧梳妆打扮。 当初,顾如慧嫁到定国侯府时,顾如画年纪尚小,只知道大姐嫁得不高兴。 所以,这次,她要亲眼看着大姐梳妆打扮,看着大姐高高兴兴地走出侯府。 二嫁,本来应该一切从简。 可顾锦不管什么二嫁规矩,一切都照着新嫁娘的规矩办。全福夫人请了大舅母陶氏来。 陶氏给顾如慧开脸,又慢慢梳头,擦粉。 杜守昌上门迎亲,顾锦带人拦门,可惜家里孩子少,他嘿嘿一笑,将跟着顾如画出宫来的太子夏瑞给抱到门口。 杜守昌傻眼,一个奶娃娃,他要怎么叫门?最后,还是姚氏看不过去,哄着将夏瑞给抱走,杜守昌赶紧让人冲门,才算进了府。 夫妻两人拜别长辈,姚氏哭成了泪人。顾如画站在一边,没让杜守昌冲自己行国礼,“今日我们只论家礼,家姐就托你照顾了。” “是,下官……我一定待如慧好。”杜守昌手都有些抖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娶的是怀恩伯府和离的大姑娘,现在才发现,新婚妻子的娘家人,都是大人物了。 顾锦背着顾如慧送上花轿,将顾钧的亲笔书信递到杜守昌手中,“我家大姐贤良淑德,性格温柔敦厚,嫁给你,你得好好待她,不然,我们兄弟可饶不了你!” 他又凑到花轿边,跟顾如慧交代,“大姐,定州那边的田庄都是你的嫁妆,你要是有事,可得告诉我们。” 顾如慧应了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 为了此次成亲,杜守昌特意在京城买了一座小宅院,他如今还是定州知州,成亲之后,就得赶回定州去。 顾如慧坐在花轿中,感觉轿子颠啊颠,整个人有些晃悠,可心里却是无比的踏实。 当初嫁到定国侯府时,她的委屈和担忧无人可说,只能藏在自己心里。 再嫁时,她没有惶恐,只有满心的喜悦。 一想到阿锦和画儿跟她说的话,她这心里,就如有根之木,再有委屈,她不会无处可诉了。而且,她想着杜守昌,以后的日子,自己一定能过好的。 等到花轿落下,一根红绸递到自己手里,有双手扶着她走出轿子时,她低低说了声“谢谢”,杜守昌低声说了句“你我夫妻,不用客气”,看她站稳了,才松开手,牵着红绸往里走。 杜家二老专程从老家赶了过来,端坐着受礼之后,随着一声“送入洞房”,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 等到盖头掀开,饮过交杯酒之后,杜守昌要到前院待客,杜月涵牵着周霜的手走了进来,“母亲,父亲去前院待客,咱们家里在京城没什么亲戚,我带霜儿来陪陪您。” 周霜比顾如慧还先到杜家,她和杜月涵熟悉,也不害怕,一听杜月涵的话,她跑进门,低声说,“母亲,涵姐姐让人给您煮面了,您要是饿的话,霜儿这儿有糕糕,是祖母给的。” 顾如慧一愣,摸了摸周霜的脸,“母亲还不饿。” 杜月涵坐到床边,将周霜抱到自己怀里,“母亲,您今天真好看。” “母亲,你看,涵姐姐给我戴的。”周霜指着自己头上的珠花,高兴地说道。 顾如慧粉脸微热,看杜月涵和周霜都是一身喜气红裙,周霜头上插了一朵红色绢花,杜月涵也插了一朵一样的,“以后,你们姐妹俩可得好好相处。霜儿,你要听姐姐的话。” 周霜连连点头。 定国侯府的日子,周霜的记忆里只有无尽的白眼谩骂和哭声,现在,她有哥哥姐姐,姐姐喜欢自己,祖父和祖母也喜欢自己,“母亲,新家很好,霜儿很喜欢。” “母亲也喜欢呢。”顾如慧看着桌上的喜烛,柔声说道,“以后,这就是我们家了。” 再嫁,她一定会将日子过成如蜜一般甜。 第386章 番三之风霜 当永安帝有了二皇子的消息传到北地时,明仲桓正带人巡视完边关,回到云州。 听到这消息后,他亲自提笔写了贺表,又准备了贺礼,让人送到京城。 不知不觉,他镇守北地已经四年。 这四年里,他一心练兵强军,整理军务,打理北地政务。 因为夏南挥兵南下时,曾说让他们父子处理北地政务,安顿流民。这几年,明国公夫妻俩回京之后,他领了云州总督一职,总理北地军政。 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大员,多少人羡慕明国公会养儿子,两个儿子,一个世子继承国公爵位,一个镇守北地是封疆大吏。 北蓟十六州连年战乱,百姓要么流失要么死于战乱,流民们来到北蓟,马上就能分配田地,安顿下来。 若说苦,比起在京城做国公府二公子时,自然要辛苦。 要说累,比起在皇城司做佥事时,也是累多了。 但是,他觉得如今的日子挺好。 想起当年月下,他痛恨忠臣蒙冤、效忠的皇帝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那时,他满心失落。有个姑娘劝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跟他说她心目中的小孝与大孝。 听了她的话,自己放弃了往日黑白分明的信念,学着“独善其身”,学着蛰伏待时。 就那么几句话,他心里就住了一个倩影。 京中人都说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徒有美貌,没人知道她其实心中自有丘壑。 比她好看的、聪明的姑娘又很多,可是,好像只有顾如画,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人人若都为大义死了,那这天下不就落入无情无义的人手中了?”,能将歪理,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也只有她了。 听到京中人传言说她失了清白要给夏南做妾时,明仲桓其实是有些高兴的,因为他想,顾如画那样的人,肯定不会做妾,那自己求娶,她也许会答应。 他甚至想过,他可以告诉顾如画,明国公府就在怀恩伯府隔壁,她要是不放心娘家,他可以换最靠近怀恩伯府的院子,以后她担忧了,架着梯子都能往隔壁张望一眼。 可惜,顾如画到底还是嫁给了夏南。 明仲桓想,她嫁给夏南是对的,夏世子如今已经是永安帝,她做了皇后,又连生两个皇子,地位稳固。圣上为了她,除了找回当年明宗所指的韩氏,封韩氏为贵妃外,宫中再无新人。 她值得任何人倾心相待,圣上能为她做到不二色,说明自己看中的姑娘,果然慧眼识人,选中了一个对她情深义重的人。 这几年,尤其是自己成了云州总督、大哥又添了孩子后,母亲寄来的信里,一封家书三页纸,总有两页会说母亲见了谁家谁家姑娘芳华正好性情相貌可人,甚至还送了画像来。 可是,他刚担任总督,重任在肩,他想让北地人口增长、边关防卫更加严密,这些都得花时间,哪里有时间回京相亲。当初在皇城司时,自己满心苦闷,心中有想法也无法做事,现在,夏南给了自己机会,他终于能按自己想的治理一方。 明仲桓写完贺表,让人送往京城时,边关送来战报,说在边境又有金人异动。 金国经过一场大败后,无力大举叩关。可是,小打小闹是免不了的,关外苦寒,缺衣少食的时候,金国靠近边境的,总想来夏国打草谷。 如今又是初冬,听说今年关外冬日来得早,现在已经下雪了,只怕冻死了不少牛羊。 明仲桓让人收拾行装,率兵赶往居庸关,亲自带兵沿着居庸关一线巡视。 边上的亲兵骑马跟在边上,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北地的深秋,那风可没什么微凉的意思,一吹过来,就感觉那风是带着关外的凛冽寒意,扑面而来,让人骨头缝里都感到凉意。 “将军,京城的冬日,比起咱们关外来,是不是好多了?”这些亲兵大多都是北地出生长大,从未离开过北地。 明仲桓点头,“这时候,京城的风没北地的冷,还有满山红叶呢。” “将军,您今年又不回京啊?”有人好奇,自家这将军好像一心要将家安在北地了,不对,是恨不得安在边关,因为一到冬天,他连过年都是待在边关的。 “今年关外冷得早,万一金人趁机偷摸入关呢?再等等,等北地太平了,再说回京的事。” “咱们北地这儿,现在已经算太平了。我听人说,以前这时候,金人可不是偷偷摸摸的来,都敢派兵一队一队来。咱们北军年年打,但金人也打不光。” “咱们打不光,将来让咱们儿子接着打。” “你连媳妇都还在丈母娘肚子里吧,还儿子?”边上人听到这人提儿子,哈哈大笑。 “嘿,搞不好明年这时候,我就有儿子了。”提儿子的人得意地笑,“我娘捎信来,家里给相中了一个,等开春就能娶回家。”他说着,又跟明仲桓求亲,“将军,明年开春,小的能不能告假几天?” “娶媳妇是大事,准了!”明仲桓爽朗一笑,大声允诺。 “将军,你怎么能批他假呢?您都没媳妇,他竟然先娶了?” “你这话说的,将军那叫……叫精挑细选,没媳妇是将军挑花了眼。”开口的亲兵谄媚地笑。 明仲桓但笑不语,抽了一鞭,“大家跑快点,今日巡完这五十里,明日可以歇一天,今晚回营,大家可以喝一杯。” “多谢将军!” “我要喝一坛!” 亲兵们一听能允许喝酒,一个个欢呼雀跃,催马狂奔。 明仲桓看着身边士卒们争相往前,也催马奔驰起来。 寒风扑面而来,往南而去。 他不惧风霜,因为,当打退金兵,与将士同喝一杯庆功酒时,所有的苦累都不值一提。 他护住了边关,那远在京城的她,也能高枕无忧。 想起明国公府围墙边的一圈萱草,明仲桓想,有夏南,有顾锦,又有二子傍身,她此生,必能无忧。 第387章 番四之缘起 漫天火光照亮了京城半边天,城中百姓哭嚎奔逃,城外流寇们举着火把举着刀枪往城中冲来。 本来也是普通百姓的流寇们,此时一个个面露狞笑,冲进一座座府邸。 路上有背着包袱跑的百姓,被流寇抢下包袱,还有年轻姑娘,被红着眼的人拉入黑暗的巷道。 流寇的狂欢,还有混混们浑水摸鱼,京城的守军已经四散溃逃,往日的衙役们也不见踪影。 顾如画来不及带什么细软,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赶紧往瑾华院跑去。 姚氏正拉着贺嬷嬷,一脸慌张,看到顾如画进来,叫了声“画儿”,伸手将她拉到身边,“画儿,别怕,别怕。”她一边搂着顾如画一边轻声安慰,可自己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顾如画深吸了口气,“母亲,父亲呢?” “你父亲——他说先去你祖母那儿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姚氏没说,管家一来禀告城中混乱,钱氏就派红杏过来,顾显丢下一句“我去母亲那儿”,也没说该怎么做,就跑出去了。 “外祖母那边有消息吗?能不能派人去外祖母那儿看看?”顾如画没有指望顾显,大房只有自己和母亲,这种时候,看这样子,父亲分明是顾着二房他们去了。若是外祖母那边能派人来接,自己和母亲不如去安国公府避避。 她正问着,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婆子,看到贺嬷嬷,慌张地说道,“贺嬷嬷,您儿子姚忠在府外求见……” “快,快让他进来!”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姚忠是贺嬷嬷的儿子,也是姚氏的陪房,姚氏赶紧让人进来。 姚忠一冲进院子里,跪地大哭,“夫人,国公爷……国公爷他……遇难了!” “什么?大哥怎么会……” “外祖母和大舅母呢?还有二舅舅他们呢?”顾如画打断了姚氏的话,姚忠肯定是打听确实了才会说这话,这时不是问大舅舅为何会死的时候,还得先顾着活人。 “都没了……小的发现城中乱了,想去国公府探问一下,结果……小的跑到国公府那条街,发现全是火光,流寇将御街附近的府邸都烧了,小的去府外看了,人家都说国公爷率人去救驾,府中没留什么人,只怕……只怕都凶多吉少!” 姚氏听到这话,叫了声“母亲”,整个人软了下去。 顾如画皱紧眉头,“城里都乱了?” “流寇到处烧杀,小的趁乱跑过来的,胡同外隔壁明国公府的人正在大街上阻止流寇,咱们这儿离御街不远,只怕很快就会冲到这儿来了。” 原来胡同里现在还安静,是因为有隔壁明国公府的人在抵挡流寇。 但是一个府里才多少护卫? 顾如画看姚氏被贺嬷嬷掐人中掐醒了,大声道,“母亲,快点,我们得走!” 这种时候,待在城里就是等死,他们得快点跑出城去。 “姚忠,快点,叫上人手。我们快点套上马车走。” “我去跟你父亲说……” “父亲要是管我们,这时候就会走开?”顾如画厉声喝止姚氏,“小蛮,你去马棚那儿让人套马车,要大的,谁要是阻拦,直接打,打死不论。” “是!”小蛮紧了紧袖子,答应一声就往马棚那儿跑去。 “姚忠,你带人来了吗?” “小的带了几个伙计。” “让他们都跟小蛮一起去,一定要拉一辆马车来。”顾如画拉着姚氏起身,“贺嬷嬷,你去收拾一下,衣服细软都不要了,带点银票带点金银。母亲,你去换身衣裳,穿嬷嬷的衣裳。” 姚氏一身绫罗,太过显眼。 “你们各自都去收拾,要走的都快。”顾如画又冲瑾华院中其他的丫鬟婆子们吩咐了一声。 瑾华院中的人听到顾如画的话,也都忙乱起来。 顾如画拉了小柔回到自己院子里,脱下自己的衣裳,换上一声便于跑动的骑装,外面罩了小柔的一件褙子权当遮掩。 她手头没什么银子,只能从首饰盒里看着值点钱的首饰包了几件,又拿了碎银出来,“小柔,你身上放点,给小蛮也放点。”她自己也拿了约莫十来两塞到自己的腰带里。 小柔听到她的吩咐,将剩余的碎银一分为二,也学着顾如画将银子藏到腰带里,又紧了紧腰带。 两人赶到瑾华院时,贺嬷嬷帮姚氏换了衣裳,姚氏脸色苍白,满脸泪痕,显然是又哭了一场。 顾如画没有多说,拉了姚氏就往马棚那边跑去,“大姐和姐夫应该在城外,咱们出城之后,若是城外人少,就去侯府的庄子找大姐。” 她口中安排着,脚下不停,很快就到了马棚,却看到小蛮和姚忠带着几个伙计,正和伯府的护卫对峙。 顾显指着小蛮,满脸愤怒,“反了天了,一个奴婢竟敢不听本伯爷的话……” “父亲这是收拾好了,打算逃出城去?”顾如画在身后大声喊了一声,“怎么没通知我和母亲一声?” 顾显回头,看到姚氏和顾如画,脸色微微扭曲,“正打算让人去叫你们……” “画儿,不是婶娘说你,你的丫鬟也太霸道了,一家人,她怎么敢不听伯爷的命令,就让人私自套马车?” “父亲,姚忠说,外面安国公府的侍卫和家丁正在抵挡流寇,咱们再不走,被堵了胡同口,只怕就逃不掉了。”她口中说着,脚下不停,拉了姚氏先将她推上马车,“姚忠,快点,准备走。” “长辈还未上马车,你这是打算忤逆?”顾老夫人气得怒斥。 顾显听进了顾如画刚才的话,要是流寇堵了胡同口,那他们真的跑不掉了,“母亲,先上马车吧,快点,都快上马车。” 伯府里一共三辆马车,顾如画坐的这辆马车最结实,顾老太太和钱氏自然不肯坐其他的,她和钱氏也坐了上来。 李嬷嬷和红杏也跟着挤上来,马车里一时间拥挤起来。 姚氏看到顾老夫人,叫了声“母亲”,顾显上了马车,“你还不给母亲让点地方?” 姚氏应了一声,往外面靠了靠,顾如画不想动,可姚氏竟然打算坐外面去,她只能给姚氏腾点地方。 “老爷,我们得快点出城去,要不是玥儿让人送信,咱们都不知道城中这样危险了呢。” 顾显听钱氏提起顾如玥,嗯了一声,“还是玥儿懂事。” 顾如玥进了晋王府,还知道派人回娘家送信,果然是明事理孝顺的好孩子。 顾如画没听她们说话,探头看外面,顾铭和顾钦带着他们的妻儿坐了第二辆马车,剩下一辆,顾老太太和钱氏带着的丫鬟正往上坐,“小柔,小蛮,你们带着贺嬷嬷坐那辆马车去。” 小蛮应了一声,扶着贺嬷嬷就往那边马车过去。 这辆马车里主要是顾铭和顾钦的妾室丫鬟,她们看小蛮这动作,正想说话,大管家冲进来,“伯爷,伯爷,安国公府的人坐了马车走了。” “快,快走!”顾显一听,顿脚催促。 小蛮力气大,将贺嬷嬷和小柔往马车里一推,自己跟着一跳,直接占了半边马车的位置。 李嬷嬷、红杏等人也来不及上眼药了,马车很快就往府外跑去。 一出胡同,顾老夫人和钱氏往外看了一眼,一个直接软倒在顾显身上,一个则是拍着自己胸口。 安国公府的马车有府中侍卫护卫,一路往外,有流寇想上车来抢,直接被砍死。 怀恩伯府的护卫这时也都提刀守着,姚忠带了几个伙计跟在姚氏缩在的这辆马车边上。 越靠近城门口,路越挤,城外的流寇往城内冲,城内的百姓想往外逃,城门口挤成了一团。 “将人拉开,打开!”顾显急得冲马车外大喊。 顾如画从车窗往外看,发现前面安国公府的马车已经逐渐远了,也有些着急。 幸好,不知哪里冲出来一队守军,冲开了城门口胶着的态势,怀恩伯府的马车趁机跑出城去。 姚氏回头看着城门,刚才紧张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想到陷在城里的安国公府的众人,不由泪流满面。 “哭什么?晦气!”顾老夫人看姚氏在那儿哭,骂了一声,“幸好咱们还能靠着安国公府跑出来,你看这时候,你娘家就不管你了,一样的国公府,连队侍卫都不派过来。” “我大哥……我大哥护驾去了……”姚氏听着顾老夫人的骂,不由哭了起来。 “国公府其他人呢?” 顾显皱眉问道。 “姚忠去看过,国公府被流寇烧了,只怕我母亲他们……都凶多吉少……”一想到老太君他们,姚氏捂脸痛哭。 正在这时,马车抖了一下,外面有人喊道,“这儿有几辆马车,肯定有钱!” 顾显脸色一变,掀开车帘探头一看,就看到一群流寇举着火把往马车这儿冲过来,“快,赶快点!往白云山那边快点!晋王府的车队在那儿等着。” 车夫应了一声,连连挥鞭,跟在后面的两辆马车也拼命催赶,可能是人少,居然还超过了他们这一辆。 “快,快点!”顾显眼看着流寇越来越近,急得连连催促。 “伯爷,马车太重了,跑不动啊!”车夫也急,可他们这辆马车里,里里外外坐了九个人,马车结实意味着车厢就重,更跑不快了。 顾显着急,钱氏往顾如画那儿看了一眼,“画儿,你坐外面点,你带的行李也快丢出去。” “婶娘没看到吗?我和母亲没带行李。”车里的几大包东西,都是顾老夫人和钱氏带上来的。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流寇都要追上来了……姑母,您别怕,真要不行,我下车……”钱氏呜呜哭着,嘴里对顾老夫人表忠心,手却是紧紧拉着顾显的袖子。 顾老夫人听到下车,看向顾如画,“画儿,你去丫鬟那辆车去!” “母亲,那辆马车已经跑前面去了,画儿要是下去,流寇就要抓到她了。”姚氏一听,急忙喊道。 顾显眉头紧皱,死死瞪着顾如画,手捏紧又松开,显然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快来啊!”马车边忽然传来一声喊叫,顾显一拉开车帘,一个流寇的脑袋跟他对了个脸,车夫一马鞭抽过去,那人吃痛掉下马车。 顾显皱眉,“画儿,你下去!” “不行!”姚氏死死抱住顾如画。 “那你们一起下去!”顾显喝了一声,抬手就拉着姚氏往外推,顾如画本就坐在靠外的地方,一推之下,往外滚去,姚氏叫了声“画儿”,整个人往外扑去,将顾如画的头抱在怀里,自己先摔下地。 马车的撞击,让她抱着顾如画在地上滚了两圈,有流寇看到有人从马车上滚下来,提刀就要上前,跟在马车边的姚忠和几个伙计大喊着冲过来。 “我们是奴婢,车里都是钱!”顾如画咬牙大喊。 跟姚忠几个对打的流寇犹豫了一下,有人点头,“对,刚才他们滚下来时我看到,车里有东西。” “这两人是下人,先追马车去!”有流寇识货,举起火把一照,看姚氏和顾如画身上的衣裳,喊了一声。 其他人一听只是两个被主人家推下来的奴婢,肯定没油水,没人再管,都再往马车那边追去。 顾如画抱着姚氏往路边跑,“母亲,你没事吧?母亲……” 她的手摸上姚氏的头,却摸到了一手血。 路边有流民,看到有人往路边跑过来,就像看到肉骨头的饿狼,往这边冲过来。 姚忠带着三个伙计拼命阻拦,可是就靠他们哪里拦得住,有伙计被流民打倒,越来越多的流民冲过来。 “姑娘,奴婢来背夫人!”小柔和小蛮不知何时冲过来,小蛮弯腰背起姚氏。 姚忠看了看方向,“快,往白云山那边去。” 小蛮闷头背着姚氏拐上小路往前跑,流民追在后面,但是他们力气不够,跑不快,渐渐少了。 顾如画拉了小柔,一手拿了根刚才捡的木棍,闷头跟在小蛮身后,只要感觉有手伸过来,她就狠狠一棍子敲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白云山脚,小蛮脚步一个踉跄,她力气虽然大,可是这么一路狂奔下来,也已经力竭了。 “姚忠……”顾如画想让姚忠来帮忙抬,一回头,却发现姚忠几个都看不到了,不知是路上走散了,还是遭了流民毒手。 她只觉得脑子木木的,上前从小蛮背上拖住姚氏,将人放下来,“母亲,你醒醒,醒醒啊!不要丢下画儿!” 她一边喊一边使劲掐着姚氏的人中,也不知是不是有用,姚氏的鼻息重了些,嘴里发出呻吟。 顾如画大喜,“母亲,母亲!” “画儿!画儿——”姚氏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顾如画的手,“画儿,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 “没有,我好好的,母亲,我们到白云山了,到山上白云寺,里面的和尚有药的,您再等等,撑一下啊!” “画儿!”姚氏用力捏住顾如画的手,抬手冲自己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这是银票……你拿着!还有——这个!”她又拿出几枚戒指耳坠,塞到顾如画手里,“你快走,我……” 一句话未完,再无声息。 顾如画抖着手去探鼻息,发现再无动静,手里抓着荷包,嚎啕大哭。 小柔和小蛮听说姚氏没了,也跟着痛哭。 最后还是顾如画也回过神,“母亲不能躺在这儿,我要去找大姐,我得将母亲先埋了。”她口中说着,想抱起姚氏。 小蛮和小柔帮忙抬着,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白云山,却发现山路上也是一片狼藉,看这样子,只怕山中的白云寺也早就没人了。 顾如画盲目地走着,发现有座荒废的被烧了的破庙,她看庙边有块地还算平整,想要挖个坑。 可她和小柔、小蛮三双手,又没有铁锹,能挖多少? 顾如画像魔怔了一样,手中木棍折了,她就埋头,用双手在地上刨坑。小柔和小蛮一声不吭,也跟着一起上手。 三人正在动作时,身后又传来动静。 “姑娘,姑娘,有人来了!”小柔推了推顾如画。 顾如画茫然回头,捡起半截木棍,再有人来,她就拼了吧! 一阵火把的光亮靠近,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走到近前,有人探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怀恩伯府的二姑娘?” 火把光亮刺眼,哭了一场眼睛肿胀,顾如画看不清对面的人是谁,小蛮跳了起来。 “别怕,我们是成王府的。” 成王府?顾如画觉得自己头有些晕,“我母亲死了,你们——有铁锹吗?”她拿出荷包,“我有银子,可以给你们银子……”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你们去帮忙将伯夫人葬了。”那人拿出一个水囊放到顾如画手里,“顾二姑娘,喝口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顾如画茫然捏着水囊,看着身边很快出现一个深坑,她和小蛮将姚氏给埋到深坑里。 “要我们帮忙填土吗?” “不,不用了。”顾如画自己跪到土坑边上,抬手将土往坑里推。 那人好像还说了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就慢慢地将坑填满,填平,等她起身时,身边再无他人,若不是多了个水囊,她都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梦! 顾如画捏紧水囊,看着官道方向,跟小柔和小蛮说,“我要替母亲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