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文豪扮演游戏》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文豪扮演游戏》作者：花绀千鸟【完结+番外】 文案： 【排雷：主要问题是虎头蛇尾，中间有很无聊的剧情，大家谨慎观看哈～】 【图书馆行为模式参考：文炼。书中所扮演作者参考：二次作品以及作者看完书后的自我想像。请勿将三次元作者与二次元作品进行过多联繫xd】 为了抵抗那些蓄意谋杀文学作品的傢伙们，以帝国图书馆为依託，无数文豪的幻影们尽皆诞生。他们潜入书籍之中，提前解决那些试图毁灭文学的恶鬼们。 然而大概是没工资也没休假还得接受敌人的嘲讽的缘故，诸文豪纷纷跳槽不干，全都去了隔壁剧组拿五险一金。 在此危急时刻，百夜莲见，代号【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打工仔】，一人便背负起所有的任务来。 …… 「我们横滨为什么连国文老师、医生、只想着拿芥川奖的酒疯子都是文豪啊！」 「文豪是不是太多了啊qaq！」 内容标籤： 综漫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百夜莲见 ┃ 配角：预收《coser的我又菜又爱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文豪皆诅咒，命运不可欺 立意：若想知晓去往天国之路，必先知晓通往地狱之门。 第1章 美丽新世界 「睁开眼睛，阿莲超人，我是你的老闆——」 百夜莲见从这阵晨起铃声里惊醒，他一把按掉闹钟，手忙脚乱地穿上制服。 今天起他要出远门。因为那些该死的文学破坏者。 这个世间存在着无数的书籍，而流传于世的那一些，即便青涩却也异常美丽。然而，20xx年，一群蓄意谋杀文学的傢伙们突然出现。为了抵抗这群谋杀文学者，依託帝国图书馆，无数文豪的幻影们尽皆显现。他们利用自己的作品吸引出文学破坏者，并将其彻底消灭。 只是，或许是因为帝国图书馆又穷又抠，文豪幻影不仅拿不到多少工资也没有充足的假期，还得时不时接受来自敌人的贴脸嘲讽。众人愤怒地群起而攻之，纷纷跳槽到隔壁图书馆拿五险一金。 在此危急时刻，百夜莲见，代号「无怨无悔的打工仔」，为了满足顶头上司那诡异的攀比欲，一人承担起所有的任务来。 今日，是他的新工作的开启之日。 藉助从某位巫女那里借过来的食骨之井，他来到了抠门老闆为了避免损毁所属地的建筑而特别开闢的「新战场」。 「这次你想要先用谁？」 在下坠到新世界的时间里，莲见听到他的无良老闆如此问道。 「也请您稍微尊重一点，否则你要被文豪们骂的。」 对于这种说法，老闆不以为意。 「那就换个说法吧。」 「这一次，你要扮演谁？」 无数文豪的面貌从莲见紧闭的眼前闪烁而过，与他们相处的记忆，平日里所接受到的相关衍生作品的字眼纷纷闪现。 「嗯，那就……」 「——中岛敦吧。」 享年三十三，汉儒文化的薰陶者，诗人，哲学家，小说家，国文老师……还有，遗憾。 百夜莲见从没有深度的食骨之井之中垂直坠落，他身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死者的光晕来。 俗世之风从他两翼散开，衣着改变为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条纹的领带飘飘然后十分规整地贴在胸口处。鼻樑上驾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莲见原本的黑髮被雪所铺盖上…… 莲见降落在这片陌生的大地之上。于他身边，一只毛色纯白的老虎猫一般地蹭着他的大腿。 莲见紧紧地盯着身边的那只白色老虎，眼神灼灼。他的双手缓慢地向老虎伸去，对方则是疏懒地嗷呜了一声。白虎的脑袋蹭了蹭莲见，这让他的心情非常激动。 他这辈子还没有摸过这么大的猫！ 呜呜，就算没有工资也赚到了！ 莲见的愿望，就是如此朴实而无华。 像是抱紧家里的毛绒玩偶一样抱着大猫脖子的莲见，身心都受到了治癒。 赚！赚到啦！ 莲见抱着大猫猫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可是很快，闭着眼睛疯狂rua大猫猫的他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巨型猫科生物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原本毛绒绒的老虎身材抽长变细，四只有力的脚掌虚化为人类的手脚。 眨眼之间，一开始出现在莲见身边的白色老虎就已然转变成为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四的白髮小女孩，她蓝盈盈的眼珠盯着莲见，瞳孔里依然泛着野兽的光芒。 莲见：…… 莲见：？？？ 莲见的情绪变得有一点点的激动，他小心翼翼地拎着小女孩的衣领，情绪失控般地喊道：「变！给我变回去！」 小女孩对他投来了一对死鱼眼。 然后，她就变成了「他」，一个只是头髮比之前要短、下巴尖锐，脑袋上长着两只软和的耳朵的小男孩。 莲见觉得，这不能，至少不应该。他只是想要大猫猫，他不想要活生生的人。 「拜託！猫猫对我真的很重要！」他双手合十，祈求道。没有猫猫的日子，连给老闆打白工都没有心情了。 哭丧着的莲见，得到了重新化为原型的白虎的一记猫猫拳。 莲见却喜极而泣。 第2页 …… …… 整理完自己的仪容仪表之后，莲见重新审视起周边的环境来。他的身边有一座用白围墙围起来的学校，墙壁上挂着校匾。 ——横滨京芸女子高等学院 他的耳边再度响起老闆的提示来。 开闢新的「战场」之后，要先展开属于自己的领域，然后以现成的文学吸引来文学破坏者，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而莲见之所以要变成如今的这副面貌，完全是为了工作的正当性。 也就是说，结束之后，他的这些功绩是要被记到别人身上的。 不过莲见毫不在意。 光是活着这件事情就让他格外欣喜。 那么他现在应该去找一本属于中岛敦的代表作，然后以这副样貌，静待文学破坏者的降临。 他原本正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的耳边传来了轻飘飘的、十分不着调的声音。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新世界好像有一点点问题，代表作的话也只好请你以文豪们的名义写出来了。」 莲见的老闆用那种学生仔都不会用的甜腻且黏哒哒的声音说道。 莲见：指不定你有点什么大病.jpg 「哈？有什么问题？」 「一点点的小问题啦。对了，然后呢——」 老闆拉长了语调，所以莲见也便静下心来打算去倾听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然而，老闆的下一句话却是…… 「我要去睡大觉了，拜拜！」 然后连线就被切断了。 「餵？喂！」莲见忙冲着联繫对面喊道，可是那头只剩下一片静谧。 他觉得自己被老闆坑了……哪有这样的工作啊！四捨五入一下他也是个需要被关照的可怜的人类的嘛！ 然而莲见的哭喊是没有办法传达到毫无人性的上级那边的，到最后，他不得不发挥起自己身为帝国图书馆职业打工仔的风度来。 白虎嗷呜了一声，看起来困困的，很想回去睡觉。 这冰冷的世界，也就大猫猫的身体还有一丁点的温暖。 百夜莲见，勐吸大猫猫！ 大猫猫虽嫌却懒。 吸完大猫猫之后，莲见勉勉强强地恢復了精神。 好！那么便更改如今的计划吧！ 他的眼神，落向身旁的京芸女子高中。 中岛敦，曾经就任横滨女子高等学院的国文以及英语老师。 既然需要时间来「撰写」代表作，那么找到一个合理等待的区域，是无比重要的。 莲见觉得自己的胸腔中响起了不属于自己的心跳。 两声。 …… …… 武装侦探社的新成员——中岛敦，此时正在和老成员太宰治执行一项任务。面对这位如同老师一般的智慧的男子，他总是忍不住露出孺慕的感情来。虽说很多时候要给对方收拾烂摊子，但其余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里，他都无法理解太宰先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凝结水流般的气息。 这几日，他们正在寻找一位失踪的女学生。女学生名叫白鸟樱子，是横滨京芸女子高等学院的一位学生。那是所私立学院，能够进入其中的都是一些有钱的大小姐。 「也就是说，她是突然消失的喽？」平时毫不着调的太宰先生，在问起这个的时候语调则是深沉了一些。 前来向他们侦探社寻求帮助的乃是白鸟樱子的同学（隔壁学校的也是同学）——春日井，据他所说，前日晚上他们两个打算一起离开学校，可是在出校门的那一刻，对方却像是水汽一样一下子蒸腾不见了。 「拜託了！请帮我找到樱子！」 中岛敦想，也许眼前的春日井同学是白鸟樱子同学的男朋友，在寻求帮助的时候，这名男学生一直牢牢地攥着双手。 「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白鸟同学的！」他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春日井离开之后，中岛敦便问起太宰治大约什么时候出发。太宰先生有时候都行为让人十分难以理解，但是他是整个侦探社最可靠的人之一（算上敦自己总共也就八个人）。所以，向对方寻求意见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太宰则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不要这么着急嘛。」这么说着的同时，他从旁边的书架上取出一部只有一个手指头那么厚的书籍来。 「来看看这个。」 太宰治将他抽出来的那本书的正面直立着，这样一来，敦便能十分清楚地看到书本封面上的内容。 《山月记》 作者：中岛敦。 这本书中收录了《山月记》《悟净出世》《光与风与梦》《环礁》等篇章。 光是看到那个名字，敦的大脑就当场死机了，根本转不过来。后知后觉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里发出了类似飢饿的「咕」的一声。 「不是我写的！！」他连忙否认道，太宰的嘴角则一直噙着那抹微妙的笑容。 「十分凑巧的是……我有查到这位作者的所在哦。」 「他正好也在京·芸·女·高。目前担任一名老师。」 面对着笑的有些恐怖的太宰先生，敦忍不住向后退却。 明明长着一副好样貌，却像恶魔一般微笑着的太宰，柔声说道。 「让我们去会一会京芸女高吧。」 中岛敦，男，十八岁，新人成员，因为这来自「恶魔」的声音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第3页 第2章 [2]校园入侵计划 「太宰先生！如果被发现了的话我们会被请去警察局喝茶的！」中岛敦匍匐着身体，如同四脚青蛙一样从铁丝网下方的空缺里面爬进去。 这就是太宰治所说的进入京芸女高的唯一方式。 作为一座女子高中，这里是禁止不相干的男子进入的。就算是被委託的私家侦探，也是完全「no」！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以最原始的方式，从墙壁的破洞里钻进来。 当敦十分羞耻地钻进校园之内后，他还在想太宰先生会不会被洞口卡住。可是他哪想到，他一回头，就看见太宰先生挂在墙边的一棵树上。 「我要下来了，敦君，接好我哦！」 在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太宰治就作「蝴蝶」一般飞了下来。 「诶？啊啊啊！！」这位年轻的异能者下意识地变换出了自己的异能力，他原本人形的双手扭曲变形，直接转变为老虎强壮有力的肢体。 在以一个「公主抱」的形式将人抱住之后，敦才埋怨似地说道：「这实在是太胡闹了！」 这位「公主」却不以为意，肢体软绵绵地从敦怀中滑落下来。 「好！潜入成功！」大幅度挥舞着自己手臂的太宰治，嚮导似地走在前方。 「让我们去找写出那本小说的中岛敦先生吧！」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人却不是自己，这种感觉非常的古怪。敦定神想了一下后又连忙问：「可是委託人是拜託我们找到失踪的白鸟樱子小姐。」面对行为跳脱的同事兼老师，敦的思维有时也会被对方所带跑。 太宰笑意盈盈，但是那种笑让敦却心底生寒。 「这位中·岛·敦老师是白鸟樱子的国文老师，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呀。」 中岛敦，中岛敦已经心累到说不出话了。 他们两个「潜入」学校正是大家已经放学回家的时候，起先敦还在担心这个时间校园里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够提供帮助该怎么办，但是太宰治却告诉他，今日，那位老师正好要留下来整理文件。 连这种小事都清楚明白的太宰，得到了敦的无限仰慕。可是只要稍微深入一点去思考的话，就能够得出太宰治的手段并不光明这一点。 只是敦的心神已然疲惫，没有别的精力去思考相关的问题。 他跟着太宰先生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勐然之间，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子弹打碎空气一样的声音。 「太宰先生？」敦谨慎地看向四周，一片雾气像是长了手脚一般地爬了上来。走在他前头的太宰治的身影如水中花镜中月，勐虎的神经被这逢魔之时所引起的乱状所抽动着。 「来拜访也稍微挑个好一点的时间吧。」 就在敦神经紧绷地观察雾气弥散的四周的时候，一道可以说是清亮的声音从白雾里传了出来。敦下意识地以为说话的人就是制造出这片雾气的人，抬头便看见一个削瘦的身影踩踏在虚空之中。 这片白雾如摩西分海般分割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道路，敦那寄宿着黄色光芒的双眼中映入来人的脸。 「诶！——诶！！」 这可以说是这个月，除却太宰先生勤奋工作外，最大的一次惊吓了。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身材比他略为高挑、西装革履打扮的……他自己。 戴着眼镜的青年微微眯起双眼，他那与敦相似却不同的黄色瞳仁之中闪烁着些许无奈的情绪。 「啊——」他拉长了音调，在下一刻，双唇吐露出警醒的话语来。 「小心！」 在第六感的催使下，敦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跳。一只漆黑的手从雾气中窜出，抓向的方位正好是敦刚才所在的地方。 「所以我说啊，这可不是拜访人的最佳时机。」 …… …… 百夜莲见小声地啧了一声。自从意识到这个世界并非「正常」的世界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工作方式迟早会引来使用着文豪名字们的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不过他可没有想到，竟然正好是今天。 莲见在心中默念着「虎」，一只眼珠蓝得发亮的白虎就从虚空中出现。它像一位勇勐的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沖向了从白雾中显现出一半身影的文学破坏者。虎的牙齿穿入破坏者的手臂，对方的躯体之中发出嘎啦嘎啦骨头破碎的声音来。 莲见伸出手，一把红色的弓箭出现在他的手中。他踏足，张弓如月，箭在弦上，箭离弦去。 「咻——」 泛着白光的箭矢没入敌人漆黑的身体之中，光线从里面哗地一下爆开，这个敌人从内到外被破坏得彻彻底底。 莲见收起了手中的弓箭。武器是可供选择的。他以前当过剑士，也做过神官，弓箭是向一位叫做桔梗的巫女学来的。 这支箭，就叫做「破魔之箭」。在命中敌人之后，依附在箭矢上面的圣洁属性的力量就会爆裂开来，从而摧毁敌人。 不过一切之所以会如此轻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次的文学破坏者十分弱小。 笼罩在四周的白色雾气来时匆匆，去时也一样匆匆。须臾剎那之间，刚刚还遮蔽着人们视线的雾气机会消散不见了。 白虎跳跃着回到了莲见的身边，它的虎尾懒洋洋地蜷曲着，然后敲打着白髮青年的腿部。 第4页 一看到大猫猫莲见就有一些心痒难耐，他超级想去摸大猫，但是此时非常不凑巧地有外人在场。双手被限制住的他，只好眼神幽怨地看向白虎。 老虎转了个身，然后重新消失不见。 敦有些磕磕巴巴地问：「刚才那只老虎……您不害怕他吗？」 莲见已经很久没遇见过向他用敬语的人了，再加上之前十分轻易地消灭了一位破坏者，他的心情自然舒爽。 「因为它是我的朋友啊。」他十分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大猫猫并没有把莲见当作是朋友。他们之间，只有冰冷的同事关系。 对了，这只老虎其实是上面派下来专门配合莲见工作的。等到「中岛敦」这个身份结束之后，它就要回去重新过上混吃等死的生活了。 「是这样啊……」敦的声音低落了下来。他的异能「月下兽」化形之后正是一只白虎。但是敦却害怕着那只老虎，这与他过去的经歷有着不可脱离的关系。 眼见着眼前这名光是看上去就与自己关系匪浅的白髮少年，莲见则是迅速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把敦原本梳得十分光滑的头髮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身为勐兽的那部分，则是我们各自的性情。」 中岛敦勐然一惊。 「等一下！为什么要这么说！」 敦是因为过去的自己而怯弱的人，明明拥有很强大的异能力，但每次遇到什么事情依旧是想着逃跑。他惧怕月下兽，也惧怕着自己，更惧怕着向他攻击或是伸出援手的他人。 如果自己能够变成稍微开朗些的人，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能够成为十分成功的大人吧。 眼前这位从未见过的青年，却说出了直接戳中他心灵的话语来。 他是什么魔法师吗？ 「啊？」白髮的青年露出了少许迷惑的表情，但是那份茫然旋即转为了如太宰一般的微妙的表痕。 「只是、在耍帅而已。」 中岛敦，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莲见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是忒傻了，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对他造成了什么巨大的冲击。为了转移对方凝固的注意力，莲见随口问：「之前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呢？」 虽然敦目前还是搞不太懂自己所处的状况以及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是在青年的提点下，他才发现跟自己一起来的太宰治消失了好久了。他们刚才是一道走来的，但是雾气开始瀰漫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分散了。 所以……太宰先生人呢？ 中岛敦，大震惊！ …… …… 「所以说，如果敦君来的晚一点的话，就可以帮我收尸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太宰的敦，一脸苦涩地看着鸢色眼睛的青年说出了如此不着调的话。太宰治在一棵树上挂了跟绳套，还十分贴心地在下面为自己垫了个小板凳。 明明是来完成委託的不是吗！ 「虽说学校也不是我的地盘，但是陌生人在这里自杀的话，还是会令我感到很苦恼的。」 「这位……叫做太宰的先生。」 莲见琢磨着口气，最终以平时和学生交谈时所使用的语气轻笑着说道。 有着一头柔软的黑髮、身上的驼色风衣皱巴巴得不像件新衣服的男青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哎呀，实在是抱歉。」 莲见没有从他的话语中读到任何悔过之心。 他看了一眼已经落幕的天色，夜晚的漩涡贴着天底缓缓上升。 「现在是下班时间了。要聊的话，出去聊？」 他是不会在学校里增加任何一丝不必要的加班时间的。 他的心永远属于本职工作.jpg 老闆听了直夸好的那种程度。 第3章 [03]中岛、黑咖啡与樱花 他们换了一个地方说话。 对于百夜莲见来说，校园永远是他最大的敌人。头一次与那么多年轻的女生们相处，他差点当场给大家表演一个什么叫做女性过敏。 如果老闆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阴阳怪气地嘲讽他脆弱的。 不过老闆不在这里。 莲见的思维稍微飘忽了一下，其实到现在，他都没见过老闆长成什么样子。但是按照他在其他世界里打工的经验以及老闆信箱里塞满的情书，他完全可以断言自己的上司肯定长着一张讨女人喜欢的小白脸。 这些只是稍微的思索。 重要的事情则在眼前。 他们三人在附近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为了方便谈话，所以就坐在了角落里。 「这位小姐——请你一定要给我你亲手泡的咖啡。」刚刚坐到位子上点了单，沙色风衣的青年便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女性说出了如此轻佻的话语。 莲见点了一杯黑咖啡。苦涩的味道能够让他提神醒脑，在待会儿的某些必要的交谈里不落下任何重要的地方。 咖啡送到之后，空间一下子就变得寂静了起来。大家都没有说话，都在等另外一个人率先开口。 总觉得先开口的那个人落入陷阱的机率比较大呢……搅拌着咖啡的百夜莲见，在心底默默想道。 打破这份沉默的，是三人之中性格最朴实无华的中岛敦君。 「那个、嗯……要怎么称唿您比较好呢？」他踌躇着问道。太宰先生有时候真的太不靠谱了，现在居然还想着在咖啡里面加超辣口香糖之后还能不能喝。不过到底是哪个商家会生产超辣口味的口香糖啊他们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把它卖出去吗？他不禁吐槽道。 第5页 和与自己扮演的文豪同名的人见面真是种怪异的感觉……莲见只是微笑着，介绍道：「称唿为中岛便可。」 在来到这个新开闢的「战场」之后，莲见就察觉到了来自新世界深深地恶意。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些写作了名着的文豪们，只有与他们用着同样名字的……黑手党与侦探。 写出了《人间失格》的太宰治在武装侦探社混吃等死，而他一心所追求的芥川龙之介则在港口黑色党当杀人机器。这种世界的落差感……世界的最大参差出现在他所拥有的福泽谕吉变成了一堆没用的「假-钞」的时候。 是的，这个世界的福泽谕吉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他根本不会出现在万元大钞之上。 而他眼前这位与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好几分相似的少年，正是这个世界的「中岛敦」，他隶属于武装侦探社。 中岛敦讪讪地看向他的老师，但是太宰却沉迷于和制造某种新型的咖啡炸弹。 「哎呀，请不要在意我，我只是想试一下这个新的口香糖究竟能不能达到让人致死的程度。」 「能够如此轻松地说出让人恐惧的话语来，也可以说是一种别样的天赋吧。」 不，这只是某种客套话而已，并不能够算是真正的夸奖。 但是太宰却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一点。 「承蒙夸奖！我有更加厉害的尝试哦，中岛先生要不要下次一起试一下？」 试下什么？ 一起去自杀吗？ 一想到太宰先生很有可能真的拉人去自杀什么的，这位善良的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少年连忙小幅度摇头示意坐在另外一边的那位先生这绝非是什么有趣的玩笑。 百夜莲见依然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他喝了一小口，立马为自己当时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 这个咖啡苦得他恨不得满地找水喝。 但是，为了自己如今神秘的面貌，莲见默默咽下了这种苦涩。 下次，决定不来咖啡馆了。 绝对！ 就算来也不会点黑咖啡了……呜呜。 虽然心中已然掀起了万丈波涛，但是表面上，莲见依旧无比平静。白髮的年轻男子侧着头看向自己对面的太宰治，微笑着说：「对我来说应该是无效的提议。」他放下手中的咖啡，从一旁的糖盒里取出四块方糖来。这是过量的、足以让人感到甜腻的糖度。 生长在孤儿院里的中岛敦十分珍惜着食物，糖也一样。他有一次从垃圾桶里捡到了别人丢掉的糖果，但是其他孩子却举报这是他偷来的，然后便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惩罚。 但是，糖对于他来讲依旧是无比珍贵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我会试一下？」青年的声音相当温和，但是感觉十分细腻的敦，却从对方身旁察觉到了那种宛如水流刮跑树叶一样的孤寂的气流。 「在那之前，请问，你们偷偷跑到学校里有什么事情呢？如果被警察们知道了的话，你们可是要去交番（派出所）呆上几天的。」 敦有些紧张。这时，他身旁的太宰却做出了大幅度的动作来。太宰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说，书的封面上写着的正是《山月记》这样的字样。 怎么？难道说藏在袖子里吗了？可是太宰先生的袖子并没有那么宽大啊…… 太宰治用十分容易让人感到惊诧的声音说：「我可是中岛老师的书迷！请为我签名吧！」 莲见从对方手里接过那本由水月社出版的、由「中岛敦」写就的书籍，变魔法一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飞天钢笔，「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而已，被人如此惦记着实在是叫人不可置信。」 「不过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突入校园的话——」这名白髮的青年手下的笔尖顿了一下，纸面上沁出一滴墨点来，而他则是顺势将那些墨往边上推，推成了一片樱花花瓣的形状。「那可不是什么令人信服的答案啊。」 这当然是不会被人相信的答案啦！敦在心中大喊道。太宰先生总是做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看向太宰，对方只是朝着他投来某种肯定的眼神。鼓起了勇气的这位新人，用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不是的！我们只是来找白鸟樱子小姐！」 在太宰示意下，敦说出了他们所接到的那个委託。 莲见想起来了。白鸟樱子是他班里的一个女学生，平时的性格非常内向，基本上不和什么人说话，没有必要的话绝对不会无关的人交往。简直就是班级之中的「透明人」。 「失踪了嘛……因为白鸟先前也有过好几次不回家或者不来上学，所以大家对她的关注度降得很低。」 白髮的青年看向窗外，和男朋友或者女性朋友又或是父母一併行走在街道上的女孩子并不在少数。 「真是令人心寒啊，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失踪了，却没有多少人去想着她。」 「连她的父母都不去爱她的话，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的爱她呢？」 「又有多少人真情实感地在担心她呢？」 明明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是敦却觉得，他好像要哭出来了。 第4章 [04]代表孤独的四季绣球 咖啡最终被放置在了一旁。白髮的青年看起来十分认真地在聆听与此次相关的事件。实际上……莲见已经连那杯咖啡的味道都忍受不了了。 第6页 「既然我们主动告知了我们的目的，那么，中岛先生，不如你向我们透露一丁点刚才那些东西吧。我啊，简直超级感兴趣的！」 用这种好奇的语气去刺探他人的秘密，敦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经歷这路上的一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国木田先生总是在生气与绝望的天平上来回跳跃了。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会把被子蒙到脑袋上从而来逃脱眼前的灾难的吧。 哦？莲见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的清纯不做作，直接把目的写在脸上并挂在嘴巴上了。 「其实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我可是保守如瓶的人啊，相信我的话，是绝对不会错的。」黑髮青年的语气说不上是正经，反而有点开玩笑的夸张「正经」。 莲见也不是很相信。 「反正，在我结束之后，有关我的印象会通通从你们大脑中消失不见的。」他本来想搅动手中的咖啡，但是杯子在刚才就已经被莲见推到一边去了。于是，他的手指就蘸着一滴水在桌面上打转。 一道逆时针旋转的漩涡出现在那里。 「我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所以，你们只是会现在记住我而已。」 敦有些无法理解这位先生的意思，他张口欲言，但是嘴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来。 「那我们就……「洗耳恭听」好了。」太宰治收起了那不正经的表情来，他的变化，让敦也感到紧张并动作侷促了起来。 百夜莲见缓缓地向他们叙述了自己如今扮演的角色。当然了，他不可能将一切机密全盘托出，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罢了。但是那些小细节，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为了将文学保留下来，我们需要击败或者杀死那些文学破坏者。之前在校园里的时候虽然破坏了一只，但是我想，那只并不是最强大的存在。」 莲见简略地说了一下相关的事情。 「你刚才看见的那片雾气呢，」莲见突然看向敦这让那名白髮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被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所注视。「只是破坏者们的一个小小手段，用于遮蔽他人的视野。它们拥有自己的领域，我想……依我看来，白鸟同学应该是被捲入了破坏者们的领域吧。」 「那她会怎么样呢？！」心地善良的少年——敦，忍不住问道。 「会怎么样呢？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莲见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莲见这是实话实话。 只是，坐在他对面的二人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该不会……莲见觉得自己可能引发了他们的胡思乱想。不过呢！他其实并不讨厌这么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完全隐匿起来，让他人只了解到自己的外壳并引发相应的联想，正是他的目的之一。 「也许只是被困在那个世界里，也许……明天就会死去。」 中岛敦抿紧了嘴唇。说了这么多话，他还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白鸟同学明明是你的学生呀，为什么中岛……先生不担心她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莲见微微笑着，「连她的父母都不去爱她的话，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地去爱她呢？」 「白鸟樱子的父母早已经离婚了，这些年来，她就像幽灵一样凭藉着父母定期寄过来的生活费生活着。啊啊，」莲见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前两天，我给她送了生辰花。」 中岛敦有些失落。他有一些失望。虽说是第一次遇见的人，但是这位先生却有着与他相似的面貌，所以敦下意识地朝着对方产生了依赖之类的熟悉的感情。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冷漠。明明是老师不是吗？失踪的可是他的学生啊？ 苦恼的敦，心中憋着一堆想要说的话。等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去跟对方说一些什么的时候，他的上空却传来了他人的声音。 「就这样。」 「goodbye。」 「啊……啊！」听到英语的时候敦愣了一下。他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根本没学过英语，只是一路上听到过一些。goodbye的意思是…… 「我觉得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哦~」沙色风衣的青年轻飘飘地挥舞着自己看上去软绵绵的手臂。 「我觉得应当是不会了。」莲见微笑道。 goodbye的意思是再见，很久不会再见，或者是再也不见。 既然第一只文学破坏者已经出现了，那么另外的应该也会接连出现了。只要解决完围绕着《山月记》出现的破坏者，他就能够换马甲，从他们眼前彻底地「消失」了。 可是本来应该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如今租住的出租屋的百夜莲见，却转头去往了另一条道路。 在白鸟樱子所居住的新雪谷庄前，莲见与刚才遇见的伪文豪二人又「狭路相逢」了。 「啊这……」 「果然呢，中岛先生也是位善良的老师啊。」头髮在夕暮的光芒下闪烁着栗色光芒的「美青年」，双手合十道。 莲见脑袋上冒出一阵冷汗。啥啊这人，专门是来逮自己的吗？ 这位太宰治，和他所熟知的太宰治完全不一样。他所认识的太宰治啊……简直难以用普通的言语来形容。 戴着金框眼镜的年轻老师抿着嘴笑了一下，笑声有一点冷笑的影子。 第7页 「太宰君也是位好侦探。」 被陌生人所打扰的白鸟家，屋前的门牌被一阵小小的旋风吹了起来。里面没有任何人，所以这间小屋一直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那么接下来你们的想法是？」 「也许能在樱子小姐的家里发现什么线索呢~」 不过白鸟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她自然不可能出现在大门口迎接他们进去。空零零的屋子里可能连一株植物都没有。 如果说，一定要进入这栋房屋去查看有无可用的信息的话……那就是属于违法范围内的撬门而入了。 莲见在想到这回事的时候，视线便自然的移向了太宰。 对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经常出现于各种刑事案件或者影视作品中的撬锁神奇——铁丝。 莲见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为了找回失踪的学生而实施的行为，怎么能够叫做犯罪呢？！ 而且，就算是到时候追究起来，他只能算是从犯，主犯则是这位太宰君。一想到这里，百夜莲见那微妙的表情旋即华为了某种让敦有些害怕的恶魔的笑容来。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是不可能从中逃脱的。 随着门锁的咔嚓一声，再一次被迫实施「犯罪」的五好少年，不忍再看地捂住了眼睛。 打开门扉之后，迎面而来的则是悬挂在玄关门口的一副肖像画。 画上是一位坐着的少女，少女的身后站着两个看上去是她父母的男女。令人感到不安的是，这副画像上面，少女的面孔被人挖掉了。 「看痕迹……应该是美工刀吧。」莲见听见太宰如此判断。他脱下鞋，说了句「叨扰」之后，走入了没多少人气的房屋之中。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脖颈细长的透明花瓶，花瓶之中摆放着已然死去的生辰花。 淡红玫瑰、黄色天竺葵、水塔花，还有用以点缀的香豌豆花。两天之前，它们还鲜活得能够继续开放剩余的花苞。 …… 在已经枯萎的花束之中，莲见发现了一朵没有见过的花。 「这个是……四季绣球。」一直以来都惴惴不安的敦突然开口。 四季绣球是美人樱的别名。 「花语意味着孤独么……」莲见喃喃道。 美人樱的花语是——「家庭和睦」。 第5章 [05]鬼武骤怒 百夜莲见对白鸟樱子的印象，只是深刻一点而已。身为国文老师的他有一次在保健室遇见了发烧的樱子，莲见问她要请假回家去吗，樱子拒绝了。 樱子说，保健室的氛围比家里好多了。 莲见接过这个班级的学生名单的时候看见过其他老师的小纸条，白鸟樱子的父母积极备孕了两年想要再生一个男孩，最后却流产了。母亲流产之后，就经受不了丈夫的冷嘲热讽，丢下女儿回老家了。作为父亲的那一方，也不堪忍受寂寞，二婚了。 「难道没有人愿意来喜欢我吗？」 莲见记得樱子哭着问他。 …… …… 「啊，这里有《山月记》。」中岛敦开口说道。客厅的茶几上面平摊着由水月社出版的那本封面为月下老虎的书籍，它的书嵴从正中央断裂，几根缝书用的白线好像被人用钩子勾到了外面。 书页落在《悟净悟道》的相关篇章。 「留在这一页是有什么信息吗？」敦磕巴地问道。你看，那些悬疑案件之中，能够串联起事件的物品总是有它存在的意义。 「应该只是想要用胶水把书补好吧。」太宰轻巧地说道。他鸢色的眼睛环绕四周，最后不出意料地落在了莲见的身上。莲见的背后。 这种好似偷懒时候被老闆盯住的感觉让莲见头皮发麻，他一转身，就看见这个世界的前黑手党太宰治摆着一副让人害怕的笑意盈盈的脸看着他。 救命，这个人难道是老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否则他们为什么说话的语气那么像。 莲见寻找其他的话题来打断对方眼神的探究。 「我们也许能够借用那本书。」 文学破坏者找寻目标有两个必须点，一就是文学，二就是创作出这些文学的作者。这二者的共同存在，就是能够引出那群傢伙的唯一方法。此时，二者正在共存之时。 百夜莲见来到那本装订得并不好的书前面，细密的黑色文字像是蚂蚁一般印在纸页之上。在盯着这本书看了五六秒之后，那些端正的印刷体突然之间就旋转为了漩涡的一部分。一阵虚幻的雾气像毒药的气体一样飘了出来，敦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 「来了。」莲见触碰在书页上的手指陷落进去。 下一秒，他们三人都被白雾完全包围起来。 四周是完全的纯白，四周是完全的虚无。抬首之间都无法看见四周的一草一木。莲见静静等待着可见视野的扩大，而一只手则是鬼魅般地抓住了他。 「嗨！我还以为自己又要像之前那样走丢了呢。」太宰治倏地一下出现了。 莲见只觉得自己若是再这样被吓下去，心脏难免出现什么问题。但是不要紧，他是勇敢的打工人。他一路上遇到过无数奇葩，只要稍微适应就不再会有烦恼。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 在被太宰抓住的那一刻，白髮男性的身形在雾气之中飘忽了一阵。但是很快地，属于鸢眼青年的那只手就被莲见扒拉了下来。 第8页 「太宰君，男男也授受不亲。」 「诶？这是个什么说法，能告诉我怎么写吗？」 「如果出去之后还能再见面的话——」莲见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一把推开了太宰。一把锋锐的刀从他们之间噼了过来，剎那之间中天显露出一轮血红色的圆月，它顶在高高的九重塔的尖端，高塔之变长满了蓬蓬摇晃的芒草。 此乃「芒上月」，是花牌之中的一种构象。 太宰治的脚步轻盈地再度落到了地上，他的瞳孔之中倒影着一个身高足足超过两米的高大的武士。武士身上披挂着紫黑色格纹的的羽织，黑色的爆炸的头髮被风吹成蜈蚣索的模样。最叫人惊奇的，是他脸上长着六只眼睛。 「破坏……」那名长相酷似恶鬼的高大武士从喉咙里发出了无比嘶哑的声音来。刚刚噼出的那一刀虽然在人身上落空了，但是却让莲见和太宰刚才所处的地面上裂开一道足以卡进人手的裂缝。 「好危险哦。」 都到了这种境地了，还能说出那么轻飘飘的话来。莲见怀疑那个男人的心中也许不存在任何胆怯之心。他凝视着眼前这名比他高上一个半头的鬼武士，对方向他传达而来的压迫力令人不寒而粟。 不会吧，第一个任务遇到的文学破坏者就这么强吗？ 他在思索无良老闆是不是把困难级别的任务安到了初始任务的文件之中。 毕竟，对方可是以看到他人闹笑话而取乐的人啊。 「太宰君，我觉得你最好离得远一点。因为我……」莲见压低了声音，在对方饶有趣味的眼神的注释下，直接跑到了远离这名鬼武士的高处。 「因为我觉得我可能对付不了。」 「太过分了吧。」 莲见遥遥地听见太宰如此说道，可是他却无法分出别的意识来。文学破坏者是为了破坏文学作品而诞生的，破坏文豪的幻影，也是它们的本能之一。也就是说，当莲见和太宰处在一个地方的时候，文学破坏者首先会去攻击自带嘲讽技能的文豪幻影（伪）。 黑髮的鬼武士从平地上一跃而起，他的力道，直接踏碎了自己脚下的土地。然后，他再一次亮出了刀来。 人们总说「刀剑无眼」，但是百夜莲见从今夜起就决定推翻这个认知。那把形似□□的刀上面长满了眼睛，那是与鬼武士相似的眼睛，所有的眼睛都滴熘熘地转动着。 有一点点的噁心。 红木的弓箭再一次幻化在手中，张弓，拉弦，射箭……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之前有许多弱小的敌人都被这支破魔之箭所净化。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一些惨烈。 惨烈指的是莲见差点被那名鬼武士按在地上打。 最可恨的事情则是，某位爱透露姓名就透露姓名的先生——太宰，此时像是看戏一样地站在地面上看着莲见被鬼武士暴打。 靠！百夜莲见在内心暗骂道。 莲见的预想：神秘的国文老师兼文豪，拳打无良老闆脚踢文学破坏者，当地土着眼中的英雄人物。 实际上的莲见：被土着亲眼见证自己被敌人暴打的精彩时刻。 呜呜，悲哉。 哪怕这名鬼武士能够回头去追太宰一下，莲见本人就能够逃之夭夭了。 他如今有些狼狈，身体上有很多伤口。虽说近战的弓兵才是好弓兵，但是莲见的那把弓箭可禁不起他这样嚯嚯。于是弓箭化形为刀剑的模样，那是一把体态修长、刀身呈现黑色的刀。刀锷是精细的莲花，而莲花在日本佛教之中则含有「极乐」的意思。这把刀，是莲见在战国时期遇到的一名武士所给予的。对方称他再也没有能力拿起这把刀剑了，所以希望作为礼物让莲见拿走。 武-士-刀出鞘的那一刻，刀身由黑色转变为红莲的颜色。 红色的刀横槓着对方的刀剑有眼，可是莲见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戳到对方的痛处了，原先等级只能算是困难的鬼武士，一下子暴跳如雷了起来。他放出金属般的声音，口中用沙哑的声音念出晦涩的词句来。 伴随着脑内的一道闪光，百夜莲见理解了对方所在吶喊的那个字词。 ——缘一。 缘一的名字是继国缘一，正是将这把刀交给莲见的武士。他的兄长名为继国严胜，与他的相貌完全一致，于大正年间以鬼之身死去。 莲见又看了一眼鬼武士的样貌，他直接沉默。 他可不知道缘一的兄长死后就去转职文学破坏者了啊……难办。 四捨五入一下他们也就是熟人了。 可是这位「兄长」，从过去起就憎恨着自己的兄弟，如今看到莲见拿出缘一所使用过的刀剑，他身上的强化buff直接拉满。 这波，这波是意外！ 莲见一个后退翻身，差点被缘一他哥直接砍掉右手。手断了还能復原，脑袋掉了那可就没办法恢復了。他的右脚扭伤，骨头正在自我修復。愤怒值max的鬼武士的长刀像是断头刀一样在他上方横直竖起，即将下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继国严胜的身上。 就差身上没出现实质性的的怒火的气势腾腾的鬼武士，像是被针刺破的泡泡一样「啪」地一声消失了。 一直在看戏的太宰治出现在莲见面前，也就是鬼武士的背后。 「没想到我的能力对破坏者也有效啊。」 第9页 莲见的眼神飘忽。他打了那么久，对方碰了一下就消失了。着实的不公平。 话说，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连文学破坏者的存在都能消除吗？那他刚才抓自己的时候？？？ 不，自己并不是文豪的幻影，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啊。」莲见闷声闷气地说。这时想要潇洒走一回、像先前那样在敦面前装帅，是没办法轻易做到的。 白髮青年步履匆匆。 「先去找……你的朋友吧。」 中岛敦喊别人做「中岛敦」这个景象实在是过于魔幻了，所以莲见就以「朋友」这个词去代称了。 身后传来青年没有感情的「哈啊」一声。 那么，敦呢？ 刘海狗啃般乱糟糟的少年，颇为无助地看向周边。他本来是和太宰先生、那位国文老师一起进入书中的，可是他却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片空旷的区域离。地面上的碎石子路有些磨人，芒草的高度直逼他的腰间。 敦先是唿喊了几声，但是均无人应答。他看见远方矗立着一座高高的九重塔，便想顺着邪恶的月光的照耀去到那个地方。 但是，从草丛之中传来了令人难免产生惶恐的低沉的吼叫。月亮闪烁着光芒，眨眼之间，一头毛色发亮的老虎从芒草之中缓缓踏出。 那只老虎长着一张痛苦的脸。 因为白鸟樱子有一张无比痛苦的脸。 第6章 [06]陌生的、天花板 百夜莲见可没有想到缘一的哥哥竟然会去兼职文学破坏者什么的，不过说起来，破坏者们也会像时之政府那样在各种生物之间广为召唤合适的存在吗？ 啊，想不明白。 被继国严胜摁着打了一顿的莲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这里的飘，指的是手脚有些轻飘飘的，至于内心，还是一模一样的稳重。 但是被太宰见证了那丢脸的那一幕的莲见，内心复杂。好在只要他脸皮够厚，那么尴尬的就是对方，而不是自己了。 莲见一副沉思样引起了太宰的注意，这位从头到脚都不曾惊慌失措过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的黑髮青年一路上都噙着令人难免不往外散发思想的微妙笑容，还时不时跳脱般地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在搞人口普查吗？ 百夜莲见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有一些酸涩，眨动之后才重新变得湿润了起来。 「我看到阿敦了。」太宰开口说道。 莲见定睛一看，在一片荒芜的只剩下芒草的草野上看见了同他们一起进入书中世界的中岛敦。白髮的少年正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们。 「阿敦你让我们好找啊——」太宰治如怨灵般幽幽地说道。 「不是，太宰先生……」敦的声音变得极其的低微，简直就像是气音。 莲见在原地停驻的脚步更换了一个方向后继续前进，他绕着中岛敦走了一遭，然后来到了他的正面。 一只老虎如猫咪一样匍匐着身体，毛茸茸的头颅依靠在少年盘曲的双腿之上。 老虎…… 这里是《山月记》的世界，所以老虎是相当关键的因素。在如此邪恶的月光下出现的老虎更是如此。 「很温顺？」莲见走过去。这句话像是飘在空气里。 「不是的。」敦的声音有些沙哑，「是白鸟同学。」 身形庞大的老虎有着无比健壮有力的腿脚，白色的皮毛上爬行着一些暗沉沉的黑色条纹。本应该活力满满的野兽，无比虚弱地躺在少年的怀中。听见声响的白虎小幅度地转动了脑袋，露出它一向具有强大威慑力的真实面目来。 那是令人恐惧的一幕，因为那只老虎的面目上，长着一张人类的脸。 那个五官，正是白鸟樱子。 她看起来非常虚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刚刚那个转头花完了她所有的能量，于是接下来，老虎的脑袋又掉了下去。 莲见脸上出现了一阵空白。 「破坏者的领域让她变得十分虚弱了，得立马离开这里才行。」 「可是她这个样子？」敦有些惶恐地问道。长着人面的老虎，能否回到原来的模样呢？ 「太宰君，也许你的力量可以让她恢復原状。」太宰的异能[人间失格]是可以消除一切超自然力量的异能，莲见觉得樱子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就是受到了文学破坏者的影响。那种影响，归结于超能应该也是合理的。 「那我就试一试好了。」青年收敛起了自己轻佻的表情来。他的手按在老虎的脑袋上，一阵虚化的光芒沿着老虎的轮廓闪耀着。虎最终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纤细甚至可以说是瘦弱的少女。 莲见用手指撩开对方被汗液黏在额头上的刘海，指腹感受到了某种心跳般的跳动。 「回到现世，能够算是[幸福]吗？」太宰治开口问道。 他回答得了吗？ 「中岛敦」应该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才对。 他的生命在三十三岁那年就在病榻上终结，1942年的年末，寒冷的冬天，他因为哮喘而离开了人世。而在他活着的时间里，又时常遭遇坎坷的生死。二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三岁的时候祖父离开人世，又过十二年第一位继母过世，两个弟弟也难逃死去。二十二岁的时候妹妹澄子病逝，二十八岁那年第二位继母离世，第二年他的女儿正子出生三日便又夭折…… 第10页 这是何等残酷的人世间。 太宰问，回到现世能够算是幸福吗？ 白鸟樱子的父母将她所遗弃，同学们将她视如看不见的幽灵，唯一惦记她的竟然是暗恋她的男同学。 …… 少女的额头十分的热。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太宰治凝视着眼前挺直着腰板而跪在地上扶着少女的青年，从他这个角度看来，对方的眼睛闪烁着机器一样的光泽。 他是人类吗？ 他还活着吗？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一样停留在他的心间。 鬼武士被击退后，四周的白雾又消散了。等到雾气完全消失之后，他们又回到了白鸟家的客厅。莲见将樱子抱到了沙发上，对方的体温已经高于平均体温了。她发烧了。 「你们谁有车吗？」莲见想着将樱子送去医院。 但是其余二人一人是混吃等死的事务员，另一位则是刚刚从孤儿院里出来的无依无靠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其余社员们凑钱买的小可怜。 私家车，简直是痴心妄想。 莲见面色不动地摸出手机，叫了个计程车。 呵。 …… …… 白鸟樱子从一阵深重的梦魇里醒来，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无比陌生的天花板。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前，她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无比混沌的状态之中。樱子有些笨拙地转动脑袋，然后看见了她的国文老师。对方还是同之前那样的淡然模，就是手中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有些显眼。 樱子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莲见将那盘苹果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我去喊一下护士。」 医生说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发烧 脱力，回家休息一阵就好了。 「我向年级主任帮你请个假好了。」身为老师的莲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听到了由白鸟樱子嗫嚅出来的话语。 「我不想回去……」少女喃喃道。 那一天，在保健室里，樱子哭了出来。 但是这种事情，有时候是无法经由外人的手改变的。 莲见找了个藉口离开了病房，黑髮的青年无处安放自己的双腿，正靠在墙壁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正是在等待那位国文老师。 「中岛先生——」太宰治收回了双腿，又高又瘦的身材十分的惹人眼。青年的鸢色眼睛配上一片惨白的医院有一种诡异的美感。莲见想，他之所以会这么觉得，一定是因为太宰这个人身上透露出一股别于他人的怪异感。 「事情结束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还没有遇到最关键的那位破坏者。破坏那个傢伙之后，他会在24h内消失，然后接受下一个任务。 莲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勤奋了。 「哎，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不要考虑向我们侦探社求助什么的？」 面对那张微笑的脸，莲见露出了标准的营业性质的笑容来。 「不了，我高攀不起。」 第7章 [07]记忆与21g的灵魂 那么这件委託就结束了。由于主要的事件侦探社只是稍微参与，所以他们只向春日井同学收取了1/3的委託费。 然而，就算是找到了消失的白鸟樱子，又能怎么样呢？消极地面对着自己所处的世界，宁愿自己当时不再醒来的那种想法，至今还停留在她的脑海之中。 第一次接受这种任务的敦，精神有些恍惚。太宰先生回来之后就和先前一样的神情了，好似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哎，这就是老成员的厉害之处吗？他的话，恐怕有一段时间无法从那种悲戚的感觉里出来了。 在看到摆在书架上的那本《山月记》的时候，敦又想起了那位与他同名同姓、就连长相也有好几分相似的国文老师。对方如今又怎么样了呢？是回到生活的正轨了吗？太宰先生先前还说要去「认识」一下那位老师呢。 哎，成年人们的世界，他实在是弄不太懂。 其实他的心中依然存在着某种芥蒂，世界上真的可能存在与自己几乎一样的人吗？而且那位老师先前说的东西…… 敦将书本从书架里拿了出来，然后下意识地抚摸着书封上的那几个文字。文字是直接印上去的，所以字眼的边缘没有任何突起。 敦的手指停留在月亮的月字上面，他觉得这本书似乎在哪里见过。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一次呢？ 少年的思绪，沉入颇为遥远的过去。孤儿院、铁栅栏、监狱一般的地牢，还有那满是灰尘的、对于一个孤儿院来说过于庞大的图书馆。敦小的时候很喜欢在那里看书，虽然大多数时候都看不懂那里面的文字。 记忆如同丝线般涌入大脑之中。 敦曾经在图书馆里看见过一本旧书。那本书，将无数个故事的文本编纂在一起。而他还记得其中的几句话。 「以前，我从未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我只对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抱有后悔之情。」 「即使头脑会出错，血肉永远是正确的。」 以及…… 「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身为勐兽的那部分，则是我们各自的性情。」 啊啊……「啊啊——太宰先生！」侦探社的这位新成员，慌慌张张地去找太宰了。在将正欲投河入水的太宰劝回来之后，敦有些紧张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对方。 第11页 「那是我十岁左右看到的书来着，然后那些书，院长则说是五六年前从地摊淘来的旧书。我一直都忘记了，也许是我刻意忘记了，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了！」 太宰用小指头勾了勾耳朵，「敦，你吵到我耳朵了。」 白髮的少年讪讪地道了歉，便用比之前小一点的声音继续说道：「那本书的作者和我是同一个名字，可是这么算来的话，十五六年之前，我才没两岁，那位老师也没多少岁吧……而且这本《山月记》，和我从前看的那本旧书里的内容是一致的。」 敦原本就不太聪明的头脑此时变得更加不清晰了，难道说是抄袭吗？可是，那位老师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么低劣的人。 太宰嗯哼了两声。 「说起来，那天夜里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就好像要消失了一样。」 被这句并非是连着前言而带起的话给弄得晕头转向的敦，下意识的疑问出声。 太宰治用好似在诉说一个秘密的音量对敦说：「我的异能「人间失格」不是能够消除他人的能力作用吗？」在敦连忙点头之后，太宰治又说，「那个时候，很显然地，中岛先生消失了。一秒钟，或者半秒。然后他重新凝聚成了人形。」 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可是黑髮的青年，却像审判一般说出了让人悚然的话语来。 「敦，也许他已经死了。」 …… …… 什么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 身为人类的最后一丝意识从大脑里消亡、理应长眠于永久黑暗的棺椁之中，而再一次出现在人世间的「人类」。 这算什么？ 倘若死人復活的例子并非个例，那么是否有让他人復活的方法存在呢？ 太宰治将这个问题考虑了片刻。 夜色深深之时，背着只会训诫他的无能的「妈妈」——国木田独步，太宰治出门打牌去了。麻将馆在巷道之中层出不穷，纸牌、西洋棋馆铺则是依靠着舞厅或是商场开设。 太宰包里就装着几个硬币和两张纸币，他平时打牌的时候赢多输少，输了的时候也会拜託一些心地善良的姐姐妹妹们帮他先垫一垫，然后他再去国木田那里预支工资或是干脆坑走中也的银行卡。 今日他来到了一家比较陌生的麻将馆里，只是刚进门就听见一堆搬砖麻将在桌子上乒桌球乓的声音。 「这不是太宰吗？怎么，今天也有闲情过来。」一位认识的先生随意地打着招唿。 「旷工了。」 太宰治的两条长腿轻易地跨越那些障碍物，然后来到了围观人群最多的那张桌子边上。 直接国士无双了。 戴着一顶帽子、帽檐所落下的影子遮住了整张脸的庄家将一张东风推到了自己的身边，立正。 太宰看到了帽子下的那张脸。 这不是老熟人吗？ 「中岛先生来打麻将？」太宰治以熟稔的口气问道。明明他们只是见过一次。 结束了牌局、将帽子从头上摘下的百夜莲见往自己手掌上吹了口气，这是把之前积累的霉运全都吹掉。 打麻将这种事情，输赢的概率若是能够达到一半一半就足以让他满意了。 「太宰君这不也是。」他们两个刚才从麻将馆里出来了，现在则是坐在一家居酒屋里。点了一瓶清酒、枝豆、串烧以及鸡蛋卷，两个人靠在吧檯上，居酒屋的灯光让人晕晕乎乎的。 「我可是偷跑出来的，万一被国木田妈妈知道了就完蛋了。」 这种小孩子的语气……莲见有些恶寒。 他们两个基本上就是没事找事，很快地清酒就见底了。老闆娘给新来的顾客端上非常下酒的薯条，莲见则是盯着天顶的一盏装饰有藤蔓植物的吊灯，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的话，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莲见不胜酒力，连清酒都能让他产生醉意。很可能是中间吃的酒蚕豆加剧了这原本削微的醉意。 「我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他的声音飘忽不定，有点像是飘在云彩上。 周围人声喧闹。 太宰治摇晃着手中特地让老闆娘拿来的玻璃杯，冰块在里面哐啷哐啷。 「人能死而復生吗？」 「我曾经听说过一名科学家，」白髮青年看起来答非所问，「他将从人类身上提取到的21g的灵魂注入了尸体之中，然后那具尸体就能够接受简单的命令了。」 「你说这能不能算是死而復生呢？」 太宰治将最后的酒倒入杯子之中。 「您说笑了。」 「根本不可能啊。」青年看着太宰，眼睛明亮，好似不曾产生过一丝的醉意。 第8章 [08]居酒屋 让人死而復生，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只能归结于奢望的梦想。 百夜莲见没有想要去窥伺太宰内心的想法，尽管这个男人的身边流淌着一种不可见的大约名为悲伤的气流。 莲见将钱给结了，因为比起太宰治，他更加是可靠的大人。 「钱我已经结清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罢。」白髮的青年微微敛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圆形的阴影。寄宿着黄色光芒的那双眼睛在居酒屋的光下流淌着波澜的紫色。 第12页 太宰没回答。 莲见下意识地看去，却发现对方已然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醒醒。」他推推太宰，但是黑髮的青年却将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留下在光下面更加显白的耳朵。 醉了？可是，他们喝的只是清酒，吃的酒蚕豆罢了。莲见觉得对方是在假装，然后推了他一下。 太宰露出一些红红的脸，这让莲见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结果摸到了高于正常体温的温度。 发热了。 该不会是之前跟樱子接触过的关系吧？今日的风吹得很凉，太宰也只是穿了一件衬衣来着。 再加上在穿堂风中喝酒什么的…… 兴许是因为这个而发热了吧。他之前肯定也在感冒。 这可有点难办啊。 百夜莲见光明正大地在太宰的兜里摸来摸去，最终摸到了一只手机。没设密码，很好。莲见打开通讯录，却发现一串乱码似的联繫人。 这也是什么保密措施吗？ 莲见在里面挑挑拣拣，最终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人，直接打了电话过去。等待了几秒钟之后电话那头顺利地接通了。 「你好，是太宰的朋友吗？」莲见靠在门口打电话，夜风吹动头顶的金鱼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来。莲见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奋笔疾书的声音，就连接通电话的时候，笔在纸面上刷刷刷写动的声音都没有停止。 「嗯？谁？」 莲见看了一眼倒在台子上的青年，「他喝了酒，然后我发现他发烧了。现在他在居酒屋睡着了，你能，或者联繫他别的有空的朋友来接他一下吗？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的通讯录也没用人看得懂的文字写。」莲见的话语中不乏有些许的抱怨。 那串文字，恐怕连当事人也有可能弄错吧。特别聪明的那种人另说。 莲见被外面有些冷的风吹得耳朵尖有些疼，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笑了。 「我知道了，那么具体是哪个居酒屋呢？」 。 「石榴街道21号的青木坂，大约多少时间内能到呢？时候也不晚了。」莲见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快点来，因为他现在要回去备课了。 扮演者着文豪的幻影，白天不仅要教书，晚上要备课，还要时不时去击杀那些试图毁灭文学的破坏者们……啊不，等一下，他的本职工作是后者来着，前者只是兼职。只是，当老师显然还有钱拿诶。 原本做白工做上头了的莲见的内心隐隐有一些动摇。 「半个小时吧，请您在原地等待半个小时。」 莲见同意了。 电话挂断之前，「太宰的朋友」问：「贵姓？」 「我是中岛。」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莲见拜託老闆娘不要立马把他们赶出去，然后就点了一盘薯条边吃边等人。半个小时不到，果然有人过来了。 出现在居酒屋门帘前面的，是一位个子不怎么高的青年。他的个头加上上伸的手臂，也许可能摸不到高高的屋门。 青年的头髮，是可以用「赭色」这个颜色词去描述的。黑色风衣、棕灰色的马甲，他头顶的帽子看起来材质很不错。 …… …… 中原中也，一位恨不得原地入睡的可怜打工人、港口黑手党的御用打架专家，本来想去酒吧畅饮一番的时候，却被顶头上司森鸥外一个电话给call到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居酒屋。 森鸥外对他说，太宰需要他去接一下。喂，这算怎么一回事嘛！就算是接，由他的同事来不好吗？ 中也可弄不懂首领的心思，没办法违抗命令的他只好重新穿上他满是泥和灰的皮鞋，然后开着摩托车风驰电击地赶到了目标地点。 气势汹汹赶到青木坂居酒屋的中原中也，在门口遇见了一个男人。对方甫一出现，中也就觉得对方的长相有些眼熟，似乎是不久之前刚刚在哪里见到过。 对方问：「你就是太宰的朋友吗？」 中也宁愿用「敌人」这个词去形容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 莲见不觉踩雷，边说边拉开帘子，「他发烧并睡着了，你带他回——」百夜莲见的话最终消化在了肚子里面。 「诶——」 居酒屋的吧檯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原本昏睡不醒的黑髮青年，像是幽灵一样消失不见了。 「在玩我？」 莲见与中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怎会如此。 「我保证，他刚才还在这里的。」莲见举起手，以示清白。 中原中也颇为暴躁地啧了一声，他的牙齿敲叩之间甚至发出了声音。 「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啊？莲见满腹疑惑，但是面上却不显。 「这傢伙还蹭了我的酒钱呢。」 个头矮矮的青年说：「多少，我还你。」 「真是好朋友啊。」莲见感慨道。 可中也却暴跳如雷。 「不！是！」 「好的我知道了。」百夜莲见摆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赭发青年把相应的钱递给莲见，莲见今晚不出反赚。因为喝的酒和吃的菜，都是两人份。这样一想，他还赚了。 就是，莫名消失的太宰有些难办。 第13页 据老闆娘所说，太宰是在莲见出门等待的时候爬起来，一熘烟地跑掉的。 看样子完全没问题啊…… 难道说，被骗了？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在拿到了钱之后，莲见就跑路了。等到中原中也想着要问一下对方的名字的时候，白髮青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跑的真快啊…… 第9章 [09]星浆体保护任务 莲见回到了出租屋，给阳台上的富贵竹和小茉莉浇了一些水。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了，经过了阳光的过分照射，叶片显出明显的蜷缩状。 莲见将它们搬回了屋子里面，明天它们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百夜莲见过半个小时就回书房去备课。 可就在这休息的闲暇里，他的头脑隐隐发疼，一种怪奇的预感在瞬间掌控了他。他的头脑中浮现出丝线一类的事物，他的思想通过无形的桥樑与其他人连接在一起。 是白鸟樱子。 下一秒，白髮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屋子之中。 …… …… 白鸟樱子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把被子拉到上面蒙住下半张脸，樱色的眼珠在眼眶里不敢转动半分。 门厅里传来了噼里啪啦好似撕裂纸张的声音。 樱子恐慌地看向玄关的位置，她抓着杯子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在只有她在的家里，这名少女发出无声的尖叫。一种阴暗晦涩的气流慢悠悠地铺满她的卧室，她的心思悬在绳命之上。 ——她的家里存在着什么诡异的生物，而那怪奇的存在正在缓慢向她靠近。 此时的她反倒渴望着自己依然是那只老虎，因为老虎是何等的兇勐，何等的威风…… 她的心思，逐渐冷却。 樱子在心中唿唤着根本不会来到她身旁的爸爸妈妈，她唿唤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愿意为她伸出援手的人。 ……救救我，中岛老师！ 一只惨白且巨大的手伸出画框，它从被剥离了面容的少女的「脸」之中爬窜出来，如同蜈蚣般又细又长的身躯绳索似地哗啦啦掉了下来。 这是由名为[白鸟樱子]的个体对于画的恐惧而诞生在世界上的诅咒。诅咒乃人们负面情绪的化物，人们越害怕什么，诅咒的力量就越强大。 没有面孔的画中之鬼拖曳着长长的尾巴，蛇行于地砖之上。 无心的鬼怪，正妄图通过挤压他人的生命，从而壮大自己的力量。 一把刀的刀尖将这只诅咒的尾巴钉死在瓷砖的裂缝之中，原先用水泥浇筑的地面，竟然被刀的主人硬生生地戳进去一个洞。 刀的主人握着刀柄的那只手，素白甚至有种死人的惨白。 白髮的青年在黑夜里抬起眼，窗外的月光淡薄地洒在他的肩膀之上。 画中之鬼狂妄地叫唤着，可是他的惨叫不过只是须臾之间的幻影。它的躯体化为粉末，最终消失在地面之上。 莲见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出现诅咒这种生物。虽然世界已经足够魔幻了，但是，刚好出现在他心理脆弱的学生的家里，实在是让人无法想像。不，这是可以理解的，正是樱子的内心才创造出了这样以负面情绪为食的怪物。 百夜莲见觉得自己这次来得相当及时，这只诅咒尚没有打扰到学生。撬了门锁进来的他惊嘆于自己的手艺高超（他可是从太宰那里学来的），但是又在想如何把锁给合好。否则第二天一早白鸟樱子可能要报警什么吧。 莲见蹑手蹑脚地打算出门，可是头顶的电灯在闪烁之后直接亮了起来。在灯光下看见了穿着睡袍、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偶熊的少女眼神木楞地出现在房间门口。 这一剎那，莲见的脑海里漂浮过「非法入侵」这几个大字来。 「不，我不是……」他下意识地开口道。而下一秒，少女就像是一阵风般朝他奔来。 「救救我！」 「中岛老师，救救我！」 莲见被她身上的那股怪异的气味熏得有些头晕目眩，他灵敏地闻到了某些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首先，安静下来。」他安抚着自己的学生。 …… …… 太宰治，陷入发烧的陷阱之中！本来他想着自己顺便从「中岛敦」身上摸到一点隐秘的信息的，可是他没有想到，在那么长的一串联繫人里面（其中大半还是空号），对方竟然那么「精准」地找到了他的前任老闆的号码。 这就是天意吗？ 可能这就是那位国文老师麻将运气的一部分吧。 总之，在察觉到自己可能会被先前的搭档发现，太宰就趁着人都不在的时间偷偷熘走了。 有时候，太宰治只是想干一下那个那个事情，但是很多时候，他都被人误解为想要干一些诸如偷窥啊、监视啊、设局啊之类的坏事。太宰想要对其它这么想的人说「no！」 虽然很多时候他都这么干过，但是这一次他绝对没有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回到侦探社的他也是背负着国木田骂骂咧咧地声音然后躺进床里，吃了药喝了热水，好好睡了一觉。 ——他这次没有考虑要不要试一下发烧至死。 因为太宰治的目标尚未实现。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去施展自己的新的大计了。 第14页 比如说，给森先生送一些他亲自写下的诚意满满的贺卡。 不过现在可不是任何节日哦。 …… …… 「日安。」 当侦探社开始营业的时候，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国木田独步起先只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还以为是新人学习了太宰的想法在作弄他们。可是他转头后，却看见了端着茶盘子走过来的中岛敦。 国木田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再度转过头，才惊讶地发现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中岛敦」。 他这是在做梦吗？ 莲见合上了门。在道出早安之后，他说出了自己前来此处的目的。 「我是来进行委託的。」 房间内一阵沉默。 百夜莲见其实也想到了侦探社的各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但是他相当自信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被他们看出什么端倪，自己的马甲绝不可能掉。 而他今日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又有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不好意思，顺便，太宰在吗？」 国木田独步看了一眼新人，又看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似乎是委託人的青年，陷入了短暂的迷惑之中。 他略为沉默。 「请稍等一下。」 事务员谷崎直美接过茶端给了这位委託人，她也满腹疑惑。白髮的青年接过茶时道了谢，顺口似地问道：「太宰退烧了吗？」 「他发烧了？」 莲见喝了一口茶，是红茶，茶的香气弯弯扭扭地从杯子的口子里冒了出来。 「昨天他跟我喝酒了，我发现他发烧了。叫他朋友来领他走的时候，太宰君却消失不见了，估计是偷偷熘走了吧。」 「没有说过呢。」直美讲，「不过的确是太宰先生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今天是周末，身为学生的谷崎兄妹不用去学校。 国木田让中岛敦去喊太宰，但是没过一会儿敦就跑回来，说人不在。 「桌子上有书信，太宰先生说他要去尝试一种新的入水方式。」 入水即是跳河自杀。 「真是麻烦的傢伙。」国木田咂嘴。 「委託的话请告诉我吧，我是国木田。」这位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金髮男子说道。 国木田邀请莲见到沙发上坐下，他看起来有一肚子疑惑想问，但是现在，他将委託人的需求摆在第一。 因为他是隶属于武装侦探社的事务员。 「如果您再用这样热烈的眼神看着我的话，我说不定会害羞的。」白髮青年以轻飘飘的声音讲道。 被人发觉了那不可忽略的视线的国木田立马道歉道，「您说吧，我在听着。」 莲见的手里还捧着那杯热茶，茶的温度沁入掌心之中。 「我想请你们保护我的学生，白鸟樱子。」 「保护身为「星浆体」的她。」 想起昨夜樱子对他提起的这回事情，莲见语气颇为沉重。 白鸟樱子十分地不安，原来早在这段时间之前，她就经受诅咒的折磨。诅咒们似乎是将她当做一种美味的食物对待着，她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过画中鬼那样的诅咒。 「就算是向父母、向同学求助！都没有人愿意帮助我……」 这个世界上的超能力者毕竟是少数，能够看见怪异存在的人也是少数…… 樱子捏着胸前的衣服，继续说道。 「有一次，我从一个怪物那里听到了它们想要吃我的原因。」 十六岁的少女眼光灼灼地道出真相。 「它们说我是星浆体。」 …… …… 在莲见的了解之中，坐落在东京与京都两个城市的咒术师们，崇拜着一名名为「天元」的术师。而「星浆体」正是让「天元」如蛇般蜕皮重生的人种。 九年之前，天元与一任星浆体同化失败。那么他不可能放弃另一个星浆体…… 莲见不知道针对白鸟樱子的威胁何时会来，在沉思半夜时候，他来到了武装侦探社。 …… …… 「中岛老师很关心学生嘛。」突然从铺了桌布的会议桌下冒出脑袋的幽灵太宰，悠悠地说道。 莲见低下头，黄色的眼睛如冰块般平冷。 「因为我是她的老师。」 同样作为「老师」，太宰治可不曾有过这样温和的对待与教育方法。 他一向是残酷而严厉的。 在过去。 第10章 [10]活下去 太宰治这个男人，出现的方式总是令人震惊。而且在刚才，百夜莲见也不曾嗅到过活人的唿吸声。这个谨慎的男人，藏身于桌布之下的时候竟然屏住了唿吸。 看来是真的很想偷听啊。 在他像泥鳅一样滑熘熘地熘出来的太宰，被国木田拎崽子一样给拎到了沙发上。 「太不像话了！」国木田独步低声训斥道，虽说青年毫无悔过之意。白髮的国文老师饶有趣味地看着这搞怪的一切，他低声道：「感情真是好啊。」 「这是没有人道的严酷的管教！」太宰夸张地说道。 在莲见将茶杯放置在桌子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砰」的一声的时候，原本有些吵闹的空间便静默了下来。 侦探社的各位只见白髮的青年合着手，微微笑着，口中透露出语气温柔的话语来。 第15页 「能不能听听我的诉求呢？」 太宰摆了一个「你说」的动作，然后从再度来到大厅的直美手里捧过一杯茶。 「很好喝哦！」他微笑地夸奖道。 「今天用了不一样的配方来着。」谷崎直美解释道。 国木田咳嗽了一声以后，示意莲见可以继续陈述自己的委託了。将委託人晾在一旁，实在是失礼的举动。 都怪太宰。 对，都怪他。 莲见将星浆体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敦问：「为什么要选择这段时间让我们去保护白鸟小姐呢？之前那十几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说天元那边急需星浆体，那么他们又为什么一直将白鸟樱子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放置在这里呢？按照这位老师说的，十年之前的那任星浆体被同化失败了，那么咒术师那边应该会立马找上第二位的才对……为什么是现在。 问题就是这个「现在」。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吧。」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青年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附近，「我的灵感如此告诉我。我的血肉也告诉我这一点。有时候，思想虽然不能为我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血肉可以。」 这句话，从中岛敦的「即使头脑会出错，血肉永远是正确的」这句话化用而来。 敦的心里动弹了一下，因为于这些话相似的那句话，他好多年前从孤儿院的旧书里看到过。想起太宰先生先前跟他说的事情……敦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再讲话的话，肯定是磕磕巴巴像傻子一样的。 「我相信我自己，所以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青年的语气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国木田独步还是在心里揣测着这位委託人与社里新人的关系。他们明明长得如此相像，除却弧度、气质、髮型外，其余基本上都是完全一致的。 可是新人却没有向他们提起过这回事，眼前的委託人也不曾表达过任何类似的话语。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国木田是位正直的先生，他不会刻意去试探他人的私密空间。 「也就是说，您希望我们长期保护白鸟小姐？」国木田独步记得侦探社不就之前还接过有关这位女学生的委託，没想到没过多久又是一次。 莲见嗯了一声。 「为什么中岛先生您不能亲自去呢？您的能力，我相当信任。」以夸张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太宰，让莲见觉得对方好像是在阴阳怪气他一样。 「身为英语老师的晴瀬女士因为要生产了，所以拜託我给她代课。距离放假还有一个半月的样子，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碌。」 「而且，我是老师，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她。」 「那我们也不能那么做吧。」国木田很快地说。 「是stk哦~我们要去做跟踪狂了嘛！」鸢色眼睛的青年在这件事情上竟然异常的活跃，他看起来已经十分迫不及待了。 「不可能做的！」国木田摁下太宰的脑袋。 百夜莲见没想到他们的脑迴路竟然长成这样，再联想到上一次太宰和那个叫中岛敦的少年-翻-墙-进入学校（他还不知道敦其实是钻洞进来的），他看着三人组的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啧，怎么说呢，就是逐渐变成了看不良组织的眼神。 社内的好良心觉得再这样子下去侦探社的美名就要在莲见的脑子里被污化了，于是他连忙插嘴道：「事务员里不是还有直美小姐和谷崎先生吗？他们都是学生。」 「敦，你不记得了吗，谷崎下周、下下周和下下下周都要准备期末考试，直美也一样。」 「而且，京芸是女高哦。」 「诶？诶……」听完了太宰的话的敦，陷入失落之中。从来没有上过学的敦，自然没能考虑到对于所有学生来说都是地狱的——考试。 而他刚才之所以想起谷崎兄妹，是因为所有职业之中，能够时刻不停地与白鸟樱子接触的，正是学生。 「额，可以让其他人扮成学生吗？」敦又继续问。 这个笨笨的孩子，全然忘记了整个侦探社之中，不算上谷崎兄妹，年纪最小、最接近学生的人就是他了。 在从众人的眼神中读到这一点的敦尴尬且慌张，「可是京芸是女高啊。」 他的恩师，救他于死亡之中的太宰治，太宰先生，十分沉重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敦，一切都拜託你了。」 不！不要啊！ 敦欲哭无泪。 这位少年不由地看向委託人，而委託人则是似笑非笑，然后，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如果贵社没有可调控的人员的话 那么我就去寻求另外一家的帮助了。我想，会有人来保护她的。」 保护他人，这是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强者需要保护弱者，这是上天赋予的使命。 莲见曾经听缘一说过，他之所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杀死当时霍乱人间的鬼王——鬼舞辻无惨。而他之所以要解决鬼王，是因为不想再让其他人被伤害或杀死。 多么温柔的人啊…… 「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其余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白髮青年为什么要说起这个，对方看起来太年轻了，和太宰差不多大，顶多比他大两三岁。这样的人，连女儿都有了吗？ 第16页 青年的声音如水流从鹅卵石旁边缓缓流淌而过。 这个降落在这片地面上的幻影，用虚弱的声音开口说话。 「只是，她出生三日就夭折了。」 「我呢，把她视作女儿般对待。」 这并非虚伪的谎言，反倒是真话。或许是受到所扮演的文豪幻影的影响吧，「百夜莲见」这个个体的情绪有时会非常的强烈，有时又稀薄到基本透明的状态。 白鸟樱子当时哭着问他，有谁会来爱我呢？ 谁都不会来。但是有人可以尝试着，那么做。 夭折的女儿的影子，像是降落在「中岛敦」心中雪原上的一片雪花。 「所以我希望，她能够活下来。」 「不要死。就这样活下去。」 ——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青年起身打算离开，而结局，已经无须多言。 「请等一下！」敦勐然从座位上站起。 他已经泪眼汪汪。 第11章 [11]国文老师的品味 那样的话语，难免不让人想到「道德绑架」上面去。用自己已经夭折的女儿作为威胁，如果是其他人用这个当做引子的话，敦绝对会暴跳如雷的。 可是，眼前的这位先生，给人的感觉无异于即将要消散的泡沫。敦认为，这位国文老师是不会用这个来讲谎话的。可是这样一来，对方所说的真相，也太令人难过了。 当事人先是「哦」了一声，然后便露出十分狡黠的表情来。 「你真是个好人啊。」 敦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轻松下来，那位老师能够露出安心的表情、能够展露笑颜的确是让他产生轻松的心情的事情，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自己所要面对的事件，他残存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如今他也说不出什么「我不要干」这样的话来，毕竟是他让这位老师留下来的。 有苦难言，只得咬碎一口银牙。 「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太宰对着他加油鼓劲道。 敦在心里微微抽泣着。 他会努力的。 有关男扮女装进入京芸女高贴身保护白鸟樱子一事，被提上了日程。当事人，侦探社的新人中岛敦。协助者，擅长化妆和打扮的谷崎直美（她特地请了假下午没有回去）。爱看热闹的围观者，太宰治，以及百夜莲见。 「这个好看。这个也。」面对着直美的选择障碍，莲见通过自己的审美指点着。而这样一来，他人终于知道这名老师的品味在某些方面真的相当糟糕，简直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侦探社的审美水平。就连一向不苟言笑、连同-女-性-交谈这件事情也很少做的国木田，与之相比都有着相当高级的审美。 白髮的青年所看中眼的、他所挑选的饰品与衣服上都有上个世纪的风采，放在当时也许可以说是流行吧，如今看来就只能说是土气了。他看起来特别热衷于给人绑那种大大的蝴蝶结。 在被毫不留情地吐槽了审美之后，白髮的青年还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当时的女孩子可都是把这种蝴蝶结绑在脑袋后面的，出门还要撑伞呢。哎，竟然已经是老土了。」他哀怨地说道。 「大正风不就是那样子的嘛。」直美说。 「好像是那么叫的吧。」莲见一边说一边还不死心，他手里捏着那个红色的大蝴蝶结，看人的眼神好像狼要吃了羊。 敦，敦正在颤抖。 服装只需学生制服便可。京芸女高的校服是衬衫、马甲、黑色短裙与西装外套。在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悲愤愈加的当事人的死命抵抗之下，短裙被换成了长裤。 「啧。」百夜莲见坐在沙发上，满是失落。 「也请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敦抓狂地喊道。这一定是这位老师的某种恶趣味吧，一定是的吧！无奈沦为社内吐槽役颇为卑微地看向侦探社唯二的良心，可是国木田独步一脸的沉思，似乎是刚刚进入到了什么新的世界一样。 「今天太宰没有逃班……」 敦听见国木田先生以一种诧异的口气说道。 敦：……（苦涩） 在忙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一位新鲜的女子高中生就此出炉了！ 百夜莲见盯着这位「女高中生」看了好一会儿，摆了摆手，看起来是要向在座的各位宣布希么重要的消息。经歷了先前那一连串的国木田生怕这中间又出现什么差错，所以几乎是侧着耳朵细细地听青年即将要说出来的话。 「依我看来，白毛就是最棒的。」声音沉稳、就连动作也十分端庄的「中岛敦」，却说出了这样让人大跌眼镜的话来。 有些话，说出之后才会觉得有所不对劲。在接收到来自他人的怪异眼神之后，他才发现，有些话说出去了就不可能再让人当做没听过。 覆水难收。啊，这都差不多啦。 「我的意思是，白头髮很好看。」百夜莲见作微笑状。 ……只是这样依然没有挽回他的形象。 白毛就是最棒的。 白毛就是最棒的。 ……这本来就是真理嘛！（恼怒） 只是，十分喜欢白髮的莲见，自己却长着一头黑髮。他的那种黑，完全可以说是黑不熘秋的。莲见的兄弟也是黑头髮，只是对方的头髮总是很不听话，每一束头髮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说起以前啊……「敦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吗？」 第17页 面对着白髮青年突然的提问，敦表现出了最近经常有的不知所措。 「啊……啊！是的！」每当谈起自己的孤儿院出身的时候，敦都难免有些羞耻。羞耻地并非是他在孤儿院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羞耻的是他被赶出去之后还带着一颗仇恨且懦弱的心。 「我大概六岁的时候被丢到孤儿院里了，和那里的小孩子们成了家人。」百夜莲见谈起这回事情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难以分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绝对会长命百岁的！」敦下意识地说道。希望别人活着，不要死去，这正是他最衷心的愿望。 「希望如此吧。」 百夜莲见的世界里曾经发生过一起世界级的灾难，吸血鬼的军队占领了他们的土地，并向所有的孩童宣告，只有十三岁以下的孩子才能在病毒的袭击下活下来。所有十三岁以下的儿童，都被收押进吸血鬼们的宫殿。 而在灾难发生前的一天。莲见就被领养走了。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还活着吗？侧着头思考着这回事的百夜莲见，心思稍微有些不在眼前。 「ok。那么从明天起，保护她的任务就拜託你们了。」莲见朝着侦探社的各位，露出了「父亲」一般的表情来。 第二日将会匆匆赶来。而在这夜晚过去的中间时段，一只文学破坏者找到了莲见。那是一只非常弱小的文学破坏者，举手之间就可以将其灰飞烟灭。 在半夜搞定了文学破坏者却没有写完教案的莲见，陷入了某种无言的思考之中。 他真的能从工作中得到快乐吗？ 仅仅三月之间，莲见就对自己曾经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宇宙猫猫の思考.jpg] 第12章 [12]转校生与老师与杀人侦探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俗称咒术高专，是属于咒术师的东京地方学校。一年级生，伏黑惠，虎杖悠仁，钉崎野蔷薇。老师，五条悟。二年级生，熊猫，禅院真希，狗卷棘，乙骨忧太。教师，五条悟。 现在正是二年级生进行任务的时间。在他们的老师五条悟一个人前往其他区县去镇压一只在最近几个月里为非作歹的诅咒的时候，他们被天元直接点名交託了一个任务。天元是传说中的术师，他构成了咒术界大量的结界，大家都十分尊重他们。 而天元大人如今向这几名学生（乙骨忧太因为出任务尚未回归）直接下达了一个任务。 ——把一名叫做白鸟樱子的少女带回来。在保证她活着的前提下。 「那个女孩子是什么人吗？」熊猫问。 「木鱼花。」 「总之把人安全地带回来就好了，天元大人自然有自己的想法。」真希不太耐烦地回答道。东京高专与京都高专的姐妹团体赛即将来临，这就意味着她将要见到真依。而一年级之中的宿傩的容器的死讯也才刚刚传到他们这里来。 「好哦。」熊猫摸了摸它的脑袋。 二年级生将前往异能者之都横滨，然后将那名少女带回来。 这一定是对他们的考核吧。 …… …… 「名字是……中岛敦子……刚刚转学过来……」京芸女高二年级三班，今日迎来了一名「转学生」。这位有着一头银色长髮的转学生在介绍完之后，朝着在座的各位同学深深地鞠了一躬。 百夜莲见瞥了一眼手脚僵硬甚至同手同脚的「中岛敦子」，随意地说道：「你坐在白鸟同学身边吧。」 白鸟樱子头垂得很低，她的眼底有深重的黑眼圈。这两天她都没怎么睡好，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令她下意识地以为又有诅咒跑来找她了。她在同学眼中本来就是孤僻怪异的形象，所以即便是变得比以往更加的令人无法捉摸，其他人也只是当她的「病」更加严重了而已。 当传说中的「转校生」坐到她身边的时候，樱子甚至没有抬起头。可是在听到那个音节的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无比困惑地睁大眼睛。 ——中岛敦子。 那是谁？她跟中岛老师是什么关系？ 只要是看看那张脸，再联繫上那个名字，所有人都觉得这位转校生和和她们的国文老师之间有某种关系。只是现在是上课，她们无法将眼神直接地看向当事人之一。 百夜莲见：「大家可以打开课本了。」 今日的国文课教授的内容是杜甫的《春夜喜雨》。汉文是日本高中生必学的一项内容。 「星野，你来念一下课文。」 原本还打算课上讲小话的星野惟由在听到老师的点名之后勐地站了起来，她的汉文成绩算得上好，所以也没有念得怎么磕绊，很快就坐下来了。但下一位的仓地可没有这么顺利了。 莲见一边听一边给这几位学生加分，他还关注着座下的敦和樱子的情况。 有着一头柔顺的银色长髮的「转校生」看了看她的同桌，有些谨慎地说：「你好，我是中岛。」 樱子的眼睛如乌云般沉重。 敦的心中也是相似的感情，本身男扮女装混进女校就是他怎么也不敢想的事情了，现在还跟几十个女生做同学。他过去可不曾经歷过这种待遇，恐怕等会被人一围观就会忍不住冲出去吧。 白鸟樱子发出了微弱的响声。敦一开始没听清楚，后来才想明白原来对方是在问「你和中岛老师是什么关系」。 第18页 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毫无关系。敦想。虽然他们拥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孤儿院的过去，近乎一样的长相，可是他们之间……毫无关系。这位老师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对待着他，敦就算是想要表达一些属于自己的困惑，也无处说出口。 「我……我不知道。」他掩着嘴唇小声地说道， 他和那位老师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真是让人搞不懂啊。 一节课结束过后，百夜莲见就收拾了自己的课本。他在人群之中扫视，看见了身边气氛低弱的弱。莲见以眼神示意对方最好「寸步不离」（除了厕所），然后就夹着课本出门偷懒去了。 下了课，果然有一大堆人绕了上来。他们好奇地询问「敦子」与中岛老师的关系，「妹妹」这层身份看上去是最为合理的。 不善言辞、也不擅长对付女孩子的敦，简直像是遇见了此生最大的灾难。围绕在他身旁的这一群莺莺燕燕，光是身上的香水味就差点让他无法唿吸。 白鸟樱子终于忍耐不住身旁的人群，挤开其他人快步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一边推攘一边道歉道。 …… …… 百夜莲见回到了办公室。一位穿着浅色针织马甲、戴着变色眼镜的青年坐在软椅之上。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一桿菸斗，在莲见进来的时候手指则是停下了动作。 浅金色发的青年，眼睛则是一种较暗的金色，在茶色眼镜下面则闪现着一种红色的光芒。 「中岛敦？」 横滨的名侦探——绫辻行人，用冷冰冰的语气询问道。 莲见不知道这个传说之中的杀人侦探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先是把手中夹着的课本放到了办公桌。 「你好？」他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绫辻行人用菸斗敲了敲桌面。 「你就是中岛敦。」 莲见不知道对方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我可以是。」 戴着鸭舌帽的侦探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又说：「你知道吗？黑市上有人花70亿买你的命。」 「我的命这么值钱？」 作为一名黑户口，百夜莲见不相信自己的价格会那么高。他想，这位侦探应该是弄错了，他口中指的那个「中岛敦」，应该是侦探社那个小子。 「谁知道呢。」话语声拖得老长老长的侦探凝视着眼前毫不慌张的白髮青年。 「在这之前，我想您应该知道一件事情。」莲见一字一句地说道。 「未经允许进入我们学校是违规的。」 先前，太宰治和敦也犯过这个错误。 「只是接受他人的委託前来见你一面罢了。」杀人侦探也是侦探，除了杀人疑案之外，他也会接受一些没那么血腥的委託。毕竟成天在侦探社窝着的话，只会被异能特务科的人从各处监督罢了。 只是见这一面，他就得到了相当丰厚的金钱。而委託他的人……是政府方相当有名气的人。 福地樱痴。那就是对方的名字。 那个「伟大」的男人和发表了70亿悬赏的三个组织有着同样的目的。 那就是从「中岛敦」手中得到能够改变一切的书。 百夜莲见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实在是没事情说了，于是就打算送客了。 谁让课表再过一节课，他就要去代晴濑老师去上英语课了呢。 第13章 [13]真正的文豪 敦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中岛老师希望他能够寸步不离地保护樱子，可是白鸟樱子显然不太愿意让他那么一直跟着。在从由少女围成的城墙里逃离之后，敦一直跟在樱子的后面。然而没走多久，那名有着樱色眸子的少女便阴沉地对「敦子」说：「不要跟着我。」 可是那位老师的诉求却是看着对方。 敦陷入了两难的处境之中。 无奈之下，他只好走在樱子身后两米左右的距离，对方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最后，忍无可忍的少女拧着眉毛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那位老师拜託我们保护你。 敦的内心想法是这样的，而下意识地，他也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啊……啊……」不经意间就透露了委託内容的敦紧张得汗都要流出来了。 「那个……不好意思……」 岂料，当敦不小心暴露出这个秘密之后，樱子的脸色反而缓和了一些。 「是这样嘛。」 敦觉得对方应该是非常高兴的吧，他也知道白鸟的父母早就将她一个人抛弃在横滨，接近三年都没有回来过了。白髮的少年打心底里觉得樱子将那位国文老师当做亲人般依赖与崇拜。 虽说第一次在咖啡厅里见到那位老师的时候，敦还觉得对方是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呢。那个时候，对方嘴巴上说的可是与「无论她怎样也无所谓」这么刻薄难听的话。但是想来，会为学生送上由玫瑰、天竺葵、水塔花、香豌豆花构成的生辰花的老师，又怎么会是那般无情的人呢？ 下次有时间的话，就像对方道歉吧…… …… …… 明明是非法入侵却无比潇洒地离开的侦探，让莲见略微有些不爽。在对方走之后，他将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得当。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先前好像把一支笔的笔盖塞在口袋里没拿出来，伸手进去掏的时候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像是被水洗过的卫生纸团一样的东西。 第19页 可当百夜莲见将它拿出来之后，他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卫生纸。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物体，表面相当粗糙。 这是什么？ 莲见拿着它的照片在网上找了一遭，而他所得到的答案里最符合这个小东西的描述是……监听器。 好傢伙。 这个监听器现在已经坏掉了，因为之前穿了之后就拿去水洗了一番。而上一次穿这件衣服……啊，对了，想起来了，是晚上出去搓麻将遇见太宰那一次。 为了得到扮演的精髓，莲见去尝试了那些「中岛敦」所热爱的活动。爬山、种花、跳舞、麻将、象棋之类的……拼合着对方的记忆再加上自己的练习，就算是笨蛋也能成为其中的大师。 百夜莲见可没有想到与那名作者姓名相同的年轻男人竟然会做出这种违法的事情来，这可比私入女高的罪责大多了。不过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事务员吗？ 莲见觉得自己当时查到的信息里可能有所缺漏，谁让他只了解到对方二十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故事呢。在二十岁之前……太宰治的影子几乎从横滨的角角落落里失踪了。 不过，太宰治是怎样的人都无所谓。莲见只需要完成他的任务便好了。 降落在这片土地上的四个月里，他一共斩杀了七只妄图毁灭《山月记》的文学破坏者。可是，最关键的那一只，可以说是这部分破坏者里的大统领吧，尚未出现。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闻声不动。难道说，对方也是像缘一的哥哥那样拥有智慧的种类吗？ 文学破坏者一向是没有理智的，它们仅凭藉本能行动。但莲见觉得敌方竟然能够招募第一个「黑死牟」，也能招募第二个才对。 哎，难道说只能一直这样等下去了吗？不过再这样下去，他是不是能从这个学校里升职啊？万一那个大统领一直没出现，自己也一直找不到的话，他难道就要在这所学校里打工到死吗？ ……不至于不至于。 未来的事情想的莲见满头冷汗。 …… …… 百夜莲见委託给侦探社的任务，是在校园区内保护白鸟樱子。而放学之后，这份责任则将重新转让给莲见。为了预防那些细小诅咒的再度降临，以及查看意外访客，莲见在白鸟家的周围设下了能量客观的结界。这样做了以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要虚脱了一般。 但是就算是虚脱，晚上照例要出门打麻将。今日换了一家麻将馆，主要是前几日在原先那家麻将馆赢得太多，差点没被老闆一气之下摁在桌子上把手给砍下来。 还好跑得快。 今日改换装扮后他就又来到了另外一家。这家麻将馆和酒吧靠得挺近的，倒不如说它们都是一个商厦的铺子。楼上则是舞厅，如果有大和抚子愿意和他来一支舞的话，莲见会放下手中的麻将去和对方跳舞的。 如果是白毛就更棒了。 麻将桌上的「小砖块」在人们的手中移来移去，白的手指黄的手指黑的手指，干净的手指或者脏的手指……莲见用小指在五条上面敲了敲。 说起五条，东京的五条悟总不会回来参与这回事情吧？十年还是九年前的那次星浆体事件中他可是失败了来着，也是那以后，他的同学夏油杰屠杀许多术师与人类，成为了大名鼎鼎的诅咒师。 愿他不再来。 莲见觉得，若是对方来了，自己就要挨打了。他可是个普通人啊。 打了一会儿莲见惊觉自己今天晚上不在状态，可能要输了。为了不让自己损失更多，他一把结束之后直接翻牌跑了。 不对，应该是优雅且潇洒地离开才对。 就像白日见过的绫辻行人一样。 百夜莲见走到外面的空地上，夜风吹了一阵时候，他的喉咙里有些痒痒的。止不住痒意的他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 手指之间有些黏黏的。唾沫？ 「餵。」 「喂！」 就在莲见想着要不要接下来去看一场戏的时候（他看到告示牌了，十来分钟之后有一场《大奥》，男女演员都是日本舞台剧的栋樑。），从隔壁的酒吧里走出一位矮晕晕的先生。对方顶着项礼帽，手里还拿了个一看就知道很「高贵」的酒瓶子。 那名男子一边走一边还在嚷嚷着某些稍显不文明的话语。 「我一定会……打倒……」 因为喝醉的人实在是太有趣了，所以本来打算走人的莲见便停下来盯着对方看了两眼。只是，那两眼之间，他突然发现那名喝醉的男子是他曾经见过的人。 他是太宰治的「朋友」，那天被一个电话喊过来（接电话的人和来的人不是同一个），却惨遭背刺的矮个子男人。 「这不是……」莲见开口呢喃着，却见那原本已经一脚踩到了栏杆上并指天怒骂的年轻人一个转头，凉飕飕的视线便落在了百夜莲见的身上。 「嗨。」莲见朝着对方打了一个简短的招唿。 「原——来——是——你——」赭发的青年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莲见不解，且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问号。他和对方不过有一面之缘，应该从未发生过纠葛啊，难道说，对方现在又后悔给太宰治填酒钱了吗？不会吧不会吧，就那么一点点钱也要在意吗？ 那个年轻男人的打扮看起来就十分有钱，难道说还会在意这种小钱吗？ 第20页 由于男子的嗓门稍微有些大，给人的感觉也与勐虎相似，莲见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了两步，刚想用两只眼睛齐平地去看看对方是不是因为喝酒所以脑袋出了点啥大病。赭发的青年踏下一步，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缝。 青年如同火箭般朝着莲见冲刺，在这种情况下，莲见的下意识反应自然是逃窜。 不过这个傢伙为什么会这样子对待自己的百夜莲见，在想能够用什么办法让对方停下来。对方来势汹汹，比野兽还像是野兽，追得莲见东奔西跑。那一夜被黑死牟暴揍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不、不要吧！总不会遇到个什么人都打不动吧。 莲见的弓箭是针对不洁之物所使用的，而剑术并不精进。战国时代最强大的剑士授予他剑术，可他却因为缺乏天赋而毫无建树。严胜曾经对莲见说，让（缘一）那么伟大的人专门教导你一个人剑术，你又怎么会如此无用。缘一的哥哥，是相当严厉的男人。 回想起过去的某些回忆的莲见一个疏忽，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地上。他本预想着自己将会被袭来的飞弹般的男子重拳出击，可是伴随着背上吹过的一股剧烈的风，他听见了丁铃铛啦的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百夜莲见一个抬头，惊讶地发现赭发男子以一种头朝下的姿势插-进了身前的一堆废物之中。 莲见：…… 莲见：？？？ 不要啊！ 百夜莲见生怕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就此而受伤，但是又害怕着对方的突然攻击。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边走边查看对方身体的动弹。 ……莲见将身材矮小的男子从杂物堆里「拔了」出来。对方身上没有什么显着的伤痕，最严重的不过是一处刮伤。但是令人担忧的事情是……对方好像有点醉过头了。 先前拿着的酒瓶早就砸碎在地上了，碎片飘了一地，还有红色的酒液在地面上流淌。 完蛋……我只是出门搓个麻将，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情。百夜莲见心中的无语，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直接将他丢在这里实在是不好，万一被什么人」捡尸「就不好了。莲见很担忧酒吧附近会窜出什么品种很坏的傢伙了来。 身为一名良好且遵守法律法规的公民，就像平时大人们教育的那样，百夜莲见拨打了警察的电话，并拜託附近的清洁工把地上的碎酒瓶给扫走了。 在警察们的身影出现之后，莲见就二度跑路了。见着醉酒且昏倒的赭发男子被警察带上警车，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 热心公民就是我。莲见心想。 遭遇了这个意外的莲见再无看戏的心情，直接打道回府了。当他走过一片由屋檐搭成的阴影之时，头顶好像飞过了蝙蝠一样的东西。他抬起头看时「蝙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一种阴郁的心情从他的心底逐渐升起。 跟随着那只「蝙蝠」，莲见在街道之中兜兜转转，中间又骑了一段时间的自行车，最终来到了一家地下酒馆之中。酒馆的门口挂着[lupin]的招牌，招牌很旧，诞生时里面的装潢却很新。看起来就像是旧酒吧重建了一般一样。 穿着黑色风衣走入酒馆之中的白髮青年，在有些拥挤的人群之中扫视着。 他最后来到吧檯坐下，吧檯边上坐着一位面色忧郁的美丽青年，柔顺的海藻一般的蜷曲黑髮，眼睛细长，眼角却微微往下垂着。深蓝色的浴衣与这个季节有一些不相配。 「我说，你怎么来了。」百夜莲见在青年的身旁坐下，用左手抓着自己的几缕头髮的面色忧郁的青年，将酒杯中的酒咕噜咕噜地往嘴巴里面灌。 「可恨……可恨啊……」男子像是怨灵一般在嘴巴里嘀咕着。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吧…… 「你先听我说。」莲见决定先下手为强。 然而，名为太宰治的、真实的文豪的幻影既悲伤又生气地说：「你可没有告诉我这个世界里也有芥川老师！」 「那不一样吧……」莲见可没有想到早就跟着坂口安吾的幻影消极跳槽到隔壁图书馆的太宰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里的芥川龙之介可不是你仰慕的那位哦。」莲见比划了几下之后又说，「与你们名字相同的人们，和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黑髮的青年依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莲见，即便莲见多次打下包票。 「你不要跟我说话，你这个入围芥川奖的傢伙！」 莲见觉得对方很无理取闹。 「明明你也入围了！」 …… 「不对，我又不是中岛先生。」 不要把事情迁怒到我身上来啊。身为打工人的莲见在心底默默想道。 第14章 [14]与编辑会面 当中原中也从醉酒中甦醒的时候，世界已然翻天覆地。他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身穿着警服的、皮肤黝黑的女子。 ……救命。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警局的中原中也，满腹困惑地开始復盘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想了想，想起来了那个「罪魁祸首」。 没错，昨天晚上中原中也遇到了那个中岛敦。「那个」的意思就是特殊，而对方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两个月之前地下黑市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高达70亿的悬赏，被悬赏者的姓名是中岛敦，孤儿院出身，特徵是白髮和混色的眼睛，异能名为[月下兽]。虽然中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死屋之鼠、时钟塔和组合三个组织会联合悬赏一个在日本毫无姓名的男子，但是那70亿英镑光是摆在那里就足以让人心驰神盪。 第21页 只要拿到70亿的话，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呢？ 为了拿走这巨额的悬赏金，横滨最大的黑手党——港口黑手党也加入了这场以金钱为目的的「战斗」之中。 前些日子的晚上中也接到上司的电话，说是去一个叫做青木坂的居酒屋接一下发烧的太宰。中原中也起先觉得是首领在煳弄他，但是作为下属，是不能够违抗首领的命令的。于是，中也就去了。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位白髮的青年。 中原中也本以为自己与他只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的陌路人，可是回去之后他翻到悬赏名单，这才意识到上次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中岛敦」，就是昂贵的70亿英镑。 中也悔不当初。 如果能够抓到对方从而换得70亿赏金的话，想必港口黑手党的势力会扩大到无法想像的地步吧。然而那一日之后，中原中也却失去了对方的踪影。这个任务本身就没有交託给他做，所以中也没过多久就重新回归了自己的生活。可是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就比如说他喝得酩酊大醉连路都要走不顺的时候，他又再度看见了对方。 「中岛敦」身上一股菸酒味，但是他并不是在抽菸喝酒，而是刚刚从隔壁的牌馆里面出来。那里头这种味道最多也最浓，比起酒吧，更要过分。中原中也只记得自己发现了对方之后便想着将这个骗走了他酒钱的男人（说不定太宰发烧那件事情也是他编出来骗人的！）抓捕归案，接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中也就完全不记得了。 等到他醒来，他便出现在警察局当中。肤色黝黑的女警察怕他夜里感冒还给他盖了自己的被子……堂堂黑手党在警察局里睡大觉，这合理吗？！ 不合理吧！ 还好局里的警察都没有认出在他们局里过夜的醉酒青年实际上是登上恶人榜的黑手党、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好青年中原中也。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中原中也逃走了。如果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并被刊登到什么杂志小报上什么的，中原中也会在港口黑手党被人耻笑的！ 总之，他逃走了，并在心里狠狠地记了对方一笔。 中岛敦，带恶人，你完蛋了！ 远在京芸女高的百夜莲见打了个喷嚏。他想，此刻绝对有谁在念叨着自己。但是谁都无所谓，他又不会去在意人家。 昨夜的莲见遇见了本来已经跳槽到隔壁图书馆的文豪太宰治，他被对方抓着袖子疯狂吐槽川端康成为什么说他人品不行，为什么不把芥川奖端给他。太宰治，本身就是芥川狂热爱好者。莲见虽然没怎么见过对方几次，但在图书馆中，太宰治的这一行为遭到了其余许多文豪的批判。 不过呢，其他文豪，其实也……百夜莲见想起中原中也先生为了让宫泽贤治自费出版的书能够送出去，像是土匪一样追着别人让他们收下。 好不容易从太宰治的杀人攻势下逃走的莲见回到了家里，第二日，可怜的「敦子」小姐依旧贴身保护着白鸟樱子，而可怜的中岛老师依旧困在备课——上课——代课——睡大觉这样的恐怖故事里。最恐怖的事情是，代一节课，补偿费只有两百圆，只能买得起一个饭糰……（。）生活之艰辛，如人行走在地狱之门之前。 今日莲见只有上午有课，到了下午，则是休息。不过他下午得去找一位叫做清宫桂花的先生。清宫桂花是「中岛敦」的编辑，也是负责帮莲见联繫出版社的主要帮手。没有对方的话，那本书想必没有那么容易能够出版。 只是到现在为止，最关键的那位文学破坏者还没有出现来着。 他们两个约在附近的一处公园见面，而见了面后的第一个话题，就是……催稿。 「老师不写的话我身为编辑也是很难办的。」清宫先生刻意用那种缓慢的语气说，「你不交稿我不交稿，我们社还不如原地破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正所谓话糙理不糙，可是莲见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先前他已经使用过「生病」「工作」和「发财」这样的藉口，第四次藉口无论如何都讲不出来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和清宫桂花约了在这里见面。可是莲见本身就没上过学，他只是将文豪们的作品完全复述下来并以他们的名义发表出来而已。他个人，真的是一篇也写不出来啊。 「您也去催催其余人嘛。」 「趁着刚刚出版并且卖得不错的势头，不加把劲努力一下你怎么对得起自己！」清宫编辑精通中学老师们的鼓励方式，他将好处说了个遍，他想，就算是头牛也会有上进心的吧！ 但是答案还是——「达咩！」 莲见心里很抱歉，但是，拿一些日记之类的东西来应付实在也不行吧！眼见着自家编辑即将火冒三丈，莲见的脑海里突然飘过了昨日所见的那位真正的「文豪」。 也好几个月过去了，是不是要铺路了呢？ 「这样吧，」首先开口从而阻挡了编辑的话语声的莲见说，「我介绍一个作者给你吧。」 清宫桂花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白髮青年，看得莲见心里有些毛毛的。 「当真？」 「真的。」莲见举手发誓道。 「不过他不太喜欢跟陌生人加电话，所以到时候联繫我就好了。」 「那他的名字是？」 莲见顿了一下，开口道：「太宰。」 「他叫太宰治。」 第22页 …… 作者为编辑提供新的作者，可是能够拿到提成的。 莲见：我夸我自己.jpg 第15章 [15]郊游途中 太宰治心情何如百夜莲见的确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他从清宫桂花手下逃过一劫。能拖就拖，拖到他换马甲就可以不用写了！ 莲见从清宫桂花手上逃之夭夭，之后，他决定去拜访一下可怜的「敦子小姐」。 「郊游？有这个项目吗？」当敦告知莲见今日有班级团建项目，他们不得不去郊外的寺庙的时候，百夜莲见试图通过挖掘自己脑中所剩不多的日常记忆。 好像之前是有说过这么一回事，但是莲见因为太忙就忘记了。 「所有人都要去吗？」 「与其说是郊游，倒不如说是强制性的外出採风吧。」敦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恐慌，本来和一堆女生待在一起就已经够恐怖了，为了不让大家发现他是个男人被当作变态送进警察局，他已经十分努力地掩饰自己的性别了。一出去郊游伪装成度难道不是在极限上升吗？ 恐怖！着实恐怖！ 「老师，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逐渐习惯起自己的角色甚至下意识地将自己当作是一个真正为了融入女生群体之中而努力的女装男子的敦——和其他学生一样朝着莲见求助道。兴许是和女生们交往的时间稍微久了点，百夜莲见总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稍微变得有一点的……娘。 不要吧，到最后他该不会要赔一位新事务员给侦探社吧？ 「啊，樱子请假吗？」 「她好像想要尝试着和其他同学出门玩一次……」 也就是说，这次敦也非去不可了。 「带队老师是哪几位？」 「是小芝老师和安田老师。」 「那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换一下吧。」 那些为了星浆体而来的人至今没有在校园里出现过，那么这一次郊游他们会出现吗？一边兼职文豪欢迎一边兼职老师，一边要去击败那些文学破坏者一边还要去保护白鸟樱子，现在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当作被人悬赏了70亿的「中岛敦」给抓起来。 身兼数职的他，究竟何时才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呢？ 百夜莲见和负责带队的男老师安田换了一下，于是这次郊游就由他和小芝老师带队。小芝老师前段时间被渣男欺骗了，期间背负起了属于对方的大量债款，还好好心人帮助了她，让她摆脱了那个死渣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现在根本不愿意看到男人。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路上，小芝老师阴郁地喃喃道。坐在她前面的莲见感到了深深的压力，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那个女老师。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愤怒的小芝，无意识地往外散发自己的痛苦。 莲见的背后泛起阵阵冷汗，而无意之中也被cue到的中岛敦冷汗直流。 「敦子。敦子。你怎么了？」星野问他。 无法袒露自己的内心的敦听着小芝老师那咒怨一般的话语声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面瘫着轻微点头。他听着后面的某位女学生悄悄地说：「中岛同学好高冷哦。」 敦：哭、哭、哭。 此时唯有内心的哭泣才能够拯救他。他真的和「高冷」这个词毫不搭边啊。 太宰先生！请救救我！他在心底吶喊道。 但是太宰治听不见他的吶喊声，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漂流在哪片河流里呢。 郊游选取的地点在横滨郊外的一座山林附近，山林之上有一座古老的神社，如今的主人则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刚刚高中毕业就和神社的神官结婚了，而她则是继承了这座神社。 神社的名字叫做御影神社，那名叫做桃园奈奈生的年轻女性是神社的第二任。 「去神社的话能够去祈求桃花吗？」这个年纪的女生对男生们都存在着过度的嚮往，因为是女高，所以她们对另一个性别的青少年充满了幻想。 「我记得那里求姻缘很灵的！」 在一众繁杂的状况之中，莲见往后转头看了一眼白鸟樱子，对方咬着嘴唇，想要说话又不想要说话。大巴里面开着空调，空气有些冷，所以莲见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里唿吸着外面稍微显热的气体。 手机上发来了短讯。百夜莲见打开来一看，发件人没有名字。点开来一看之后莲见恨不得自己当时没能点开来看过。 两三百字的短讯内容里，无一不是同样的内容。 ——为什么我没得芥川奖？请给我希望！不要对我见死不救！ 有没有发错人啊……莲见记得后面这两句话都是对方写给川端老师的。 为什么他的情绪近来这么坏啊……难道说是因为这个太宰治产生在和小山初代殉情之时？后期的时候，他就变得明快开朗了起，与前期完全是两种类型。 莲见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总觉得无论是哪种都会十分容易对对方的精神造成极大的影响。他苦恼了好一会儿，恰逢一条垃圾简讯进来，与订购某种套餐有关，莲见直接往对话框里打上了「退订」。 可是等到消息发出去之后，百夜莲见才惊觉自己把这两个字发给了太宰治。 莲见：…… 撤回！撤回键在哪里？ 等到他将消息撤回并决定当次无事发生的时候，平时不见踪影此时回消息却回得快得不得了的太宰治，发来了回信。 第23页 「原来你也将我当作是空虚的产物吗？」 「我看透了！再见了！我要去死了！」 「不要再回復我这个已死之人的信息了！」 莲见接着打电话过去，那边却是忙音。 那个……死了的人应该已经不能再死第二次了吧？ 但是为了对方的身心健康考虑，百夜莲见还是十分好心地拨打了图书馆的通讯。 「檀老师在吗檀老师，太宰先生又想着去寻死了，拜託您去劝导他一下。」 檀老师的全名是檀一雄，是太宰治十分亲密的朋友。 「又生气了吗？哎，怎么又这样，实在是让人添堵啊。」对方揶揄地说道。 而莲见知道檀老师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成了。 「拜託您啦，我这边实在是走不开。」 等到了地方，百夜莲见才知道这次活动是京芸女高的学生会组织的，为了保护她们的生命安全，某些大小姐僱佣了一支人数不少的保镖。看着那些一个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身材魁梧的男子，莲见都觉得他们不像是保镖，而像是黑涩会……然而他一问，却从某位看上去比较憨厚的「保镖」口中得到了叫人惊异的回答。 「啊？我们就是黑涩会啊。」 回答的这么直接，难道要莲见夸他们一句坦荡吗？ 那位大哥又说：「我们大小姐可是会长的宝贝女儿，所以这次就让我们过来了。」 所以是哪位大小姐呢…… 「当然是智美子大小姐！」 莲见将「智美子」这个名词和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且很有气势的女孩子对应了起来，应该是她吧。 由于这位大哥实在是太好说话了，出于好奇心，百夜莲见又问道：「是哪个帮派呢？不能说的话请当我没……问——」 「我们是松爱会的，对了老师，你认识中原先生吗？他近来好像是在找你，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找你。」 「中原先生？」 这位大哥向莲见描述了他口中的中原先生的面貌。 中原先生是中原中也，是一位赭发蓝眼的矮个子男性。 「冒昧，松爱会是港口黑手党旗下的吗？」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百夜莲见，哈哈了两声。 不愿再笑man #被我送到警察局的男人竟是黑涩会# 第16章 [16]神社里 百夜莲见想，他一定要早早地完成任务，然后从这里逃跑。那个矮个子男人居然叫中原中也，他所认识的那位中原先生个子也很娇小来着呢……不过「对方」在这里居然是黑手党，黑手党是干那种坏事的社会组织吧，放高利贷之类的……真是大恶人啊。 在内心将对方称作恶人的莲见其实不知道，早在他将喝醉的中原中也送进警察局的时候，他在对方眼里就等同于世界上最大的恶人了。 郊游的活动其实只有那几项，一堆女孩子从这里跑到那里，身为带队老师的莲见只需数清人数并保证他们不出意外就好了。叮嘱之类的是必要的。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不要一个人去没有人的地方，如果要外出需要喊上老师一起出去。 莲见本来想着两个代课老师是不是有点不太够，可是一想到周围围着这么多黑涩会，莲见就一点也不担心了起来。 只是……那群咒术师们会来吗？ 莲见看向白鸟樱子。明明他才十六岁，可是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 一定是滤镜在作祟。 对了，之前那个叫做春日井冬夏的男生，该不会是喜欢樱子吧？ 「老师！老师——」 就在莲见进行某种幻想的时候，有个女生跑过来，小声地唿喊着。 原来是铃木左江子。 「怎么了吗？」 铃木的嗓音细细的，脸蛋则像桃子的表皮一样红。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来，「这个是老师写的吗？」 对方所拿出来的正是那本《山月记》。 「是的哦。」白髮的青年微笑道，「我很喜欢写作来着。」 「嗯！我也很喜欢老师在书里写的东西，那个、那个啊，我最喜欢《山月记》这一章，李征的悲剧，非常的有意思。」 虽然这本书叫做《山月记》，但是实际上《山月记》只是其中的一个篇章，出版社在出版的时候以他们最看好的这个篇章作为书名印在了书籍上。 水月社特别推崇儒家主义。 莲见跟对方讨论了一下，结束的时候，敦跑过来说是大家（星野、中川、白鸟还有跟着白鸟的他）要去山上的御影神社参观一下。 百夜莲见抬头看去，看见山顶的天空之中笼罩着一层彩色的光晕。有人曾经跟他说过，这种光正是「神灵大人」的表现。那个神社里，存在着真正的神。应该是土地神吧。 如果有神明在内的话，邪祟便无法入侵。所以莲见就没跟上去。再不行，还有敦呢。 不过，把一切事情都託付给事务员来做，是不是很难为他呢？ 不，我可是付了钱的。莲见很轻易地劝服了自己。 …… …… 「真希？出发了。」胖达提醒道。 梳着马尾、发质并不怎么柔顺的少女顿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书。 「悟净病了。」 第24页 「为什么而病，悟净则是一无所知。」 「等他发觉时，周围就已经瀰漫着如此沉重、如此令人厌烦的氛围。」 「我说，你们知道上一任星浆体的事情吗？」 「鲣鱼干。」 「很多年了吧。」胖达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一些重要的档案都封存起来了，完全不是他们这种等级的学生能够看到的内容。 「我也不知道。」这位长相干练的少女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咒具，「但我觉得，在五条老师不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让我们去……我觉得有一些可疑。」 「啊？」胖达无法理解人类的第六感，「那要干吗？」 可是天元大人已然下达了命令，如果连「去做」这个行为都不进行的话，万一因为他们的行为而产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大芥。」 狗卷希望大家不要担心。 「到时候再变更计划吧。」胖达提议道。 …… 这是发生在一日之前，咒术高专二年级出动的前一夜。今日，他们已经来到横滨。 天元大人命令他们找到一位叫做白鸟樱子的少女，然后保护着对方并将她带回高专。 白鸟樱子是十分珍贵的「星浆体」。 等到他们来到对方所在的镜芸女高，他们却得到消息，今天，白鸟樱子所在的班级出门郊游去了。 目的地，确定。长相，确定。 任务目标，再次明确。 （真希，你要看清事情的真面目。） …… …… 已经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因为也想见一见传说中神明的真面目，百夜莲见也打算去御影神社瞧上一眼。然而，前往御影神社需要爬过一座山峰，山上的阶梯如同琴键般一节一节地往上。 莲见本来想着区区一些山阶怎么可能让他屈服，然而他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属于文豪的体弱多病的buff。虽然平时他谈笑间熘之大吉，但是一爬山，他整个人都要萎了。一开始是手脚痛，后来干脆就开始咳嗽起来了。 身强体壮的黑衣保镖见他们大小姐的老师身体竟然如此虚弱，感慨着这位老师身体素质不行，然后十分热情地扛起莲见就往山上跑。 「咳咳咳咳——！」 被保镖放置在山顶的百夜莲见，头晕目眩。 「不用谢哈。」保镖大哥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来。 莲见：「……谢谢哦。」 等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抬头看见矗立在不远处的神社。这里曾经被传为废弃神社，但是后来因为很灵验所以信众就增加了。 莲见跨过朱红的鸟居，鸟居在传说中是「人类」与「神灵」的分界线。 他看见前方有那几位小姐们的身影，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便作一副没事样的潇洒姿态走过去。 神社的主人在门前朝着大家深深地鞠躬。 「我是奈奈生。」 奈奈生是脸蛋圆圆的、穿着白衣绯袴的年轻女性。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邻家姐姐。 「诸位随意。」 四周庄严的气氛令莲见的心灵也有一些受到触动，他朝着巫女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在您身上看到了光辉，这位先生，你绝对能够长命百岁的。」长相年轻甚至有些幼的巫女对莲见说。 「啊，老师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的。」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樱子这样说。 「啊啊……」莲见换了个话题，「走吧，去参观一下。」 在神社里他们还遇见了一位银白色短髮看起来脸非常臭的男人，因为对方身上往外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所以百夜莲见还以为自己惹到对方什么来了的。然而跑来解围的神社巫女却向他们解释，这名男子正是她的丈夫。 「我们两个吵架了啦。」 「才没有。」巫女的丈夫——巴卫，继续臭着脸走掉了。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莲见稍微有些震惊。 这年头，狐狸都能在神社里窜来窜去打吗？ 莲见稍微有些担心，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听闻过一回悲剧。 「平安时期的时候，玉藻前和一名巫女生下了孩子，但是最后巫女却被神罚了……这样，真的不会后悔吗？」桃园奈奈生不可能不知道巴卫是狐狸这件事情，所以在其他人走开的时候，莲见小声地对对方说。 「啊——没事的。」巫女转以笑容，她没想到眼前的男子竟然看穿了这一切，那么对方也肯定是某种界内之人，「多亏了其他人，我和出云大神约定好了，我将放弃土地神的身份，然后呢，巴卫也会变成人类……」 「是否过于信任我了呢？这些话，是秘密吧。」莲见呢喃道。 「没关系！」巫女有着十分开朗的表情，「我能感受出来，你是好人。」 虽然很高兴，但是莲见总觉得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 原来这座神社的神明大人是她啊…… 最后，莲见来到了本殿前。他看着其他人摇铃塞钱，从而许愿，他在身上摸来摸去，最终也摸出了一枚五元。 五元与「缘」同音。 保佑我吧。 保佑我们吧。 就在莲见摇晃带有铃铛的绳索的时候，一只熊猫出现在树木的后面。 话说，这只熊猫……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啊。看起来一拳都能揍倒两个莲见！ 第25页 第17章 [17]遇见熊猫 胖达本来想藏在树后面观察一下白鸟樱子，但是他实在是高估或者低估自己的体型了。他胖墩墩的身体完全没能被树挡住，露出了好大一版。 而这露出的黑白部分，则被莲见发现了。 百夜莲见头一次看到野生大熊猫，他心里还在想御影神社真是个好地方，连熊猫都有。但是！私自饲养熊猫是违法的事情，而且熊猫非常宝贵！ 莲见火速去联繫了奈奈生，但是巫女却说熊猫不是她们这里的。 作为一位为国家着想的好公民，百夜莲见迅速拨打了动物园的电话，告诉他们有一只熊猫也许是走丢到这里了。 工作人员听了之后，立马整装待发跑来了。 熊猫在日本相当的珍贵，每次开园的时候熊猫馆门口都会排队排到大街上去。 1972年中国的熊猫来到日本的时候，整个岛国都掀起了熊猫之风。当时有位店家在一个月内就卖出了单价为十万元的熊猫玩具十只，可想而知熊猫的受欢迎程度。 百夜莲见正是熊猫爱好者之中的一位。以前在孤儿院里的时候，院长有一次带着他们去看熊猫。他们排了老长老长的队伍，大概有两个小时左右吧，可是在熊猫眼前呆了十来秒钟就不得不离开将位置让给下一个人了。 火急火燎地给动物园打了电话之后，莲见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去接近那只看起来无比壮实的熊猫。附近也没有竹子啊，他怎么会长得这么强壮。 百夜莲见真的手痒痒，他真的、真的很想摸一摸熊猫。他以前还见过想要和香香公主（熊猫）结婚的男人呢，而他还是想要摸对方一下。 胖达感到莫名其妙。他本来只是自告奋勇跑来蹲点的，结果发现了他的那个男人慌慌张张打了电话之后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起来还想对他动手动脚的。 难道说，这就是夜蛾口中的人类当中的变态吗？ 身为咒骸的胖达无法理解身为人类的莲见的想法。 莲见喜欢猫，老虎是猫科，是猫。熊猫里有猫字，四捨五入一下也是猫！ 看见熊猫并没有退却反而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盯着他的莲见，觉得这只熊猫自己肯定摸定了！回去之后他一定要跟别人炫耀他和真正的大熊猫亲密接触了。 然而，就在百夜莲见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只憨厚可掬的熊猫的时候，对方却开口说话了。 就、张开嘴巴，讲了人话。 「你要对我做什么啊？」 浑圆的雄性的声音，让莲见目瞪口呆。 等一下！眼前这只生物该不会是人类假扮的吧！有的动物园里为了搞噱头，专门有派工作人员去打扮成熊猫的。 听见了那洪亮声音的莲见勐地往后退，他心惊胆战地看向那只直立行动的生物，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肯定不是熊猫！莲见在心里哭着说。 胖达觉得自己好像伤到对方的心了，因为那个白髮男人在听到他说话之后身上突然散发出了一种忧郁且悲伤的气息。 「我是熊猫。」 莲见一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的表情。 「难道你是熊猫精？」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脑袋有问题吧？） 「胖达是咒骸。」 咒骸是将诅咒寄生在「体内」的不能称之为生物的存在。 莲见闪了神，迟钝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对方口中说出的那个词，是咒术师那边的。 来了吗？在现在这个时候？ 只是，为什么来的会是一只熊猫啊。 「你们为什么而来？」刚才已经失态过的百夜莲见重新捡起自己身为老师的气质来，他紧紧地盯着附近，草里会藏人吗？ 胖达不觉得他应该把任务告诉眼前的男人，就算是要说，也得徵求真希和棘的同意才行。 「这个我不能说诶。」 也许是因为对方是熊猫的原因吧，莲见居然毫无愤怒之情。之前摸大老虎的时候得到的那种满足感荡然无存，现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摸熊猫。 熊猫怎么是咒术师那边的啊，这样一来他就不好下手了。 胖达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和白髮男子纠缠下去，他的同学们还在等着他回去汇报一下消息。 于是，他直接跳了莲见，跑下山去了。 看起来只能慢慢行走的熊猫，跑起来却像装了马达一样。 莲见无言以对。 不过，那傢伙的咒术师朋友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莲见决定尝试着去会一会他们。 但在之前，他先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敦君，樱子就拜託你了。」 敦本来一脸沉默地在听另外两个女生说小故事，电话来的时候，他手忙脚乱差点把手机给丢出去。 电话里，那位国文老师潇洒地说—— 「让我看看接下来的「敌人」是怎样的吧。」 ——下山的时候差点一脚给绊倒着滚下去。 莲见：呜呜。 他快步跟着熊猫的步伐来到了下面，对方一开始隐藏着自己的行迹，但是莲见还是发现了他最后落脚的地方。 「原来在这里。」 莲见在熊猫落身的边上停下脚步。 「啊，追过来了。」胖达双手合十，朝着他的两位同伴合手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第26页 「大芥。」 熊猫想，棘真是温柔的人啊。 戴着眼镜、脸蛋长得颇有数学老师风范的少女下意识地握住自己藏在腰间的一把匕首，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但是并不怎么像诅咒师。 「你是谁？」 白髮的青年语气柔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直逼这三位学生的任务中心。 「你们为了星浆体而来吗？」 「你又是谁？」真希的语气总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在里面，所以低年级的那几位稍微有些怕她。 「不管我是谁……如果是为了星浆体而来的话，就请你们离开吧。」 「如果你们执意要去让一个无辜的人被天元所同化的话……不，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同化？」 见他们几个脸上也有茫然之情，莲见就猜测这三个学生（熊猫也是学生吗）并不知道星浆体的真正用处。 「拥有不死术式的天元每五百年需要一枚星浆体与之融合从而变得更加巩固，十二年前被带回去的那个星浆体少女因为意外死去了，所以他现在又让你们过来了吧。」 「银鳕鱼。」 银鳕鱼的意思是不知道。 鲣鱼干和木鱼花是否定，也可以在这个语境里使用。 「天元大人没有说过啊。」胖达看向自己的两位同伴，「真希，你怎么看？」 「你为什么要保护白鸟樱子？」 天元大人告知他们，星浆体的名字叫做「白鸟樱子」，这是个听起来非常温柔且嚮往着自由的名字。 「因为我是她的老师，这个理由足够吗？」 白髮的青年站在石阶的正中央，他身后就红色的鸟居，后往就是神灵的居所。 …… …… 树叶刷啦啦地响了起来。 「他」看向站在鸟居前的那名白髮的男子。为了破坏存在于过往并将持续流传下去的文学，身为破坏者的他们应运而生。 很好，他现在不在神灵的庇佑之所当中。 领域——展开。 白色的雾气从地下和树林伸出蔓延开来，很快就将那三人一熊猫完全笼罩在雾气之中。 「快离开这里。」莲见对那些咒术师说。只是，他们的脚步，提前一步被雾气捲起来了。 啊啊，拜託了，不要让我再遇见缘一的兄长了。 如果敌人又是对方的话，莲见可做不到平时那样一刀一个的状态啊。不是他不能打，而是他打不过。 然而，古人有云，怨憎会，爱别离。 ……六眼的黑髮武士，再度出现在莲见眼前。对方露出在外的肌肉上有着山峦一样的弧度。 莲见：白斩鸡本鸡。 「我们……又见面了……」 莲见：不敢当不敢当 第18章 [18]神明降临 长着六只眼睛的鬼武士，上半身那叫一个衣不蔽体。他看起来刚刚经歷过一场大战，但是他们打完架以后就不能把衣服好好地穿上吗？ 莲见很害怕某种力量会来制裁眼前看见的这一幕。 鬼的胸膛上流满了红色的血液，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这是因为鬼的体质让他得到了十分强的恢復能力。 「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鬼武士讲起话来的时候，一个短短的句子却还要分就好几段才能讲出来，他的语言功能似乎是在变成鬼的那一刻丧失了许多。 莲见其实一开始也没有认出黑死牟，一切都是因为缘一送给他的那把刀，那把黑色的日轮刀。一旦拿到手上，黑色的刀刃就会转化成为火焰一般的红色。 刀是信物，刀是怨念的来源。 从刀鞘之中抽出的那把转为红色的刀刃，刀面上映出黑死牟狰狞恐怖足以吓哭小孩子的脸来。 「是啊，我们见过。」 率先出击？不行，我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 百夜莲见在心里打量着要如何是好，他总觉得不解决掉黑死牟这一次的任务进程就无法前进。如果无法前进的话，上面势必会派遣其他更加强硬的人员前来处决掉对方的。 「你为什么要为文学破坏者工作？你本应死去。」莲见看着对方，心里正在盼望着某种奇蹟发生。 紫色与黑色交织的武士，没有回答莲见的问题。他在整个战国时代都是数一数二的武士，而在成为鬼之后，在百年的对自己的锻鍊之后，他的剑术已然登峰造极。眼前这名似曾相识的男子无法击败他，黑死牟确信。他上一次之所以没能杀掉对方，是因为另外一名男子的出现。对方的能力抹消了他。 但是这一次那个有着特殊能力的男人不在这里，所以胜利必然降临在他身上。 踏步，拔刀，出鞘。 月之唿吸·三之型——厌忌月·销蚀 斩击造成了两道巨大的剑气，有如装饰般的月轮们却像刀片一般锋利。百夜莲见往后退去，但是那两道剑气却跳跃着向他奔来。 风声策马奔腾，人类唿吸的声音被切割成为一块又一块的碎片。天上的圆月被刀光斩成碎末，莲见在躲避对方的攻击，也在寻找他的缺漏之处。 但是很可惜，黑死牟是非常强大、已然攀登至极点的剑士。他当年之所以会死去，是因为轻敌以及臣服于自己卑弱的回忆之中。 他并非因为缘一而死，那时缘一已经离去了几百年。 第27页 可是在心底，黑死牟却将自己不幸的因素全都归结于对方。 从过去开始……继国严胜就只想成为缘一。 而缘一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缘一所赠与的那把刀剑，在震动中产生巨大的裂痕。刀刃之上出现一道道碎裂的纹理，就算是十分用心的保存，它也是一把极其古老的刀。 莲见无暇去顾及那把破裂的刀，这一次的他还是如同上一次般被黑死牟暴打。只是，对方看起来并没有想要直接杀了他的想法，否则到现在他露出这么多破绽对方还未动手，不是傻，就是手下留情。 其实，黑死牟在思考某些内容。 鬼武士无法理解莲见的问题，因为他忘记了许多。他凭藉着自我的本能而行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想要杀灭眼前这个白髮的男人。他明明都不认识对方，只是心中存留少量的熟悉感。 黑死牟自认为自己是个冷静的人，可是在看到对方凭空变出那把刀之后，他的怒火便不可抑制地爆发了出来。 憎恨、仇恶、痛苦、迷茫…… 刀断了。 一般来说，武器被破坏之后，持有这个被破坏的武器的人等同于失败了。 然而。 然而。 「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回答我的问题？黑死牟，你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在战斗？」 黑死牟不说话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的心中已经空空如也，对莲见那些带有质疑的问题，根本提不起兴趣来回答。第二个原因则相当令人震惊且实在，那就是——他的硬体设备不允许。 化为鬼的时候他失去了能够正常说话的能力，短短的一个句子就要分割成无数个字词才能讲出。眼前的男子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阴郁且急迫的气息，似乎没给黑死牟多少时间来表述自己。 与其这样子被急迫地催促着，黑死牟宁愿不回答。 这是一次奇妙的误会。 「召唤你而来的那个人是谁……」莲见猜测是关键的那个破坏者召集了黑死牟。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渴望从对方口中得到回答，余下的音量唯有他自己才能听清。 黑死牟再度举刀。 而这把刀，根本不是刀剑无眼之流。 百夜莲见决定直接跑，不再作战。 就算现在打不过，难免以后找到帮手就打得过了呢！ 不过那三名咒术师又在何处？只希望他们能够自己走出来了。否则……算了算了，还是由他自己去找吧。 就在莲见思索着从黑死牟眼前二度跑路的时候，黑天的「壳」上突然裂开了一道裂缝，无限的光亮透过缝隙哗啦啦地照射了进来。 「丰苇原中国，在此引起骚乱之者，吾夜斗神降临至此——臣服于雪器之威！拂除种种污秽障壁！」高天之上传来了庄严的声音，莲见抬头看去，下意识地以为御影神社的巫女过来了。然而，他看见一个打扮寒酸的运动服男人。但就是对方，用一把刀破开了这片领域。 「不好意思我们来迟啦。」 虽然莲见并没有看到奈奈生的身影，但是对方的声音却毫无困难地传到了莲见的耳边。 鬼武士看向天空之中裂缝与光线，他害怕阳光，畏惧阳光，只差分毫就能够克服阳光成为新的生物的他，却依然败在太阳之下。 下一次……下一次再杀了他吧。 黑死牟往后退却，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第19章 [19]现代法则 黑死牟又一次从百夜莲见面前消失不见了，虽然身心没有遭到打击，但是缘一送给自己的刀却断了。这把刀，估计再怎么修补也无法使用了，只能拿来当纪念品放在家里了。 白衣绯袴的巫女降落在土地上，她身旁还跟着她顶着一张臭脸的丈夫。 「中岛先生，这位是夜斗神。」她介绍道。 莲见的脸在刚才的过程中一直紧绷绷的，被黑死牟耍着玩的想法此时在心中萌芽。她稍微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后朝这位没有神相的神道了谢。 「若非我刚好路过这里，否则你就有危险了！」被奈奈生称作为夜斗的青年神兴趣很高昂，「给我五元，这是我救你的代价。」 只要五元，性价比真高啊。 莲见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元硬币递给对方，又听见夜斗说：「五元是有缘的意思，你跟我之间有缘分哦。」 白髮的青年轻轻笑了一下，「是很有缘分。不过在汉语里，五元音同无缘啊……」 真是无比奇妙的巧合。 「诶——！！」原本扬着一张笑脸的黑髮青年一下子失去了笑容，「什么？什么什么？怎么可以有这个意思！」 「不可以的！」一直以来将「五元即缘」这个理念向各人传播的夜斗，可从来没有想到五元在隔壁国度里是「没有缘分」的意思啊！ 这位对此毫无了解的神哭丧着一张脸。 领域被打破之后，原先被捲入其中的那三位咒术师（咒骸究竟能不能算作术师啊？）也从中脱离了。他们身上没什么伤痕，估计没有遇到敌人之类的吧。 幸好。 如果让百夜莲见赔偿什么的话，他绝对是做不到的。 「刚才那是什么？」真希问。他们刚才三人被捲入陌生的世界之中，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自己被敌人拉入领域之中，所以十分小心地对待着周围。然而，没有人烟，只有一轮血月和长长的、飘动着的芒草。 第28页 「我的敌人。」莲见没打断怎么解释，「不是你们的敌人。」 「回去吧，我不会让你们把她带走的。」 真希开始有点捉摸不透天元大人的意思了，其实她一开始也有听到过一些被藏起来的有关星浆体的事件。出现在眼前的这名白髮的青年，周身萦绕着正直的气息，外表和第六感里都不像是为了一己私慾而去骗人的人。 综合以上原因，她本来就有点开始动摇的内心更是因此而出现裂缝。 「真希？」胖达发现了同学的失神，然后用指甲戳了戳她。 「棘呢？」 他们三人是一体的，是为了共同完成一个任务而来到这里的。 他们是「二年级」。 「鲑鱼。鲑鱼！」有着浅色短髮、用衣领蒙着嘴巴的少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来。 莲见其实对他还挺有兴趣的，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见那个男生说过一句人话。是不能够说话吗？掌控言灵的人大多会小心自己脱口而出的东西。 那三个学生商量了一阵之后，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在我们弄清楚缘由之后，再做决定。 不是死缠烂打的学生实在是太好了。莲见实在是对付不了那种性格的人。 告退那几位之后，因为黑死牟的事情，莲见想要联繫老闆，但是老闆却去南极旅游了。 （难道只有我很忙吗？） 心中的吐槽无法达到其他人的耳中，也就只能自己苦涩地咽下而已。 夜斗摩拳擦掌，他已经从刚才的忧郁之中逃脱出来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诉求。 「既然我救了你，你要成为我的信徒吗？」穿着一身廉价且破烂的运动服的年轻男人，眼睛里亮闪闪的，充满了渴求。 百夜莲见十分感动，但是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是无神论者啦。」 一下子变得蔫蔫的像条可怜的小狗一样的神——夜斗祈求般地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很强的！」 莲见摆了摆手，再次道歉道：「真的不好意思啦。」 夜斗大失落！ 「没事做就你家那个小姑娘边上去，别来蹭饭！」本来就很不爽的巴卫严厉地说道。在刚才的纷乱里他露出了本相，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顶在脑袋上。 莲见手很欠，非常想摸，但是那种世俗的欲-望在看到夫妻贴贴后就彻底丧失了。 唉，不知道刚才的动静有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不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文学破坏者呢？难道说，那个最关键的傢伙，就在附近吗？ 莲见绕着附近走了一大圈，可是哪里都没有对方的身影。就在他即将要放弃之时，他在树下发现了一支花簪子。 是女孩子的物品……上面却依附着破坏者的气息。 是谁？ …… …… 到了傍晚的时候，巴士便送着大家回到学校，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的父母。 「敦子」小姐失去了表现情绪的能力，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导致周围的人又在说他高冷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学校，莲见决定和敦回一趟侦探社。 「啊，是要去找太宰先生吗？」敦问道。身上的衣服勒得他有些无法唿吸，所以只能挺直腰背并收腹。假髮还有发上的装饰，让敦觉得整个脑袋都不属于自己了。在莲见提出那个的时候，他下意识这样认为。 「是去解除委託关系。」 敦嗯了一声，可是嗯了之后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为什么突然就——」他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呢，因为，中岛敦就是这样一个「善于」将他人的糟糕想法与情绪归结于自己身上，自己的讨厌之处，自己的办事不力。 「其实刚才我遇到了那群人，」察觉到敦正在将所有的问题推向自己，莲见很快地回应道，「他们还挺好说话的，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所以我就想把委託结束了，你每天也挺累的吧？」 累是真的累，但是只要能够帮助到别人，再累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去保护别人。 「没办法保护他人的人，活在这世界上是毫无意义的！」 孤儿院院长的话像是钟声般迴荡在他的大脑里。 「没关系！如果能够帮到老师的话，我就觉得非常的有意义。」 不知不觉中，敦对莲见的称唿也变成了「老师」。 「真是精神啊……」莲见笑着，然后小声呢喃道。他的喉咙稍微有点痒，在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捂住嘴巴之后，他勐地咳嗽了两声。 「老师感冒了吗？」敦以为青年的嗓子发炎了。 「稍微有点不舒服而已。」在咳嗽完之后，莲见将手帕叠好。他想了想，还是把帕子丢到了垃圾桶里。 「太旧了，换一个吧。」 敦有些疑惑，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帕子明明很干净。但是东西是别人的，别人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所以他一声不吭。 他们两个往侦探社走去，路程不是很遥远，所以走过去就好了。计程车很贵，敦平时都是跑来跑去的，根本不捨得钱去打车。 路上的时候，百夜莲见看见商店的橱柜里有摆放着非常可爱的老虎玩偶。因为太可爱了，所以他就停下来在站台前站了好一会儿。 他决定买一个回去陪大猫猫！ 第29页 大猫猫已经很久没有上线了，不知道它现在在干什么？ 不是莲见不想叫它出来一起战斗，只是对方好像闹脾气了，不肯应愿出来。 如果是其他人如此对待莲见的话，莲见一定会生气了。但是对象是大猫猫的话，那就毫无问题。 无罪！都给我无罪！ 大猫猫就是正义本身！ 白色的老虎一只一只并排坐在橱窗里，价格也很实惠。百夜莲见的眼神在里面选择着，最终挑定了一只，想要找店员来付款的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一种尖啸似的低沉的男声。 「中岛敦——」 莲见回过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喊「他」的名字。但是比视线更快到达说话的人物的是手上传来的疼痛感。 撕裂般的痛苦穿入骨髓之中，他重新回过头，原本指着老虎玩偶的那只手像是一节被人折断的树枝般落在了柜檯上面。 莲见：…… 百夜莲见不可置信，就连缘一他大哥都没有这样打过他！！ 「啊啊啊！！！」刚刚走过来的店员发出了尖叫声。 发生了什么案件吗？有人要在这里杀人吗？ 可是，在店员惊慌失措想要去打电话喊救护车的时候，那位手臂断裂的青年却一把抄起那血淋淋的手，然后直接按在了自己的断肢之上。 敦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芥川龙之介」。虽然他没有见过对方，但是国木田先生说，如果遇到了这个男人一定要逃跑，那是警察局荣登恶人榜第一的残酷无情的杀人犯！ 「老师！」 敦想喊莲见一起跑，可是下一秒，由芥川龙之介的黑衣所化作的黑色野兽，便咬断了莲见的手臂。鲜血自伤口处喷洒出来，而接着的下一秒，令人震悚的是，莲见直接把手摁了回去。 动作很酷是没错，但是此时存在着一个问题。 眼前这名男子是活生生的人类，并不是文学破坏者。 百夜莲见，文学破坏者专攻。 在现代殴打他人的话，算犯罪吗？ ——等等，是他先动手的！ 第20章 [20]乍现的回忆 作为依照命令而行动的野犬，芥川龙之介会努力完成上面所下达的所有命令。 价值70亿的「人虎」，正是首领交由他且勒令必须完成的任务。 但是悬赏人很鸡贼，只公布了「中岛敦」的些许特徵，这很让人怀疑悬赏人是不是真的想要把70亿赏金全部送到他人手上。 但是好在，异能力这种东西是很难重复的。 只要确定对方如今在横滨，再经过外貌特徵以及异能力的排查，横滨最大的黑帮很快就找到了那位被悬赏人。 芥川龙之介本来还想着要用什么计划将对方从武装侦探社里引出来，但是那已经没必要了。 因为他现在在路上遇到了那名当事人。 芥川的行动准则是能直接动手就不多哔哔，因为讲话会浪费他的时间以及心情。 「罗生门」化为漆黑的武器向那个白髮的男人射穿过去，芥川有注意到边上还有一个长相很相似的女生，但是对方是女生，性别不符合，所以芥川龙之介的目标就笔直地刺向青年。 人虎的手被他所截断，芥川并不需要直接杀害他的性命，他要做的是把这个男人带回去给首领。剩下的，首领自然会去交接。抓人杀人是下属要做的事，如何拿到赏金则是首领需要思考的事情。 芥川想，中岛敦会愤怒，会惊异。如果他是个有勇无谋的人，那么在受伤之后就会愤恨地朝着芥川攻击。如果他是个胆小的人，那么他就会立马逃跑。中岛敦一开始的反应还在芥川心中，可是接下来他脸上表情的变化，让芥川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嘲弄。 中岛敦先是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愣，然后是在芥川想法内的「愤怒。可是接着，他眯着眼睛，像是将芥川当做一个投泥玩的小孩子在打量。 …… …… 现代法律之中，殴打他人算是犯法的吗？ 百夜莲见想了一下，他这样子明明是自卫，是对方先动的手。 可是他又蓦地想起自己最擅长用的那把刀在先前和黑死牟的战斗中碎裂了，只剩下一个刀柄还算是完整的。弓箭的话……这种时候实在是不方便。 莲见尚在思索之中，但是那个头髮好像挑染过的上黑下白的男人继续发动了攻击。这里明明是街区，他却做的这般毫无忌惮，是黑帮吗？莲见想。 其实百夜莲见现在有一丢丢的后悔，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本来以为不会和黑帮有什么交道，所以那边的事情就没怎么了解过。这就是他为什么明明连星浆体事件和侦探社的异能力都知道，可是却不认识中原中也。 哎，现在他可就和黑帮分不开关系了。一边是「中岛敦」这个名字代表着70亿的悬赏，二则是他亲自把港口的干部之一给送进了警察局……希望那位身材娇小的干部大人有大量，再不行……只要不付诸武力，莲见都是可以接受的。 百夜莲见的武力值，是薛丁格的武力值。一般来说，他能够像旗木卡卡西一样五五开。也就是打不赢也不算输得很离谱。 就在他思索着开干开始先跑为敬的时候，他身旁的空气里闪现一道蓝色的虚影。莲见黄色与紫色交织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勐兽野虎的脸，它的脑袋自尾巴眨眼间出现，老虎的四肢踩在地面上，震起了大片的灰尘。 第30页 有着闪亮的蓝眼睛的老虎呜嗷地叫唤着，从它的血盆大口之中发出了低沉的叫声。 莲见本来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的「朋友」。可是，从过去开始一直保持着宁静姿态的白虎，却像是疯了一样地叫唤，然后朝着那个黑色风衣的男人沖了过去。 「虎！」 可是任凭莲见怎么叫唤，老虎也不听。体型巨大、看起来足足超过二百二十公斤的白色勐兽，用看敌人的眼神看着对方，然后就勐扑了过去。即便莲见唿唤着它，可是老虎依然不听劝。 在芥川龙之介眼中，结果不言而喻。这只老虎看来就是对方的异能——「月下兽」了。但是，不受到主人控制的异能是无比脆弱的，那只显然失去了控制的白虎在跳入空中的时候就被罗生门化作的刀刃切成前后两段。可是下一秒，那断裂的身体恢復了原有的模样，就好像刚才的「切断」不曾发生过一样。 老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喊叫。 人们惊讶且恐惧着一只野兽莫名出现在街道上，他们纷纷打起电话。警察局的啊，动物园的啊……总之，老虎的出现威胁到了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莲见不知道虎在发什么疯，明明之前它都懒得搭理人。莲见第一次看见老虎的时候，对方甚至缘一让他摸摸头。 中岛敦的眼睛闪了两下。在他看见那只老虎的时候，他脑中的某块地方被击中了。 中岛敦的异能便是「月下兽」，所以他能够轻易地变成半人半虎的模样去战斗。但是，他害怕着老虎，害怕着能够变成老虎、会伤害别人的……自己。 老师的老虎和自己的老虎是一模一样的老虎……他们的长相与名字也是一样的。 在好多年之前，他甚至在孤儿院的图书馆里看过由「自己」写的书。 他看着老虎的的样子，脑中一些被封存起来的记忆的开关，被轻轻地扣动了。 他被心底的这种恐惧压制得无法行动，如同真正胆小的少女一样在心底瑟瑟发抖。 不受到莲见控制的虎，不知道为了怎样的目的在攻击着芥川龙之介。它发出了惨烈的吼叫，老虎的喊叫让人恐惧，可是它湿漉漉的眼睛又让人想起被主人丢弃了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芥川龙之介不止一次地用罗生门切碎那只老虎，可是作为异能体的老虎并不会感觉到疼痛，罗生门也不是人间失格，所以无法让异能消失。芥川本来想着伤害异能体的话也许会将疼痛连结给主人，但是这只老虎似乎和它的主人分离了关系。无数次切碎，无数次復生……它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战斗？ 异能体自我的意识所带来的疯狂的战斗，让芥川感到欣赏。但是，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将70亿带回港口黑手党而来的。 与异能体的战斗毫无意义，所以……直接去抓住那个男人就好了。 然而，他心底的想法被这只足以引发无数人恐惧的老虎所打断了。为了不再吸引来越来越多的人，他们的战斗场地从街道上换到了无人的小巷之中。 莲见可没有想到老虎竟然变得如此不可控制，这是超乎了他想像以及他无法将其阻止的大型事件。 他的唿唤无法到达老虎心中，莲见觉得老虎可能出了一些什么问题。是饲养员怎么样了吗？ 在慌乱的空隙之间，莲见直接联繫上级。 这一次，他远在南极旅游的上司终于有空打理他一下了。老虎是他为自己安排的，所以出事的第一时刻莲见就想到了对方。 百夜莲见很信任自己的上司，因为在病毒爆发之前，就是对方将自己从孤儿院领养走了。上司的脸根本记不起来，但是依稀记得是个年轻的男子。 「虎吗？」对方的声音懒洋洋的，练习那方传来了唿啸的冷风的声音。莲见本来以为对方跑去南极只是个藉口，现在想来也许是真的吧。对方总是会有一场说来就来的旅行。 就着南极的冰风，老闆说：「那是别人的异能力，但是它的主人出了意外……」 「突然发疯？也许它遇到了故人吧。」 老闆的话里总是藏着些什么。莲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谜语人后，还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但是「故人」？老虎难道以前来过这里吗？ 一直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莲见急得都快开始跺脚了。好在这时，某位擅长「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人士成为了莲见的救命英雄。 「好啦——这样子就结束了。」 出现在二者之间的太宰治，双手所触碰到的黑色野兽与白色老虎，都勐地消散不见。 沙色风衣的青年绑在手上的绷带轻飘飘地被风所吹跑，他叉着腰，夸张地说：「还好我有放那个，否则都不知道你们几个遇上了。」 那个？ 莲见眉头皱了一下。他显然是想起了之前在衣服口袋里发现的那个监听器，该不会什么时候自己身上又被对方黏上了吧。 然而，敦手忙脚乱之间从自己头髮上的那个大蝴蝶结（莲见的审美伤害了某人）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原来藏在那里了。 「太宰先生！」芥川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曾经的老师，下意识地，他就将这个称唿说出了口。 听见这个下意识的称唿是莲见满头问号。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明显黑帮打扮的男人竟然称唿太宰为老师？ 第31页 等会！之前用太宰治的手机打电话过去来接的那个人是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则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好啊，太宰治这个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个混黑的！ 怎么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在这里都是黑道人物啊……这个世界的文坛如此衰弱不是没有道理的。 莲见可疑地转移了视线，并在心底默哀。 「呦，这不是芥川嘛。」轻飘飘的语气，让人生气的轻佻的表情。 莲见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刚才被切断的地方已经完全復原了。只是，血依然留在手腕上，长时间没有擦去的血已经凝结成难看的颜色了。苍白甚至惨白的肌肤之上，躺着好几串已经乳化了的血珠。 「既然都监听了，早点来啊。」莲见的语气里有些埋怨。 太宰倒是委屈上了，「我也没空到每时每刻都在听啦。不对，我也没有变态到什么事情都要监听呀。」 居然还委屈上了。明明一直在做犯罪相关的事情。 莲见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有，他怎么不理理那位一直眼巴巴看着他的黑髮青年？那眼里的感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眼见着目前的状况不适合自己再待下去，莲见决定走为上策。他发现敦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瞳孔紧缩，似乎是遭遇了什么惊悚的事情。 是虎的原因吗？ 「接下来的事情拜託你了。」莲见对太宰喊了一声之后，拉着敦跑了。 至于目的地？自然是侦探社。 百夜莲见觉得太宰能够搞定那一切。 身后传来了那名男子的喊叫，但是莲见不以为意。反正，有太宰挡着呢。 他往侦探社跑，路上则是遇到了警察。估计是刚才有人打报警电话了。 「等一下我哦，我去去就来。」 在将敦抛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之后，莲见又回到了刚才那家商店。店员可没有想到刚才异能力斗殴的当事人之一居然还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啊，已经稍微有点麻木了。 莲见点了两个玩偶，付了钱，在警察找到他之前就跑去和敦汇合了。 「这个很可爱吧？」莲见问敦。 敦点了点头，然后怀里就被塞了一个老虎玩偶。 「这个送给你。」 少年的脸上露出疑惑与不解。礼物，很少得到，或者根本不曾得到过…… 「原因？」莲见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这个。「那让我想一想哦。」 其实也没有过几秒钟，白髮的青年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我是你的老师。」 「这样子还不够吗？」 …… 敦握紧了拳头。就像随时都能够战斗一样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刚才，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出现在他的大脑之中。 天台，风，白髮黑衣的少年，老虎，三十五人斩的少女杀手，还有……来自侦探社的、杀人鬼一般的芥川龙之介。 他悚然地咬紧牙关，不敢将自己刚刚才觉醒的恐怖的记忆告知他人。 他好像有点明白老虎为什么在咆哮了。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敦对自己说道。 老师是很温柔的人，绝非记忆之中的「死神」。 第21章 [21]中原的质问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敦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这份记忆来的就一点也不正规，与其说是他觉醒了这部分的记忆，这些内容更像是某个人突然将它们塞进了敦的大脑里。 这附近也许有敌人，敌人无处不在。有时，懦弱的自己也是敌人。 百夜莲见拉着敦往侦探社跑，还好他并不是路痴，所以很快就来到了侦探社。以前不曾见过的事务员——与谢野晶子刚好回侦探社，她的左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上白下黑的打扮显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干练。 「呦，这不是敦吗？」 刚刚完成完委託的与谢野晶子再一次赚得钱包里流油，可以说，她是整个侦探社之中收入最多的事务员。 这段时间她都没怎么回侦探社，只是从电话里听说社里接受了一个比较奇妙的委託。 为什么要说委託呢？晶子曾经有些不理解，但是如今，在看到二位当事人的时候，她终于无比清晰地明白了个中的原因。 没事，她不在意这个。 「需要我来治疗吗？」女医生微微笑着。明明长得那么漂亮，但是配着那个微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要杀人的恶魔一样。 敦早就经过这位女医生的手术过，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承受了什么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那份恐怖的回忆让他感到心惊胆战，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听见对方的询问的时候，下意识地扯动莲见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答应。 这哪里是医生，这明明是杀人医生啊！ 尚未经歷过女医生医术磨鍊的莲见虽然不知道这当中到底有什么，但是敦的行为让他打住了自己想要试一下的想法。 「不用了，我挺好的。」他光明正大地蹭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把凝固的血抹开之后，露出了苍白且柔顺的手腕。 「我是不会受伤的。」莲见笃定地说道。 与谢野晶子不满地砸吧了一下嘴巴，她像电视里的女明星一样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第32页 「那就算了。」 她早就跃跃欲试的那副样子一下子变得「消沉」了下来。 「对了敦，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嘛。」与谢野笑着说。 原本都要忘记自己身上还穿着女装头上戴着刺绣的蝴蝶结的敦，脸庞红得像是蒸熟的螃蟹。 「请不要再笑话我了！」 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用上「请」这样的敬语来。 莲见瞥下眼神，目光下垂，睫毛打在眼睛上方。 手腕那里其实还很疼，虽然手已经接上去了，血不再流，从外表上看来毫无受伤的模样。可是，被切割（cut）的疼痛一直存在着，藏在他的骨头里面。 他趁人不注意偷偷揉捏了一下那块皮肤，带着一丝凉意的肌肤上面浮现出一些难看的斑点。 斑点？ 莲见发现里面上面沾了一片羽毛，他用了点力把羽毛从自己的手腕上拈走，可是没想到，他直接从斑点里面拔出一根长长的、洁白如雪的羽毛来。 但是眨了眨眼睛之后，那根羽毛又消失不见了，就好像莲见刚刚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真是古怪啊…… 他大步地走进了侦探社。 过了一会儿之后，太宰看来是摆脱了那位黑髮白尾的年轻男子，回来了。他手上有一点伤口，但是比起莲见刚刚受到的切割伤，他的伤则是不值一提。 回到侦探社的太宰用略微埋怨的口气说：「老师您怎么就遇见了芥川呢？好险好险，我的性命差点就要交代在对方身上了。」 被对方称为老师的这种感觉先前还是奇妙来着，现在更多的却是恐慌了。请不要告诉他，这个脸上笑意盈盈的傢伙一个招唿下去就有八百个黑手党站在百夜莲见家楼下等着他出来然后把他套进麻袋再丢到海里去——因为和太宰姓的先生看不顺眼。 「那明明是我。」莲见朝着对方甩了甩自己的手腕，骨头髮出喀拉一声的响声。「我可是差点就要失去这只手了。得亏您及时赶到，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呢。」 「您」明明是尊敬他人才会用的词，可是到了这场对话里，变得则像是，不，就是嘲讽用的了。 捕捉到某个关键字的与谢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来了，「既然如此，让我来帮你治疗吧。」 「我的治疗，可是很昂贵的。」 这种被恶魔盯着的感觉相当恐怖，百夜莲见打了两声哈哈，「不用了。不用了。」 试图装逼却遭遇滑铁卢qaq。 不过女医生的治疗方法到底有多么简单粗暴啊，为什么敦害怕得就好像是见到猫的老鼠。莲见想了想，觉得这个比方打的不是很合适，应该是见到哥斯拉的老虎。因为敦的异能化身就是虎。 想起月下兽，莲见就想起发疯的虎。对方的主人究竟是谁？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了？与刚才那个叫芥川的男子有关吗？否则，虎为什么回有那样的行为。 一定是的吧。 莲见想着找个什么时候把虎喊出来问一下，如果连虎都抑郁了的吧，那该有多糟糕啊。 能让大猫猫都不高兴的事情，绝对是难以想像的坏事情。 好不容易恢復男儿身的敦在镜子面前大嘆气，他身上还有同学的香水味。星野同学前天还邀请自己一起做蛋糕去呢，现在可能要找个时间婉拒对方了。望着镜面里属于自己的寄宿着黄色光芒的眼睛，敦的头又因为那些突然出现的记忆而感到一阵阵痛。 …… …… 「太宰先生，那里很危险……请赶快回来吧。」敦的视角里，长相与他完全一致的穿着黑煳煳的少年，咬着牙颤抖地说道。明明那个「他」侧背着他，有一些东西无法从敦的视角看见。但是，敦却好像在用另外一个他在看东西一样。 西装披在身上的黑髮青年，正站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面。 敦听见一些狂乱的杂音，这些杂音让他无法听清楚「太宰先生」所说的话。在他迷茫之际，「太宰先生」则是一跃而下！ 幌啷——！ 敦的眼前又闪现过无数的幻影，他看见了漆黑的仓库，惨死的士兵，看见自己的前方站着手握短刀、身后踩着虚空的异能女人的长髮少女。再一眨眼，他的视角变换，从少女的角度，看见了脸上沾满血腥的……「自己」。 虎的哀鸣声持续不断，身为勐兽的它，像小孩子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哭泣着。就像突然出现在老师身边的那只老虎一样。 老师…… 敦想起了初见时，对方冷得像是冰块一样的表情，没有动容的冷漠的眼神，看淡生死的那副虚空感。 还有老虎。 还有老虎。 伴随着虎的悲鸣，敦回到了现实世界中。他的手中有一种钝刺痛感，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手指抓破了手心。 ……无法理解啊。 怀疑着自己先前所看到的记忆以及自己的揣测而走出房间的敦，看见侦探社的桌子上摆着一堆牌。 四方一板，刚好四个。 「哎，这个是？」 「打牌。」白髮的青年朝着敦挥了挥自己手里的扑克牌。 敦更加迷惑了，明明发了四副牌，可是在桌子侧的却只有老师和太宰先生。 「四缺二，所以一个人两副。」莲见解释道。 第33页 敦还不知道莲见这么喜欢打牌。莲见其实喜欢的不是单纯的棋牌，他更爱赌上某些金钱的。 「敦君要来吗~」太宰挥舞着海藻一样的手臂，「盛情」邀请道。 敦拒绝了，因为他根本不会打牌。 这局是抽鬼牌，每个玩家以顺时针的方式抽走自己身旁完结的一张牌，并将自己牌中的对子丢入牌池之中。余下鬼牌（小丑牌）的那个人即为输家。 「听人说如果游戏没有玩到结束的话，鬼牌里的小丑会跑出来杀人噢~」 莲见抽走太宰的k，连同自己的k一起丢入牌池。 「太宰君在恐吓我吗？」白髮的青年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对方……然后发现他抽走了自己的7。 太宰，丢牌入池。 「您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呀。」 百夜莲见觉得对方的语调怪怪的，简直就像绿茶男。 他抖落一阵鸡皮疙瘩。 纸牌从你这里转到我这里，从我这里又转回你那里去。到了后面，太宰那里还有四张牌，莲见那里则是四五张。桌面上还堆着一小叠。 「不玩了。」百夜莲见将扑克牌倒扣在桌面上，「委託的话我介时会打到帐上的……手上没有单独的零钱。这次，非常感谢你们。」 ……虽然最终还是靠莲见自己的嘴炮搞定的。 太宰也放下牌，双手扣在一起。 「老师您好穷噢。」 莲见脑袋上蹦出一个无形的井字。人民教师根本就不好当。本来自己课程够多了，结果还要帮人代课，代课就代课，代一节课竟然只有两百元。 莲见觉得自己的时间真的好不值钱。 两百元可以买他一节课的时间。 下次选择的时候再也不要选人民教师了，这也太累人了（擦眼泪。 愤怒但是不敢说的莲见憋出一个笑来，「也不劳您费心了。我这就走了，再见。」 这里的再见，说的是「さようなら」，再也不见的意思。 不过嘴巴上说了不代表行动上真的也这样。莲见其实已经想好了，下次他就扮演太宰先生过来浑水摸鱼。 对了，得找个时间把「太宰治」推给清宫编辑。 莲见开始为自己之后的事情做打算了。拿到那支花簪子之后，他怀疑的范围稍微缩减了一些 应该就是他身边的人了。 那么到底是谁呢？ …… …… 太宰治将白髮青年留下来的牌翻了个面，鬼牌果然藏在其中。 他在鬼牌上偷偷打了记号，所以在刚才的抽牌过程中，他都「无意」地从扑克上滑过，但是就是不将其抽出来。 也许那位老师已经暴跳如雷了。 不，应该没有吧。 能写出《悟净出世》那样可以称之为「宁静」的文章的人，会这么轻而易举地生气吗？ 刚才那整一个过程中，太宰一直通过身旁的镜面审视着对方。无论是幸运的牌还是不幸运的牌，对方的眼睛一直空洞如同玻璃。之前说话的时候也是，就算是听上去令人感动的话语，他的眼神也不曾发生过任何一丝的改变。 那是画像一样的眼神，没有生命的眼神。 他整个人，都宛如死人的肖像画一样。 人类真的能够死而復生吗？ 这种技术真的能够实现真正的復活吗？还是说，只是如同机械傀儡一般？ 太宰曾听闻，古时候的鍊金术师能够以与人体相同的成分进行人体炼成，以身上某些内容作为代价，将地狱里的魂魄唿唤出来，然后造就真实的「復活」。 可是，他真的希望织田作復活吗？ 復活的织田作真的是他的朋友吗？还是说，那只是依照过去的存在而模仿行动着的逼真的傀儡？ 生命恰若露水一般短暂，这个世界总是在漩涡之中缓慢前行。 「太宰先生，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敦扒着墙壁，小声地开口道。 太宰治又恢復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 呀呀。他的心底有一只乌鸦在尖叫。 「来跟我说说吧。」 …… …… 百夜莲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云压顶，看起来要下雨了。明明先前天气还很明朗来着。 估计只是短时间的雨水吧。 没有带伞的他决定先到边上的星巴克躲一下，等这阵雨过去之后还离开。 他点了一杯拿铁，坐在玻璃边上望着外面的天空逐渐变化，一边思考着樱子的某些事情。 有人敲了敲他所在的那张桌子的桌面。 莲见抬起头来，看见一脸兇相的赭发青年。 「我。可以。坐下。吗？」对方兇巴巴地问道。 莲见：无法拒绝。 他客气地笑了一下，指了一下自己的前方，「请便」。 名为中原中也的黑手党气势汹汹地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和莲见一样的普通拿铁。 坐下来的这名身材娇小的黑手党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人类吗？」 第22章 [22]逃避可耻 在说出口之后，中原中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是多么的失态。他咳嗽了一声，白皙的脸庞上露出稍许不得当的尴尬的红色。看来，他是很想藉助时光机回到过去然后收回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了。 第34页 百夜莲见没想到对方冲到这里竟来来了这么一出，一时之间他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好笑。 「我为什么不是呢？」 白髮的青年似笑非笑，这让不小心做出失礼行为的中原中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尴尬好，还是不尴尬地好。虽然他是凶名在外的黑手党，但是中原中也可是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那种类型啊。 拿铁上了之后，中原中也并没有动一下。他点拿铁看来不是为了喝，只是单纯的不想被服务生盯着罢了。 「好啦，为什么说我不是呢？」莲见不再捉弄对方了，表面上的态度摆正了一些。至于内心的想法…… ——为什么我一日会遇到两个穷凶极恶的黑手党啊！ 说起来，每次见过太宰之后，自己都会遇到糟糕的事情。难道那傢伙就是霉星转世，负责把自己身上的霉运传播给别人吗？ 虽然暗地里说人不好，但对方不在现场不是吗？ 如果太宰听见了，他肯定会说莲见这是在诽谤他。 中原中也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显得很礼貌，看起来像好好先生。第二次遇见的时候，中也喝醉了，但他迷迷煳煳记得对方似乎是看见就想跑——结局是他自己进了警察局。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中也竟意外觉得中岛敦的语气莫名的宠溺…… 等等，还不会……对方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吧！ 硬伤是身高的中原中也状似不在意地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莲见微笑，然后鼻腔里发出一个不知原因的「嗯」字来。 中原中也无能狂怒！ 为了不再在这件事情上丢脸，赭发青年捨弃了相关的内容。于是话题再度回到了先前的那个「是不是人」的论题上面。 中也狐疑地看向对方，他有点摸不透对方知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身为荒霸吐的寄宿体，越到后面他越比肩神明，越能察觉到生命体之上携带着的各种信息。 中原中也第一次遇见白髮青年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第二次叠加之后，他的心中有一个模模煳煳的猜想，而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的那个猜想便自动加入了相应的背景。 「因为我的特殊原因，所以我能在你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太像人类的部分。」 莲见莫名想起了先前自己从伤口里面□□的那根洁白的羽毛，那不是幻影吗？ 中原中也还在琢磨着自己的用词，也许是同作为非人类生物的原因吧，他突然对眼前这个似乎不知晓「真实」的男子产生了一丝怜悯。 由于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太好认了，莲见在心里暗想对方是不是脑补出了一些诡异的内容。 「是么。」白髮青年用右手手指抚摸着左手食指的关节间。 中原中也觉得，对方应该是在紧张。人们紧张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小动作。 「好像太宰也没把我当成正常人来着呢。」莲见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想到的是太宰那些看起来要惹他生气的行为。 中原中也说：「青花鱼根本不把人当人。」他说话的时候有点赌气的样子，看来非常怨恨对方。 青花鱼大概是指……太宰治吧。 百夜莲见喝了一口拿铁，唇齿之间留下一些浓稠的奶香味。 「你和他在吵架？」 中原中也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一点。他所纠结的，只是对方非人的身份，还有对方脑袋上高悬的70亿英镑。那可是70亿，兑换为日元则超过一万亿。有了这笔钱，想要得到什么会得不到呢？ 见对方依然逃脱不开「人」和「非人」这个关键，莲见就说：「是不是人都没有关系。难道说，不是人的话，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中原中也没想到对方对待这一点竟然如此坦然，他稍微有点佩服了。在过去，中也曾不止一次地对自己所拥有的这个身份而感到困惑，在原地盘旋不断。 在日语键盘之中，能够打出「坦然」这个词的按键，也能够打出「逃避」。 百夜莲见近来，总是在逃避。 中原中也不再去纠结那回事了，而跳过人与非人的问题之后，接下来所提出的可是与莲见的生命有关的事情。 「我们首领希望能够见到你。」 中也沉声说道，并不留给莲见退却的可趁之机。 「首领啊……一定是非常伟大的人吧。」 面对白髮青年对自己首领的夸奖，中原中也反而无法确定他的首领森鸥外是否与「伟大」这个词挂钩，毕竟对方不止一次因为萝莉控的爱好而差点被送进监狱了。 要不是因为他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他是非常可靠的人。」中原中也如此回答道。 一旦他们落入危难之中，首领都自有他的解难之法。 莲见的眼珠转动了两下，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他绝对是这样的人。」 被人信任的感觉相当不错，但是这不代表中原中也会放过青年。 「在那之前，我能去一下卫生间吗？」莲见伸了伸手，中原中也发现他手背上有一些血渍抹痕，「先前的时候，我遇到了……芥川，芥川龙之介来着。」 「芥川他一向比较急。」 中原中也如今已经觉得白髮青年是个十分可靠并且不会撒谎的男人了，看来之前太宰真的是从居酒屋逃走了。 第35页 「不要逃跑。」即使相信着对方，但是身为黑手党，中原中也还是略微威胁地说道，「就算你想要逃跑，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 好兇哦。 「那，等我一下吧。」白髮青年起身，转身去了卫生间。 中原中也在原地等待着。 一分钟过去了。 中原中也在原地等待着。 五分钟就这样子过去了。 中原中也：？？？ 他以为对方掉到厕所里了。 两分钟之后，以一种大受欺骗的表情而走出男厕所的中原中也，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靠！ 中也在心里暗骂一声，他那么相信对方，结果还是受到了欺骗！ 但是中原中也对自己很有自信，就算对方偷偷熘走了，他也能够很快找到对方。 因为他是中原中也。 但是，中原中也，二度大失败！ 百夜莲见，早已逃之夭夭。 跑路人，跑路魂，跑路人都是人上人.jpg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已经证明了它非常有用。 跑的比谁都要快、跑的比谁都要潇洒的白髮青年，脚步变得像是舞步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还想吃个汉堡。 …… …… 敦将自己所得到的那些记忆大多数告知给太宰先生。他无比相信太宰治，信任着对方，因为对方是拯救了自己的人。至于为什么是大多数呢？其中的少两部分，他觉得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比如说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太宰先生」。 「这样啊。」太宰治依然语气轻松。但是在后辈面前，他稍微正经了一点。 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敦颇为担忧。 「感觉是非常神奇的事情来着呢。」太宰托着下巴说。他的视线飘忽着移动，最终落向身旁的书架。书架上依然摆放着那本《山月记》。敦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了另一本奇异的书。 那是一本署名「太宰治」的书。 「那么，让我们来继续谈谈你看到的内容吧。」 敦的眼神，被太宰强行打断了。 两天之后，下午五点钟，学生们放学的时间。 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侦探社，并像他人一样许下委託。 有着黑色长髮和樱色眼珠的少女双手摸着自己的膝盖，牙齿颤抖地说—— 「我以前的朋友，春日井冬夏，昨天来拜访我了。」 第23章 [23]猫日记 夜风颳落了窗前的盆栽上的几片树叶。 原本正坐在书桌前面复习的白鸟樱子，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没有人回来拜访她，这些日子里，会这样子做的人只有那几位。 樱子猜想，可能是中岛老师。 旋即她起身，带着稍微喜悦的心情跑去开门。可是房门打开了一半（链子还挂在门锁上），樱子却顿住了。 站在门口的并不是她的老师，不是邻居，也是许久未见等同于消失的父母。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是手中捧着一束红色玫瑰、面带笑容的少年人。 樱子一下子就关上了门。 她不会看错的。刚才那个人，是她上个学期出了车祸死掉的同学，春日井冬夏。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于是，樱子便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什么。人的眼睛是有可能看错的，所以她鼓起勇气，想要再隙开一道裂缝重新看上一眼。门锁锁得很牢，所以外面的人没办法以暴力的方式走进来。 白鸟樱子再一次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的那个面目清爽的男孩子，将花束递给她。 「之前我没能赶上你的生日。樱子，生日快乐。」 这一次，樱子不再迟疑。再将房门紧紧关闭之后，她还拖来家里的沙发，挡在门后面。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一开始还很温和，可是越到后面，对方的拳头则变得十分暴躁，咚咚咚咚如同雷点。 「不要再敲了！」 樱子跑回房间，飞快地甩下鞋子，藏到了被子里面。之前，家里出现那些奇怪的生物的时候，她能够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一点。但是之前，老师却来救她了。 将整个脑袋都蒙进被子里面的樱子，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 但是一直这样子也毫无办法。在各种论坛上匿名求助之后，有一些人给她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除灵师。可是，在横滨这个地方，除灵师的行踪根本找不到。退而求其次之后，白鸟樱子决定向当地十分有名的武装侦探社寻求帮助。听说，在那侦探社之中，有一位拥有能够消灭一切异生生物能力的男子。 于是白鸟樱子上门，向各位事务员道出自己的苦恼。 其中一名事务员在发现她的到来的时候，像老鼠一样熘走了。樱子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恐怖，但她下意识地自卑。 然而，那名姓氏是太宰的青年却说—— 「那实在是太奇怪了。一个多月之前，有一名叫做春日井冬夏的男学生向我们发布委託，说是你失踪了，希望我们能够找回你。啊对了，他到现在还没有把委託金付给我们呢。」 欠款，逃跑？ …… …… 百夜莲见遭遇了大灾难。摆脱了黑手党的追逐、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的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小床上竟然多出了一位白髮蓝眼的美少女。如果按照《精灵使的○舞》的剧情来发展的话，莲见将成为女校之中唯一的男性，并且拿上由这位美少女精灵化作的剑向敌人门冲刺……等等，这个经歷怎么感觉和自己挺像的？ 第36页 女校里唯一（少见）的男人√ 使用刀剑的好手√ 一觉醒来床上出现了一位白髮蓝眼的美少女√ 风早神人竟是我自己！ 然而，白髮蓝眼的美少女只是眯着眼睛，以十分苛刻的眼神看着莲见。在那种神似教导主任的眼神的凝视下，百夜莲见败下阵来。 「等我先穿好衣服好吗？」 由白虎所化作的美少女不情不愿地从莲见的床上离开了，但是今日的她不知道神经为什么那么敏感，一步三回头。这让莲见觉得自己好像在玩三二一木头人一样。 花了十分钟让自己变得整洁起来的莲见，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看见自家的老虎因为无法忍受莲见平日里的手艺而主动去厨房给他做了早饭。 莲见：悲悲且欢喜。 一边吃着早饭，莲见一边问道：「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莲见只喜欢大猫猫，不喜欢美少女，美少年也不行。第一次和虎做搭档的时候，他就曾经指着化身为人的虎说出「给我变回去」这样残酷无情的指令来！ 白虎少女不说话，只是焦躁地摇晃着自己的尾巴（她的尾巴没有消失），头顶的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也因此萎缩了起来。 看着萎靡不振的虎，莲见也稍微想到了一些原因。可能与老闆所说的对方的主人有关吧。 「和我说说吧，嗯？」他用温和的语气问。做惯了老师，莲见也学会熟练使用一些对学生「宝具」了。 白虎少女很不安，她的手指勾在一起，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莲见想起了之前，对方咆哮着朝着芥川龙之介冲过去的样子。他摸了摸少女毛茸茸的脑袋，手掌部分贴到了对方翘起来的耳朵。 「和我说说你的主人的事情吧。」 紧紧握着拳头的少女，开始讲述与自己的主人有关的事情。 …… 「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孩子。」 当白虎少女将这三个句子并列着说出之后，莲见的心中隐隐有一个形象。异能无比了解自己的异能者，虽然会使用诸如上面这样夸张的语句，但是削减掉那些不可信的部分，到最后搜索出来的关键词还是「温柔」「厉害」「可怜」。 少女紧握着拳头，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去战斗一般。 「他被福地樱痴杀害了。」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莲见也陷入沉默之中。被杀害了……就像老闆所说的那样。 「为什么会？」 人被杀，必然有一个原因。哪怕杀人者只是随意在大街上找了一个人。「刚好被看见了」也是一个原因。 「福地樱痴是个坏人。」虎说。她的脸庞之上蒙上了一层阴翳，她的脸庞也不再显现出那种闪耀的白色，只留下卑微的灰色光芒。 「他是世界上最坏的大人。」 能被异能体这么说的男人，该是有多糟糕啊…… 被虎所仇恨的男人。杀害了她的主人的男人…… 「那为什么，你对芥川的恨意那么大？」 莲见先前所看到的一幕，可以说是令人心惊胆颤。老虎的爪子，看起来几乎能够活生生地撕裂他人的身体。 芥川龙之介，可不叫福地樱痴啊…… 白虎少女用指甲抠着自己另外一只手，「那个……以前的时候，他们两个是敌人。」 「以前？」百夜莲见重复着这个词。 被抓住了关键词的少女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她看起来有什么难言之隐。 以前是敌人，那后来是…… 「后来就是搭档啦！」大喊完这句话之后，少女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然后重新变成了巨大的白色老虎。 「等一下别乱跑啊！」望着似乎是因为害臊而疯狂地挠客厅沙发的白虎，莲见发出了尖叫一样的声音来。 被房东发现了可是要赔钱的啊！ 好不容易将沙发从猫抓板厄运之中拯救出来的百夜莲见，语重心长地问老虎：「你不是在报私仇？」以前是敌人，现在是搭档（特指他们的世界里），为什么虎还能那么兇残地往上扑呢？难道说她其实积怨已久，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以出手的芥川龙之介，所以才变得那么嚣张吗？ 对了，莲见也是刚刚得知，虎的主人也叫做中岛敦。但是与他所认知的那位侦探社新人不同，身为虎的主人的中岛敦，在港口黑手党担任着游击队队长这样的职位。 这边这个芥川听说也是游击队队长呢……这样说来，两个世界难道是翻转着来的吗？ 虎不说话，只是呜啊呜啊地叫唤，就好像它从来不会说话一样。对方的神态那么真诚那么可怜，要不是莲见先前同对方说了这么多，否则他也会相信虎不会说话的。现在想来，对方也许只是在逃避而已。 门铃声响了。莲见招唿虎躲起来，不要被人看见了。如果被什么人看见的话，警察们很快就会赶来的吧。 莲见应了一声之后就去开门，门刚一打开缝隙，清宫桂花编辑就像游鱼一样游了进来。 「中岛老师我可算是找到你了。」清宫桂花先是朝着莲见鞠了个躬，然后十分厚脸皮地说，「你先前说要介绍给我的作者到现在都还没影呢。」 第37页 莲见大沉默。他之前好几次都想起来要把作者「太宰治」介绍给清宫编辑来着，结果一到晚上或是一回家就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给忘了，不好意思。」 「不过编辑你这样直接找来也太吓人了。」 莲见一边说着一边给对方沏了一杯茶，「你现在联繫我也没什么用，这两天，太宰正在郁郁寡欢呢。」 捧着茶杯的清宫桂花顺着问道：「为了什么而烦恼呢？」 「唔，」莲见顿了一下，作者太宰治本来就还未存在，刚才那句话是莲见联繫了那位太宰先生在酒吧痛哭的模样后才说出来的半真不假的话，「因为新时代女性都不愿意和他谈感情了吧。」 莲见可没有瞎说，上一次由图书馆举办的售书大会上，没有女性愿意和他交谈啊。因为那一点而落入小丑模式的太宰先生，哭着去找了檀先生来着。 而莲见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坂口安吾聊天的时候顺口讲出来的。 「等他出名了之后女粉丝绝对会蜂拥而来的。」清宫桂花快嘴说道。 能骗一个是一个。他想。 「所以，喝完这杯茶就回去吧。」莲见笑眯眯地说，「我还要去工作呢。」 清宫桂花不会过问作者的个人职业，这对于他毫无意义。哪怕对方是个杀手，只要交稿，就是好作者！ 清宫桂花点了点头，正欲喝茶，却看见墙壁边上伸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来。因为对方也有着一头白髮，所以他下意识地将少女认成了白髮青年的妹妹。 「你好啊。」清宫编辑朝对方打着招唿。 重新化为人形并且遇到了陌生人的白虎少女，熘回了房间。 她要将莲见的床当做猫爬架.jpg 因为她是大猫猫，所以做什么坏事都可以被原谅。 第24章 [24]虎在游乐园 开始闹脾气的大猫猫，让百夜莲见感到痛苦。这份痛苦来自于哪里呢？来自于他被对方当成了猫抓板的家具。 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百夜莲见拎着大猫猫后脖颈上的皮毛，怒声说道：「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大猫猫的尾巴在身后转啊转，脸上丝毫没有懊悔和想要道歉的意思。 莲见：痛苦面具。 没钱拿更加没有钱还的百夜莲见，只好把被虎破坏的地方全部都藏了起来。先瞒一段时间……然后再向上司报销！ ……只要老闆不那么丧心病狂真的一分钱都不给他的话。 大猫猫闹脾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自从她在电视上看到了新开的游乐园的gg之后，这位没怎么接触过人类世界、不明白商家打的gg究竟有多么不可信任的异能化身，从那天起就对自己想法中的游乐园魂牵梦萦。 「我！要！去！」虎在客厅里跳来跳去，发出的巨大噪音甚至引起了楼下住户的不满。好不容易和楼下的住户道了歉并承诺不会再那么做之后，百夜莲见绝对和虎少女来一场和谐的谈话。 但是，大猫猫的意志非常坚定，那就是要去游乐园。 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对方的莲见，和对方定下了约定。 「这一次去了后以后就不能闹矛盾了。」莲见语重心长地说，「结束完这场任务之后我跟你就不会有往来了，到时候你再这么闹也没有人会管你了。」 扭捏的白虎少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用气音说：「反正也没有人理我。」 失去了主人的异能力化身，它的未来究竟会如何，莲见也不知道。他本以为异能者一旦消失，那么与他/她一同出现的异能力也会因此而消散，但是异能者死后异能力却留了下来。如果只是单纯的异能力的话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感的异能力……这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吧。 「我今天下午没课，就下午去吧。但是，你不准乱跑。」莲见伸出手指头，和少女勾了勾手指。 他们坐公交车去游乐园。刚好有一辆能够从他们小区门口直达新开的游乐园。 现在不是晚上，他们绝对不会遇到游乐园鬼故事之摩天轮杀人事件的。 因为怕对方跑掉，所以百夜莲见几乎是跟在对方后面或是旁边。海盗船、捞金鱼、海洋生物管，一看就很恐怖的高空项目，还有最经典的鬼屋探险。 「陪我去——」大猫猫竟然不敢一个人（或者说异能力）去鬼屋冒险，这一点是莲见没有想到的。 「那我勉勉强强陪你去好了。」百夜莲见说。 其实他也没有来过游乐园，鬼屋更是一次也没有。 刚刚进入漆黑的甬道，光亮就只剩下那么零星几点。莲见能够感受到少女紧紧抓牢着他的手指，不敢放开。 而莲见呢，则是十分放松地前进着。 鬼屋鬼屋，里面的鬼当然都是人扮的，要么就是橡胶人偶之类的，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在刚刚进入鬼屋的时候，百夜莲见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的这份勇气，很快就被消磨殆尽。 当天花板上的墙落下一块砖块，从里面掉出一个惨白的上半身之后，百夜莲见的勇气值顿时清零了。失去理智的他，什么都不管地就跑了。当然了，他怎么可能忘记虎呢？短暂的松开之后，莲见又很快地拉上了少女几乎柔若无骨的小手，然后横冲直撞地朝着出口跑去。一路上他听见了无数声嘶哑的鬼叫，那些鬼都在叫唤着某个游客的名字。 第38页 在惨叫了一声之后，百夜莲见终于从那个地狱里逃出去了。明明只是跑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的他，在出口处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下次、下次还是别来这种地方了。」回想起刚才那个从天顶垂下来的惨白的人偶，莲见的心还在急速狂跳。这种娱乐生活可能不太适合他。莲见在心里狂擦眼泪，但是表面上，他是一位勇敢的成年人（伪）。 和虎说了话却没有得到回覆的百夜莲见以为虎也被吓到了，刚想去安慰她，然后一低头，却只看见一个金髮碧眼穿着红色洋裙的小女孩。 莲见：…… 莲见：？？？ 他那么大一个大猫猫在哪里？！ 百夜莲见心里sos！长相如同洋娃娃的少女却掐着腰，一副极为不满的表情瞪着莲见。 「你干嘛拉我出来呀？」她颇为埋怨地问。 莲见的脑内一片空白，他当时明明只是拉了跟在身旁的女孩子，站在他身旁的难道不是大猫猫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个女孩子了。而且，鬼屋不是一组一组进的吗，怎么会有别的小女孩出现在里面啊？难道说……是鬼！ 但是大白天的，鬼根本就不可能（。） 就在百夜莲见慌神着想要去找工作人员帮忙的时候，出口处又传来了一大一小两阵哭声。 「小爱丽丝——」一个披着不怎么整洁的白大褂的黑髮男人哭着跑了出来，他特意梳成中分模样的髮型，这让本就危险的髮际线更是雪上加霜。 被莲见错拉出来的洋娃娃一样的女孩跺了跺脚。 「真是太没用了林太郎！」 原来她就是爱丽丝。 哭唧唧的男人在和他家的小姑娘哭诉着什么，消失不见的虎也从鬼屋里跑出来了。她睫毛上挂着两滴眼泪，整个人，或者说整只猫看起来都异常委屈。对方嫌弃地用拳头砸莲见，而大猫猫一个拳头下去能够打倒两个百夜莲见。 ……差点一口气就要晕过去了。 莲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默念着小祖宗。 「不好意思哦，我刚才拉错人了。」 他怎么就把别人家的小姑娘带出来了呢？等一下……这样一来，他刚才那丢人的举动岂不是被「爱丽丝」全数看见了。 丢人丢到家的百夜莲见恨不得在原地挖一个坑然后把自己埋到里面去。 虎少女用两只短短的手臂抱住莲见，莲见还能听见对方鼻腔里发出的两声哭音。 感觉真的好委屈哦…… 莲见疯狂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因为要出来，怕被别人发现虎非人身份的莲见，勒令对方把耳朵和尾巴全部藏起来。虎一开始还不乐意做这件事情，因为尾巴和耳朵对于她来说才是本体。但是，某位姓百夜的恶魔说，不把尾巴藏起来的话就不准去游乐园。一边笑一边哭的虎，不得已放弃了自己对于尾巴以及耳朵的尊严。 有时候不得不屈服。经过计算，这是合理的。 虎被挠耳朵那块地方很舒服，还蹭了蹭莲见的手。 那位洋裙小姑娘的亲属总算是止住了哭腔，他找到莲见，看起来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太过分了！」那位先生语气有些无力地谴责刚才带走了他家小姑娘的白髮青年，「我担心得简直要原地断气了。」 怎么这里夸张呀……心里这么想的莲见也不敢反驳什么的，这件事情本来他就不在理。把自己家的小姑娘丢下，拉走了别人家小姑娘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他的不对。不仅惹得自家小姑娘哭，还把别人家的大人也惹哭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刚太急了。」 就像汉江怪物里的那个爸爸角色一样，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别人家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拉着跑了。 莲见十分诚恳地道歉，好在对方也没有怎么责怪他。在他道歉的这个过程中，虎一直紧紧地攥着莲见的手臂，然后用那双蓝盈盈的眼睛盯着对方。 这让爱丽丝有些不高兴。虽然她日常嫌弃林太郎，但是蓝眼睛小女孩那直勾勾的眼神竟然让她产生一丝危机感。而且对方不仅是萝莉，还是白毛。这个国家人均白毛控不是开玩笑的。 爱丽丝眼神灼灼地盯着对方，而白髮少女也回以更加灼热的眼神。 「干嘛那样子盯着别人看。」百夜莲见捏了捏虎的脖子，他明显感受到手下一阵激灵，虎将不满的眼神投向他。 「也许我长着一张很可靠很帅气的脸呢。」那名髮际线堪忧的男性颇有些自豪地说。 不过，能够那么轻易哭出来的男人，怎么看都与「可靠」这个词搭不上边吧。再加上那张不修边幅的脸，莲见越看越觉得对方说不准是家里蹲的大叔。不，看服装打扮的话，也许是某些不正规诊所里的医生。 这些话百夜莲见当然只敢在心里说出来啦，如果当面就讲出来，被人在小巷子里套麻袋也不是什么不能想像的事情。 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莲见的衣服，好像十分害怕的样子。莲见侧身低声询问她怎么了，虎则是嘴唇嗫嚅着，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莲见看了一会儿白髮少女，又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一脸弱气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虎是因为那个男人而害怕着。 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莲见背后的虎少女，眼神变得有一些毒舌。 第39页 「主人的父亲……」 在莲见用眼神鼓励了她之后，虎才慢慢道出了他一直在纠结的事情。 她伸出手指，指向那名脸上挂着虚弱笑意的男人。 「是爸爸——」 在听到少女的回答之后，百夜莲见直接当机。 等等，他刚才没有听错吧？他可是听到虎说了爸爸这个词啊。 「不要乱说话。」莲见只当对方像小孩子一样在恶作剧。 被自己现在的搭档所不信任的白虎少女用力地在地面上跺了跺脚。 「是真的！」 因为情绪的过度激烈，原本隐藏的不是很好的耳朵便从头髮礼貌了出来。 正好这个时候工作人员跑过来想要向他们解释一下刚才两个组进入鬼屋的事情，莲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用双手盖住了少女的耳朵。 「刚才是我听错了吗？」中年男人疑惑出声。 「哈哈，也许吧。」莲见一把打着哈哈，一边推了推少女。 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百夜莲见从对方那激烈的态度之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感觉再待下去毕生事端的他，下意识的选择了再次逃避。 莲见只会逃避，就好像一直逃避下去的话，人生就不会再受到令人痛苦的苦难。 「这样子真的好吗？你们家的小姑娘正在哭哎。」穿着有些脏的白大褂的男人，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莲见低头看去，果然发现虎少女在抹眼泪。他想，你可是能够变身为兇勐老虎的可怕异能体诶，怎么动不动就哭呢？怎么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呢？ ……可是她现在就是小女孩的模样。 无可奈何的百夜莲见蹲了下去，这样之后视线便与对方齐平。 「不要哭了……」他给对方抹了抹眼泪，哭得无比狼狈的女孩子，眼眶和鼻尖都是红色的。 工作人员犯了难，他们甚至开始检讨是不是因为他们工作错误才导致这个女孩子在这里哭。 道歉加上赔偿，是他们一惯的做法。 因为想起了自己的主人而哭泣的「月下兽」，即便是后来牵着莲见的手回去的路上也依然在哭泣。 从那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男人的视线中离开之后，虎才对莲见说出了她所在意的事情。 「主人所在的组织里，第二位首领是刚刚遇见的那个人。」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过于轻盈，这导致百夜莲见下意识的嗯嗯出生后才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啊？」 虎的主人在港口黑手党工作，那那个男人？ 莲见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是个邋遢的男人。 前些日子与中原中也撞上的时候，莲见还问过对方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否是个伟大的人呢。 这下子可完蛋了。 难道是属下的不行所以就直接派了大魔王来吗？ 「你很怕他吗？」莲见继续问道。 虎摇了摇头。 「主人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后，是二代首领接纳了他。二代首领是非常温和且睿智的大人，就像父亲一样对待着我们。嗯，他让我们把他当做是自己的父亲。」 百夜莲见觉得槽多无口，一下子都不知道该从哪个点入手了。 虎的用词：温和、睿智 中原中也的用词：可靠 对方本人的用词：可靠、帅气 在这一时刻，莲见开始怀疑起自己对他人的认知是不是错误了什么？单从表面来看，他真的无法想像一个会因为小女孩跑掉而哭的那么伤心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庞大黑手党组织的首领。 哎，这个世界真的好混乱，怎么黑手党当道，动不动就会遇到一个黑手党呢？ 百夜莲见这时才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生命安全来。不过他相信，只要自己跑路跑得够快，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 牵着虎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汗，手心汗津津的。 虎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开始手掌有些跌落，但是她又很快的握了上来。 「我的名字叫露娜噢。」虎突然对莲见说。 「露娜。」百夜莲见有点像笨蛋一样重复着这个名字。 对方果然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 「露娜是月亮的意思。」 莲见想，我哪里不知道这回事呢。露娜是luna，是月亮女神的意思。 如果是平时的他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反驳一下的，只是现在的莲见，被男人的那句驳斥逃避的话语搞得有点失去心态，所以也一併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内心好像住进了他人的胆怯与懦弱的白髮青年，嘴角微微地抿了起来。 「是很好听的名字。」 「露娜。」 青年的声音像是寂静的黑夜里，流过山石之间的水流一样。 …… …… 「露娜。」 在虎的记忆之中，有一只无比温柔的手。手的主人一开始无比害怕畏惧着它，将它视作是造成自己生命中绝望的元兇。但是后来，主人接纳了身为异能力的虎，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一般对待着它。 虎想，如果它和主人之间的联繫，能够延长至天长地久该有多好啊。 可是，福地樱痴杀害了他。 …… …… 森鸥外告别了鬼屋，告别了游乐园，爱丽丝仍有所不满。 第40页 「林——太——郎——！」穿着一身艷丽的红色洋裙的金髮女孩，鼓着嘴巴看向森鸥外。 平日里最爱以废物医生这一个身份出现的森鸥外又哎呀哎呀地叫唤了两声，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在发呆啦。」 爱丽丝质问道：「你是不是在想刚才那个女孩子？我跟你讲，你不准想她！」女孩子的占有欲往往很强，更别提是性格之中设定了这一点的异能化身爱丽丝了。 「没有在想她啦。」森鸥外摆了摆手，「怎么看都是我们家爱丽丝最可爱了~」他句后荡漾的波浪号简直要飞出天际了。 爱丽丝依然气鼓鼓地，「她也不是人类噢，说不准根本就不是小姑娘。」 爱丽丝这话实际上说得有理，因为异能体本来就没有性别。所谓的性别，都是在后来化身的时候根据各种原因而选定的。 「好啦——」男人又卑微地道歉道。 「不过，中也君这种老实人竟然是被这种人骗到了呀。」森鸥外感慨道。 前段时间他可是听说了中原中也被骗事件的始末。 算了，回去之后，再让精神满满的芥川君再去一次吧。 那70亿，他们港口黑手党可是拿定了。 明明可以自己动手将人带回去，却偏偏要让属下去干这种事情的首领……是屑吗？ 森鸥外：夸张了，夸张了。 他今天可不是首领，只是想要带着自家的小姑娘出去玩的普通家长罢了。 不过若是被中也君听说了这回事，一定会在心里吐槽几句的吧。但是，一个下属的心里话只要不传到他的耳边，那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呀。 森鸥外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宽容的首领了。 …… …… 刚刚回到家里的莲见，又一次看到了他满是抓痕的家具。心痛了一阵之后，他的心又不会动了。 感觉刚才有一段时间自己好像被谁入侵了一样。 莲见站在原地愣了一阵，然后就接到了来自侦探社的电话。国木田独步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 百夜莲见还在想侦探社为什么现在还要找他过去，因为他之前已经把委託解除掉了。 电话那头属于太宰治的声音因为电流的原因有些变调。 「我们其实是想和你当面谈一些有关白鸟小姐的事情。」 「你认识春日井冬夏吗？」 春日井冬夏？莲见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再来个秋天的秋字就十分完美了。 「听说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跟我提起过。」 闯入京芸女高的太宰治以及中岛敦二人，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将委託的主要内容告知了莲见。 这是在他们信任白髮青年的基础之上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身在侦探社、还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的太宰治换了条腿翘着——总觉得最近他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呢，「原来，他半年之前就死掉了。」 「怎么，你觉得他又怎么样呢？」 「是诅咒，是幽灵，还是别的什么？」 东京咒术高专的那几位来横滨过了一趟的事情，他可是清楚的不得了。横滨也是有诅咒的，只是异能力当道的情况下，诅咒的存在就变得相比稀少而已。 是什么呢？ 莲见挂断了电话。 他又想起之前那枝花簪子，那明明是女孩子的东西。又或者说，那是送给女孩子的东西。 「知道了，我立马过来一趟。」在挂断电话之前，莲见说出了这句话。 「露娜？」百夜莲见唿喊着虎的名字，但是就在刚才，对方已经堕入虚无之中。它再次出现的时候，依然会为它所爱的人斩尽仇敌。 第25章 [25]过渡章 森鸥外回到了港口黑手党的所在地, 他刚想和芥川说一下那个事情，但是却听闻对方已经出发了。 「真是精神十足呢。」森鸥外评价道。 「他一向很有干劲，但是这干劲总是用在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的基础上。」尾崎红叶补充道。这位穿着和服、姿容艷丽的女性，浑身上下都很有女人味。那种妖艷得如同花魁一样的打扮，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能力高超的暗杀者。 「虽然挺想让他改改的，但是芥川可是谁的话都不听啊。」不，他听太宰的。森鸥外在心里想，但是太宰早就跳槽去武装侦探社了。听说那个中岛敦和武装侦探社也不浅，希望他们家的「疯犬」在路上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要不然……红叶君帮我去一趟？」森鸥外眯眯笑着。 「既然是首领您的命令，我自然不敢推辞。」红髮的女人一推手中的和伞, 伞下露出她鲜红的嘴唇与雪白到透明的脸颊。 他们想要的终将被他们所掌握, 因为他们是以强取豪夺出名的港口黑手党。 …… …… 露娜在思考与主人相关的事情。它的主人，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但是, 莲见好像也不是坏人。如果对方需要自己帮助的话, 露娜也会去做的。 只是，它依然思念着自己的主人。这份思念无法到达对方的心中，因为对方自从被福地樱痴「杀害」之后就一直陷入长眠之中, 至今没有醒来。与谢野医生说他有可能再也没有办法醒来了, 所以露娜决定自己去找寻办法。 第41页 有一天，它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 与主人的首领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连气质也一模一样。 可是露娜清楚地记得, 对方明明已经跳下港口大楼而摔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个绑着绷带的年轻男人, 身上传播出来的时候气息令月下兽无比害怕。它的主人畏惧着首领太宰治的强权教育, 而身为其异能的露娜, 更是感同身受。他们是一体同心的存在，所以一同被「太宰治」支配着。 露娜畏缩不前。 可是首领却说，他只是想找露娜帮他一个忙。 「达成之后，我就想办法让敦君醒过来。这个交易，不是很合理吗？」 「你不愿意吗？」 露娜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现在才提出方法来，但是首领的话绝对不会错，他既然这么说就自有他的想法。露娜像它的主人信任首领般信任着首领太宰治。 于是它远离自己的故乡，跟随着百夜莲见来到了陌生的世界。 首领到底在想什么呢？他迂迴地做出这种事情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露娜只是个异能体，它无法理解那些弯弯绕绕。所以，它只要那么做就好了。 在万籁俱静之中，它又一次听见了芥川龙之介的声音。 这次不可以公报私仇。露娜对自己说。因为它和莲见约定好了。 在为自己加油鼓劲之后，它顺着声音走了出去。 …… …… 白鸟樱子坐立不安。昨天，春日井冬夏又跑过来找她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樱子拜託对方不要再来找自己了。 经过这几日的强行拜访，樱子也了解到对方并不是故事书里那种穷兇恶极想要取人性命的恶魔，但是，出于对死人的畏惧，她还是一次都没有为对方开过门。 白鸟樱子不明白春日井为什么死后还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消失的时候对方为什么会去委託武装侦探社来救她。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法理解。 其实，她的心中有一种微弱的答案。但这个女孩无比贬低着自己的存在，所以将那一丁点儿的希望抛之于脑后，当做只是自己的妄想。 春日井冬夏曾经向她告过白，但是当时樱子恐惧着自己本身，于是拒绝了。在那以后没过多久，对方就出车祸死掉了。 想到那件事，樱子的手指下意识地揉乱了自己的衣角。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原先和她说话的谷崎先生好像是去厨房里煮茶了，不在。于是樱子起身，想去开门。 门却自己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不算高、黑色的头髮发尾染着一层白色的年轻人。他的肤色可以说是惨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和中岛老师有点像呢…… 白鸟樱子蓦然想起。中岛老师的脸色也总是很不健康，而且对方的身体很虚，之前爬山的时候没走几步就开始咳嗽了。 「你……好？」她不确定地问候道。 对方没有开口说话，咳嗽了一声之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然后将其与黑髮的少女比对了一番。 「白鸟樱子。」 樱子被对方身上的那种奇怪的气场所镇压，不禁往后退却。 披在对方身上的黑色风衣，像是魔法一样的变化成野兽之首的模样。然后，樱子身后的侦探社客厅，被破坏殆尽。 仅在瞬息之间。 谷崎润一郎听闻声响，刚刚从厨房探出脑袋，便看见了早就名列危险名单之上的男人。他下意识地发动自己的异能力，但是他的速度没有对方快，直接被击垮的墙板撞晕下去。 芥川龙之介，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项捕捉任务。 …… …… 太宰治吹着口哨，他正靠在一根电线桿旁等待某人。曾经被他欺负过的狗乱叫着从男人身旁跑过，这条狗生怕这个狡猾的两脚兽再度做出偷吃自己狗粮的恐怖行径来！ 两脚兽太宰治行动了。 因为不远处，有名白髮青年正向他这个方向缓缓走来。 第26章 [26]双倍猫猫 春日井冬夏, 上个半年的时候就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 去世了的话……那么，他又为何会来到武装侦探社，请求侦探社的各位去拯救当时落入文学破坏者陷阱之中的白鸟樱子呢？ 死者死而復生？ 走在路上的时候, 百夜莲见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不怎么信有毫无代价的死而復生，要是真这样，图书馆完全可以復活那些过往的文豪而不是提出他们的记忆作为文豪欢迎来战斗。总而言之，让死者復活，是无比艰难的事情。就算是过往的大鍊金术师，也只不过是造出了一个怪物，弗兰克斯坦也是一样的。倘若能够做出斑木芙兰那种人造人的存在，那也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壮举了。 往人造人的体内填入灵魂, 对方是否会拥有真人的力量呢？ 莲见的思考, 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太宰治。 「中岛老师总算是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黑髮鸢眼的青年摇晃着自己软绵绵的海藻一样的手臂, 「白鸟同学正在里面等你哦。」 莲见跟着对方穿越漩涡咖啡馆, 一边走还一边问道：「怎么查到的？」 「她主动来向我们求助的。说起来，京芸女高明明是女校，又哪里会来的性别为男的同学呢？我当时还以为是附近学校的, 但是附近根本没有别的学校。」太宰治说话的时候双手插在兜里, 从背后看他，简直非常有酷哥范。 第42页 莲见觉得对方这个动作非常的帅气, 于是他趁着对方没有回头，也照着对方的模样比划了一下。然而,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果然是巨大的，太宰治插兜就是个酷哥, 百夜莲见插兜就只是个混子了。 他明明是人民教师啊！怎么会有小混混的气质呢？！ 莲见不相信。莲见再尝试。 莲见大失败！ 也许他上辈子就是个混混吧。百夜莲见认命了。 他们来到了侦探社所在的楼层, 太宰打开门, 刚想说一句玩笑的「欢迎光临」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则让他止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言语。 侦探社内一片混乱，桌子椅子全数都飞出去了。今日国木田独步与与谢野晶子不当值。 「太宰先生！」谷崎润一郎从半片废墟之下爬了起来，他用来格挡的手肘上有大片的血迹，这是刚刚才造成的伤口。 「芥川龙之介来过了，他把白鸟小姐带走了！」 窗户是破的，直接跳窗逃走了吗？ 也是，楼下咖啡厅的老闆不在，客人也不在。 怪不得刚才走过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 「趁你出去的时候跑来了吗？」百夜莲见查看四周，室内一片狼藉。 「敦君呢？」 「出去追了。」谷崎润一郎吃痛地叫了一声。 莲见觉得大事不妙。追上去的敦……他可是活生生的70亿啊。 一直以来，其他人都好像把莲见当成了被悬赏的那个人，其实，如果能够保护到谁的话，令其他人产生这样的错觉也无所谓。但是现在这样子的话，不就被发现了嘛。 「这可糟糕了啊。」 「为什么要带走樱子？为了引出我？」白髮青年敛下眼睛，目光之中有些许的愤怒。 「也许是因为她是星浆体。这个答案，也是有可能的。」太宰治以一种绵绵的语气说，「掌控星浆体的话，不就能够威胁那位天元大人了吗？上一次的同化失败对他造成了可想而知的影响，而星浆体的出现是非常稀缺的。你说他们会出多少钱把人赎回去？」 太宰治会知道咒术师那边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自从莲见知道对方有可能曾经是个黑手党之后，他就觉得对方肯定经常做收集情报这种事。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战斗力，如果是黑手党，那一定是文职人员。 只是「赎回去」这个词……「那里可是另外一个地狱。对于她来说。」 「把敦叫回来吧。」莲见说，「再搭上一个他，我可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来不及了。」太宰治甩了甩他手中的手机，「已经和芥川遇上了。」 …… …… 芥川龙之介狐疑地看着追逐他而来的那个白髮少年。目标人物白鸟樱子已经被他打晕了，让她醒着的话芥川会觉得很烦。他专门挑了今天这个日子去劫人，因为根据他得到的情报，今天这一天，侦探社的主力人员都不在场。只是，那个白髮的小子……到底是谁？ 芥川龙之介一共有两个任务，一是将白鸟樱子抓回去，二是把中岛敦抓回去。后者是个异能力者，而且似乎和太宰先生关系匪浅，所以有些难办。前者只是个女高中生，但是最近她一有空闲时间就往侦探社跑，无奈之下，芥川只好跑到侦探社来抓人。 人是抓住了，身后却跟上了一个小尾巴。 芥川龙之介本无意打理对方，可是当侦探社的那个人赶上来的时候，他却陷入了迷茫。这个人……是中岛敦吗？年龄对不上。他回想起那一日所见过的一身文气的男子，与眼前的加之对比，差别变得更加大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芥川龙之介的脑中浮现出一根蜘蛛之丝。抓住了这根四线的他，脑海中一下子映出了那一天还在现场的一个人。 ——那个戴着蝴蝶结的女学生。对方还穿着和白鸟樱子一样的衣服，应该是一个学校出来的。 芥川将眼前这个脸上浮现出斑纹的少年与那天那个女孩子比对了一番，他惊讶地发现，脸、身高都对的上。 啊啊，他被骗了。 芥川并不生气，因为眼前这个人不值得他生气。他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 敦直视着那个冷酷的男人，国木田先生说过，一旦遇到这个傢伙就要赶紧跑。因为芥川龙之介是个兇残的男人。 但是，在他疏漏的时候，对方却绑走了樱子小姐。 这一点令他无法忍受。被旧时的噩梦所牵制的敦，一直活在「没办法保护他人的人没有活着的意义」这样的诅咒之下。这份诅咒，尚且没有人能够为他解除。 凝视着眼前那个漆黑的怪物的敦，咬着牙喊出了心中的话。 「放开她！」 放是不可能放的。芥川龙之介冷漠地看着少年，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搞不明白不要紧，把这个傢伙也一起带回去就好了。反正会有其他人来帮他解决思维上的难题。 这个白髮的小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大的样子。 弱小，就是罪过。 「啊，还好人没走远。」 就在芥川龙之介思考着某些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了起来。芥川回头看，发现正是之前从他、从中原干部手上逃走的中岛敦。 是的，中原中也被骗事件被作为一个典型案例在港口黑手党内部广泛地流传，并希望大家以此为戒。 第43页 白髮的青年身上披着的不是西装，而是风衣。因为他下午陪露娜去了游乐园，所以一下课就把自己的正装给换下来了。 「如果连你都被抓走了，那么营救任务就是难上加难啊。」面对着眼中有惊喜和不知所措的敦，莲见无奈地扯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角。朝着那好似染过发的身体羸弱的青年，莲见伸出手去。 「这位先生，」他压低了声音，但是敦依然能从那声音里察觉到些许的愤怒。白髮的青年目光冷淡，侧目间眼珠如同人工雕琢的宝石一般闪闪发光，「把我的学生还给我。」 芥川龙之介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的哼声里压着一些东西，下一秒，他捂住嘴巴咳嗽了起来。 其实，百夜莲见也觉得自己的喉咙痒痒的。他有些不舒服，但是又不能在现在表现出来。那是多么扰乱气氛的事情啊。 咳嗽只是削微打断了一下现场，芥川龙之介毫不在意这一点。 「是吗？但是在下不会放走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多么奇怪且旧派的称唿。 「是吗？」白髮青年侧着头看向对方。 敦觉得走到自己身旁的青年身上有一种非人的冷漠疏离感，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到最后也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有很多想要说的，但是他怕一说出来，某些仅凭幻想所维持的内容，就会像被抽走一块的积木塔一样分崩离析。 对方是远攻手，先前看见过一次，力量也许会被圣洁属性所克制。 趁着那远远的一段距离，百夜莲见的手中再一次出现了那把弓箭。弓箭是红色的，箭是棕色的，光是白色的。 虚空之中，虎凭空出现了。它的脚掌踩在地面上，好似在踩猫步。 「罗生门！」 芥川龙之介的背后伸出无数根黑棘一样的尖刺，它们皆在原地停顿一秒，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沖了过来。 果然这种时候，还是刀比较好用啊。十步之外箭快，五步以内……那当然是刀快。只是那把刀已经坏掉了，再也无法使用。 但是没关系，露娜还在这里。 身形庞大的老虎有着与体格不相符合的敏捷速度。 莲见和露娜定下过另外一个约定，那就是下次遇到芥川龙之介不要再公报私仇了。 白色的老虎如流星般坠落，它的吼叫声震动天地。这一次敦也不会因为畏缩而停在原地光是看着了，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来使得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不会再被胆怯抓住手脚。疼痛产生的那一刻，他变身了。 芥川龙之介的瞳孔勐然放大。他看见了两只「月下兽」！一只是白髮青年所操使的，另外一只则是由那个男扮女装的小子所变化出来的半人半虎。被欺骗的愤怒陡上云霄，而髮丝飘逸的白髮青年只是将第二支箭搭上了弓弦。 「古有后羿射日，今有……」 箭已离弦而去。 「我开玩笑的。」 「人类怎敢与神明比肩。」 第27章 [27]露娜说 离弦之箭, 箭头的光芒闪烁着，像是一颗星星从天空上落到了箭矢的尖端。在它离开莲见的手指的时候，莲见总觉得, 有一些焦虑也随着这支箭一起离开了。 可是剎那瞬息之间，一把锋利的刀从他头顶斩下。那把刀有吹毛短髮的能力，如果不是百夜莲见低头低得够快的话，他的脑袋说不定会当场落地。 头髮落了一地。 「抱歉，我本来没那个杀人的打算的。」有着妖艷姿容的女人笑意盈盈地抽刀回去。 是谁？ 莲见的眼睛眯了一阵，脑袋里闯进一个名字来。 是尾崎红叶。 ……救命啊！这个世界的尾崎红叶也是个混黑的嘛！老闆，这还有没有人性了！ 手中的弓转了个弯，木头的上方被切出一道刻痕来。 一根白色的髮丝, 落到了莲见的手上。 莲见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发现那边少了一块！如果他刚才躲的不及时的话，说不定头皮都会突上好大一块呢。 一撮被斩下的白毛无比可怜地飘落下来。 敦可没有想到这中间又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这是他来到现代城市里之后所习得的一个重点。 出现在眼前的、梳着较为复杂的髮髻的女人, 妖艷得宛如画中妖鬼。敦将对方与「危险」这个词等同起来。 「我可不这么觉得啊。」剑士，近战的敌人。莲见啧了一声，倘若他的那把日轮刀还在这里就好了。 白色的虎脚步轻盈地落在他的脚边, 然后开始转圈圈。 怎么敌方近战和远攻都有了呢？而且剑士刚才的手段, 看起来像是突进类的。 莲见本身的力量不够，能够夸赞的地方就是速度。在过往的剑士之中, 他虽然师从继国缘一，但是对方那样的天之骄子, 与自己这种俗人是完全不同的。莲见所学习的，是另一位剑士的唿吸法。 白髮的青年捏了捏自己刚才被震动所震得有些疼的手, 「这位女士是同这位先生一伙的吗？」 从和伞之中拔出了刀的女人, 掩唇微笑道：「首领让我过来看一下这孩子。果然, 芥川君，你遇到了麻烦啊。」 芥川龙之介被刚才那支箭擦伤了。莲见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所以目标是瞄着对方的肩胛骨去的。但是中途被身后暗杀者的冷气所惊悚，箭一下子射偏了，所以只是堪堪从对方肩头擦过去。 第44页 没伤到什么人的确是好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有些不顺利。 百夜莲见：不是很强 敦：感觉很菜 「赶紧回去。」莲见嗫嚅着自己的嘴唇，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声音微弱的话，是要传达到敦那边去的。 白鸟樱子和中岛敦，要是两个都被带走了可就糟糕了。 「大姐……！」芥川喊道，他利箭一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现场那两个欺骗了他的男人们（其中有一个不过十八岁），他想告诉尾崎红叶，一定要把这两个人全部带回去。因为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异能力！ 也许这就是他们用于迷惑他人的套路。 「老师！可是！」敦唿唤着，他想，只要太宰先生过来了那么一定会有解决之法的。太宰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如果他赶到的话，说不定就能够从中脱逃了。敦觉得，如果他就这么跑掉的话，老师一个人一定会遇到危险的。 之前，他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副沾了血的手帕。根本不是想要换一副手帕所以才将它扔掉的，而是血已经浸透交叠的两层。 太宰先生说，老师已经死了，可是死人又为什么会吐血呢？ 老师还说过，任务结束后自己就会从大家的眼前、大家的记忆里彻底消失了…… 「回去。」白髮的青年看向自己两方的敌人，白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吼叫。一直抓着地面的脚爪，还有那威胁的姿势。 敦咬了咬牙，向后逃去。化身为半人半虎的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动力，敏捷和速度都点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 芥川龙之介朝着对方追了过去，樱子在地上已经躺了好久。 莲见还未做出什么行动，虎已经跳到了对方的身前。 不能公报私仇。 露娜想。 但是必须要战斗。 「你的异能与妾身的也有相似之处啊。」尾崎红叶道。那把从纸伞伞柄中拔-出-来的刀刃上闪现着一张惨白的脸，莲见的眼中映出对方身后突然出现的、戴着白色能面具的高大女人。 这就是对方的异能力。 根据这个世界的惯例，对方的异能会叫什么？太宰治的异能是「人间失格」，中岛敦是「月下兽」，谷崎润一郎是「细雪」，那么尾崎红叶是…… 不需再思考，因为女人已经喊出了这个巨大女形的名字。 「金色夜叉，留下他的性命。」 尾崎红叶的异能是「金色夜叉」。 手持二人夺的异能体迅勐地朝着白髮青年冲过来，它的武器，一刀就足以斩断他人肢体的一部分。 她已经预见到了，对方战败的模样。然而下一秒，尾崎红叶的瞳孔紧缩，她叫停了异能体的行为。 ——对方放下了自己的武器。 「我投降。」白髮的青年丢下了手中的弓箭，它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还因为弹力往上跳了两下，「答应我，不要伤害我的学生。」 他的喉间又涌上一些腥气的液体，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白虎在为敦提供了足够的逃走时间之后，又跑了回来。它像只猫咪一样在莲见的身旁转圈圈，又细又长的尾巴圈住了对方的腿。 一阵光芒乍现之后，虎消失不见了。代替虎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露娜站在莲见的身前，张开双臂，做出威胁的表情来。 这是「保护」。 百夜莲见没有想到露娜竟然会这么做，他一时之间又想哭又想笑。他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短短的五指。 「好啦。」 露娜气得几乎要在原地蹦起来了。什么叫做「好啦」，它想，我可是在保护你诶！露娜急得用手抽莲见的手，但是它这次知道收敛力道了，不像上次一拳差点带走一整个百夜莲见。 莲见：笑死，根本就不疼。 但是从血管里渗出来的疲惫让他有些无法微笑了。 最后，露娜还是抱住了莲见（的腿），并且咧着牙看向它的敌人们。 芥川有些恼火。他没想到老虎居然还是一头未成年的母老虎，他的想像之中，对方应该是一匹傲慢的雄性幼虎。这样的落差。让他非常的不开心。 他一生气，一直盯着他的虎也跟着露出尖尖的牙齿来表现自己的愤怒。一人一虎你来我往之后，太宰治依然没有出现（。） 太宰君，你能不能快一点赶上来。 假意投降实则是等待救援的莲见，无言以对。 就这样，他以及他的学生，不得已去港口黑手党做客了。 …… …… 港口，森先生狂喜！身为萝莉控之中的一员，他虽然不担心自己的名誉问题，但是他的下属们时常担忧着自家的首领会因为骚扰小学女生而被补并登上地方报纸。为了下属们的心脏着想，心有勐虎而只能黏黏叭叭的森鸥外，只得已将自己的爱好范围保留在自己异能的化身爱丽丝身上。 今日，精神满满的芥川将两项任务的任务目标都带回来了，这让森鸥外非常的高兴，并大大地赞赏了对方。只可惜，如果这份赞赏是由太宰治来说的话，芥川绝对会狂喜，只可惜森鸥外是森鸥外，太宰治是太宰治。身为首领，在下属心中的地位竟然要低于一位干部，这是听说了就会哭出来的程度吧。 在芥川带回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小女孩。那正是不久之前森鸥外在游乐园见过的那个。听尾崎红叶说，这个女孩就是名为「月下兽」的异能。明明看起来这么娇小，但是变身之后却是那么巨大的老虎。如果单从表面来看的话，无论谁都会想不到的吧。 第45页 很想和白毛萝莉聊天的森鸥外，却不得不以事务为第一优先。根据近些年来黑暗组织任务的失败率，他总觉得自己刚刚到手的70亿很快就要飞走了。为了让这70亿哪怕在自己手中再多留一分钟，这位平时不干正事只有半夜才会发愤图强的中年首领，敞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巨大的红木桌子上堆着一叠一叠如同小山般的文件，而正中央则是一片空白。仗着这里冷气很足而在大夏天还披着红围巾的首领双手支在一起，巨大的落地窗丝毫光线都无法罗进来，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唯一能能够照亮这间巨大的办公室的，是头上的吊顶。 「你好呀——」爱丽丝站在台阶上，朝着坐在她对面的男性打招唿。她真的很可爱，但是这份可爱里有非人的特性。她本来就不是人。 露娜很兇，非常凶。它看爱丽丝非常的不顺眼，可能这就是异能体之间的排斥性吧…… 「你好。」坐在这宽广如同宫殿一般的办公室正中央的白髮男性，双手手心叠在一起。他的声音因为这封闭的四周而震盪了起来。 居然还有回音。莲见在想，究竟要花多少的钱才能在一栋这么高的大楼最上方造出这么大面积的办公室，地毯，装饰物，窗帘，桌柜，看起来都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它们有一种奢华的光泽，这是百夜莲见不可想像的。 森鸥外偷看了一眼别人家的小姑娘。 「暴力将中岛君请到这里，实在是不好意思。」大人们的开场白，往往有些阴阳怪气的。 莲见说，是啊，可暴力了，我头上有一块到现在还是光秃秃的呢。 森鸥外不觉尴尬，只是保持着上位者的那种神秘的笑容。 他又偷看了一眼别人家的小姑娘。 「毕竟人人都想要你头上顶着的那70亿，说我们心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在这之前……」戴着眼镜的白髮青年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上的骨头，「能跟我谈谈我的学生——白鸟樱子的事情吗？」 森鸥外第三次偷看别人家的小姑娘被发现了，虎用自认为兇狠的眼神盯着他。 「有人不想要咒术界的那位天元重获新生，这个答案够了吗？」森鸥外想，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叽里咕噜的讲一堆，他所剩下的有效时间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于是他毫不在意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那些人悬赏了一百万。」 一百万，也不是个小数目了。但是与那70亿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其实莲见很早就想问了。 「70亿悬赏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真就只是「我」一个人吗？」他是中岛敦，敦也是中岛敦，中岛敦就是他。 莲见不相信一个异能者值得三方联合悬赏这么大的数目，而且那些外国人又为何会在意一个籍籍无名的日本少年呢？ 「这个嘛……」与莲见相隔甚远的中年首领保持着同一个微笑，「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 那可是70亿，万一有比70亿更加值钱的东西呢？ 「是书。」自从到了这里就不曾开口说过话的露娜，张嘴说道。 「那个东西很恐怖，所以被销毁了。」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很畏惧地看向森鸥外。 「什么是书？」 露娜低下头想了一下，「那是一本没有文字的、完全空白的小说。有人说，写在上面的文字会成为真实。」 「这是真的吗？」莲见问。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东西，那不就是和圣杯一样了吗？ 露娜点了点头。 她的心中又浮现出那个绑着绷带的男人说的话来。 它无比肯定地再一次说：「已经被销毁了，福地樱痴将它毁灭了。」 森鸥外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福地樱痴是谁？这个国家名声最高的男人，战士，勇士。 他不可能如此轻易相信一个异能的话的。 「那个男人，曾经杀死了我的主人。」白髮蓝眼的幼女，以一种平淡的口气说出了十分恐怖的话语来。 因为，如果它的主人被杀了，此刻坐在它身旁这把椅子上的男人又是谁呢？ 「如果你不能给出更多证据的话，我就要当你在骗我了。」森鸥外笑着说。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阵纹路，他真的老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了。 百夜莲见可不知道露娜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他自己都不曾听闻过。哦，不对，露娜本来就是别的「平行世界」来的。 虎抓牢了莲见的手臂。 第28章 [28]森先生 首领曾经拜託露娜, 去做一件事情。 「结束之后，我会想办法让敦君醒过来。」 明明已经死去了、却像是活着一样出现在露娜眼前的那名男子，依旧是先前那种运筹帷幄的模样。露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世界做出那样的举动来, 难道插手其他世界，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吗？ 露娜默念着首领告诉它的那些话。除了那些必须要说的话，其它问题只要通通都回答「不知道」就好了。 面对着森鸥外的提问，少女皱着一张脸说：「我不知道。」她用指甲挠了挠青年的胳膊，还好是隔着衬衣挠的，否则莲见就要闹了。 森鸥外支着下巴的手伸出来抹了一把嘴唇，「嗯……」 第46页 一下子被新增了某些设定的百夜莲见不敢说话，他现在还没想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原先的他, 只是一个单纯的文豪幻影, 现在的他，似乎还搭上了某些异世界设定。 露娜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一切都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起来。 这让百夜莲见本来就有一点不太好使的脑子更加有些难以转弯了。幸好, 私自增加设定的露娜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一问三不知到人头脑发麻的程度了, 「福地樱痴是天人五衰的首领，然后，天人五衰里有一个男人, 是悬赏70亿的死屋之鼠的首脑。」 远在一方得福地樱痴本来还在有条不紊地推进自己的计划, 他可想不到自己身为幕后大boss的身份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人所揭穿。 森鸥外自然是对悬赏的那三个组织做过调查，驾驭死屋之鼠的, 是一个叫做陀思妥耶夫斯基前缀名很长后缀名也长得不得了根本记不住名字的年轻男人。但是眼前这只异能却说那个男人受到这个国度地位最高的男人的支配，他简直就要笑出声了。不是刚才那种客套的虚假的微笑, 而是接近狂笑的那种笑声。 当然了，为了自己的形象, 森鸥外拿拳头抵住嘴巴后咳嗽了一声。 「简直就像是故事一样的内容呢。」 露娜先是呆了一下, 没太懂对方的意思, 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觉得自己是在编故事了。它气鼓鼓地说：「我没有在说谎！」 百夜莲见觉得它好笨，但是还挺可爱的。 「说起来，一两个月之前，绫辻侦探曾经来拜访过我。」白髮青年换了一个坐的姿势，他翘起了脚，皮鞋底下落下来一片被他踩扁的树叶。 「据说，有位大人物拜託他来见我一面。」 「怎样的人物能够算是大人物呢？我想道。但是我却想不出来，毕竟我从未听说过与之相关的官员们的名字。」 「这样嘛。」这种事情稍微调查一下就能够得到结果。作为被异能特务科所监督的杀人侦探，绫辻行人能够接到的委託都会在特务科的审查之下进行。 「果然很让人觉得难办呢。」森鸥外苦恼地说。这让他本不富裕的头髮更是雪上加霜，就没有人愿意关心一下他这样的可怜首领吗？大家在乎的只有工资，没有他。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手机突然传来了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不能算是音乐的音乐里还包含着诸如「赐予我力量吧」的动画片女生会说的话来。 你这首领的不对劲已经坐实了啊！莲见想。而他的铃声，就显得那么朴实而无华。 森鸥外面无表情地将铃声按断并且将手机翻了过去。 ……那其实是他的下班铃声。 森鸥外的上班时间：凌晨至清早 森鸥外的下班时间：白天的每时每刻 像他这种生活没有规律的人说不定会提前迎来自己的更年期。 在摁掉铃声后心情明显变得低落的森鸥外，让莲见感到困惑。难道是不得已翘掉与谁的约会吗？但是看他这个人，又不像是会去和美女约会的样子。难道说…… 百夜莲见的表情变得略微扭曲了起来。 萝莉控与女子学院的教师，就算是相看两生厌也是无比正常的情况。 莲见想了想，转头对露娜小声说了句。 森鸥外这边听不见下面的悄悄话，只看得到女孩的脸上从迷惑转为鄙夷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她还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森鸥外。一道光晕之后，一个与刚才长相差不多但是性别为男的正太出现在原地。 森鸥外觉得自己的名誉被人污衊了！ 他只是热爱，并不是变态！ 小男孩，哦。他已经失去了某种世俗的欲-望。 那个失落感也太过分了吧！露娜心想，它明明怎么样都很可爱啊！ 以一种成功的方式规避了坏人的它，又开始担忧起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是不是没有问题。总之，首领是那么说的。对方从来就没有骗过他们，银小姐的事情不一样，所以露娜会相信对方。 只要这么说，谁都会安然无恙的。 「要不，」莲见提议道，「先去查查那几位？我身在港口黑手党，也没有人会来救我，想跑也跑不了。」 「中也君可是说你两度逃跑了啊。」森鸥外一脸无辜地说。 百夜莲见想起那位被自己坑骗两次还是三次的赭发青年，心中也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但是，他都没做什么别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况且，他都没做什么坏事！百夜莲见为字争辩道。 然而，为了维持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够谈笑风生的神秘形象——虽然这形象已经多次崩毁，莲见嘴上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用较为委婉的话盖过去了。 实在是很想下班却又不得不在这里与他人交谈并被灌输了毛线球那么离谱的信息的森鸥外，屁股上像是着了火一样地坐不住了。他非常想要接受那个提议——反正得不到的终归得不到还不如顺其自然万一就有意料之外的收穫了呢。 做人就要学会懂的满足。 森鸥外的想法在不到一个钟的时间里来回变化，他在心里向爱丽丝下达命令，好不容易看露娜顺眼一些了的洋裙小姑娘像是被终止了一秒钟的思考，然后她就自顾自地撒起娇来，完全不把百夜莲见当外人。 第47页 「林太郎！我们去之前那家西餐厅吃饭吧，我想吃那个草莓布丁。」 「呀，我也很想吃。」森鸥外顺势接了上去，然后又对白髮青年说，「小女实在是磨人，既然这样，那就先请这位先生在港口多作客几日了。」 「芥川——」森鸥外打了铃，身后的大门自动分开，外面的空气又传了进来。 「按我刚才说的做。」 黑着一张脸的芥川龙之介宛如押送犯人般把莲见带了出去，而刚刚走出去，白髮青年就问：「叨扰，有水吗？」扯皮加上心里紧张，莲见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再不喝上水他的舌头都要不属于自己了。 「没有。」芥川都懒得搭理莲见。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跟在青年身边的那个孩子。 明明一开始还是女孩子，怎么去里面绕了个圈回来以后就变成男的了？ 算了，男的打起来心里更加没有负担。 港口黑手党的本部在市中心，莲见本来还以为能够闻到海风的味道的。但是如果要的话，就得去海岸港口那边。这样一来，他反而有些失望了。 真想回乡下啊。 「对了，芥川君——」 「不准叫我的名字！」芥川立即说。 脾气真沖。莲见默想，「嗯，那，这位先生——」青年的唇角挂着轻飘飘的笑容，有点沾了不知道谁的味道了。 「我的学生，樱子，现在又在何处呢？」 白鸟樱子同样被迫来此作客了，她被安排在一个门窗俱锁的房间里，逃生无门。没有人来见她，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空气里有漂浮的灰尘，她似乎还产生了一些耳鸣。但那并不是耳鸣。 明明都没有可以进来的地方，但是春日井冬夏还是出现在了樱子的面前，对方的衣着与当日一样， 「对不起……我来迟了。」对方向樱子道歉道。他的脸是娃娃脸，眼镜也很圆，那张脸，很多人都喜欢。 可是他死了。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樱子问。此时的她，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她真的无法理解！所以这一次，她决定问清楚。 白鸟樱子十六岁，春日井冬夏也本应该十六岁来着，但是现在，他永永远远地只有十五岁了。 少年看着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使瞳孔之中充满活人的光彩。 一会儿过后，房门被外面来的人打开了。 「有人说，爱是世界上最为扭曲的诅咒。」 白髮的青年进来，掩上门。他身旁跟着一个白髮蓝眼睛的小男孩。 「不好意思，我没有经过允许，听见了你们的谈话。」 春日井冬夏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他向后退却了两步，手脚处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了。 樱子的那声「中岛老师」重新吞回了肚子里面。 春日井刚才对他说，他与某个组织签订契约，为了重新来到人世间，不得不去毁灭某样东西。 想要回来再见一次父母，想要回来再看一眼自己喜欢过的女生。这就是春日井的愿望。因为这个，他选择成为了一名文学破坏者。他的敌人是名为《山月记》的书籍以及守护着这份文学的文豪幻影，也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但是，对方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和其他人向春日井叙述过的感觉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春日井第一次遇到幻影的缘故吧。 「不用这么害怕地看着我，我也不是什么洪水勐兽。」意外听见少年的恋爱故事的百夜莲见心中有些抱歉，但是他也知道了文学破坏者到底是谁。莲见一开始，还猜测是班上什么女生呢。 春日井继续向后退，他看来是要逃跑了。从开始到现在，他都不曾自己动手过，全是派遣和他一样被使役的鬼——黑死牟来作战，他本身没多少战斗力，所以保护自己被放在了首要。而且，他只能制造领域，自身无法进入领域，这就是为什么他当时会去找武装侦探社帮忙的原因。 与青年打了照面后的少年要跑路了，可是就在他要逃跑的时候，白髮青年却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这个，是你的吗？」莲见展开手掌，手中躺着的正是那根上次在神社附近捡到的花簪子。 「拿上这个，然后，带着樱子离开这里。」 「这种事情……」 老师的眼睛十分柔和地弯着。樱子想。 「总不难吧？」莲见问。 第29章 [29]拆迁大队 于是, 春日井冬夏便带着白鸟樱子离开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他们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矛盾。 「那老师呢！」刚才的战斗之中她虽然被打晕了，但是头脑并没有因此完全陷入昏迷之中, 她听到了老师用他的存在来换取自己的安全。 明明老师当时也可以逃走的，却为了自己留下来。 「我们不能一起走吗！」 百夜莲见有些苦恼。他总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就算是配上「你为什么还爱他你还要我怎样」这种话也毫不违和。 啊，越想越怪。 ……再想一下。 「你们先走，我还有事要做。」百夜莲见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做，但是他的灵感告诉他的确要这么做。他冥冥之中产生的感觉，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显得很正确。 就像考试之前老师说过好多遍，选定了一个答案就不要回头再去涂涂改改了, 也许本来就是错的, 可是涂改之后懊悔的概率则会比没有涂改之前成倍提升。 第48页 春日井冬夏依然用戒备的眼神盯着眼前的青年，因为对方就是自己的敌人！他之所以能够以游魂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能够再度见到自己依旧思念的人, 就是因为他答应了某些人，要灭绝中岛敦创造出来的那些文学。但是现在，对方却让他带着樱子离开这里, 自己却要留在这边。 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大人对于他来说, 都是神秘且躁动着的。对于这种文豪的幻影，春日井则是更加的不明白。他想要救樱子和想要毁灭眼前这个男人所创造的文学的想法, 都是出自内心的。 「离开吧。」莲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指针正无声转动着。莲见想, 再待下去的话，外头那位连姓氏都不允许自己去称唿的青年, 恐怕会冲进来看看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勾当的吧。 没有监控, 看样子这房间也可以归入年久失修之中了。灰尘只是刚刚清扫而且没有清理干净的程度。 「我会保护他的哦。」露娜说。它张牙舞爪作势比划了一阵, 它肯定觉得自己的表情非常的兇勐、惹人害怕，如果它能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人类幼崽的形态就好了……总之，百夜莲见没有拆穿它高贵的自尊心所建立的假象。 春日井的牙齿上下摩擦着，然后，他拉着白鸟樱子的手臂，将对方强行带离了这里。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莲见和他借来的异能。他们两个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了房间，明明也不是一身黑给人的感觉却与黑残深这三字勾搭起来的青年，过来关门，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原先抓来关在这里的白鸟樱子消失不见了，可是他刚刚开门的时候对方还在这里面。 「看住他，我进去看一下。」芥川吩咐周旁的下属道。 不一定是不见了，也许是藏在那里面了。芥川以前也遇到过使用异能或是机关将自己藏起来的敌人，而他的感觉很灵敏，倘若对方只是藏在了房间的某个角落里，芥川龙之介笃定能够将其找出来。可是房间之内没有什么活人的气息。黑髮白端的青年在原地静默地站着，就在他要转头离开的那个瞬间，他身上宽大的黑色风衣一下子活了过来，化为无数条张狂的黑色兽类向四周穿刺而去。墙壁被刺穿桌椅被扫烂，但是这其中依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属于人类唿吸的波动。 真的……消失不见了。 等他出来以后，身后的房门还是被紧紧地关住了。一切都是在那个男人走进去之后才发生的，所以毫无疑问，这都是对方搞的鬼。 百夜莲见依旧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不过，在他察觉到眼前的青年身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和暴雨天一样糟糕透顶之后，他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自己那颇为草率的态度。他甚至还想说一句诸如「我可是你们首领亲自请过来的客人。」之类的话。 只是，青年的脾气已经在上头了，这时已然无法再像sai一样被无限撤回。 那一个巴掌煳到莲见脸上的时候，百夜莲见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压抑在喉咙里的那口血便随着呛声咳嗽了出去。虎在瞬间睁大了眼睛，原本娇小的身材瞬间膨胀变大，它嘶吼着，朝着身旁的「敌人」扑了上去。 脸上的肿块火辣辣地疼着，莲见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刚才那个不是巴掌，而是由对方罗生门的一角而造成的抽击。如果百夜莲见刚才的注意力在芥川身上的话，那他不可能没办法躲过这道攻击。只可惜，他刚才被胸腔里涌动的那种难受的感觉支配了。 等到百夜莲见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原本还能够算是短时间内相安无事的二位，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看对方不顺眼的心情，直接打了起来。若是港口还算是地方空旷，可这里是市中心啊…… 无法叫停露娜的百夜莲见，眼睁睁看着一人一虎从地上打到了天上（指楼层表面）。原先安安静静在办公室里办公的文职人员惊诧地发现有什么东西贴着他们楼外面的窗户爬上来了，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撞墙的大鸟，可是走近一看，却发现是游击队的队长芥川龙之介和一只老虎在打架。 作为见多识广的黑手党（虽然是文职人员），对于一只老虎竟然也能够上天入地感到十分的惊讶。 原先只是过来拿一下整理文档的中原中也看见了那一幕，「啊？」地叫出了声。 这什么跟什么啊？他们港口什么时候有这种类型的老虎了？ 这位公认的横滨最强根本没想着要从正常途径（比如楼梯电梯什么的）下楼看一下，他干脆打开窗户，然后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不愧是中原干部啊。」 「太强了。」 面无表情地感慨完几句之后，饱受工作所折磨的打工人们关好了窗户，再次投入到伟大的工作事业当中。 中原中也出门的时候让一位职员将他先前要拿的文档拿下去了，他现在两手空空，刚好能够握成两个沙包那么大的拳头。 依靠罗生门分出去的枝丫而在大楼表面行动着的芥川龙之介，与本身不受到这微弱的压力而肆无忌惮的虎。 虎又想起了那一天，首领跳楼的那一天，它的主人和隶属于侦探社的芥川龙之介在大楼上面打架的那一天。 他们又要到那恐怖的天台了……！ 「喂！」一声狂傲的叫声被风过滤着传下来，到达虎耳边的时候只剩下可以说是微弱的响声了。帽子逃脱了重力的支配的赭发男人，踩在大楼上。 第49页 「要打给我下去打！打坏了你们赔偿吗？！」 芥川龙之介的行为一滞，中原中也的等级比他要高，是干部级别的，所以他必须得听才行。而虎呢，虎不可置信地看向赭发男人，因为对方双脚所踩的地方，也早已一片狼藉。 就这样还敢说他们！ 虎气恼至极，可是它记忆里也清晰地记得眼前这位重力使可不是怎么能够随意刁难的觉得。它喉咙里发出几声嗷呜的沉闷的叫唤之后，再无下文。 可是，它好不甘心。 蓝眼睛的虎死死地盯着黑色外套的敌人，在过去，它并不是无法杀害对方，而且现在的对方还没有记忆中属于侦探社那一方的那般强大。 这样是对的……强权的统治是会让人变得痛苦、变得弱小的。 虎发出了悲鸣之声，它不再向上战斗，而是一熘烟地跑到了下面。在往下跑的时候，它原本庞大的身形逐渐变化，在一阵闪光之后，恢復成原先那种柔弱的模样来。强健有力的四肢在越过一道栏杆的时候，变成了小孩子的手脚。 另一边，莲见正招唿着露娜过去。他就像是招唿小孩子一样招唿着这个外表虽然可爱但是内心异常兇勐的异能体，然后对方很是生气，却又不敢动什么手脚，只能质问道：「你干嘛老是忍气吞声嘛！」 破了相的莲见暂时不敢去动自己的脸，伤口那里疼得像是有人在里面塞了魔鬼椒一样。 他在等待覆原的时间。 「你跟他打起来，你不也会受伤吗？」莲见口气温和地问。 虎说：「我才没有你那么弱小呢！」 这时候，中原中也也拎着芥川从楼上下来了。自诩横滨大楼的保护者的他，由于拥有能够操控重力的异能，他这一路下来，不知道损毁了多少完全完整的部分。 后来才发现自己似乎也成为了破坏者的中原中也无言以对。 芥川依旧非常不爽。 中原中也见到了一个可以说是半个熟人的人。他没想到起纠葛的竟然就是从他手下跑路多回的70亿——中岛敦。 他不知道芥川和对方（的异能）为什么会起纠葛，他还对那个能够变成小孩子的异能挺感兴趣的。至于异能者本人…… 「你受伤了吗？」中原中也看见对方脸上有血，分量还不少。 「没事。」青年的手侧从脸上滑过，皮肤上无比光滑，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呜——嗯！！」露娜极为愤怒地发出低沉的声音来。它觉得莲见就是个受气包！他也好，主人也罢，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勇敢起来呢？ 「他把白鸟樱子放跑了。」面对着中途出现不明事理的干部，芥川解释道。 中原中也沉默。 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莲见想。 「反正——」白髮的青年唇角微微勾着，像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我又没有逃跑。」 ——还是找个时间趁机跑路吧！ ——连缘一他老哥都没有这么打过我！！！ 第30章 [30]你要…… 相比于百夜莲见那边奇怪到可笑的进程, 武装侦探社这边，情况可是稍微有些不好描述了。不过，「紧张」这个词, 是最能描述某些人的心情的。 敦的心情, 正是如此。在那个关头, 老师让他先逃跑, 然后, 肯定是为了樱子小姐，老师才跟着他们过去的。敦觉得老师不会没有办法独自脱逃, 他一定是放不下樱子小姐。 可是敦又在犹豫, 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梗, 那就是对方的身份相关的问题。在接受了那些古怪的记忆之后，敦曾经在一段时间里以为老师就是平行世界的另外一个自己。可是, 将其他已知信息增加起来的话，他先前的那种想法显然立不住脚。 有一个女儿, 从太宰先生那里听来的打牌打麻将的喜好，年龄, 性格，甚至还能写出那样的书来（敦尝试着看过但是总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这些和他自己完全不一样。而且那段记忆里的「自己」,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死人的肖像画一样。 这跟他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唯一的相似点……那就是他们都来自孤儿院了。 而让敦一直坚信着自己那个想法的，是月下兽悲惨的叫唤。那段记忆里的月下兽是这样, 出现在老师身边的那只老虎也是这样……它们就是同一只老虎。所以，敦才会觉得老师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可是现在, 他觉得那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误的猜想罢了。 现在并不是思考那个的时间。敦对自己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他们救回来。 凭藉敦一个人的力量, 自然无法达成这个目标。他的异能力至今还没有办法被他自己所控制, 多亏了社长的异能的限制，他才能毫髮无损地使用「月下兽」，不像以前那样只会肆意摧毁田地。 可是，老师和侦探社的关系，并没有紧密到侦探社需要去拯救他的必要。这是不合理的，而且像港口黑手党那种组织，光靠侦探社又怎么行呢？ 于是敦，又想要偷偷行动了。他再一次认为，自己是只会带来厄运的人。 就在他迷茫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出现在侦探社诸位的眼前。 那就是……白鸟樱子。 原本被拐走的樱子出现在侦探社门口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敌人伪装的呢。毕竟，被那位黑色野犬所带走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回来了？跟着对方回来的是敦有些眼熟的男生，敦一开始还在思考究竟在哪里见过，而太宰先生则是瞭然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第50页 「你好。春日井同学。」 敦一下子想起来了，这就是之前来到侦探社拜託他们寻找失踪的樱子小姐的那位！已经被确认死亡的春日井冬夏。这一次，太宰先生找老师到侦探社过来，就是为了和他、和樱子小姐谈论这位相关的事情的。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却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宫泽贤治问，他还很天真地认为，是芥川龙之介放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一脸侷促的樱子，讲述了前因后果。 「老师为什么要留在那里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留在那里不可吗？」敦下意识地出声道。他说完还沉思一分钟，抬眼后整个人才变得无比惊慌了起来。他慌忙地捂住自己的脸，到后来直接就找了个狗屁不通的道理跑到房间里躲起来了。都这样了，太宰治还像是看热闹般地拉长语调问：「敦君——怎么了呢敦君——？」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呢！」贤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我们乡下牛不舒服的话也会躲在牛棚里不出来的。」 不，不要用牛打比方啊。国木田独步想。 「之前接委託的时候社员不得已伪装打扮过进入京芸女高。」国木田解释道。 樱子有些恍然，但也还是接话，「怪不得和敦子小姐那么像。」 倘若敦在这里的话，绝对会因为女装被人发现而直接社死的吧！这位来自孤儿院尚未经歷过这种恐怖事件的少年，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缓不过神来了。 其实樱子还有一件想要说的事情，她一直想要问来着。 为什么，「敦子」/敦和中岛老师长得那么像呢？简直就像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逃避虽然很有用，但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这样。敦对自己说了好几遍之后，这才重新捡起了自己刚才丢失的勇气。然而，侦探社商量出来的暂时的对策，却是……静观其变。 因为那位国文老师看来有自己的打算。 …… …… 所谓装逼被雷噼，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为了让春日井冬夏带白鸟樱子先走而说出了那样的话的莲见，被侦探社当做暂时不需要救援的大佬了！虽然命运竟然显得如此的可怜，但是身在港口的莲见，并不知道这其中的九曲十八弯。 在和游击队队长产生某种冲突之后，中原中也希望莲见少跟对方来往了，否则，港口的大楼就又要遭殃了。 莲见其实在心里想，明明是你踩坏的部分比较多。但他不敢说，在别人的地盘，还连续三次「欺骗」了对方，莲见选择当哑巴。 本以为自己要被关小监狱关上好久的百夜莲见，惊喜于这方的友善待遇。住的房间，还是朝阳的。芜湖！这不就比他那个租来的侧面朝阴面的房间好了吗？ 心满意足。 不仅吃住得到保证，这几日，还有个大美女天天跑来找莲见。这里说的大美女，指的就是上次差点一刀就把莲见的后脑勺全削光的尾崎红叶。 百夜莲见所认识的尾崎红叶，本名德太郎，是位正宗的男性。不过与对方交集基本上为零，莲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性格。只是见了眼前这位「尾崎红叶」，他到有点无法想像那位作者的模样了。 妆容妖艷如游女、形态又端庄得像位淑女的红髮女人，问莲见，是否曾经用过刀。 莲见好气地问：「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食指和虎口都有老茧，下肢硬，上肢柔软。而且上次，你一直盯着妾身的棍剑看。」 莲见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掌，的确是这样子的。虽然扮演成了他人，但是自身的特徵却依然保存了下来。 「只是我的刀碎了，暂时已经无法再使用了。」提起这回事，莲见满是感慨。缘一他哥当时下的力道好重，直接摁着他的武器打，然后就把缘一送他的那把刀给打烂了。 揍了，但又没有完全揍。 迷茫jpg 现在想来，严胜果然还念着先前的旧情呢。 「如果妾身借你一把刀剑的话，愿与妾身一战吗？」和服打扮得女性，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喜欢约架的类型。 「既然是女士的请求，我岂有不答应的理由。」 美女约架，怎么能不打？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那种就算了。打不过跑了还丢脸。 于是尾崎红叶决定借给莲见一把刀。中原中也有收集红酒的爱好，她则是有收集刀剑的爱好。虽然尾崎红叶经常使用的技巧都是有关暗杀的，使用的武器也是匕首、棍剑这种能够杀人一个措手不及的，但是她也很喜欢收集那些特殊的刀剑。 人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收集癖，太宰喜欢收集各种美女的情书，绫辻行人喜欢收集美丽特异的人偶。 莲见来到了尾崎红叶的收集室，看见了悬挂在墙面上的无数把刀。长刀短刀太刀打刀。 莲见的眼神，落在一把打刀上面。 那是一把有些薄的刀刃，刀线细长，在昏暗的室内流淌光彩。这种光……怎么感觉像是涂上去的。 见莲见的视线落在那把刀上久久不回神，尾崎红叶便将那把打刀接下来，交到莲见手中。 「这把刀，是有人从坟墓里发现的。听说有百年的时间了吧，但妾身看着也不太像。百年的刀剑，如何保持如此光亮的程度。但是妾身觉得很有趣，于是便留下了。」 第51页 「可以□□看看吗？」莲见问。 「当然。」围尾崎红叶颔首。 莲见托着一边的刀鞘，然后将刀从鞘里拔了出来。一种诡异的紫光沿着刀面顺流而出，在莲见的眼中，闪烁着。 熟悉的感觉。 莲见盯着这把刀好一会儿，最终心里蹦出一个可以说是刺激的想法来。 不会认错的。这把刀……是严胜的日轮刀啊。 曾经因为被缘一亲自教导而被严胜所不爽的莲见，不止一次被对方以「切磋」的原因叫出去。 对方在鬼杀队的时候使用的就是这把日轮刀。可是想来，战国到现在，都不知道过去了几个百年的时光。能够再次见到这么完整的刀，莲见是觉得世事无常。 人都死了那么久，鬼也灭绝了，刀却留了下来。 这是天命吗？ 「就它了。」莲见听见自己喃喃道。 百夜莲见其实一直不敢说的一件事情，就是他曾经修习过的唿吸法。虽然他原先使用的拿把刀出鞘后会从黑变红，看起来一副很叼很日之唿吸的样子，但那只不过缘一留下来的增益buff而已。神之子之所以是神之子，是因为他所创造的剑技根本不适合他人使用，剑士们只能通过对其模仿衍生出适合自己的唿吸法和剑技来。 莲见当时学的就是严胜的月之唿吸，只是对方在后来不知道被什么遮住了眼睛，欲求变得恐怖无端了起来。他可能自己都忘了莲见的事情了。 在领域中相遇，也是巧合。 选定了刀剑之后，他们又选了个较为空旷的地方。确保不会有奇怪的路人出现被波及后，二者，开始战斗了。 露娜不敢离开莲见，所以作为观众在一旁盯着看。虎的视力非常灵敏，能够捕捉到很多人眼无法看清的行动。它惊讶地发现，莲见似乎也没有它想像中那么的弱小。出刀迅勐如同雷霆，虽然力量不能够算是大，但是脚下的力道却能够踩碎木桥。 尾崎红叶是暗杀者之中的佼佼者，正面作战对她来说其实是不利的。与她战斗的一方虽然看起来攻击很轻，但是那杂耍般的技巧一旦叠起来，就会像叠毒一样令人痛苦。 她的棍剑在交叉之中竟然断了一角，这让她不得不承认失败停下动作。 莲见收回刀，他的手直接去摸刀锷，却没有触摸到莲花，只有方形。这时他才想起，原来，他的刀已经坏掉了。他现在用的，可是严胜的刀啊。 「承让了。」在收刀的那一刻，莲见说。 「真是了不起的技巧。」尾崎红叶没有保留地夸奖道，「简直就像是身经百战一般。」 莲见心想，是的啊，我以前可是杀鬼正规队的，只是后来退役了而已。 他们两个，和平解决。 美女果然就是美女，气质都美。莲见在心里默默想道。 尾崎红叶微微笑着，她看向蹲在一旁的露娜，然后朝着对方伸出手来。露娜警戒地看着对方，但是对方是红叶大姐耶。以前交集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对方失踪之前，露娜（的主人）还是有见过对方的。 「这个，吃吗？」尾崎红叶展开手，手中竟然是几颗金平糖。 平时还挺喜欢尾崎红叶的露娜点了点头，然后从对方手中接过了糖果。 「谢谢。」它有些害羞地小声道谢道。 这之后，尾崎红叶背对着青年，以一种凉飕飕的语气问：「倘若，杀了你的话，这孩子会继续活下去吗？」 她这话说得毫无前提，让人防不胜防。 虎呆住了一两秒，手中的糖稀疏落下。 「哎呀，为什么要说这么可怕的话？」百夜莲见心里稍微哆嗦了一下，不愧是黑手党，上一秒还跟你好还借你刀，下一秒就想着要把你给宰了。 恐怖，着实恐怖。 莲见歪过脑袋，视线从尾崎红叶的身侧透过去。他微微笑着，看着露娜。 「你要，」 露娜看到了那双寄宿着黄色与紫色光芒的眼睛，像是黑天里的星星一样在闪烁稀碎的光芒。它的它的主人一齐在黑夜里行走的时候，对方也时常用那种安静的眼神看着露娜以及身边的其他什么人。 露娜好像没有听见莲见在说什么，又好像听见了对方在说什么。 在那句话后，对方就站直了身体，又和尾崎红叶说笑去了。 露娜抬着眼睛，手下意识捏紧了肩带。 你要…… 「活下去。」 主人也说过那样的话。 …… …… 尾崎红叶其实想问，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将自己的异能与之切割开来？ 镜花的母亲，是希望自己的异能能够保护女儿，才将「夜叉白雪」从自己身上摘离的。 而她，在二者之间，并未发现任何活着的联繫。 第31章 [31]拍照 百夜莲见觉得, 他的灵感当时希望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到这把刀吧。尾崎红叶是个异常大方的人，而且, 这种打刀也不适合她使用, 于是, 对方就将这把通体流淌着紫色光芒、根本不像是来自百年之前的刀刃送给了莲见。 「不怕我拿了直接逃跑？」 「只要你在横滨, 无论逃到哪里, 你都插翅难飞。」看来她十分的有自信。 莲见的脑中响起了某种奇妙的音乐。 大概就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第52页 百夜莲见晃了晃自己充水的脑子。很好, 已经清醒过来了。 严胜的刀不算沉, 但也算不上轻。虽然很想像平时那样直接把刀给收回自己的空气里面去, 但是主人尚在观察，莲见也就没这么做。他把他挂在自己的房间里, 第三日，他就跑路了。 师承屑之鬼王鬼舞辻无惨的跑路技能, 百夜莲见在一个还算是夜黑风高的夜晚逃跑了。逃跑的方法非常简单，那就是从大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理由是……搓麻将。他可是差点把港口旗下的一个麻将馆搓没的男人。等到他出了门, 穿过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巷口的时候，他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身穿蓝色衬衫、梳着半边的娃娃头的黑髮少年, 随意地走入一家棋牌馆。先，赚点跑路费好了。 于是，用一份钱赢来了五份钱的莲见, 在庄家马上要过来设骗局的时候，提前熘走了。 百夜莲见大摇大摆地穿越街道, 然后来到了白鸟樱子的家门口。在那小小的花园里, 有个身形如同凋零的花瓣一样的少年站在那里。 说实话, 大晚上就这样站人家院子里还怪恐怖的。 「你好。」莲见朝对方打招唿道。 像幽灵，或者说，就是幽灵的春日井冬夏勐然转过头来，他没想到白髮青年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真的以为对方被港口黑手党困住了。但是仔细想想，这根本就不可能。对方并不是单纯的人类，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控制自身的消失存在的幻影而已。 是他还有樱子想得太多了。 春日井没有和莲见打招唿，他虎视眈眈地看着白髮的青年，似乎在想是否要展开领域再把黑死牟喊出来然后把青年给揍一顿。可是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揉捏着，到最后手心渗出无数汗液来，他依然没能像先前一样做出行动来。 他好紧张，紧张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正是因为眼前的青年态度柔和到不对劲的状态，所以春日井才会变得如此迷茫。 如果对方是个纯粹的坏人或者不听人言的伪圣母的话，春日井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以及他所拥有的文学破坏掉的。可是对方却不是那样，这让春日井无比痛苦。 而且，樱子似乎很信赖对方。 春日井冬夏落入两难的处境之中，他的耳边响彻着初夏的虫蚊声。 而在对方沉思着还要如何是好的时候，莲见则是盯着对方的侧脸。 得赶紧解决掉对方，然后，去进行下一个任务。文豪们离开得太多了，他不加快进程，一直这么拖下去的话，会很麻烦的。 话说，太宰先生都来过一趟了，他怎么哭完就走了呢？没看见这里还有一个悲伤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打工人吗？ 要不要直接偷偷地将其消灭？这样做，好像有点不太人道。莲见想。因为春日井冬夏他首先是个人类，其次才是文学破坏者。这与其他没有理智只想着破坏的破坏者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一次，对方却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想写一封信……在那之后，我会考虑要不要认输。」这个少年，一下子败下阵来。他的态度始终有些软弱，就像黑死牟一样。所以，做事情的时候畏头畏尾，到了现在，甚至还要低头服输了。 服输的意思就是……他不干了。 莲见还是有些怀疑对方的真正用意，但是他可以略微等待一段时间。然后那信，就写了足足三天。 百夜莲见自然不可能盯着对方写三天信，在这三天里，他开始着手准备下一个身份。在人类社会之中生存的必要物件，就是身份相关的证件。之前他和清宫桂花提过太宰治，那么就去黑市办相关的证件就好了。 莲见搞定了证件，和清宫编辑说了他过段时间要出远门，以后打电话过来接的就都是「太宰治」了之后，他又折返来见春日井冬夏。对方已然写好了信件。不是一封，而是两封。一封给他的父母，一封给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 春日井冬夏知道，他能够做出的能够令他们幸福的选择，只有这一个。哪怕他先前一次又一次抱着信念想要去完成那个毁灭文学的任务。 「我会把这封交给我的父母，这一封，拜託你……和这个一起。」春日井交给莲见的是一封信，和之前那个花簪。 在说完这个以后，他便消失了。 他死了。 百夜莲见的心中有诸多感慨。这就是少年间的恋爱吗？明明一方都没有接受他。 莲见捏着那个信封，信封薄薄的，摸起来好像里头只有一张纸。莲见找了个胶带将花簪子和信封黏了起来，然后在当夜去往白鸟家，叩响了她家的家门。 深更半夜敲一个独居女孩子的家门的男人，不被认作变态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只能说现在夜深人静，没有人看见他，而白鸟樱子发现来人是她的老师之后，也便很快地开门让他进去了。 「中岛老师？你回来了。」樱子有些惊讶，惊讶之中带着喜悦。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担忧国文老师会不会出事什么的，毕竟让他留下来强制做客的可是黑名在外的港口黑手党。 莲见向对方诉说了自己的来意。在接过那封信和信上粘着的花簪的时候，少女脸上的表情是沉默的，她个人则是无言的。 「那个、那……他人呢？」 其实，春日井对她说了好多话，还聊了高中第一年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虽然不是在一所高中读书，但是回家路上总是能够碰到一起，久而久之，他们也会聊上几句话。可是樱子实在是太看不起自己了，因为父母的事情，她每一天的每一时刻都在贬低自己。再加之周围的人所向她投射的怪异的眼光，这让她无数次偷偷掩面哭泣。 第53页 接过那封信的时候，她的手指再颤抖。 「也许，」莲见也没打算隐瞒什么，他总不能够告诉对方，春日井冬夏「出远门」了吧，白鸟樱子又不是小孩子。于是他就如实说了。 「然后，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为什么呢？」樱子不解地问。 解释这些没有意义，因为对方很快就会将有关自己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但是，就这么不带走一丝云彩地离去，不是莲见的风格。于是他连夜赶出一封信件，大早上的时候，百夜莲见就将写有地址的信件交给邮递员，并嘱託对方在一个时间段之后，再寄出去。写信的时候，露娜一直十分不满地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因为信里的一些信息，是露娜提供的。 为了写好这封信，莲见删删改改，磨了好几个小时之后才用文雅的措辞写了出来。哎，他本身没怎么接受过教育，就算是扮演着一位文豪，他所拥有的知识量也是稀少的。莲见从自己少量的词彙里挑挑拣拣，终于写出了一篇看得过去的信件。 芜湖！不愧是我！ 写完之后，他甚至上上下下地观赏了一番，才捨得去睡觉。 睡到半夜，莲见感觉自己身上热烘烘的，就好像有人把焐热的毛毯塞到他被子里了一样。六七月份本来就很热了，所以莲见基本上是从梦里惊醒了。他本来还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在梦里，莲见一下子变成了举世闻名的大文豪，就算是早上起来说句梦话也会有人当成是名言警句。 只可惜，是梦而已。 莲见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手在被子里一摸，摸到了一团软乎乎且在不断发热的肉-体。莲见惊觉不对，还以为自己的被窝里面钻进了什么狐狸精。话本里时常有这样的故事发生。所以他一个激灵打开灯，却发现被我里钻着的其实是大猫猫。 由于露娜最近尤其喜欢人类形态，这就导致莲见想要rua大猫猫的企图多次落空了。而现在，他其实困得要死，手只是下意识地摸着对方的皮毛。 虎呜咽了两声，然后往莲见胳肢窝里钻。莲见心想，你又不是小猫咪，我的胳肢窝也不是什么宇宙，你怎么就想着往那里钻呢？ 莲见把大猫猫扒拉出来，拎着对方的毛领子让它往边上待一点。rua大猫猫和睡觉不可兼得，而莲见选择睡大觉。 大猫猫很不满，一直拿它毛茸茸的脑袋撞莲见。莲见被撞醒了，睡意全无。 他决定和露娜好好聊聊。 于是，一只老虎和一个人类，面对面地开始聊天。而聊天的内容，简直可以说是……狗屁不通。 莲见：为什么不睡觉？ 露娜：不知道。 莲见：那就睡觉。 露娜：不睡。 莲见：干嘛不睡？ 露娜：不知道。 这个异能，简直完美贯彻了一问三不知的理念。 「那我睡觉了。」莲见一个翻身，又睡过去了。 虎用爪子挠他的后背，像只不想让主人睡觉的小猫咪。 最后莲见终于忍无可忍……！怒rua大猫猫！ 他们两个面对面躺着，头顶的风扇咕噜噜地转动着。 「说吧，怎么了？」 重新变回人形的露娜用那双蓝盈莹的眼睛盯着莲见，它别着嘴，看起来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在莲见几次三番的询问下，露娜才道出心中的想法。 「那个，我之后就要走了哦。」它说。 莲见是知道这回事情的，因为对方本来就只是过来辅助他第一个任务。下个任务选定的身份是太宰治，完全不需要虎的登场。 「走吧走吧。」莲见揉揉它的脑袋。哎，这也是最后一次和大猫猫贴贴了，他要珍惜此次机会。 露娜闷哼了两声，看上去完全不满足于莲见的态度。但是一想到回去之后首领就能够实现诺言，让它的主人醒过来之后，露娜的心情就又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不过还没到离开的时间。 第二日，莲见去了侦探社。 「嗨~」 当他出现在侦探社并学着太宰那样轻飘飘地打招唿的时候，侦探社的人竟然没什么惊讶感。 「啊，果然，中岛老师平安无事地回来啦。」谷崎直美探头道。事务员们总是在上下楼层来来往往，来得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变多了。 莲见耸了耸肩膀，问：「其他人呢？」他只看见谷崎兄妹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少年（原来他与宫泽贤治同名。莲见后来了解道。），侦探社内空荡荡的。 「好像去借照相机了，今天天气很好，而且没有工作，是个拍照的好天气。」 莲见想来，的确如此。他刚刚从那些街区走过，天气真的很不错。蓝蓝的天空之中只有稀少的漂浮的云彩，行道上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是礼拜六。礼拜六是放假的日子。 怪不得路上那么热闹，原来大家都趁着周六出来玩了。 「他们会回来吗？」莲见又问。 「应该快要回来了吧，大家。」贤治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时间，离开的那几个人就扛着照相机回来了。太宰看见莲见的时候，根本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中岛老师来得正好啊，快来帮我们拍照。」 太宰真是毫不把莲见当外人。 第54页 「您果然像太宰先生说的那样，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敦的嘴唇很干涩，看来他一直有在担心莲见的事情呢。 太宰……该说他料事如神吗？ 「呀，运气好罢了。」莲见摆弄着那个照相机，想了一下，又问敦：「樱子来过了是吗？」 敦点头示意。 这时的他有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微小的灰尘般的存在，大人们总是聪明得令他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该做什么。 等到莲见开始钻研使用说明的时候，一同出去的国木田独步怒气沖沖地回来了。他门都还没进，就在门外大声喊起了太宰治的名字。头髮一团乱糟的国木田，看起来好像刚刚和猫打了一架一样。 「国木田你也太慢了，我已经把拍摄的任务交给别人了。」明明是自己招惹来了小小麻烦并且把同事抛在身后，可是他却做出这种埋怨一样的表情来。 真坏。莲见想。 「我还没有用过这种相机呢，让我先看看哦……」莲见也没跟他们解释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这回事，反正看起来大家也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哎，怎么感觉心里有一种挫败感呢？ 莲见本来觉得这种和平的情况其实也不错的，可是他明明做出了「那么厉害」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夸赞他。莲见心里苦。 苦着苦着，一切就习惯了。 百夜莲见表示自己已经看懂了相机的使用方法。 「那么你们几个找个位置站一下？还是坐一下？」 提出要拍照的人是太宰，想要坐在最中央的人也是太宰。只不过……「你也稍微摆个正常一点的姿势吧。」莲见无奈地说道。太宰其人，装作一只肚皮朝着天花板，看起来就像是被浪打到岸上的翻肚皮的螃蟹。 「这可是令我引以为傲的螃蟹模仿秀。」 能够如此自信地说出这般古怪的话语，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如果是那位太宰先生的话，恐怕是故意想要让大家笑出声才做出这种行为的吧。小丑模式，正是他「引以为傲」的行动模式。 只是眼前这一位心思颇多，无法被轻易揣测。 国木田独步狠狠地批评了青年的行为。 等到他们总算是安分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拍照不是单单拍给一两个人的，是整个社的事务员都要拍。 莲见觉得这是非常稀奇且有意思的事情。 「事先说好，我的拍照技术可不熟练。」莲见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所以一开始拍了好多废片。到了后来，他的技艺就熟练多了。 相片里有憨厚的从乡下来的少年，有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有长相妖艷的少女，也有女强人做派的女医生…… 到了最后，敦问莲见，能不能他们两个单独拍一张照片。拍完照以后，敦则是有话想找这位白髮青年单独说说。 有关……他们之间的事情。 第32章 [32]落水 敦想与莲见说的事情, 有很多。对方从港口黑手党顺利离开的事情，樱子小姐和春日井冬夏的事情，他从孤儿院里读到的那本署名中岛敦的小说, 他所获得的来自平行世界的记忆……那诸多的问题加起来, 构成了敦如今的大脑。 可是当他与老师面对面之后, 敦想要问的那些问题就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巴。他想要问的东西太多太杂, 而此刻话已经涌到了双唇边, 他却被二人之间那不能说是熟悉的陌生关系，所困扰了。 「不是要问我问题吗？」莲见等了一会儿, 可敦还是一言不发, 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莲见保持微笑笑得嘴巴都要僵掉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出言提醒。 （怎么像个笨蛋一样呀。） "啊！那个的话！！"敦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但只是「反应」而已了。他想要问的那些问题，像是被老老实实塞在冰箱里面的食物一样冷冰冰且难以抽出来。 敦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却问：「老虎不在吗？」他问出去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觉得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老虎是异能力，不适用异能力的时候, 对方自然不会出现的啊。 敦刚刚问出声，白髮青年身边便出现了一段短暂的光芒。流星一样的光芒消失之后，虎就出现在青年的脚边。有着白色的皮毛和蓝莹莹的眼睛的老虎, 与敦的老虎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对方却显得十分温柔，甚至还有些孩子气。 能从一只非人生物身上察觉到属于人类的温柔, 这真是令人惊悚的事情啊。 但是敦就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他与「月下兽」之间的深刻联繫。 白虎绕着白髮的青年来迴绕了两圈, 然后软绵绵地叫唤了一声。它的叫声与那兇勐的外表, 真是毫无相似点啊。 敦原本有些低缓的心情, 变得稍微沉稳了起来。 「还有别的想问吗？」莲见眨了眨眼睛，不只一种颜色的瞳孔在蓝天之下显得更加亮闪闪的。 那是与敦的眼睛的颜色完全一致的色彩，他们两个的眼睛，仿佛是工匠对照着同一个模型制造出来的。 敦说话的时候有些磕磕巴巴，但还是问出了口。 「我曾经在自己呆过的孤儿院里，看见过一本书。书上写的故事里有一个叫做李陵的年轻人变成了老虎，也有一个叫斯蒂文森的作家在岛屿上养病生活……然后，老师你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身为勐兽的那部分，则是我们各自的性情。」的这句话，也在那本书上。」 第55页 「可是，那本书在我没几岁的时候就存在了，可是老师你非常年轻……而且，那本书的作者，就是「中岛敦」。」 百夜莲见哑然。他当时之所以会说出那句话，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刚好有将《山月记》单篇重新誊写过，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灵感指引着他这么说。至于孤儿院里由「中岛敦」所写作的书，这是莲见没有想到的。 书…… 莲见想起了露娜对他、对森鸥外所说过的那本空白的「书」，可是既然敦能够看到上面的内容，那么它就也不是空白的书了。可是，莲见依然无法理解，那本书上面为什么会有作者中岛敦写下的文章……难道说，对方以前就来过这个世界一遍吗？ 不，这也不对劲，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就顶着文学作者们的名字生活。 这样一思考，莲见的思维变得更加混乱了起来。这是难以解释的，不知道老闆有什么想法……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莲见含煳地说，「过去的事情，也许我忘记了。」白髮的青年微微低头，藏在透明镜片后的眼睛因为太阳的反射光而闪烁着光泽，「也许，那就是我写下的东西。也许，那是另外的人留下来的东西。」 他有种在搅浑水的感觉。 敦的心情是忧郁的，他最害怕的就是那种讲不清楚的事情了。 「但是，有些东西，我会一直牢记下去的。」青年的手尖微微摆在胸口，指尖白得好像透明。敦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想再去看的时候，对方的手却落到了其它的方位。 「家人，朋友，喜爱的事业，这些东西，我都会永远将其牢记。」青年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上去有着摇篮曲的温柔感。 敦还有几个问题，但是他现在想，就算不问出来也无所谓。一个人无论有着怎样悲惨的过去，如果未来已经足够幸福了，那就没有必要去纠结过去的痛苦了。 虎嗷呜嗷呜了两声，敦觉得对方是在贊同自己的心里话。很快地，对方又一次消失不见。 楼下有人喊他们出去拍照，好像是事务员的部分拍完了，接下来就是大家自由发挥的时间了。 「这边这边——我来给你们拍照。」黑髮鸢眼的青年已经摩拳擦掌，看起来直接要上了。莲见有点担心对方会弄坏相机，好在，对方也知道要是弄坏了就得社长赔钱了（是以社长的名义借来的）。 太宰说要给莲见拍照，莲见想了想，说他和敦一起。 「简直就像是亲兄弟。」谷崎润一郎这么说道。 在相机要被按下的时候，露娜出现在旁边。它扒着莲见的胳膊，像是一个依偎着哥哥的小女孩。 咔嚓—— 这三位的照片影像，浮现在太宰的眼前。 空气。椅子。敦。 照片上面，只有侦探社的事务员一人。 太宰又一次打算摁下快门。 「摆个有趣点的姿势嘛~」 焦点捕捉到了对方，但是按下快门之后，照片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宰治很快地将影像往下刷。 「好啦，来继续拍我吧！」 说罢，他再一次占据了主位。 此时距离春日井冬夏消失，已经过去了二十六个小时。 太宰说照片洗出来之后就会送到莲见的住处，也没想未来会如何的百夜莲见来到了大街上。悠悠晃晃地走在街道上的他，因为没怎么看路，他直接和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啊。」莲见下意识地道歉道。但是小姑娘并没有理会，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似一座雕像。 莲见发现，对方脖子上挂着一个旧手机。 没有恶的气味……也许，是个笨蛋吧。 也许太宰就是霉运刷新点，刚刚从侦探社出来不久，莲见就又遇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杀人侦探——绫辻行人。明明是个侦探，异能力却是灵异小说的书名——《替身》，这种反差，实在是有些厉害。 莲见没上去，换了一条路走了。可他哪里想得到，在另外一条路上，他又遇到了带着爱丽丝出来玩的森鸥外。 这什么？该不会第三条路上会出现一个中原中也吧？ 中原中也并没有出现在所谓的第三条路上，但是，挡在莲见身前的，是一位个子高得不得了，头髮不听话地根根竖起的银髮男子。对方蒙着眼罩，莲见也不清楚对方的视力到底有没有问题。 莲见听说过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对方的恶名在外。 他就是五条悟。 「请你喝咖啡，嗯？」拦住了莲见的最后一条去路的五条悟，语气与稳重完全不搭边，用「轻浮」更加合适。 然而莲见直接拒绝了。 「我不喜欢喝咖啡。」 「正巧，我也不喜欢。」 莲见哑然，看向周围，好像跑不掉。 这位五条先生，可是咒术界的「最强」。 「那，甜品店？」他想，对方估计是要围绕星浆体的事情跟自己说上一通。 于是两人就敲定了甜品店。冷气十足的店铺里，男男女女的脸上都有着幸福的表情。 甜食是让能让人感到幸福的食物。科学点说，甜食能让人分泌多巴胺，而多巴胺会促进良好情绪的增长。 白髮青年将叉子平放在抹茶千层切块边上，而对面，则是开动了。 第56页 反正花的也是对方的钱。 明明戴着眼罩，吃东西的时候却不曾发生过将叉子插到自己鼻孔里的糗样。原本抱着想看笑话心情的莲见，失败归来。那个眼罩，大约只是障眼法一类的东西吧。百夜莲见对自己先前的想法暗自失笑。 补充了一些糖分的五条悟放下叉子，开始说话了。他说，作为一名担忧学生的老师，能够看到学生们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莲见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的他，比一身运动制服的五条悟看起来更有老师模样。「我的学生的性命，不止一次遭到威胁。」 莲见这时突然渴望有一杯咖啡了，如果有咖啡的话，那么他现在就能够做搅拌咖啡的动作了。只是没有，他便只能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擦另外一只手的指骨。 「星浆体一直都遭到其他人的恶意的凝视，这一次我保护了她，那下一次呢？我不可能总在。」青年的语气里有揪罪的怒意，但是他的这份怒意，却不是向着眼前的男子传递的。 「这个嘛……」五条悟知道自己现在要做出某些保证。上一任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死亡，让他们失去了非常多的东西……作为五条悟善恶标杆的夏油杰，彻底地离开了他们这一边的世界。 有些人的承诺，是无比轻贱的。有些人的承诺，是无比贵重的。 莲见等待着，等待着，然后，对方与他定下契约。 只要五条悟还活着，他就会保护白鸟樱子。如果对方同天内理子一般惨死，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与自己和解冷气。 契约达成之后，莲见付了甜点钱。他打包了两份甜点，回去路上又碰到了那个一动不动的小女孩。 觉得对方很可怜的莲见，把其中一份甜点送给了对方。至于第二份……那是给露娜的。 夜里，露娜吃得非常高兴。 「我听说狗吃巧克力会死，虎吃巧克力慕斯会怎么样吗？」 答案是「不会怎样」。 第二天，莲见睡了懒觉，没有起来。因为今天是周日，而且他已经辞职了。等到十一二点的时候，他才懒洋洋地上街，然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女孩子。对方居然保持着昨天一模一样的姿势，手中挂着的千层蛋糕片已经在温度里面融化了，变成了黏糟糟的一团，很快就会有苍蝇跑过来围着它转来转去了吧。 雕像。莲见干脆确定了她的身份。 然后这一次百夜莲见与女孩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原本不动如山的躯体之上，因为小幅度的动作而飞起了一些小小的灰尘颗粒。 她动了。 然而，她动作的时候，身上依然没有诞生任何气息。 这里难道是无尘之地吗？莲见吐槽道。 少女行动的片刻间，一把匕首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是杀手。 可是即便是动刀的时候，对方身上的气息也毫无变化，仿佛她不是什么人类，而是一株植物。 缘一……莲见突然联想到了那位植物一样安静的剑士。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少女琉璃色的瞳孔像是镜子一样照射出白髮青年此时的外貌。 露娜又以人形的姿态出现，可是就在它要发火的下一秒，青年的身影，如露水般断然被打破、消散。 此时距离春日井冬夏的「死亡」，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 任务时间，结束了。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漂浮在莲见心中的想法，竟然是「还没有把授受不亲这个成语的意思告诉太宰」。 …… …… 露娜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以及，自己依然留在原地。 露娜：？？？？ ——百夜莲见走的时候没把它一起带走。 被抛在原地的露娜无心去应付这个世界的小镜花，它在心中唿喊着协作者的名字，可是对方却毫无回想。 ……已经回去了。 那、那它要怎么办啊？ 露娜是与百夜莲见一同通过食骨之井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它本来的打算就是跟着对方一同离开的。可是现在，对方却因为离开得太急而把自己留在了原地。 虎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之中，它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 另外一边，百夜莲见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境。等他想起来自己忘记带上了谁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再回去了。 本想回到图书馆再去解决那个「大问题」的莲见，却得到了一条火急火燎的消息。本已经跳槽到隔壁图书馆（却依然混吃等死）的太宰先生，在莲见刚刚离开的那个世界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而留下痕迹的这位作者却因为某些不可外传的原因直接跑路了。 莲见所要做的，就是立马接任对方的身份。 尚未回到图书馆就不得不重返那个世界的百夜莲见，心里哀嘆。好在，这样一来，他就能够露娜说声道歉了。 莲见的意识不断下沉，之前出现过的下坠感再一次覆盖在他的躯体之上。他本以为自己会降落在一片平地之上，可是，他的唿吸却被什么液体扼住了。喘不上气的莲见下意识地伸手挣扎，但他整个人都被浸泡在一个大水球了。 唿吸……立马就要消失了。 他的意识缓缓消散，而在全部的想法从水中漂流走之前，有一双手拉住了他。他重新得到了空气，空气一进入鼻腔，青年就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第57页 「你还好吗？」 「喂！」 …… …… 头髮像是黑色海藻一样紧紧贴着湿漉漉的脸庞的青年，黑蒙蒙又流淌着紫色光芒的眼睛里带着迷旋的光芒。他困难地抬头，打满了水的眼睛剧痛着，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太宰治」发出艰难的唿吸声，他朝着对方伸出手去，却没有触摸到任何东西。 …… 啊哦……原来是因为他是个矮子。 第33章 [33]给你一百万 尾崎红叶发觉自己的下属佐久间真理有轻生的想法的时候, 差点就来不及了。中原中也在鹤见川捞到了佐久间和同她一起殉情的男人。 如今，二人都躺在病房里接受观察。 佐久间真理是位非常能干的属下，但是在感情生活上, 她总是会陷入被动局面。男人总会带来不幸, 小男孩也一样。佐久间曾经和三个男人有过恋情, 但是他们无一不都是骗财或是骗色的那种坏男人。第三个男人, 比佐久间小七岁（佐久间二十九岁了）, 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心高气傲, 尾崎红叶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哪里吸引了佐久间, 总之把她迷得七荤八素的，若非尾崎红叶在最后关头将对方「切割」掉的话，她可想不出来自己的下属会为爱痴狂到什么程度。 那一次以后，佐久间就变得安静了许多，重心也重新放到了工作上面。培养一名优秀的下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更别提港口黑手党这种动不动就有二五仔跳反的组织了。本以为从那以后佐久间就会消停下来, 可是当尾崎红叶再一次听到对方的消息的时候, 却是从中也那边。 身为黑手党却额外乐于助人的中原中也, 路过鹤见川的时候发现了两个漂浮在水面上的人。等到把人捞起来一看，才发现一个就是佐久间真理，另外一个则是不认识的小白脸。 如今二人都住在港口名下的医院里, 没有工作的尾崎红叶便决心去看一下佐久间。她深知男人的可恨之处, 男人是智慧为他们带来灾难、只会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堕入痛苦源泉之中的存在。所以，尾崎红叶这一次想要好好与对方交流一番。 看到同身为女子的佐久间一次又一次地落入男人的陷阱、甚至与他人殉情跳水, 这实在是令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尾崎红叶先是去见了佐久间, 然后才去看的对方的情夫。她如同幽灵一般穿行在医院之中, 路过她的人在认出尾崎红叶的面貌之后, 纷纷道好。 在护士的指引下，尾崎红叶很快地来到了那个男人所在的病房。她并没有直接进去，因为这个时候，病房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恰好，那个女人也是尾崎红叶认识的。 对方是与佐久间同属一个部门的金井见子，是个脸蛋圆润的美人。 尾崎红叶站在门口，清晰地听见了里面在说的话。 …… …… 「这种时候还要抽菸吗？」金井见子疑惑地问道。可是眼前的男人却无赖似地朝着她伸出手，索要着某物。 金井见子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在无奈地哀嘆出声之后，转头去拿自己的提包。她在包里摸摸索索，最终拿出了一包已经拆封过的碧丝梦。这是薄荷烟。 「打火机的话就算了，你稍微闻个味道就好了。」头髮用发卡别起的女人说，「在医院吸菸是不被准许的。」 黑髮青年，或许说，百夜莲见有些颤抖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菸来，淡雅且有些刺激鼻子的薄荷香气飞了出来，然后黏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是么？也罢。」 百夜莲见，有一点不知所措。他原先的计划是稍作休息后再去通过扮演其他文豪引诱并杀死那些破坏者，可是太宰治这位作者却莫名在这个世界逗留了下来，并且一声不说地跑掉了，留下一个巨大的感情烂摊子给莲见。 莲见目前所知的内容有，对方与一位叫做佐久间真理的女性殉情未遂，在那之前，他同时接受佐久间真理与眼前这名金井见子女士的生活帮助……难听一点就是「包养」了。 虽然这是他的个性没错……但是一个已死之人拉着活人去殉情自杀，这显然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吧？ 虽然内心在谴责着那位太宰先生的行为，可是莲见面目上却无多少有波动的表情。他捏着那支香菸，面色惆怅。 「今日能够出院吗？这里的气味熏得我鼻子疼。」为了向对方验证这一点，在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气之后，面色颓唐的青年便打起了喷嚏。 金井见子有些忙乱地将纸巾递给对方，嘴上却说：「还不知道佐久间的家人会不会来找你呢，谁让你随随便便就带着别人家的女儿自杀。怎么，我给你的零用钱还不够多吗？」 女人的语气里有埋怨，这份埋怨不怎么像对待一名男子，倒是像对待一个年龄尚小的孩子。 头髮蜷曲如同海藻一般的青年悠悠地嘆息道，「钱啊，那是令人不幸的东西啊。」 金井见子可没有什么去揣摩对方心思的时间，这个时间段还是她上班的时间，她本就是拜託同事帮她当一下班才赶过来的。她们办公室总共就四个人，佐久间真理尚在观察中，所以分配给他们的工作就增加了。 「总之，想个办法，让我赶紧从这里出去吧。」 在金井见子走之前，男子如此向她哀求道。 第58页 「……我会想想办法的。」临走之前，金井见子如此承诺道。 在说完话之后，她快步地走出病房大门。由于离开的时候脚步匆匆，再加上暗杀者十分擅长隐匿自己的气息。于是乎，即使二人的距离已经进入了所谓的「亲密距离」，金井见子也没有发现尾崎红叶的存在。 金井见子走后，莲见翻了个身，暗沉沉的眼睛望着天空不知道要想什么。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中岛敦」是他主动去扮演的，所以基本上是他自己的思考站在主要地位。而这一次，百夜莲见是直接接收了「太宰治」的思想，在这胡乱的情况下，他自己的想法反而有点被压在底下了。十分明显的一点就是，他现在，情绪就像是秋天树上的最后一片落叶，时不时担忧着风会吹走这片落叶，又盼望着树叶的「死去」。 真是难办啊，居然留下了这样的烂摊子。难道说，对方是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然后忍耐不住后才逃跑的吗？ 早说了这个世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啊。如果当真是那样，那位太宰治的心情该有多崩溃啊。 好无聊。他想。喊着无聊的他，却什么都不想去做，更加宁愿在这张病床上躺到天荒地老。 花色和服的女人进来的时候，百夜莲见还在回想太宰先生和那两位女性之间的纠葛。所以他只听到了来人故意发出的脚步声，想着不是金井见子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护士了。 与护士的对话，大约就是「吃药」之类的。 可是「护士」没有发出声音，在令人难过的无声之后，黑髮的青年才转过了头。在发现来人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女士的时候，他才从「躺」的姿势变换成了「靠」。只是这个动作，看起来却像是让他经受了一场折磨。 「你好啊。」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鹅毛。 小白脸。尾崎红叶在心里想。职业应该是搞音乐或者搞艺术的，总之是可以直接归为一类的糟糕的人种。 灰沉的脸，重重的黑眼圈，还有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应该就是那种根本赚不了钱只会仰仗女人的无能的男人。 仅仅是见面的几秒之间，尾崎红叶心中就有了一个刻板印象。 百夜莲见可没有想到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是尾崎红叶，对了，把他和佐久间真理从水里救起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莲见只记得对方的个头不高，应该挺矮的，其余的……他当时晕头转向，眼睛进水，所以根本就没看清任何的特徵。 只有「矮」这一点，是货真价实的。 他心里犯憷，因为不久之前（这个时间也令他有些无法肯定了），身为中岛敦的他拿走了对方赠送的日轮刀之后，就直接从港口熘走了。哎，那封熬夜写出来的信，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送到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手上。 五条悟是一个保证，那封信也是。他与白鸟樱子之间的师生之情，如此一来，应该就不再有任何亏欠了吧。 他想着想着，眼神却飘忽了起来。尾崎红叶笑意盈盈，但是这份笑里藏刀，而且是磨得非常锋利的刀。「太宰治」曾经听佐久间真理说过，她有一任男朋友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莲见想，也许是被做掉了吧。 ……尾崎红叶该不会把自己也给一刀切了吧。 莲见的心中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因为他觉得尾崎红叶也许真的做得出来。 莲见不存在的后脑勺的毛髮还是隐隐发痛。 面对青年的招唿，尾崎红叶也回应道：「你好。」 但是，她的声音却沉沉的，像是夜里吹打到礁石上的海浪。 尾崎红叶也没打算和眼前的男人说什么委婉的话，她直接如恶婆婆般明说。 「给你一百万，两个月的平均工资，离开我的姑娘们。」尾崎红叶没打算给这个男人太多的钱，一百万已经是她的最大让步了。假如对方依旧不听劝还要缠着佐久间或者金井的话 她不介意像上次那么做。 杀死一个无名的男人，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难以做到的事情。 尾崎红叶曾经深受所谓的爱情之苦，所以她决心不再相信这些东西。 小说竟在我身边……！百夜莲见心中惊唿。 其实，跟两位女性同时保持联繫这不是渣男行为吗？他本身也不太贊同这种事情，更何况二人还是同一个办公室的。 莲见很想迅速地结束这段混乱的关系，又害怕着谁谁谁会想不开。而现在，有人则强硬地让他去这么做。 而且还有一百万。 他当时应聘京芸女高的时候，由于还是新老师，所以累死累活加上加班代课，一个月下来也只有二十来万。 黑髮的青年低头沉思着。 「那你，就和她们两个说我离开了吧。」青年的嘴唇很淡也很薄，人们常说薄唇的人也薄情，尾崎红叶也觉得对方只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冷酷的男人。 「出院手续立即就办，我不希望明天还看见你。至于别人那里，我会说的。」 面对强势的尾崎红叶，青年看起来就有些低眉顺首，有些懦弱感了。 男人不得不去战斗，可是面对强势的女人，他的战斗，就变成了与全世界对抗那种困难的程度了。 「哎呀……我知道的了。」 男人输给女人，这就是一种常态啊。 第59页 拿着那一百万而离开的青年，自称为一块忧郁的、路上谁都可以踢走的石头。 他在公园边落下脚步，神色茫然。 一个黑色风衣的男人从他身旁走过。 那正是，这个世界的芥川龙之介。 第34章 [34]被当成幽灵的 如果问, 这个世界上什么对太宰治造成恶意最深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世界的「作者」们。他所熟知的那些作者, 甚至他无比尊敬且崇拜的芥川老师, 在这个世界里, 是被加诸了各种鬼怪般设定的陌生人。 在跳槽到隔壁图书馆混吃等死之后, 太宰治本以为自己会在新世界赢来新的春天。然而, 生活却狠狠地欺骗了他。 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逃离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 …… 在接受了这些想法之后, 百夜莲见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恹恹的。他垂着眼睛, 睫毛毫无精神地耷拉在眼睑上，微眯的双眼之中只向外投射出几丝细线一样的光线来。 芥川龙之介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莲见的心中生出一种躁郁的无奈。他抬起头，可没一会儿又直接蔫了下去。 啊，简直像是夏季缺少雨水的树木。 芥川龙之介十分敏感地感受到有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背上。于是他很快地转头——对方已经不再看他了, 发现了一个坐在公园长椅上、脸色差劲的男人。 弱不禁风, 也许风真的能够将其吹倒。芥川这么想。 他看见对方随身摸出了一个罐子, 可能是糖罐子, 不怕牙疼地往里面塞。 莲见越想越来气，他的心情，正如过坐过山车般的人一样要喘不过气来了。啊啊, 此时与对方相见, 他才瞧见了对方的眼睛上方没有眉毛，只有两片光滑又怪异的皮肤。 这个傢伙, 先前「请」他去港口那边做了好几天的课。以樱子的性命作为要挟。 莲见本应该生气的, 就算不显于表面, 内心总该有些火气。然而, 他的内心如同一片死海般平静。就算是摩西来了，他也不会为对方开启任何一条道路，哪怕是微小的蚂蚁之道。 被这种糟糕的心情打击到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安眠药。医生说他根本没有用安眠药的需求，但是莲见却哎呦哎呦叫唤着自己头疼，说自己好想睡一个好觉。以那样傲慢的、撒娇的口气，让医生批下来的药。 现在的药店也是这样，有些药……不给处方就不给药。不能再像当年那样随随便便拿到那些东西了…… 莲见陷入自己的惆怅之中，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个想法不是他的，而是「太宰治」的。 令人痛苦的、栅栏一般牢固的规则。 他越想越抑郁，越抑郁，手中的安眠药就更像糖豆一样被自己丢入盒中。如果是普通的人，持续摄入这么多安眠药的话，最后绝对会因为药毒性死去的。但是「毒」对于莲见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扮演着「太宰治」的他，身上也具备着对方的特质。不同于其他文豪所拥有的战斗能力，太宰治自身的能力就是——毒。他身上的毒性，恐怕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解药将其毒解除。就算有，那也只可能来自当事人。 正是因为这份特性，莲见如今才能将安眠药当成糖吃。 ……啊，这个药，没有味道。 芥川没怎么在意这个在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究竟在吃什么，糖也好，毒药也罢（还真的是），只要没有涉及到他的利益的话，就毫无意义。 百夜莲见目视着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而他，则是自顾自地坐在长椅上。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追着足球跑过来，用那种看家里蹲的眼神看了一眼莲见，然后又抱着球跑掉了。 也许，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妈妈们口中的无业游民吧。 莲见心中一片怅然，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被施加了抑郁的debuff，也不知道这个负面效果什么时候会消失。就算不消失，稍微减弱一点也好吧。 等到日入山旁，黑髮青年才缓缓地从长椅上起来。他得找个地方去住才行……对了，手上还攥着尾崎红叶给的一百万。 正思索着自己今夜到底要在哪里下住的百夜莲见，灵光一闪。他先前租的房子是否到期了呢？也许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可以拿藏在地毯下的钥匙进去了。 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等到莲见走到那间旅宿的时候，却发现房间早已易主。而在底楼的工作檯旁边，还悬挂着一张属于他的大大的黑白照片。 上述：毁坏家具。 莲见有苦难言。那些家具可是露娜挠坏的啊，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养老虎的男人。但是真相如何，其他人也无法知道。 再次见到房东，莲见的心里倒还是有点触动——有关胆怯的触动。 算了算了，还是去别的地方住吧…… 金井见子和佐久间真理那里也不能去了，去了的话说不定会被尾崎红叶当场宰掉。 那就只能自己去租一间房间了。可是又没有合适的单人间，有无人愿意和他合租呢？ 明明手上掌握着一百万日元，资深教师两个月的工资，可是莲见如今使用起它的时候，却比先前更加担心。 头脑里的忧愁在告知他，这份钱随时随地都会被人抢走。 黑髮的青年在各个民宿前晃来晃去，但好像有选择障碍症一样，四十几分钟过去他都没有挑选到合心意的。 第60页 还是先……抽根烟。 他去烟亭买了包烟，牌子看不太懂，花里胡哨，但是印花很模煳，估计是仿的其他牌子的野鸡香菸。毫无心情去与卖家辩驳（更何况那还是个长相很严肃的、令人一面就忍不住退却的兇巴巴的女人）的莲见，抽起了这支烟。劣质的烟气不同于金井见子给的那支碧丝梦天差地别。 过了半个钟头，他终于遇上了一位合租的——主要是因为在耽搁之下，附近已无别的客房了。 对方是个头髮日渐稀疏的眼镜男子，西装打扮，唇角还有一颗痣。 对方只住一夜，而莲见想着，一夜就一夜，万一明日还有新的合租人士呢？ 老闆让他们两个在名册上写下名字，对方的惯用手上全是写字磨出来的老茧，工作应该是文职吧。而且，他入住的时候，胳膊下边还夹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包。 嘴角有痣的男子在登记名册上写下的名字是「斋藤春树」。 提起春树啊，好像有个作者在某个奖项中一直陪跑，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青年想，这不就是他自己的遭遇吗？ 写下了自己名字的男子，无法理解仅此一夜的合租人士的情绪变得这般低落。他看着对方病殃殃地提起笔，在「斋藤春树」边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津岛修治。 莲见自然不可能将「太宰治」这个名字写上去的，这里还是横滨，而且太宰似乎又不是什么单纯的人物。万一对方的仇人寻仇寻到自己这边来了，那可就完蛋了。 不过日后还是要以「太宰治」这个名字去发表名下的书籍，哎，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闆娘领着他们两个人到了宿间，日本人之间的礼貌，就提现在二人将房间分割为完全一致的两半。 ……厕所这种东西又不行。 斋藤春树说过自己的情况之后便回到房间去工作了，只剩下莲见一个人呆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携佐久间真理殉情自杀的这件事情被地方台播了出来，虽然只是十几秒钟的时间，而且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莲见还是觉得自己被放在大厅广众之下狠狠地羞辱了。他气得不得了，真想立马跑到那个电视台指着写出这份稿子的人大骂一通。 只是，他也没有这个胆量啊！ 胆小的人，只能够接受嗓门大的人的制裁！ 晚上，老闆娘送了吃食过来，莲见有气无力地道谢后将其中一份送给斋藤春树。 合租人的脚步轻轻，比猫的爪子落在地上的声音还要轻。苦恼于额外加班只能落宿在这里、要如何做出应对来袭的「组合」的方法的坂口安吾，根本就没有发现来人的存在。 那名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秀丽的脸的年轻男人，将吃食推了进来。 「打扰了。」 坂口安吾忙于工作，无心吃饭。他对着键盘敲敲打打，一个小时之后，房间里突然传来了重重的倒地之声。 然后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老闆娘？ 不是。是别人。 坂口安吾摸出自己藏在身上的手木仓，他按掉电脑屏幕的光亮，悄悄的起身。 …… …… 意外发现了异能特务科高官的所在的黑帮们，往食物里添加了迷药。毫不夸张地说，那个药的分量，足够迷倒一头大象了。 砸听见药效发作的声音的时候，他们便悄悄地潜入其中。只要拿到对方的脑袋，他们所在的黑帮就会获得难以用金钱计数的资料。 □□上有人卖过坂口安吾这个男人的消息对方的异能「堕落论」，能够读取物品上的消息。而且，对方本身也知晓特务科的许多秘密。 出于这个理由，这个黑帮的成员们动手了。 他们打开门，开启手电筒，一点一点地摸索过去。 坂口安吾藏在门后，分析这群不速之客的主要阵容。他毕竟是文职人员，双拳难敌四手，得找到适合逃生的方法才行。 可是，一个诡异的身影，像是香菸的烟气一样从地上漂浮了起来。对方扭曲得不像是个正常人类。 黑帮成员之一的胖子将手电晃到对方脸上，一张青白色的大脸直接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们……找谁呢……」对方口气幽幽地说。 而剎那之间，天气预报早已报过一轮的大雨忽然降下，磅礴浩荡的声音从天上沖入地面，降落到此世之间人们对耳朵旁边。 唿唿—— 幽灵的眼睛里，流淌着紫色的光辉。在无声的闪电下，瞳孔野兽般放大。 …… …… 一分钟以后，莲见拉开了灯。 他感觉，自己好像吃坏了…… 毒素虽然能够被分解，但是肠胃它……受不了啊（哭）。 第35章 [35]强势的女人 太宰治所拥有的抗毒性和剧毒, 从解毒和中毒的概率上来讲都是百分之一百。但是，即使是解除了那些饭菜里的迷药的效果，他自身的体弱却造成了如今可以用「悲惨」这个词来形容的状况。 一脸虚脱样地从厕所里走出来的青年, 面色苍白。在坂口安吾看来, 对方好似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了一样。 「你还好吗？你没事……吧？」他不确定地问道。坂口安吾还惦记着自己的电脑和安置在文档袋里的文件, 可是如今这样子, 他也不敢丢下对方就此离开。 第61页 刚才闯进来的那几个人竟然被黑暗中的青年吓退了, 坂口安吾当时还在想对方难道是「杰森斯坦森」那样隐藏的黑帮大佬，可是现在, 他倒有些理解了。对方的脸色如同纸片一样苍白, 若非自己先前和他在登记名单上一起写下名字——虽然他的名字只不过是假名，安吾肯定也会把对方当成妖怪来着。 只是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半的灵魂的莲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对方扶到了沙发上，也不知道手中装有热水的玻璃杯是什么时候放上来的。他只是在哀嘆自己这个体质不是超级鸡肋吗？明明毒性和抗毒性都点到了满级，但是肠胃却被搞坏了。 这河里吗？这显然不河里。 然而, 本应该对此进行抗争的百夜莲见, 却毫无想法。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绝对不是。 坂口安吾烧了热水, 然后递给青年一杯。青年给人的感觉有些愣愣的，他捧着水杯，细长的眼眶中所承载的那对眼珠, 像是葡萄表面的光泽。只是, 那颗葡萄，也许只是人工的造物。那种光泽是极为冷淡的, 或者说, 冰冷的。 不似活人的双眼。 「要去医院吗？」坂口安吾问。他有个习惯, 就是在紧张的时候推一下眼镜。用食指的指节推了一下眼睛的他, 不无担心地看向这位陌生的男子。他想了想，又问：「还是联繫你的家里人？」 家里人？莲见想来，太宰先生的家里人恐怕如今都在天堂吧。听说，他有个哥哥在天堂出版社做编辑。 「算了……」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手里的水是坂口安吾端给自己喝的，在用虚弱的语气道谢之后，莲见把水杯对准嘴唇，抿着喝了两口。 这个……只有肠胃会受伤的世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呢？ 喝了半杯水，肚子差不多舒服起来了。百夜莲见的睏倦感又渐渐地上来了，他说：「那我去睡了。」 先前来过的那几个一看不是什么普通人的傢伙呢？ 莲见的眼皮落了下来，他真的困了。 啊，再说吧。 这个世界上，唯有睡大觉才能够拯救他只剩一半的灵魂了。 百夜莲见，原地睡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斋藤春树已经离开了。没想到的是，对方离开的时候付了全部的房费，也就是说，莲见一分钱没花就在旅馆过了一整夜。 但是他可是中了迷药啊，那个迷药，应该是对付那位「斋藤先生」的吧。昨天夜里闯进来的那几个人，不像是普通的盗贼，身上有斑纹，也配枪了，就是……胆子过于小了。莲见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着斋藤春树而俩，但他知道，那些傢伙夜里应该还会来一回。如果自己继续待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就又要蒙受无妄之灾了。 反正他只住一宿，而且斋藤春树已经把钱付过了……这样一来，还不熘之大吉？ 作夜突来的暴雨让地面上依旧是湿漉漉的模样，如果重心没有踩稳的话，也许会成为滑人……想到这个汉语中的同音笑话，莲见艰难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可是那笑容说不上有多正经，倒有几分苦笑的意味在里面。 昨日的烦恼尚未解决，今日的烦恼就又接踵而来。 倘若人们的步伐能够停止在同一个地方，那么他是否就不会有这么多苦恼呢？ 哎，世事无常…… 唯有，熟人才能让莲见感知到这个社会上还有一丝的温暖。 至于这个熟人是谁呢…… 是大猫猫。 望着模样不似从前但是本质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露娜，莲见悲从心中来。大猫猫已经不再是大猫猫了，大猫猫现在不仅不是猫，也不是先前那种小孩子的体型，而是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百夜莲见估计自己也就离开了一两个月的样子，对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几缕白色的长髮编成辫子藏在发间的、约二十岁的年轻女人，扫了一下自己的发尾。 「因为你上次把我丢掉了啊，」露娜颇为抱怨地说——这时，应该用「她」来称唿，虎的性别看来有点固定住了，「我没办法，就只好干起自己的老本行喽。」露娜所说的老本行，指的就是为黑手党卖命。她别的都不太会，只会战斗，以及残酷地杀戮敌人。 「啊……说来，都是我的错了。」莲见深深地嘆气道，他看来有些紧张了，额头上甚至还在往外冒汗。 露娜摸不着头脑。她看着青年这份亚麻条纹和服打扮，想着对方应该是已经在进行第二份工作了。不过第二个任务竟然是扮演「太宰治」啊，感觉好睏难。 露娜虽然不知道莲见所熟知的太宰治是怎样的人物，但是她和主人的首领——那位太宰先生，真的是非常恐怖的人。用强权去统治其他人，用高压去支配其他人……在漩涡一般的世界里，他就站在漩涡的最中央。 想起对方，她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没处去吗？去我家吧。」她提议道。 莲见看着对方，总觉得心里感觉怪怪的。明明先前对方才这么小一只，睡觉的时候还要用手挠他的背，到了现在，却变成看上去又漂亮又可靠的成年女性了。 虎……不可貌相。 虎的家就是中岛敦的家，中岛敦的家四捨五入一下就是百夜莲见对家。可是心中同意的莲见，嘴巴上却说：「我呀，只会给人带来不幸哦。我是个不幸的男人。」 第62页 露娜：…… 露娜：……？ 「要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吗？」 蛙，两月不见，如隔三秋。 莲见没有想到对方变得如此毒舌了。 一辆几乎全新的白色丰田卡罗拉，外表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你一夜暴富了？」莲见下意识地问。 「捣毁了大概这么大一个敌人窝点吧。」露娜用手指比了个大小。 懂了，是提成。 ……这提成也太高了吧。 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当普通人，但是你却偷偷暴富。莲见的心中，只留下了这个想法。 但是，他还是上了那辆丰田卡罗拉的副驾驶。 异能体的学习能力简直快到让人心惊，露娜开车开得非常稳。 「我啊，这两个月里真是恨死你了。居然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手握方向盘的女性叨叨道，莲见则是十分心虚，且越来越心虚。 「哎，哎啊。」他就只会嘆息好像肚子里只有嘆息声，其余的墨水一丁点也没有。「如果你要怪我，我也只会把脸伸过来给你。」 露娜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她认识的百夜莲见并非这样的人。说起来，从见面起对方就显得很古怪。 「要不，我开到心理诊所去？」她试探着问道。 莲见十分感动，但是还是拒绝了。他只是被这位太宰先生留下来的东西影像得太深了而已，本身并没有毛病。 莲见想起尾崎红叶给的那一百万，于是便把「他」和佐久间、金井二人纠缠不清的事情和对方说了。 「能把人的生死说得这么清淡，你呀，脑袋果然有问题了。」 连身为异能体的露娜都这么说了，那么他属实脑袋有点问题了。莲见担忧地想。他下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手骨，居然显得有些嶙峋的骨头，搁到了他柔软的指腹。 「我果然是……」他看向窗外唿啸而去的模煳的风景，他们只是开在普通的公路上，又恰逢没有别的车辆，从莲见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巧看不见指针，他也分辨不出来露娜到底有没有超速。 「真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该如何生活呀——」他的最后一个字拉得老长老长，倒不是莲见在刻意点字，而是露娜突然勐打方向盘，这份转弯的离心力让百夜莲见紧紧地咬住了牙齿，而这最后一个字，就在齿缝间无限延长。 白色衬衫黑色百褶裙的年轻女人眯着眼睛，她刚刚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之前从她手中逃跑的一个敌人，以及他重新组织起来的队伍。如果是平时的话，她早就上去开干了。只是，这辆车她才刚刚拿到手，而且，她的副驾驶座上如今坐着一个不仅身体脆弱内心也脆弱的男人。 主人，这也太怪了吧！她明明只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大猫猫啊！ 勐打方向盘的露娜说了句「坐稳了」之后，直接朝着后来追来的那辆车沖了过去。 刚才从脑袋中穿过的担忧他人与车辆的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百夜莲见，又不会死。 …… …… 江户川乱步正在侦探社内寻找大家藏起来的粗点心。摸着盒大福走过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张落在地面上的、翻着的纸片。 那是张相片。 他想要看看那是谁的，然后还给对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月前，也就是借摄像机的时候拍摄的。 照片里的人是敦、国木田，还有太宰。 太宰坐在最中间。 明明是合照，他却没有露出脸。 不过比起以前的话，还是稍微好多了吧？至少，他没有直接熘走来着。 第36章 [36]开始过上了 在这一次之后百夜莲见再也不会上老虎的车了。 对方的飙车技术不知道是向谁学来的, 在宽阔的公路上，对方有如勐虎般狂飙。 别的「老虎」只是个形容词，这个「老虎」, 可是货真价实的啊。 这次的敌袭, 以露娜撞坏他们的车作为结束。事罢, 她拍着自己那辆车头损毁的丰田卡罗拉, 大唿干得好。 至于莲见……已经……没有世俗的欲-望了…… 「餵？餵？」露娜戳了戳副驾驶座上的青年, 对方的状况比先前更加萎靡。如果说之前的程度是1的话，现在的萎靡程度就变成原先的三倍了！ 她有些无法理解莲见此时的状况, 对方就像一只在太阳下暴晒的可怜的流浪狗。 「算了……」她低吟之后, 决定带着对方先回港口的医务室躺一段时间。 刚出地狱，又入虎口。 躺在港口黑手党的医务室里的百夜莲见，心情难以言喻。怎么，他要不是去压榨侦探社，要不就过来压榨港口黑手党, 难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它可以容纳他的地方了吗？ 绝对是因为「横滨」这个地域的问题, 下次, 更换一个城市的话, 这两个组织估计也不会被他来回欺骗、来回压榨了吧。 被露娜狂放的开车技术所压迫到心脏的他，靠着病床的床头，然后又掏出自己放在衣服口袋里面的安眠药——由于罐装实在是太硌皮肤了机智的他, 将药片全数装进了小小的透明塑胶袋里面。 照例按糖豆磕安眠药的他, 突发奇想想要看看边上，帘子后面的那位病患又是谁。 由于近来机械斗殴、异能斗殴的事件大幅度增加, 病房的剩余数量急转直下。到了现在, 部长级人物也须和普通队员同处一个病房。 第63页 人们说, 相逢就是有缘, 玩的就是一个刺激。 百夜莲见拉开蓝色的帘子，一看床里躺的那个人，又立马把帘子给拉了起来。 芥川龙之介没有睁开眼睛看病友的想法，他昨天回来的时候还好，但是夜里也开始不停地咳嗽。原因是有个擅长近战的敌人伤到了他腹部这块地方，他的肺本来就不怎么好，被狠狠地打了一拳之后，胃脏都受到了些许损伤。 芥川龙之介，打最狠的架，受最严重的伤，这已经是组织内的共识了。 莲见想，昨天看见对方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好好地，怎么过了一夜就躺到病院来了？果然，做黑手党的话生命安全真是没办法得到良好的保证啊。他又眯着眼睛歇了一会儿，露娜就进来了。 白色的衬衣袖子挽起，露出两条又细又长的手臂。这对双臂看起来十分的细弱，但是其中蕴含的力量根本想不到。 「醒啦，我还在想你怎么了。」露娜大咧咧地在莲见的床边坐下，而青年只是面容疲倦地看着她。经歷了这一切，露娜也大概理解了对方目前应该处在一种类似于心情低落的状况之中，这应该是扮演所带来的消极影响吧。 黑髮的青年在那里唉声嘆气。前一天才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现在又回来了。「太宰治」与医院的情分，真是缘，妙不可言。 好一会儿以后，青年向白髮的女性伸出手。他的手算不上小，但也大不到哪里去。 「给我钱。」 明目张胆找一个女人要钱，这是莲见过去根本想不到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却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并且百夜莲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露娜虽然嘴上问着「要做什么」，但还是打开钱包把里面的工资卡交给了青年，「钱不怎么多，但应该能用一段时间了。」她入职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要不是她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新手上路说不定两个月不赚反赔。 百夜莲见接过那张工资卡。他明明手上还有一百万，却根本不敢用。尾崎红叶带给他的威胁，让青年将那种情绪带到了那一百万上面。 莲见慢慢吞吞地说了句「好哦」，然后把卡收了起来。 露娜低头看表。 「再休息一会儿就走吧。」 「去哪儿呢？」 「我家。」露娜有独立的房屋，这是大姐帮助她寻觅来的。 那一天，「中岛敦」失踪之后，虎像是失去了头脑一般到处乱窜。她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兜兜转转之后，竟然再次回到了港口黑手党，这个她最为熟悉的地方。她只会做这个，所以只是思考了一点点的时间，就去找了尾崎红叶。在她的那个世界里，首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露娜的主人以及小镜花解职了，他说，希望二人到光的那一方去，可是露娜觉得首领是在痴心妄想。长久留在少年少女们心中的疮疤，是无法那样轻易地就被消除的。 她也一样。 找到了尾崎红叶的露娜，攥紧着拳头告诉对方，「敦」不见了。她如今口中的敦，自然指的是莲见所扮演的那一个。她向来称唿自己的主人为主人，而不是其他什么称唿。 大姐用爱怜的眼神看着露娜，就好像她早知道对方会落到这样被人抛弃的局面。 「接下来就由我来照顾你吧……」对方如此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是被迫「死亡」的百夜莲见，冷汗止不住地流。果然，他在他人眼中已经是不负责任的怪人了！他仅存不多的颜面，也要因此而逐渐消失了。 听闻了露娜的悄悄话以后，黑髮青年口中说着「太抱歉了、太不好意思了」，然后抽出床边的纸巾开始擦拭不断从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没一会儿，医生过来看了。在得到没事的答案后，露娜就带着莲见走了。 但是，坏运气一旦到来了，就会像无法被人工停止的潮水一样唿啸着而来。先后经歷了死亡威胁x2、车祸现场以及心肌梗塞现场的百夜莲见，只是刚出门，就遇到了昨天让他拿着一百万滚蛋的尾崎红叶。换了身花纹依然繁多艷丽的和服的红髮女性，在看到自己刚刚带着慢慢养大的小姑娘背后的那名长相略为眼熟的男子的时候，她刚刚扬起的充满母爱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雪白的脸颊上只遗留怒气。 尾崎红叶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阴奉阳违。她给了对方钱，要求他离开佐久间和金井，可是一转头，一夜之间，他又勾搭上了露娜。 这一点，让她无法忍受。 果然，所有的男人都是会为了自己罔顾女人幸福的存在。 这个漂亮的女人脸上扬起刀一样锋利的笑容，她在笑，在冷笑，笑得让人遍体生寒。 黑髮的青年将双手揣进宽大的和服袖子里面，亚麻文的深色和服衬得他的皮肤几近病弱的惨白。他的眼睛下垂，没有普通男子的气概。没有任何一丝英武的勇气，唯一存在的，只是如同脆弱的能够被人一把手抓住的鸟雀般那般战战兢兢。 ——就像是个随时都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死去的虚弱的孩子一样。 尾崎红叶抿着嘴唇问露娜，对方是谁。 太宰治这个名字，如今是不可以说出来的。 百夜莲见这个姓名，断然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 在露娜开口之前，黑髮的青年以几近「孱弱」的口气说：「……我是津岛。」 第64页 青年的语气是虚弱的，让人能够联想到从土沟之中穿越过的手指大小的细流，细腻一点的就是雨中飞舞的蝴蝶。 道德感。 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对他人的道德感。 尾崎红叶想。而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青年裸露在头髮外的那双眼睛，毫无人类的同情感。他的柔弱是真的，他的怜悯是假的。 ……她在那个「中岛敦」的眼睛里看到过相似的光彩。 「拜託了，这是我很重要的人。」露娜用含煳的口气说。她用两个月的时间过出了二十年的跨度感，但是她本质上只是一个缺少自我感的异能体化身。 很重要的人，这是让人很容易猜测颇多的一个用词。喜欢的人，家人，朋友，这些都可以归入「重要的人」之中。 尾崎红叶无言以对。她知道的，人们一旦失去什么的时候，才会知道口中的「重要」，在他人眼里微不足道。 罢了……「我知道了。津岛，对吧？」 被那名成年女性念叨名字的时候，莲见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心虚。他没有在欺骗他人，绝对没有。 他就是津岛，津岛修治……！ 为了阻止情况向更恶劣的方向发展，露娜就拉着青年跑掉了。 对方所住的屋子，位于滨松的三楼，三室二卫对于一只老虎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房间里的狐尾百合在阳光下蜷缩着自己的尖角，空气里瀰漫着楼外树叶的植物香气。 然后，「津岛修治」就在这里住下来了。 接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出现了。 他毫无「创作」的欲望。 可是不写出什么的话，文学破坏者就不会闻讯而来，他就无法将其消灭、完成任务了。 虎非常生气，她甚至用叫骂的口气道：「你支楞起来啊！」 百夜莲见支楞不起来。 他的心中，只留下伤悲和空虚。 周六那天，他拿着露娜的银行卡，打算去买点画具。 他想画画了。 画的内容就连房子的主人也不得而知，因为它一被创作出来就被画手丢进了杂物间里。那精挑细选过而拿到手的画具，满打满算也只用了半次——大多数颜料都不曾拆封过。 露娜落入了焦急的全套。 得想个方法，让对方振奋起来才行。 试图打造一具棺材作为自己的沉睡之所的百夜莲见，达咩。 第37章 [37]信件 除了画具, 莲见也有去买书。书店的柜架上成列着许多闻所未闻的作者的书籍，但是装帧都十分不错。 莲见又想起，太宰治曾经做过法式装帧, 但是后来在天堂出版社继续那么干的时候, 一天过去都没有卖出去多少。反观写「小黄书」的谷崎润一郎, 反而赚得盆满钵满。 可恨, 想来真是可恨！ 百夜莲见捏着可供阅读的那本书籍书页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起来, 不过对方也的确是了不起的人物，一生曾经获得过七次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 就算是提名, 也非常的了不起, 甚至可以用「伟大」这个词去形容。 黑髮的青年在书架之中挑挑拣拣，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令人惊讶的小说。 ……《我是猫》。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夏目漱石在坚持写作，早就见识了这个世界的混乱的莲见，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他当场就决定买这本，然后又购入了一套外国的绘画技巧书。如果哪天兴起的话, 他说不定还会把那些早已丢到一边的画具拿出来继续使用的。 就在他继续在书架之中寻找心仪的书籍的时候, 一位年轻的女性出现在他身边。没有杀气, 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莲见只是往边上走了两步，给对方让出了位置。 「总算是与你相遇了。」女性的声音十分平和，与轻浮不相关, 只是听着就会让人产生宁静的心情来。 莲见转过头, 从蜷曲的几根髮丝后面，看见了对方的面容。那是一位年到中年、黑髮里面参杂着几根白髮的女性, 身上穿着颜色和花纹都非常淡雅的连衣裙, 给人一种非常知性的感觉。 在莲见看向她的时候, 对方浅色的眼珠则是落向眼前的《植物百科全书》。 「阁下是……？」青年的声音十分微弱, 就连琴弦因为颤动而发出的声音都比他的嗓音响亮。 「我是辻村。辻村深月。」女性眉眼柔和，然后说出了让莲见意外的事情，「尚在人间的我突然得到图书馆的感召，听说某位先生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来了。」 「这样子，算是文豪幻影的预备役吗？」 啊！黑髮青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了起来。眼前的这位是辻村深月，是一名知名的青春小说作者。而这个世界的「辻村深月」，则是早已死亡的异能特务科的局长。 「但我听说，这边的辻村前两年就死在囹圄岛上了。」莲见将眼神重新凝聚在书架上，二人便隔着一列书，交谈着。 自从吃了上一次的苦，百夜莲见深知了了解这个世界人物情况的重要性。他这次不仅查了港口黑手党，还查了政府单位——异能特务科。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当百夜莲见发现港口那边还有泉镜花、樋口一叶、广津柳浪等人的时候，莲见还在想这个世界是否已经没有救了。等他再了解到异能特务科名下还有辻村深月、坂口安吾等人的时候，莲见的想法已经变成了「算了算了接受就好」这样完全放弃的怠惰。 第65页 打完暗号发现二人是一路人后的莲见，心情稍微没之前那样波动起伏了。只是，他的心情依然低沉，这是无法靠物理影响解决的。 「只是假死而已，我暂时接管一下她的身体，希望这位局长大人不要生气才好。」辻村深月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推理小说，「这个世界真是神奇啊，没能看到我的小说，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点失落。绫辻老师的书也没有啊 」 「也是，他现在是侦探。」 莲见觉得，对方的心情铁定也是裂开一般的吧，谁让这个世界竟然如此玄幻呢？ 「那么……找我的目的是？」面对这种女性，青年的心中总是不自觉地产生胆怯的心情。这种频发的情绪，让莲见误以为自己进入了女○男o的世界了！太宰治，你好恐怖！ 「福地樱痴果然有问题。」辻村说，「你先前把消息分享给对方了吧？他们后来提出要和我们做个交易。」 莲见的确做过这回事。虽然他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丝丝缕缕不甚清楚，但是露娜清楚啊。作为来自平行世界的某人的异能力，它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太多的事情。在赶走春日井冬夏的那一夜，露娜亲口告诉莲见某些足以让日本如今的大人物们震动的事情，而莲见则是咬着笔桿磨磨蹭蹭地写了封信，然后拜託送信人到时候送到森鸥外的手中。只要信件被确定为「没有危害」「不携带任何危险物品」的话，它也是可以被送到首领的办公室的。 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地「密谋」，这种体验说来也是有些刺激的。 「我们伟大的侦探老师，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 百夜莲见想都没有想就确定了对方口中那位伟大的侦探先生究竟是谁。怎么回事，总感觉绫辻行人也有当二五仔的潜质啊。 他一边接受福地樱痴的委託调查「中岛敦」，一边又帮助「辻村深月」调查福地樱痴……哎，可能，这就是一名名侦探的素养吧。 「只是接下来，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懂这种事情啊。」就算是轻易地接受了这魔幻的世界观，可是让一名作者去和反派boss斗智斗勇，这不是在难为人吗？ 莲见也不行，他脑袋本来就不怎么聪明，顶多也就比笨蛋聪明一点点而已。不过好在，横滨的聪明人已经非常多了。 「就这么出来不会被人发现吗？」这个世界的辻村深月还披着假死的伪象，如果被人就这么发现了她还活着的事实，那该引起多大的恐慌啊。黑髮青年又抽出了一本奇谭故事，封面上绘制着模样诡奇的百鬼之主——滑头鬼。 「没关系。」辻村说，「周边有我的人。」 对方说完这个就打算离开了，但在对方走出书店之前，莲见拦住了对方。 「如何找到我的？」 「人人都在政府的监视之下，只要稍微查一下黑市那边的假证制作，就会发现「中岛敦」和「津岛修治」这两个名字分别出现了。」 青年身上又渗出了一身冷汗，他果然是笨蛋，连这点都没有关注到。 黑髮里夹着几丝白髮的稳重的女性勾着嘴角笑道：「放心好了，已经帮你全部抹消了。证件，果然是最容易出披露的地方啊。」对方喃喃道。 莲见的心中像有一只小鬼在嘲笑着他办事不周到，对方越是嘲笑，青年心底的黑色影子就越深刻。 你要振作起来啊！他对自己说。 在辻村深月眼中，有着略为蜷曲黑髮的青年，露出了谄媚的笑来。她不曾见过太宰治，无论是在现世，还是在图书馆里，大家对他的平价和看法都不太相似，因为辻村也不清楚对方如今的模样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许，这就是对方的本性？ 但是这位心思细腻的女性还是安慰了他一阵，并且提出要为他付书钱。 白嫖了好多书后站在店门口的莲见，心情在古老的风中凌乱。他现在用的是露娜的钱，结果辻村还给他的书结了帐。捧着厚厚一堆书本的他，心情模模煳煳得像是天井里的月亮。 就在莲见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自己身边这些错综复杂的女性关系的时候，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还在焦头烂额。 如果说头髮是他最后的倔强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将这份倔强抛之于脑后了。一个多月之前他收到了一封看似平平无奇的书信，信封上方没有写信人的署名，只是写着「森鸥外收」这样的文字。虽说是一个黑手党组织的首领，但是，他们也有正常接收信件的能力。只要这封信经过环环检测并确定毫无危险的话，那么这封信就会到达森鸥外的办公室。 信件之中的内容，正是造成了对方如今焦头烂额的情况的罪魁祸首。一位「先知」提前指出了他们接下来将会遇到的重大的事情，比如说，国外的几只异能组合入侵，不如说，国内藏在暗处的影子像是钉子一样狠狠刺入他们的骨血之中。 森鸥外当下就认定，这是那位中岛先生写的信。据泉镜花所言，在她试图对对方进行攻击的时候，那个男人像是被人刺破的泡泡一样、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踪迹所在。同时，森鸥外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令他耿耿于怀的事情，黑-市悬赏上的那个「中岛敦」，指的似乎并不是成年的那个。在后来，悬赏给出了更为精确的形容，而将形容锁定之后，就是那位侦探社的新人了。那么，又为何会有两个几乎一致的人呢？ 第66页 中也曾经用尝试的口气对他的首领说，对方有可能不是人类。不是人类的话，又是什么呢？ 信件之中除了那些预知未来的大事外，还有别的一些内容。写出这封信的人，用这些怪奇的未来，来交换一名女子高中生的性命。 难道，世界上真的会有这般的老师吗？ 想起自己身为老师和太宰身为老师时的教育方法，森鸥外的思想便绷断了一根弦。他们两个糟糕的教育方式，都不知道教出了什么洪水勐兽。 不再提那个，森鸥外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信件中曾经提过一次的男人的名字。 ——福地樱痴。 如今「借住」在港口黑手党的那个异能力化身曾经说过，她的主人，被福地樱痴杀死了。 而中也君说，那个男人有可能不是人类。 是……死者死而復生？还是鬼女里陶烧制蛹偶那般？ 第38章 [38]听酒保 芥川龙之介, 听闻过那个小白脸一样的男人。那个男人，似乎是叫做津岛修治，「修治」, 按照对方的说法, 写作「修养」的「修」和「治理」的「治」。芥川没怎么读过书, 所以这两个字的写法, 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过, 那个男人无论叫什么名字，都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有一次, 他搭着露娜出门进行某项清除任务的时候, 对方的形象从露娜的肢体语言里逐渐明朗了起来。 露娜是什么人芥川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异能力也好，是人类也罢，他在乎的只有对方是不是弱者、对组织是否衷心。在芥川龙之介看来，弱者是没有存活在世界上的必要的, 弱者是, 只会向强者哀求的软弱之辈, 就算是得到了力量, 他们也会因为内心的软弱而继续如同蚂蚁般和以往一样地行动。 芥川鄙视弱者，也鄙视被人保护的人。 幽黑的仓库里，敌人被他们所「斩首」。鲜红的热血四处喷洒开来, 但是他们的身形与敌人相距甚远, 所以即便鲜血射出多远，都不曾喷射到他们身上过。地面上流淌着的, 正是「敌方」。 女人用手抹去自己脸颊上的血渍, 血自然是其他人的, 只因她是近战手, 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无法避免敌血的降落。那只雪白的手将血红的痕迹抹开，这个动作便让血的范围变得更大了。 她看起来像个女人，但是身体和动作都带着一股小女孩的稚气。也没错，芥川龙之介之前见到对方的时候也是小女孩的模样。 任务已经结束了。 「那么我便回去了。」身姿高挑的白髮女性低头看了一眼腕錶，环绕在纤细手腕上的绿色錶带，显得那么显眼。 「剩下的，你去喊黑蜥蜴吧。」 「怎么？又去见那个小白脸？」芥川龙之介这个人就是喜欢呛别人，他的话语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别人越是受伤，他越是看不起对方。 他是何等冷酷的男人。 露娜冷笑了一声。 「尽情去说罢。」 她不在意对方带刺的言语，因为「月下兽」深知对方的脾性。 露娜本应该在上一次任务结束后就回去的，可是，莲见走的时候却忘记带上了她。无奈之下，她只好等着对方这一次完成任务。露娜无比想念自己的主人，但是她又放心不下如今战斗力相比以前打了折的莲见。 她要帮助对方。 主人一直被禁锢在「不帮助他人就没有资格活下去」这样的囚笼之中，她也一样。 强者就要去保护弱者，这是上天赋予的使命。 （我要保护莲见。） …… …… 昨日见过辻村深月后，莲见的内心就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但是这份变化实在是过于微小了，导致他想要通过这份变化去改变自身，实在是无法完成的事情。回去的路上他刚好路过一家店铺，只是往那其中瞥了一眼，百夜莲见就停住不动了。 那是一家贩卖着各种cos用具的实体店铺，莲见看见了摆放在其中的德古拉的尖牙，还有吸血鬼睡觉用的棺材。 莲见：疯狂心动！dokidoki！ 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他几乎是冲进了店里。在店主惊讶的表情下，黑髮的青年以无比诚恳的态度说—— 「请把这副棺材卖给我吧！」 店主：呆滞。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个棺材是和这份吸血鬼套装绑定出售的哦。」 生意人，能怎么宰顾客，就怎么宰。 黑髮青年毫无犹豫。 他实在是太想要这个了。 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头一次产生心动的感觉来着。 商品送货上门。 等到晚上，露娜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房子里凭空出现了一具棺材！她下意识地以为是什么吸血鬼闯入了她的房子——她都没有邀请过吸血鬼！ 当露娜小心翼翼地打开棺材想要一看究竟的时候，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名软绵绵的男子。 ……是莲见。 接着，他们之间就发生了以下毫无意义的对话。 「出来吃饭。」 「不要。」 「出来，棺材看着好碍眼！」 「不要——」 「那你晚上就睡着里面吧！」 「不——好耶！」 露娜：…… 露娜无话可说。 同时，她也感到一种荒谬感。先前的时候，一直都是她说着不要不要的，而现在，这个人反而变成莲见自己了。 第67页 平时也不睡床就爱变小了躺在纸箱子里面的露娜，似乎也不能说喜欢躺在棺材里休息的莲见是怪人。 啊啊，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很苦恼啊！有好好的床不睡偏要睡棺材什么的……完全搞不懂。 人类真是古怪的生物。 在尝试拉扯并且得到了多次失败的结果之后，露娜放弃了。等到两个人吃完了晚饭，她们就各回各的窝，各睡各的觉去了。 夜晚来临了，某些两脚兽要出来觅食了。至于百夜莲见，自是这种两脚兽之中的一员。客厅之中的棺材被推开棺板，一个身形如同幽灵一般的生物慢吞吞地爬了出来。他只吃了饭，晚上的洗漱还没有。因为想着要出去喝酒，所以莲见决定回来再洗。 他又套上鞋子，因为担心夜间的温度比之昨天极限下降，所以青年又披了一件羽织。 这个时间，走在街道上的只有被资本家压榨的社畜，以及像他这样无聊到到外面找酒喝的人。莲见想起来自己上次和真正的太宰治见面的时候，是在一家名为「lupin」的、好似不久之前刚刚翻新过的酒吧。这家酒吧似乎就在附近来着…… 依靠着自己过去的记忆，百夜莲见不能说是顺利地来到了lupin酒馆。在路上，他还差点转错弯跑到红灯区去。他这样的人去了红灯区，恐怕是没办法轻易地出来了。 踏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lupin酒吧的莲见，好好打量了一番挂在墙上的酒品单。他以前基本上只喝清酒，但是这一次点了一杯青梅鸡尾酒。酒的味道，比水果稍微淡一点。 青梅很酸，拿来消食最好。 这里的酒保比其他酒馆的酒保年纪要老，也可以说是已经上了年纪。对方的摇晃动作很熟练，估计是看到了莲见那副看起来病怏怏的样子，所以给他调得又淡了一点。 穿着千鸟纹和服的青年，身上有一种与周边的人格格不入的疏落感。当他摇晃那杯鸡尾酒的时候，那双眼睛，依靠酒液的反射，看到了身后那些人醉酒的模样。 没人点酒的时候，酒保就擦拭那些他人用过的杯子。 实在是无聊透顶的莲见，将酒杯放置在吧檯上。他实在是很想和人说话，但是又怕小丑一般的自己说出什么让别人感到不悦的话来。他没话找话地问：「生意好吗？」 酒保抬起眼皮，他的脸上满是风霜走过的痕迹。 「还行。」 他万一不是什么健谈的人，这又该怎么办啊？莲见内心深深地担忧着这件事情。 但是好在，酒保，并没有要把青年丢在一旁的意思。 「去年遇到黑帮打架，所以重新装修了以下。墙上那幅书画我觉得相当有品位，你说呢？」 挂在墙上的书画，无论是画还是字，都显得非常平淡，放在酒馆里，也和没有放一样。不贊同他人的品位、实话实说在此刻并不会给人带来什么「幸福感」，于是青年点了点头，贊同了。 随后，他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酒保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意识到青年说的应该是「酒很好喝」。 「能够得到别人对我的夸奖，我非常高兴。」酒保的眉毛和眼线里都藏着微微的笑意，他看起来就像是乡下随处可见的老爷爷。 「很久之前，在这个酒馆，我也遇到过一个气质和你很相似的男人，或者说，少年。」对方的语气缓缓，莲见觉得，对方说的这个事情，也许发生在十几年前。 莲见作出一副倾听的表情来，其实他在倾听这个方面更加擅长一点。虽然是这么说了，但实际上，只是比主动开口稍微好一点，一丁点而已。他什么都不行，只有写作，稍微比他人出彩一点。可是，三岛由纪夫却狂烈地批评着他！为什么！ 「太宰治」落入痛苦的回忆深渊之中。 酒保用诉说歷史的声音说，说起四年之前，曾经有三个人经常聚集在这里喝酒。那其中有少年干部，有面容寡淡的红髮男人，也有戴着眼镜的情报人员。 在听着对方说了好久，莲见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那个少年干部，正是他已知的侦探社的事务员——太宰治。 果然是黑手党啊……他想。 莲见本应该惊讶的，他想不出来酒保口中太宰露出那种「纯洁」的微笑的样子。但是他的心平静如同一片大海。 有人说，当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时候，他就不会再产生情绪。 但是莲见他，还在思考着自己为了什么而出生再这个世界之上。答案有那么多，可是没有一种是能够说服他的。 莲见不知道这个问题是由他提出来的，还是「太宰治」提出来的。 酒保去做酒了。 在莲见摇晃着酒杯的时候，一个金髮扎起来的、连衣裙的年轻女人，一脸哭容地走了进来。 「老闆，来一杯苹果马提尼。」 对方似乎没地方坐了，就干脆坐在了莲见的身旁。 这个女人是…… 莲见的记忆闪烁了一下。 想起来了。 她是港口的樋口一叶，芥川的下属。 对方为何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第39章 [39]和樋口一起 为了赚取家用费, 樋口一叶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并且成为了小队长那样级别的人物。无论是放在之前还是现在，这听来都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在黑帮做着武斗派的工作, 就註定会遇到生命危险。力量不可比拟男性的女性, 在这样的职场之中更容易受到歧视。 第68页 然而, 樋口一叶还是在这里缓缓扎根了。再之后，她遇上了前辈——芥川龙之介。 芥川前辈是拥有非常强大的异能的人, 那样的男人，每每任务都是顶在最前面。杀死敌人对于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那种冷酷的性格, 让时常优柔寡断的樋口崇拜。但是令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却是——芥川前辈从来不把自己当做需要休息的人类看待，他总是在做容易累垮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就好像要把自己这条性命耗尽才会心甘情愿。 樋口一叶不希望对方变成这个样子, 她希望前辈能够放松一下自己，不要每时每刻都将自己的精神绷紧在一根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断的弦上面。 可是对方从来都不听她的意见，也从来不会听。 芥川龙之介就是在雪原上的最后一匹独狼。 因此而深深苦恼的樋口一叶, 在今夜买醉喝。她喝的太多了，到最后只好喝那种不会醉的酒了。之前呆的酒馆一家一家的关门了, 樋口就只好去找那些夜里也营业的酒馆。她找来找去，最后来到了这家主要部分存在于地下的lupin酒吧。lupin是十分有年头的酒吧, 在樋口的记忆里，至少存在四五年之久的时间了。这四五年，还是她从广津老爷子那里听来的。 她点了一杯苹果马提尼，鸡尾酒到的时候, 她模模煳煳的眼前才出现了一名男子可以说是纤细的身影来。 不认识的人。 樋口的心中满是悲愤, 悲愤里有悲伤, 也有愤怒, 可是她的这份悲愤，无法向任何一个人发泄。因此，她只好借酒消愁。 但俗话说得好，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肠，化作千行泪。 她喝酒喝得人都快当场躺下了，如今只靠一口气强撑着。 陷入愁绪与醉酒的双重影响之中的樋口，开始耍酒疯了。 即使，坐在她身旁的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樋口一叶似乎是想要豪气地将酒杯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可是她已经喝晕头了，想法中酒杯落下的位置和实际落下的位置完全不一样。 若非青年及时捞住了那个杯子，恐怕整个酒馆的人都会因为她这方的巨大响声而纷纷转过头来的。 但是，青年却接住了那个杯子。 被迫作为听众的莲见，听到了樋口一叶没能说给别人听的话。她平时都把头髮挽起，穿着衬衣和西装，此刻，她则是穿着一身淡雅的连衣裙。在武斗派中，这种打扮是万万不能出现的。这种打扮，就是「软弱」。 男人在战斗，女人也在战斗。 黑髮的青年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他刚刚听完了酒保诉说的过去的故事，又听到了樋口一叶酒醉后的「胡言乱语」，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当个听众」也挺好的这样的想法。 杯子里的酒渐渐地消失了，莲见觉得，某种心情也跟随着消失了。 对方所持有的情感，是单纯的恋慕之情。被感情所缠绕上的男男女女们，似乎都下意识地走入无解的漩涡之中。 樋口一叶已经完完全全地喝醉了，她倒在吧檯之上，眼睛全然闭合了起来。上一个在莲见眼前睡着的人，还是太宰来着。至于对方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的睡着了……莲见更倾向于后者。 让一名孤身一人的女性留在这里，是相当不明智的选择。莲见在手机号码里挑挑拣拣，最后却发现连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他捏着手机愣了好久，周边的酒客们也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酒保显然是认识樋口的，他说：「如果是对方的住址的话，我也不知道的。」 黑髮青年的眼皮耷拉着，脸上的阴影是室内的灯光造成的。 已经要一点了，要不然……算了…… 这当中省略的用语，是青年对自己内心的拷打。 九月秋风，在他的大脑之中开闢出一条萧瑟的道路来。 算了。 如此想着的青年，却主动将醉酒的那个女人的手臂拉到了自己的背上。他的身形瘦削，体格也很差劲，酒精作用在头脑上，让他的步伐也有些摇摇晃晃的。一个喝了酒的男人背着一个喝醉了的女人在走路，这种景象从背后来看实在是无比好笑。 明明是男人，却差点支撑不住女性的身体。两个人七歪八扭地朝着港口走了好久，在路过一条偏僻的道路的时候，没能看清前方路段的他们，双双跌落没盖井盖的下水道之中。那个下水道已经不再使用了，白天才会有工人跑过来封存。 很可怜地，两个喝酒的笨蛋们掉进了这里面，并且求助无门。 被那各像冰柜里不知道冻了多久的带鱼一样硬墙壁撞到脑袋的莲见，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在疼痛。他昏过去一会儿，应该没多少时间，醒来的时候还是和樋口两个人一起缩在下水井里。 身体虚弱毫无力量的、此时的百夜莲见，连爬出这个下水道都没有办法。他用手臂比划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城市里竟然还会有三米那么高的下水道，再看这个宽度，总觉得某些罪犯能够通过这个井把抢来的东西运出去…… 这些无端的联想消磨了莲见的一些时间，可是长夜漫漫，他们两个真的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当一丝凉风从他的耳朵边上飘过的时候，莲见才想起来还有手机。就算不记得别人的号码，打给警察也没有问题。可是，坏运气总是接连而来的，就是为了让你崩溃而一件一件出现在你面前。 第69页 在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莲见的手机似乎是磕在外面了。 这不就是，求生无门？ 「有人吗？」他个人蜷缩在下水道里面，裹着羽织，用虚弱的声音唿喊道。如果附近有香菸亭的良子的话，他就能够得救了。只是，周边不仅没有良子，还醒着的人也没有。 虚弱的身体，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就好像自身被禁锢在这具柔弱的躯壳之中了。 莲见眯着眼睛，有些睏倦。他穿着外套，所以并没有感到很冷。但是樋口不一样，她出门只穿了一条连衣裙。白日还好，到了晚上，冷意就像看不见的蚂蚁一样爬进人们的骨髓之中。 青年深色的瞳孔在稀薄的月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光芒，如果四周有蟾蜍，那么蟾蜍也会因为他身边围绕的气流而逃跑跳到小路上去。 当月亮环绕着天际线移动的时候，青年慢吞吞地脱下了身上的羽织，然后披到了对方身上。他摸索着双手，双手之中产生微弱的热量。 哪怕谁来也好…… 露娜就不会发现他没回来吗？ 支撑不住酒精作用的入眠，青年闭上了眼睛。他那浮现出秋天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别的什么东西，他想起自己身为人类时所经歷的辛酸苦辣，想起妻子，想起自己遇见过的那些女人，想起了自己的友人。 人生在世，不过是秋叶寂静、冬雪霜冷。 第二日到来之前，有人发现了落在下水道之中的他们。 横滨真小。 发现莲见和樋口一叶的，正是同样在港口任职的佐久间真理。 等莲见醒来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片熟悉的天花板。 又在医院了…… 听护士说，是佐久间真理发现了他们，并求助医疗队把他们两个给运回来的。不过二人身上都没有任何损伤，只是因为秋风着了凉。 「樋口还没有醒酒呢。」护士离开的时候说。 当孱弱的青年用细微的声音和对方说话的时候，护士就偷偷塞给他一支香菸。 想起来了，上一次，也是这个护士。 碧丝梦的薄荷烟，就是金井给的那种。 莲见决心要戒菸了。他把香菸放在床头柜里，上面用毛巾压着。 他睡睡醒醒，过了半晌。听见有谁在他身边走动的时候，莲见就强撑着睁开眼睛。 是佐久间。对方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惨白都无法准确地形容那种色彩，就像是专门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的样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青年的床边坐了一小会儿。莲见发现对方的小包没有拉好拉链，刚想提醒，却发现了藏在对方小包中的一把剪子。 那是一把尖头锋利的红剪刀。 「要去做什么吗？」青年问。 在佐久间看来，对方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擅长在他人耳边低吟的恶魔。被那双深色的眼睛所注视的佐久间真理，嘴唇颤抖着说出了她藏在内心的话。 有个人想要娶她。 想要娶她的人是她的第二任男友，宫村濑树。 「你不想要结婚吗？」青年低语道。 佐久间也不知道。宫村濑树欺骗了她，骗走了她的感情，她的钱，现在又跑过来跟她道歉，想要和她结婚。强硬一点的女性绝对会当场拒绝对方的，但是谁都知道，佐久间真理在感情这一方面相当的被动，她往往是被人推着走的。 之前的那次殉情……也一样。 莲见的眼神，还落在对方没有完全藏匿好的红剪刀上面。 「要我，去跟他谈谈吗？」 白鸟樱子和春日井冬夏之间的，是单方面的少年之恋。 佐久间真理和宫村濑树之间的，是令人痛苦的、纠葛的感情。 …… …… 黑髮的「恶魔」抬起眼睛。 「让我去看看吧。」 第40章 [40]被想起来的 根据从佐久间那里获得而来的信息, 莲见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宫村濑树。对方住在一个较为贫穷的街区，但是莲见敲开对方的门的时候，那个男人却穿得十分光鲜亮丽。可是, 只要稍微移动视线, 就能看见对方身后那无比混乱的房间。 佐久间曾经说过, 宫村从她那里拿走了很多的钱。莲见觉得，对方突然想要向佐久间求婚, 只是为了从她那里拿到更多的钱而已…… 宫村濑树，长着一张对女生来说可以算是帅气的脸。但是他的那份英俊里藏着些许凉薄的恶意，而那份恶意正在向佐久间散发。 当面色忧郁的青年敲响自家家门的时候, 宫村濑树随即怀疑起对方的身份来。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来没有人会跑过来拜访他，更何况是这种长相可以威胁到他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自信了。 他自信的时候, 有一种诡异的迷人。而正是这种迷人，让那些内心胆小需要依靠他人才能过活下去的女人，下意识地依赖他。 宫村昂起头, 又大又圆的眼睛锐缩成冷酷的模样。他抬起头看人的时候（他的身高比青年要矮），自身所携带的那种圆润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谁？」 我是谁？莲见竟然在琢磨这个问题。他是百夜莲见, 是「太宰治」，也是「津岛修治」。而踌躇之间, 他才勐然想到对方所问的，应当是他以何种身份而来。 「我来找你谈谈佐久间的事情。」跳过了那个有关身份的问题，黑髮青年揣着手说，心湖之中泛起了一阵波动的涟漪。 第70页 「真理？」宫村满不在乎地说, 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一副瞧不起他人的样子, 眼神是, 翘起的鼻子也一样。他自豪于自己和佐久间的亲密度, 他一口一个「真理」「真理」，似乎是为了在莲见面前炫耀什么。 莲见思量片刻后，没有在意对方着重想要突出的那些内容。他依旧是保持着原先那副模样，细长的眼线之中夹着深色的眼珠，那对眼珠好像是黑色的，但又不是完全的黑色，更像是夹杂着紫色的不纯正的黑。 不知为何，宫村濑树一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他的心中就会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甩了甩头，希望能把这份怪异的情绪从心中清除。他依旧高傲地看着青年，并没有想要邀请对方进来的意思。 他的心中残留的一份胆怯便是，贫穷的自己。但是，对于自身的卑劣，宫村却毫不在意。 眼见着只能够站在门口，莲见心中的感受极为复杂。但是不能进去的话，不代表那些藏在肚子里的话不能说出去。 站在门槛两边的两个男人，针对着「佐久间真理」这个女人开始发言。 莲见的问题在于宫村真的爱佐久间吗？他想要和对方结婚是否只是为了她的钱财呢？ 正是因为佐久间老是在感情方面陷入被动，所以尾崎红叶才会如此担忧着她。 问出这两个问题的莲见，私以为前者的答案是否定，后者的答案是肯定。宫村濑树根本就没有长着一张爱人之人的脸。 宫村濑树的脸色变得有些灰暗，但是随即转化为恼羞成怒。 「你凭什么过来问我？难道说……」对方拉长着语调，用那双会变化的尖锐的眼睛紧紧盯着莲见，在十来秒后，他突然嗤笑出声，「难道你就是真理包养的那个小白脸吗？」他看见青年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刻颜色的变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如此。你跑过来只是想要拆散真心相爱的我们，然后继续被对方包养吧。」 这是侮辱。 男性与男性之间，一旦一方被套上这样一个头衔，那么另一方就好像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得意洋洋的宫村，用他巧妙的舌头，在男人之间的战斗中大获全胜。 无论莲见说什么「这样子你们不会幸福的」「绝对会有人感到悲伤的」「佐久间很痛苦」，宫村濑树也只是挥舞着想像中的胜利的旗帜。他才不会听取失败者的言语，只要他是胜利者，那么幸福生活的车轮便会滚滚地向他跑来。 莲见被赶了出去。 他穿着得像是位贵公子，但是脸上却带着被打击到的表情，还有那种失败者独有的穷酸落魄的感觉。他站在这片街区之间，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他再度去敲门，但是对方已然把他当成空气了。 答应了别人却做不到的青年，一个人坐在偏僻的公园，思考着自己回去要如何和佐久间说这回事情。他想了无数种理由，可是回去的时候，佐久间却像白日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曾追问过莲见有关宫村濑树事件的后续。莲见以为她不在意了，可能还要再考虑一段时间。可是没两天，他就听到了宫村濑树死掉的消息。 对方被人发现在他混乱的家中，死因是一把剪刀捅破了他的肺脏。 剪刀是……红剪刀。 那个消息只是传到了港口这边一刻，然后就像是被人丢进火坑里面的纸团一样，不再发作了。而之后，「津岛修治」就病了。 医生说，他酒喝得太多了，烟也抽得太多了，肺和胃都已经在悄悄地哭泣了。 有一天，他直接晕倒在大街上，然后又被好心人抬回了医院。已经成为医院熟客的莲见，静静地听着医生的诊断。 并不是因为酒和烟用多了，而是他本身就患有肺结核。中岛敦则是患着哮喘这类病。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受到病症的恐怖折磨，死后虽然已经不再受苦，但是一旦被扮演，这种病症就又重新浮现在扮演者的身体之上。 这是无法理解的、堪称bug一般的存在。 病者的世界，常年是忧郁的世界。向来心思纤细敏感的他，被宫村濑树的死亡彻底吓到了。莲见抽空去了一趟停尸房，在里面看见了对方惨白的裸-体。人们已经将他身上的伤口缝合，蜈蚣一样的疤痕歪歪扭扭地爬行在腹部。他要呕吐了，在离开殡仪馆之后，他当场就吐了出来。 回来没多久，青年就病了。 病有身体上的病，也有心病。如果问那一种更加严重的话，那想必是心病。擅长忍耐的百夜莲见，从未有一次被这样的情绪所折磨着。中岛敦的悲悯，太宰治的胆怯与惊吓，像是贴着条子的刀子一样在他的心脏里来迴旋转。 露娜听说这件事情之后，最主要的表现就是暴跳如雷。 「海豹的话，能够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哦。」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开着异能力根本听不懂的玩笑。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了起来，刚想笑出声，却因为喉咙发炎，声音戛然而止。 露娜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笑什么，但是青年开始咳嗽的时候，她还是赶紧递了一杯水上去。对方连喝水的欲-望也没什么，用水湿润了一下嘴唇之后，就像个死人一样合上了眼皮。 这个回去以后得报工伤啊……莲见想。他的思维变得无比渺小，与悲苦愁弱相比 ，渺小得仅仅只是一颗尘土。 第71页 后来，令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中原中也过来探望他了。 青年听见响动就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和「中岛敦」有过几面之缘，和他津岛修治可没有啊。因此，很快就合上了眼皮的莲见，沉稳地唿吸着。 「不是说醒了吗？」莲见听见中原中也小声地嘟囔道。在对方正欲离开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青年则是睁开了他那双表面浮动着紫色光芒的眼睛。 中原中也被那种沉静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小声地脱口而出：「原来真的醒着啊。」 「醒着呢。」莲见提醒对方道。他不知道中原中也跑过来找他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奉尾崎红叶的命令跑过来暗杀他吗？ 不至于不至于……吧。 两只手都捏着被子的青年，用了无生气的眼神看着赭发青年。明明个子娇小得像个少年，但他的的确确是港口实力公认最强的那个男人。也许不只是港口，全日本也有可能。 青年又问：「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嗓音都包裹在喉咙里面，说出来的话模模煳煳，让人根本听不清楚。好在中原中也的听觉很灵敏，分辨了两三秒，他便接道：「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他们二者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对方又为何要跑过来看他呢？ 中原中也就说，「你这傢伙，不仅心思很差劲，身体也很差劲。能够活到现在，也真是了不起的事情啊。」 对方的语气接近于感慨，这让莲见更加不敢说话了。 赭发青年也陷入了诡怪的犹豫之中，他瞥了一眼床上面无表情的青年，用试探的口气问：「你不记得我了？」 这条，莲见倒是回答得很快了。 「我没见过你。」 中原中也疑惑，「是我把你从鹤见川里捞起来的。同佐久间一起。」 赭发青年不说，莲见还没有什么意识。他一说，那一天，漂浮在眼前的那个矮小的身影，突然具现化了。那个影子里面套上了中原中也的脸，这让原本都快要将那件事情忘记掉的莲见惊唿一声，「你是、你是那天那个矮晕晕的人。」 原来是中原中也救了他啊。 只是，在莲见认出了他以后，中原中也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 他脸上好似戴上了什么痛苦面具。 第41章 [41]在病房里 使用着「矮晕晕」这种可爱的词彙残忍地背刺了偶尔路过的好心黑手党的莲见, 再一次将身上盖着的被子往上面拉了一下。他用那双闪烁着无辜眼神的眼睛看着对方，成功地让戴上了痛苦面具的中原中也有气也没处发。 这不就是在难为他吗？ 他总不能去揍一个病人吧。 话说，这个男人的恶劣是刻在根里的吧！和太宰那傢伙一样！用着这样无辜的眼神, 说不定心里在放什么坏水。 但中原中也对对方的了解, 也仅限于之前将他从河里捞起来以及这次了。他只是听人说之前和佐久间殉情的那个人在医院里来来回回住了好几趟了, 这位好心的黑手党就趁着自己没什么事情走过来看看对方究竟怎么样了。 结果他竟然被残忍伤害。 这难道就是社会对他的恶意吗？ 中原中也无fuck可说，而且他可能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管理了。 就在他欲言又止之下, 黑髮的青年虚弱地道歉道。 ——可恶，为什么这个道歉，也感觉有点不太对味。 先入为主的中原中也, 已经有些无法纠正自己内心的想法了。这几个月来，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遇人不淑」。他每一次的信任换回来的，都是无情的伤害。先前那个中岛敦也好, 如今这个津岛修治也好，还是他的前任队友……只有中原中也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因为这件事情稍微精神了稍微一丁点又很快地颓废了下去的莲见，听见中原中也问他（也不太像是在问）为什么老是来住院。 青年偏过头, 蜷曲的捲髮铺在雪白的枕头之上。等到尴尬的寂寞铺满整个房间的时候，他就像是向他人诉说秘密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好想去死……」 在一位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好心黑手党面前发布告死宣言, 中原中也惊呆了。先不说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回事，在这种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想要去死, 也是个让人想直敲脑门的大问题吧。这可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啊，找死的话岂不是太浪费天气了。 可是中原中也还没思索出对策，青年却顿时改口了。 「真不想去死啊。」 中原中也：…… 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 对方来回反覆, 他的心情也七上八下的。如果自己造成了一名无辜者的死亡的话, 中原中也会背负上极大的负罪感的。 「不就是身体不大好吗？多多修养, 把身体养好了, 病魔就会自然走远了。如果有一天你死了，谈起你的真正死因的话，那估计就是自杀吧。」港口黑手党的良心，善良的中原中也，故意粗鲁地说。他觉得自己声音如果很柔和的话，被其他什么人听到的话，一定会被笑话的。 上一次他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就被太宰那傢伙发现了。真是的，气死他了。 青年的眼神相当倦怠，中原中也觉得，对方可能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第72页 「哎……」 被赭发青年所开导的百夜莲见，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让人不可置信。 「我努力一下。」 莲见哭笑不得。 中原中也只觉得这份努力，有些虚无缥缈。他没呆多久就走了，毕竟，二人之间无缘无分，怎么说都轮不上对方来担忧自己。 戒菸戒酒养了小半月之后，百夜莲见决心要写作了。虽然这段时间里他无心工作，但是任务还是刀一般地悬在他的脑门之上。 任务并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要做的，他是为了保护其余的人、他人的文学才会主动请缨过来做这种事情的。然而，心有勐虎，却状若病猫。 好不容易联繫到了清宫桂花，朝对方打了包票。可是当他坐到了桌前，拿起了笔桿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落入了阿鼻地狱之中一样无法动弹了。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心中被愁闷以及大量的痛苦缩包围，到最后一看，几个小时过去，纸张上连个文章名字都没能写出来。 什么都写不出来的莲见，选择躺棺材里，自救都拉倒了。 倘若老闆看见了他现在这幅样子，估计就要说：不就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这么拉了。 老闆不懂下属的苦，资本家不懂打工人的痛。 被写作这项地狱翻来覆去折磨的莲见，中途被樋口一叶拜访了。对方十分诚恳地向着她道谢，谢的内容自然是之前二人落入下水井的那回事情。 接受了来自他人的感激之情的莲见，略为露出了笑容。他的脸上时常被苦涩所包围，就好像没什么能让他高兴起来的事情了。 露娜对此，也格外的迷茫。她自己年纪就小，一直以来都尊崇着异能者的意志而行动。因为意外而被切割出来、并远离了自己主人的她，如今是按照「父亲」的意志在行动。可是她只是个异能体，完全无法理解人类身上存在的无比复杂的情绪。 她好郁闷，郁闷到又变回原来的模样把家里的家具给抓花了。 莲见怠惰，任务也就停滞不前。 在写作地狱里沉浮的莲见，又打破了自己先前的决定。什么「不再喝酒了」、「不再抽菸了」，都是空话。倒头来，他还是和以前那样被香菸和酒给打败了。这一次，露娜不再给他钱了，可是尾崎红叶的那一百万就像是毒药一样只敢让他下意识远离。 话说，尾崎红叶让他离开她的姑娘们，莲见总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到。对方没直接宰了他，真可以说是心地善良（大概率是错误的）。 没有钱，就只好逼着自己写一些不需要思考的短篇来赚一点点菸酒钱。清宫编辑对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他总是说，「稍微写点有力量的文章吧」这样的话来。 莲见并不是自己写出那些短篇的，那完全就是太宰治自己的意志。 《他日昔日他》是以「太宰治」这个名字发表出去的，只是，阅众并不多。 具有能量的文字？那实在是太难为了。他这种废人当真是做不到。 露娜劝他别再喝了，她又一次暴跳如雷了。可是菸酒这种一旦上瘾，就好难被戒掉。 强行被带上糖果的莲见，牙酸酸地把它们当做菸酒的替代品。可是有一天，他还是背着女主人出去喝酒了。 喝酒的过程是痛苦的喝完之后还会打喷嚏。秋日的风吹得他鼻子不住地喷嚏，响亮的声音惹得周边的人纷纷朝着他看来。 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在莲见的心中植入了惶恐。他用手帕捂着鼻子，然后跑到了附近一家店铺里面。 他躲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忧愁地打喷嚏。 他有点喝醉了。明明不太擅长，却很爱喝酒。免费的酒最好，要付钱的，也不是不可以。 在他落座的时候，女服务生就过来了。莲见惊讶地发现，对方是以前在他常去的酒吧里工作过的绫子。 绫子说话的时候带着乡下的口音，但是嗓音却很温柔。 「您又喝酒啦？」 黑髮青年试图点头，但是他又打了个小喷嚏。 绫子见状，去榨了两三个橙子。咖啡厅不可能有醒酒汤，这种东西酒吧才有。但是正好，她身边有橙子。橙子能够拿来醒酒。 那杯端到自己面前的鲜榨橙汁上浮起的酸味，让莲见皱了皱鼻子。 「谢谢呀。」他以小心翼翼的姿态说。青年没有将其大口喝下，只是沾着嘴唇慢慢地抿。此时的咖啡厅里没再来别人，所以绫子就时不时过来看看莲见。 「您好像好久都没有笑过了啊。」对方说。 莲见苦笑，但是惭愧的苦笑，根本不能够称之为笑容。 绫子弯起嘴角，十分诚恳地说：「您笑起来的样子相当好看来着。」 伊马春部也这么说过太宰来着。 被朴实的女性夸奖，是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般的事情。 头顶的地板突然响起了有规律的震动，青年顺着那阵声音望去，只见两三个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咖啡厅上方的楼层都租借给别人了，上方的人下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莲见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咖啡厅的招牌是「漩涡」，而漩涡咖啡厅上边的楼层里泽包括着武装侦探社。 他又一次哭笑不得了。 从楼上走下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敦。他的身旁是一个深色头髮、红色和服、皮肤透明得几乎能够看见其中的骨骼的年幼的女孩。 第73页 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那个女孩，是莲见扮演「中岛敦」的最后时间里遇到的那名杀手。 对方为何会和敦走在一起？难道说，她如今弃暗投明了吗？ 未知因果的莲见在心底猜测道。 不知为何，他不敢去看那两人。他个人的眼神则是盯着橙汁，然后慢吞吞地喝着。客人一增加，绫子就连看他的时间都没有了，只能够一直忙活在前台与各个座位中。 他坐得屁股都开始疼了的时候，才告别漩涡咖啡厅。两日后他再度来到了这里，呆了半天的时间。 绫子说，楼上的侦探社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等到天上飞翔着其他国家的直升机的时候，莲见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露娜所说的「组合入侵」啊。 如果按照对方的说法，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麻烦则会接踵而来。 横滨，你好惨。 也很惨的莲见只是自顾自地生活着，直到他自身也遇到了一份灾难。 用「太宰治」这个笔名发表文章，被人发现，那是迟早的事情。 第42章 [42]禅院甚尔式 如果遭到了严厉的审讯的话, 莲见觉得此时的自己可能会当场流下眼泪，在审讯员面前痛哭流涕的，他一边说着想死, 一边又不想要去死。这种相互矛盾的心情, 在场的人又有谁懂呢？ 他们把他关在那种小小的房间里面, 为了营造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恐怖氛围，打暗了灯光, 还时不时敲打墙壁或是桌椅来制造危机感。 一个小时之后，黑髮的青年双手揣在宽大的衣袖里，眼神迷茫地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了。 他们那几个人, 翻来覆去地问他为什么要用「太宰治」这个名字作为笔名，又问他叫什么，从哪里来。莲见说自己叫津岛修治, 从青森县过来。之所以用「太宰治」当做笔名，有诸多原因。 「《万叶集》里不是有[太宰权帅]这个官职吗？菅原道真也做到过这里。然后，我们那边, 地方也有[太宰府]这样的地点。」青年用微弱的声音诉说着，他好难得讲这么多话, 所以在他人耳里听来，竟然有着絮絮叨叨的错觉了。 「我也用小菅银吉, 焉岛众二这种名字发表过文章……」 负责这回事情的是一名叫做桃山的青年，他从小就没上过学，所以在听说眼前的青年是个作家的时候，他顿时肃然起敬。 虽说对方写出来的一个字他都没有看过,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崇拜一名作者。 老大没让他们干什么, 就是走个过场。于是, 在将那几个问题翻来覆去地问上好几遍之后, 桃山就准备放人了。反正对方那个小身板，怎么看都挨不住大多数人的一拳。 由于过于柔弱而被安心放走的莲见，站在海边心思怅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竟是这般淳朴。他本以为自己会遭遇严刑拷打，可是现在除了屁股被椅子硌得有点硬以外，其余什么事情都没有。 港口黑手党，真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地方啊。在这些日子过后，百夜莲见竟然发出了这种在他人看来有些可笑的感慨来。 对了，刚刚离开的时候，桃山还建议他最好不要再用「太宰治」这个笔名发表作品了，因为这个名字曾经属于一位干部级人物。 想到这里，莲见稍微瘪了瘪嘴。 太宰，你好强大。 答应是答应了，不写是不可能的。十分努力地再工作的莲见，在发表《他日昔日他》之后，并没有遇上文学破坏者，连缘一他哥都没有遇到。难道说，是因为这个篇章的影响力不够强呢？难道要写出《人间失格》才可以吗？ 可是，莲见提不起精神，他恨不得在棺材里面睡到死。露娜基本上是提着他的领子希望他振作起来，可是振作自身，实在是太难为他了。钱也停掉了，菸酒也停掉了，手里就剩下好几盒水果硬糖了。咬着都牙疼。 平时，人们不是说愿意偷自行车养他吗？怎么到了现在，说那些话的人就一个也消失不见了呢？ 可能，这就是世界的残酷吧。 文章写不出来，人就只好在家里或者街道上混吃等死了。莲见欠了一笔债，好多人那边分别都欠一点。他每次借钱的时候，都会用自己的名义保证还钱。到了必须得还不可的时候了，不敢向露娜说这档子事的百夜莲见颤颤巍巍地从尾崎红叶给的那一百万里抽了一部分出来。 一百万，已经丝毫不完整了。 莲见本来就七上八下的心，变得更加忧愁了。 在棺材里睡到头昏眼花之后，百夜莲见决定出门唿吸新鲜空气了。他每天花这么多时间在横滨乱走乱晃，可是晃了有几个月，他的脚步依然没有遍及整块土地。不知不觉中，他又来到了当时和佐久间一起殉情的那条河。虽然叫鹤见川，但也不见有鹤的存在啊……那干嘛叫这个名字？难道说，以前这里曾经会留下鹤吗？ 鹤没见到，倒是看见了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男人。莲见没想到同样有和他一样选择这条河自杀的人，出于某种兴趣，他就揣着手跟着漂浮的人形走。可是走了好久，对方却没有沉下去，一直都如树叶般漂浮在水面之上。 莲见走累了。 在这段过程之中，他连对方的长相都完完全全地记住了。那是一个嘴角有疤痕的男人，身材的话，长得有点像胸特别大的dc超人。 第74页 莲见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禅院甚尔，在十来年前的第一次星浆体事件中就已经死去。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自诩为鬼女里陶继承人的巫女，偷取了对方尸体的一部分，然后用泥土重新炼就成人类。 ……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合理？不合理就对了。 禅院甚尔的肉-体，如今被那个叫尾神婆婆的诅咒师掌握着。那个通灵的老太婆，将这个男人当做超强的通灵兽召唤使用着。而里陶的巫女弟子，就是从对方手里偷来的一小部分。但是缺少灵魂的话，躯体还是只能如同提线木偶那般行动。 如果那傢伙的灵魂也在就好了。 可惜没有。 因为过机场的时候被安检人员发现携带了危险物品的巫女，跑路了，留下她的偶人。她的偶人又没有什么自我意识，直接一脚跌进了水里面。 而某只闲得没事找事做的两脚兽，则是目睹这个偶人从上游游到下游。 跟着对方走了好久的莲见后脚跟都开始痛了，他蹲下来揉了揉那块被木屐硌得有些通红的皮肤。鹤见川快要到头了，再过去就要涌入湖泊，湖泊之后则是海洋。眼见着那个男人被一块石头挡住了动作，莲见就围在对方身旁绕了好几圈。 是死了吧？真的是死了吧？漂流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对方睁开过眼睛。 可是，那个男人的皮肤，却泛着一种红润的光芒。 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呢？ 莲见在思索这个问题。可是他还没有想出答案，河道管理员就出现了。以维护河道为第一要任的管理员，有着非常高明的辨别能力。他只消一眼，就能够认出河里的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所以这一次…… 「看啥呢？赶紧帮忙捞啊！」 被管理员如此吼到的百夜莲见，下意识地就跑到河岸边上去。但是，一脚踩到了滑滑的水岸的他，成为了河道管理员第二个需要捞起来的失足青年。 十分钟以后，两位失足青年肩并肩躺在干燥的河岸草地上。 莲见的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 河道管理员以一种「有没有人性啊」的表情看着莲见。在他听说这个黑髮青年看着河里那个男人从上游飘到了下游之后，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从而，他发出了以下这样的感慨。 ——「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 误以为二者都是横滨的一大特产——流浪汉的河道管理员，十分善良地将二人送到了附近的交安。在做了笔录之后，那个被捞起来的男人也依然没有醒来。警察留下了莲见的身份，并询问他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正经关系么，自然是没有的。 莲见有想要问的问题。 「那个，真的活着吗？」他努了努嘴，向警察示意那个平板一样躺在长椅上的男人。对方真的有在唿吸吗？胸腔都不曾发起任何一丝的起伏。但是面色红润，相当的正常。 为啥呢？真的活着吗？ 这下警察也有点搞不明白了。于是他们一伙人像是唐僧师徒一行人围着孙猴子，就等着对方醒过来再说一句「你醒啦」这种带有嚯嚯意味的词。 就像莲见所想像的那种搞笑的画面，胸腔不曾起伏过的男人，突然之间睁开了眼睛。 「嚯，醒了。」警察安然离去。 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的莲见怕自己这个穷酸被人家缠上，登记完之后就跑路了。他先前走了好远的路，又没钱打出租，就只好踩着原来的道路走回去了。这么一来一回，他的后脚跟肿起好大一块。 近日来露娜无所事事，要么在纸盒里睡觉，要么就在纸盒子里看电视。 一只缩在大纸盒里的小老虎竟然在看人类狗血爱情剧，这种景象，看来实在是让人有些震惊。 莲见蹑手蹑脚地回去，可是还是被露娜发现了。他先前掉进水里的时候，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在交安的时候别人给了他两件旧衣服穿，他自己原来那套，也拿回来了。 衣服是湿的，装在塑胶袋里，长相与垃圾无异。 老虎嗅着气味跑过来，发现了浑身上下沾着湿气的莲见。它旋而一转身，变成了「她」。 「你怎么了？」 黑髮青年只是哎啊哎的地叫唤。他要洗衣服去了。 那件羽织，他明天还想穿。 …… …… 偶人离开了交安，趁着警察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没有灵魂、自然没有想法的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土地上。 他那突出的长相招来了许多人的目光，但是男人的目光，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留下过。 他嗅着空气里残留的烟气，兜兜转转之下，来到了一间房前。 破门而入。 这是选择。 撬门。 这也是选择。 …… …… 百夜莲见再一次睡得昏天暗地，但是早上，他是被露娜敲棺材的声音吵醒的。当他打开棺材，看见了一位令人震惊的不速之客。 正是昨日他在鹤见川里见过的男子。对方跪坐在榻榻米上（房间里有专门的榻榻米，有时候沙发躺着不舒服），嘴角的疤痕比起昨天颜色更加深了些。 怎么，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鹤报恩吗？ ……这白鹤，也实在是太壮实了些。 第75页 第43章 [43]巫女梅 陌生男子仙鹤式报恩, 这到底是人性的丧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百夜莲见眯起眼睛，大早上的, 他的思绪还不是很清晰, 看起别的东西来堪称是云里雾里。他只好掐了一下脸上的肉，些许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他和露娜两个先是疑惑地相视一望, 然后又齐齐地看向对方。 黑色短髮的男人瞳孔呈现一种没有神采的灰白色，他移动眼睛的方式不是单纯地移动眼珠, 而是通过移动脑袋达到眼珠转动的效果。 啊……感觉有点像殭尸啊。 露娜问：「你带回来的？」 莲见可没有带男人回家的癖好，带猫猫回家倒是有可能啦。 只是, 为什么别的人都有猫猫可以带，他就不可以呢？ 莲见觉得，也许是太宰先生周身围绕着「动物勿近」这样的气息吧。 呜呜, 悲哉。 在莲见沉重地摇头之后，他和露娜一人一虎就肩并肩看着对面那个以奇怪的姿势、坐不坐、跪不跪模样待在榻榻米上的男人，分别投以迷茫不惑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带回来的, 那么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家中的男人…… 莲见往门口那个方向看去，他们家的门锁, 只剩下一具残破的尸体。 撬锁.avi 黑髮青年顿时缩起了鼻子。 怎么, 入室抢劫吗？他一下子否定了自己的第一反应，因为, 哪家的强盗会像个殭尸一样坐在榻榻米上, 一点东西都没拿, 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他们看。 如果真有这样的强盗, 他恐怕是赔的比赚的多——一直被房子的主人抓住的话。 望着眼前这个胸肌大得宛如超人降世的陌生男人, 百夜莲见则转头看向露娜。他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们家里又不是福利院。 于是, 毫无人性的露娜, 把陌生男人给「踢」出去了。 文雅一点地说，就是把人给请出去了。 你跟一只老虎讲什么礼貌呢？ 人虽然是赶出去了，但是莲见并没有怎么放心。他就像是守卫犬一样在房子里转来转去，视线落在各个地方的窗户玻璃上面。他每一扇玻璃上都能够看见那个男人的倒影，这一点令莲见感到恐惧。他认为那个男人是一个幽灵！于是他加快了步伐，可是每到一个新的窗口，男人的身影也紧紧贴在那个新窗口之上。 莲见被加倍恐惧了！ 他让露娜站在一个窗口不要动，在对方「干什么」「干什么」的「问候」里，咚咚咚地跑到了楼上。 等到了楼上，将地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之后，莲见终于明白了对方是怎么做到刚才那些的。 ……原来只是超快速地移动罢了。 可恶，还以为是幽灵呢！ 得知了对方的真相的莲见，不知为何反而有点失望了。难道说，他实际上很希望看到活生生的幽灵吗？ 不应当。 转悠了好几圈、等到露娜嫌眼睛吵的时候，屈居于他人身下的青年就不再去做那些无意义的行为了。他打了个电话给警察，希望他们带这名「幽灵男子」去他该去的地方。 但是缘分这种东西一旦上来了，有时候就会像毛线球那般混乱到根本解不开的程度。 被警察们带走的男人，当天晚上又回来了。莲见是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窗口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他个人还挺害怕这种事情的，恨不得立马跑到纸箱子那边把露娜喊起来。 但在那之前，他先拉了个灯。 恐怖片里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拉灯奇怪的设定放在现实里是完全说不通的。又没有电费恶魔。总之，拉起了灯，天灯依次明亮之后，莲见不知道该差异还是该无语。 那个黑色的影子，依然属于白日里见过的男人。 怎么，难道缠上他了吗？ 百夜莲见想，我自己都负债纍纍靠别人养，还养你？简直是在做梦。他再一次拨打警察电话，让他们把对方给带走了。 第二日，或者说，第三日夜里，莲见失眠了。他白天喝了咖啡，而且喝了一大壶，此时脑袋特别精神，就算是爬起来跳绳都没有关系。 不过露娜会醒（。） 今晚月光很好，他没有给棺材盖上盖子。黑髮的青年平躺在狭长的玩具棺木之中，他头对的那个方向刚好洒进来片片月光。水银一样的月光落在他交叠的双手所盖在的腹部，就好像月度为他献上了一束白色的花束一样。 活着，死去，这两个概念被盖在盒子里，只有别人打开盒子自习探查的话，才会得知其中的真相。 悉悉索索，门口又传来了老鼠一般的声音。 原本闭着眼睛在逼迫自己睡觉的莲见，在听到那阵声音的时候，就觉得那个殭尸一样的男人回来了。估计又从警察那边逃跑了吧。 莲见有些无奈，但又无可奈何。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跟着对方从鹤见川上流飘到下流的话，估计也就没有现在这回麻烦事了吧。 可是，下一秒，莲见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那个男人，根本没有思索，之前开锁也是暴力开的。可是现在在捣鼓门锁的那个人，好像是拿铁丝在搅门锁。 「啪嗒」一声后，房门被打开了。 出于不知道来人是否是心狠手辣的恶魔的恐惧，百夜莲见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本来就苍白，在月光的加持下，更是透明得几乎能够看到皮肤下面的骨骼。青色的筋络死一般地攀附在他的皮肤之上，水银般的月亮像是在自主地引导一场葬礼。 第76页 那个黑煳煳的影子一脚踏入月光之中，祂看见了客厅正中央的那具棺材，还有棺材里的「死人」。 …… 巫女梅大震惊！ 她本来是循着偶人的气息过来的，却在这户人家的家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怎么，难道说，这是什么注重气氛感的杀人兇手的犯罪现场吗？ 巫女梅虽然自称里陶的继承人，但是她见过的死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她本来胆子就小，能在法治社会偷偷熘到别人家里找自己的偶人，已经是鼓起勇气后才做出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她又要退却了。 巫女梅拎起裙子就跑。可是刚走到门口，她就被一个庞然大物拦住了。对方的身形庞大如同一座山峰，漆黑的影子在墙壁上打下足以笼罩她的阴影来。 巫女梅向后退，刚才那个死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得如同冰山上积久的冻雪。 另一面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小点。巫女梅还没有眨眼，她的瞳孔便勐然放大。 那个漆黑的小点像是被人□□的面团一样扭曲变长，长出了尖尖的指甲，和尖锐的长牙。 嗷—— 黑夜里响起了咆哮的虎鸣。 巫女梅脚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上。 然后，灯开了。 她后边站着她的偶人禅院甚尔，前方是长相秀美的青年，左边则是一个睡眼惺忪的白髮小女孩。 巫女梅瘪着嘴巴，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委屈。 她刚刚可没有看错啊。 难道说，她走进了什么葛利塔与汉贝赛故事里老巫婆的糖果屋那样的房子吗？ 望着身边的长相不同的三人，再加上先前所产生的恐惧，巫女梅抽了一下气，然后唔啊唔啊地大声哭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她坐在地上，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脸，结果把脸上都腮红都擦到衣服上了。 百夜莲见揣着兜，眼神困惑地看着这个被吓哭的小姑娘，和阴魂不散的黑髮男人。 麻了。 真的麻了。 …… …… 二十分钟之后，几人的阵地转移到了厨房。 半夜偷家的巫女梅，捧着用白天的剩饭和梅子、酸果、豆腐以及茶水泡成的茶泡饭痛哭流涕地吃着。 「我、我住在山里，头一次到城市来。」 这位一直以来都住在大山里的巫女，第一次来到城里，就像是特别周一样，几次三番地坐过站，迟到，忘记拿卡、找不到卡，找不到钱什么的，几次三番地发生。在同一辆列车上犯下三次错误之后，每一节车厢的列车员都会用喇叭提醒她不要坐过站了这样。 巫女梅感到很恼火！她可是继承了里陶婆婆能让人死而復生之术的巫女，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被绊倒？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之后，她已经放弃了。 算了，她真的只想当个废物了。 本来想直奔东京去找尾神那个老婆子决战的巫女梅，却在横滨站因为偶人消失而不得不取消票程。 她一路追踪着偶人的气息跑过来，然后来到了这间房子。然后，她就遭遇了世纪性的大丢脸。 6眼泪了。 梅觉得，她已经无颜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了。 「就剩茶泡饭了，要吗？」 「要！」 梅含泪吃下两大碗。 她咕咕咕乱叫的肚子，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吃饱喝足之后，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梅悄悄地打了个嗝。 「那个、那个——」 百夜莲见轻轻咳嗽了一下，但是他没控制好，喉间的痒意让他持续咳嗽下去，甚至还有一些什么涌上喉头。 他转身去找垃圾桶，走之前又扯了张纸。 黑髮的青年脸庞瘦削，他看来就像是营养不良。但是他并不是吃不饱，而是吃不下。而且再怎么吃，也不会胖起来。 躯壳是虚假的。可是虚假的躯壳去继承了歷史之中的磨难。 沾着血的纸巾团落在垃圾桶里，它的底下则是一张废稿的稿纸。 生命之轻，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第44章 [44]无法离开横滨的 吐完血之后又是一条好汉.jpg 在巫女梅大声说出自己的梦想是击败尾神婆婆重振她辈风光的时候, 她制造出来的偶人却仿若六亲不认般地拉住了她，然后以丢垃圾的方式将梅给拖到了大门口。 「诶？诶！反了天了你呜呜呜！！」扒拉着大门门框并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在场其余不人不鬼二人的梅，眼泪汪汪。 ……最后还是把人救回来了。 梅异常地恼火。 「制造出他的人是我, 带着他东奔西跑的人也是我, 怎么到了现在，我就成了外人呢？呜呜呜。」巫女梅干嚎道, 这时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了。因为她刚刚才吃了饭，现在可捨不得流眼泪什么的。 莲见觉得不论是这个男人还是这个自称巫女的少女, 都很古怪。巫女说了自己的身份后，莲见就稍有理解了。 「里陶不是死了有三百多年了吗？她怎么收的你当弟子？」 百夜莲见曾经去往过遥远的战国时代, 在那里，他同当时最富盛名的巫女桔梗修习过。而在那个时代，鬼女里陶就已经存在了。虽然名气不怎么大, 但是妖怪之中人人都知道她是陶土工艺爱好大师来着。 第77页 只是，里陶再怎么能活，也活不到现在吧。她毕竟不是什么血脉高贵的妖怪, 身份越是贫贱，妖怪们的寿命顶端就越容易到达。 巫女梅卡壳了。 她今年年芳十七。 …… …… 「也就是说, 这是你自封的称号喽。」露娜歪了歪头。因为巫女梅对他们说, 她是在山里捡到了里陶当年使用的绘卷，又听闻里陶的后辈里有一个去当了诅咒师（也就是尾神婆婆）, 所以她才义愤填膺地跑到城市里来的。 （正义感也太强了吧。） 百夜莲见看见梅搓了搓手, 他又问：「那这个男人呢？他是谁？」 梅起初是有些害怕莲见的。因为她一开始以为对方是死而復生的吸血鬼之类的生物, 但是靠近了之后, 她才惊讶地发现对方表皮下面还流淌着鲜活的血液。 感觉真是奇怪啊。又像是死人, 又不完全是……就好像两只脚分别踏在人间和地狱之中一样。 城里人真是复杂的存在啊。她感慨道。 巫女梅嗯了一会儿, 「不说可以吗？」她向二人投以充满希冀的目光。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不得不做出一个违背组训的决定的巫女梅, 委屈巴巴地将自己所知的全盘托出。 之所以她会这么轻易地讲出来，一是由于武力屈服，二则是……大山里出来的姑娘，比较淳朴。或者说，比较笨。 被人在暗地念叨的梅打了个喷嚏。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很多。」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向上翻，似乎试图通过看到脑子里的记忆这种方式来回忆起有关这个偶人的身份来。 「他叫，禅院甚尔，住在东京。哦，不过已经死了蛮多年了。」在发现青年和女人以一种注视兇手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梅立马解释道。她多多少少也是个好姑娘，真的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杀人犯！ 「听说还有个儿子吧，但是我不认识诶。」 「我只是用了一点和他有关的东西，然后用陶土制造出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人形。」 「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梅别扭地摇晃了一下身体，「但是怎么办，他现在好像不听我的话，只听你的话了。」 莲见揣着手，心说，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啊。他只是目睹了一场漂流，还被河道管理员骂作没有人性，现在又背负上了「拐人贩」的罪责，他也不想这样的啊。 黑髮青年转头咳嗽了两声，把梅的声音盖过去了。只要他没听见，那么一切就不作数。 「那你想想办法啊！我们也是要睡觉的！」露娜埋怨地说，「我已经有好两天没好好睡觉了。你看，你看这个！」她指着自己眼睛下方的黑色眼圈，「我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能让一只老虎熬出黑眼圈……这中间到底经歷了什么啊。 梅憋着嘴说：「我在想办法了！」 但是梅所想出来的任何一个办法，都失败了。这就导致，在之后的日子里，莲见只想出门转圈圈，身后却跟着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而且是一个长相英俊、高大、年轻的小尾巴。 顿时，港口黑手党之间就传出了「津岛修治背着露娜在包养小白脸」这样的传言来。 又一次背负上了奇怪谣言的莲见真的是欲哭无泪了。无论怎么做，他都没有办法甩掉那个男人。 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上厕所。 ……这真的是人过的日子吗？ 清宫编辑又打电话过来「委婉」地催稿了，一切都在莲见所剩不多的耐心之上火上浇油。 在你催我我催你你又来催我这样相互推脱的情况下，巫女梅给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靠谱、但是实行起来却很麻烦的方法。 「把他带回他的家乡的话，也许，对方就会想起自己身为人类时的事情了吧。那样一来，他也许就能够重新得到神智。」梅所学到的陶土造人技术里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将人的灵魂填入人蛹之中。但是禅院甚尔的灵魂已经无处追寻，无奈之下，巫女梅只好借用别的东西填充了这具偶人。 「那是什么？」莲见好奇地问。他以前也没有见过里陶，只是听闻对方过对方有这种能力而已。 梅顿时花容失色。 「也没什么吧……」梅小声地说，说出了一个令大家无语的答案。 ——人家的汗衫、吃早饭的盘子、还有每天出门都踩过的门前的泥巴。 「……真是不拘小节的做法呢。」 话说，用这种东西造出来的偶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啊。真的能够成功吗？ 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由汗衫、早饭盘子和门前泥巴造成的之后，莲见的心情就变得诡异且复杂了起来。怎么办，总感觉对方现在身上漂浮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干嘛要说出来啊。 名为禅院甚尔的「偶人」直视前方，但是实际上，他的眼睛里不曾有过任何眼神。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泥人，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有的只是属于那个叫做「禅院甚尔」的男人的外貌。 「所以呢，我想……」巫女梅压低了声音，但是下一秒，对方的声音就变得热切了起来。 「请把他带到横滨吧！求你们了！打败尾神婆婆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对方扒拉着莲见的袖子，一副「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开」的样子。 第78页 露娜虎视眈眈，黑髮青年则是冷酷无情地看向她。 梅、梅说她要闹了！ ——开玩笑的。 「拜託、拜託啦，这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本来，去趟东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百夜莲见觉得自己如今应当是无法离开横滨的了。之前有一次他走到了横滨的边缘，当时只要再跨一步就能够走到外面的世界去。可就在那个时候，周边却窜出了一个人，请他回去。 那是港口黑手党的守卫。 啊，明明都没有看见人。莲见当时是那么想的。 难道他没有动弹之前透明度被调到100％了吗？ 真是不可思议啊。 总之，莲见后来又去试探了一次，果不其然，他还是被人给发现了。明明横滨的边界有这么一长串，怎么他想要出去的时候，就一定会被人拦住呢？ 还是说，他身后紧紧贴着一个透明的巡逻兵？ 百夜莲见也没有隐瞒，直接将这回事情告诉了梅。 巫女梅露出了相当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这里难道是监狱吗？」 不过也没有这么大的监狱吧。 「从某种意义上也能够这么讲吧。」黑髮的青年保持着先前那个双手揣在袖子里的动作，苍白的上唇与下唇摩擦后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梅大失落，但是她绝不可能在这就此放弃。 新时代的女性，非她莫属是也。 于是，这位来自乡下的巫女向大家演示了一遍何为越挫越勇、越搓挫越勐。 「我明白了！只要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干掉，你就能从横滨离开了！」失败了无数次已经有些疯魔的巫女梅，大声嚷道。她已经无法可想了，真是气死她了。 露娜觉得她好可怜，顺便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梅根本无法理解。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不让你走呢？」 如果是普通人，离开横滨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吗？ 「这个啊……」髮丝乌黑的青年，思考起来的时候，眼睛表面会散发一种沉静的光泽。 ——「我也不知道。」 这不就是根本没说嘛。 望着身旁那身材高大的眼珠无光的男人，梅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你这人真古怪。」 这句话虽然很朴实，但是在莲见看来，可能是最合适不过的话了。 民风淳朴横滨市。 简直像是哥谭二号机。 莲见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骨节。 麻烦事，变多了啊。 巫女梅没处可去，她完全弄不懂现代人的处事方法。用每日上缴相应的金钱作为代价，这位巫女，和她的偶人，住进了空房间里。 太感动了，闲置好久的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另一个怪奇的传言开始在四周传播了。 露娜她，包养了津岛修治包养的小白脸。 露娜：疑惑、不解，且抑郁。 她只是一只单纯的小老虎，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莲见，莲见他……依旧是整日躺尸。 唯有棺材，才是他真正的归处。 莲见：zzzz 第45章 [45]由人偶化作的 就在他们一行人落入无法走出横滨开启新地图的窘境之中的时候, 不知道公款旅游了多久的老闆向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办法。 一向不问事的老闆这次之所以会来提供某些人道援助，是因为百夜莲见最近的任务完成速度比起先前急速缩减，这位矜矜业业的打工人连同他的老闆一起受到了投诉。 投诉理由之中还有一点, 那就是帝国图书馆的好多文豪都跳槽到了隔壁图书馆这一件事。 管理员觉得他们日本文学要完蛋了！ 投诉举报之中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 诸如某人偷吃了自家的狗粮、某家的小姑娘三度失恋啥啥的……但这都不是很重要。 总之，老闆为莲见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你再加一个马甲就好了嘛, 总不至于两方都被堵住了吧。」 行倒也不是不行，但是百夜莲见还没有试过同时接纳两位作者的情绪。所谓的扮演, 是像制作面食一样的。先将最基础的部分做出来，然后加入适量的调料配方,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最终形成了人们眼中的模样。 「那就试试嘛。」老闆总是用那种轻飘飘的口气提出莲见尚未尝试过的行为，不过回首自己如今止步不前的模样, 百夜莲见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考虑。 太宰先生的马甲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再这样子下去，他恐怕就要真的堕入所谓阿鼻地狱了。如果连他都尚且如此, 那么如果下一次去扮演芥川先生又该如何是好呢？ 莲见本以为自己的精神力很不错了，现在想来, 简直是可笑的想法啊。 莲见决定了。他就要那么干了。 那么首先, 先选取一位…… 「我有一个非常棒的主意。」老闆说。 莲见下意识地皱起眉眼，一旦老闆提出他那所谓的超棒的主意的时候, 百夜莲见都会忍不住去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想什么阴谋诡计。人不在这里、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播到了莲见耳边的男人, 口气轻缓地说：「——总之, 我已经搞定一切了。」 莲见无语。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第79页 什么叫做已经搞定一切了呀？这不就代表没有莲见需要决定的地方了吗？ 大无语的百夜莲见在心中吐槽着对方, 但表面上, 他还是十分迅速地接受了对方提议的这个方案。 毕竟……一切以完成任务作为首要目标。 …… …… 坐落在横滨赫赫有名的杀人侦探——绫辻行人其事务所下方的地下室, 也就是传说之中的「人偶之馆」。 本应毫无动静的它, 今日却产生了一丁点小变化。平常的时候，收集他们的主人绫辻行人不来到这里的话，这些珍贵而怪异的人偶都会用冰冷的眼珠看向同一个地方。而现在，有一位坐在铺了红丝绒的座椅上的黑髮人偶，在寂静之中移动了自己的手臂。 人偶是由无数个关节制造而成的存在，它的手臂和腿之间，都有着用于代替人类关节的球形关节。 在只燃着幽幽的鬼魅之光的地下室当中，绫辻行人最珍爱的那个人偶——见崎鸣，转动了眼珠。 见崎鸣是右眼呈现血红色、左眼用眼罩遮着绿色眼睛的黑髮人偶，她身高全展开来以后约有七十厘米的模样，但是蜷缩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就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幽黄的灯光来回闪烁着，裸-露在外面的那只红色眼珠转动了一下。 见崎鸣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红色的洋裙裙摆像是花瓣一样向四周散开。这位美丽的人偶少女，穿越了她无数的同族，然后一直向着楼梯上方走。 绫辻行人出去了。 她穿越那个能够捕捉到自己身影的摄像头，然后以极为灵活地姿势来到了异能特务科对这位杀人侦探的监视范围之外。 来到了特工们的视野无法捕捉的地方，人偶停下了脚步。她落在地面上的小小的影子扭曲变形了。那个影子，就像是夜间漂浮在水面上的混乱的水藻一样，它先是向四周延展身体，每一个边角都拉长拉长，拉成一整张面皮的模样。在一道闪光之后，那过分膨胀的躯体「啪」地一下被拉回了纤长的模样。 穿着红色洋裙的黑髮少女，双眼朦胧。她先是疑惑地看向四周，仅露出一只瞳孔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宛如太阳黑子一样暗淡的光。 在花费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之后，百夜莲见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自己如今不仅跨越了性别还跨越了种族的这件事。 ……这已经算不上是「文豪扮演」了吧，这只是对方的恶趣味吧！ 莲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肢体部分，原先起固定转动作用的球形关节已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与人类没有丝毫差别的充斥着血肉的手脚。 不过，身体依然是空心的。内部没有肝肺，更没有心脏，连血管都没有。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像人罢了。 此时的百夜莲见已经联繫不上他的老闆了，他一脸别扭地看向自己如今的身体。 变身之前的记忆，他从未拥有过。 所以……这是从谁家偷来的人偶啊？ 触摸着身上的裙摆，莲见觉得这条裙子的价格应该很高昂。这个人偶，估计也是什么有钱老爷家的吧。 只希望对方不要这么快发现自己，否则莲见的这一条生路，直接就要变成死路了。 …… …… 少女走在幽暗的小路之上，她的周身旋绕着一股诡谲的气氛。 这个夜晚很快地下雨了，雨丝细密地穿越云空，向地面上袭来。 金井见子左手拎着一瓶酒，右手则是撑着伞。她下班后斥巨资买了一瓶黑龙大吟酿，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心疼到想要立马跑回去把它给退了。 但是那样一来，实在是过于丢脸了一些。 在雨丝的攻击之下，金井见子只好将伞的重心往下放沉了一沉。等到她走到一处界碑的时候（界碑上刻画着「九十九」这样的文字），她看见了一个驻足在界碑旁边的小女孩。对方约莫十四五岁，头髮柔顺，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仅仅是从那张侧脸看过去，金井见子就判定出她长大了之后一定是个美人。 不过，一个小女孩，大半夜地不回家，站在这种荒僻的地方做什么呢？ 出于对对方的担忧，金井压着伞，柔声询问道：「怎么不回家啊？」 背对着她、只露出一小块侧脸的少女，在听见金井的声音后转过了一半身体。不过这样以来，金井就能够看见对方脸上戴着的那个眼罩了。 眼睛是受了什么伤吗？她下意识地想道。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少女回答说。她的嗓音让人联想起雨水之中慢慢曲展身体的红花，横滨清晨的第一丝吹到教堂塔顶的雾气。 「你也，早点回去。」 对方如是说。 金井见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明明都不认识那个女孩，可是在听到对方说那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信赖感。 她脚下的高跟鞋磨磨蹭蹭地擦了两下，本应立马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回到家中的金井，却鬼使神差地朝那个女孩子问了名字去。 那个淋着雨的黑髮少女，浑身上下无一不亮晶晶的。比起人类，她更加像是一块活生生的、可移动的宝石。 「我的名字。」对方在重复这几个字后，停顿了一下。金井还以为对方不想和自己说话，就在她试图收回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时候，少女却眨了一下眼睛。她的红眼睛就像是野外的红蘑菇，人们明知道那有毒，却依然因为它的美丽而忍不住靠近对方。 第80页 「我的名字是。」少女说话的时候，音节总是有规律地停顿着。似乎，她是专门将音调放在琴键上说话的，那么优美，也那么怪异。 「那就称唿我为绫辻行人吧。」 「我只是一位小说家罢了。」 金井见子「诶」了一声。她的脑壳卡住了，等到想起横滨的那位杀人侦探的时候，眼前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又看见了界碑上的文字，上面竟然不止「九十九」这样的字样。 还有别的。 还有别的。 在「九十九」的下方，还被人篆刻上了两个汉字。 那是…… ——地狱。 这里是九十九重地狱的边界。 金井见子大惊失色，她拎起那瓶让人害怕的黑龙大吟酿就跑。酒瓶和她的包碰撞着，高跟鞋踢到石头的时候也发出沉闷的响声。 天上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响，那是飞机穿越云层的声音。 金井见子跑到一间电话亭那边，此时的她，非常想要给修治打个电话。她记得的，最近对方和那个「露娜」住在一起。 想起刚才那惊魂一刻，她的心跳得就像擂鼓一样。这导致她在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号码拨了好几次。 这次终于对劲了。 约七秒钟之后，津岛修治才接了电话。 金井见子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气，青年相对于他人来说更为微弱的喘息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金井的心本来跳得很快的，但是在听见对方正常的、还活着的唿吸的时候，她却变得无比安心了起来。她的心跳重新变得沉稳了起来，刚才那阵紧张侷促也消失不见。 她换了个姿势打电话，并把那瓶十几万的黑龙大吟酿放在边上，另一只空闲的手则是抽出纸巾去擦拭对方的瓶面上的水珠。 「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她有些紧张，握着电话的那只手手指上下揉捏着。 对方说：什么时候都有空 金井想了想，又问：「我买了黑龙大吟酿，你晚上能出来吗？」 对方又问地点在哪里。 金井就说：「你知道的。我家。」 第46章 [46]东京 喝完酒以后, 独自一人呆在屋子里的金井，又一次心有余悸了起来。她想起先前在「九十九地狱」边上看到的那个没有人气的女孩子，对方为什么要自称「绫辻行人」呢？ 只要是对横滨新闻稍有了解的人, 就会知道绫辻行人是一位能够直接裁断犯罪者生命的恐怖的侦探, 他并非什么足以让人称为偶像的伟光正的人物。相反地，很多人都畏惧着对方。 谁都不知道自己在未来有无犯罪的可能。如果被那位侦探抓住自己犯罪的事实的话，那么这位罪犯一定会落入「意外死亡」的陷阱之中。 酒精让她的大脑变得有些晕晕乎乎的，金井很快就放空了思想。她躺在榻榻米上，眼前浮现出刚才津岛修治临走时那种脸蛋酡红的模样。对方那么爱喝酒，可是喝醉了之后的样子也很难看。 不过，这样子也算作是「可爱」的吧。 金井承认自己对对方有某种滤镜,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样的男人, 在她眼中,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但那又不是全然是个孩子, 还是个成年男子。这种相差甚远的差别，正是让金井见子对其产生不一样想法的原因。 金井见子翻了个身, 把被子捞到了身上。她懒得去洗漱，主要的外套也已经挂在衣架上了。 早上起来, 上班之前, 再去洗澡吧。 被酒精迷乱了思想的金井, 将那位自称绫辻行人的少女抛之于脑后了。 也许，对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 …… 随着那道灵感传入脑中，面对着面露疑惑不知道要不要收回前言的金井见子，百夜莲见将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绫辻行人。 「她」是「绫辻行人」。 该不会这个人偶就是从那位侦探的地下室里偷出来的吧？莲见不由地担忧道。这样子一来, 不就是在侦探的眼皮子底下犯罪了吗？ 可恶, 简直是毛骨悚然！ 为了防止自己被这么快地发现, 莲见本来想着换身衣服的。然而, 这件红色洋裙就像是缝在了「她」身上一样，根本就解不下来！ 百夜莲见，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要以这种显眼的样子出现在横滨的大街小巷了。 不……等一下。 他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可以把禅院甚尔带离横滨，然后把巫女一起带走，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成天看露娜的眼神过活了。等到他们都走了，近日里传播过广的流言就能不攻自破了。 莲见想的是挺好的，不过要怎么瞒过家里蹲的那二位呢？ …… 大人的事情，他们懂干什么？ …… …… 「诶，这是为什么呢？」在听说自己和偶人能够离开横滨去往东京的时候，巫女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为什么」。她怀疑，津岛修治为了撇下他们，故意说出了这样的谎言。 这个男人长着很善于欺骗他人的脸，而且是那种说谎话都不会眨一眼的那种人。不知为什么，梅对津岛修治的认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也许，这是因为她刚刚从大山里出来的原因吧。 第81页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头髮如同海藻般蜷曲的黑髮青年，有种强撑成大人模样那般地说。他说话的时候老是侧着一边头，这就导致额前的几丝头髮会掉下来遮住一侧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向黑色接近的深紫色。紫色是充满了魔力的颜色，也是充满了神秘的颜色。被那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时候，梅就觉得对方也许已经看出了自己藏在心中的秘密。 但是……青年基本上不会将眼神停留在他人身上很长的时间。 他的眼神总是在胆怯地逃离。 梅虽然是用「哦」代表知道了，但是她还是有点担忧津岛修治在骗他。对方说会和他们两个一起到车站，车站那边自然有接待他们的人。 梅想，禅院甚尔只跟着你啊，津岛修治到底会让谁过来接他们呢？等到车票上的日子到来了，他们一行人来到车站的时候，巫女梅才知道了青年口中的那个接待人到底是谁。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两三岁、如同人偶般精緻美丽的女孩子。戴着黑色的礼帽，双手中则拉着一个同种颜色的女士小包。 「我是绫辻。」对方如此介绍道。 少女身上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这让梅联想到话本里海洋对面那些国家里的公主。对方穿得也相当美丽，露出在衣物外方的手臂与小腿，都异常白皙，白皙到透明，甚至能让人看清其下骨骼般的那种透明。 这位来自大山的巫女，因为窘迫而舔了舔自己尖尖的小虎牙。 「我是梅！」 绫辻轻轻地点头，「时间要到了，走吧。」 梅此时还没有理解，为什么这位少女能让只跟从津岛修治走的偶人跟着她离开呢？她正想问出声，却发现少女已经踏着小皮鞋转身离开了。令梅惊奇的事情也在此刻发生，原本紧跟着青年并保持着同样一段距离的偶人，迈开了脚步。 他跟着少女移动了步伐。 「啊……啊！」梅转头看向津岛修治，面容虚弱的青年还是平日里那种令人读不懂的、虚无般淡淡的表情。 「goodbye。」对方说。 梅根本就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她想，应该就是「再见」或者「祝你好运」吧。 分别的时候大家都说这个。 提醒乘客列车到站的女声从广播当中缓缓传来，人们跟随着广播的声音和地标，开始寻找自己该去的地方。眼看着没几分钟就要发车了，梅也迈开脚步跟着绫辻跑过去了。跑到转角的地方她停下来并回过了头，津岛还在原地看着她。 那个男人，面容之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忧愁。因为他的脸色，本身就很寡淡了。 梅踮起脚尖，在逐渐纷乱的人群之中朝着青年挥手。 「再——见——」 她觉得，自己能在横滨遇到好心人（虽然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都怪怪的），实在是太好了。 黑髮青年依旧注视着她，直到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流之中。 「唿——」青年喘了口气。他被穿堂而过的风吹了个哆嗦，藏在袖子里的手上下左右摩擦了一下之后，这才转身离开。露娜的车停靠在路边上，开进停车场再开出去实在是太麻烦了，到处都是车。 笑死，停进去之后根本开不出来。 重心落在「津岛修治」这位身上的意识蒲公英般漂浮了起来，它穿越了许多男男女女，然后再降落到黑髮少女的身上。 当莲见与梅登上列车，而列车也准点发出的时候，他的心情，变得格外奇妙了起来。 再见了横滨！ 百夜莲见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属于横滨的景色，正在缓缓地离开他们。梅相当的「活泼」，她一路上都盯着窗户，看着那些一熘烟跑过的建筑物和动植物。至于偶人嘛……他一直以来都安静得跟个木头一样。 三十五分钟之后，藉由新干线，他们终于来到了日本事实上的首都——东京。 感觉……和横滨差不多的样子。 刚刚踏上东京这座城市的土地，百夜莲见就嗅到了空气之中瀰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东京是咒术师们的大本营，换种说法，也是诅咒遍行的都市。 「你要到哪里去找尾神婆婆？」戴着眼罩的少女问道。莲见想，只要搞定这个，她就能摆脱这位巫女以及她的偶人带来的麻烦，并去进行自己的任务了。然而……梅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来。 在得知对方只知道尾神婆婆在东京外其余什么内容都不知道的时候，黑髮少女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不知道？」 梅搔了搔自己的脸颊，「总会找到的嘛……」 头顶小礼帽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手杖，看起来还是跟伸缩手杖。 梅以为对方要拿那根手杖打她，下意识地往边上退了一点距离。但是少女只是将手杖安在了自己的手下，她微微抬起头，光洁的皮肤上打下一阵薄薄的阴影。 「那就先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一下。」 这位淑女做派的美少女，以格外优美的姿态行走着。简直、简直就像是从过去的时代里走出来的一样。 梅连忙地哦了两声，然后跟上了对方。 他们找到了一家舒适的旅店，开了相邻的三间房。对于他们三个人居然要开三间房这种事情，老闆当时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谁是拒绝飞来的生意呢？ 第82页 莲见站在窗口俯视东京区域的街道，他看见一些普通人类所看不见的死魂虫飞舞在天空之中。死魂虫拥有收集灵魂的能力，而会有它们出现的地方，往往也存在着许多死亡事件。无论是人类选择自我解决生命还是受到邪祟所压迫……他们的灵魂都会被死魂虫所捕捉到。 看着漫天飞舞的死魂虫，莲见忧心忡忡。他究竟是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啊…… 怎么感觉这里比横滨还要危险[美少女揣兜.jpg] 在莲见已然远离的横滨，某位被半夜偷家的侦探，正在彷徨之中。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悄无声息地偷走他的人偶。 异能特务科的那些监察都非常的不到位，他自己都有无数种方法成功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离，别人说不定也做得到。 可是，他的「见崎鸣」又是怎么地一回事呢？ 难道对方能够自己活过来跑出去吗？ 绫辻行人虽然相信万物有灵，但是见崎鸣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自信判断的侦探先生，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人偶小姐已经跑去另外一个城市了呢。 第47章 [47]美少女作家 由二年级负责的有关星浆体的任务, 距离失败已经过去了好几月。这几个月里，他们也逐渐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他们的学弟虎杖悠仁, 死而復生了。 对于对方的「復活」, 大家都很高兴。但是，麻烦却像是黏在脚后跟的橡皮糖，紧跟着这份好消息一起跑过来了。乍现的特级咒灵们像雨后春笋那般节节出现，简直就跟不值钱一样。 随着诅咒之王宿傩的诞世，诡谲的氛围在咒术师与诅咒之间涌起—— 而这些，与咒术高专的学生们息息相关。 不过现在，是用于休息的周末。 虎杖悠仁走在大街上。宿傩总是很吵, 有的时候还会从他身上冒出一个部分说话或是动手之类的。最近的一切都不是很顺利, 顺平的死, 还有别的什么的……他还记得自己杀死两个咒胎时对方流下了眼泪。咒灵是没有性别的存在, 可是那两个咒灵却是从一个母胎里诞生的、亲兄弟。 二者都死去了。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悠仁和他的同学了。 要想获得什么, 就得付出什么。这是贯穿在世界本质中的真理之一。 悠仁的心情，相当的低落。这就导致他本来可以不撞上某人, 但是却产生了那个结局。 「啊！不好意思！」粉发的少年大声地朝对方道歉。他撞到的人是一个大概在上国中的女孩子, 个头很矮, 但是打扮得就像是富人家的大小姐。 阳天里，对方撑着一把洋伞。 黑髮的少女被撞之后身体产生了一丝的摇晃，但是很快就稳定下来。对方摇晃着伞，她的全貌, 便展示在悠仁眼中。 那是一个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的女孩子, 脸色很苍白, 左眼上也蒙着眼罩。 少女说：「没关系。」 她的嗓音也是轻轻的, 就像是飘在云端一般。 悠仁本以为自己与对方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可是接下来，他又遇见了对方。那是他追踪着一只诅咒跑到小巷子里的时候，他看到诅咒的时候，对方正尝试着想要咬一个女孩子的头髮。故意从女孩身边走过的虎杖悠仁，从手拂了一下那个咒灵。诅咒从女孩的肩膀上跳了下来，然后朝着小角落跑去了。 要将其就此解决的悠仁，跟随着对方来到了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小巷。他主要是怕自己的那些行为被人发现了，咒术师在人类界可是隐形的职业。 可到了巷子里，悠仁却发现自己中招了。拥有智慧的诅咒，在知道自己斗不过敌人的时候，会去向他的同族求助。 悠仁此时遇到的正是那样子的一种情况。小小的诅咒找到了它的家族，它们庞大如同泰山。黏黏煳煳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油脂一样的眼珠在宽大的眼眶里上下游动。 （啊，糟糕。） 虎杖悠仁向后退，可是他的脚腕却被诅咒伸出来的不能称之为手的东西抓住了。他一下子被倒吊起来，等空一样地来迴转了个身。 ——悠仁再一次看到了先前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女孩子。 对方就站在巷口，洋伞不知道何时收了起来。 有人觉得，对方恐怕以为自己遭遇了什么怪事吧。普通人的眼睛是无法看到诅咒的，但是悠仁却是人类。在他人眼中，此时的虎杖悠仁看起来又滑稽又恐怖。 黑色短髮的少女仅仅露出在外的那一只眼睛看着悠仁，她白皙的小脸上没有别的什么表情。在诅咒躁动不安（为什么）的时候，对方又摘下了礼帽，搁置在自己的手臂上。 「需要我帮你吗？」 悠仁想，这怎么行呢？可是，看着对方那般从容的模样，他下意识地相信了眼前这位少女。 他说：「需要。」 于是少女又摘下自己左眼上的纱布眼罩，露出一只与右眼完全不同的、义眼般的绿色眼珠。虎杖悠仁敏感地感受到附近的空间发生了一种微妙的震动，他因为眼球突出酸涩而眨了一下眼睛。就是在那略微的时间之后，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周边的环境已经改了模样。 漆黑的天幕中悬挂百来颗星辰，月光底下则是看不见边际的灰色荒野。地面上矗立着墓碑，但是从高山上远眺的话，就会看见坐落在世界远方的无数洋馆。钟錶馆、风车馆、十角馆、迷宫馆、黑猫馆、人偶馆……这里是馆系列的世界，但又不单纯是那样。 第83页 这位少女所持有的异能能力名为——「眼球绮谭」。 虎杖悠仁被那个诅咒甩了下去，他落到地面上，还好踩住了，没有受一丁点的伤。露出绿瞳的那个女孩子面若冰霜，她开口说：「悬疑与恐怖是无法被分开的。」这样的话，让悠仁觉得云里雾里的。对方看着那黑泥一样的庞大诅咒，又说：「只可惜这路没有归属于你们的诡计。」 悬疑小说家的高傲，到这里已经尽数提现了jpg 诅咒桀桀地笑，笑声漂浮在荒野之上。 悠仁还想着这里到底有什么的时候，少女突然沉声对他道：「低头！」 粉发的少年想也没想就低下了头，同时，一阵风从他脑袋上飞跃。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身姿矫健野兽般的男人（还是女人），对方拿着斧头，身上缠着绳索，就连腿上都绑着好几把尖锐的小刀。各种各样的武器，而这些武器的共通点就是……上面尽是血迹。 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沼泽！诅咒和那个带着武器的人，一齐跌入沼泽之中。 然后，天上又落下了惊雷，闪电，狂风，与暴雨。无数陷阱春笋般拔出。 这简直就像是猎人的世界。 另一边，少女则是拉住悠仁的胳膊，然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 「那是杀人鬼。走这边，这里能够出去。」 对方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是一座摆满了人偶的洋馆。无数人偶齐刷刷地看向走入馆中的他们，他们在同一个时间闭上了眼睛，然后又转过了身体。 然后，门开了。 虎杖悠仁发现自己回到了小巷口，但是巷子里已经没有那一大团的诅咒了。 解决掉了吗？ 站在他身边的那名少女，就连髮丝都不曾发生过混乱，她看起来依然那么美丽且宁静。刚才那片荒野里的狂风与潮湿的空气，没有对她的外表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哦对了，手已经松开了。 「好厉害！」悠仁想也没想，就称赞道，「你也是咒术师吗？刚才那个领域，看起来好了不起。」明明看起来年纪这么小，却能够展开领域，一定是天才吧。悠仁想。 少女不紧不慢地戴上了眼罩，纱布眼罩再一次遮住了她的绿眼睛。然后就是礼帽，深色的头髮被服帖地压在帽子下面。 「并非。」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的小说家而已。」 普普通通小说家？ 悠仁有一些困惑，但是他并不是会追着对方问别人不想回答问题的人。所以他连忙哦了两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总之，太感谢了！」他诚恳地道谢道。 少女再一次撑开洋伞，然后走入秋日的太阳之下。 「那个！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站在原地的虎杖悠仁大声询问道。 少女的红皮鞋顿了一下，她侧过一半身体，露出被打上了一层金色柔光的半脸来。 「我是绫辻。」 …… …… 拿「绫辻行人」这个名号「招摇撞骗」的百夜莲见稍微有点心虚，但是他很快地就说服了自己，这是必要的。接下来，他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摸出了《another》的第一篇章，然后把复印件投到了编辑信箱里。 这年头还用纸质稿投递的人其实很少了，在空空的信箱里，隶属于朝日文库的编辑神山发现了这一封投稿。归类的话，应该就是轻小说。说实在的，轻小说的路走得相当窄，大家都想弄个噱头。 总之，这篇投稿被通过了。 莲见可没有想到，在其它宇宙里被归类在长篇推理小说（指百○）在这里却是恐怖向轻小说……这个轻，根本就不能够轻松阅读吧。想起其中那各种怪奇的死法，莲见都怀疑这位编辑是不是故意的了。 神山编辑提出要和「绫辻行人」见一面，后者却说，她直接来朝日这边就好了。 神山编辑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文弱的男性，可是他却见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美少女作家这种名头，非常地受欢迎。写作恐怖故事的中二病美少女作家，更好。 在看到对方的时候，神山就敲定了要当负责对方的编辑了。 不过未成年人签约需要父母的同意。 「我已经成年了。」少女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出示了相关的证件。 证件当然是伪造的。 神山编辑惊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年龄。 那讨人厌的傢伙说的真不错。女人的年龄都是秘密。 不过神山还是决定在日后以美少女作家这个名头去宣传对方。但是在那之前，他需要这位「少女作者」首先完成这一本。 烂尾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哦。 于是，《another》作为不能让人轻松阅读的小说，在朝日文库名下的文库网站的恐怖灵异板块，开始连载了。 another的意思是「替身」，这本书讲述的是，二十六年之前，夜见山市夜见北中学初中部三年三班某个受人欢迎的同学意外身亡，全班甚至全校为了怀念她都假装她还活着。但在拍摄毕业照的时候，合照之上却出现了露出笑容的她。二十六年之后，一位叫做榊原恆一的少年来到了这里，在那之前所发生的恐怖诅咒，于他们身上再度出现了……[1] 正是这样光是听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而就在这个故事开始流行的时候，一种名为「替身」的游戏，也渐渐在学生之间流传了起来…… 第84页 第48章 [48]星期○的怪谈 网络是传播流言最快的物质。人们越是害怕什么, 对于那一方产生的联想以及其余想像就越多。电子幽灵目睹人们制造恐怖故事，目睹其他人将存在于恐怖故事之中的咒法应用到现实之中去，目睹大家深陷于这种咒法当中……就算是空洞的存在, 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形容填充, 就会变得无比丰满，仿佛真实存在。 …… …… 新晋的恐怖悬疑美少女作家，被邀请去参加东京深夜最受欢迎的灵异节目《星期○的怪谈》。这档节目，主要向观众们播放一些存在于学校之中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恐怖影像。 白天睡足了的百夜莲见，夜里的时候就到那边去了。这档节目有一个专门的会客厅，厅下是没有观众的。不过，这是一档直播节目, 也就是说, 一旦出现什么情况, 如果录像师没有及时掐断影像的话, 那么就会出现所谓的直播事故了。 今夜的支持人是一位年纪不怎么大的年轻男人，他待人的时候有些慌张, 看起来没多少经验。总觉得……对方是被上司扔到这个岗位来的呢。 《星期○的怪谈》，并不是什么很热播的节目。如果继续惨澹下去, 恐怕就会被停播吧。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们才会邀请这位新兴的「美少女作家」——绫辻行人来。 明明用着男人的名字、写着那样子带着推理因素的恐怖小说, 却是一位美丽的少女。稍微思索的话，就会觉得这样子很有爆点吧。 不过，这位作者到场的时候，脸上却戴着一个面具。那是一个真蛇的面具。 「总觉得这样子给人很恐怖的感觉呢。」主持人三川干巴巴地说道。真蛇是怨念的最终形态, 传言他比般若更加恐怖, 自身也没有长耳朵。 「这样子的话听到回答不了的话我就能假装没听见了。」如传言之中永远都穿着红色洋裙的少女作家说, 不过深秋夜里, 她还披了一件外套。 三川哈哈地笑了两声，不说什么的话就会很尴尬，所以他就接了一句「真有道理啊。」 直播已经开始了。 三川向着摄像头介绍了一下今日的特殊观众，然后他说：「那么就让我们来看一段最近在往上流传很广的恐怖视频吧。如果老师您害怕的话，我会立马叫停的。」 观众来之前已经被告知过这回事情了。 在经得同意之后，影像开始播放了。它有一段滋滋作响的空白期，这是节目惯用的手段。三川借着这段时间，开始向莲见介绍这段视频的来源。 「这个视频来来自当地一所高中，三个月前，有位学生在拍夜景的时候拍到了一位女学生坠落的一幕。」滋滋声终于消失了，屏幕上开始播放那段上传的视频。画面之中有一个脸蛋较长的男生，他的脸几乎是抵在相机上。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离得太近了，所以就把脑袋往后移动了一些。 三川主持之前就已经看过视频了，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神秘学，不存在鬼魂幽灵。但是第不知道第几次观看这个视频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的寒毛还是竖了起来。 十五寸大小的屏幕上色彩十分灰暗，只有闪烁的灯柱的灯光。 「今天是9月15日，星期三。」视频里的男子应该是移动着摄像机移动，他把镜头一直对着自己的脸，所以往后移动的时候，镜头一直在抖动。背景里面有一些太鼓和铃铛的声音，丁零噹啷的很吵闹，这让男生的声音也变得很模煳。 「……明天有一场国文考试，我很害怕我考不好。」 「老师……给人的感觉很……」 镜头摇晃了一下，似乎是男生踩到了什么石头，但是镜头很快又稳定了起来，背景里再度涌入与之前相同的树木风景。录像的男生又含煳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很担心……深村……」男生的嘴巴还保持着张开的姿态，但是身后却有一样东西如石头般落下。他显然被吓到了，立马转头去看，摄像头转得让人头晕目眩的。莲见能够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有男生的声音，也有女生的声音，他们的声音最终都汇聚成一道声音—— 「深村！！！！」 视频戛然而止，屏幕上只剩下一片漆黑。显然，后面的东西已经被剪辑掉了。 三川自己看得有些打寒颤，可是他看向那位嘉宾，戴着真蛇面具的少女，就连双手相叠的姿势都不曾改变过。他在背地里掐了自己一下，然后又稳住声音说：「老师有在刚才的视频里看到什么呢？」三川第一次看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视频里奇怪的东西，他只是以为有个人跳楼自杀了。可是老闆却说不对，让他再看看。使用着0.5倍速进行播放并时不时停止下来观察的三川，终于看到了其中的特别之处。 在录像的那个男人捧着相机跑过去的时候，于摇晃的一瞬间，相机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对方出现了比一瞬间稍微渐长的瞬息，之后就不曾出现过。 「一个女生。」绫辻行人回答道，并且，她还指出了对方出现的那个位置。 三川心想，真是眼力惊人啊。导演组从来不会事先和嘉宾说好，所以这些都是对方借自己的双眼看见的。 「是这样的。但是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出现在视频一角的那个女生，正是坠楼而亡的深村小姐。」由于是怪谈节目，为了尊重他人的隐私，节目组一般不会说明过多的信息。他们把名字也一併模煳掉了。 第85页 是的，视频里男生念到「深村」的时候语调突然变音，这是因为后期配音的缘故（单指姓名），这位坠楼少女的真名，他们不会提供。 「在对方去世后的第三日，深村小姐本应停止运作的博客上，发布了这样的内容。」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信息，是9月18日凌晨3:03发布的。那是一串根本看不懂的乱码。 「babababababaeouioi~bebebebebebebebebeebeeeebeebebebee」[1] 发布了这样一条奇怪的博客。 「深村的父母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女儿的博客，朋友同学也相继否认。然后，某位网友将这串乱码先转化成罗马音，再用假名键盘打出来。」 「就会得到这样的信息。」 ——「到到到到这里里来来来！」[2] 以白色为基底的屏幕上，黑色的素体文字像是恶魔在唿唤看见这行文字的人。 到这来？这儿又是哪里？ 三川关闭了屏幕。 「这就是，今夜所要讲述的怪谈了。」对方好不容易才掌握了自己的语调，比起先前变得从容了不少。 节目一共是三十分钟，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三川将其分成三部分。其一，绫辻行人对这个灵异事件的看法。其二，绫辻行人平日里遇到的灵异事件。其三，对方接下来创作的方向。 三川按部就班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请问老师是怎么看这件事情呢？这个视频和那条博客传到网上之后，立马引起了热议。有人怀疑是某些人恶意编辑了视频，将深村「放」在了那个位置，也有些人认为那就是深村的灵魂。结合对方死后博客自动发出的简讯息，有人认为，深村是在唿唤我们到她的学校去。」 三川将往上的议论简略地陈述了一遍，并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他们所处的会客厅故意打扮得很狭窄，灯光只照亮了一方，周围都是黑晕晕的一片。黑暗会加剧人们的恐惧，这也是节目组的目的之一。 戴着真蛇面具的少女右手指节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在我看来，这是真的哦。」 见对方说话了，三川又很快地接上了口。他夸张地耸动肩膀，问：「诶？老师您觉得这是真的，是指视频，还是指深村小姐的灵魂在指引我们去她的学校这回事呢？」 「也许是想让我们去见一见她死去的那个地方吧。」少女作家，从面具孔洞里露出的那双眼睛，泛着绚烂的光泽。一只眼睛是血红色的，一只眼睛则是墨绿色的。 这个人偶一般的少女，对灵异表示了「肯定」。 另一边的某位作者，被身边存在着幽灵这件事情的幻想折磨到睡不着觉。 …… …… 津岛修治又一次半夜惊醒，他听见棺材外面有一阵细密的敲打声。这段时间以来，好几个夜里他都被这样的声音所惊醒。但是打开棺材盖一看，又不存在任何人。 是幽灵吗？他心惊胆战地想。他甚至央求露娜在家里安装监控，以此来捕捉「犯人」的踪迹。但是露娜却认为是他在做噩梦。 为了向同居人证明他并没有在说谎的胆小的青年，连续三天白日与夜里颠倒。那几天他都没有睡棺材里，而是缩在沙发上，十分不舒服。在第三天的夜里，他又听见了那阵敲打声。 青年在深夜里睁开眼睛，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吊灯的开关。这下子，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幽灵」的真是面貌。 那是一只小小的、顶多比他巴掌大一些的灰猫小猫咪，对方正用它长都没有长齐的爪子挠棺材板。 好傢伙，这个年纪的猫也需要猫抓板吗？ 大吃一惊又泄气成了气球皮的津岛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该笑。他近日来精神不稳定的原因有两个，一就是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二……当然是那位陷入灵异事件之中的少女侦探了。 第49章 [49]津岛 津岛修治正在看怪谈节目, 自然是东京地方台的《星期○的怪谈》。电视机屏幕上，红色洋裙的面具少女正在侃侃而谈。 真令人羡慕啊……这份气质。 他摸了一听啤酒，想要拉盖子的时候却不小心将拉罐给拉坏了。青年的手指上出现了一道不怎么明显的痕迹, 但只流出一两滴血之后，他那破损的手指就恢復完整了。 诸事不顺。 津岛修治站在床边, 看向外面。外面浮现起了一阵白雾, 雾气迷茫茫地穿越各个建筑物, 从楼顶的空隙之间拉出一条细微的痕迹。 唿唿—— 深夜了。 露娜大早上就出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忧心忡忡, 并对津岛说：「涩泽龙彦回来了。」 涩泽龙彦是异能特务科严厉监察的一名十分危险的异能力者。六年之前, 他主导了名为「龙头战争」的恶□□件, 而现在，超过五百名异能者在雾气之中死于自己的异能力。 而露娜说，这是涩泽龙彦做的。 能够引起这样的事件, 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吧。 黑髮青年深紫色的眼珠在雾气下颜色显得更加亮眼。他的眼睛本来是沉沉的，现在反而开始闪耀。过了十来分钟, 津岛修治发现家中已经没有任何酒了，所以他就打算出门去买几瓶。 人生已经够痛苦了，没有酒的时候，会更加痛苦。再喝一瓶, 然后就去睡觉吧。 梦里能否看到笔自己在写稿子呢？ 第86页 津岛在做梦。 深秋的夜里，他披上了最喜欢的那件羽织，踩着木屐出门了。店铺不知道有没有关……没有的话就得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了。 想喝麦酒…… 津岛走到了街道上，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平时代替父亲在夜里卖酒的琴音的身影也消失了, 店主们都好像凭空消失了。 被秋风吹得发抖的青年来到了一个自动贩卖机旁, 选定之后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 太糟糕了。 他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情。 周围真的没有人吗？如果他能够找到一个好心人, 他就有钱去买酒了。十分可怜地，这位青年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是他又不愿放弃，索性一闭眼，闯进了眼前那阵愈发浓郁的雾气之中。进入那片区域之中，肉眼的可见范围变得越发小了。 感觉自己刚才做出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决定啊……青年想。 不过好在，没多久他就碰到了老熟人。是爱丽丝。只是今日的她不是平时的洋裙打扮，反而是护士裙打扮。怎么，大半夜的小女孩也没办法休息吗？ 如果爱丽丝在这里的话，森鸥外也肯定在了。津岛疲惫地想。 寂静支配了整座城市，除爱丽丝之外，津岛没再看见其他的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走上前，试图用手指碰一下女孩的肩膀。 「爱丽丝。我说，爱丽丝——」 爱丽丝转过头，额头上却出现着一块紫红色的结晶。 结晶…… 手捧着针筒的爱丽丝，并没有对青年做出什么。而下一秒，对方踮起脚，朝着某个方向沖了过去。 哐呛！ 雾气之中，有人贴近，然后又在瞬息之间拉开距离。 黑髮青年被突开的尘风逼得往身后退了几步，浓雾被剑光闪开了一半，而津岛才得以看见被雾气所掩盖的、眼熟的二人。 森鸥外与福泽谕吉。 爱丽丝与狼额上的结晶都轰然破碎，它们消失不见，而爱丽丝则又是面色平常地出现在原地。 怎么，之前那副样子……是被控制了吗？ 露娜对莲见说，不要出门。可是津岛想要喝酒，所以还是熬着夜风出来了。他明明知道吹了这阵风回去之后肯定会头疼，可还是要出去。 这种奇怪的倔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爱丽丝用力地跺了跺脚，「烦死了嘛！」她这句话看起来是对那位银狼的福泽说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眯着眼睛看向几米之外有些畏缩不前的黑髮青年，「你也来啦。」 这个「也」字用的津岛有些不舒服。他可不是要来这里打架的，他那么没用……他只是想出来买酒。 「在做什么呢？」青年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那两位中年男性都将视线投向了津岛。福泽没见过津岛，所以不知道对方是谁。因而，森鸥外便用那轻松的口气喊道：「我们遇到了大麻烦啊，津岛君。」 在福泽谕吉看来，森鸥外口中的「津岛君」是个看起来格外怯懦的男人。怯懦虽然是一种性格，但是某些人的脸上就长着他的性格。眼前的男子正是那一类中的一人。 「麻烦什么时候都有呀……」像是怕旁人听到一般，青年用耳语似的声音说。他在说话的档口，眼睛所看的方向落到了福泽身上，但又很快地转移开来。 「我要去买酒，哪里有酒吗？」直到这个点，他竟然还在寻找卖酒的地方。 「酒嘛，去任意店铺里拿就好了。在雾气散去之前，不会有任何普通人出现的。」森鸥外摆了摆手。 「这样啊……」津岛愣怔了一下，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露娜叫他不要出门呢，只是，也好好跟他讲讲清楚吧。否则就会出现如今的状况了的。 「我不是普通人吗？」他喃喃似地问。 「津岛君也是异能力者吗？」森鸥外笑眯眯地问。 津岛也不知道，可能有，又可能没有吧。不过想及某个原因，他又嘟囔一样地说：「大概体质问题吧。」 他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虚假的、随时都可以被人抹去、被人遗忘的幻影，并非活人的他，估计不受到他人能力的影响。 「接下来你们要去做什么吗？」青年顺势问。 「政府已经出手了，也许，只需等待。」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福泽谕吉开口说。就在他刚刚闭上嘴巴的时候，一阵破空声传递了过来。白色的亮光流星一般闪烁，然后降落在地面上。尘雾散去后，露出来人白皙的巴掌一样大的脸来。 是露娜。 「我看到骸堡了，涩泽龙彦就在那里。」白髮的干练女性说，她看向森鸥外的眼里有止不住的孺慕之情。因为在另一个世界，对方就是她的父亲！ 骸堡是一座巨大的城堡，而造成了一系列异能者自杀事件（引出异能者的异能并让他们死于自己的异能之手）的幕后元兇——涩泽龙彦，则藏身在那里。这一次他不止自己一人，还有他的协同者，魔人费奥尔多和太宰治。 「放心啦，坂口已经和中也君接上线了，估计接下来就是对方的战场了。做的好哦露娜。」他鼓励似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要是小姑娘就更好了。他心痒痒地想。 像是猫咪一样微微眯起眼睛的露娜止住容态，又跑到津岛边上来。她伸出手，摸了摸青年的脸，发现对方肌肤下的血流和平常一样流动着。 第87页 「你没事啊。」 「不是说过不要出来了吗？」 黑髮青年面容之中有根本不想掩藏起来的倦怠。 「没酒了。」 这个回答，他在心中和嘴上都说了好几遍了。 森鸥外其实一直在想二者的关系，按照红叶君所说，露娜只是一个被她的主人分离出来的、拥有自我的异能体。可是津岛修治出现得太突然了，他凭空出现，过去的一切都被人刻意抹除，可露娜却像对待熟人一样对待着他。 实在是令人搞不懂的事情啊。 话说，那个中岛君，是真的消失了吗？ 森鸥外的疑虑只持续了片刻，他看见头顶的直升飞机朝着露娜所说的骸堡方向飞去。依靠那过于敏锐的视力和直升机舱门口那位头髮颜色格外鲜亮的青年的特徵，他一下子认出了那就是横滨最强大的异能力者，他的得力助手。 和太宰君来个里应外合的话……应该就能结束了吧。森鸥外想。 露娜一直看向骸堡的方向，她看起来对那个地方，或者骸堡之中的某人有些上心。 「要去嘛……」津岛问。 露娜想去，想去那里。 …… …… 《星期○的怪谈》播出后，频道稍微热闹了一点，但也没有多少。主要原因是它的受众本来就小，而且绫辻行人只是在灵异板块稍微有一些名声罢了，只是个小作家。如果能够炒作一番的话，估计名声就会上去了吧。 结束了节目后的莲见，心情稍微有些沉重。他并非普通人，他的灵感向来强，而且他也跟着巫女桔梗修习过一段时间，那个视频里的女孩子是以「魂魄」这样的形式存在着的。是对方藉助电子幽灵在博客上发布了那样的内容吗？ 到那里去，到他们的学校去……那个学校发生了什么吗？ 绫辻行人在身为一名小说家的同时，也可以简直侦探。他热爱悬疑小说，他的作品里，「侦探」一类的角色往往是不可缺少的。 那么，兼职一下也无妨的。 莲见很快就查到了那个视频的事发地。 白石高中，死去的那个女孩子叫做红音子，死因被警方认定为……自杀。 学业压力、家庭因素、恋爱问题，这都是会引起青少年自杀的原因。但是一经网络添油加醋地传播之后，死因则变得无比模煳。 来到白石高中前的少女侦探，凝视着上空所盘绕着的巨大的瘴气。据过去的新闻所说，白石高中的所在地过去正位于十字路口，阴阳交界之处。这里，是魔气最容易汇聚凝结成「恶」的地方。 莲见听见了，和那个视频里一模一样的太鼓以及铃铛的响声。 第50章 [50]想要得到的东西 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 当露娜在心中回想这个名字的时候, 她就会想起，主人年幼时的记忆。她的主人，曾经住在被恐怖支配了的孤儿院里。孤儿院的院长, 是那里的国王，就像首领一样用强权统治着他人。 但是, 那只是院长苛刻的教学方法而已。他本身经歷过更加残酷的歷史, 无法理解「平常」的他, 选择了同样残酷却能让人活下去的方式教育他人。 担忧着主人异能爆发（我……）的院长, 找到了一个叫做涩泽龙彦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并不是医生, 他只是冲着「月下兽」来的。 他死了。 是主人杀死了他。 是露娜杀死了他。 回顾今朝, 对方也应该死去了。在横滨掀起一大片浓雾的那个「涩泽龙彦」, 只是忘记了自己主人死去、产生了自己意识的对方的异能罢了。 和她一样。 和她一模一样。 在莲见问她要不要去的时候，露娜产生了犹豫。她的主人时常因为胆怯而由于不欠，这个异能也一样。 在察觉到横滨陷入了某种灾难之中后, 百夜莲见意识的重心重新回到了这具躯壳。青年的双眼变得比原先稍微温暖了一点点，在夜光下, 暧昧得如同透明酒杯中的葡萄酒。 「那就去吧。」 青年自顾自回答道。不知为何，现在的他，身上竟生出了一种「仙人」般的风气来。 露娜迟疑，慌乱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青年。对方抿着嘴角, 秋风吹落他额间的髮丝。 「你想去，不是吗？不去的话，也许会后悔。」虽然不知道涩泽龙彦与露娜之间有各种关系，但是莲见知道，露娜想要过去, 去见一面那个白麒麟。 那就去吧。 没有人会阻拦她。 女人重新幻化成老虎的模样, 一道白光闪烁, 对方已经不在原地。 莲见凝视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收回眼神的时候，却见到了港口首领与侦探社社长。 啊啊……真是怪异的注视啊。 「我也要过去看一下哦。」他小声地说。他刚刚和露娜说话的时候闪现的仙人风采统统消失不见，带有忧郁之色的脸颊上萦绕着一种虚弱的光芒。 「也许在那边，会遇到什么人。」 「请便。」森鸥外做了个绅士让开的动作。 黄色的秋叶飘飘零零，它落在青年的脚底，而这名男性的步伐轻轻，根本就没有沾上那片落叶。从落叶的角度看来，那个不认识的男人，背影纤细得像是一根掉光了叶子的树枝。 第88页 森鸥外觉得有些累了。面对着自己曾经的师兄，他突然生出了想要去喝一杯苦咖啡的想法。不过，师兄看来并不是喜欢喝咖啡的人啊。 望着灰暗的白茫茫的周边，他想，还是睡觉比较适合他。至于灾后的工作……放到明天再写，也不是不可以啊？ 看着自己分道扬镳前的师弟露出了那样酷似狐狸的笑容来，福泽谕吉心想大事不妙。他已经得到消息，侦探社的各位，已经向着骸堡冲刺了。 …… …… 骸堡无比的显眼。在一种低矮的房屋之中，如果古代建筑的堡垒直冲天际，它那么高大，外形看来又像是一把长满了尖刺的武器。 莲见来到骸堡前的时候，看见了长长的阶梯。他发现，如果按照平时的步伐走上去的话，在一百阶里面势必有一阶会踩到自己的衣服。他在原地等候了一波，脑内的思想也在挣扎思考。等到他开始向上攀爬的时候，周边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百夜莲见看见赭发青年像是导-弹般被人投下，然后稳稳地漂浮在半空之中。 ……牛顿会哭的。牛顿真的会哭的。 外界情况已经变得相当混乱了，等到莲见好不容易爬到顶端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这就好像你兴沖沖跑来看电影，结果到场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片尾曲了。 算了，掺和这些事情也不是他的本意。 莲见揣着袖子，像只鹌鹑一样挪来挪去。不怪他，只因为他到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举措的他，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一般的行动着。 现场只剩下三个人了，一是中岛敦，二是泉镜花，三则是芥川龙之介。他们皆是衣衫褴褛，看来不久之前经歷了相当恐怖的战斗。 哦，还有露娜。露娜也在。 莲见走路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所以等到他到达的时候，一切都落入了终焉。 大家都平安无事啊……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青年的心中，心脏以不与周时相似的状态跳动了一下。 露娜看着敦，在刚才，对方又一次杀死了涩泽泷彦。她的上下唇开启又闭合，在张扬了许久之后，才选择缓慢地开口。她有一件很想告诉对方的事情，即便对方并不是她的主人，她也十分想要将那一点告知对方。 以残酷的姿态存在于过去记忆之中的院长也好，一直被他当做是洪水勐兽的月下兽也好…… 她想要说，想要告诉对方。 一颗紫色的结晶从天上落了下来，这是涩泽泷彦富有意识的异能力「龙彦之间」最后的化身。紫红色的结晶落入青年手中的时候，它像是被投入石子而泛起了水波的湖面一样。闪烁着，它的尖端闪耀着人类难以想像的光辉。这阵光辉，曾经导致五百多个异能者死于自己的异能之手。而他们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无法击败自己的异能。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强行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躯而站起来的芥川龙之介，用给人以薄如纸片一般的观感的声音说。在他眼中，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只会依赖女人而活的青年，手心之中静静悬浮着那个散发光芒的结晶。 在芥川那般问的时候，他转过头，露出了被光芒照耀得烙上了光斑的侧脸。 「原因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涩泽泷彦活着时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灾害了，死后他的异能依然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在异能特务科的监管之下依然出现了这样的疏漏，那么，对其进行监管的职责看起来就需要「易主」了。 「那个东西，必须要毁灭它。」中岛敦说。他深知涩泽泷彦的恐怖性质，因为要说这句话，他不得不暂停了与眼前这个长相很眼熟的女人的对话。他们两个，甚至没能说到点子上。 敦又说：「它会引发出人心底的欲-望，一定要毁灭它。」 少年的语气是沉重的，落到莲见的耳中，那份沉重感已经消失了大半了。他凝视着手中那颗闪耀的结晶，结晶的表面倒影出他深色的瞳孔来。 泉镜花开始警戒，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难道也被结晶的力量吸引了吗？ 镜花见过这个男人，就在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里。他们只见了一面，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可镜花还是记住了对方。她的记忆力相当好，她甚至能够轻轻松松将整个横滨的地图都记下来。 他要做什么？ 骸堡只剩下一片废墟了，现场唯一还保持着光鲜亮丽的，就是那个男人。 「不是说，它能够引出别人的欲-望吗？」在万籁俱寂之中，青年发出了声音。他将那颗结晶高高地举起，像是举着一个小孩子。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它如此空白，和普通的结晶毫无两样。」 青年缓缓转过了头，看向敦与露娜。 「为什么呢？」 露娜觉得莲见的精神状况有些不对劲了，也许那颗结晶真的有蛊惑人心的作用。正当她想着要如何从对方手中夺走涩泽泷彦异能力的最后部分的时候，黑髮青年却将它抛了过来。 敦忙乱地接住了那个。 身姿轻盈、面目苍白的青年微微垂着眼睫。 「我一向都知道。想要得到的东西终究会离我而去，因而，我对自己想要什么，丝毫不了解。」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对方从高台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第89页 「请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敦咽了一下口水。 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大脑之中闪动着。 …… …… 白麒麟事件之后，中岛敦被那名叫做露娜的女性拜访了。她看起来非常年轻，也非常漂亮，给敦的感觉也十分熟悉。 明明他们都不曾见过。 他们约在漩涡咖啡厅见面，而见面后对方所讲的第一句话，就让敦想要尽快逃离这里。 不要走。对方按住了他的手，用那双闪烁着希冀的眼神，期待敦能够停下来。 露娜说：「如果有可能，你不要去害怕院长。」 「院长」这个词，将敦的记忆勾回了过去。即使二度杀害了涩泽泷彦，通往过去的那扇记忆大门的大部分也依然禁止出入。敦下意识地以为对方也是孤儿院的某位院长，或者是护工什么的——对方到谈话结束的时候还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如果敦曾经看见过露娜的变身的话，他应该就能够认出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了。只是，他没有见过，所以心有疑虑，不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与异能力联繫在一起。 露娜向对方讲述了有关院长的一切，还有敦过去被那么严酷对待的原因。 为了不让他变成老虎去伤害别人。 为了不让他变成老虎去伤害别人。 ……在地狱一般的生活里，他努力成长成为了一个善良的好人。 敦还想说什么，露娜已经从咖啡厅里消失不见了。 一下子接受了某些了不得信息的敦回到了侦探社，他一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没有抽好的柜子。文件、纸张、订书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併被他扫了出来。敦手忙脚乱地去整理那些东西，却在其中翻到了照片。 那是好久之前，他们和老师一起拍的照片。 照片上有单独的事务员们，有遮着脸孔的太宰先生。有些照片里，诡异地留出了一个空白的位置。 敦想起来了，站在那个位子上的是老师。老师的名字和他一样，也叫中岛敦。 但是…… 敦继续翻着照片，试图从里面翻找到某些证据。可是照片就那么几张，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找，看到的好几张照片里都诡异地缺少着「老师」。 于这个时候，他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如果现在不解决的话很可能会让他无法安睡的问题。 老师是谁？ 为什么他的身影，从照片上消失了。 仅仅记得对方名字的敦，脑海之中属于对方的影像一片也没有剩下。 对方的脸，是完全空白的。 第51章 [51]不知道取什么标题的 身着红色洋裙的少女侦探在打算进入白石高中调查一番的时候, 遇到了正好到这边来的咒术高专一年级三人组。虎杖悠仁、钉崎野蔷薇以及伏黑惠，他们是同级生，而一年级之中只有他们三个人。 二年级人数比他们多一个。 「在这种时候过来真的好吗？」抬首看着窗户上倒映出来的无数人影, 伏黑惠问。今天是星期四，还是学生们上学的时候。一般情况下, 滋生了大量诅咒的地方应该会变得荒芜, 人迹罕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学校上空凝聚了大量瘴气的白石高中, 依然和往常一样进行着教学。 「早点解决完早点回去吧。」野蔷薇双脚岔开一个度, 她凝视着眼前这所教学楼密集排列的学校, 心中涌现羡慕之情。她之前就是为了到大城市来才努力读书的，到了这里之后，没想到进了一点也不豪华的咒术高专…… 嘛, 算了。 悠仁是一个发现莲见的人，对方站在较为偏僻的地方, 但是穿着打扮还是异常的显眼，所以悠仁一下子就看见了对方。 是之前救过自己的人。悠仁当即想到。 虎杖悠仁觉得，少女也许有着和他们共同的目的。他招唿好自己的同伴之后跑到洋裙少女身边，得到了回答。 「我是来调查红音子坠楼之谜的。」视频里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女孩子, 就是红音子。在那件事情发生后，警方不日就已「自杀」结案了。根据对方的同学所说，红音子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忧郁期，也坦然过自己「活不下去了」、「想要死」这样的想法。老师们也说她的成绩在死前一段时期内都呈下降趋势。至于家庭……非常正常。 「不是说是小说家吗？」悠仁下意识地问。 眼睛圆润得宛如玻璃珠一样的美丽少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也是一名侦探。」 没有营业执照的挂名侦探而已。 悠仁虽然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一般来说, 咒术师的行动不能被人类所知。因而在发觉有一位非术师的存在有可能会干扰到他们的时候, 伏黑惠提出要不要暂缓任务。可是在他们还在讨论的事件的时候, 那位少女侦探却摘下了白色眼罩。 人一共有三层眼睑。第一层即是常世，第二层乃是真眼见处，第三层也是最后的一层，就是人的心灵之所。 百夜莲见觉得自己就好像在玩牌一样，中岛敦的附带技能是「月下兽」，太宰治的目前还没发现，绫辻行人的……「她」看起来就像是魔法师。一切他人所想不到的、他人所无法实现的，在这位侦探的手中，都轻而易举。有这个能力还当什么侦探啊……干脆去当大盗好了。 第90页 江户川乱步在天堂的时候也曾做出过假扮二十面相偷盗宝物这样的行径来。 打开第二层眼睑之中，他来到了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里世界。 先前看到的学校明明很热闹，学生们都坐在教室里，只有一些老师或是清洁工走在校园当中。而在打开第二层眼睑之后，莲见眼中看到的世界成为了黑白色。 只有黑色与白色两种色彩的世界，用于区别他人的则是黑色、白色的深浅程度。 与常世相比，这里的活人就少多了。 眼见那名自称为侦探的少女从他们眼前眼直接消失了，三人组在商讨之下，立马打开了「帐」。 伊地知依然是这一次的辅助监督，他负责「帐的制作」接送咒术师等后备工作。自从诅咒之王现世之后，咒灵们的行动就变得无比疯狂了起来。既要保证这三位学生们的生命安全、又要使他们的能力得到歷练，选取咒灵驱逐任务使非常关键的。 这一次他们选中的就是白石高中。白石高中上空虽然瀰漫着大量的瘴气，但是由诅咒造成的部分则很少。也就是说，需要被他们驱逐的咒灵相当少，可以放心让学生们进入观察。 帐打开之后，潜藏在黑暗之中的咒灵们就显露无疑了。帐可以阻止普通人看到咒灵，但是现在，校园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帐的影响，变得比原先小了许多。 展开帐以后，悠仁看见了几只伶仃的诅咒。他们之中有的身体细长，有的则圆滚滚宛如一个球。它们都很弱小，而且不是群居生物。在隐藏自己步伐的前提之下，三人小组轻而易举地将其消灭了。 「难道就这些吗？」野蔷薇摆弄着她的钉子。这个头髮像亮橙的女孩子审视着四周，一节课下课之后，校园里行走的女孩子们便多了起来。说起来，她们都好会化妆哦……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深色制服和基本上没怎么装饰过的清汤挂水一样的头髮，野蔷薇心中生出了某种愿望。 「再探测一下。虎杖，刚才遇到的那个女生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面对伏黑惠的提问。悠仁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他有记得，少女侦探当时摘下了眼罩。上一次摘下眼罩的时候，还是对方展开自己的领域解救了悠仁的时候。 「我想——」他的这个「我想」持续了好一会儿，只因为三人眼前的场景发生了极大的转变。黑白色的岩浆从天顶缓慢降落了下来，然后将他们所站立着的土地完完全全地掩埋了。渐渐的，他们也变成黑白两种颜色的人物了。唯有身上的某种特徵的色彩还保留着。悠仁和野蔷薇都是头髮，伏黑惠则是眼睛。 怎么了。 在漫天的黑白之中，唯一的一抹红色显得那么明亮，那么惹人注目。红色的洋裙红色的皮鞋，还有红色的左眼眼珠。 「贵安。」身上围绕着一股西洋风的人偶一样的少女向三人组颔首行礼。 周围黑白色的环境让人感到窒息，先前看见的那些脸上带着各种表情的男女学生都从旁边消失不见了。无论哪里，都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这里是打开第二层眼睑才能看见的里世界。本来的话。」比三人更先一步到达这个世界，提前充当起了指引任务的百夜莲见介绍道，「只是，它的概念被扩大了，并把你们也引入了这个世界。」 「大家都不见了啊。」环顾四周之后，悠仁这般说道。但是很快地，他又看见了一些人。只是，那些少年少女们面目僵硬，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整齐规律地行动着。 「不是活人。」伏黑惠探查了一番之后，无比肯定地说。 「那他们是什么？伏黑？」野蔷薇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摆弄着她的钉子，女性的第六感所形成的危机预警一直在警示着她。所以，在先开始的任务结束之后，她依然没有将武器收起来。 果然如此。 第六感真是敏锐的存在。 伏黑惠并不知道，黑色短髮的少女却说出了她的猜想，「白石高中的论坛网从四月之前就有在流行一个叫做[替身]的游戏，但是三个月之前，有关这个游戏的全部信息就被隐藏起来了。」 「啊？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点满了各种奇妙的技能的莲见笑而不语，在队内唯一的女性皱起鼻子之前，她解释道：「我黑了官方。」 手持阳伞慢步前进的少女说：「三个月前的一天，有个叫红音子的女生死去了。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这所高中的上空所聚集的瘴气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开始汇聚。后面的这一点，附近的巫女可以证实。」 悠仁点点头，「这和那个女生的死有关系吗？会是她造成的吗？」 「无论怎样，她都是因果之中的一环。」少女侦探抖了一下手腕，一只暗金色的怀表出现在她的手掌之中。与其它钟錶不同的是，这只怀表的指针是倒着走的。 「我们得在二十五分钟之内离开这里。」 「二十五分钟过去会怎么样吗？」 「会永远被留在这里。」 少女的声音那般淡漠，好似根本不注重他人的生命一般。 不过只是天性冷淡吧。悠仁想。 只剩下二十五分钟的话…… 那就只能够分头行动了。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要找什么。他们看到的人都是那样行动机械的木偶人，一个活人都不曾看见过。、 第91页 时间只剩下二十五分钟（因为悠仁相信对方，野蔷薇和惠则是相信悠仁），他们每一个人都几乎是跑着去查的。 唿唿—— 唿唿—— （简直要累死人了） 钉崎野蔷薇已经爬了六层楼了，她以前呆过的学校可没有这么高的楼可以爬啊。从六楼看周边的风景，一切都变得细小朦胧了起来。 野蔷薇在长廊上快步前行着，在路过某一个教室的时候，原本迅速略过的她，在看到某样东西的时候又往回走了两步。 那是一个在上课的教室，教室之中的学生与老师和她先前见过的一样，都是僵硬的木偶。可是在一众黑白之中，野蔷薇看到了一个在颤抖的女孩子。 「喂！那个！」 …… …… 新井茉莉已经被困在这个地方好几天了，从红同学跳楼自杀的那天起，班级里的同学、老师们便一个一个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不对！不对！如果要问起初始的不对劲的话，那必然是点名。他们班级一共有三十二个人，可是点完名，却有三十三个。 名单上只有三十二个人。 教室里除了老师外却还有三十三个。 起初的新井，还以为是班级里有同学在开玩笑。一天，两天……日子渐渐地过去了，不存在于名单上的名字越来越多了……为什么大家不觉得奇怪呢？教室里明明多出了好多人啊。 每一个夜里新井都在噩梦里醒来，每一个噩梦之中，都有一些没有面目的人朝着她跑来，似乎是要将她抓到什么地方去。 到了学校里，名单的怪谈，又将重演。 到今天，班里就「陌生人」，已经有足足三十一个了。而其他的同学们，也逐渐从教室里消失不见了。 好可怕。 新井茉莉努力将自己扮成一个木偶人，可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令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着。就在她即将要被班级里面的其余「同学」发现的时候，一抹亮橙色朝着她这个方向喊出了声。 「喂！那个！」 惊喜之余，一种怪响从她的耳边响了起来。新井茉莉僵硬地转过脑袋，她的一位「同学」，小松宫的脸靠了过来。 啊……啊…… 新井张大了嘴巴，脚下好像被沾了胶水一样无法移动。除了小松宫以外，神代、鹿野、文平也朝着她扑了过来！ 「不要给我随随便便捣乱啊！」钉崎野蔷薇，忍耐不住自我的脾气，堂堂登场。 …… …… 正在教职员办公室撬锁的侦探，十分轻易地拿到了密柜里面的东西。点满了占星、心理、装修与毁坏等技巧的百夜莲见，在拿到那些被红音子的班主任藏起来的照片的时候，眉眼皱成了一团。 紧接着，外面发生了「暴-乱」。 有人把全部的「替身」都唤醒了。 第52章 [52]莲见与太宰 在「绫辻行人」遭遇丧尸围城般的人造灾难的时候, 「津岛修治」还躺在棺材里发愣。不过再不去做任务的话，说不定就要被进度快得不得了的侦探方嘲笑了。 在一个胆大的夜里，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吵醒了正在唿唿大睡的清宫桂花, 然后无比肯定地告诉对方，他这个月肯定会写出一篇中篇小说来。 清宫编辑大吃一惊！ 等到清晨的太阳缓缓向这只吸血鬼靠近的时候，莲见又开始后悔, 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口出狂言。深更半夜是人们最容易冲动性地做出决定的时间，疯狂下单大量商品，到了白天又后悔购买且又退不掉……如今的莲见, 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但是话已出口，真人聊天又不存在撤回功能。 于是第二天一早, 弹簧般从床上弹起的青年，美名其曰是要出门寻找素材，实际上是为了躲避现实之中的催稿行为。 因为大清早就起床而头疼欲裂的黑髮青年，像是幽灵一样在河岸边上游魂。河岸边没有忧郁的美人，也没有激情澎湃打着架的热血青年，只有他自己。 人生啊……为何总是遭遇低谷呢。 横滨的土地上，已经到处是这位青年的脚步了。不过, 他去地方数来数去也只有那几个, 热闹一点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去过。 前几天的时候, 香菸店的小雪请他看电影, 但是当天晚上莲见就睡过去了, 醒来以后什么也不记得。等到他想起那个邀约的时候, 小雪异常恼怒地用香菸盒子打了他的脸。 他是渣男啊…… 揣着袖子、卑微地想起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的莲见，心觉痛苦。像他这样的人, 凭什么得到他人的喜爱呢？凭藉那张惹人心爱的虚弱的脸, 还是巧舌如簧张口就是谎话的嘴巴呢？ 世人的目光, 令他浑身难受，令他难以下咽，令他在夜里散发狂乱的思想。 说起来，小雪是想邀他看什么电影呢？现在跑过去问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欠打了…… 已经走到了松菊电影院门口的莲见，已经不打算回去问了。今日的排片不是很少，总共就那么几部。他先是站在一旁看了看大家的选择，在发现好多人都是冲着电影a来的时候，他就去选择了电影b。 电梯坏了，好像是卡住了。莲见走过的时候，已经有维修工在抢救了，电梯里面还存在着大量吵闹的声音。 估计是坐电梯的那几个人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第92页 莲见在一旁驻足了一会儿，在确认维修工马上就能够把人救出来之后，他就去找自己的位置了。 莲见来晚了，电影已经开场了一刻钟，不过好在他买的时候只剩下边座了，所以不需打扰到他人就能够顺利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好在电影讲故事的速度很慢，所以即便迟到了十五分钟，莲见还是能够看懂它到底在讲什么。这部电影叫做《我在天堂的一天》，一个生前作恶多端的男人本应去往地狱，却因为一场意外而不得不在天堂滞留一天。然后……然后的简介，莲见就没看了。他觉得，既然自己来到了这里，那么就会亲眼看到结局。 饰演男主的是一个看起来就一脸兇相，很有范·迪赛尔、杰森·斯坦森、郭达气质的光头佬，对方不说话的时候还很唬人，说话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喜感。莲见不由地联想起了章鱼哥。 电影刚刚放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就笑了。笑声没有持续多久，隔壁那个人却捕捉到了莲见的笑。 「电影很有趣吗？」同样在看电影的另一名观众，却如此问莲见。 黑髮青年侧过脑袋，趁着荧幕亮起的时候，他藉助那阵光亮看见了坐在身旁的人。 黑色的头髮与梅棕色的眼睛，竟然是太宰。 好久没跟对方见过面的莲见觉得在电影院里的这次相遇的感觉十分新奇，他一下子没看电影，还好电影现在跳到了一个音乐片段，男主正随着天使的号角声翩翩起舞——他的姿态看来尤其好笑。 「亚瑟的生活，看来比我有趣多了。」亚瑟是男主角的名字。 穿着麻叶纹和服的青年眉眼细长，他和太宰在闪烁的光芒里对视着。这是青年头一回敢直视他人，过往的时间里，他往往坚持不到半分钟，就会因为内心的胆怯而败下阵来。 是光影给他带来了力量啊。 「对你来说，打打杀杀的生活算是有趣的吗？」 自从知道了身边这位太宰治前职业是黑手党之后，莲见对这些相关词稍微有一点敏感。 「我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么呢，说来，我也不清楚。」从涩泽泷彦的欲-望结晶之中，他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个时候，是太宰治的自我占据了躯体，还是百夜莲见的自我抢占了先机呢？ 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都不想要得到。 「想要得到的终究会离我们而去，该离开的无论万般挽留都无法将其留在身边。不是这样吗？」 「与其想尽方法去保存自己所剩不多的，倒不如随波逐流。」 「哎呀……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 总觉得二人的谈话会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的莲见，觉得这个都怪老闆。永远被他所遗忘面目、永远不曾被莲见看见过脸的那个男人，总是用那种叫人说不明白的语气说那句话。 鸢色眼睛的青年勾起唇角，他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表达自己特有的讽刺。 「人们往往都在渴求一切具有存在价值的东西，但那些，从得到它的那一刻其就註定会失去。」 「不惜延长痛苦人生也要去追逐的东西，一个也不存在。」 莲见觉得这些话隐隐有些耳熟，可是他根本记不起来。被他人的意志所不断占据的大脑，有的时候，会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 「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青年已经将目光重新聚焦到电影屏幕上，他反问对方。 如果活着就代表什么期盼的都不存在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活在世界上呢？只是将自己的躯体当做是点燃世界之火的一块小小柴薪吗？ 人生的问题，往往是最难回答的。就算是同一个人，他们也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因为曾经有人对我说，要我去好人的那一方。」 「你成功当成好人了吗？」 天使依然吹奏着它的号角，它们之中有人谈论起化为盐城的索多玛。这种荤笑话让有人掩住嘴唇发笑，也有人对那残酷的刑罚感到不安。 在众人的笑声与嘆息之中，莲见听见对方用一个问句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 「那你看我现在成为好人了吗？」 好人这个概念是非常广泛、也非常模煳的，一个双手杀戮的人如果救了一只小猫咪，那么那个时刻，他就是好人。一个一生从善的人在死前杀死了他的邻居，那么他也是一个恶人。 于是莲见就说，「在我看来，你一半是好人，一半是坏人。」 这种煳弄人的说法，却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那我看你的三分之一是好人，三分之一是坏人，剩下的三分之一则不是人。」 太宰的回答，比莲见说的还要离谱得多。 不过百夜莲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怎样的人，对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欣然接受。 荧幕的灯光时明时暗，有一些时候，莲见甚至能够光明正大地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太宰。但是蓦然间，他发现自己已经从无数个方向看过对方了。 可是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个男人，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和他谈论起杀死别人、拯救别人的话题的话，他的那张虚之面孔，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 「仅仅用了一部电影的时间就看完了一个人的一辈子，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啊。」电影落幕后，莲见说出了自己的感触。 第93页 「被压缩成一部电影时长的人生，能算是真正的人生吗？」太宰笑了一下。 莲见发现了，这个男人只是爱跟自己唱反调而已。 「我的人生早已结束了，有意义的内容加起来指不定还没有这部电影长。」他自贬地说，自贬的同时却又在得意地笑。电影里的男主到最后也这么笑了，他的天堂一日游结束以后，就顺着岩浆滑梯重新落入地狱之中。在地狱，人们有关喜悦的事情都会被人为的洗刷掉，从而永生永世都被痛苦折磨。而男主在进入地狱的前一刻，却那样子笑了，轻蔑地，自豪地。 他比他人更先一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比他人更先一步轮迴了自己的苦果与爱情。同那些早已在地狱里被减掉记忆受苦的人相比，他要比他们幸福的多。 这根本不是一部正能量的片子。 「那么，如果有一天，你将你的故事拍成了电影的话，会将影卷借给我吗？」太宰在先前那一次之后，又笑了。他长着一张受人喜欢的脸，微笑的时候有一种奥平的俊气。 在迷惑人吗？ 头顶灯光打亮的时候，莲见闭上了眼睛。 「我不不会拍电影。」 人群们从他们两个身旁走过。 「我不喜欢看电影。」 「真是令人难过的回答啊。」沙色风衣的青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右手边，也就是莲见左手边的那个位置上，有一枝孤零零的花。 「它的主人在上场将它遗留在这里，也许它就要在这里枯萎了。」 「总有一天都会枯萎的。如果你不想它死去……」莲见卡了壳，制作成干花，也并非让它活着。他失笑说：「除非每死去一个它，另一个世界的它交替着时间延续它的生命。」 「为他而活。」 第53章 [53]加油吧侦探！ 那些通体都是黑白色的「人」们, 如同蟑螂般密密麻麻地出动了。它们原本如同学生般正常地上下学，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好似长久以往之后他们就能够变成真正的人类一样。但是，钉崎野蔷薇的叫声却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平静。 「你叫什么！」在抽起一张书桌将周边的「学生」全都甩到一边之后, 野蔷薇拉起那个眼泪都掉下来的女孩子往外跑。在拉起对方手的时候，她大声问道。 「新、新井茉莉！」 野蔷薇心想，你的名字也是花, 这也许就是缘分。可是就在她发出第一声声音的之后，隔壁班级的「学生」也纷纷走出了教室。 完蛋了。 早知道刚才不喊了。 因为冲动而做出了一项错误决定的野蔷薇懊悔不已，但是时间又不能够倒流, 她无法回到自己不曾说话的时候了。一把子将新井茉莉从围堵中带走的她，直接抱着对方跳到了楼下——依靠安装在楼层墙壁外面的攀爬脚梯。 新井茉莉随即要发出一声尖叫, 但在尖叫脱口而出的时候，野蔷薇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别喊。不要被发现了。」她们两个轻声降落在五楼，不知道六楼的那些傢伙们是会像npc一样停留在一个楼层，还是颇有智慧地向下方移动。 野蔷薇依靠手机和其他人联繫，但是无论是虎杖还是伏黑，现在都没有回覆她。可能是在忙什么吧。 野蔷薇带着茉莉一直往下移动，他们来到了一楼的池塘附近。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钉崎野蔷薇远远地看见了同学那闪耀的粉色头髮, 她朝着对方用力地挥了挥手。可是等虎杖悠仁向她靠近的时候, 野蔷薇的脸色却发生了巨变。 ——对方身后也跟着一串木偶。 与此同时, 楼梯上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六楼的那些、以及被六楼的吸引过来的木偶们, 像是军队般朝着野蔷薇迈进。 完蛋了。本以为自己能和同学汇合却遭遇两面夹击, 这可根本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 …… 在《星期○的怪谈》节目里, 百夜莲见曾经听到拍摄视频的那位男性提到过一位国文老师。按照课表查询了一下，那位国文老师叫做赤河, 也是红音子的班主任。 赤河这个人, 性格怪异, 脾气兇狠，大多数同学都惧怕对方。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对方也是值得被信任的人。赤河照顾自己的学生，不止一次为女学生赶跑过邻校的男生们。 差别。 两个月之前，他离职了，听说是身体状况不太好，回家修养去了。 莲见在对方的原工位上翻来覆去地寻找，好在接下来这段日子没有新的老师上任，所以对方当时没带走的东西依然留在了柜子里面。在一个藏在最深处的保险柜里，莲见敲开锁，从里面找到了几张照片。照片上都是一些抓拍和偷拍的男学生的脸。 照片后面用马克笔写着他们的名字。 啊，完全就像是解密游戏了。一般来说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原地吧。 一共有四个男生，分别是三年一班，三年二班，二年一班，以及一年三班。 到这里了，莲见都懒得称唿他们的名字了。就像青春犯罪小说里讲的那样，有些人，到了一定年龄，就需要被「净化」。 时间倒回两日之前，百夜莲见拜访红音子的父母。 作为一位没有帮手任何事物都要自己全包的侦探，在来到学校之前，他就先去拜访了了对方的父母。因为失去女儿而一夜白头的父母，在听说对方是侦探之后，他们就请莲见进去坐了。 第94页 身为人父人母，他们想要得到的并非是那么苍白的报告回应。红夫人将音子生前的日记和画作交给了莲见查看。 「我们本来约好，周日去看电影的。」红夫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摆弄家庭相片。 在对方说话的时候，莲见一直直视着她。等到对方陷入沉默之后，她则是打开日记，少女的日记，记录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喜欢的人，讨厌的人，今天参加了什么活动，自己的梦想，未来想要做的，和爸爸妈妈的决定，还有和朋友们的约定……但是这份日记再也不会延续下去了，即便它的后面，还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空白。 红音子的生命，已经永永远远地暂停了。死去的生命，再也不会重新开始。 在日记停止之前的那几天里，对方的日记内容产生了混乱。怪异的笔触，虚幻的、好似活在梦里的比方。她说颈后的枕头变得像蛇一样黏腻，每天做梦都会梦见自己被人扭曲肢体塞进行李箱里面。 蛇性本淫。在《圣经》里，正是蛇引诱了亚当和夏娃，让他们燃起爱火。 还有被扭曲分割的身体…… 在阅读完那几篇日记之上，莲见对着这家人的父母表示哀悼的沉默。 再然后，他就来到了白石高中 …… ……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尚未和太宰分道扬镳的莲见，又一次来到了那个电梯前。经过许久的抢修，那里早就可以正常来往了。然而，某两位本不应该待在一起的年轻人，却挤在一条长椅上。 「呦，这不是小矮子吗？」太宰治笑眯眯地喊。 被称作小矮子的中原中也眉心跳了一下，但是他告诫自己要忍耐，大庭广众之下和这个臭青花鱼吵起来，有毁他的形象。而且，他还等着看《少年与犬》呢。先前电梯故障点时候把他和侦探社那小子困在那里面了，他们就错过了前面那一场。 不行，好不容易有休假，一定要看完再回去啊。 「我就说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挡住了我的眼睛，哦，原来是你啊。」中原中也扇了扇自己眼前的空气，就好像太宰是难闻的榴槤味道一样。 「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说话。是谁呢，我怎么哪里都看不到呢？敦君——我是在做梦吗？」 与中原中也挤在一条板凳上等待下一场《少年与犬》的，正是中岛敦。白髮少年尴尬地伸手，他试图阻止自己的这位恩人再说一些容易引爆他人怒火的话了。可是，太宰先生一向都不听他的。 于是，敦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太宰的同行人。 啊，是那天在骸堡上见过的人。是和那位小姐一起的。 敦指的小姐，自是露娜。露娜临走之前没有告诉他他的名字，来得时候像一阵旋风，离开的时候也像一阵旋风。 「那我先走了。」看完电影之后，重新落入倦怠之中的莲见，用几乎谨慎的口吻说。 大家都是熟人，那种转变，让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不过津岛修治本来就是奇怪的傢伙，内心很纤细，说的难听点就是胆小、时常不安。 「拜拜~」 想都不用想，这句再见来自于太宰。 接下来的生活，又復归平静。时间好像被人放慢了几倍，以前睡一场觉的功夫，现在能睡两场了。 某一天，莲见遇到了一个叫做「乃乃夏」的女孩子。乃乃夏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地下偶像，作为偶像时向外宣称的名字是……「乃乃碳」。 总觉得自己在某个时空里与对方的姐姐殉情过一样。真是难办。 乃乃夏作为地下偶像却一点也没有名气，来看她的观众最多一次也不过十五人。而他，明明身上背负着文豪的幻影，可是根本写不出受大家欢迎的文学，甚至连一部作品也写不出来。 他们两个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似感。 「即使是这样也要坚持下去吗？」莲见与乃乃夏两个人蹲在花园边上，一个看起来落魄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少女，这个组合怎么看都不会像是《杀冷》那种类型的。 「因为当时听说能够很快地攒下钱，所以才来的。」留着短髮还刻意蓬松过的乃乃夏，捧着脸说。但是她的脸上却有片刻的阴郁。 她想要从自己的家庭里逃离，所以选择了做地下偶像。 不知道多久没有遇见过这种青春靓丽类型的女孩子的莲见，心情也颇为微妙。 「有很多女孩子都想出道做偶像。」乃乃夏举了几个例子，又说，「大家都挤在一个地下，如果能够能够武道馆，那就完成了一辈子的心愿啦。」 能够登上日本武道馆的人，都是十分出名的存在。站在那个舞台上，就代表当事人已经站上了某界的顶点。 松田圣子、矢泽永吉、邓丽君、披头士乐队、东方神起等，都在武道馆上亮相过。 听完乃乃夏隐藏于心中的某个梦想之后，莲见毒舌地说：「去做梦吧。」 像他那样整日龟缩于梦境中的人，竟然大着胆子说出了这样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 乃乃夏大吃一惊。 「还以为大叔是那种会安慰我的人呢。」 真不好意思被错看了呢。 「就算到达不了那种程度，但是我也想要变得出名。那样子，我就会有钱拿。」乃乃夏十分认真地说。随后，她给莲见看了她的博客。 第95页 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看完了。 「今天的活动，我对来参加的各位，表示感谢。我尽力地表演了，但是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 「最近、回过神来，已经是晚上了……然后明白了，这就是中暑了！五月份就中暑了，真是想不到啊。」* 看完了她的博客。 「你不是那种喜欢把博客给别人看的人吧？」莲见问。 搅拌着珍珠奶茶的乃乃夏，梦呓似地说：「总觉得大叔能够想到好办法呢。」 青年从这名文系地下偶像的博客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芳香。 人们不会对一个「是苹果」的苹果感兴趣，但是毫无疑问，他们会将注意力投向一个「可能带毒」的苹果。 「那么首先，从博客开始改造吧。」青年指导似地说。 第54章 [54]丧系偶像制造方法 现代包装偶像的方法。第一, 先宣传她的外貌。由外貌再去深挖对方的过往，编造一些可歌可泣或者令人感动令人感触颇深的过去。大篇幅宣传对方的优秀性格，和某某知名人物相处后给对方留下的好印象。等到人设草好了，就可以拿来洗脑年纪尚小或者分辨能力不怎么强的成年人, 吸引他们的眼球, 然后从他们身上赚取金钱。 长峰乃乃夏, 试图以文系偶像出道。但是，收穫寥寥。演出的次数很少，会来观看她博客的人则更少。 「那么首先, 就从博客开始改造吧。」面对那面对着苹果只会说出「这是苹果」的博客内容，黑髮青年如此建议道。他随口道了一句话, 乃乃夏却说出了写出这句话的作家的名字。 （不仅长着一张美貌的脸，脑袋也很灵光……） 青年偏移了视线, 他让乃乃夏明天在咖啡馆见面。 第二天，对方如约而来。他们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着, 奶奶夏带了电脑来, 她就照着莲见所说的那样将一些可以使用的文本提现记录到文档里面去。 「天气变得、愈发冷了，今天来的客人，比起昨天，少了一半。」 「若我能够通过向大家微笑的方式变强的话, 就算仅有一人，也丝毫不辛苦。」 「如果没有从天上垂下的蜘蛛丝, 这里、只能是地狱。」* …… 排版、用词、装饰, 全都大改了一番。用「乃乃碳」这种可爱的名字发表出这样毒练的文字所形成的反差, 正是大家乐于看到的。 首先做的, 就是把博客封面改成「成为地下偶像我很抱歉」,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面也有「生而为人, 我很抱歉」这般的话来。寺内寿太郎也写过这句话，因为太出名导致大家都以为这是太宰先生本人写的了…… 接着，就是将那些类似排版的日记按照每日，或是隔日更新的频率发表出去。大清早，或者，半夜，守着点发也好，定时发也好，一定要在大家心情最为沮丧的时候。 丧系偶像。 但是…… 「世界没那么苦痛，痛苦一定会过去，明天一定会更好」* 积极的话语也不可缺少。万一被作为消极思想的传播者被教育了的话就完蛋了。 莲见不止一次被拉到过心理谘询室过。 「总之，你先按照这个来。」 「总感觉我不是在成为偶像，是在成为小说家啊。」计算着自己如今这幅形象的兴趣点数的长峰乃乃夏说。 「写长篇的能力……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锻鍊不出来吧。」莲见喃喃道。 「现代轻小说我可是会写的哦。」乃乃夏一边敲打键盘一边说，她看来对这种类型的小说得心应手。比如猫娘啊，转生流什么的，虽然没写过，但是她也看过许多。想起来了，有个作者好像叫炸粪坑[1]？总之轻小说作家的名字都怪怪的。 在教了乃乃夏一套差不多的套路以后，莲见就词穷了。到了这时，他才开始思考自己煞费苦心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地下偶像改造计划……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他自己的截稿日期已经迫近。 比起这位迫近的截稿日期，更加危险一点的则是白石高中那边发生的事情。本来想着安排那三位去做一些轻松的事情避免他们来打扰自己的莲见，特意支棱三人去没什么线索的地方。可莲见也不知道这三位神人半路上究竟是做了什么，引得大量的「怪物」向前冲锋。 靠着栏杆向下方那混乱场面看去的莲见，判断那些追逐者为「替身」。在白石高中的论坛网上，曾经流传过一个游戏。青春期的青少年们，往往会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性格寄託给鬼神之说。纵观网络上的小说影视作品，碟仙、笔仙、百物语、怪谈……而引起这些鬼怪之事发生的，其中大部分主角都是学生。 起先出现在匿名论坛上的，是一个询问可以用什么方法解除烦恼的帖子。周末去ktv唱歌啊、和朋友结伴去哪里玩、找寻心理老师什么的……这些都是帖子下面的回答。直到某一层，有一个id为【善良】的人问贴主，是什么让他生出了痛苦的烦恼呢？ 贴主回答：是班级里的人际关系。 【贴主】：班里面有一个叫做○田的小混混一样的人物，他让我感到很害怕。 害怕的原因有很多，威胁恐吓勒索，这都是暴力青少年团体会做的事情。 【善良】：那我教你一个方法吧。只要你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背对着镜子，诚恳且用心地说：替身、替身、请帮帮我。来回多遍，直到时钟指针绕到00:07。然后，你要沉沉睡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睁开眼睛。一周之内，你所害怕的傢伙，就不会再加害你了。 第96页 这么模煳的说法，引来了楼下许多人的发笑。 贴主不再回復了。 三天之后，疑似同一个ip的帐号在论坛上再次发帖。 【十分感谢！那个傢伙真的不再来骚扰我了！】 有人问，发生了什么呢？ 【贴主】：听说是伤到了腿，必须回家休息几个月了。 【嗯？可是○田第二天就回来上学了啊，我看他的腿，完全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贴主】：怎么可能，我昨天放学之后还去他家拜访了他！ 【什么不可能，你去○班看一下，他就在那里啊。】 【到这来看，他就在这儿。】 【到到到到这里里里来来来来】 …… …… 这是论坛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例。接下来，也有一些人询问这个方法是否有效，也有一些人为了吸引人气说这个方法成功地报復了自己讨厌的人。 鬼神一样的流言，传到最后，最重要的意已经不再是过程，而是「结果」。 由此想来，应该是红音子使用【善良】所说的那个方法，报復了伤害她的人吧。《another》这本小说里，一位死去的女教师恍若自己还活着一般教书育人，但是她班级里的学生却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其中有「意外死亡」，也有人与人之间因为怀疑而产生的「厮杀」，而前者，被人们认作是死而復生的那个「替身」在进行杀戮。 联想了一下如今的情况，这里的替身与小说里讲的则不太相似。具体怎样……最好还是找到某个知情的人，加上他们的证据，就能够知晓隐藏在这所高中之中的秘密了吧。 阳伞变化成为了手杖。 手杖轻轻敲打着地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黑色海胆头少年，问。 莲见朝着对方挥舞手中的几张照片。 「虽然很想拜託你们查一下这几个人，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地面上纷涌的「替身」，如同电影里面的殭尸一般朝着唯二的活人移动着。 总不能让这两个人在此就怎样怎样啊，他还拜託了五条悟保护白鸟樱子呢。虽然对方不会知道「绫辻行人」等同于「中岛敦」，但是莲见也是有良心的一个人。 当时为了打开第二层眼睑摘下过一次眼罩，那么现在就得摘第二次了。 这样下去，迟早眼睛干涩。 也许要找找有什么好用的滴眼液了…… 白色的眼罩从她脸上脱落了下来。那只假眼一般的绿色眼珠在黑白两色之中比红色更为显眼。 瞳孔在少女的眼眶里转动着，天空之中隐隐浮现出一只淡淡的眼睛。 睁开。 眨。 「眼球奇谭」被发动了。 异能力的世界遮盖了眼睑第二层的世界，天空、大地，都落入了眼球的内部。远方的场馆拔地而起，恐怖的山峰直入云霄。钟錶馆之中的时钟都开始倒流，人偶馆里的偶人们都弯起了嘴角。 每使用一次大范围的领域型异能，莲见就觉得身体被掏空。在这片领域之中，一切敌方都会被审判，都会落入「意外死亡」的结局之中。不，这里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意外死亡了，这里就是死亡。 虎杖悠仁再一次看见了这幅熟悉的场景，他一把拉住野蔷薇，而野蔷薇则是拉紧了新井茉莉。他们脚下出现了一片沼泽，而悠仁趁着沼泽出现之前，将几人从中拯救出来。 替身们用那不似活人的空洞眼神看向站在高处的少女侦探。它们在一个瞬间都张开了嘴巴，然后唿喊道—— 「绫辻行人。」 绫，辻，行，人。 歪曲、扭坏文学，然后再破坏它。 这就是这一次文学破坏者的行为了。 …… …… 黑髮青年彻夜未眠。 他先是爬起来写了几个字，刚写完第一行，整个人又怠惰地从书桌前滑落了下去。檯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明明亮亮的灯光惹得某只猫科动物十分的不满意，她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了咆哮。 青年被震了个哆嗦。他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会持续不断地给他人制造麻烦的。在半个夜晚的心灵折磨之后，这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收拾起为数不多的行囊，然后趁着酒后壮胆，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他要去别的地方生活，等到把文章写出来之后再回来。 能去的地方可以是哪里呢？说实在的，他真是不想再在港口这边住下去了。这里与他有缘的地方不过就是医院罢了…… 真是不想再去医院了。能不去的话，他可以试着不再喝酒了。 无处可去的青年大半夜地在路上晃荡，身形仿若鬼魂一样。 然后，他就在图书馆打了个铺盖，哆嗦得睡到了第二天。 第55章 [55]被女人帮助的心情 在某人物经常出没的地方停留, 会增加和对方相遇的概率。 当莲见在图书馆打了一夜的铺盖之后，第二天一早，莲见就被来给图书馆开门的大爷给扫地出门了。 何等冷酷无情的大爷啊。 身上顶多带了三日饭钱的莲见，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盯着大爷好一会儿, 然后又像只胆小的老鼠一样被吓跑到大爷看不见的地方去呆着了。 哎, 他就是会被他人眼神吓退的小丑啊。 第97页 就这蟹肉罐头配面包片解决了早饭和中饭的青年, 在图书馆进行午休暂时闭馆的时候，被人邀请进去坐坐了。 是图书馆的副馆长，那是一位额头中央长着一颗酷似媒婆痣的红痣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却邀请莲见去里面坐坐。怎么样，这其中都有所阴谋。 黑髮的青年胆怯地看向对方, 试图从对方那张严酷的脸上看出什么阴谋诡计。他自诩是个能够看透他人心灵的聪明怪才，可是男人的脸像是铜墙铁壁, 莲见愣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面对着那个男人，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两步。 「是「那位」的邀请。」对方在那两个字眼上面, 压低了声音。 那位……那位是哪位？莲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退出去看了看这座图书馆的名字, 这也不是什么中央图书馆吧…… 会在图书馆地下定时刷新的大人物，不过辻村深月一人罢了。 这里的辻村深月，指的并不是特务科的那位青色头髮的女特工，而是对方的母亲, 不久之前假死的特务科局长，辻村深月。藏身于黑暗之中, 或者, 黑暗本来的制造者。 半推半就之间, 莲见还是跟着那位副馆长进去了。对方领头, 而他跟在男人的后面。当二人穿过一条没有人迹的通道的时候, 一切的灯光都离他们远去了。莲见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世界之中，最为闪亮的，竟然是他那不似活人的亮晶晶的深色眼珠。 不知道走了多久。很久，或是短暂的一会儿。人们的感官在黑暗之中被无限放大了，这就导致，许多人会因此而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等到头顶的灯光亮起的时候，莲见已经看不见正门大厅的影子了。他的前方是一条螺旋附体，看不见尽头的那种。 「那位大人就在下方等你。不要轻举乱动，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我们监视着。」 黑暗里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和杀手。莲见敏锐地感知道。 果然就是辻村深月啊。对方向世人们隐瞒着自己还活着的这个真相，从台前转到幕后，于暗地里操控着异能特务科的事务。 不过现在这个辻村深月，究竟是哪个？之前见过的那个，还是本土世界里的那个？ 忧郁地顺着漫长的螺旋楼梯向下走的莲见，在心中祈祷。换谁来都比他面对辻村深月要好，「中岛敦」也好，「绫辻行人」也好，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在山一样大且重的情绪的压迫下，莲见好不容易才到达了底层。底层是由层层的书架组成的，一排又一排，一列又一列。地下超出意料地宽广。 而且如同地上一样普通地排列着桌子。 莲见没在桌子旁看到有人，他正打算走到楼梯上看一看的时候，一旁的阶梯上却有了新的动静。 「我在这里。」头髮里掺杂着白色的细丝、打扮得无比典雅的女性，缓缓地起身。她手里拿着一本山白朝子的《胚胎奇谭》。其实，山白朝子是乙一的一个笔名，他换了个笔名，写出了这类奇幻故事来。 莲见朝着对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位高权重的女性朝着青年微微颔首，她走到一排书架旁，将这本封面怪异的《胚胎奇谭》塞回了它原来的位子。 「我听辻村说过了，你们是有任务的。」 她还说了这个嘛…… 黑髮青年揣着手，嘴巴里念着「任务」两词。任务任务，他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啊……真是不想写，真想拖一辈子稿。 「作为外人，我自然没有干预的能力。不过一些小忙，我自然也是可以帮的。」 她大概是想像出了一个组织了吧。莲见想。 「任务任务，世界上若是没有任务就好了。」任务就是地狱，偷闲就是顺着蜘蛛之丝向上方的极乐世界不断攀爬。 「我也很想偷懒呢。」辻村深月微微笑道。「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切为了……love＆peace。」 能够从对方口中听到这种话，莲见简直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些话与对方隔了一个时代呢。 「我女儿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感觉还挺奇妙的。」 是挺奇妙的。莲见心里想，但他嘴上却说了另外的话。 「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他只是在门口打铺盖睡了一觉，其余别的什么都没做。就算是做……不，他这种傢伙，什么都做不了呀，完完全全是个废物。说是废物说不定也太抬举他了，莲见对于自己的评价，有时相当的低。当然了，有时则会高的不得了，这都要依据当时的情况再进行判定。 「只是听说你在图书馆外面睡觉，为什么不回家呢？不能回吗？」女性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笑纹，她已经老了，不再年轻了。她以前，也是个英姿飒爽的美女。 莲见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连哀嘆出声的能力都没有了。他一副让人读不懂的表情，实际上心里则是在想要是被人发现了该怎么样。 本身就是借住在别人家里，一直住到现在。钱么，也是对方的。说来说去，就没有什么是自己的。 自己是孑然一身的幽灵啊…… 辻村深月没有说他可怜，她在翻阅另外的书籍。怪谈之类的，她很喜欢。推理悬疑的也一样。本身「辻村深月」就是崇拜绫辻行人才取了如今这样一个笔名的。 她问：「那你要住在我这里吗？」 第98页 如果是见子啊、真理啊、良子啊，莲见说不定就一下子答应下来，要和她们回家了。但是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可是辻村深月。 异能特务科的局长。 畏惧着强权、畏惧着强势的女人的莲见，心中不由地生出胆怯。 「不用了……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找一个可以能够专心写作的地方。」青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辻村深月说过的，一些小忙她还是能够帮上的。 「那样的地方不是很多吗？」辻村深月保持着微笑。这句话换一个意思，就是，「只是你不想写而已吧」。 虽然没有被直接戳穿，但是莲见还是觉得自己心中吹拂着破气球里剩下的氮气。 他又一次被人看破了。 女人们啊，果然都是战士一般的人物。 「真的需要我推荐吗？」微笑着的辻村深月，让莲见步步后退。一旦落入陌生的环境之中，他就会重新变成一开始那样柔软可怜的刺猬，别的刺猬都长着满满的一排尖刺，身为刺猬的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根能够将人刺穿的刺。 「不了……不用了……」莲见冷汗直流。 拿到了一本《雨月物语》的辻村对莲见再次颔首。 「那么您就在附近休息吧，想要回去的话，走上楼梯，自然会有人带您出去的。」 女人所用的这个敬称，让莲见受宠若惊。他不怎么敢动，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身旁的小说，等到肚子又开始饿了的时候，他就悄悄地爬上楼梯，去外面了。 似乎也到辻村深月的办公时间了。桌子上有一堆新鲜出炉的文件。 重新回到地面上的莲见，得到了一个来自副馆长的信封。他捏着信封没敢看，出门之后才拉开封角看了几眼。 果不其然，是钱。用手指比一下的话，大概到大拇指指节那里。 又被人给了钱…… 青年根本没还回去。他虚弱地道了一声谢后，把钱封塞进了自己的和服内袋里面。他总是不拒绝，一次又一次地接受别人的馈赠。这样子下去，欠的人情不就越来越多了吗？就算是从哥哥那里借钱的话，心中也会愧疚的。 找谁借钱都是一样的啊。 但这不是找谁借的钱，这是别人送给他的。 身怀辻村深月赠与的一笔钱财的莲见本来想着要不要去租借一些诸如自习室之类的地方，可是兜兜转转一圈两圈之后，他又灰熘熘地回家去了。 「你离家出走了吗？」对于莲见一夜未归的这种行为，露娜将其归入「离家出走」之中。毕竟有整整一天没回来了，这个一天之中，还包括着一个夜晚。 「夜里在谁家里住宿了吗？」 这个点，露娜本不应该在家里面的，她应该在外面。可是莲见偷偷摸摸地熘回家的时候，却还是和对方面对面撞上了……好尴尬。 露娜正在用手帕擦拭自己脸上的污渍，那是一些有颜色的液体。 「总之，下次去哪里，留个口信。」 露娜也变成强势的女人了。莲见想。 他敏感的心感受到对方似乎是在在意着什么。 「是遇见谁了吗？」莲见问。 露娜摇了摇头。 「总觉得接下来可能会碰到谁……不太清楚。」她自己也弄不懂，只是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想法。似乎，很快，她就会遇到她想要遇到之人。 莲见怀里装着钱的信封沉甸甸的，他没敢告诉露娜这回事情。 他又被别的女人帮助了啊。这是他唯一的想法了。 他兴许也该习惯了。 …… …… 一切沉寂下来之后，咒术高专的三人，与少女侦探面面相觑。 第56章 [56]从beast线而来的 这里还有第四人。第四人就是新井茉莉。 在从教室里逃出来之后, 浑身只有黑白两色的少女，渐渐显露出髮丝的颜色。这份色彩，将她与其他替身们区分开来。 「稍为安静。」戴着黑色礼帽的少女对那三名年轻的咒术师这么说后, 又转头去向新井茉莉——这位尚未被替代或者同化的少女了解原因。 …… 在听完了对方磕磕绊绊的讲述之后, 莲见又问了她他们班级里最先开始出现不对劲的那个男生的名字。 是池田。 作为交换, 莲见告知了她所知道的内容。被传到网上的视频，还有博客上那句「到这儿来」。 「啊……」悠仁目前仍然有些不在状态里, 他问：「为什么红小姐要发出那样的博客呢？」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一切皆有缘由。「是引诱吗？」就像暗□□里面通过歌声吸引船员们靠近的礁石海妖一样。 「现在重要的已经不再是原因了，」面容如同人偶般精緻的侦探再一次强调道, 「重要的是结果。」有因就有果，这个因莲见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但是果……因果的第二环, 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质了。 「你一直这么含煳的话，我们无法完全相信你。」伏黑惠发现先前握在少女手里的怀表指针已经停下来了，距离十五分钟结束还有十来秒的时间。在最后的时间里面，他们地下的土地更换, 改置成了现在的样子。 据虎杖说，这里是对方的领域。 「相信与否，对于我来说也并非重要。」侦探用手抹了一把自己耳侧的髮丝，露出弧度圆润的耳廓，「我只是为了探明事情而来，而你们是为了消灭咒灵而来。我们之间, 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繫。」 第99页 「但是我们掉到了刚才那个世界里。」野蔷薇不相信他们无缘无故会进入少女所说的第二层眼睑才能看见的世界里面。 「它的自然扩张会把上方的生物全部捲入，你们只是刚好在这个陷落的时刻到达这片土地之上。」少女侦探略微冷淡地说, 她不曾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看起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确实的话语, 并非谎言。 「想要出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闭上眼睛，努力想像自己的第二层眼睑，将其闭合。当你的眼前出现一条光路的时候，顺着那条路往前走，走到尽头，你们就出去了。」 少女眨了眨眼间。 「要小心，路上有不能够碰的虫子。」 莲见所说的那条路，可以通往光脉。但是人是不能够直接与光脉接触的，那是可以与阿尔塔纳相提并论的生命之源，人们虽然不能触碰它，但是却可以藉助光路去往人间。 自从更换了身份之后，莲见的脑袋里一下子多出了许多神怪知识。世界真是多种多样，叫人称奇。 「那绫辻小姐呢？」悠仁对侦探的称唿一再变换，到现在则是变成了如今这一个。 「不必担忧。在我查明事情的真相之后，自然会离开的。」 这种永远都是淡淡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装逼。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如果眼前这个侦探说的是正确的话，那么第二层世界已经不能继续呆着了。不能回到刚才那个世界，她还能去哪里呢？ 「人一共有三层眼睑。」侦探说，「那就打开第三层。」 那三个学生又相互谈论了一番，最终决定还是离开这里。 「把这位同学一起带走。」莲见补充道。他了解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那么接下来，一切由他来做个了解就好了。这种独行侠一样的姿态，实在是颇有主角的风范。 「那、那个……」新井茉莉的两只手都攥在一起，她其实紧张到浑身流汗。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吗……其他人还有在好好地活着吗？面对着这名给人带来极大安全感的侦探，新井咽了咽口水后看向对方。 「我的职业是侦探，」莲见重申道，「并不是警察。」 「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 在「告别」那三人之后，莲见来到了眼睑下的第三层世界。 …… …… 偶像改造计划，稍微有了一点成效。在断断续续更新了小一个月的博客之后，（再加上莲见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成为地下偶像我很抱歉」的乃乃啾，因「丧系偶像」这个称号变得比以往出名了些。如果说以前的基数是「8」，那么现在的基数就有「1000」。 对于明星来说，一千个随时会流动的观众实在是太少了。可对于乃乃夏来说，或者是其余的地下偶像，这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拥挤在地下的偶像们，每天都为了数量稀少的粉丝们「工作」。 乃乃夏满意了，莲见这边，倒没有怎么兴奋起来。接下来的话，就应该让乃乃夏减少出场的机会，成为隐藏在幕后的偶像。 这还能称之为偶像吗？这一点，莲见不太清楚。他的职业有很多，但是「偶像」并不被包含在其中。乃乃夏如今想要的是名气，所以莲见正在给她赚名气。至于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她来决定就好了。 乃乃夏是经受过现代教育的、头脑十分机敏的孩子。 这样的一些日子后，乃乃夏在某个夜里，十分惊喜地将她被《星像》邀约这回事情告诉了莲见。《星像》要对乃乃夏做一个採访，而採访的内容莲见则早就瞭然于心。 他早早地给乃乃夏规划了说话的内容，到了出行前一天，对方紧张到不知道该挑选哪一件衣服出行。她一边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庄重，一边又问这件是不是显得太老气了些。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挑来拣去选不出一件满意的。 乃乃夏想向莲见徵求意见，但是青年的审美似乎固定在了当时，对如今的流行趋势的见解简直是有失偏颇。 ……亮片与豹纹，看来只适合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或者说，小混混，以及街头青年。 乃乃夏放弃了。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她穿了一条有肩带的粉色碎花连衣裙，她是冷白色，所以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头髮么，也用捲髮棒卷过了。 完完全全的青春美少女。 莲见为什么会知道这回事呢？ 因为昨天晚上，他们两个租了个旅馆住。担惊受怕的青年连门也不敢出，生怕自己被警察以什么什么罪给抓起来。 他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又被乃乃夏吵醒了。折腾到九点，对方才无比侷促地出门了。 「大方一点……」莲见指导说。乃乃夏和《星像》交谈的时候，他会在附近等待的。 「进去之前把问题答案再背一遍。」 「哦。」 「真的没有问题吗？」到了临近关头，变得紧张的那个人反而是莲见自己了。 乃乃夏的口气反倒自信了起来。 「大概。」 ——这个回答，倒也没有自信到哪里去吧。 乃乃夏进去参加採访的时候，莲见则在外面等待。他每日都是同一副穿着，只是衣服上的花纹与先前不同。採访大约要一个钟头的时间，在原地坐不住的莲见便在周围四处走着。他又来到了之前来过的那家玩具店，当时他被切割下来的手所溅开来的血，还洒在柜檯上。店员小姐当时可害怕了。 第100页 没有再卖老虎玩偶了啊…… 莲见在周边踱步着，一种古怪的风，像是夏日的蜻蜓一样扇动着翅膀从他身旁慢慢地飞过。百夜莲见本来还低着头在思索家里的事情，可是那阵蜻蜓之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抓住了。 莲见顺着地上移动的影子向边上看去。 首先，他看到了一个黑色衬衫、白条纹的黑色长裤以及深色外套的青年。然后是站立在他身边的，于深秋九月九穿上了能够遮住下巴部分高领外套的少年。 二人的步伐，比身材瘦小的猫咪都要轻，轻到人耳根本听不到的那种程度。他们的行为也像猫，但又和猫咪不太一样。 黑髮青年慢吞吞地转动着眼珠，他觉得自己的动作以及够轻了，但是他还是和那两个并行的青少年对上了眼睛。 「……你好。」那个头髮呈现退化一般的惨白色的、十八岁的少年，对莲见露出了淡薄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糟糕。莲见在心里想。 出现在他眼前的，毫无疑问就是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但是，他们两个的穿着以及身上的气质，都与莲见所知的那两位有着完全不同的状态。 好奇怪。是其他人假扮的吗？ ……不对。 孱弱的青年向着二人微微颔首，为了躲避这古怪的二人，莲见揣起手，走到没什么人的绿植边上了。 他微微侧过头，注释着二人的身影。可是莲见的目光刚刚续上一秒，就被那个芥川发现了。 「芥川」的眼神里只有陌生。他不认识「津岛修治」。 前有辻村深月，后有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这个世界，是否过于奇妙了些呢。下意识心虚的莲见转过头，匆匆走到附近的便利店里去了。 …… …… 「怎么了？」芥川龙之介问。他从未见过刚才那个人，只是觉得那个男人的长相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但是芥川从没见过那样的胆怯浮于表面上的男人。 为了寻找失踪的异能力「月下兽」而来到这个世界里的侦探社二人，各自的心情皆不相似。 中岛敦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突起的粗糙痕迹，「死而復生」的感觉显得那么的怪异。 「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已。」 「我也这么想。」 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但两者中都没有人将那个黑髮青年与心中的目标联繫起来。 ——太宰先生/黑衣男。 在抛却这股怪异的想法之后，他们陷入了一个没有什么挣扎的选择之中。 是先去交安，还是先去这个世界的武装侦探社。 毫无疑问，身为侦探社成员的二人，自然要去他们信任的侦探社。 虽说他们目前还不认识二人。 中岛敦持续抚摸着脖子上的痕迹，福地樱痴的攻击，从头颅下方切割开一个足以流尽全部血液的伤口。如果不是支援来得及时的话，他，还有芥川，恐怕就会把命交代在那个地方。 他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意识都漂浮在一个常人无法到达的虚空之中。 可是中岛敦还是活过来了。世界上最棒的医生——斑木芙兰——不知道被谁从远洋请了回来，利用她那高超的医术拯救了危在旦夕的敦。到底是谁喊来了哪位呢？谁也不知道。总之，敦就这样復活了。 这种復活，让他觉得轻飘飘的。可是復活了之后，敦又遇到了其他麻烦。他的异能消失不见了。不同于白麒麟那次事件中的异能被引出体外，这一次，他的异能是真的消失不见了，就像是自己逃走了一般。 露娜。敦在心中默念着对方的名字。有些异能，是能够像「龙彦之间」那样产生自我的异能的。「月下兽」也一样。 露娜是「月下兽」的名字，这是它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 露娜是luna，是月亮。 但是它却消失不见了。 藉助某位巫女的能力，敦得知了对方的去处。 于是现在，他来找对方了。 芥川本来不用来的，但是他却以要监督对方的理由，跟着敦一起来了。真是别扭的搭档啊。 要是国木田先生看见了，一定会露出无比欣慰的笑的吧。 希望能够赶紧回去。他们那里的情况，瞬息万变。只能先拜託中原干部了。 其实也很奇怪，那么困难的时间里对方也一直没有出现，是被国外什么事情绊住了吗？ 他们早已无比熟稔于前往武装侦探社的道路，楼下的咖啡厅曾经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地点。 …… …… 「喂！中岛敦！」 侍应生绫子在发现同为侍应生的蒙哥马利拿着被子就冲上去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阻止了。这位红头髮的姑娘面对刚刚进入店内的二人，脸上显露出难以遏制的惊讶以及愤怒之情。 中岛敦以及芥川龙之介。 侦探社以及港口黑手党。 这完全不是能够安安稳稳站在一起的两个存在啊。 而且…… 「你那身衣服究竟是什么鬼啊！」 漆黑的大衣，衣领则是高高地盖住了脖子。虽然现在是秋天，但这也太奇怪了些吧。 然而，「中岛敦」却说出了令这位前组合的异能者——蒙哥马利暴跳如雷的话语来。 第101页 「谁？」 龙之介瞥了一眼。 「组合的异能者。是我去解决的。」 这个世界里大概不是这样吧……真是让人难办啊。 五分钟之后，一黑一白的两个人都坐在了桌旁。 古典的爵士乐的音符飘飘然地飞舞在收银台处，咖啡的香气瀰漫在咖啡馆的内部。 龙之介曾经不止一次坐在靠窗的位子，被名为文件的暴君折磨着。这一点上，敦比他能干一点。但心灵上他们两个半斤八两。 「咖啡，加方糖。」 「再来一杯焙茶，也加方糖。」 蒙哥马利把杯子重重地砸到桌面上 ，然后跑到后台去了。 「生气了啊……」敦小声地说。他的头髮在灯光下泛着顿感的光芒。方糖像是雨点一般落入咖啡之中。 「那是你的错。」龙之介在焙茶之中也加入了对于常人来说数量过多的方糖。 「等会再遇见她的话……我就去和她道歉吧。」落座之前脱下了外套挂在挂衣钩上的少年，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高领灰色上衣。他身上有一种文静的气息，如果现在下雨的话，他手里也许会有一本书。 少了一阵雨。敦想。 他很久之前和芥川在这里遇见的时候，二人尚未知晓对方的身份的时候，曾经无法抑制地笑出声过。 不过现在么……对方是前辈，他是后辈。 …… …… 蒙哥马利怒气沖沖地跑上四楼的武装侦探社，她在门口来回的吸气、吐气，等到肺部不再像刚才那么炸开的时候，她才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去了。 蒙哥马利一定要跟那个叫泉镜花的小女孩说这回事。 可是刚刚走入侦探社会客厅的蒙哥马利，瞠目结舌。 喂喂，没有搞错吧？ 「蒙哥马利？」白髮的新人愣了一下，「我们没有点咖啡啊。」 蒙哥马利再一次愤怒了。 「你个——笨蛋！！！」 …… …… 楼梯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仅有中岛敦与泉镜花所在的侦探社，心情下坠到一楼的漩涡咖啡厅。 面对着对自己露出杀意的前杀手——泉镜花，龙之介的思想已经漂浮到了外太空。 好啦，自己是有拿对方威胁过中岛来着。 ——这种事情完全不能轻易地盖过去吧。 三人的关系，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他们那里，都显得无比怪异。 而且此刻，现场还有另一位中岛敦。 与这几位面对面相处之前，龙之介沉声道。 「叨扰了。」 中岛敦一脸茫然。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黑色死神，狂犬芥川吗？这，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敦瞥了一眼搭档的动作。 「如有得罪，请多多包涵。」 泉镜花狐疑地看向眼前的二人。而蒙哥马利嘛，自然是躲在一旁的柱子里后面，牙痒痒地看着这一切了。 …… …… 乃乃夏出来了。 她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看来大部分问题都猜中了。这也难怪，《星像》的採访人问来问去就那么一些问题，所以多看几个视频几份杂志就差不多能够猜中了。 「他们说想和我签合同，嗯，我有按照你说的先拒绝回去考虑考虑。」答应得太快，别人可不会珍惜啊。 「之后我要怎么做呢！」 一直以来，莲见都是往后算三步左右，留给自己一些空间，又不会和现实差的太多。 像那个○○啊，○○○○○○○啊，那真的能算是人吗？诸葛亮难道也是这般的吗？莲见搜索着脑中的内容。 「我可没有做偶像的经验，总之，先拉长一点战线，等到星像那边把差不多的筹码推给你的时候，我们再考虑别的。首先，不要放弃自己的底线。」 乃乃夏攥紧拳头，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她都听从津岛修治的指挥，上一次一样，这一次也一样。 今天的津岛修治看起来有些匆忙，在出来之后走在路上的二十来分钟里面，他低头看了五六次手机。 「怎么了吗？」乃乃夏问，「你很急的话就先走吧。」 于是莲见就跑路了，其跑路之快，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乃乃夏：…… 乃乃夏：「啊这。」 她本来还想唿唤对方说一些钱的问题，可是几秒之间，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乃乃夏难以理解。 从乃乃夏身边离开的莲见，打车回到了家。他悄无声息地熘进家里，又又又碰到了露娜。 几分钟之后，两个人跪坐在榻榻米上，中间隔了一张小小的桌子。 紧紧地握着拳头的莲见，轻声说：「接下来我要说一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害怕。」 被同居人的这幅严肃的表情所震慑到的露娜，也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我在，你说。」 莲见想了想，将自己先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两位青年的经歷告知了露娜。 「这不应当。」 「除非这个世界已经千疮百孔了。」 露娜：「本来就是。」 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他们一群人动不动地就在这几座不属于他们的城市里跑来跑去呢？ 第102页 露娜说：「前段时间，我就有那么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 白髮的女人垂下头，蓝盈盈的眼睛像是冰块一样，又泛着金色的夕阳的光芒。 「我会再度遇上他。」 遇上他的主人。 莲见觉得女人的灵感非常强大，所以她这么说了，那么对方就一定是。只是，不是说，对方已经被福地樱痴杀害了吗？在面对森鸥外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说的。 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莲见揣手手，「那么，你要去见对方吗？」其实，对方留在这里，已经够久了。她本身就不应该被什么组织什么人际关系束缚住。 被莲见这么问的露娜，落入了沉默之中。 …… …… 戴着礼帽、身着红色洋裙的少女侦探，已经进入了打开第三层眼睑才能去到的世界。 比先前更加灰暗的世界，却多出了许多声音。 原来，被替身替代的人，都在这里。 全部的。 不，还缺少一人。 百夜莲见环顾四周。缺少的人是红音子。 第57章 [57]不知道写什么标题的一天 接下来的事情, 看起来已经有些超乎莲见的想像了。这个被穿成了筛子的世界，是否成为了他咕咕咕的理由之一呢？ 虽然说不太应当，但是又无可奈何。 变幻莫测的横滨又迎来了两位捉摸不透的客人, 这一点, 无论谁都难以想像吧。就算是能够算到之后几十步的人，在未通晓天命的情况下, 可能也无法预测到这一点。 没有一见面就打起来的芥川龙之介与中岛敦（这浑身上下散发着怪异气息的二人组合）, 来到了武装侦探社的会客厅。自从那个国文老师出现了之后，他们侦探社里来的客人就越来越奇怪了。 众人以沙发和桌子作为分割的界限，一边坐着自称异世界而来、为了追寻失踪的异能力而到达这里的龙之介与敦, 而另外一边，则是侦探社的诸人，以及无法理解情况的蒙哥马利。 「等一下！我知道了！」身为前组合的成员，蒙哥马利曾经从她的老大那边听到一些近乎呓语的内容。她的老大弗朗西斯之所以会在黑市上高价悬赏那只小虎猫并且组织起他们一群人来到横滨，是为了一本完全空白的「书」。 「他们一定是藉助那个过来的！」 然而蒙哥马利猜错了。 「那个东西, 我们只找到了坐标，还没有找到它的位置。」身穿深色外套的黑髮青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焙茶（这已经是第二杯了）。在他们离开的时候, 一行人只是堪堪找到定位而已。这还是由身为坐标的敦提出来的。 蒙哥马利大失落。她还是无比警戒地看着这个芥川龙之介，对方给人的感觉, 就像是港口那个男人换色重来了！ 「找到我的异能后我们就会离开了……事态很紧急。」明明长相和穿着都很突出，可是大家一不小心之间就会完全忽略掉对方的存在。十分容易被人当做是幽灵而忽略掉的少年，被某个人紧紧地盯着。 那个人就是中岛。从刚才到现在, 他一直紧握着拳头。眼前的这名长相与你完全一样的青年, 曾经出现在他的大脑里过。那一次, 他还把对方当成了「老师」。虽然此时的他已经全然遗忘了「老师」是谁, 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对方填入自己的想法之中。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给人以无比古怪的文静的感觉的少年, 说话的时候差点让人忽略他上下动弹的嘴唇。还以为是在讲腹语呢。 「啊, 不是的。」中岛慌忙地否认道，他有些无助地看向国木田先生，而国木田独步则是一副「啊这也太难办了」的表情。被生活、工作和意外所折磨的他，怕是很快就要走上森鸥外的老路——掉发了。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时候太宰先生不在这里呢？中岛下意识地想道。他知道自己太依赖对方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有所改变，但有的时候，还是会一下子想到对方。 猫一样的少年，双手捧着茶杯。他的穿着打扮，都表明他很怕冷。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还会戴手套。 「还有，请不要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在下。」龙之介强调着这一点。 在发现对方也依然爱使用这个古旧的谦称的时候，不知为何，大家居然产生了一种「安心」的情绪。 「不好意思，因为能够看见堂堂黑色死神如此安静地坐在这里（还喝着焙茶），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与谢野晶子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盯了龙之介好一会儿，才说出了这样一次隐隐约约带刺的话来。 「在下才不是死神。」一直以来都没有弄明白自己如今所处的状况的龙之介，对自己的这群「同事」的态度，表示了极大的疑惑。这个世界真是古怪啊，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一个大恶人。龙之介虽然自称为一头野犬，但是自己的同事们，可不会用那种眼光「审视」他啊。「如果硬要说的话，他才是。」 横滨的夜里曾经有过一个传说，纵行的「白色死神」其实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他总是如死神般降临，然后「温柔」地夺走敌人的生命。 少年略显空泛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身旁的搭档。 「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 …… …… 第103页 百夜莲见站在武装侦探社的门口，他问了好些个人，才发现刚才路上遇到的那两个年轻人居然来到了侦探社。可恶，真不想碰到侦探社啊。 莲见和露娜两个人，在得知了要去那个地方之后，无论是胆大的露娜，还是胆小的莲见，他们的心都变得像老鼠一样胆小。 真的要去吗？ 可以不去吗？ 但是不去就无法见到露娜的「主人」，不去找他们的话那两个人也不会找上门来。在他们两个拿着骰子互相比大比小整了好几回之后，露娜最终败下阵来。但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连体婴，如果要去做什么事情，那么他们两个人就要一同去。 于是乎，白髮的女人和黑髮的青年，双双站在了侦探社的大门口。似乎是心脏已经收缩到了肚子里面，一来到这扇门前，她又变回了莲见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完完全全是小女孩的模样了。白色的短髮，还有亮晶晶的蓝色眼睛。这一下，莲见才发现，原来对方的眼睛遇到光的时候，也会透露出黄色的光芒来。就和她的「主人」一样。 明明不是去见自己的朋友，露娜的这一番行为，搞得莲见也紧张兮兮的。 正在会客厅里的敦，察觉到了什么。在龙之介依然不满于「同事」们那下意识的偏见的时候，坐在他身旁的、尚未被侦探社所承认的「搭档」，朝着门口转过了头。 …… …… 黑髮的青年，曾经在棺材里做过有关露娜的梦。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做过一回「中岛敦」，曾经与对方共事过的原因吧，青年总是会碰到一片没有天也没有地的事情。然后有一双手，抚摸着身为老虎的「他」。 做过那样的梦。 于是当门扉开启的那一刻，敦朝着那方招了招手，就像是招唿自己养育的小猫一样。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门口只有老虎一样的小猫。至于青年，早已逃之夭夭了。 藏在门后的莲见，卑微可怜又无助。这种家人团聚的美好场面，可轮不上他如何如何地插手啊。怎么看来，他都是局外人。 这个时候，莲见竟然在期待远在东京的「绫辻行人」赶紧回来，他们两个人刚好能够凑成一对。孤孤单单的一对。 「莲·绫辻行人·见」也的确这么想，东京好危险，他好想回横滨。降落到第三层世界的他，看见了被替身们代替的学生们。 「池田，山崎，小明泉，橘。这四个人在吗？」黑髮的少女侦探慢吞吞地在这些区域间行走着，她的语气十分舒缓，但是其中却有着不可反抗的力量。她的阳伞重新变回了手杖，那根手杖在空白的地面上轻轻敲打着。少女从一个教室走到另一个教室，里面全是面色麻木的人。 被替身所代替掉的人们，都在这里。他们的脸上，全是绝望。 一开始谁都没有发声，可是少女的步伐那么沉稳，就好像是一位天神一样。然后，在万般寂静的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声音。 「是他。」有人指向自己身旁的、面色更为惨白的青少年。 渐渐地，那几个人都被「孤立」了。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拉所有人下水是否太过分了些呢？」侦探将她的手杖搭在地面上，她凝视着四周的虚空，在旁人看来，她就是在与虚空对话。 「那又该怎样呢？」从某片虚空之中。浮现出了一位浑身只有黑白两色的少女。她穿着学校制服，头髮笔直，从未经过烫染。在黑色与白色之中，她红色的嘴唇显得异常鲜红。红色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一点你不知道吗？」裙子规规整整留到膝盖处的少女，头髮梳得笔直，腰杆挺得笔挺，完完全全就是好学生的模样。她在悲伤的时候，她在等待其他人救助她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出手过。 「你的班主任也是如此吗？」侦探从容地谈起「赤河」的事情，莲见看见对方鲜红的嘴唇上下开合着。 「你真的有向其他人求助吗？还是说，只是一味地向心中的自己求助？」 四周的寂静，像是沉重的石头一样落到了地面上。 「那一天，「善良」告诉我了这个方法。」红音子行走在栏杆之上。也许是因为在虚幻的世界里，又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已经不能够算是正常的活人，所以她的脚步轻盈，即便只是脚尖踩在栏杆上，也丝毫没有要下落下去的迹象。 「那真的是善良吗？」出现在白石高中匿名论坛上的那个id后的傢伙，毫无疑问正是这一次的文学破坏者。不知黑死牟现在如何了，春日井冬夏死去之后，他又如何了呢？ 「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个样子的。」红音子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体。她的躯体轻飘飘的，看上去就好像一张纸。 「侦探，那么你又要如何去做呢？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是你只是一个人。你所看见的众人，不仅仅是单独被我的怨气所缠绕进来的。他们之中也有为了一己私慾而行使那个游戏的。」献祭一人的性命，让自己化为怨灵一般的角色。这样的角色，在这场替身游戏里充当了作用放大器。 红音子这样的状况，可以说是黑化吗？莲见的思绪略微偏移，他的脸庞依然素净得像是白雪一样，所以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注意力发生了转移。 第104页 「如你所言，我也只是一名侦探罢了。」 「有谁规定，侦探要救所有的人吗？」 …… …… 与自己的异能力团聚的敦，在对方的指引下——于第二日——前来拜访了露娜的同居人，津岛修治。 津岛修治在做什么呢？ 他找中原中也喝了一夜酒，两人双双躺进医院醒酒。 因为对方进了港口内部的医院，敦就不能够轻易地去看望对方了。依照他如今的这幅模样，恐怕刚刚走入对方的地盘，就会被人给抓起来吧。 明明是自己呆过好几年的地方。 不得已离开的敦，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熟人」。 ——太宰先生。 第58章 [58]被挂在柱子上的莲见 有些时候, 诸如起得很早的清晨。披上外套走到大街上时，就会有那样一种清冷而满足的感觉。 对于自己所拥有的这段新的生活，敦便是这么想的。 在他那个世界, 首领已经死去许久了。但是, 对方所留下来的恐怖印象，依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中。 在路上遇到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实在是一场巧合。因为没办法在今日无拜访那位叫做津岛修治的先生, 敦不得不离开那里，走到与港口黑手党相反的方向去。 在发现自己的座位边上坐上了一位陌生人的时候，大脑全都用来考虑自己事件事情的敦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从这边离开, 到另外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你过来拜访的时候，我刚好不在侦探社呀。」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出声示意, 而那熟悉的声音让少年下意识地将目光, 投向了对方。 「啊……啊……」敦的口中发出了迟疑的声音，他想要唿喊出某个称唿，但最终咬咬牙还是咽了下去。。毕竟先前在武装侦探社里，当他提起自己的职业是前黑手党的时候，大家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说, 芥川还能是侦探社的一员吗？』有人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而真实情况也的确如此。 这大概是他们今年一年份之中最大的惊吓了。 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不能够算是陌生人的男子——太宰治, 手中捧着某本书。那是非常轻巧的文库本，对于不爱带包的人来说, 文库本是能够轻易塞进口袋里的便利文本。 文本的表面写着《如何应对矮子》这样的文字。 啊, 这难道是针对中原干部买的书嘛……在侦探社的时候, 敦稍微听说了一些这样的内容。 「我们很快就走了……」敦抿着嘴, 嘴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那一声「太宰先生」沉在口腔里, 即便不是面对自己的首领，可是一看到太宰治这个男人，他就会因为回想起自己被强权统治的过去而感到由衷地害怕。 「我听森先生说，你们那边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组合入侵，死屋之鼠的阴谋，还有天人五衰什么的，福地樱痴，真的是幕后之人吗？」黑髮的青年轻轻翻阅手中的文本。他的话里有一半是真话，一半是假话。在之前的合作中，森鸥外的确把一些消息跟他共享了，但是有关「福地樱痴」的内容，对方却闭口不谈。想必对于森鸥外来说，这也是不可置信的事情吧。 不过那位「将军」的行为实在是过于显眼了，一直以来对方都向外展示着他伟光正的形象，无论是民众还是高官们，比相信自己的家人更加相信他，比崇拜自己的神灵更加崇拜他。 敦在想，不愧是太宰先生啊。对方毫无疑问就是太宰先生，能够拥有这幅聪明的头脑也正是对方的特点。想起福地樱痴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好像从天空坠落，然后落入泛着滚烫岩浆的地狱里。福地樱痴，以及对方所组织的「天人五衰」，差一点就要将他们击溃了。若非首领当时留下来的那些未卜先知的书信的话，他们恐怕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首领……和眼前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人啊。两个人给人的感觉有十分明显的区别。 「的确如此，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男人。」除了「可怕」这个词以外，没有别的词能够去形容对方了。强大的武力，令人信赖的领导力，卓越的口才，每一项都超越常人，他就是超人的典型代表。 「请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面对着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敦下意识地朝着对方寻求帮助，或者命令。如果是「命令」的话，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回去执行的，都会去做的。敦是没有命令就无法行动的人。芥川的行动力比他要强得多。 「这种东西，需要由你自己来想办法啊。」太宰治合上了那本翻了一半的书，他的眉眼弯弯的，「你也是能够想出办法的人。」 敦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难为自己了，他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指尖扎进了掌心中。 「再没有办法的话，去依靠你的朋友吧。」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太宰治离开了原地。 …… …… 莲见睁着眼睛瞪向天花板，躺在他隔壁床的，是正在唿唿大睡的中原中也。要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莲见只记得自己在酒吧遇到了中原中也，然后两个人酒后壮胆，纷纷吐槽起自己的上司、朋友和认识的人。吐槽什么莲见也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昨晚上连打五六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那个时候，中原中也还在边上笑。笑着笑着，他自己也因为喝多了而发酒疯了。 第105页 喝到后半场的时候莲见已经晕头转向了，在最后的意识的支撑下，他好不容易才在手机上随意拨了一个人的电话。等到大清早他困难地清醒片刻的时候，莲见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熟悉的那张床位上了。 而他这一次的「病友」，自然是中原中也。被强行灌了醒酒汤的青年，此时正抱着晒的挺松软的被子唿唿大睡。不需要工作只需要睡觉的日子，真是令人感动到流泪。 躺床望天的青年，实力展示了什么功不成名不就，还有一副虚弱到不行的身体。这个世界好艰难，他简直不想活了，呜呜。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生死之流，并非是莲见可以单独决定的。有意还是无意地咕咕咕的他，似乎马上就要被结束任务回来的「绫辻行人」指着鼻子给骂了。但在床上挣扎几下又彻底咸鱼躺平的莲见，也照着中原中也的模样睡着了。 他是被中原中也出院的声音吵醒的。 莲见睁开眼睛的时候，对方收拾收拾就打算出院了。 在看见津岛修治醒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地「啊」了一声。 「昨天跟你说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哦。」 ——昨天说了什么我哪里想得起来。 心里这么想的莲见嘴上倒是「哦」了一声。他得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歇着了，露娜应该是要走了吧。对方本来就只跟自己一个任务来着，现在她「死而復生」的主人都回来了，哪里还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呢？不过这样子可让莲见困扰了，他如今的生活，有种依附着对方的趋势。如果露娜一走的话，他恐怕连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黑髮的青年十分困扰地去打理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行李，在一众废稿之中，他找到了一张被折得皱巴巴后又平铺开来的信纸。 「致我的朋友」 信纸下面写写划划，大类是一些感谢的话。不过这张信纸看来已经是废弃了，一个大大的墨点留在纸张上方。是露娜的笔迹啊。 应该是怕万一被谁发现了，所以用「我的朋友」来代替莲见的名字吧。 看来对方早就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了。 心生落差感的莲见觉得可能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吧，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提起笔，写了一封信。他还是用不惯邮件，而且老虎妹妹又哪里来的邮箱呢？黑色的墨水在笔尖的作用下于信纸上落下字迹，青年写，致我的朋友，月亮。他写横滨的月亮光芒像水银粉末一样贵重，写秋风萧瑟，吹得他脚趾上往往会爬上许多只蚂蚁。表达欲莫名高涨了起来的莲见，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堆。等到他发现一张纸上面全是他个人的心情的时候，他真正想写的内容不得不移动到第二张纸上面了。 致月亮 日月同行，我感慨颇深。 …… 感谢你将我当成是一个真正的人看待！ 等到青年写完一整封信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何处了。 明明是告别信，写的却像诀别信一样了。 哎，倘若他出生在什么明媚的家庭里，倒也不会有这种无论何时都向裂缝前进的心思吧。 写完了信的莲见将信纸叠的整整齐齐的，他想找个信封把信纸塞进去。可是找遍了整个房间，他都没有找到信封。拿纸煳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然而，家里连胶水这种东西也不存在。 只能出去了。 每次一走到大街上就会遇见熟人或者是熟悉的人，这已经是个惯例了。这一次也是一样。走在边路上查看着各种垃圾信息（还有文学大卖场的信息，说实话他有些心动来着）的莲见，和芥川龙之介撞上了。并不是港口的那个芥川，而是穿着深色风衣和白色条纹的黑色阔腿裤的芥川。 对方似乎是无处安放自己的手脚，在大街上走走停停。 没有工作的时候，龙之介总会这么做。他始终相信着自己某一天能够「巧合」地遇见自己失踪的妹妹小银。 只是，在异世界生活这成为了另外一种程度上的不可能。可是一旦停止脚步，龙之介就会觉得自己会立马失去什么。也许是那颗不断战斗下去的心。 织田先生说，必须得有目标才行。 顺从着心中的目标的龙之介，遇到了之前对他们两度投来了眼神的男人。那个男人并没有恶意，自小在贫民窟里长大的龙之介，对恶意相当敏感。但是，对方的气息是微弱的，如同已死之人或是向死之人。 也许那个男人有所求。可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龙之介与敦，不可能和他们扯上任何关联。 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愿的莲见，和永远在一旁待命的龙之介，二人各自用自己的目光审视着另外一方。那种复杂的眼神的交流，甚至引起了其余路人的茫然失措。横滨的许多案件，都是在眼神交错间展开的。 一个原本用正常的步伐走在街上的男学生，突然之间窜了出去。他眼前的红灯还有四秒钟才结束，这种时候，经常会有车辆赶时间穿过，所以人们都在一旁等待着。可是那位男学生却像是上了马达一样飞快地跑了过去。 他的这一行为引发了某种动乱，人们的潜意识都认为有什么大事，比如枪械斗殴之类的要发生了。于是你跑你的，我跑我的，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慌乱且焦灼了起来。 莲见被谁给撞倒在地了。他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突然跑了起来，他想要站起来，但是脚上又被谁给踩了一脚。没有支撑爬不起来的他，只好用手捂住脸（应该抱住头才对），但是又有什么人看都不看地朝着他这个方向跑过来了。 第106页 踩踏事故经常以这样子的方式出现。 就在莲见以为自己可怜的肢体要遭受迫害的时候，一块布料捲住了他，就像是吹风整一样把他挂在高空中。莲见茫然地看向那条像布又像怪兽的存在的来源，它出于芥川龙之介身上。对方此时正盯着他，并且把他挂在了一旁柱子的钩子上。 ……这个结局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难道芥川不应该把自己放下来吗？ 见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人群渐渐安復了下来。有些人自顾自地走掉了，还有些人仰视着被挂在柱子上的黑髮青年。 丢脸，这实在是太丢脸了。莲见掩面而泣。 意识到了这位青年很有可能会涨红着脸哭出来之后，龙之介又利用异能把人家稳稳噹噹地放到了地面上。不过这时，莲见的脸已经变成那种尴尬与恼怒融合起来的颜色了。 颜色是红色。 「你没有受伤。」龙之介用肯定的语气说。 虽然很感谢对方将自己从人群之中救了出来，可是一想到刚才自己被挂在杆子上的行为被众多人目睹了，他就想原地变成鸵鸟。不过莲见并没有掌握什么变化的魔法，所以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 至于龙之介，他仍旧是先前那种淡漠的表情。除了妹妹和黑衣男，没有谁能够让他变色。如果那一天太宰治在侦探社里的话，他恐怕也会变得「暴跳如雷」的吧。 还好对方不在。否则，侦探社会变成如何……打架的速度可比解释要快得多。 面对着这位捏着自己的一角、又想笑又想哭的青年，龙之介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他会关心陌生人这种事情要是被同事们看到了，他们一定会用力拍他的肩膀的。 莲见想说自己不好，但他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好」这个字，他就没怎么对其他人说出口过。他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总是衰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够把他给吹跑了。可与其说人被吹跑，不如说心灵被吹跑吧。 总之，总之就是那样差不多的情况。 黑髮的青年一言不发，如果是平常人肯定要犯难了。但龙之介是谁，他一向以「冷酷无情」出名。虽说在同事的教导下多了几分人情味，但对于陌生人，这股人情味很有可能半路就失踪了。 龙之介接着说：「那我就走了。」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青年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下莲见一个人待在原地，像个傻子。 如果是敦的话，绝对不会放任莲见一个人落在原地的。 可惜并不是。 重新回归一人的莲见决定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去买信封，太花哨的不要，太素的也不要。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买那种有异域风情的，但是太过了的也不要。 在各种店铺里走来走去挑挑拣拣的莲见，遭到了店长的驱逐。他的那张脸，也并非什么时候都有作用的。 第59章 [59]眼球表面的颜色 在莲见第三次因为不买东西只乱逛而被老闆用兇狠的眼神瞪出来之后, 他已经没有什么购物的欲望了。然而，信都写好了，再收起来难免让人感觉复杂。一不做二不休, 买到装好就离开。这是他原先的想法。 在商店里挑挑拣拣以后，百夜莲见的最终选择, 竟然是和动物园联名的信封。信封是带信纸一同出售的, 只是为了信封而来的莲见拿捏着那些信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又不捨得把它们丢进垃圾箱, 想来想去最后竟然折了一堆纸鹤丢进信封里面。 很好, 信也完美地塞进去了。 保持了生活的某种仪式感的百夜莲见，带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 再度「离家出走」了。这一次走了可就不再回来了, 他内心坚定道。至于今晚去哪里他也已经想好了, 他要去侦探社边上租个房子, 这样子一来, 生命安全应该就有保证了吧, 对方不会对他见死不救的吧？ 莲见本来想着租个胶囊旅馆的，可是那实在是太小了, 不就助长了他不码字不写文的欲望吗？这是万万不行的。 作为一名有目标有作为的员工, 要是再这样下去, 莲·辻行人恐怕就会连夜赶回横滨，然后表演一套「不写文的滚出横滨」拳吧。 莲见连夜买了纸笔, 买了闹钟，还定了一项不完成xx字就不吃饭不睡觉的任务。他本身只是将作者们的文字誊出来，并非完完全全的创作, 所以只要耐得住逃跑的欲-望, 一切则皆有可能。 第一天夜里, 百夜莲见连忙从旅馆逃窜，跑到外面买香菸去了。完蛋了，完蛋了，如果被那个○○或者○○○○发现的话，又要说自己不务正业了。编辑肯定对他后悔死了。心中这么想的青年，表面上的行动却不是这般慌乱。 就在莲见踩着拖鞋蹲在马路边上，一边抽菸一边盯着马路隔壁的流浪汉挠脚趾头。看着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而笑声也毫无悬念地被对方接收了。流浪汉瞅着莲见看觉得他不是什么正经人，张口就是一句「你看你○呢」。 他居然在说脏话。 莲见思索了一番也轻轻地骂了一句自己，但着实不够味。他的香菸都快烧到烟屁股了，手指开始感受到热量，这个男人才将菸头在地上给摁灭了。 想念golden bat，一天抽五十根也只要0.2日元。不过物价也不同，不能够相提并论。 脚下的拖鞋趿拉着很不舒服，好像是莲见踩到了边角什么的。他低身去整理的时候，有一道阴影挡住了他身前为数不多的路灯光线。 第107页 是那个奇怪的芥川。 芥川龙之介觉得这个男人肯定有问题，否则他怎么动不动就会碰上对方呢？绝对有问题。 他今夜出来并不是在闲逛，而是听说有个黑手党试图在今天劫持本地的富豪。这种事情自然与他无关，可是自从黑衣男带走了他的妹妹时候，原本只是一般的恶感，直接飙升到了极恶。和他们那边的黑手党不和的龙之介，对于这个世界的黑手党也抱有相同的恶意。所以，只要他们有所损失，龙之介的心中就会升起某种诡异的满足感。 让身为前黑手党的敦，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自己的搭档操作。一般来说这种破坏行为都是由龙之介单独行动的，不过在异世界，他还挺害怕对方去找这边的那位太宰先生麻烦的……无奈之下，他只好跟着对方出来了。 敦站在不远处，如果他先前有成功地拜访过莲见的话，他就会认出眼前这个青年就是露娜的同居人——津岛修治。重新回归其体内的「月下兽」变得安静，她沉浸在躯壳之中，在短时间里失去了意识。所以露娜无法告知敦，青年就是「津岛修治」。等到她再次出来的时候，敦应该就会知道了吧。 「还不走吗？」敦问。 龙之介一句话都没有说呢，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冷冷的哼声。他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指尖触碰着口袋里贤治送给他的鲜花饼。因为胃口不好但是又不捨得就这样扔掉，已经在龙之介的口袋里呆了整整一天了。这样子下去，恐怕连衣服口袋都要染上鲜花饼的味道了。而宫泽贤治之所以会给龙之介这个，是因为他早上刚刚从乡下回来，饼都是刚刚烤出来的。 「唉，下意识就这么做了。芥川是我的后辈吧！」宫泽贤治笑呵呵地问。龙之介绷着下巴点了点头，而敦也十分罕见地揶揄地说：「对于我来说就是前辈了。你说对吗，芥川前辈？」 龙之介谨慎地点了点头，但是他又跟别人说，黑手党是不可相信的。 「在污衊我吗？」 敦得到的答案一向是「没有」。 …… 白髮少年朝莲见打了一个招唿后，就半拎半推着他的同伴往前走。得到的信息中黑手党帮会火拼的时间在夜里八点，远离港口黑手党负责的那片区域。而在同一时间，所属港口黑手党的那位芥川，也得到了很有可能损害他们方利益的消息。 芥川与芥川，产生了世纪性的会面。 不想在外面过夜又害怕回去面对那写了没几行的纸的莲见，在大街上挥霍自己数量简直是薛丁格的时间。人们总是会被巨大的声音吸引注意力，他也一样。 好死不死，那两个黑帮火拼的地点，就在远离城镇的边缘。其实那种红灯区也有发生，不过近来一听说保护费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转移到他们身上之后，黑帮们便更换了地点。他们所选处的地点，逃跑非常困难，也就是说，这一夜他们势必要分出一个输赢来。赢家可以获得地域a的经营权。 天生携带「触发buff」的莲见，自然也是晃悠到了那里。但是好在，他第一个遇见的人是芥川。但是糟糕的是，他遇到的那个芥川，并非是他想要遇见的那个芥川龙之介。 糟糕透顶……是港口的那个啊。 本想伸个手打个招唿什么的莲见，在看到青年那充满了威胁的兽性目光的时候，颤颤巍巍地蹲了下去，伸出双手以示投降。哇，他们知不知道露娜已经跑路了这回事情啊？ 芥川眉头一蹩，他可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津岛修治。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难道说他已经背叛了吗？芥川已经拿看叛徒的眼神去看莲见了，而黑髮青年则是如鸵鸟般不敢看人，双手高高举在头顶好想对他说那个「goodbye」啊！但是不可以，不合适，说不定还要被他揍一顿。 难搞。 人世间能不能够多一点爱心，多一点温柔。 芥川的视线还未在这个疑似「叛徒」的男人身上停留多久，率先而发的一声枪声打破了现场的平静。先前定好火拼的时间，已经到了。那两个黑帮打架是他们的事情，而其余插手的人的目的要么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要么则是想捣乱。 暂且不敢直接把黑髮青年钉在原地的芥川只好让罗生门缠住了对方，然后半拉半推地把人往自己那个方向带。上一次遇上罗生门的时候莲见被挂在了柱子上，这一次，他的遭遇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嘛（。） 像一株被老奶奶从地里连根拔起并且拖在地上行走的可怜萝蔔，莲见的心情，异常复杂。芥川难道就不能当看不见他一次嘛，每一次都恨不得用眼神对他拳打脚踢。这对吗？这不对。他一个已经过世的「老人家」，怎么能够被人这么对待。 不过就算心里跑过一百匹马，青年的嘴唇也依然紧紧地闭合着。下辈子，干脆去做一个哑巴吧。莲见在心里多多祈求道。 明明一开始想起的是枪声，可是两个黑帮之间进行战斗的最主要方式，竟然是混混一样的冷兵器斗殴，其中还包括了球棒。先前仅有一声的枪响，原来只是为了告诉两方的人，「开始了」。 莲见抬头张望着不远处的战况，在灯光与人影闪烁之间，他竟然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先前遇到的那两位……从异世界而来的。怎么，他们也要参与这件事情吗？ 第108页 两方黑手党的干架之中，不知是哪一边祭出了他们的王牌——一名异能者。虽然在大家的眼中横滨的异能者多如狗、遍地走，但是按照设定来说，异能者是相当稀少的。可这样一来莲见又搞不明白了，涩泽泷彦那一房间的异能结晶又是从哪里找来的。一般来说一个异能者只有一个异能结晶，一屋子……那得死了多少异能者啊。 异能者的数量就是薛丁格的猫。 那个异能者的能力看起来与火相关，火焰点燃在人们的皮肤之上，灼热烫得他们哇哇乱叫。再这么下去，现场就要变成燃烧的「幼稚园」了。 芥川出手了。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原先也打算动手的龙之介被搭档拉入黑暗之中。 龙之介凝视着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他，他的心情也非常的复杂。他听说了，在这个世界，「芥川银」活在对方的身边。与他不同。 因为罗生门没有松开，莲见还像是先前那根只能跟着脚步健快的老奶奶的萝蔔，被拽得这里来又哪里去。为了直接镇压这两群算不上是暴-徒的暴-徒，芥川放开了青年，沖入了人群之中。 莲见终于能够唿吸了。他的脚有些疼，特别是小脚趾那块地方。拖鞋的边缘挤压着他，他甚至怀疑自己对塑料过敏。只是走了一段路，脚趾就开始发痒发痛。 青年别着脚，他往后退几步，想要将脚从拖鞋里挣脱出来。可是他的动作刚刚做了一半，一道急促的唿吸就落在他的身边。降落在脖子和耳朵附近。 唿唿—— 一个还算是「热气腾腾」的东西抵在了莲见的太阳穴附近，圆形的物体，有着热铅一样的温度。 黑髮的青年缓缓地放开了自己的双手。 「我、我不想要！」 莲见看不见那个用枪口抵住他脑袋都人，他只能从那略显稚气的声音里判断出对方还是一个年轻人。 「不要紧张……」这么说着的莲见，其实自己讲起话来也有些磕磕巴巴。他努力着安慰对方，希望能够劝说对方将枪放下来。 一滴滚烫的热泪滑落在青年的颈部。 …… 绝对会死的。高木想。 他的手在颤抖，心在颤抖，因为他们遇上了芥川龙之介，那个恶魔，港口黑手党的走狗，杀人如麻的黑色死神。高木的哥哥是一个警察，而芥川龙之介则是大摇大摆地走到警局里，把整个警察局炸翻了天。 而现在，看来他也要死掉了。 高木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因为他只是一个无用的男人。身为警察的哥哥毫无抵抗地死去了，轮到他的命运也一定相似。但在完全放弃的关头，他颤抖着跑到边上，抓住了刚才和芥川一起过来的黑髮青年。 要怪就怪对方在战局之中竟然还一脸轻松地蹲下去弄鞋子。 莲见觉得自己的生命稍微有些危险，但是他更害怕下一秒芥川就杀到，然后把那个黑手党给杀害了。对方是非常残忍的人啊。 少年寄宿着黄色光芒的眼睛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看得出来那个拿枪的青年心里已经崩溃了。现在跑过去的话……嗯，做得到的，完全能够把枪打飞出去。如果是镜花的话，对方一定会直接砍掉那个男人的手。 敦比较在意的还是黑方的芥川，万一对方存着把两个人都杀掉这样的心思可不好了。据他的听闻，对方还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虎」慢慢地靠近，他的脚步完全藏在黑暗之中，无声的，隐形的。 芥川从来不会顾及敌人的想法，而且他有把握自己能在对方开枪前把人给杀掉。 那个男人还勒着他的脖子…… 莲见稍微，有些喘不过气。他前段时间发了支气管炎，是因为烂酒和着凉造成的。咳嗽声像是烟气一样笔直地从他的喉管里向上升。 高木的喘息，就像是清晨的雾一般。 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作势要开枪射杀人质的时候，那个男人却一下子调转了枪头，直接对准了自己。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有人出手了。 莲见一阵头晕目眩。他被重力拉得往后倒，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下落的速度竟然比那个黑手党要快。在后脑勺撞到地面之前，他的眼前，竟然闪过了一阵红色的光晕。 等……等一下。 那个光并不是血，也不是芥川的异能。那是浮现在莲见眼球表面，或者再上方一些的颜色。 那是当时那把红剪刀的颜色。 第60章 [60]犬夜叉 侦探与兇手, 就隔着这么一段短暂的距离相互对视着。侦探并不是警察，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找出真相，而并非惩处罪犯。 红音子抚摸着自己身上校裙的褶皱, 她不说话的时候，侦探也不说话, 其余人早已麻木更加不会说话。 人偶一般的美丽少女大脑中散发着某种灵感，她似乎是察觉到了在这以外的其余事情的发生。手杖也好，阳伞也好，此时都是无法发挥作用的物品。她以冷酷的眼神看待着眼前的这名「兇手」, 也在思索着採取什么方法才能够打破这个结界, 然后同其他人一同离开这里。 「眼球绮谭」在一段时间里已经用了太多次了, 继续使用的话，个体是绝对撑不住的。于是, 莲见排除了这个方法。 怨气与怒气不散的灵体, 不肯放当时伤害了她、对她漠视不听的人离开，这就是现在的「果」。可是一开始的时候，也许对方还在唿救, 还在等待谁来到这里，帮帮她，拯救她。 第109页 因为她说：「到这里来。」 到这里来, 救救她。 …… 侦探的眼神冷若冰霜，少女的脸色惨白如纸。 「我那个人说, 你是能够通过判定他人所犯的罪来杀害他人的杀人侦探。」 红音子的这番话是令莲见没有想到的, 因为他如今持有的那番能力并不是横滨那位绫辻行人的「意外死亡」。他所拥有的「眼球绮谭」, 是能够与他对过目光的人拉入小世界的异能力。而在那个小世界里所发生的生与死, 也是完全真实的。 「那么我也会因此而「意外身亡」吗？」 莲见听得出来对方的语气十分怪异, 又像是觉得可笑, 可又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她在期待什么，期待着死亡吗？ 「是善良说的吗？」莲见想着，让黑客去查询一下那个id的ip的话，是否能够找到那个名叫「善良」的幕后之人呢？对方一定藏在什么地方，然后观看着看起来十分好笑的一切。 面对红音子的质询，侦探话锋一转。 「那么你想要死吗？我让你意外身亡的话，你会因此而感到怨恨吗？」可是，灵体作为不同于人类的一种生命体，应该不在「意外死亡」的操控范围之内。再说了，这也不是莲见的异能啊。 红音子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的。」 「我一定会的。」 得找什么巫女或者神官来吗？神宫那边恐怕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来吧。附近的神职人员难道看不见这所高中上空所漂浮着的邪恶气息吗？ 如果御影神社的那位人神巫女在就好了…… 戴着黑色礼帽的少女面色淡漠。其实直接离开也是莲见的选择之一，这群人只是被困在这里，并没有死去。到了外面再找别人也没有问题。莲见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他似乎即将落入某种情绪的陷阱之中。 「你会救我们吗？」在人群之中，有人这么问道。 救与不救，似乎是折磨人心的问题。 莲见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怀表，指针早就停在了马上就要结束的地方。 就在他们处在思想混乱的中心的时候，灰暗天空之上，向内陷入一丝微长的光亮。 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在御影神社附近一样。 莲见的眼珠睁得比之前大了一些，他唯一露出在外的殷红的眼珠上方流转着天空之中晕黄的光亮。那是一种圣洁的力量，刺破天际的屏障，像雨丝一样下落。 有种魔法少女小○的感觉…… 莲见觉得这种光有一种熟悉的味道，他觉得这些光亮，带给他格外平静的心情。 像是，破魔之矢的光亮…… 红音子抬头仰望着那阵光亮。在去年新年的时候，她曾经和爸爸妈妈去附近的神社祈愿。他们捐了一点香火钱，然后得到了代表平安的御守。 「以后我们真的会平平安安的吗？」 神社的巫女才高中毕业（已经不再读书了），而且听说再过不久就要和男朋友结婚了。对方在新年的时候换上了巫女服，脸上也洋溢着温和的令人感到舒服的微笑。 「好人会有好报的。」 …… 她现在已经离「好人」这个词很远了，她已经没有办法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圣洁属性的光芒像是细雨一样温温柔柔地漂浮到了她的身上，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春季行走在甘天的雨霖之下。 但是，红音子还是好不甘心。 她的瞳孔因为恐惧以及不甘放大，她那化为妖物鬼怪的身体，被光芒逐渐融化。 少女侦探向后退了一步，莲见觉得自己的皮肤上也出现了一种灼烧感。太难受了……也许是因为他如今这个个体的原因吧。先前被太宰治碰到的时候，他也才能有过要消失的感觉。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只不过是一缕幽魂而已。 灰色与白色在原先的位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重新回归了自己原有的色彩。绿色的叶子，黄色的花，还有黄色与白色的皮肤。 「结界」居然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不过莲见想，如果他持有的人物是圣洁属性的话，估计状况也会变得轻松起来吧。 外面的夜色，随着刚才的光亮一起落进来了。明明在里面呆的时间也不久，可是外面居然已经是黑夜了。 出现在莲见面前的是，是白衣绯袴的年轻女性。对方黑色的长髮披散在后面，而她的身旁，则站立着一个双手揣在袖子里面的银髮红袍的少年。 莲见本来想向这位估计是附近的巫女道个谢什么的，然而，在她看见那二人的面貌之后，莲见的话语声便戛然而止了。他的记忆一下子又回到了战国时期，又回到了那个妖怪与鬼动乱的时代。 莲见曾经跟随一名叫做桔梗的巫女四处修行过。巫女桔梗是那个时代相当有名的除妖师，她的破魔之矢，基本上能够消灭一切的妖魔。跟随着桔梗而行动的莲见，在漫长的时间里同对方的妹妹枫一起学习退妖之术。 然而后来的时候，一直都无欲无求只愿守护四魂之玉的桔梗，却宣称她要和一个叫做犬夜叉的半妖一起归隐山林。 莲见同犬夜叉没有过交集，但是他偶有一次见到过对方的长相。 就是眼前这位少年的模样。 而站在对方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则是与桔梗长得一模一样。 第110页 ……渣妖？？ 莲见的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桔梗是人类，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这个时代。是单纯长相一致的人，还是说转世？ 另一个他的心情，像是过山车一般起伏。那强烈变化的情绪，正在催促着莲见快点回到横滨，然后去解决一些对方所无法解决的事情。 「已经没事了。」女孩说。 真不知道是因为天下的巫女是一家还是从同一个培训机构出来的，在解决灾难之后，莲见遇见的那几个巫女说的都是差不多的话。 夜里没有太阳，也没有雨，已经不需要再撑伞了。莲见本想和这两个古怪的少男少女攀谈一番（毫无疑问那个少年就是妖怪，是犬夜叉吧！），可是以他现在这个身份，怎么说都会让人下意识去考量他的过去。 凝视着少年少女的侦探，用怀念的语气说出了「简直就像是遇见了故人」这句话。 半妖——犬夜叉的眼神犀利了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穿着打扮很怪，有点洋里洋气的女生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他的确不曾见过对方。犬妖的嗅觉很灵敏，所以他捕捉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气味之后，便下意识靠近了对方想要一探究竟。 「犬夜叉！不要无礼。」 戈薇的声音制止了他。 「好啦，知道了。」犬夜叉动了动鼻子。马上就要结婚了，他要稍微稳重一点，不能让爷爷和弟弟觉得他很不上心。结婚以后就要回战国了，应该只有节假日才会回来了。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侦探保持着自己的神秘，但他还是有些揶揄地说：「简直像是小狗一样呢。」 「我才不是小狗！」对方反驳道。犬夜叉在心里想，我可是犬妖。就算只是个半妖，那也是犬妖，绝对不是小狗。 巫女打哈哈地说:：「犬夜叉还是挺可靠的。啊对了，我叫戈薇，是日暮神社的巫女。」戈薇看了看四周的人，还有先前消散的那只「妖」，「因为察觉到瘴气正在急速聚齐，来不及通知神宫之类的地方，所以我们就自己来了。好在瘴气的力量只是用于遮掩，而不是伤害。」如果是后者的话，她单独一个人可做不到驱散瘴气。若非戈薇是巫女桔梗的转世，只是一个普通的巫女的话，大概无法驱散这般大量的瘴气吧。 侦探朝着二人点头示意。随后，他将一封邮件发往本地的警察局，又联繫了巫女梅。 梅依然没有找到尾神婆婆。在这占地面积广阔的城市里，寻找一个善于隐藏和伪装的诅咒师，实在是无比困难的事情。不过有其它比较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我刚才带着偶人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男学生。然后哦！然后！」梅提高着声音来打重点，其中还包括着哭诉，「然后偶人就跟着对方走掉了！怎么会这样嘛！」梅的脚步声匆匆的，直接传入了电话之中。 再然后，她又接到了第二个令她崩溃的信息。 绫辻行人说她有事要先回横滨了。而梅么，自然是留在这里自己找人了。 巫女梅：……qaq 第61章 [61]回到横滨的 红色是一种令人晕眩的颜色, 像是血，或者刀上经水洗过的泛红的铁锈。 「津岛修治」看见那种叫人不舒服的红颜色像是颜料一样被水洗了下来，他的眼球表面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雾气, 他人的声音甚至无法传递到他的耳中。 空气被割裂的声音，让人的耳膜生疼。 芥川看见他的敌人——中岛敦。对方的穿着和平时不一样，有一种别样的冷酷感。对方像是影子一样穿刺到他的面前，暴露在袖子外的手掌异化成为虎的形状。 好奇怪的感觉。 曾经和侦探社那个傢伙一起对抗过组合老大弗朗西斯的芥川, 深知道中岛敦这个人战斗的时候如果仅仅只改变部分肢体，那么手就会连接到手腕，脚就会连接到大腿。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对方轻轻地抓住了立马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青年。 莲见头晕眼花。他被别人拎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可是一开始的时候他都没有站稳，差点又重新摔了下去。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脸, 意外地，竟然摸到了一手的血。他自己是没有流血的, 流血的只能是别人。 黑髮青年一下子唿吸急促了起来, 他不明白……那个, 刚才, 枪响了吗？ 他困惑地低头去看，只看见了血肉模煳的陌生男人的「脸」。往太阳穴那个地方开枪的话, 是要破坏神经的。 那个男人，像是断头的蜻蜓尸体一般微微动弹着。 死了。 芥川说：「胆小鬼。」 他记不住自己杀害的人，更不会去念记那些复杂的亲属关系。但他知道，眼前这个黑手党，是被对死亡的恐惧支配着, 所以才选择了自己了解自己的性命。 在过往, 芥川也不止一次遇见过这样的人。正是因为害怕着被他人杀死, 所以才选择自杀或者杀死别人。 「没事吧？」少年的声音无比文静, 很像平时学校里那种老好人。 莲见与对方那双混杂着紫色和金色的眼睛对视了，在那个瞬间，他如同当时的中岛敦一样，读到了他人的记忆。是读吗，还是得到……莲见的眼神晃悠着，如果不是被黑色风衣的少年扶着的话，他肯定又要跌倒在地上了。 眼睛无比地疼，干涩与疼痛，就连流下来的眼泪也无法将其重新变得湿润起来。 第111页 百夜莲见摇了摇头。世间的声音，在枪响之后就变得完全寂静了下来。就好像有什么生物吃掉了这个世界的声音，或者是青年耳边的声音。他的眼睛像是痉挛一样抽动着，这让他不得不张开双手，捂住眼睛，来抑制疼痛。 敦看着周旁的青年，他希望龙之介现在不要出现，他希望对方能够压制住对身为黑手党的另一个自己的怒火。 但是龙之介的忍耐，向来不是给这种人的。他厌恶着，厌恶着黑衣男那样的人，厌恶着那种眼神。那种好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 「芥川——」 黑色狂犬不知道人虎为什么要直唿他的姓名，可下一秒，他被什么东西撞翻在地。那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闪烁着红光的黑色物质。像是章鱼触手一样移动着的，罗生门。 不会看错的。 在瞬息间，芥川看清了另一个疑似罗生门异能背后的操纵者。深色的风衣，黑色衬衫，以及白色条纹的黑色阔腿裤。 那个人长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莲见觉得眼睛好痛，痛到甚至有些无法唿吸了。他闭着眼睛，手则胡乱挥舞着。他当然是抓到了少年的手，对方拉起他，往另外一边走去了。大量的灰尘与碎屑像是雨点一样往他们头上砸来，现场变得混乱且糟糕，这个程度比先前两个黑手党干架的时候要离谱得多。而那两方一看到情况不对劲也立马撤退了，再损失人员的话，他们哪一个都赚不到便宜啊。再说了，芥川龙之介在这里的话，难道说港口连这些许的地盘也要抢夺走吗？ 他们来到了一个角落里躲藏。敦看见青年的脸上黏着好多血，像是先前那个男人自杀的时候溅出来的。他在口袋里找寻了一番，找到了一块镜花送给他的手帕。白色的手帕上面绣着蓝色的桔梗花。 敦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后，便去为青年擦拭脸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自然熟地去帮别人清理面部，可刚刚与对方的眼睛相对上之后，敦就想这么做。青年的身上萦绕着一股「脆弱」和「向死」的诡异气质，所以敦想这么做。 可是当手帕的一角已经完全染上血污之后，敦才发现，血流还有另外一个来源。那就是对方的眼睛。血泪从青年深紫色的眼睛里渗出，像是斑点一样贴在眼睑和脸颊上。 「你受伤了。」敦下意识地认为。 在听见少年的声音后，莲见摇了摇头。在刚才那个过程中，他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擦到。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面好像在生长着什么，这股剧烈的疼痛令他流下了血泪。那是什么，这种疼痛，先前也好像出现过。 莲见的手依然捂着自己的眼睛，他问：「怎么样了？」 这个怎么样了问得十分空泛，所以答案无论是什么都可以。但是敦一向有问必答，于是他就将前因后果都细微地描述了一遍。 （好古怪） （真的就全部告诉他了） 这种疑惑甚至没有持续一秒钟，反而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外面的打斗声愈来愈响，看来没有一方想要暂停。敦在想，要不要自己出手呢？可那样的话，芥川说不定会很生气。因为自己插手了对方的战斗。 这边的状况很快就引来了附近的自卫队，无法处理这种事情的自卫队则是将情况往上报，于是，这份报告就报告到了芥川所在的港口黑手党。维护横滨的和平，可是港口的一大目标啊。 可是等到港口的武装小队赶到的时候，他们也开始了内心的折磨。 芥川与芥川。哪个是……真的呢？异能是最能体现一个人身份的象徵，可在黑蜥蜴看来，那两个青年使用的异能都是「罗生门」。于是，樋口一叶看向了最为了解芥川的银身上。 伪装后的暗杀者芥川银的视线在二人之中穿梭着，她甚至无法看清他们战斗的速度。那太快了，而且「罗生门」的衍生招式本来就花里胡哨的，尖刺也好，雨线也好，已经击毁了大量的建筑。 这样子下去，绝对要赔很多钱的。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似乎是在等谁勇敢地踏出一步，去阻止他们。但是很可惜，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害怕自己被敌我不分的「罗生门」伤害到，就连小银也没有盲目地走入二人之中。 就在两个芥川龙之介打得难捨难分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女声让他们硬生生地停止了动作。那个人并非是他们认识的人，他们从未见过，更没有听过。打断他们的是从对方身边眩晕开来的「异能世界」。 沼泽爬上了原本平坦的地面，天上的月亮由白色转为了红色。一轮血月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之中，无数的芒草在地面上摇晃着。远处各样的别馆拔地而起，冷飕飕的寒风唿啸着从众人身边吹过。 「停止吧，这毫无意义。」原本踏在地面上此时却出现在高坡之上的陌生人-身穿红色洋裙以及红色皮鞋的礼帽少女，从喉咙里放出了金属般的声音。因为这里是她的世界，所以即便少女只是轻轻地开口，她的声音也将传播到这个世界的四处八方。 百夜莲见，或者说，莲辻行人凝视着纷纷看向他的那些人，他在人群之中搜索着另外一个他的痕迹，最终在远处看见了和中岛敦呆在一起的对方。还没下线呢。 因为被别人提问很累，很烦人，而且还会产生各种各种令自己难以操控的状况。于是在他人将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黑色短髮的少女继续说道：「因为你们两个就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所以战斗不过就是自己伤害自己。」 第112页 「莫名其妙。」港口的黑色野犬冷眼看着前方的少女，对方的长相和打扮，简直就是漫画里的那种美少女。可是对方的异能力的危险程度比起她的脸看起来要危险的多，看来不是什么可以轻松打破的结界。横滨竟然出现了这种类型的异能力者而不曾出现在他们的名单之上，这实在是他们的失误。 另一位龙之介知道少女的话是真实的，但他之所以上来和芥川打架，只是看他不爽。他讨厌黑衣男，也讨厌黑衣男手下的港口黑手党。而芥川刚好是港口名下的一名小队长。情绪加上身份的刺激，他就这么干了。 「敢问这位小姐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已经走入年迈的绅士，广津柳浪咳嗽了一声之后，发出了较大的能够穿越一段空间的声音。 黑髮少女用手指撩了一下自己耳侧的头髮，她的手上还挂着一个白色的眼罩。在刚才，对方摘下了自己的眼罩，然后打开了这个结界。她的一只绿眼睛闪闪烁烁，如同鬼魅一样的荧荧火光。 面对着这群从未见过自己的人，黑髮的少女摘下礼帽，向着众人行了一个礼。 「只是一名普通的小说家罢了。」 但这还没有结束。少女继续说，说出了她的名字。 「我是绫辻行人。」 …… …… 横滨的死亡侦探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空空如也。因为见崎鸣在两个月之前，从他的身边消失不见了。 不过现在，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对方重新回到了横滨。这种灵感，无比强烈。 第62章 [62]自称为绫辻的少女 犬夜叉眯着眼睛, 他的鼻尖还萦绕着那股诡异而熟悉的气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会将话埋在心里不讲出来的人，所以他直接追问对方，为什么要说那么怪异的话。 「怪异？并非如此。」打扮得如同洋少女的侦探语气轻轻, 动作也轻轻, 「要是想让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一旦放上钩, 傻狗就会上当受骗。 这一次也一样。 侦探的要求很简单, 但是又不是那么简单。 「送我去横滨吧。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妖怪呢, 一定非常厉害吧。」 打一棍子餵一颗糖, 这是屡试不爽的方法。 犬夜叉虽然是犬妖, 但是他的飞行能力也相当强。以前的时候，他经常背着戈薇飞来飞去。不过作为飞行工具的话，还是云母比较适合。 云母并不在这里。 急切地想要知道少女身份的犬夜叉和戈薇商量了一阵, 决定这就带着对方去横滨。 「为什么不坐车呢？」 这是来自戈薇的问题。 「因为我还没有坐过妖怪车嘛。」 「这个回答简直就像是在煳弄人。」银髮红衣的犬妖如此说。但是他还是让少女上了他的背, 然后飞驰在车流所不会经过的山野河道间。两地之间直线距离最短, 妖怪的话，可不会惧怕列车无法到达的地方啊、 不过地铁也实在非常好用就对了。 在差不多的时间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横滨。少女侦探的脚尖落在地面上, 就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 连片刻的灰尘都没有吹起来。 「到了, 快点告诉我。」犬夜叉表现得有些暴躁，他这辈子还没让别的女人趴在自己身上过呢。而且他已经是结婚的妖怪了，按照人类那边的习俗, 不能够再跟别的女孩子有什么亲密接触了。 一路上都将礼帽安置在自己心口的少女侦探动作轻盈，蝴蝶一样地远离了犬夜叉一段距离。她将帽子放在胸口，然后朝着对方稍稍行李。 「多谢了。至于我是谁的话……」人偶一般的美丽侦探留下了谜语一样的话语。 「在下只是一名小小的侦探罢了。」 犬夜叉无语至极, 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可不是这点啊。就在他旋头犹豫的时候,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喂！」终于发觉自己上当受骗的犬夜叉忍不住大叫道。他的鼻子很灵敏, 当然能够通过追寻对方的气息找到对方。 犬夜叉在地上跺了跺脚，最终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又按着原来的路线跑回家去了。戈薇一个人在处理那些瘴气，她应该有喊警察来吧？ …… 百夜莲见刚刚踏入横滨的地界，他就因为这熟悉的空气而感动了起来。虽说他的家乡不在这里，但两度在这里工作的他，下意识地就升起了恋家的情绪。这是和东京相比之下得出来的结论。横滨虽然是到了，可这座城市的面积有435万平方千米。好在另一个他本来就懒，平时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横滨与其它城市的边界。通过心灵间的感应，莲见找到了去往对方身边的模煳的路线。 在做什么呢？赶往那里的途中，莲见在心中思索道。他们两个共用的是一个意识，但是太宰治那一方被影响得太深刻，这令莲见总是时不时地将重点点在绫辻行人身上。而就在他深陷于白石高中的时候，瘴气切断了他与对方的联繫。 一查觉到有所异常发生的莲见，这不就匆匆地赶来了吗？ 他赶到地点的时候，发现从平行世界来的芥川龙之介正在与这个世界的芥川龙之介打架。看他们那个架势，没人阻止的话说不定要把周围的全部建筑拆了才罢休。就算太宰治来了……对方估计还不乐意来呢。 第113页 作为一名武力值算不上怎么高的侦探加小说家，硬碰硬肯定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无奈之下，莲见只好用启动了名为「眼球绮谭」的异能。在短短的时间里他连续使用了两三次这种大范围的类似于精神系的异能，他的精神难免萎靡起来，过度用眼的代价就是眼睛像是宇智波那样变红了。 好在如今的莲见本来就有一只眼睛是红色的。 深色的沼泽活物一样地从地下爬了上来，地毯一样地铺在地面上。血月代替了原来的明月，看到这轮血月，莲见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黑死牟的世界。对方现在在哪里呢，又怎么样了呢？莲见在想，黑死牟是否会因为几百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再度陷入痛苦呢？ 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是黑死牟，也不是继国严胜。他只是从继国兄弟二人身边穿越而过的一位过路人罢了。 邪恶的月亮向四周散发它那猩红的光芒，那种诡谲的鬼怪气氛渲染了凭空出现的异环境。立于高坡之上的莲见，完全能够看到二人完整的面孔。 黑蜥蜴之中的绅士询问莲见是谁。莲见可以是很多人，也可以是任何人。 身穿红色洋装、面容不似活人般精緻的少女却向大家宣告，她就是绫辻行人。 在横滨，「绫辻行人」这个名字可是一种忌讳。是侦探的他，一经查验犯人的犯罪手法，那么就算他们的能力能够实现让大海都煮沸这样的奇观，罪犯也无法逃脱来自这名侦探的「天罚」。意外死亡是不会被打断、无法被破解的绝对的异能力。 既是侦探，又是兇手。 在异能特务科的档案上，他有不止一次被高官们宣判「死亡」的经歷。 莲见想，在接下来的这段时光，绫辻行人恐怕要睡不好觉了。哎，自己这幅身体似乎还是从人家那里偷来的呢，要是被发现了，还得还回去。道歉么，能不说就不说吧。想出这个「绝佳」的办法来的人可不是莲见，而是他那一向以狡猾出名的老闆。 芥川笑了，笑得简直就像是故事里的魔王。 「在下可不曾听闻杀人侦探是个柔弱的女人。滚开，把你的能力收起来。」 莲见觉得对方的下一句可能是「否则就杀了你」。 哦，好血腥，好暴力。 龙之介寻找着自己的搭档，对方也被卷进来了。跟刚才那个怪异的青年一起。 「你为什么要掺和这件事情？」他的声音比起芥川来说稍微平和一点，和贤治一起种地的时候，他学到了很多。 ——而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用农活的种种去打比方。 黑髮的少女似乎是直接忽略了黑色芥川的问题，她回復了白之芥川的话。少女的声音算不上高昂，也不能说是清脆，甚至还有一种男性的低沉感。明明是女人，身上却带着男人的特质。 「我并不是为了你们而来，我是为了我的伙伴而来。」她审视着众人，并在人群之中寻找着她所说的「伙伴」。最终，她那移动的视线停止了，绕过大家，穿向远方，最后如飞鸟般地降落。 「你为何到现在还停滞不前，」肤色白皙、五官端正的侦探厉声质问，「太宰，你在做什么？」她唿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不是「津岛修治」，而是「太宰」。 远处，黑髮青年困难地起身。他的脸上还有剩余的血泪，敦的动作早在地形变换的时候就尴尬地停止了。镜花所赠与他的那块绣有蓝色桔梗花的手帕东一块西一块都是血，可是青年的眼睛下面还在流下血泪。 眼睛……很痛来着。 莲见触摸着自己的眼皮，一种诡异的生物从穿过了眼球，从中抽长出来。明明长出来的时候那么疼，他却轻易地将那东西拔了出来。 在血雾迷茫下，他发现那是一根羽毛。天使翅膀上的那种羽毛。 莲见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与「太宰治」的同步率掉得太多了，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疼痛。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的原因…… 很久以前，他是「中岛敦」的时候，也有从身上拔出过一根羽毛来着。 这是他作为个体的原因。 莲见将那根羽毛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打开眼睛，用那张带血的脸看向少女侦探。面对对方的质询，黑髮青年既是埋怨又是无可奈何地说：「我已经很努力了……」这个很努力指的是一天天的要么喝酒要么抽菸要么就去和女人鬼混。 「太宰？」不明所以的龙之介在听到这个令人愤怒的名字的时候，立马与他人拉开了距离。他用眼神催促着搭档快点把人抓过来，但是敦却摇了摇头。 现在，大家不仅看到了自称绫辻行人的少女的目标，他们还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像是黑手党的侦探社成员——中岛敦。 为什么他们两个在一起？难道说「津岛修治」其实暗中与侦探社有所勾结？可是为什么他会被叫做「太宰」？ 广津柳浪想起来了，之前黑髮青年曾经被抓去过拷问科。对方发表了一篇文章，署名正是「太宰治」。再加上那自称为绫辻行人的少女，这位老人家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变得魔幻了起来。 不会吧。 不至于吧。 「不要逼我……我实在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黑髮青年继续朝着少女侦探哭诉。 身为太宰治的毒唯，芥川第一个忍不了。他狂妄地说了一句「他怎么配？」之后，身上的黑色外套就又活化成为了怪物的形状。 第114页 敦慢慢地、慢慢地抽起了手。他将手帕叠好，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如果这个世界的芥川想要伤害他身边的人，他是会出手的。 敦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想要保护一个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但是他就想这么做。 第63章 [63]太宰！ 为了更好地对付文学破坏者, 每一位作者都是带着自己的能力而来的，虽然莲见只是一个进行扮演的冒牌货，但是在进行匹配同步的时候, 他也会获得相应的能力。 中岛敦是「月下兽」, 绫辻行人是「眼球绮谭」，那么太宰治呢？他的能力又是什么呢？ 降临横滨已经超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初夏离开, 秋日降落。在港口的名单上, 「津岛修治」被认定为一名无异能力者。他不曾展现出过任何异能, 也不曾对他人造成什么具有迷惑性的异能。津岛修治只不过是一个仗着好皮囊去俘获那些「善良」的女人们的内心的坏男人罢了。 坏男人是软弱的男人, 凭藉着女人们的意志而移动着自己。 从过去到现在，佐久间真理, 金井见子，露娜，深宫良子, 长峰乃乃夏, 「辻村深月」, 还有现在的「中岛敦」，他们都对着这个坏男人表露出了不一般的态度来。 人们常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那么其他人注视那双反而是暗的发亮的眼睛的时候，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是在怎么样的心情之下, 才决定要同他一起去死、要关照他、要保护他的呢？ …… …… 眼睛是特殊的。莲见想。就像他所扮演的绫辻行人持有的异能「眼球绮谭」一样，由他所扮演的太宰治拥有的能力，也与眼睛相关。不仅仅是眼睛，还有气流, 二者结合起来, 就像是《青之文学》当中他的本我一样怪异且引人注目。 他人遇到津岛, 率先察觉到的是那种怪异的秋风落叶一般环绕在他身边的气流，其二，与他对视，和那双闪烁着紫色光芒的眼睛注视，并被其中的「神秘」所吸引。 混乱。 魅惑。 虽说没有点卢恩文字，但是效果是相通的。 这就是「津岛修治」的能力…… 在几次之后，莲见如此猜测道。 他看着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的敦缓缓地站起了身，对方的身影因为服装的原因显得很坚实，但是下方的两条腿笔直却纤细。 有种，男模的感觉。他在心里悄悄地想。 敦想要保护「他」，保护那个不知道姓名的青年。那是一种由心底而生的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在听到少女的唿唤后，他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决心便又比先前更加坚定了起来。 寄宿着黄色光芒与紫色光芒的双眼，像是秋夜里老虎从山丛里缓慢走出出的眼睛。 身处高位的、人偶一样的少女被风吹乱了头髮，她的黑色礼帽被风一下子就吹跑了。帽子飘到半中央的时候就转化为了一只黑色的蝴蝶，朝着远方的馆世界去了。 于是她只剩下身上那套衣服了。手杖和阳伞，也从他手里消失了。 「如我之前所言，战斗毫无意义。」她的眼睛如同猫眼一样圆润，这个世界就是她眼中的一刻倒影。她上一刻还在高坡上，下一刻就来到了人群之中。她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则是闪现在芥川的身前。 「也请不要伤害我的同伴，他是个非常脆弱的人。」 「身体也是，能力也是。」 少女冷淡地补充道。 「太过分了……！」黑髮青年气急败坏，可是他的反驳在众人面前却也是显得那么无力。他看着少女，而其他人则是看着他，看着这个「太宰」。 空气中传来了沉闷的咳嗽声。 「要照顾好身体，不是吗？」与芥川擦肩而过的侦探，用一惯的冷声说。 「在下如何都轮不到你来说。」黑色的狂犬嘴角拉开一条巨大的弧度，露出其中的一颗尖尖的牙齿来。 「我只是稍加提醒而已。」如同花朵绽放一样旋转了一圈的少女侦探，耳语似地说，「究竟如何，都得靠你自己来把握不是吗？」 他们两人间的对话，谁都听不到。 下一秒，侦探来到了青年的身前。侦探看着青年，却是莲见看着莲见自己。 侦探踮起脚，拍了拍敦的肩膀。 「谢谢你保护他。」 保护了，但又没保护。 面色苍白的少年稍微移开一些脚步，他对于二者的身份和关系不明就里，但感觉上来看，他们应该不是坏人。 坏人是怎么样的人呢？就像他那样的人。 立原道造啧了一声，但是他实在是太忘我了，在发现所有人都被他的这声啧声吸引了注意之后，他不得不把自己藏在银的背后。 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可怜、弱小又无助。 「请问你们是……？」属于敦的声音，轻飘飘飘到了少女的耳边。虽然敦刚才就已经听见了对方的自称，但是他想，这怎么可能呢，时不时玩笑呢？少年的困惑全都堆积在眼角，他不说话、陷入短暂思考当中的时候，脸色总是呈现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过路人罢了。」 年幼的侦探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优雅地旋过身体，裙摆花瓣一般绽放。她的眼角微微张开，红色与绿色的异色眼珠稍稍眯起。 第115页 「来了。」 敦刚想问什么、谁来了，他勐地发现四周的风光像是像素一样哗啦啦地销毁了，花、草、树木、洋馆、沼泽、他们所亲眼看到的每一段的世界，如正在崩塌的城堡般黯然失色。颜色从所有生物之上褪去，这片没有边际的世界，也从远处向近处「毁灭」。 在这个世界完全消失之后，敦终于知道了少女口中所说的，究竟是谁。 太宰治。 太宰先生。 沙色风衣的青年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是依然不配合时节戴着红围巾的森鸥外。 「总算是赶到了啊，我还以为会出大问题呢。」这么说着的森鸥外用手擦拭着自己的额头，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有点像是被人从床里刚刚拽起来。 本来想趁着没有麻烦的工作偷偷睡一个觉的森鸥外，因为其它的麻烦而被下属从床里面喊醒了。不能被下属发现自己这个点就已经开始唿唿大睡的森鸥外，强打着精神出现了。 这件事情交给下属做应该就差不多了，然而，他听说了现场出现了两位芥川龙之介，还出现了一个自称绫辻行人的少女。情况变得略微焦灼了起来。也许他需要亲自出门一趟。 然而刚刚出了门，森鸥外就发现事情好像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一位从未记录在册的异能者出现了，大范围的异能圈地而已，从外在来看人们只能看见一个虚空的「圆」，尝试着穿越的话，也只会走过一片虚无，来到道路的另外一边。 这种时候，无法攻破的话，就只能够将其「无效化」了。横滨刚好有那么一位能够无效化他人异能的神秘男子。 正是太宰治。 「太宰先生！」在看到来人的剎那，芥川下意识地喊道。而另外一位，则是如同含着仇恨一般，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 …… 在事情突发后的十五分钟，他也赶到了现场。 正所谓仇人见外分外眼红，虽然现场情况没有到达那么离谱的程度，但也是针尖对麦芒。 不过到最后，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同一个。 那就是「眼前」。 当太宰的手触碰到那道无形的墙壁之后，墙壁就轰然崩塌了。他们在崩塌的间隙里得以看见内部的世界最后闪烁的光景，所有的风貌都消失不见，到最后只留下被困在里面的人。 港口的特攻部队黑蜥蜴以及其余的几人。 敦发现自己胸口闪烁着一道蓝色的光，它像流星一样动摇着，然后出现了。 露娜。 露娜出现了，在光晕中显现出原先的那副幼小的身形，她既像是蓝色又像是金色的眼睛，星星一样往外散发光芒。 露娜看向其他人。以一种完全空白的目光。 …… 为了斩断纠葛，她的记忆，被某个人彻底清零了。就像一台恢復了出厂设置的机器。 露娜用手抓住了主人的袖子，然后紧紧地贴在他的腰侧。 （嗯……？）森鸥外皮笑肉不笑。他在思索，为什么露娜的眼神变得这么陌生。变成了小女孩他固然很高兴，但是那好像也没有办法成为他家的小姑娘。不说爱丽丝，别人也恐怕不会同意吧。 「我的主人……被杀死了。」 「被谁？」 「福地樱痴。」 这段对话，依然深深地留在森鸥外的脑海里。 他的目光在那名少年身上打转，但是他只看到了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类，没有看到别的什么部分。对方高高阻挡起来的脖子，看来有些古怪。 「我稍微听说了一些你们的事情呢，要不要先来我们这里坐坐。」他自以为礼貌地提出了邀请。 森鸥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闪动着。 狐狸原来在微笑啊。 白髮的少年眼神微垂。 「如果这是命令的话。」 可是，却有其他人提出了异议。 红洋裙的少女拒绝了。 「真是抱歉，我没有去陌生人家里做客的爱好。」 港口如果无法用言语请到客人的话，他们就要付诸武力了。 可是又有一人说：「去嘛……刚才，我把钱给弄丢了。」 津岛修治，痛苦地流下了两点泪花。 少女的眼神严厉且充满了指责，青年则是捂住脸，无言以对。 他也不想的。可是，钱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现在赶去旅馆退馆的话，还能拿回一部分的钱吗？ 「如果不愿意的话，为什么不到我们侦探社去休息呢？」默不作声的太宰治，笑眯眯地问道。 敦、芥川、龙之介，皆以复杂的眼神看向他。 第64章 [64]美少女小说家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好像一切都开始了。 莲见看着高木的尸体, 他头晕目眩。没有人继续在意他了，所有人都将此间唯一一具尸体当成了一种红色的难看的摆设。他小心地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并将全数的注意力分散在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情上面。 于是他又想起那把红剪刀, 想起了先前那个叫宫村濑树的男人。想起对方那优雅的打扮和脏乱的房间。想起那把结束了他性命的红剪刀。 红光在他的眼球表面蝌蚪一样移动着。 真的没有人在意这个青年吗？莲见的视线在众人身间移动着，可是每个人看起来都有自己在意和需要论述的事情，他们无暇将关注转移到一位自杀者身上。 第116页 莲见也不敢靠近对方。 然后，黑蜥蜴那边像是来回商量了一圈, 做出了一个决定。 青年的尸身消失不见了。 「太宰。太宰？」 等到青年意识到是自己的同伴在唿唤自己的名字的时候, 一口鲜血从喉间滚了出来。他被那种喷涌而出的铁锈色的血腥味彻底沖昏了头脑, 连连摆手希望伙伴不要到自己的身边来。 除此以外, 他现在想不到任何断绝靠近的方法了。 文也不行, 武也不行，就连他人的性命在自己的眼中都如蝴蝶翅膀一样凋零。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莲见咳血了。他之前那一次，直接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才出来。那时候, 中原中也还希望他不要死。 这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情吧？活着或是死亡，都是上天所註定的、世人无法用自己的行为将其改变。 时间一长，扮演者就会把来源身上的病痛一起复制过来了。已经三四个月的时间了, 身体往坏的方向发展，也是难免的事情。 只是如今在这些人眼前表露出自己虚弱的一幕, 实在是让人觉得尴尬透顶。 果然应证了少女侦探所说的「身体不行、胆子不行、能力也不行」。 钱包是在拖曳过程中丢在半路上了吧。莲见在脑中回忆着自己走过来的路线。好像是经过了那个……还有那个…… 因为少女拒绝了港口首领的提议, 这样一来，青年如果回那边去的话, 一定会被骂的。秉持着被谁骂都行被同事骂就不可以的心情, 青年也拒绝了。 森鸥外觉得自己面子要挂不住了。怎会如此, 怎么会有人愿意伤害他这样一位中年人。「中岛敦」和「露娜」一直用一种根本不陌生且不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甚至还有两三分亲切在其中。这让这位首领深切地感受到了世界颠倒错位的怪异感。 「绫辻不去我也不去……嗯。」黑髮青年小声地应答着, 在这个短暂的抬眸间，他审视着他人的目光，并在其中寻找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方。 「我可没有地方住。」面对着另外一个自己那堪称殷切的眼神，莲见却说出了这般的话语。他先前是和梅一起住旅馆的，今夜匆匆忙忙地跑到横滨，还没有容身之所呢。不过，港口那边是不会去的。莲见想他要不要去骚扰一波杀人侦探，毕竟他可是对方心爱的「见崎鸣」。 「不要这样……」青年简直难以想像自己的同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就是让他为难吗？ 少女虽是那么说着，可是她还是伸手抓住了青年的胳膊。在众人眨眼之间，二人如同幻雾一般消失不见。 往后踏上两步之后，他们就从原地消失了。 「啊这。」森鸥外哭了。他发现「中岛敦」似乎是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有种想要走上前来把手帕递给他的错觉。 （真是好孩子啊。） 龙之介非常不满意搭档的行为表现，他觉得对方被过去的情感所牵绊，太优柔寡断了。 …… …… 太宰治无事发生一般地回到了侦探社。可是刚打开门，他就看见了先前那两位从原地消失的不速之客。 大晚上的，都没有人在线，所以红色洋裙的少女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沏了红茶。红茶并不是什么知名的牌子，只是随处可见的杂牌子。但即便是这样，对方喝茶的动作也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如同从贵族家庭里出来的小姐。 「哇，怎么来我们这里了？」太宰脱下外套，将它挂在了门口的衣钩上。 「因为您诚心邀请我们来了，我们自然就来了。」 太宰治笑意盈盈地，「我可没有邀约哦。绫辻小姐，还有……太宰先生。」 青年打了个哆嗦，似乎是恶寒到了。他比别人要怕冷，所以在室内也裹着羽织，两只脚则是侷促地压在一起，然后踩着用来踮脚的地毯。夏天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地毯呢，一入秋，这块地毯就出现在了茶几下方。 真害怕玻璃也因为热胀冷缩而坏掉。 黑髮青年也捧着一杯茶，但是比起喝茶，他更爱喝酒。然而，在别人的领域，自作主张地去煮茶而不被他人骂，已经算得上是无比客气了。 大家都睡了，安安静静地入睡了。等到第二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将重新投入未完结的战斗之中。 「真是稀奇的感觉啊。」太宰这般说道。这个男人总是会说一些过于感性的话，这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身穿白色衬衫加黑色马甲的青年说了句「请便」，然后转身去打理别的什么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地说：「我记得之前也有差不多的先生来过我们侦探社。」 「不过真是奇怪，完全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没有什么记住的必要。」头髮漆黑如同黑夜一样的少女啜饮红茶之后轻声说道，「我们都只不过是人间的幻影，停留与离去，本不应该与他人产生纠葛才对。」 「你说的那位，大概是中岛吧。」 少女抬起眼，玻璃一样的眼珠在柔和的灯光下也显出了三分温和。 「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太宰问。 「善者去往天堂，恶者去往地狱。」这是绫辻的回答。 「真不想去地狱啊……」扮演着津岛修治的莲见这么说。之前在电影院的时候，他好像也与太宰谈论过这回事请呢。 第117页 「我哪方都不曾见过真实的场景。如果有可能，真想提前看看。」 「还是算了。」 侦探终于饮完了红茶。 二人要在侦探社落住了。太宰一个人的决定有可能会引起如国木田这人的反对，不过这种一言不发就做了什么的行为，也是一种不能够归入正常的常态了。 在那之后，莲见去见了绫辻行人。经过查验，他发现自己的这具身体属于对方最珍爱的玩偶「见崎鸣」，一到横滨，莲见也听到了相关的风声。那位侦探，竟然在悬赏，而且还是以高昂的赏金。 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见崎鸣。 莲见约绫辻行人在露天咖啡厅见面。作为被特务科全程监督的危险异能力者，即便是出门，他的身边也跟着好几个特工。假死的前局长辻村的女儿辻村深月也是监督者之一，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她就坐在一旁。 只是保证不偷听而已，任何行为她都要记录下来。 妈妈和女儿居然用的是同一个名字，这一点也令人惊讶。听说女儿的异能同母亲一样，都是「昨日之影」，是转移吗？ 因为有了露娜的先例，所以莲见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本只是幻想过自己的人偶活了跑路的绫辻，倒是真的想不到他一闪而过的想法竟然是真实的。穿着红色洋裙、红色皮鞋、一只眼睛上遮着眼罩的少女，活像刚刚走出漫展的coser。 就算见多识广如他，在发现终身陪伴自己的人偶活了，无法一下子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性别是？」绫辻问了这个。 人偶少女的大拇指摸索着杯柄的上方，莲见还以为可以逃脱这个问题呢。 他失去了喝茶的心情。 「男。」 这下就轮到绫辻行人失去了喝咖啡的兴趣了，他的见崎鸣脏了。 「十分不好意思，如今我还不能将这具身体还给你。」面对着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一定在流泪的绫辻，莲见道歉道。 「会变成这样，也实在在我意料之外。」 绫辻行人不是无法接受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他存在，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见崎鸣躯体里暂住着一个男人的灵魂。 见崎鸣，他的见崎鸣，就这样没了。 沉重的心情落入咖啡之中，绫辻问：「什么时候还给我？」 「至少不是现在。」 辻村深月对于二人的见面无比困惑，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中二病！不过，和绫辻侦探喜欢的人偶反倒是一模一样，难道是为了讨对方高兴吗？ 自从见崎鸣消失不见之后，侦探的心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了好多。 真是难为人啊。 辻村深月都没有把这些记到自己要上交的小本本里面。 绫辻与绫辻，正在交递某样东西。那是与港口黑手党首领亲自颁发的银之谕令有一样效果的特务科局长亲笔书，自然是莲见找到辻村要来的。 那份亲笔书，夹在菜单里被递了过去。 少女侦探从未像现在这般微笑。 「有了这个，你将不惧怕任何的险阻。」 绫辻行人还没有打开菜单，他被少女所露出来的那种堪称杀人鬼一样的笑容所迷惑了。 在《another》于网络上连载的时候，绫辻行人就关注了那个。 活跃于文字之中的、隐形的杀人鬼。 就在他接过菜单的时候，周边有客人好像因为认出了什么而喊出了声。 「那个好像是写恐怖小说的美少女作家。我记得……好像是叫……绫辻行人？」 真正的绫辻行人，此生已经不再有悲喜。 第65章 [65]吃火锅 （哎, 这能与我无关吗？） 莲见在心中暗自伤心，但表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坐在他对面的浅金色短髮的贝雷帽青年，握着杯柄的手指微微动弹。 他的心, 也许也在微微颤抖。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在勇气的催促下, 一位认出了「绫辻行人」的眼镜青年走过来想要签名。让对方持续呆在这里增长杀人侦探的高血压可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在大笔一挥签下对方的名字后, 莲见拜託他们到别的地方去坐了。 风评被害绫辻行人已经没有喝咖啡的欲望了, 他将那封信捲成纸卷, 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特工们的视线死角有很多, 而他能够轻轻松松找出几十种来。 加盖了特务科最高长官种田山头火印章的前任局长的亲笔信，将让对方在特务科畅通无阻。没过几分钟, 先前还监督着这位侦探的特工们全都茫然地用眼神交流着。就在刚才, 上方向他们下达了无需再监督绫辻行人的命令。 为什么。 辻村深月看着由她的上司坂口安吾下方的命令, 感到了无比的迷惑。她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的人，所以很想找对方问问清楚。只不过, 安吾先生如果这个时间还在工作的话，那自己一定会吵到对方的。 辻村深月决定把这个问题往后缓一缓。 然后，她就看见那位小说家与绫辻侦探错开了。 对方离开了。 …… …… 莲见选择在侦探社蹭吃蹭喝，不过一开始，你也遭遇了「太宰治竟是你自己」这样的追问。不过太宰提了一下之前那一次之后, 大家反而一下子就接受了。 第118页 这诡异的接受程度，简直让人难以想像。 捧着茶杯缩在沙发上的莲见，也对众人这令人疑惑的接受能力而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迷惑好。 总是，在社长的同意下, 他算是拥有了暂住的资格。 一旦住下来, 和事务员们天天见面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很害怕和别人呆在一起，但是这时的莲见却没有多少想要逃走的想法。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往往大力地贬低自己，让自己看起来简直是一文不值。到了如今呢，忙碌的事务员们都有自己的去处，只是偶尔过来关心一下他。 这样的感觉倒也不错。 莲见想起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繫过长峰乃乃夏了，对方先前打了两个电话给他，但是莲见粗糙地回了两句，就挂断了。 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因为很想知道对方如今的情况，踌躇良久之后，莲见则拨打了乃乃夏的电话。在一阵漫长简直过了一个世纪般的忙铃之后，电话那头出现了一声年轻的嗓音。 「啊，是大叔吗？」 「乃乃夏，化妆了！」 「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我下次再打给你哦。」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自己先前挂了别人的电话，这下又被别人挂，这也是想当然的事情。 负人者必被人负jpg 莲见的心思变得忧愁了起来。 「今天要吃火锅，津岛先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莲见本来抑郁地躺在沙发上，却被一个声音喊了起来。 侦探社里存在着两个「太宰先生」这一点实在是太奇怪了，而莲见又主动退了一步，所以他就变成了「津岛先生」。 这都是他，所以没有关系。 黑色长髮的少女手扒在门口问莲见。 「哦哦，那个……我不吃辣。」 「那就刚好鸳鸯锅喽，哥哥也不吃。」谷崎直美又一下子消失了。 已经坐起来再躺下去就实在是太颓废了的莲见，干脆就起来了。他不想和别人讨论那些宏大的观念，可是却渴望着与别人交流。但是交流又会引起个人的胆怯，但是不行动的话莫名的勇气则依旧会催促着他去行动一次。 真烦恼。 烦恼真是支配人生的一大恶魔。 「莲辻行人」正在马不停蹄地干着自己的活，而「莲宰治」则是连敌人的影都没有看见。他的日常就是周旋在各种人的身间，然后被不同的人嫌弃。偶尔有人会喜欢他。但那兴许是在能力的加持下…… 真可怜啊，他。 呆在这里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我听说津岛君是作家，作家难道不用写文章吗？」对着无所事事的莲见，社内知名美青年问道。 莲见觉得自己脆弱的内心好像被戳中了。他也不想这么颓废的，可是实在是写不出来。哪怕是在键盘上洒上一些米，鸡至少也能够写出文章来。不像他，只会心疼自己，一个字也不写。 被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这么晚了，莲见简直羞愧得浑身流汗。 「作家么。大概是这样子的。」他大概是同意了这个身份。和太宰面对面的时候，莲见似乎总是在紧张的状态中。有没有什么好心人来救救他，他真是不想再和对方聊天了。 男人的压迫力，不是像山那样的，而是像含了铅的羽毛一样。 被檀知道了，一定会被嘲笑的吧。真希望他下次写文章的时候，不要把自己的丢脸之处写上去。太过分了，看了都让人面红心跳。 「我还以为作家天天都要在桌前赶稿呢。」太宰笑着说。这种笑容让莲见更加羞愧了，那种风轻云淡的态度，不要再说了呀！ 「必要的时候会写的……」太宰治也有在截稿日当天直接向上门催稿的编辑即兴口述完全部的内容的过程。 所以还没到必要的时候吗？ ——怎么可能。 如果早点干完就能够早点走人，可是莲见的四肢似乎从自己的身上消失不见了。隔壁的飞羽真老师才是真正的好小说家，不仅每周都有按时上交稿子，动不动还要去pk或者gank试图杀害人类或者毁灭世界的怪兽。 飞羽真，你好强大，把我也变成那么强大的小说家吧。 太宰托着下巴看着莲见，在青年羞愧到把头埋到双膝之后，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在他的书架里，有一本有好些年头的书。那是一本与他的异能力同名的书，那是一名以他的名字发表的书。 「比起受骗的人，骗子要痛苦几十倍。正因他要掉进地狱。」 「太宰君，你会掉进地狱里吗？」 这个答案，太宰治也不清楚。织田作曾经说，要让他去光明的那一边。去到那边的话，也许情况就会好一些。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他也依然在一遍一遍地欺骗别人。善意的谎言也好，恶毒的谎言也罢，怎么说都是谎言的一种。 究其目的，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在缝隙里面增长。 而令他一直很在意的一件事情是，死人到底能否死而復生。 组合的老大来到日本，就是为了获得「书」，然后让他死掉的女儿回来。 虽然失败了。 但是「书」的确是存在的。 「书」真的做得到这一点吗？ 第119页 这种思考，让蟹肉罐头的味道都变得寡淡了起来。 …… 莲见爬了。 他决定等到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再回来。外面地方那么大，绝对有他一丝容身之所的。另外一个他去忙很重要的事情了，莲见自己估计帮不上忙，只能在安全的地方混吃等死。另一个他真厉害啊，处理什么事情都令人敬佩。虽说他那个侦探做得不像是正经侦探，而像是通灵侦探，不过完成了任务就好了吧！侦不侦探，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不能去得太远，否则就会和港口撞上了。对了，那个敦和芥川怎么样了呢？露娜又怎样了呢？看起来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了一样。 …… …… 无论什么时候都穿着高领的衣服，秋冬还好，天气一热就完蛋了。不过好在，现在的天气还算是凉中带冷。 「你看起来真像个怪人。」立原道造说完之后，还擦了一下鼻子。 在见到这位特别的人虎的时候，大家的反应都怪怪的。至于芥川……他恨不得一顿操作把人给宰了。 不过现在可是有两个芥川龙之介诶。 芥川妹妹只有一份。 而现在，芥川银和另外一个「哥哥」呆在一起。 …… …… 龙之介是笨拙的龙之介，平时都他又强大，又聪明，但是到了妹妹面前，他就变成笨蛋了。 虽然妹妹不是他的妹妹…… 龙之介没想到这边的小银竟然会穿成这种中二病的模样，明明在他那边，是文静又干练的秘书——全是黑衣男的错。 因为害羞而不敢摘下头脑和绷带的小银，茫然地和龙之介交流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龙之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不容易憋出了话，似乎还没有什么意义。 两个人基本上是牛头不对马嘴。 敦在暗处观察着对方。只要他想，基本上没有人能够发现他。 和他们那边的小银感觉完全不一样。 小银究竟去哪里了呢？在他们漫长的寻找中，「芥川银」这个人似乎完全地消失不见了。向着兄长留下了告别信的她，从那以后就销声匿迹了。 想必，首领也留下了专门为小银定制的方案吧。 敦永远都信赖着对方。 「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吗？」 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所说的话，再一次迴响在敦的耳边。 他已经十分努力了。 对吧，……院长？ 露娜睁着圆圆的眼睛，像是猫一样安静地盯着她的主人。她感觉自己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人。到底是忘记了谁呢，她根本不清楚。问主人的话，对方将所知的人名都列了一遍，露娜也没有发现不认识的。 所以说，她到底把谁给忘记了呢？ 第66章 [66]邀请安吾 「拜託啦！最好不要动！」 被朝气蓬勃的女学生扣下了做模特的你, 与半路被一同抓住的斋藤春树，面对面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来。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的状况的呢？如果要究其根源，那就得从莲见爬出侦探社开始说起了。 决定晚上再回去蹭火锅吃的莲见, 像老爷爷一样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这一次他挑了一条十分安全的公园旁路，秋意从树枝上开花结果, 还有许多学生在写生。她们都穿着淡紫色的衬衫上衣和深蓝色的百褶裙，衬衫口袋上面绣着她们学校的名字——樱明女高。 我记得……樱明好像是附近的？莲见左右看了看, 大概看到了属于他们的教学楼。在日光下显得相当柔和的大理石色落入他的眼中，那就是樱明女高。 本来只是想看一会儿他们在画什么的莲见, 却被一个头髮很长、脸长得相当明媚的女学生拦住了。 「大叔, 能不能当我们的模特啊？」 啊……怎么又被叫做大叔了。之前乃乃夏也一样。 「我明明长得很年轻来着。」莲见十分不服气地辩解道。可是这辩解的声音也实在是太小声了简直就像是蚊子在嗡嗡叫一样。 「哎……」女学生——玄野恭子用食指的指节抵住了下唇, 「可是给人的感觉就很像颓废的大叔嘛。」 莲见好悲伤。那样讲的确没错啦, 但是好歹也给人留一点面子吧！他全数的颜面，总在和不同的人交往的过程中，渐渐地消失了。 「我们正在写生来着, 可是无论是叶子啊，树啊，都见过太多遍了。只有大叔是第一次见来着。能不能拜託你当我们的模特呀, 就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就好了。」 天真的女孩子们。莲见在心里想。男人最擅长的地方就是花言巧语, 我一旦答应你, 下一秒就会直接跑掉的。他揣着袖子, 像个花花公子一般说：「我不会仅为你一个人而停留的。」 「哎——」恭子拉着莲见往他们写生的地方去，「反正我们有很多人啦。」 一旦被放置在许多人面前, 面对着一个人而升起的勇气, 就那么轻易地被消耗了, 而且是消耗到连粉末也不剩。 「嗯……什么动作都可以哦, 半个小时就好了。芽衣，真由美！你们找到模特了吗？」恭子问向另外一组成员。 芽衣朝着恭子比了个「ok」的手势。 五分钟之后，莲见和先前在旅馆里碰到过的斋藤春树面面相觑。 世界之小，怎会如此！ 第120页 戴着眼镜的青年，髮际线似乎比之前往上推移了一些。 救救社畜！谁来救救社畜的头髮。 答案是，没有。 为了迅速地结束着令人尴尬的处境，莲见抱着胸，期待玄野恭子能够快点画好。至于斋藤春树嘛……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也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敲敲打打。 莲见偷偷地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好像是在做表格。 莲见眯了眯眼睛，到结束的时候，他说了句「没想到又见面了啊。」 斋藤春树关掉了他的表格。在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塞回公文包里之后，他十分严肃地说：「我有事想要和你谈一谈。」 「我是聋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黑髮青年脸色也十分严肃。 只是，这句假话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好嘛。 「事先说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哦。」推卸责任，或者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啊。 这就是胆小鬼为人处事的方法和模式。 两个人走到了公园的最里面，那有一个已经坏掉了、尚未找人来修的游乐设施。是已经拆卸下来的跷跷板，两块板子一放，他们刚好能够坐在一起说些什么。 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斋藤春树，首先揭开了一场骗局，一场来自于他的骗局。 「我的名字是坂口安吾，就任于异能特务科。」 而且还是高官。这一句话，安吾没有说出去。说出去的话是否会被人认为这是在歧视呢？ 莲见的头下意识往后晃了晃。 「安吾？」 所以说斋藤春树不是斋藤春树，是坂口安吾？ 那不就是……老朋友了嘛！ 莲见思索了一下这个所谓的老朋友的界限，随后才抑郁地发现他和这里的坂口安吾不是朋友啊。 明明一开始还挺精神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衰弱了呢？这个变化，在短短的几秒之间。 安吾虽然看不懂，但安吾大为震撼。 他觉得青年的精神不太稳定。 自从他们查阅了那一天两个黑帮斗殴现场的监控录像之后，特务科就将关注点放在了突然出现的那几位身上了。出现在其中的「津岛修治」，证件非常完备，但是他的过去却一片空白。 等到坂口安吾想要继续追查下去的时候，上面却有人阻止他继续这么干下去。某一位令人信服的官员向他们下达指令，让他们不要再往深处调查了。 上面那么讲了，那么下面也不能够阳奉阴违。再说了，那位官员是值得信任的安吾的上一级。 不过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到底背负着怎样的身份呢？为了什么而来，什么时候又会走呢？ 意外地，坂口安吾发现自己曾经见过监控视频里的那个男人。 他那个人，就像幽灵一样。 黑髮青年表情晦涩难懂，唯一能够读懂的，大概是名为「赌气」的情绪吧。 不过……他到底在生什么气耶。 安吾说他要走了。这名曾经创造了加班奇蹟的青年人，已经把公文包上的扣子给扣上了。 「话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火锅？」面对着按耐不住离去之心的安吾，莲见出声邀请道。虽说不是他家的火锅，不过，坂口安吾的话，和这边的太宰治关系也匪浅吧。莲见想起自己曾经去lupin酒吧的那一天，那里的酒保向他讲述了过去的故事。 坂口安吾，太宰治，织田作之助。三人间的故事。 「火锅？」安吾想，现在吃也是个很好的时间。「不用了，我要回去工作了。」 他手下的成员们都「称赞」他一颗红心为工作，是乃打工人之楷模。 「真的不去吗？」 坂口安吾的态度十分坚决，那就是「不去」。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幽灵一样的青年这一次好像是黏住了他，安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对方的影子。 「好了……我去吧。」真是让人受不了了。反正也只是吃一次火锅，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 轻松地想着这回事的坂口安吾，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羊入虎口。一边在手机上编辑文档一边跟在黑髮青年身后的他，等到停下的时候，漩涡咖啡厅的招牌已经映入他的眼睛。因为过度工作而导致脑筋转得有些慢的坂口安吾，花费了数十秒的时间才想起来武装侦探社就在这栋建筑楼上。安吾本想直接说自己有急事跑路了，可是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那就是抬头再看一眼侦探社。 他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太宰正在窗口看向他们。 有着蜷曲的黑髮的美青年，脸上悬挂着一种只能够称为寂静的笑容。那种笑容是可以人为加工制造而成的，剧团的人偶里，总会被绘制上那样或是另外模样的笑来。 坂口安吾变得好尴尬，每次他和太宰见面，就必然绕不开那个死去的中心。一个人呢一旦死去了，那么他就会在活人的心中分割出一块永远不会沉默的大陆。 「进去吧。时间应该快到了。」 晚六点，是大家下班、吃饭的时间。如果有可能，还能去开一次牌局。 坂口安吾深受津岛修治的陷害！现在的他，已经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了！ 难道说，今天就是他的灾难日吗？ 安吾上去的时候，心里十分紧张地和大家道了声好。岂料，比他更加紧张的人竟在他身边。 第121页 百夜莲见揣着袖子。明明他才是邀请坂口安吾到侦探社吃火锅的人，可是他还未向侦探社的众人请示过这回事。也就是说，他是私自做下的决定。说的时候就像是主人，现在倒有几分客人的自觉了。 只是这份自觉，是不是来得有些迟呢？ 「我可以走……其实。」安吾说。 「来都来了。」太宰这么说。 来都来了……这哪里像是欢迎人的话，这倒像是威胁人的话了。 因为大家一起吃一个锅本身不太可能，所以分了几个组。莲见、安吾、太宰、谷崎、直美坐在一起。锅底是鸳鸯锅，因为莲见和谷崎润一郎不能吃辣。 「哥哥真的一点辣也不能吃吗？」直美的手不算悄悄地放在自己兄长的上衣里，手指触摸着正常体温下显得温热的皮肤。 「不啦……这次就不啦。」 百夜莲见端着酒杯（只是清酒而已），假装没有看见那可以立马去德国医院的骨科行为。 太宰治哗哗哗地往锅里扔肉片，他那扔的哪里是肉片，简直就像是萝蔔切片。 「蟹肉可以放在里面煮吗？」莲见看了一会儿汤水咕噜噜地泛泡泡，悄声问在场的人。 「当然了！」太宰用力地拍了拍手，「实际上，我已经买好了。噔噔——」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提出了一网子蟹。 「不要把活的螃蟹倒进来啊！」一直以来沉默寡言、假装自己的存在感等于0的坂口安吾，在发现青年试图将螃蟹直接丢进锅里的时候，终于无法忍受地大喊出声，「开玩笑也稍微注意一点场合吧。」 他的声音变得微弱了一些。 因为此时安吾发现太宰正在注视他。 莲见看他们两个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悄咪咪地，将买的熟食蟹肉，偷偷地把罐头肉扔了进去。 谷崎润一郎，无言以对。 第67章 [67]毒性 就在几人虐待这只可怜的火锅的时候, 有人回来了。披着白色的针织外套的洋裙少女，脚步轻轻地回到了侦探社。她刚刚打开门，就看见了足以让人晕眩的一幕。 「绫辻行人」合上了门, 她的手里挂着一个小相机，相机的表面贴着一个樱花贴纸，显然这个相机也不是她的。 这个相机的确不属于莲见，这是一位私家侦探的。他找人拍了一些照片。 「气氛真是热烈啊。」莲见若有所思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看见桌子上、火锅边上全是酒瓶子。啤酒啊清酒啊，还有白兰地。怎么有人喝酒一下子喝这么多种类的？真的不会喝出问题来吗？ 有些人显然喝飘了。 与谢野晶子一脚踩在椅子上，手里还提了一个红酒瓶子。那瓶红酒是她的珍藏，吃火锅的时候居然拿了这瓶, 也是令侦探社的大家没有想到的事情。怎么说都有些暴殄天物了吧。 莲见转到另一个自己身边，发现他果然喝多了。只要一时没有人盯着他，香菸和酒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就是无法停止使用的禁忌之物。莲见将酒杯从对方弯曲的手指里掏了出来。而察觉到自己手中失去了什么的黑髮青年则是茫然地抬头, 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拿走了他的酒杯。 红色洋装的美丽少女一直以来都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以及冷冰冰的眼神，那种不似活人的温度让喝得烂醉的莲见稍微清醒了一下。但那只是稍微而已。所谓喝酒能够壮胆，胆子已经大得像熊一样的莲见从少女手中抽走了那个酒杯，他又自娱自乐一般地往自己的酒杯里倒入了新的酒水。 「随便你吧。」少女的嘆息从青年的额顶飘过，「反正不能够比现在更坏了。」 「更坏会怎么样呢？」满脑子都是酒水泡代码的坂口安吾出声问道。他吃得浑身上下都在冒汗，深秋时节，他的脸红得则像是辣椒。坂口安吾的外套已经挂在一旁很久了, 他的盘子里是「尸体」相当完整的边角料。这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男人，就连吃剩下的东西也够得上斯文。 「会怎样？」提着相机的少女若无其事地将后果告知了对方, 「总之, 一切会重来。」 「我也想要重来的人生！如果人生能像游戏一样存档的话, 那我现在就是兼任诺贝尔文学得主的总统了！」太宰治挥舞着他的大闸蟹, 张牙舞爪的。 「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少女冷酷无情地指引着对方。 因为刚好拿着相机, 又觉得此时的情景十分的有意思。莲见问众人, 「要不要拍个照？」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他人的相机四周已经有些圆钝感了，看上去真的有些年头了。而且款式还是很老的那种。 「拍照。」泉镜花突然出声。她的碗里堆了一碟千页豆腐，里面还参杂着金针菇。 「敦要一起吗？」她问向自己的伙伴。 「啊！小镜花是想要照相吗，可以的。」说完之后，敦又想起了那些相片，哪些残缺的相片。他完全想不起来从照片里消失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到底长什么样子。就连名字，也要彻底从他脑子里消失不见了。 喝醉的莲见突然说：「我曾经……嗝……见过三张、那个男人的照片。」 他把杯子砸在桌子上，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这些注意倒也不集中，反倒像是鸟的羽毛一样向着四周分散。至少，谷崎直美又再度去骚扰她的兄长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无比明显的酡红来，他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些「可耻可耻」「可笑可笑」之后，用手捂住嘴巴，宛如说悄悄话一样地说，「在我看来，那个男人是无可救药的存在。」这句话说得比先前那句畅通多了，太宰那边倒是开始闹脾气了。他闹脾气的方式总是与众不同，就诸如现在，对方正在挑战坂口安吾所剩不多的耐心。 第122页 坐在一旁摇晃着杯子里的果茶的莲见，掏出相机随意给他们几人来了几张。在相机的小小画面里，他看到了人世间的小小缩影。 「你想要写的真的是这个吗？」 面对那似乎要吐露什么内容的黑髮青年，莲见开口制止道。 百夜莲见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已经变成了两个人。原本只有一个都他自己，被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人。胆怯且虚弱的太宰治，以及，冷静又强硬的绫辻行人。男子的那一部分似乎是抢走了所有的柔弱，女性的那一部分则向着男人的方向发展着。 太怪了。无论哪一方来看，都怪到惊人的程度。 原本有些侃侃而谈的青年，在少女那突如其来的问句下，变成了一个哑巴。他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则是一个声音也没有了。他停止了这个话题，这个更换话题的速度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喝醉，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再然后，小声说着什么的青年又笑了。 莲见说，他要偷森鸥外的红围巾。 「我早就看他那条不应季的红围巾不爽了。」 太宰看起来很有兴趣，他放弃了蹂-躏可怜的安吾的行为，转过头来问：「怎么偷呢？」 莲见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确信周围没有会将他的秘密说出去的坏蛋：「我有内应哦……」他说起这个的时候满心欢喜，可是这份欢喜甚至还没有保留三秒，又想起了什么的他笑脸顿时消失不见了，「呜……没了，没有了。」 莲见哭了。被他这份半哭不哭的情况所感染到的、从乡下来的单纯少年——宫泽贤治也哭了。他谈起自己家乡的牛，谈起自己好久没回家了（实际上前几天才刚刚去过，还带了鲜花饼回来送给龙之介）。一个明明是大人的小孩，一个就是小孩的小孩。两个人的哭声合在一起，形成的噪音比蝉鸣虫叫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真烦人。」望着正在哭泣的青年，少女如此说道。她手中的那个相机显得那么朴素，可莲见还是将它好好地放进了包里。 等到夜深了，吹牛的酒局（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也散了的时候，在敦的帮助下，莲见将已经昏了头的黑髮青年拖回来房间里。地板上铺了榻榻米，虽然看起来很舒服，但是打扫起来却很麻烦。 四仰八叉躺在榻榻米上，顺便还扯了一条被单盖在自己腰腹间的青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醒醒。」莲见戳了戳对方。只是，青年真的烂醉如泥了，他只是稍微抬起了眼睛，又很快闭上了。 「真是。」 哀嘆着的莲见，重新取出了那只相机。他将先前拍的相片全数往后面放了，然后翻到了先前拍的照片。相机里面所储存的，是有关「白鸟樱子」的相片。而这个照相机，是对方放到义卖会上卖的。 真不小心，竟然连之前的照片都没有删。 心情复杂的莲见以如今这个身份将相机买了下来，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来看相机里的内容。相片大约有五六十张，莲见按照顺序往后翻阅。前面几张都是风景，樱花啊，野餐布和边上的青草啊，夕阳落日啊……再后来，就出现了人像。那都是由不太成熟的照相技术拍出来的照片，而且照片里的人脸都是模煳不清的。接着还有学校，有围栏上的蔚蓝天空，还有一束花。淡红玫瑰、黄色天竺葵、水塔花、香豌豆，这是构成五月生辰花的花朵。 「生日快乐。」 莲见翻到了最后一张，也是时间离目前最近的一张。 升学季。 对了，他们已经升了一年级了。 时间走得真快啊…… 再往后翻，就是他今日拍到的相片了。而且刚才，精英男也有在大声吐槽着自己的上司。 这不是还挺好的嘛。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青年醉得直接睡着了。浑身酒气、异常难闻。无法想像第二日到来的对方身上该是怎样的一种凹糟味道，想着本来就是自己，自己来动手打理也没有什么错。于是，这位「少女」撩起自己的袖子和裙摆，鞋袜也一併脱下了，就这样跑去厕所接水。 等到把水放到了皮肤会感觉「热」的温度之后，莲见才抱着脸盆到屋子里。他害怕榻榻米会被弄湿，所以还在脸盆的外面又装了一个脸盆。 双重保险。 上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帮着桔梗和枫照顾鬼蜘蛛呢。鬼蜘蛛，那傢伙有从山贼顺利转职吗？ 你对后面的事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连桔梗是如何故去的也不清楚。那时你已经离开了，去别的地方了。 青年的皮肤，苍白，皮肉像是贴在骨头上面。这么瘦吗？莲见也不太清楚。总之，菸酒什么的让他经常生病，把肺打开来看的话，会看到黑色的肺吗？ 莲见拧干毛巾，试图把对方嘴巴上那一股子酒味给吸走。 来回擦洗了几趟之后，他注意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当他将双手连同毛巾一起伸入水盆之中的时候，盆中的水竟然变色了。 少女的脸上显露出困惑之色。就在几个眨眼之间，她的手指在水中分崩离析，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您已中毒] 莲见：……啊？？ 百夜莲见迅速地去推一旁的青年，可是他的手指已然消失不见，剩下那残缺的部分也软得像是一堆泥巴。 从手指到手臂，从手指到躯干，全数被「腐化」了。 第123页 只因他长时间地触摸了对方的躯体。 ……啊对了，对方自身的毒属性，要从100％里取值的话，那就得是1000％啊。 「真是的！！！」 第68章 [68]空心人 在思想被毒性腐蚀之前, 莲见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些过去的记忆…… …… …… 故事总是发生在风雪交加的天气里。冬夜的寒冷像是铁丝一样勾进人们的皮囊之中。 齐藤在百夜孤儿院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院长。一年的时间对于真名为里格·史塔弗多的他来说实在是过于短暂了，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间。自从在黑暗的希腊被真祖变成了吸血鬼后, 他对于时间的概念, 就变得模煳不清了起来。一天就那么过去了，一年又那么过去了, 一千年就那样子过去了。 他如今在百夜孤儿院管理那些被当作终结的炽天使的实验体，他们对齐藤十分亲近。不过近来有几个实验体, 有一些不太好亲近。藉由人类母亲的肚皮而生下来的两个实验体, 不久之前刚刚被天音家所遗弃。那两个实验体的名字分别叫做「优一郎」和「莲见」，今天刚刚被送到这所孤儿院来了。 百夜孤儿院, 是伪装起来的百夜教的基地。而百夜教，则是研究着「禁忌的魔术」——召唤终结的炽天使这一大灾难的恐怖宗教。 为了自己的欲-望，齐藤目前在这边进行着活动。 不过今天, 有一位客人要前来拜访。并非那位天资聪颖的柊真昼, 而是一位从来没有来过的新的客人。 钟塔的时钟又敲过一个钟，大雪纷纷扬扬，似乎要将马路全数掩盖起来。齐藤没有丝毫打理地面的想法，不过扫地工估计也要大早上才能来上班吧。 齐藤又等了一会儿，冰雪令他的皮肤越发的冰冷。不过身为吸血鬼的他本身就没有正常的体温, 所以这些许的变化其实来说毫无意义。 还不来吗？齐藤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那位客人是别的地方来的, 不过按照吸血鬼血脉中的规定, 从「政府」那方来的人都不允许被违抗。对方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谁。 「啊——雪真大呢。」在鹅毛一样大的风雪里，属于男性的轻飘飘的声音传了过来。齐藤看向发话的那个男人, 对方穿着厚厚的毛绒斗篷, 灰色斗篷下仅仅露出对方削尖的下巴。齐藤邀请对方到屋子里去, 青年欣然应允。 「光是走过来就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冻僵了呢。」走入房间内后，地暖便从下方产生了作用。从外界而来的青年缓缓摘下兜帽，露出里面被压得有些扁平的蜷曲黑髮。灯光下露出对方发亮的淡红棕色眼珠，鼻尖被冻得有些红通通的。 「的确。」齐藤随意地附和着，「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我等会就带你去看看他们。有什么要求吗？孩子们很多，说实话，这里面应该没有成功的实验体。百夜教做的实在是太粗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他们的伟业。」 「哎呀，随便哪一个就好，只是人手不够所以要，嗯，怎么说呢，招童工吧。时空政府[1]真是坏呢，不仅强行让死人来干活，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也不能够叫做小孩，只是利用数据和血造出来的实验体而已。那样一来，也许他们的羞愧心就会减少很多。」 「哎呀，反正我是不怎么理解啦。」捧着茶杯的青年在斗篷下面穿了一身衬衫马甲，不过应该是有加绒的吧，否则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定会被冻坏的。 一直用着「哎呀」「哎呀」这样女生气的说法，真是个怪人。 稍微歇息了一阵之后，他们就打算去看「实验体」了。这个点，大家都睡了。空气里只有安静的声音，喘息声，唿吸声，打喷嚏的声音。齐藤点了一盏灯带青年去看睡在房间里的孩子们，年岁都差不多大，穿着相当朴素的衣服，一个两个窝在被窝里面。 「齐藤先生！这位先生是谁呀？」就在齐藤打算带着客人去第二间房间里看「实验体」的时候，有个稚嫩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了。 是百夜米迦尔。他是孤儿院里年纪最大、也最聪明的那个孩子，似乎是父母里面一方有外国人血统，所以长着一头非常善良的金色捲髮。 「是来收养的好心先生。」齐藤说谎的时候总是微笑着，也不打草稿，「米迦，早点睡。」 「因为莲见他睡不着，所以我过来找糖。他吃了糖就会好很多的。」米迦尔解释道。 「吃完糖以后不刷牙的话会蛀牙哦。」齐藤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米迦尔一向听话。 第二个房间是米迦尔睡的房间，他和优一郎、莲见以及小太住在一起。和米迦尔说的一样，已经是午夜了，莲见却依然坐在床里，靠着床板。窗帘微微拉着，窗外的灯光像是火焰一眼在人类的瞳孔里微微闪烁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听见人声之后便转过了头看向进入房间的二人。 莲见是有着黑色短髮和翠色眼珠的男孩。他和他的哥哥优一郎的发色和瞳色都是一样的，但是作为哥哥的那一个比较活泼，至于他的话…… 「内向」并不是很适合来形容对方，如果能用童话书中的某个形象来将其对比的话，那应该就是空心人。 「晚上好～」从遥远地方而来的客人朝着那个小孩挥舞着手掌，他的声音和动作都很轻，所以没有吵醒其余熟睡的孩子。 第124页 那个叫莲见的孩子的眼睛有种玻璃弹出一样的冰冰的感觉，但是因为它能移动着，所以那是属于活人的眼珠。 「晚上，好……」 米迦尔拿了糖回来，他所说的糖，不过是厨房里用来调料的方糖。指甲那么大的方糖两三块地放在对方双手捧着的碗里面，齐藤觉得这稍微有点多了。 「怎么了……」优一郎还是醒了。这个肤色相当健康、黑手的头髮翘起来的男孩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他发现房间里突然多了那么多人，感到了一时的震惊与茫然。不过很快地，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小伙伴踩着两三脚就过来了。 「莲见！糖！」生活比较拮据的孤儿院里，连衣服都是大孩子穿不下后再留给小孩子，穿缝缝补补用了好几遭。而糖，也是十分珍惜的东西。就连平时做菜用的方糖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能够拿出来吃的，否则这样连方糖都要所剩无几了。 莲见的嘴巴里被塞进了一块方糖，对方开始舔舐那颗没有带什么色素的方糖，渐渐地，眼睛里面似乎多了两分光亮。 太好了。 「记得等会儿要刷牙，千万不要忘记了。」齐藤再次叮嘱道。 他们继续往后面走去，可是突然间地，外面的场地里响起了号角的声音。 「齐藤先生！！」 一位身材有些胖胖的妇人从下面跑上来，可是她还没有说话，鼻子和嘴巴里都流出了鲜血，而这些血还没有从她的脸颊上滑落，对方就已经摔倒在地上。 她死了。 外面传来了暴鸣声，号角的声音，扩音器的声音，还有天上飞舞着的直升机的声音。 「警告！」一个尖锐的女声向着这所孤儿院宣告，她的身后则是着满了火和烟的破灭的城市。 「由于人类的愚蠢行径，致死性的病毒开始蔓延。十三岁以上的人类会全部灭亡！而十三岁以下的儿童，皆由我——克鲁鲁·采佩西及直属队伍接管！」 「从现在开始，全数人听从我们的号令！」[2] 城市里全是火焰和尘埃，还有幼童喊叫的声音。 「被发现了。」齐藤来了这么一句，他向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但是为了不被第三始祖抓到，所以我只能先走一步了。」 「孩子想拿哪个走都可以，他们都是一样的！」 说罢，对方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属于吸血鬼的军队直接踏入这所孤儿院，所有的成人都当场暴毙。没有守卫，也没有大人，什么都没有。只有活着的孩子。 所有的孩子都被吵醒了，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就是米迦尔和天音家的那个，最成熟的也是米迦尔。对方看起来试图稳定那些已经哭起来了的弟弟妹妹，可是突然间地，房屋就倒塌了。 「真糟糕。」轻盈地落在地面上的青年与那些吸血鬼们打了个照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吸血鬼呢。」面对着娇小的第三始祖，青年笑意盈盈地说。 「你是谁？你为什么没有死去！」克鲁鲁·采佩西质问道。 「也许是……我已经死了？」青年不确定地说。 「不要紧张，我只是来带走一个人。」 房屋已经倒塌成为了废墟，也许是因为有人触动了什么。令人惊讶的是，废墟下方竟然有一个地下室。青年看见破开的房门后面，是「牢笼」和「实验室」。 令人感到一点也不有趣的地方。 孩子们从废墟里困难地爬出来，他们所要面对的，正是力大无穷的吸血鬼们。 嗯…… 青年凝视着众人。 「那么，就这样。」不知何时他已经重新穿上了自己的斗篷，脸庞已经被全然遮住了。青年弯下腰，对某人说。 ——我们干脆就这样逃跑吧。 …… …… 身后的城市如飞蛾般扑向火焰，被吸血鬼宣告死亡的城市里已经没有大人了。 但是这是真的吗？ 孩童的眼睛里倒影出新一方的城市。明明在那里，人们搜活的好好的。 死掉的只有东京那一块区域的大人而已。 所以可想而知，吸血鬼的话语是骗局。 …… …… 青年的手冷得像是冰块一样，但是莲见还是紧紧抓着对方的手指。哥哥、米迦、小茜、小太、明美……全部都不见了。 但是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在这明明是以血脉维繫的世界里。 第69章 [69]斑木芙兰的杰作 莲见记得有人告诉他, 一个人死前，眼前就会浮现名为「走马灯」的东西。走马灯是生前最惦记、最无法忘怀的记忆。 这个说法，是「炼狱」告诉你的。现在他又如何了呢？歷史走过之后, 他的子孙后代还存在吗？ 莲见不知道。 原来他们不是在圣诞节那一天到孤儿院的呀……莲见想起了这个。 曾经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所以圣诞节那一天，并不是老闆「领养」了自己, 而是他们两个在吸血鬼的军队前逃走了。 丢下其他人。 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呢？吸血鬼占领东京之后又做了什么呢？ 莲见好像有些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了。哥哥也好, 米迦也好，茜也是, 还有小太，还有明美，大家的脸都在他的脑海里化成了一滩烂泥。最后只剩下的唯有对方的名字了。 第125页 先不谈这个好了……记忆之中, 也有令人困惑的事情。只是面对如今，那些东西并没有意义。 现场之中，他唯一疑惑的一件事情，「自己」的毒，对「自己」, 也有这么大的伤害吗？ 哆哆嗦嗦——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眼前所见之景——的莲见，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那个、有谁能够来救一救他吗？ 如今一半的他, 灵魂碎片从人偶中飘起，如同幽灵一样缓缓悬空在半中央。而展露在莲见眼前的，是脸颊上产生了一丝并不能够算是微小的裂痕的……见崎鸣。 另一个我！你究竟在做什么啊另一个我！！！ 百夜莲见无能狂怒, 而罪魁祸首则是唿唿大睡。他已经没有颜面面对他们危险而冷酷的绫辻侦探了……！ 莲见靠近了已经变回了小小人偶的见崎鸣, 衣裙非常完整, 手脚也没有断裂, 唯一的问题就是脸上那道显眼的裂痕。 裂缝之中, 是漆黑的内在。 莲见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有没有人，来救救他。他可不会修人偶，也不知道找谁去修。而且像见崎鸣这种人偶，万一修不好，他该不会被绫辻行人制裁吧？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闆的错啊！ 搞出这一遭的老闆，毫无疑问就是屑。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不，首要问题是，先让这一半分离出来的灵魂找一个住处。 莲见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另一个自己，可是对方可没有这份意识。寻找能够承载意识的载体，正是当务之急。直接分裂两个个体进行扮演的话麻烦且毫无意义，「绫辻行人」这一边的敌人还没有击败。所以不能使用那个策略。 于是乎，幽灵随着秋风飘入外界。见崎鸣的事情……好歹也要等到他找到载体之后再说呀。 只是，寻找一副可以使用的载体并不困难，寻找一副高分的载体就稍显困难了。「变化」不算是莲见擅长的技术，但是可以一试。 要么找一具差不多的人偶变化算了…… 莲见在四周寻找着，但是他却没有看见人偶店。难道横滨都没有人偶店吗？ 莲见不相信，并在四周寻找着。然而，令他吃惊的是，……横滨真的一家人偶店都没有。 为什么，这河里吗？ 难道说这座城市禁人偶吗？可是绫辻行人一人独占那么多…… 莲见来这里的时间不长，并没有听说什么「人偶袭击事件」「鬼娃杀人事件」这般的恐怖事件，可这样子他难道要一家一家地去搜寻吗？这也太像小偷了。 百夜莲见从一面橱窗过去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面目。那是寡淡的面目，像是清水一样。 可是接下来，他的那张脸的倒影没什么东西打散了。 一颗石头不知道被谁砸到了橱窗的玻璃上，玻璃碎了一地，想必第二日来到这里的店长见了会暴跳如雷的吧。 莲见本想就这么离去的，可是在一堆碎玻璃里，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样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莲见记得这样东西，早在月前就被毁灭了。 那是属于涩泽龙彦的「异能力结晶」。 但是它的的确确被毁灭了。 不，如果那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这颗结晶，并不是被敦毁灭的那一颗。和侦探社的敦有着相反经歷的另外一人，也有拥有这颗结晶的机会。 莲见的视线，在周围搜寻着。果不其然，他在一片深色的影子里发现了对方。只是发现了衣服的一角罢了，但是莲见却觉得那是他。仗着自己无法被人类观测到，莲见便朝对方所在的那个方向走去。可是他甚至还没有走到那片影子里，莲见就被吓了一跳。一只紧紧握起了拳头的手像是石头一样砸在地上，暴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内臂上青筋毕露，脉搏的跳动，好似打雷。 莲见原先向对方靠近的步伐停顿了，但是接着，对方就不再动作，好像尸体一样悄无声息。但在这片万籁俱静之中，莲见听见了好似水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滴答—— 哪里在滴水？ 在犹豫地等待之后，百夜莲见还是走入那片寂静之中，然后来到了对方身边。他看见一个靠在墙角的、面目苍白的年轻人，对方的眼珠看向他对侧面的墙壁，蕴含着金色与紫色光芒的眼珠像是沉淀了其中液体的玻璃球一样。凝固了。 对方正捂着自己的脖子。这位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与这边的敦有着截然不同的经歷的少年，没有被长袖子遮挡起来的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脖颈。他的指尖缝隙里全部都是血，如果这里有一轮白炽灯泡那么亮的太阳，那么莲见就会看到指尖缝隙里正在移动的筋肉。 世界上知名的医生的女儿——斑木芙兰，同样也是声名在外的强大医者。但是，这位有着「生物学恶魔」「地狱之蜘」称号的外科医生，时常会制造一些令人难以想像的怪奇案例。她一开始只是应他人的请求救回一个女孩，但是芙兰却将其改造成为了蝴蝶的幼虫，就是长着人类脑袋的巨型毛毛虫。几个月之后毛毛虫化茧成蝶，在与救了她的男子堕入爱河之后，她撕裂了对方的躯体，吃掉了对方。还有一次，因为某个女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两个同样喜欢她的男子，芙兰就将对方分割成两个完全一样的对方。还有一次，斑木芙兰甚至制造了一群生物怪物。不过那种怪物的形象……她需要小心被迪士○告侵权。 第126页 这一次，她看来也做了一些令人难以想像的事情。 但莲见可不知道这个。 百夜莲见半跪下来查看对方的模样，但是太黑了，黑到他什么也看不到。喘息声接近于无，难道他这就要死了吗？ 不应该。 露娜又在哪里呢？她怎么会没有发现自己的主人变成了这幅样子。 世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莲见突然想起先前被对方丢到边上的属于涩泽泷彦的结晶，他又重新回到橱窗边上，将结晶握紧在手心之中。泛着紫色光芒的结晶在黑夜之中闪烁着某种能够充当灯的光，在那种十分不详的光芒之下，莲见得以窥见对方的真容。 不过，一颗散发着光芒的结晶飘在半空中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吧。不过，它本身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就让别人以为是涩泽泷彦的灵魂在移动吧。 于那样的光辉下，中岛敦的模样可算是清清楚楚了。对方的脖颈上有一条缝合线，那正是斑木芙兰的杰作。那位天才人造人医生的身上有着无数条缝合线，而对方似乎以那作为美丽的标志之一。 不过那不只是一条普通的缝合线，而是活着的、宛如肉虫一般的东西。「伟大的」斑木芙兰又怀抱着「救治他人」的心情实施了一些难以让人理解的古怪行为。 真是一位痛苦的病人。莲见试图伸手去抚摸对方的的伤口，但是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场虚空的幻影，根本无法做到触碰他人。所以他只是哀嘆着「好可怜」「好可怜」什么的，并没有动手去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他也做不到什么啊。 有没有人刚好路过，然后来拯救一下他呢？ 莲见站起身，环顾四周，但是周边都是无比的安静，或者说寂静。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耶，真的谁都不会来吗？ 可是他现在又不是实体，如果是实体的话，就大概能够把对方拖到医生那里去了吧。还是……先找载体。 莲见唿吸着，眨眼之间，握在他手中的紫色结晶开始往外散发一阵白色的光亮。敦曾经说，这颗结晶能够反应出人的欲-望，可是先前，莲见什么也看不到。结晶的表面明明很细小，可是看在他眼里，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有他那张寡淡无味的脸。 不过现在，他有想要的东西。 就像八音盒一样旋转着的结晶表面，如同许愿机器一样构筑着新的「躯壳」。注入愿望，注入想法，涩泽龙彦的异能力能够化为人形，那么这颗结晶说不定也有「作人」的能力。 邪恶的光芒在尽头消失不见…… 果然成功了。 不过这样子算是踩在涩泽龙彦的尸体上面吗？总觉得有一点对不住他。 花瓣一样的裙摆落在地面上，原本正常尺寸的手也变成了幼女的手掌。 「啊，你还好吗？」黑髮异瞳的少女，低声询问道。 少年没有回应她，他低垂着头，髮丝像是垂帘一样向下坠落。一直以来为了隐藏颈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件而造成的惨烈的伤口而穿着的高领衣服，被拉了一半下去。 蠕动的缝合线，和溢出的血。光是看着那个，就觉得对方应该是个怪物。 要过去找与谢野晶子吗？对方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吧，不，大多数人这个点都已经睡着了，不睡的人只有他这种出来找身体的无聊傢伙罢了。 莲见看了看自己如今那娇小的身体，觉得。背着对方去找医生，着实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不过这个时间打电话吵醒其他人……也不太好吧。 不过不打的话，对方会死吗？ 不，等一下，莲见可没有那些人的电话号码。 ……最后莲见所做出的决定是，偷了一辆不知道是谁停在街口的小板车，然后把病人像尸体一样运了回去。 因为喝酒喝得太多了，与谢野晶子是被人拽醒的。 「……什么……饭煮煳了？」迷迷煳煳间，对方疑惑地问道。 本应该在房间里照顾她那烂醉的同伴的少女侦探，不知道何时出了趟门，还拉了个病患回来。 与谢野：zzzz 第70章 [70]地狱幽暗亦无花 每一次闭上眼睛, 开始睡觉的时候，一旦做梦，就会梦见那个。 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首领」, 被自己所残杀的「院长」，还有每一个死于自己手下的「敌人」的面孔—— 大家都是死人。 永无止境的、想起死者们的面容。 中岛敦在一阵窒息中惊醒，他颈部右侧的迷走神经受到一定的撞击后, 影响到了其余部分的正常工作。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唿吸不畅，连同大脑到心脏都有一种跳动的疼痛。这就和他当年收伞没有好好收起、反而被伞柄打到了脖子时是一样的痛感。 不知道为什么, 原本清晰的视力一旦看向近处就会在大脑中产生晕眩感, 他不得不用看向远方的这一行为进行某些调节。 敦看见了一个模煳的身形，由黑色和红色两种颜色一同构成。在几秒钟的聚焦之后，他眼前的景象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这位少年终于意识到, 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自称为绫辻行人的少女。 莲见发现少年醒了之后，便站起身，转身去别的房间寻找那位女医生了。 第127页 「与谢野医生——」 因为侦探社内如今有这样一位病人存在，所以原先有行程的女医生则是将另外一位的看病时间往后推迟了一天。 富人的时间对于富人来说是珍贵的，但是对于晶子来说毫无意义, 因为无论怎么样对方都会付大量的钱财给她。 与谢野晶子是极为罕见的治癒系异能力者。 「我知道了！」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的女医生高声喊道。 感受到自己脖颈间那种活物的游动, 敦下意识的伸手触摸自己的脖子, 那条诡异的缝合线像是蚯蚓一样在他的皮肉里移动着。 这是斑木芙兰的「杰作」。 大家都不知道那位定居在海外的人造人医生为什么会得到消息然后横渡大洋回到日本, 但总之，敦得救了。 芥川的手也得救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那个伤口居然会发生如此的异变。芥川又如何了呢……敦记得自己是因为疼痛难忍再加上被结晶中的幻影所嘲讽而慌乱地走到大街上的。对了, 结晶呢？结晶在哪里？ 敦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索着, 可是他的口袋空空什么都没有。 「你醒了。」与谢野晶子到了。敦也看见了那位「绫辻」。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一衣柜一模一样的衣服, 否则怎么做到每天的穿着打扮都一样的呢？ 总不可能是天天穿着那一套。 ……其实敦猜对了。「洋装」对于莲见来说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样装备。 增加魅力、增加神秘。如果洋装能够显示数值的话，应该就只能显示这两样了吧，毕竟它既没有防御力，也没有攻击性。 「你的那个伤口是谁给你处理的，怎么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与谢野的口气很是凝重，但是其中也夹杂着对高超医术的景仰。她并不是什么专业的医生，只是利用异能力在行医。但是与谢野晶子通过拆线才发现，里面的「修补」做到了一种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精细程度。 他的颈动脉上被锋利的武器切出了一道缺口，大量失血影响到了心脏的正常运作。制造了那个缺口的那把武器，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用具，它制造的伤口十分光滑，但是却非常深。 是冲着要对方的命去的。 「……是斑木医生。」敦小声说。 「斑木？斑木直光？」 「斑木芙兰。」敦又说。 与谢野晶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有着那个姓氏的博士与他的女儿都是相当知名的医生，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他们并非是拥有异能的特异者，而是单纯的技艺高超，高超到出神入化罢了。 「在路上碰到你的时候其实吓了一跳呢，还以为你要死掉了。」人偶一般美丽的少女如是说。 敦的眉头紧蹙，是因为他在对方的身上闻到了涩泽龙彦的稍许气味。 这是为什么呢…… 敦想起自己那消失不见的结晶。在破坏异能力化成的「涩泽龙彦」之后，他一直没有销毁这颗结晶，反而鬼使神差的将它留了下来。其他人说，人们能从这颗结晶里看到属于自己的欲-望，敦想，他一开始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吧。只是到了后来，连面对都不敢了。 「我稍微处理了一下，但是那种技术，我怕是没有办法进行修改。我的异能力只能够治癒伤处，可是使用我的异能的话，我不敢保证斑木做的东西是否会发生异变。」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种既拥有自愈又拥有分裂能力的虫子活生生的植入你的体内的。我不明白。」这一行为让与谢野晶子瞠目结舌。虫子难道是靠对方的血肉供养的吗，可是这样一来，人体根本撑不住。鳄鱼和牙籤鸟那样的「共生关系」，在这里根本就不合理。 「我也……不是很清楚。」 「总之，在我看来，对方虽然救活了你的命，但是也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问题。」红裙的少女突然弯下腰，身上冷淡的睡莲香在空气里缓缓飘散，在敦的鼻前停留了片刻。 「虫在伤害你，你得想办法将它摘下来。」 「没关系的。」敦嘟囔似地说，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毫不在意的感觉。芥川的手臂是被与谢野医生接回去的，在「请君勿死」的作用下，不仅仅是断手，就连精神也恢復得相当清爽了。而他的话，在案板上耽搁得实在是太久了。 曲着背的少女，眼珠就像玻璃弹珠一样亮，亮得不像是活人的眼珠，反倒像是有人把两颗珠子塞进了她的眼眶里。 「真的吗？」 侦探回归了原位。 「那就随你的便。」 「对了，我想请问一下，附近有什么地方方便修人偶吗？」少女向女医师问道。 「那种精贵的东西？我不曾听闻过相关的，你在网上发表求助帖的话，也许能够找到人吧。」与谢野晶子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然后莲见就回到房子，去看另一个他。此时已经是醉酒后第二日，早上，六点。说是清晨也勉勉强强，而某人，依旧在唿唿大睡。明明犯下了那样的「过错」，却依然不知情地睡得那么香甜。 啊啊，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自己厌恶自己，莲见是没有想到的。 百夜莲见推了推窝在被子里睡觉的青年，但是。对方根本就没有要醒的意思。 第128页 难道还要我给自己煮醒酒汤吗？真是太怪了。莲见被自己这种想法惊到打了个哆嗦。 某人的身影倒映在移门上，拥有那个身形的人，刚刚才见到过。 莲见拉开一道门缝，看见了脸色苍白的「敦」。 「谢谢你……」 原来对方是来向自己道谢的。 「举手之劳罢了。」莲见打算拉上移门，但是对方的手指却像钢铁一样紧紧的抓住了门的一边，让它无法移动。 莲见重新看向少年。 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你有没有看见一颗紫色的，发光的石头？昨天晚上，我好像不小心扔出去了。你有看到吗？」 「没有的。」 ……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就是利用那块石头才重新拥有如今的身形的吧，某种意义上他也是踩在涩泽龙彦的尸体上在骗人啊。 莲见觉得自己的语气很正直，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至于什么时候把那颗结晶还回去……自然是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到了那时，就不需要再维持这个假身份了。 他得找到之前在论坛上发帖的「善良」才行。 敦离开了。 面对着毫不知情的另一个自己，莲见真想狠狠地往他脑袋上来那么一拳。 「少惹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回事啊，他这种老妈子一般的语气。 所以修人偶这件事情…… 提起这个莲见就额头流汗。但是好在，绫辻行人暂时不会来与自己见面，他还有一时半会儿的休息时间。 手机响了一下。 是短讯。 莲见想，大清早会发短讯的，该不会是什么垃圾通讯吧。 他就随便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额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 [绫辻行人：九点咖啡厅带上见崎鸣] 这个九点，能是晚上九点嘛……qaq 看着脸蛋上存在着一条裂痕的少女人偶，莲见的心中，生出了想要杀害另一个自己的心情。这种心情，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强烈。 他火速上网，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布在人流量较大的论坛上。 【人偶修补加急】 6:35am，有人私信了莲见。 将见崎鸣小心地塞入小皮箱中的莲见，脚步轻轻地出门了。他要在九点钟赶到之前与绫辻行人见过面的那家露天咖啡厅。 下雨了。 空气沉闷，潮气爬上他如今小小的双脚。 一股无形的旋风盘旋在横滨的上空，邪恶如影随形。 莲见忧愁地看了一眼这里的天空，总觉得立马有什么要下降了一样。 有没有可能，有一天，天上会下落一座邪恶之国呢？ 莲见曾经听说过，在某个世界里，日本被石板分割成了三个国家。在那里，都城之间相互斗争。 算了，不想了。他匆匆向着与人偶师约定好的地方快步走去。 否则的话，他说不定就要被绫辻行人剥皮抽筋了。 …… …… 中岛敦完美地藏身于暗影之中。 他觉得，「绫辻行人」在骗他。而一大早上就悄声离开的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71章 [71]你也曾经转世为人吗 莲见找到那位人偶师之后, 对方便让他等待一些时候。在这个时间里，他实在无法忍受室内的涂料气味，便出门等待。 莲见正好碰见了学生们上学的时间段，他看见好多男学生女学生们背着背包三两结队地从这条道路上走过。 莲见低头看着怀表, 不同于在白石高中的那一次, 这一次, 指针是顺时针流动的。 在怀表指针走过3分零3秒的时候, 莲见随意地抬起头瞥了一眼。但就是那一眼间，他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两个并排走过的男学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在看清他们的面容的那一刻，莲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是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学生, 全都规规矩矩地穿着白色衬衫以及黑色西装短裤, 背着一个看起来装了不少东西的黑色书包。 那是一对面容几乎完全一致的双胞胎兄弟，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头髮和眼睛都颜色, 以及脸上斑纹的位置。 那两张脸和斑纹……他们绝对和严胜、缘一有什么关系。眼珠颜色是紫色的男生斑纹在额头左上角以及右下角的下巴处，头髮和眼睛都掺杂着红色的男生，斑纹则是从左脸的眉上蔓延到眼下。 他们二人斑纹的位置, 都与严胜、缘一的斑纹所在地完全一致。 脸, 还有斑纹……难道那二人已然转世了吗？ 是啊, 桔梗好像也转世了，他们两个经过几百年成功转世再度成为兄弟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但是啊，莲见清楚地记得，几个月之前, 当他还是「中岛敦」的时候, 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与被文学破坏者召唤而来的黑死牟战斗过。对方在为莲见的敌人而战斗, 对方的战斗方式, 依然勐如刀石。 莲见想起那把他从尾崎红叶那边拐来的、属于严胜生前的日轮刀。 对方的灵魂都还被人使役着, 这样一来又如何转生重生呢？ …… 被一阵强烈的目光所打扰、不得不去看到底是谁在看自己的小学生——严胜，转头看见了一个打扮得像是中二病一样的女生。对方的年纪应该是在上国中，也许上高中了，不过这个时间还在这里闲逛，还穿成这样，她该不会是没有在上学吧？ 第129页 少女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严胜心觉不妙，转头就对弟弟说：「缘一，我们快点走。有怪人。」 一向沉闷的弟弟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就一熘烟地从少女的视野李消失不见了。伞上的雨点声啪嗒啪嗒，他们跑起来的时候，雨靴溅起的水点哗啦啦地往后方滑。 …… 「我难道像什么洪水勐兽吗？」不知道自己被定义为了某种接近文盲的存在的莲见，小声呢喃道。难道是刚才他看人的眼神太过火了，所以才导致那对双胞胎兄弟跑得这么快吗？ 啊，这一定是皮囊的问题，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离开得那么快的话，莲见也没有办法问一下他们的名字了。直接追上去，会被别人当成变态。一旦被警察抓住了，可是会登上儿童危险报的。 而且当务之急还是带完整的见崎鸣取见绫辻行人，那对双胞胎兄弟的事情，还是日后再谈吧。莲见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足够他去寻找那对疑似严胜与缘一两人转世的兄弟了。 因为实在是太心急了，所以莲见连续三次进去问那名人偶师修理好了没。然而，因为打扰对方用心工作，莲见再一次被轰到了大街上。 此时的他，显得那么可怜、无助，又弱小。 一个小时之后，莲见终于得到了修补过后的见崎鸣。 「因为没有办法给它换一个脑袋，所以只好把裂开的地方填补起来了。」人偶师解释道。 莲见捧着见崎鸣上下观望了一番，没有察觉到裂缝曾经存在过。 「真是高明。」他夸奖道。 而且这可是他花了好多钱才找到的加急版。 人偶师搓了搓手，然后又啧了一声。 「你这个人还挺自恋哈，竟然做了个等比例的自己，说实话，你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少女矜持地没做什么动作，也没有说话。 莲见心里在想，能不一样吗，毕竟他一开始就是按照这个人偶的模样长的啊。 因为时间的紧迫性，莲见抱着这个人偶匆匆离去。她在屋檐下撑开雨伞，漆黑的伞面便开始承接雨水。 少女的红色皮鞋，在地上水洼上倒映红色的影子。 「不要再跟着我了。」脚步轻快的黑髮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密密麻麻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她这么开口说了一句。 几秒钟以后，中岛敦的身形从阴影里显现。他完美地将自己与黑暗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他失策造成了什么踢动石子的动静的话，莲见恐怕也无法发现对方了。 身穿黑衣的少年，发色同脸色一样苍白。 「……抱歉。」 他说了抱歉，可是他也做出了跟踪莲见这样的行为。 和侦探社的敦完全是两个人的感觉呀…… 「不要说抱歉。」少女制止了对方，「接下来，不要跟着我。跟着我没有任何好处。」 莲见马上就要去见绫辻行人了，真不知道对方身边的那些特工们会如何。做特工也不容易啊，不仅要起早贪黑，还要被这位脾气不大「温柔」的侦探先生怼。 察觉到跟踪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消失不见后，莲见才重新迈动自己的脚步。 可是走到咖啡厅，莲见才觉得自己被骗了。现在是早上08:36，咖啡厅根本就没有开门。它的开门时间，是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 绫辻行人会犯这样的过错吗？不应当。难道说，自己被对方骗了吗？ 眼见着第九整点马上就要到了，百夜莲见则是一脸茫然。他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就在他心中异常焦灼且思考着要不要拎着皮箱回去的时候，和他约定了再次见面的那位侦探先生终于露出了他尊贵的容颜。 好傢伙，对方居然就坐在边上的快餐店。说来也奇怪，在这片尚未甦醒的广场里，唯一醒来比已经办得热火朝天了的就是这家快餐店。 不过，那位穿着马甲风衣和鸭舌帽的冷酷侦探居然坐在快餐店里等他，莲见感觉异常极了。想起来了，他人和自己约定的界面，要么是在咖啡店，要么就是在甜品屋，快餐店这种地方还是第一次去。 莲见自己也没有怎么吃过快餐，在走进店门之前还思考了一下进去之后点餐的顺序。可当他走了进去，见到了那位侦探之后，我心里在想的想法全都消失不见了。 莲见不知道这位侦探怎么了，难道是想尝试一种新的穿搭风格吗？以前往往是风衣 针织衫/马甲 鸭舌帽的对方，今天竟然穿了短衬衫以及黑色长裤。没有那顶鸭舌帽，他淡金色的短髮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不过和往常一样的，他还是带着那副变色眼镜。也许这就是他最后的骄傲了。 侦探先生的privilege，到此已经尽数体现了。 「你来了。」在发现少女朝着他的位置走来的时候，绫辻行人对面的椅子像是被幽灵所推动往后移开。 其实是小把戏。 侦探先生的推荐是「套餐一」。 大早上就喝什么冰饮料，绝非什么明智的选择，所以摆在二人桌上的则是刚刚压榨出来的新鲜玉米汁。 两份套餐一上来之后，二人并没有动上一口，毕竟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不过也有可能是谁都没有吃过快餐的原因吧。 两位「绫辻行人」见面，说来真是无比诡异的场景。不过其他人可不知道二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心里打鼓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者只有莲见一个人罢了。 第130页 对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是令人羡慕的冷静啊。 莲见决定让这位先生先开口，可是对方一开口，他就觉得自己遭遇了什么惊天骗局一样。 「所以说，人偶和你果然是可以拆分出来的。」明明穿着短袖却依然戴着手套的金髮侦探双手叠在一起，并于下巴之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他对面的洋裙少女，只是自顾自的用吸管搅动着玉米汁。 ——似乎大家不吃东西光聊天的时候总爱搅拌自己身边的饮料。 莲见先是懵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圈套。因为他第一次与这名侦探见面的时候，可是事先说那自己无法在此刻将人偶还给对方的，。 可是今天早上他的心情本来就很急切，匆匆忙忙的，被对方那个电话一打扰，脑袋一下子就不灵清了。这才有了现在他提着装有人偶的箱子跑过来与对方见面的事情。 大意了啊。 可是莲见仅剩的倔强不允许他就这么快承认这回事。好在他如今的这个壳子有着一张万世不更色的脸，所以说起谎来也是张口就来。 「我有说这个箱子里装着的是见崎鸣吗？」鸡丝粥，牛肉饼，玉米汁，构成早点的三样，还在往外散发着热气。热气代表着早点的早。食慾大增。 「你在慌张吗？」侦探问。 少女抬起头，又密又长的睫毛像是小伞一样向上打。 侦探先生似乎是觉得这略显无趣了，于是就将自己的关注点转移到刚才点的早餐上来。他一向习惯吐司和牛奶，但还是尝了一口。 「所以在交流之前，还是先解决早饭的问题吧。」莲见说出了这样的话。 首先给他一点时间来调节一下自己那被打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情吧。 第72章 [72]噩梦 莲见慢吞吞地在吃早餐,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那不怎么聪明的脑子也在疯狂的进行模拟来制定接下来可能会说出去的话。不过绫辻行人这个时间来找他，总不可能是单纯的叙旧——毕竟他们两个也没有熟到那种随时可以叙旧的程度。难道是他查到了些什么要紧的事情？ 在百夜莲见看来, 只是为了击败文学破坏者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 似乎因为自己那各种各样的身份而招惹到了一些奇怪的存在。而在接触那些存在之后, 他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本不应该现在就被人所知晓的人物。 ——福地樱痴。 事实上他早就查阅了当代流行的各种报纸网络, 了解到对方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那到底有多了不起呢？这个「了不起」难以用什么简单的语言去形容, 最为恰当的方式，那大概是——对方就是了不起本身。 一个时代里出现了那样的人物，那么对方就会成为当代的伟人。为人向来都是伟光正的形象，只是这一 位身上带有太多让人无法解答、让人不禁去怀疑、去探寻的谜团，在那之后对方就显得似乎不再那么正义了。 绫辻行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放置在身旁的那个棕色皮箱, 皮箱的表面上蔓延着金色的蔷薇花花纹。他记得, 这个皮箱是他先前从一个叫做罗真的人偶师那里收回来的。两天后他又一次路过那里的时候，对方的店铺已经关门了。听说是搬到欧洲去了。 不仅仅是外貌, 就连物品也可以一起「变出来」吗？ 「你真的能够食用食物吗？」 在莲见小心地咬了一口包在纸里的饼后, 他突然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什么——他的脑中, 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关系，我只是吃一两口。而且，这是你邀请我点的套餐。」——要怪也得怪你才行。 原先的躯体是不具备任何内脏器官的人偶之身，现在的, 更加说不准了。不过吃下去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由于不是怎么确定, 在咬下一口之后，少女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发现了什么？」莲见问。 被异能特务科放行的绫辻行人, 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了腿。他长得很年轻, 看起来像是大学生。这身穿着更让他显得如此。绫辻行人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抽出了一个a6大小且薄薄的本子, 一打开，贴在里面的照片就暴露在莲见的视野里。 「两周之前，他去了一趟北欧，回来的时候，他连同护卫队一起将一个箱子送回了横滨。在记录上，福地樱痴宣称那是一些异能武器，已经交由特务科管理。但是——」 「请稍等一下。」 就在绫辻行人以那惯用的快速度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莲见却出声制止了对方。 打雷了。 少女摘下了自己的眼罩，露出那只幽灵绿的眼珠。 「似乎即将要发生一些与战斗相关的事情，所以另外的话，请等到那些事情结束之后再告诉我。」 莲见站起身，快步走到服务台处。在他与店员交谈了一会儿之后，面露茫然以及紧张之情的店员则是以「免费」的藉口将唯二的两位其他客人从店铺里请出去了。 「5。」 一团烟雾从四周飘了上来。 …… 「1。」 在这个数字落地之后，他们所处的世界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白色的雾气像是不长手脚的幽灵一样在他们四周盘旋着，莲见觉得它们更像是死魂虫一类的生物。也许这些雾当中存在着死魂虫也有可能。 第131页 与往日装扮不同的侦探先生看了一周四周的风景，他似乎对此感到十分好奇。 「这里没有人经过。」地面上没有任何人的脚印。 「因为敌人不需要用双脚走路吧。」少女将有些挡眼的头髮往耳朵后面撩，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前方，好似下一秒从雾气里就会走出她的敌人。 「我也是第一次同任务之外的人一起进入这片领域之中。」其实不对，第一次是和太宰以及敦，用目前这个身份倒是第一次。 「侦探先生，请你自己小心一点。」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远方奔腾着而来，好似雷声一般穿越云层与雾气，尖啸着，长叫着，宛如军队一般踏着大步从地面上越过。莲见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光是听着这种噪声，他似乎已经想像到了这一次敌人的模样了。 「真是声势浩大啊。」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在一些生物密密麻麻地从雾里跑出来之后，莲见发表了「哇哦」这样简单又不失礼貌的感想。 那是一些如同骷髅士兵一样的生物，他们全都披着古代的盔甲，骑在同样只剩下骨头的战马上，为首者手中握着号角，跟随在之后的则是手握刀枪。 「呜——呜——」为首的骷髅士兵吹响了号角，然后其余士兵们纷纷向左右两边散开，与他人区别开来的沉闷的马的踏步声，离真侦探与假侦探越来越近了。 来者会是谁呢？还有怎样的「大腕」会登场呢？ 说实话，莲见有一些期待。 于是，那位率领全部的「大将军」便骑着高头大马缓缓上前、出现在莲见面前。 「啊。」少女的口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声音。 令莲见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担任文学破坏者的，竟然又是黑死牟！不，也许不是黑死牟……也许是「继国严胜」。 坐在战马上的黑髮青年浑身上下都披着盔甲，他装扮得严严实实，只有手与握刀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除了他是拥有完整的□□外，其余士兵都只剩下一具骷髅骨头。 「我来了。」黑髮青年沉声说道。 莲见不知道要称唿对方为「严胜」还是「黑死牟」，但是他知道，如今的对方不过是敌人罢了。 敌人，是要被杀灭的。即使对方曾经是自己认识的人。 再说了，死者已死，就不应该再以亡魂的状态出现在世界上。 莲见在想一回事。 为什么他的「眼球绮谭」没有展开，难道是因为对方的领域率先展开，然后覆盖了他的能力的原因吗？此次的破坏者们来势汹汹，似乎是为了将他彻底斩于马下，永绝后患。身为一名不怎么具备战斗能力的侦探/小说家，莲见觉得现在这般的处境对他来说不是很有利。 而且他身边现在还带着另一个侦探，而那位侦探的能力，必须得判定对方如何犯罪后才可以发挥。如今……似乎也用不上对方啊。 因为对方没有直接冲上来，文豪幻影最后的骄傲让莲见挺直了腰板，轻声问道：「你是谁？」 他非常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是谁，这种强烈的感觉，也与他刚才见过的小男孩有关。他以为继国兄弟已经转世了！但是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继国严胜。记住我的名字吧，因为你即将离开这个世界。」黑髮的青年勒了一下麻绳，真不知道是如何绕住马脖子的那根绳索，真的令骷髅马向后一步。 怎么？这样也想冲锋吗？ 「我说，你有什么头绪吗？」到了这种关头了，莲见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微微侧身询问自己身旁的绫辻行人。 没有得到回答。 莲见转头看去。原本在他身边的绫辻，竟然已经站在了他百米开外。 怎会如此！ 莲见想，绫辻行人又不会瞬移，怎么做得到这种行为的？刚才还想问问对方有没有头绪的，结果现在，反倒变成他「没有头猪」了。 文学破坏者，你好温柔，竟然会隔离无关人员。 不擅长打斗的美少女悬疑小说家，陷入了灾难之中。 「暂停，先暂停好吗？」莲见试图跟他们讲道理，哪怕讲一点点。但是，他的敌人们可不会像动画里讲的那样等他讲完了话再开打。 「真的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一直在哔哔赖赖等着敌人放他一手的莲见，大概是屑。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胡言乱语，我无法理解。」＊ 莲见要恼了。他的绿眼已经睁开这么久了，但是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任何用处，难道是先前用眼过度出了后遗症？无语了。 弓箭？还是刀？可是这些行为都不符合他如今的形象。若是没人在就无所谓了，可是绫辻行人可实实在在地站在他的身后啊。一旦被发现的话，说不定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了。 两难的境地。 莲见觉得自己的幸运值还挺高的，应该不会直接交代在这里。如果这样……哦，他反正还有另外一半灵魂在「太宰治」身体里呢。 不过缺一半灵魂可能会得精神病？ 莲见想着，能不能直接逃跑算了。打么又打不过，逃跑说不定还有可能吧。 看来他真的是什么逃跑达人……这真的不怪他啊…… 士兵出击了。 第132页 为首的大将军一声令下后，他和他的属下都英勇冲锋。明明那些士兵都只剩下骨头，却像活人一样发出了喊声。宛如活人在世。 …… …… 继国严胜突然之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他看见自己的家臣们在冲锋，可是他却留在原地没有移动。他应该是要向前战斗的，杀死眼前的「敌人」。 ……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杀害眼前这名奇装异服的女性。 在一个惊诧之间，他醒了。一大口气卡在他喉咙里，令严胜差点没能喘过气来。 …… 八岁的严胜眨了眨眼睛，发现他竟然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 「哥哥，你又晕倒了。」他的胞弟，停止对手中涂板的行为，抬头说道。 「啊……是啊。」 「我好像，又做奇怪的梦了。」 第73章 [73]被生命所厌弃 继国严胜是就读于长门小学的学生, 他居住在若松街区，和妈妈以及弟弟一起住。他的爸爸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妈妈朱乃在照顾他们。代替爸爸回来的则是可观的生活费。 严胜一直以来都是个健康的孩子, 他和「体弱多病」这个词根本挂不上钩。可是从上学期开始, 他总是动不动就晕倒, 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也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 而且晕倒了时候，还会做一些很奇怪很恐怖的梦。梦里面的自己不再是自己的形象，梦里的其他人总会喊他作别的名字。 为什么？ 严胜不明白。 也许这就是奶奶说的，上辈子欠下的罪孽吧。 在医务室里醒来之后，小小的男孩哀嘆出声。这一次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名武将, 率领着自己的家臣们出击、冲锋, 为了打倒敌人而挥刀。 继国祖上有武士的血统, 家里也悬挂着古刃。所以严胜认为自己会梦见这回事并不奇怪。 梦最后还是消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 莲见傻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马匹、武器什么的击打到，可是那些傢伙们都如雾幻影般从他两侧略过，然后气流似地从少女身旁流走了。他们吹着号角在冲锋, 大叫着，向着他们的「敌人」，有人挥舞着旗帜, 有人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可是敌人明明是莲见才对。 可是他们还是向着莲见的身后——看不见的远方冲去。 难道说，是因为变成骷髅兵以后没有眼睛所以才做出了如此错误的行为吗？但是大将军看起来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明明应该带领全体人员冲锋的大将军却落于人后。 于是原本气势宏大的红月景象，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不见了。这届的文学破坏者是不是没有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啊,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对于他人的失败, 莲见竟然有些感慨。他努力地把这个心思从脑袋里晃走了，并认为一切都是因为他运气好。不错, 否则他怎么能够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呢？ 就是第一次干活第一次丢脸的时候被太宰治看见了。 莲见还觉得月亮的光芒尚未完全消散, 他伸出手, 几点的月光洒落在他的手掌上，竟然变成了雪花。冰晶晶的固体在他的手心逐渐融化，这让莲见想起当年那个黑暗的冬天。有人逃跑了，有人被杀害了，有人被驱逐出了鬼杀队。 「真冷啊……」少女搓了搓手掌，但是围绕在她身旁的只不过是秋风罢了。 他们脚下踩着的地面重新变成了快餐店，站在服务台后面的侍应生茫然失措。 眼见着那位侍应生似乎是要打电话报警什么的，莲见就对绫辻行人说：「换个地方说话吧。」 「对了，在离开之前，请去柜檯结帐。」 能把白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估计也没有多少人。好在如今的这张脸带给他足够的勇气，就算心里再怎么尴尬，表面上还是风淡云轻的模样。 绫辻行人努动了一下嘴唇，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去前台那边付钱了。 两个人是边走边说话，说的自然是福地樱痴的事情。然而，他们虽然很想深入调查，却被属于对方的防护网牢固地拦在跟前。 真让人头疼。 轮到绫辻行人说话的回合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同辻村局长认识的……你的敌人，并不是福地樱痴。你又为何要来调查这些内容？」绫辻行人的话语中间卡折了一下，显得上句和下句根本没有联繫。 莲见想，这还不是被迫的。他一开始可没想管这些事情，却因为各种原因意外得知了相关信息。再加上各种来自他人的推动……莲见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不过既然都来了，稍微行动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他以目望去，觉得自己说不定还能够成为一回「英雄」。只是「英雄」，并非「超人」。 「我都在这里了。」这是他的回答。 谈到消息的时候，莲见就说：「实在是抱歉，我这里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这段时间莲见一直在调查「善良」的事情，「善良」到底是谁，如今又在何处呢？按照他目前所受到的攻击，善良应该是已经到了横滨，不在东京了。那么对方究竟站在这片土地上打何处呢？ 莲见觉得侦探先生似乎是在蔑视自己，但是又不是很像。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第133页 绫辻行人又问：「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他指的那个「离开」，指的应该就是何时离开见崎鸣吧。 莲见心里说，其实已经离开了。 「我正在尽我可能。」 他们两个分别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分别。走了一段路，心累得在长椅边上停下来坐着稍微歇息着的莲见，既没有人找，有没有想要去找的人。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那个绘有金色蔷薇花纹的皮箱，犹豫了好久，便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皮箱放置在膝盖上，对着自己的方向打开了皮箱。躺在红色软垫里的人偶，只有那么大，在人类当中也还是个小女孩。人偶从来不会闭眼，所以一直都睁开着眼睛。红色的眼珠，在莲见看来，竟然比他的眼睛更加温暖。 将见崎鸣从皮箱里取出来的莲见，握住了对方的双手。莲见抓着见崎鸣的双手，让对方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自身带有一种特殊的鬼魅气息的人偶，似乎是动了一下。 对方并不是生物，所以是错觉。 「你好——」无聊透顶的莲见，竟然朝着没有生命的人偶打招唿。答案如何他也是知道的，所以莲见就摇晃了一下对方的小手，假装对自己的答覆。 「你的主人真无聊。」莲见又说。 「是吗？」娇小的人偶发出了男性的声音。 莲见懵了。一抬眼，便发现了折返过来的绫辻行人。 啊，被人家抓包了。 「我是这么觉得的哦。」莲见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依然这么说。不过这里面，有几分强撑着的感觉吧。毕竟话都这么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万一就挣得面子了呢！ 见崎鸣像是活了一般直接爬上了绫辻行人的臂弯里，侦探先生垂首凝视着对方的模样。在莲见骤起的鼓点一般的心跳中，绫辻行人皱了皱眉头。他伸出手指，触摸着人偶面部的一块部分。 「你怎么了？」浅金色短髮的侦探轻声问。莲见一开始还以为对方在问自己呢但是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够明白对方是在对人偶讲话。 真是个人偶控啊。 「你受伤了。」绫辻行人重新看向了莲见。 ——这话还是对人偶说的。 「……不好意思。」莲见最终还是屈服了，谁让另一个他的毒性竟然连人偶也不放过呢？呜呜，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啊。 绫辻行人冷冰冰的脸，此时变得更加冷冰冰了。被抓包的莲见也毫无表情，两个没有表情的人对视之后，只会产生双倍的尴尬。 …… 就算是对方走后，可百夜莲见还是感到秋风萧瑟。谁让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哎，哎……都怪另外一个他！ 这下，莲见就有想找的人了。 百夜莲见回到侦探社的时候，青年已经醒了。于是二人关起门，少女的一方，开始数落起身为成人的一方。 「丢脸丢大了。」少女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而她对面的青年在听说了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之后，掩面而泣。他想，他只是喝醉了，睡着了，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一定要追查原因的话，那么、那么一定是太宰治的错！都是因为他一直在劝酒的原因。 呜呜……悲哉。 数落完对方一顿，莲见又说：「我这边可能马上就要结束了，那你呢？」莲见的语气里，有着十分显然的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已经遭遇一次文学破坏者的攻击了，善良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就一定会向他靠近。这样一来，莲见就能够找到对方了。可是「太宰治」呢？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写吗？」莲见拧着细细的眉毛问。 青年大嘆气，因为不想继续被说了，所以他又又又又出门熘达了。但在出门之前，他想着邀请谁一起去。 「那个……有谁有空吗？」青年扒在门框边上，可见着大家都慢慢地来到自己的岗位上，都打算工作了。 原来大闲人竟是他自己。 「我可以。」如同幽灵一般发言的，正是浑身黑色的中岛敦。原来他在跟踪失败后就回来了。 青年点了点头。于是今天就变成二人一起出门了。因为有特殊人物相伴，所以路上就没有再遇到特殊人物了。 两个人在散步的途中闲聊着。 「你应该不认得我吧……」青年用有些低弱的声音说，「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只有头髮是苍白的颜色的少年苦笑了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假装？莲见想，对方想要问的有可能是这个。但是他没有再撒谎，所以他也这么说了。 「我没有在撒谎……」 「但是我应该是个小说家。」 「小说？」中岛敦对青年口中的「小说」十分感兴趣。他曾经听首领说过一些话，一些有关「小说」的话。首领说，世界上有一本完全空白的小说，那是一本能够实现人们任何愿望的小说。还有，他说，他创造了一个，某人能够在成功写小说的世界。 但是对方还是死去了。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死的早。 想不明白。 无法理解。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依然支配着他。 『不要去孤儿院。』 但是敦去了。然后在那里，杀害了院长老师。 『绝对，不可以去那里。』 第134页 然后他要疯掉了。 『日后会有来自海外的组织为了抢夺这本小说而侵占横滨，到时候，你们（你与芥川）便要一同战斗。』 无法理解。他根本没有前进的勇气。 百夜莲见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少年，对方藏在黑衣下的嵴背正在颤抖。他抬起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背以作安慰，但是最终也没有落下去。 颤抖着的某人，脸上流下了冷汗的、眼神浑浊的某人。 青年停止在半空中的那只手连同手臂，转而化成了拥抱的姿势。 「不要害怕。」 …… 「不要害怕。」 一些显然是泪水的液体，染湿了莲见的衣襟。 他的心中毫无波动，就如野外的湖泊，上面长满了绿藻。 抛弃其他人独自跟随着「斗篷青年」逃跑之后，他从未有一次产生过懊悔之心。 第74章 [74]唯一一个世界 莲见抱着这位颤抖的少年, 觉得这是无比奇妙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拥抱过谁，任何人，一次都没有。 而且还是以他人的身份。 这是头一次。 中岛敦在嘟囔着什么, 小声地, 一些言词从他的唇齿之间慢慢地爬出。莲见隐隐约约听见了「首领」「战斗」这样的词，余下的，只有烟云一样模煳的东西。 莲见似乎只与那边来的这位接触过，另外一个芥川龙之介呢, 他去到哪里了？莲见还以为他们两个会像连体婴一样，一个人走到哪一个人跟到哪，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两个人应该已经分开了好几天了，而且它们又没有隐藏前者的消息, 后者找到这里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对方要么是不想找，要么就是刻意留下一些时间。 莲见还以为他们两个关系挺好的呢…… 不清楚他们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的莲见, 也不敢断定二人的关系真正如何。也许是朋友, 也许只是搭伴同行。但怎么说，一切都是他个人的想法而已。不从当事人口中得到答案的话, 是无法知道真相如何的。 过了几分钟,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失礼不能够继续延续下去，中岛敦推了一下, 然后从青年那个不算严实的拥抱里挣脱了。他有些尴尬地用手掌的一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黏答答的感觉令人难以忍受。 「谢谢你。」对方的声音就和羽毛一样轻。 一向在他人面前会展开小丑模式的青年，小声地嗯了一下。他的嘴角稍微弯了一下, 一开始是向下, 然后又刻意地往上拉。 「哈……这也不算什么, 我根本就不会安慰人。」 不仅不会安慰人, 也不会和别人轻松地聊天。每次和别人聊天的时候, 他都是怀揣着一颗颤抖的心去和别人聊天的。笑一笑呀……哪怕是哭一样的笑容，都会让人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其实，我很喜欢和别人说话，但是我总是没时间。」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不住地摩挲着手掌的一侧。莲见以前在想事情的时候，则会经常摩擦手指指节的那块地方。后来在发现这个动作容易被人看破身份，所以莲见后来就把这个习惯改掉了。 对方在说谎。这位青年无比清楚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没有时间」。 「应承其他人也很累啊。」青年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自在地握成了两个拳头，他现在正在为了战胜自己的胆小而放声说话。 他们两个都不是很会讲话啊…… 过了一会儿，两片树叶飘旋着从树木上落下来，青年突然说：「你和敦很不一样，他的话，很热心，就像动画里那种热血的主人公。」莲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了自认为非常适宜对方的描述。 说完之后莲见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侧下头，脸上挂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中岛敦似乎是笑了，嘴角抿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真令人羡慕啊。」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想像青年口中的热血主人公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过敦想不出来，所以脸上的笑容转化为了遗憾。 「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能够成为那样的人，芥川他，也像是「主角」。」 中岛敦觉得芥川龙之介就是那样的人。 「了不起……非常的了不起，」青年也同样用艷羡的口气这么说道。 「我在过去，从没有一次与成为主角的机会相遇过，就好像我的生命里永远缺少那个词彙一样。」 「听说，少年期是最容易拥有一切的，可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可如果我再回归一次少年，我还是会成为如此陈旧的我。」 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瞧不起自己，才会用「陈旧」这个词去形容自己以及自己的人生呢？ 白色的少年插着双手，手指虚虚地缠绕在一起。就像芥川先前感觉的，他就像是一株植物，没有任何气息。中岛敦没有去看青年，只是自顾自地看向自己脚前方。居然有一只鸟飞到了他们前面的地面上，在寻找什么可以食用的物质。它找来找去，最后竟然找到一块面包的碎屑。那大概是先前坐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吧。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卑贱，因为我不仅错认了其他人的好意，并且永远无法从那种恐怖里脱出。」中岛敦的眼神有些茫然，他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自己活着的时候，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又想起自己好几个夜里所梦到的自己在地狱里的模样。他觉得全数都是恐怖的，这世间所有的颜色，都在记忆每一次的提点下而变得灰暗起来。世界里有一种意识，似乎无法看他好，每当蹲意识到自己即将拥有一些什么的时候，恐怖的记忆就会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出来，放到他的眼前。 第135页 他每次都会想起院长，想起被他杀害的孤儿院的院长，都会想起对方死前刻板的面庞上溢出的一丝未完的笑容。 『七十八号，恭喜你，毕业了。』 院长最后的话，已经化为了永远不会消散的诅咒。 「大家都在帮助我，但我每一次都辜负他们的好意。他们会原谅我吗？」明明对他人都闭口不语的中岛敦，面对这个青年的时候，他却好像有无数话想要告诉对方。之前也一样。明明是第一次遇见他，中岛却生出了「想要保护对方」「一定要保护对方」的想法。 这很古怪，但是他无法阻止这种心情的流溢。 青年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如果我告诉你会，你会相信我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小的时候自以为看清了人们的本质，可是随着年数渐渐增大，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笨蛋了。就算是他曾经低看的那些一点也不聪明的傢伙，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智慧也令他感到惭愧。 好羞愧。 中岛敦回答不了。他病了，但是没有人来治疗他。他一直以来都被首领的命令所吊着，凭藉着那种悬挂天上的绳索而踩钢丝一般艰难地活下去。 青年吹了一口气，像是冬天里取暖那样。可是天气一点儿也不冷，空气中并没有出现一团白气。他的唿吸就这样消弥在了半空中。 「我想去死。或者说，我去死了好几次，但是都没有成功。」 一旦诉说起自己生前的故事，青年说话的口气就变得虚无缥缈。他觉得不像是在诉说与自己有关的事，而是在讲述一些从他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两次和别人约定殉情自杀，三次则是自己一个人。那个时候，我总是能够搞到足够的安眠药。」 「上吊的事情去做过，跳河的事情也做过，但到最后剩下的永远是我自己。我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老天惩罚着，一定要活在世界上承受痛苦。」 「后来终于死掉了……」 中岛敦的眼睛动了动，他觉得青年已经有些过分沉浸于自己的记忆了，所以说错了话也不一定。 「我不敢，我做不到。」 「我很怕死，害怕被人杀掉，连被人伤害也感到畏惧。」 「为了不被死亡杀死，我融入死亡之中。」 只有拥有有勇气的人才能够做成这回事情，而他则是弱小到连想像死亡都不敢的胆小鬼。 两个心里有疾病的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因为他们长时间占据了长椅，来往这边的人都知道了有两个怪人一直在附近游荡（指坐在这里）。 不能够再在这里坐下去了。 莲见问：「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呢？因为一直坐在这里的话，人会越来越多的。」一到晚上大家都出来了，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大家总喜欢出来散步。 中岛敦想了一下，「我想去沙滩。我从来没有一次单纯的去过沙滩，每一次都是因为任务或者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们两个人决定去沙滩了。 沙滩离这边不远，其实只要站在高楼上，它们就能够远眺大海的边缘。夏天的时候来沙滩边的人可多了，他们经常会挥舞着一些花火棒。那很漂亮。 但是今天人很少。他们两个在边缘等待了一会儿，沙滩上唯一一个人也离开了这里。 于是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浪水以一种缓慢的频率往岸上拍，好多沙子都湿了，沙面上还有好多被浪冲上来的贝壳。 中岛敦穿着防水的靴子，所以海水上涨的时候，他并不会出现湿了脚这样尴尬的情况。但青年穿的只是木屐，木屐里面则是白袜。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躲在海水无法到达的地方。 空气好安静，只有水的声音，人声也听不见。 …… …… 芥川龙之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火机的金属部分变得滚烫的。他在自己落座的地方发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他在等一个人。 芥川在等太宰治，这个世界的「黑衣男」。对方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 等到芥川有些无法忍耐想要离开的时候，沙色风衣的青年才施施然地来了。 「我其实一直很想和你谈谈，但一直没有时间。」 「生活真是忙碌啊。为了这个，又为了那个，我的脑子啊，真是不够用。」 芥川起先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 太宰又说：「我想问那个来着，你们那边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呢？芥川君。」 芥川龙之介听到这个称唿一阵恶寒。他深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青年，语气里稍显厌恶。 「你死了。」 死的不是他眼前的太宰治，而是他们那里的太宰治。 「从楼上跳下来死掉的。活活摔死的。」 意外地，青年脸上依然出现了动容的表情。 在之前，敦的脑中曾经涌入过一段记忆，一段某人坠下高楼的记忆。 这样一来，就联繫起来了啊。 「真是奇妙的变化。我听说过了，你和敦君两个人，分别在侦探社及港口任职，对你来说，侦探社的大家又是怎样的人呢？」 这一次芥川回答得很快。 「在下认为，贤治是非常聪明的人，他懂得很多农业知识。力气也很大。」 第136页 「江户川像小孩子。」 「与谢野医生很恐怖。」 …… 「织田先生让人捉摸不透。」 在芥川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黑色蜷曲短髮的青年抬起了眼。 他露出了宛如苦笑一般的笑容。 「那么，他有成功地写出他想要写的小说吗？」 芥川觉得眼前的黑衣男很怪，竟然一直在纠结别人的生活。 「在下走了。」 没有答覆的他毅然起身，从房间里出去了。 第75章 [75]教唆 在犹豫了许久之后, 青年靠着岩石，脱下了自己的袜子。他怕木屐被水泡坏了，所以将鞋袜一同放在了岩石后面。 踩着不再像那天那样炎热、如今冰凉凉的沙子, 莲见缓慢地向着中岛敦的那个方向走过去。对方站在海水动不动就会上涨到的地方，就向着远方眺望着。 「海的对面，是什么呢？」对方突然问。 「也许是千叶县吧。」 日本漂浮在太平洋上面, 国家的形状并不是一个圆润的图形。 「我这辈子都没有去过千叶县, 千叶那边是怎样的呢。」 「我也没有去过, 横滨我也是第一次来。我家在很远的青森, 青森你知道吗, 茑沼、奥入濑溪流还有八甲田山的枫叶非常漂亮，现在的话, 肯定会有很多人去那里。」 现在去赏枫的话, 一定会看到非常美丽的景色。但是二人只是站在海滩边上，看着天上与地下，都是同样的一种颜色。 「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我有记忆起, 我就在鹤川区的孤儿院。」 两个离开了家乡的人，看起来很有共同话题。 天黑了。他们在外面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再不回去的话，也许就会迷路。 可是谁都没有提要回去的意思。 早上的时候下过一场雨，沙子的地面都很潮湿。经过一天的闷热干晒，它的表面虽然变得干燥了起来, 内里却依然是完全湿泞的。 莲见觉得自己的木屐被水汽浸透了。 「我要去海里面走走，你能等等我吗？」一直静音的青年这么对中岛敦说。对方应允了。 青年在心里想，你真笨, 没有人会想要在黑夜的海里走动的。一旦走错了地方, 人就要死了。是会被淹死的。 眼见着水越没越深, 一开始只是脚掌，然后是小腿，慢慢淹上了大腿，最后竟然到了腰那边。 再往下一步，也许是胸口，也许就没有了。 他小时候有一次在家附近的河边玩，一条街道深入水中。他本以为可以顺着这条石阶一直走下去，可是突然间地，石阶就消失不见了。 他一脚踏进了河里，差点淹死在那里面。 衣服已经湿掉了，没有被海水沾染到的那部分也被周边的湿意感染了。 青年转过身，回头去看站在岸边的少年。他们之间隔的距离变远了，天又很黑，附近的只有一盏路灯，因为年久失修灯泡一闪一闪的，好似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 …… 中岛敦鬼使神差地朝对方走去，水的浮力和阻力都很大，所以他一直在用手臂划开那些凉凉的水。 明明他和青年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可是中岛敦却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到达对方身边。他不相信，一直努力地往那里移动着。走了好久好久，他终于来到了对方所在的地方。 青年的脸，已经变成了惨白色。他很冷，冷得在发抖，水压迫着他的躯体，明明没有压迫气管，可是青年还是呈现出无法唿吸的状态。 下一秒，两个人像是被水底的一只手所拉动，于同一时间沉入水中。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 …… 巡逻督查正在做他们的本职工作。沙滩只在白天开放，到了晚上，溺水的危险系数就会成倍增加。总有一些情侣喜欢在夜里寻找刺激，然后偷偷绕过围栏跑进来。前几年的时候溺死的人相当多，做了警告、加强巡逻之后，这样的意外就变少了。 除了担忧游人的生命安全外，还有一点玄乎的内容。有人说，海里有水鬼。他们说，那些都是由过去的死亡魂构成的。只要抓住一个好人并且把他们拉下海，死去的人就能够占据他人的身体而「復活」。 不过这些只是传说而已。 手电筒的灯光照向四周，照亮了海边棕榈一样的树叶。 巡查长长地唿了一口气，他有些疲倦，但是还不能够睡觉。等到把四周检查完之后，他就能够回到自己的房子睡觉了。 「啪！啪！啪！」 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了类似于拍打的声音。 是鸟吗？巡查将手电筒照向自己边上的树木，但是声音并不是从这里来的。于是这位巡查停下脚步，他阻止了同伴的行动，在四周开始寻找那种怪异的声音的来源。 最终，他们二人找到了声音的起点。 那是来自海面的声音。当他们将手电筒照向水面的时候，海面上伸着一只手。那只手在挥动，然后拍打水面。那就是怪声的来源。 「你去开小艇！」巡察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对同伴大声地说。然后他在附近找了一根很长的杆子，一边唿声，一边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 「喂！！！」 …… …… 百夜莲见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走马灯。 第137页 还是那个雪夜……白色的黑夜像是乌云一样压到了他的头顶上。四周都是灯，吸血鬼点起的灯。灯光笔直地照向天空，一切灰暗的云雾都暴露出了它完整的形象。 然后，他和那个前来□□的青年逃跑了。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像跑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走开了一两千米。可是他们已经离开了东京，来到别的城市了。吸血鬼所说的「人类已经灭亡」根本就是虚假的谎言，他在新城市里看见了无数活着的成人，他们都一脸严肃地活动着。 「没……死？」 「怎么可能都死嘛，不可能的啦。」穿着斗篷的青年淡然地说，「全世界的大人都死掉了的话，世界恐怕就会崩溃的吧。世界的运转，是需要大人们来操作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青年还拉着他的手，他们就像是从旧世界里刚刚逃亡。 他有些头疼，眼前闪现出了一些过去的记忆。他想起之前被爸爸妈妈丢弃的时候，鼻尖通红、强忍着哭泣的哥哥。 一种近乎于空荡荡的情绪占满了他的心腔。 他抬起头，看向青年，但是青年却看着远方。青年在看远方的什么呢，看到了什么呢？ 他只看到了陌生的新城市和陌生的人，下一秒，他突然从青年的手中挣脱开来，转身向着自己刚刚跑来的那个方向跑过去。 就好像他往那个方向跑去，就能够重新回到自己所在的地方。 「好啦……」青年拽住了他的胳膊。 「就当世界已经灭亡了吧。」 …… …… 旋转的画片跑马般地在他眼前旋转着，莲见抬头看向下方，看见了一些手一样的水藻缠住了他的脚腕。他的眼睛进水了，眼睛发疼，视线也变得基本模煳不清。他原本向着要么沉下去算了，可是他突然之间不想这么做了。他无法唿吸，水压让他无法唿吸了。在莲见挥舞着双臂的时候，他碰到一些柔顺的、头髮一样的东西。 于是他挣扎着，推着那些东西不断地向上、向上，就像巴霍巴利的祖母那样将「婴孩」举过头顶，举到水面之上。 然后在那之后，他自己又再度沉入水中。手一样的水藻缠绕着他的双脚，更有向上爬行的趋势。 唿吸似乎停止了。 …… …… 「……对、对，我是在20:16发现他们的。因为总有人会在夜里跑过来嘛，所以我们每天夜里都有一组人会过来巡逻。」 「……没有看到他们偷偷熘进来，应该是白天进来的，晚上没有走。」 「计划自杀？啊抱歉，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救上来的时候他们脚上都有那种黑黑的痕迹，不太像水藻啊。不过我有听说夜里海里面有会拉人下去的东西，是什么没有发现的生物吗？」 巡察在被问完话后，憨笑一声离开了。 负责这回事的警察是个高个子的男警察，名字叫高木。他拿到巡察的口供之后，然后就去了接收溺水二人的医院。 在他已知的资料里面，溺水的其中一人——津岛修治，是个有前科的男人。他曾经出现过在宫村濑树的死亡现场，不知道为什么，那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是高木是个不追查到底就不会安心的人，他刚刚查到对方似乎是女友佐久间真理所杀的时候，上面就让他不要查了，说那是港口黑手党内部的事情。 内部？ 总之，查到佐久间真理之后，高木就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津岛修治」曾经同对方一起殉情过，但是失败了。而且，对方的私生活看上去不是很检点。 所以这一次，高木认定对方还是和案底的那一次一样，是教唆他人自杀。这是一种犯罪行为。 等对方醒了，一定要认真问一下。 先醒的那个人是津岛修治，按照巡查员所说，对方是后被救的，呛了好多水当时。 面色惨白、青筋毕露的青年，看上去就病殃殃的。但是高木毫无怜悯之心。他和以往一样认真且冰冷的工作，青年也如何回答了他的问题。 在把常规项目问完之后，高木用笔桿敲了敲记事本。 「那么，是你劝说对方同你一起跳海的吗？」 在高木这么问出口的时候，青年显而易见地愣怔了一下。他想起一开始自己的不作为，然后还有，后续挣扎着向上、向上。 「不……」青年发出了虚弱的声音。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肥大，他的躯干虽然没有麻杆那么细，但相比较于其他人，也太瘦弱了。 「我没有。」他摇晃着脑袋，否认了警官的话。 「但是你以前和一名叫佐久间的女士殉情过，这是事实，对吧？」 ——那也不是我做的事情啊。 莲见默默想。 原本一直看着身前双手的眼睛连同脑袋一起移动，移动着看向高木。 「你弄错了……」 那双晕紫的眼睛里，散发着某种光芒。 警官不为所动。 「那就等另外一位醒来再说吧。」 第76章 [76]与猎犬的相会 若非甦醒的中岛敦证明了青年并非是高木口中所说的那样, 可怜的莲见，兴许就要以教唆自杀罪被抓去牢子里坐着了吧。 还好没有。 高木警官从另一位溺水者那里得到了新的口供。虽然他觉得那个年纪小一点的男性有些古怪，可是拿到了那样子的口供，高木便无法再以警官的身份盘查一些别的事情了。 第138页 他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而他离开的时候, 一直被少年用那种阴沉的目光注视着。以他多年来的经验看, 围绕在其身旁那有如实质的气息, 异常歹毒。 对方绝对不是学生, 是杀手, 还是什么？ 可是高木的想法再多，也成为不了他继续调查下去的缘由。 他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再然后, 病房内就只剩下莲见和中岛敦两个人了。 「啊……」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虚, 令人下意识地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心虚什么。不过呢, 他很快就得到了来自对方的答覆。 「海里面有东西。」 青年的眼神放空了好一阵，随即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那个观点。 「对……有东西。」 莲见差点就死了。「生」与「死」对于他来说, 实在是一个过于模煳的概念。他没有经歷过死去一半的自己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无法得知其中的真谛。只是濒死前那种令人痛苦的经歷, 让他下意识地萌生「会死」这样的想法来。在之前, 他经歷了「窒息」这样的痛苦。水压压迫着他的喉咙，海水涌入了他的口鼻之中…… 哎，不管了, 至少还活着呢。 两人相顾无言。 …… …… 头髮垂到肩膀上、髮丝乌黑暗沉的少女, 突然流下了眼泪。一滴泪水由泪腺分泌而出, 然后顺着光滑的皮肤、高高的鼻樑往下滑。 她的脸上只有一滴眼泪, 她的心中也只有一滴眼泪。 百夜莲见正在一家书店, 书店的占地面积很大, 在线上读书已成为潮流的趋势下, 能够保留这么大面积的线下书店，绝对有强大的资金和背景。作为横滨最大的书店，这里的门店口常年挂着流行漫画和小说的销量招牌，只要是网络上稍有名字的，你几乎都能够在这里找到。 莲见手中拿着一本小说，而那本小说的名字，则是《another》。没错，这就是他以绫辻行人的名义「发表」的小说。 哎，虽说这个世界的侦探先生并不知道这回事，但是让其他人以为身为小说家的绫辻行人是一个少女……哎，太尴尬了，实在是太尴尬了。好在，等到任务结束之后，所有人都会忘记一切。这样一来，由莲见所制造的误会就能够烟消云散了。 封面为一个义眼上戴着眼罩的黑髮女孩，身着校服，背景颜色混乱，让人无法分清那是飓风还是别的什么。对方用油彩涂成的眼睛直勾勾地向着前方，似乎是凝视着正在翻阅这本书籍的读者。 这就是《another》，标籤内含有爱情、玄幻的恐怖悬疑小说。不能够算作是正统的推理小说，与馆系列相差甚远。但是推理这种事情，实在不是莲见所擅长的。就算是脑内被注入了大量的知识，个人逻辑不通的话，也没有办法完美地应用那些多出来的知识的吧。 翻阅到女班长匆忙跑下楼，却被掉落而撑开的伞捅穿了脖子的那里，莲见往后翻阅的动作停止了。他已经想像出了女班长脖子上那个血淋淋的洞，阶梯上就这样带走了一条性命。 那是「不存在的某人」在害人。 明明是那么恐怖的景象，莲见却流下了一滴眼泪。他连忙地合上书本，将书籍从自己的眼前移开，避免泪水污染这本小说。 一种熟悉的联繫通过虚无的神经传递了过来，让莲见一顿悚然，他就这样，流下了第一滴眼泪。 索性没有人看见。 莲见低头，看了看「女孩」边上那个小小的名字——绫辻行人。他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廓，一些柔软的细发被你抓到了耳际后边。 「你好。」 就在莲见打算继续阅读这本至少是他一笔一划抄写在纸页上的小说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出现了。莲见停顿了一下，意识到是有人在对他说话。他转过头，看见一个眼睛眯起的、狐狸一样的青年。对方的头髮养的有些长，右耳上则是挂着一个耳坠。 「你好。」莲见回以问候。他在思考，出现在他眼前的青年到底是谁。莲见搜寻着自己先前一股脑吞下的横滨人员的名单，在缝隙里找到了对方的名字。 ——条野採菊。 他不是个瞎子吗，怎么看得到自己的…… 莲见的心中，存有这样的疑惑。 条野採菊是隶属于军警特种部队「猎犬」的一员，他正是福地樱痴的得力助手之一。 糟糕。莲见恨不得当场翻一个白眼，但那样子实在有失颜面。 怎么，他的假身份被发现了吗？辻村明明说过他帮自己搞定一切了。哦不，「绫辻行人」这个身份根本没有任何证件，他只是如同浮萍一样随意游走着。先前也没有人找他要求证件来着。 但是光是证件的问题，也不应该吸引来军警吧。也许谋杀类的犯罪会被军警注意到，但莲见不曾做过这些事情。 「我是条野採菊，我们的老大想要见一面你。」 百夜莲见恨不得抚额。 喂，他该不会出事吧。 黑髮与红色洋裙的少女轻声应了一下，在「稍等一下」之后，她将那本小说塞回了它原在的地方。重新提上自己的小包的少女直视着眼前的盲眼青年，「那就走吧。」 哎，反正他也看不到，做这种势头干什么呢。 …… 条野採菊的异能力名为「千金之泪」，是一种瞬移的能力。但是他最为致命的，则是那双耳朵。那双耳朵拥有能够听取他人心中秘密的能力。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力量，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打破罪人的防线，令他们伏法。至于伏法之后……只有死亡。 第139页 虽然身为盲人，听觉和嗅觉都变得格外灵敏的条野採菊，能够听到的声音简直让人无法想像。 靠近着少女的条野，感到了稍许的疑惑。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逃脱他的这份堪称超能力的能力。无论是身体内血液的流动、心脏的跳动，还是心中的想法，在他面前都会暴露无遗。本应该这样的。 可是条野採菊什么都没有听见，一片虚无。既没有脏器发生运动而发出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心中的想法，就好像站在他身旁的并不是活人，只是一具被人操控着行动的提线木偶。对方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由处在遥远空间的某人操作的。 …… 莲见跟在对方身旁，他的脚步距离条野採菊大概有三步的距离，这样子一来他就能够跟随在对方的身边行走了，否则莲见连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 不过他猜想，对方应该是想把他带到局子里喝茶，至于这个喝茶到底是字面意义上的喝茶，还是另外一种含义上的喝茶，目前的他也不得而知。 唉，只希望是前者了，最好能够保持身体完整的走出来，否则的话就要採取别的方法了。 虽说身体不值钱，但是这种事情搞来搞去真的很麻烦呀。 莲见摇摇晃晃地跟着条野採菊，对方在工作所前方停了下来。铁色的建筑看起来就很威严，门口的巡警向盲眼青年行礼道。 来到横滨这么久了，莲见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今天已经唉唉嘆息了好几声了，主要是他当初虽然想到了自己在未来的时间里有可能会和军警这一方接触，可是真遇到了这种事情，他倒有些茫然失措了。 「福地樱痴」这个名字莲见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听见过许多次，但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是怎样的一种恶人，是怎样从他人眼中的伟人转变成大家都不知道的背地里的恶人，。 莲见只要一想像，脑袋里就会冒出无数的想法。 绫辻行人曾经将对方的照片拿出来给莲见看过，那是一个长相相当威严的八字鬍男人。 对方还说，对方在两周之前，去了趟北欧。福地樱痴在数年之前曾经将世界的灾害——吸血鬼亲王斩杀，并阻止了吸血种的爆发。这是他与北欧唯一的联繫，那么两周之前福地樱痴去那块大陆从那里偷偷带了点什么东西回来呢？对方虽然宣称自己已经将那份物体保管在异能特务科处，但事实上并没有。 他在说谎。 这个男人绝对是笑着说谎的那种男人。 他们走进了铁色的建筑之中，在长长的走廊上面，莲见见到了猎犬的其余几人。一个个子很矮的女孩子，一个一脸正经的黑髮男人，一个眼睛很大的…… 「啊，你是那个，」面对着一张熟悉的脸，莲见发出了声音，「你是港口的那个立原道造。」 身着深色制服的二五仔、刚刚回归猎犬方打算做些什么的立原道造，只是都在走廊上，就被某人戳破了身份。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转头则是看见了一个个头比烨子大一点的少女。 他想起来了，想起对方是谁了。 那一天，出现两个「芥川龙之介」的那一天，黑蜥蜴小队赶到现场，而立原道造则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名出场格外显眼的少女。自称为「绫辻行人」的少女。 「额——条野，这是去做什么？」 右耳上挂着一颗耳坠的青年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是队长哦，队长说的。」 「对了，你还回去吗？」 「嗯……应该不吧。」 见着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起卧底的事情，莲见只能在心中为森鸥外哀嘆那么一声。 你好惨啊，老闆真是不好当。 两分钟以后，少女落座在一间类似于审讯室的地点。空白的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只有「空白」。 莲见观察着四周，简直是铜墙铁壁。除了身前那道门外，没有任何的出口。但他自己到底算是实体还是虚影呢，涩泽龙彦的结晶构成了他如今的躯壳。 条野採菊消失不见了。 这里连一杯红茶，或者咖啡，都没听，根本不能让人升起攀谈的欲望。侦探们在茶会上才能够潇洒地展露自己的才华，审讯室里则是不行。 远方传来了岩石一样的脚步声。 少女抬起了眼，看向即将会经过某个人的大门。 福地樱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喝酒了，手间则是夹着一个文件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 百夜莲见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第77章 [77]福地的责问 那个男人喝酒了, 而且喝了不少酒。莲见在闻到对方身上那浓厚的酒气的时候，就这么想。这种难闻的味道，就像是另一个他吃火锅那一天晚上留在身上的气味。 拿着文件袋摇摇晃晃走到他跟前来的男人，身形高大, 白色的八字鬍和刺缕缕的短髮, 再配合上那张威严的老教师一样的脸, 莲见便觉得对方是个相当不好惹的人。 ——即便浑身上下酒气熏熏。 对方大跨步地走过来, 并将手里那个棕色的纸皮文件袋放在颜色为白色的桌子上。对方坐了下来, 用那种严肃的表情盯着坐在他对面的足以当他孙女的少女。 ——年纪看起来比烨子大一点（指外表上） 第140页 「你好啊！」当男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先前那种压迫人物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宛如村口老大爷一样醉晕晕乐呵着讲话的福地樱痴, 他与莲见所听说的形象形成了十分巨大的反差。男人的语气轻松，似乎是要与眼前的少女来一场轻松地谈话。 「条野有吓到你吗？他总是让人觉得很害怕,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哎, 也许是性格如此吧。」感慨着这回事的男人，就像聊天那样，视线并没有紧盯少女。 见眼前的少女作者没有说话，福地樱痴琢磨了一下，「我听说你是作家, 作家的脑子里应该有很多奇思妙想吧。」他说自己老了, 已经不再像年轻人那样充满激情和幻想了。 「啊。」莲见发出了这样一个音来回答对方。明明用的都是现成的、他所做的只是将他人的作品用笔誊写在纸页上, 再以作者自己的名字发表出去，可是另外一个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呢。 莲见有点赶时间，所以他单就刀直入了。 「您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呢, 闲聊的话, 应该也没有必要把我邀请到这种地方来。」空气是如此的安静, 他们两个的唿吸都能够像云雾一样飘散在空气当中。 「嗯……这种事情, 说来话长吧。」福地樱痴笑着说，他将先前拿来的棕色文件袋将莲见的方向推了推，可是在他要接到那个文件袋的时候，福地樱痴却将那份纸袋拉了回去。 故意让人尴尬吗？ 「我发现，你的稿子是用纸和笔写的。为什么不用电脑呢？如果要写成一篇小说的话，那得花掉多少的纸墨啊。」 「因为我喜欢写在纸上。」 莲见有点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意这回事情，比起在文档上工作，他更加喜欢纸笔。以前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虽然全文十几万二十来万用纸张的厚度一比较就会显得十分恐怖，然而，那种成就感也相当的明显。 不过呢，当时的确写得腱鞘炎都要发作了。有那么几天，莲见的手疼得几乎都抬不起来，贴了膏药后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草药的气味。就连梅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气味。 「只是写在纸上，我却觉得它们活了过来。」少女的手指十分光滑，怎么看都不像是长期伏在桌案上拿笔写作的人。可是她谈论起相关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回忆。回忆是甘甜的，是如同花朵一般充满着馥郁的芳香的。她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两下，像是在使用无形的钢笔。 「这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福地樱痴说：是的。 他的贊同落入了莲见的耳中，莲见却觉得多少不是味。 福地樱痴并没有认真在听莲见的话，这让身为作者的百夜莲见感到了稍许的不满。但是这种不满很快就被别样的情绪所压抑下来了，他感受到另外一个他的行为。 海水。溺死。 ……活着。 二人之间是相通，但又不是完全的相通，他们间的联繫大部分时间都很微弱，但有的时候，则会很强烈。 「真是厉害啊。」福地樱痴夸赞了一句，但在莲见心中，这声夸赞，与冷冰冰的斥责毫无区别。 表示了不满的作者，以及怀抱着别样的目的而来的男人。 福地樱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其实呢，老夫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莲见不懂他这种行为又有什么问题，他使用的纸张和钢笔，都是他之前离开图书馆前从那里拿的东西。质地非常细腻，触摸的感觉就非常平滑。钢笔则是最普通的钢笔，就算是墨水，也并非是市面上的昂贵墨水。普普通通、哪里都能够买到。 从「中岛敦」到「太宰治」，从「太宰治」到「绫辻行人」，每一人都是用着同样的纸，以手稿的形式向文库或者出版社投递的。 啊，纸…… 那个男人两手交叉着放在下巴上，整个人向前倾。由对方的身体而制造的庞大的阴影，笼罩着身形瘦小的少女。 在一阵寂静后，对方问了莲见一个问题。 「你知道你是在怎样的纸上写下你的小说的吗？」 「如果你要这么问的话，那就是——不知道。」莲见细细想去，都不觉得自己的那些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如果是对方问出口的问题…… 那些空白的纸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从他眼前闪现。 写完一本长篇小说，就算是文字小得宛如印刷体，那也得要好几百页。《another》这部小说目前只出了第一部 分，剩下的内容尚未被写出。可即便是那样，当时的纸也用了许多张了。现在一想，似乎那些纸永远都用不完，无穷无尽。仿佛自己会再生一样。 一旦疑点落到「纸张」上去之后，莲见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的大脑里，突然浮现出了敦所说过的一些话。 「我曾经在孤儿院里，看见过一本书。」 「老师你曾经说过的「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身为勐兽的那部分，则是我们各自的性情」这句话，也是在那本书上。」 …… 「老师，那本书的作者，就是「中岛敦」。」 ……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本能够实现他人愿望的小说。那是一本、完全空白的小说。」 莲见当时被这么问的时候，他那搅浑水的回答里面有这么一句：也许那就是我写下的东西。也许那是另外的人留下来的东西。 第141页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他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将那些文字誊于纸上之后，这本小说的存在就彻底定格在歷史当中了呢？ 出现在敦所在的孤儿院里那本署名为「中岛敦」，写就了《李陵》《光与风与梦》的「山月记」，难道会是因为莲见的介入而存在的吗？ 不……这个想法，有些过于荒谬了。虽然将这件事情定义为荒谬，可莲见的心中还是有了一定的怀疑。还有一点令人疑惑的是，为什么文学破坏者出现的时候，会在与小说的情境相似的环境里呢？《山月记》所引来的环境是月亮、老虎与芦苇，《another》所引来的是教师、学生、幽灵一样的替身。这有什么意义呢？ 百夜莲见晃神了一下，他突然之间头疼欲裂。刺痛感打击着他的大脑，他的耳边旋转着福地樱痴的声音。 「你是在用「书」写小说吧。」 怎么可能呢。莲见想。他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东西，据他的了解，在这个世界里，「书」是能够实现他人愿望的许愿机器啊。如果「书」有这么多页数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无端的联想，实在是令人恼怒。」少女双手撑在桌案上站了起来，她单独外露的红眼睛居然能够轻易地看出「生气」这个情绪，但是福地樱痴不为所动。穿着着军-装的男人缓慢地打开那份文件袋，他一边拉开扣绳一边说着话。 「你们做的事情才是太过火了。辻村也是，竟然由着你们胡来。不过也有可能，某一刻的她并不是她自己吧。」福地樱痴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这番话来，而在他的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时，已经站起的黑髮少女，显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了那张气定神闲的、被人称作战斗之神的男人。 棕色的纸袋里调出一些照片来，中岛的照片，太宰的照片，还有她——绫辻的照片。一些文字的相片，还有莲见与侦探先生接触的照片。 …… 出大问题了。 莲见本来寻找的敌人是一个在白石高中的论坛里id为「善良」的人物，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提前踢到了什么铁板。对方显然知道他在做的那件事情，可是这不应当。 除非他是那个…… 莲见想起了黑死牟，想起了转世重生的严胜和缘一。他想起了，被文学破坏者所僱佣的存在。 「把那个交给我吧，毕竟你也无法离开这里。无论是你，还是你的那些同伴。」男人伸出手，向眼前的少女讨要着传说中的「书」。 莲见笑不出来了。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笑容。 在她转身移动的时候，戴在义眼上的白色眼罩，掉落下来了。 从四面八方起，黑暗顺着边边角角爬了上来。福地樱痴往后大跳一步，可是他依然被捲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上一次没有成功的「眼球绮谭」，这一次终于没有辜负莲见的盼望。它被成功地展开了。 但是展开之后又如何呢？ 血月悬挂于天空之中，沼泽铺满大地，馆林立于远方。藏于小屋中的杀人鬼伺机而待，闪电、洪水、落石、泥石流……这些都是天灾。 在天灾之下，谁能够倖存呢？ 第78章 [78]信仰的阴谋 「她死了。」就在莲见无所事事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时候, 从他身旁经过的谷崎润一郎听见了这么一句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听错了，因为大家都在这里，谁都没有死去, 所以不会有「她死了」这样的事情。 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的青年突然站了起来, 他急匆匆地从原地离开, 然后来到了侦探社平时放书的地方。莲见从书架的最上面一层抽出了《another》，而在这个时候，一些人也因为他的那声喊叫儿跟了过来。 青年翻动那本小说，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消失的速度几乎比莲见的眼神移动的速度更加的快，莲见甚至还没有看到接下来的字眼, 它们就消失不见了。 他疯狂地翻动书本，可是后面已经是完全空白的了。 消失了。什么都不剩下地。 同时, 莲见的头脑中传来了一阵刺疼。一些属于另一个他的记忆们顺着二人间的联繫缓缓地输入他的脑海, 于最后一秒出现的则是一片血红的天地。 「她死了。」青年重复道。 「什么？」谷崎润一郎没有明白青年那顿时的情绪的转变，他只知道一直以来十分安静的青年变得狂暴了起来，好像刚刚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对方原先平静得如同沼泽一样的脸上竟然多了两分暴怒, 谷崎从来没有见过津岛修治这种样子, 他一直觉得对方是话本里那种忧郁的公子哥, 可是此时, 他见证了对方压抑不住勃发的怒火的那一刻。 唿吸—— 唿吸—— 莲见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他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下来。有人过来问他究竟怎么了, 青年只是摆了摆手，轻声说了一句「我要整合信息」后，就独自陷入了自己的记忆迷宫之中。 另一个他的事情，恐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用来。莲见努力地去想像那片血红色究竟遮盖住了什么, 一些黑色的线条游虫一样构成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年过中年的脸。 「啊……」 「怎么了？」太宰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 他也看见了那本空白的书，但是书的页脚还带着用于标志的页码。 第142页 他看向书架，看见了书柜上出现了一个空位。那个空位原来放着一本书，那本书的名字是……什么？ 在注意到这个空白的时候，他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知晓那本小说相关的人，都因为小说的消失而遗忘了与其有关的记忆。 一向怯弱的青年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太宰也是头一次看见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他还以为，对方的全部都会深深地藏在名为躯壳的保护罩之中。 在发现《another》消失之后，莲见就明白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与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他嘆气后也没有说出「绫辻死了」这样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紧握着拳头，如临大敌地说：「我遇见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那个敌人如同山一样高，青年差点就要被对方一下子压倒了。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刚刚才鼓起的勇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手中那只剩下编码的空白之书本身没有多大的重量，此时却沉重得差点压垮莲见的手。 他无法告诉别人，写小说的「绫辻行人」被消灭了，这么说出来的话，全数人都会把他当成疯子的。 莲见在寻找什么补救措施，难道这本小说和作者的存在真就这么轻易地被毁灭了吗？倘若文学因为他的失误而从世界上消失，那他得有多大的罪过啊。 莲见不知道中岛是什么时候跟上他的，这个头脑已经无比混乱的青年没有回答任何人，他只是假借着「要出去走一走」的街口，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侦探社。他也没有在漩涡咖啡厅停留，而是无头苍蝇般乱转，走进了小巷里。 莲见是在那时才看见中岛敦的，这一次的对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所以莲见没能像上次那样发现对方。中岛在黑暗里站了好久，只是因为旋光，莲见才看到了就站在自己身旁的对方。 「你在流汗。」对方说。 莲见想是啊，他没想到另一个自己竟然钓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甚至因此而被消灭了。那具身体本来就是用涩泽龙彦异能力的化体制造的，那那颗结晶又如何了，有没有被福地樱痴拿到？要知道，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曾经依靠自我的力量杀死了几千名异能者，造成了恐怖的大灾难。如果再被对方掌握这个的话，绝对、世界绝对会陷入更大的灾难之中。 青年斜看着对方，他不明白少年为何总是这样看着自己。用那种苍白的、空落落的眼神。芥川龙之介来过了，又走了，他似乎正在对某件事请表示不满，同时，他和这位少年之间产生了些许的矛盾。 「我犯了一个大错误。」青年含煳不清地说。 少年追问道：「什么错误？」 青年只是重复着「大错误」这个词。 他在懊悔，他在恼怒，他感觉自己被那个存在制裁了。自以为聪明一举一动却皆在他人眼里，这种落差感让人如同直落地狱。 「无法挽回吗？」少年的嗓音轻飘飘的。 而莲见则答：「我正在想办法。」 想办法想办法，这一个困难令青年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之中。他向上方求助，并没有得到回答。另一个他的死亡让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去见福地樱痴。但是那样不行，可继续留在原地的话，那个傢伙绝对会来找自己的。为了得到那所谓的「书」。 想起少年在自己的世界里曾经差点被福地樱痴杀死（结合露娜的说辞），莲见试图从中岛敦那里获得一些信息。他询问对方，有无击败，或者说，限制对方的方法。 「我们全数失败了。便是这样的惨剧。」中岛敦没有片刻的犹豫，对着青年说出了这令人感到悲剧的结局 他以为自己死了，但是却被人救活了。 活着比死去痛苦，死去之前不能思考任何与活人相关的事情，否则在地狱也会依旧痛苦万分。 「我头一次感到那么孤独。因为似乎全世界只剩下我们。」 「不，不是这样。」莲见下意识地回答。 「芥川没来的时候，面对福地樱痴的时候，我有想过要逃跑。」直视着青年的少年，眼睛浑圆得如同猫咪一般。 「但是我逃跑了，谁若是因我而死的话，我就会后悔一辈子。当时的我这么想。」 「后来芥川来了，但是我们也没有赢。」 少年冷漠地阐述着他们身上所发生的故事，来到这里是寻找失踪的异能力，也是「逃避」。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家都在苟延残喘。他觉得自己缺少一位嚮导，一位「天使」，一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去做的「神明」。 「……请告诉我，我应该如何去做。」 中岛敦混乱了，他下意识地以为眼前的青年是他曾经的首领，是占据了他十四岁到十八岁整整四年的统治者、引导者。他生病了，他虽然清楚这一点，但是无法纠正，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纠正。 他病了，兴许病得很严重。 莲见也觉得对方病了，可是他并不会治病，他自己也说不定有问题，万一自己的那份话术令对方变得更坏了，该怎么办呢？他说不出那种「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同伴」这样的话，因为如今的他并非那种能够通过语言鼓励他人的人。他什么也做不到，依靠谁都比依靠他要好得多。 「我不明白。」青年的嘴角溢出了苦涩的微笑，「倘若，有谁能够分担你的痛苦的话……或许，你就不会如此迷茫。」 第143页 倘若，有谁能来分担「他」的痛苦的话，「他」就能够继续做人类。 一直忍受的话，花朵只会变成无香的花。＊ 「我能安慰到你吗？」青年的手高高抬起，最后轻轻下落在对方的额顶。佛祖教化席下弟子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做的。 「仅仅是这样做的话。」 对方垂下了脑袋，阴影像是丝绸一样滑落到他的脑袋上。 …… …… 「如果我向你们寻求帮助的话，你们会帮我吗？」名为津岛修治的青年，选择向武装侦探社求助。 大家都很莫名其妙，因为对方的开口是「福地樱痴杀害了他的同伴」。可是谁都不记得青年的同伴是什么，对方说出口的时候，他们都觉得青年疯了。 但是大家选择去相信青年，而不是将他当做真正的疯子。 因为侦探社的两位智囊，选择了前者。 于是津岛修治如「中岛老师」那样讲述了他的身份，讲述了他的使命，讲述了他的敌人。 「遇到大麻烦了。」莲见如此宣称福地樱痴的存在。 江户川乱步陷入了沉默。他一直以来都信任着社长，而福地樱痴是社长的好友，所以乱步一直以来都相信着对方。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思考」，世界上没有思考不出来的事情。他联繫上所有的线索，最终得出了与青年完全一致的答案。 要疯掉了。 所以他陷入了沉默 。 「那么就先来整理一下这位战斗之神的有关信息吧。」 他的战绩，他的武力，他超人般的思想和力量。 「绫辻行人曾经查到，福地樱痴在两个星期之前从北欧带回了一样东西。」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身形瘦削的青年缓缓地说出了他的猜想。 「也许，那是他当年没有消灭的吸血种。」 第79章 [79]美丽新世界 莲见累了。这些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他累得很想被子一盖就睡了。 这个时候，乃乃夏又打电话过来说自己终于留出空余时间了，希望能和莲见见一面。对方有空了自己却陷入难题, 这让莲见不得不推掉了与对方的相会。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对方厌弃了, 事实上，他也不是笨蛋。网络与报纸告诉了他乃乃夏被某人相中成为了「模特」。莲见本以为对方会成为偶像，那也是对方的想法。他为对方创造了那样的形象，但是事务所只和她签约了模特的协议。日本的模特事业相当兴盛, 美女、帅哥都可以成为模特。而这些模特中有大部分则会转职成为演员，长峰乃乃夏也是如此。 她参演的电影《红面》十月份的时候就要上映了。虽然她在里面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但是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很快就会有第二步的吧。 莲见有查询过, 《红面》是一部恐怖片。他的话，根本不敢看恐怖片，对方的胆子一定很大。 在思索完这些之后, 莲见便不再去思考有关对方的事情了。他时常感觉自己脑袋空空, 好像有人把他的脑子从脑壳里面摘走了。 现在, 他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 …… 中岛敦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藏到哪里都好。只要是别人找不到自己的地方。但是显而易见, 他这种躲藏的行为被前辈狠狠地骂了一顿。向来不会藏着掖着的芥川龙之介, 用近乎训斥的语气说了中岛好一通。二人之间这种诡异的关系，令侦探社的敦感到迷惑, 以及害怕。他可想不出来自己和芥川会有这样的关系。不过，另一个他本来就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可是敦很担心另外一个自己, 在他看来, 另外一个自己, 些许是病了。与谢野晶子曾经对他说过那条缝合线, 而敦认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对方都病了。 「没有人能够救他，就算是他自己。」 正当敦想着要不要去和那个他说说话的时候，近日来一直愁眉苦脸的青年却用轻巧的语气告诉他。敦的心中，闪过一道怪异的电流。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津岛先生又笑了。他明明那么生气，那么悲伤，又那么忧郁，可是此刻的他，却露出那种精巧的瓷器一样的笑容。 说完这句话之后青年便慢悠悠地在房间里绕了个圈，最终他走到书架的一端，从中分别抽取出两本书来。他看了没几眼就将书重新塞回了书架中，「太宰不在吗？」 「啊！」敦刚才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所以没能一下子接上话来，「太宰先生好像出门调查什么去了。」 「做侦探真是个体力活啊。」对方如此感慨，「谁让福地樱痴是那么大的敌人呢。说来，我也不清楚要如何击败对方。」青年旋过身体但又没有完全转过来，这造就了一个神秘的打光，看起来他就像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敦君，我问你一个问题。」 敦变得好紧张，紧张到下一秒浑身就要流汗了。他敏锐地感觉出眼前的津岛先生和往日里的不同，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地提问的青年，身形在他的潜意识里放大，最后成为了巨人的形象。而那个「敦君」的称唿，更是让他冷汗直流。 「假如一本小说的幕后大boss死于一场天灾，一场意外的话，那这本小说，会因为这样的烂尾而别人吐槽吗？」 敦想说，会的，绝对会被人骂的。可是他连这话都还没有说出口，青年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第144页 「绝对会的。哎，写小说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敦往后退了两步，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与现在的津岛先生交谈，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停留的意愿，在说完这些话以后，他就从大门口走出去了。 …… 春野绮罗子正在找猫，猫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猫总是会躲到好多地方去，所以春野绮罗子也具备了一定的找寻意识。漆黑的角落都是它的藏身地。 「猫？」对着黑暗中那双明亮的猫眼，春野绮罗子柔和了语调喊道。 但是出来的却不是猫咪，而是抱着猫咪的另外一个敦。 「它在这里。」这么说着的中岛，将猫咪递给绮罗子。猫咪根本就不怕生人，其中也许还有少年和猫科靠近这一层原因在。 「哦，谢谢啊。」春野绮罗子笑着道谢。她总觉得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不是猫咪的，而是这位少年的。 对方的脚步比猫脚掌落下的声音还要轻，所以哪怕是用心去听，也根本无法从听觉上来分辨对方的方位。 对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侦探社。后来绮罗子才知道，对方带走了自己全部的东西。 他要走了。 可是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他带不走情感，也带不走思念，只是虚虚地捧着一些得到的答案。直到此刻，他也依旧渴望着从某人那里得到属于他自己的回答。 中岛敦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青年，对方正踩在河岸边上。他觉得对方的动作很危险——哪怕是有栏杆存在着。中岛都想悄悄地从旁边熘走了。他和芥川说好了，这就回去吧。他们那里的事情不能够再耽搁了。虽说，他们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似乎只有「接受天命」这一条出路。但芥川龙之介从来不会接受命运。 可是对方却发现了自己。 「早上好。」 那是青年头一次向中岛敦打招唿，他们之间的谈论，往往从一个没有意义的开头开始。不过「早上好」的话，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吧。 「我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大晴天的，可是天气预报突然告诉我，下午起就要开始下小雨了。我不是很讨厌下雨，但是这样一来，我新买的鞋子就会变湿。」 「如果道路上都好好开着水沟的话，是不是就……？」 中岛没有靠近对方，他只是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就像是「过去」一样。天上落下了无数灰光，天地一下子就变得暗沉了起来。 「那个，我在我的包里，发现了这个。」在青年停止说话后，中岛则是开口了。他看起来想要说这句话很久了，但是一直都没有轮到他的回合。现在，他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这是他整理完背包后才在里面发现的、绝对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是一本空白的本子，a5大小，大概一百五十页的样子。不过它的首页上，写就着某人的名字。 ——太宰治 中岛觉得，这是属于眼前这位「太宰治」的，所以他在遇到对方之后，选择将本子拿出来，递还给对方。 青年相当顺从地接过本子，他靠着栏杆，慢慢翻阅着那本全然空白的方格内页的本子。 「真是全然空白的呢。」对方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中岛狐疑地看向感慨的某位青年，对方则是露出了削微狡黠的笑容来。 「我要用这本本子来写小说。」 「如果写出了很糟糕的小说，你会来保护我吗？」 他的惺惺作态，让人生气。 可是中岛敦还是说：「我会的。」 从过去到现在，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不曾改变过。没有人来领导他的话，他就会独自一人堕入地狱之中。所以无论是谁也好，请「剥开」他的内心吧。 只有他一人的他，会因为孤独而发疯。 …… …… 于是青年开始写小说。他没有挑选一个安静的地方，反而去到了街道上。他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却选择和一位乞丐呆在一起。 这里是横滨最为繁华的街道，治安却并没有那么严格。而且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官府」的模样。那些洁白的工作所，还有军警们一起行动时列成的长队。 首先要做的，是将某个男人排除在外。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首先把他的存在变成虚无。 删除。 规划时间，定论。 少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两个衣着干净的人，与街道上的乞丐们格格不入。但是很快，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两个的心灵就是乞丐的心灵。 「人们常说，感情是咒，言语是咒，文字也是咒。」 「咒来咒去，终究只不过是为了达成自我的目的。」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中岛总是给出同一个答覆，那就是「摇头」和「他不知道」。 「我也在野蛮生长着，宛如荒外的野草。」青年拿着钢笔在纸面上慢慢写下文字，几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男女从大门口走了出来。青年举起钢笔，像画家一样对着他们比划了一下。 军警的某员察觉到了乞丐中的某员，他的脚步如战马般迅勐。青年身边之人立马要站起身来，可是他却被人按了下去。 「这所所谓的「天意」的大船，将到达哪座岛屿，我们也茫然不知。」 第145页 「生和死，不再是决定人类幸与不幸的关键。」＊ 海水跃入大地，于是陆地就在一瞬间，成为了大海。被约束的几人出现在一艘大船上，而船夫没有在挥动橹棹，他在，写作（战斗）。 中岛终于站了起来，他站在青年边上，而他的对面，则是大仓烨子与立原道造。 「你是叛徒。」他咬动着唇齿，失望一般地说。 面对着立原道造，面对着他曾经的「下属」。 从无到有，从有，到不再拥有。人类的漫长生命中，这是必经的经歷。 少年的白髮，在风中摇晃。 他就像一簇随处可见的野草。 第80章 [80]美丽新世界 「家人」对于你来说, 是怎样的存在呢？ 于巨大的海一样的茫然中，莲见竟然真的十分认真地思索起这回事请来。 家人的定义是，家庭成员或具备家庭成员间的情感的相关人或事物。莲见和哥哥「优一郎」是具备血缘关系的家人, 莲见和与自己共用一个姓氏的孤儿院的孩子们，是具备家庭情感的家人。 可是对于他来说, 这看起来有些过于遥远了。发生在许多年之前的、终结于破灭的圣诞夜的亲情的故事，只是现在想来——自从记起了有关过去的故事起, 那些变得太过遥远了。就算是十分努力地去追寻这份过去，曾经的记忆也变得不再鲜明, 浑浊得宛如雨后的池塘了。 他和大家分别太久了, 所以已经没有办法再走到他们身边去了。而且，有可能，他们都已经被吸血鬼杀害了。 百夜莲见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水面上, 他的对面站着更为年幼的自己。对方的背后, 正是掀起的浪潮。 对方皱缩着一张脸。 ——莲见远比自己想像的要更在意这回事情。 …… …… 立原道造不明白人虎话里的意图, 而且他觉得对方与自己平时所见的模样不太相似，不论是髮型还是打扮。对方站了起来，长长的衣摆几乎遮到了膝盖那里, 然后，对方的身体就紧绷了起来, 用容纳着一半怒火的眼神看向他们。 战争一触即发。 背对着他们、手下动作并没有停止的青年提起了笔，「那位小小姐的异能力是能够操控触碰到的人的年龄哦。」 中岛从来没有和大仓烨子接触过, 他们当时出海就直接撞上了大boss。在听到青年的话后，他点了点头，心里便规划出一些小小的举措来。 「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发色鲜亮、少女模样的大仓烨子一脸狂气地说, 「但是, 是敌人吧！只要是敌人，全都击败就可以了！」 她还真是一根筋啊。 立原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和别人分开，从工作所的门口转移到了这里。但应该就是眼前这二人做出来的，毫无疑问，他们是敌人。 只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啊…… 不过也到了抛弃黑蜥蜴那层身份的时候了。 「让我想想——」黑髮的青年出声后，又埋头于自己眼前的本子之中。 他开始撰写别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已经偏离起初「文学」的目的了。为了和那些东西区分开来，他选用了全新的纸张。 「书」本身只是一个拥有了实体的概念而已，它是没有尽头的。即便人们花费多少页，它剩余的内容也永远看不到尽头。 青年开始写一个故事，写一位大魔王的故事。 …… …… （1） 「他凝视着手里那把神圣且邪恶的刀，陷入了某种沉思。」 福地樱痴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他那敏锐的身体，出现了一丝的不对劲。作为人间的战斗之神，微妙的变化都会令他察觉到。但是很快，那种异感消失不见了。福地樱痴认为，在那个瞬间，有一个异能者正从远处窥伺着他。联合起近来那些先他靠近的人类，福地樱痴就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没有人在时的福地樱痴，从来不伪装自己的模样。为了要和大家「处理好关系」，所以一定要假装成大家都喜欢大家都敬仰的人。 但是福地樱痴已经很累了，很累很累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想放弃一切的事业，去往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的地方。 福地樱痴用指甲搔了一下脖颈，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担忧起自己的那把神刀·雨御前来。那是一把由千年前的异能者做制造的、能够穿越时空的刀刃。但是「时空」是异常玄妙的存在，一不小心就会弄出问题来。正是因为有这层顾虑，所以福地樱痴很少使用这把刀。 不过此刻，福地樱痴很想看一看这把刀到底变得如何了。他的一种担忧浮于心脏表面，于是他从空间里取出了这把刀。雨御前是一把通体为蓝色的刀，他人称赞这把刀上面融汇着庄严和邪祟的气息。而这把刀，起先是用作仪仗的、毫无杀伤力的「礼器」，直到它落到了福地樱痴的手上。 雨御前出现在了男人的手中，它依然那么端庄，那么阴邪，与往日完全一致。就是这把刀，能够移动空间，福地樱痴也凭藉着这一点，再加上自己的异能力「镜狮子」，将无数的强者斩于马下。 （2） 「男人手中的刀，发生了某种怪异的变化。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缝隙，里面泛出蓝盈盈的光亮。那是，他过度使用这把神奇的刀后产生的负面影响。」 第146页 「「滚出去！」男人心中的狮子对着缝隙里的存在怒吼道。」 福地樱痴眯起了眼睛，他眼前出现了一道悬浮再半空之中的裂缝。可是，那道裂缝当中却存在着某种实质的东西。他脚下所踩着的土地变化了，变成了一座岛屿崎岖的陆地表面，除陆地以外的地方都是大海。 这里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横滨。 来自于敌人的窥伺，竟然化为了某种真实的倒霉处境。 （3） 「男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十二国之中的、芳国与恭国之间。早在些年以前，芳国的王就被诸侯造反杀害。」 「一位面相严厉的仙人出现在男人面前。她质问道：就是你偷走了我的礼器？！」 福地樱痴不知道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头戴金饰、衣裙飘飘的女人是谁，对方的双脚漂浮在半空之中，脸上尽是怒容。对方年约三十，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上百一样。面对着那厉声的女人，福地樱痴下意识想到了自己那把雨御前。那是他从一具死人的棺材里找到武器，而经过证实，那个死人则是一个窃贼。 这一切一定都是、敌人的阴谋！ （4） 「「还过来！你这个小偷！」」 女人向福地樱痴争抢着他手中的雨御前，对方仅是抬手间，福地樱痴脚下的土地就分裂开来。对方从袖子里面抽出了一柄细长的刀剑，柔软得如同春水一般。她提着裙摆，宛若修罗一般地怒视男人。 （5）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你又在和谁在一起！！』玉芳君叫喊着，向着曾经为她锻造礼器的锻造师。」 神刀·雨御前无比强大，在「镜狮子」的力量下，福地樱痴未曾尝过败绩。于他手上发挥了超过百倍力量的「礼器」，已经是「杀器」了。那种力量，连同玉芳君那样的「神仙」也可以斩杀。十二国里的神仙，被杀也会像人类一样死去。 福地樱痴无法理解女人向他发出的嘶吼，他只觉得对方疯掉了。而当一个疯子拥有了强大的武力之后，那么一切就会变得十分难缠起来。地形对他很不利，地面或者水中，都可以，但是悬空的话，对于福地樱痴来说便有稍许困难了。那个女人在抢夺他的刀，对方似乎会某种仙术一样的法术。简直就像魔法师一样。 …… …… （6） 「海上漂浮着的航船，谁都不知道将要去往哪里。船夫突然惊讶地喊出了声，他说：「坏了，我们到黄海边缘了。」」 「「这边上有很多妖魔鬼怪，但是只要我们到达恭国的话，就能够得到庇佑。」」 「「哎，希望一路上平安无事吧。」被这艘不大不小的船只所载着的三位乘客，一同祝福道。可是大家竟然都也心怀鬼胎。他们去往恭国，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只祝愿他们不要遇见恐怖的妖魔吧，也希望，这些海客们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在面积这么小的船只上进行战斗，对于中岛来说，这实在是他的难处。如果这附近的地域十分空旷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变得像这样子束手束脚了。大仓烨子的异能为「灵魂的喘息」，能够改变接触到的人物的年龄（包括身体年龄），而立原道造的能力则是金属操控。好在，现场根本没有金属，所以他的武器不过是一把日本刀而已。虽说「不过是」这个词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根本就是侮辱，但是目前尚不捨得将自己的刀变成碎片操控其行动的立原道造，暂且没办法对中岛造成威胁。 作为立原曾经上司的「白色死神」，只会将一部分能力留在对方身上。除非对方决心毁坏那把刀，那样子的话，中岛就不得不再分心去控制对方了。只要是人，大脑或者心脏被金属破坏掉的话，就都会死去。 一个人与二人作战，这实在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7） 「好在他们没有碰到残忍的食人妖魔，在经过一个小小的岛屿的时候，有一位新的旅客希望搭乘他们的船只，一同去往恭国。那是一位无比沉默寡言的旅客，浑身上下只有灰暗的颜色。似乎，他与船上的一位旅客似是旧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将船掀翻了。」 无人操控的船只穿过了一片浓雾，在那片雾气里面，战斗着的几人只能够依靠本能和五感继续战斗，因为一旦停下来他们之中就会有人受伤。可是在穿过那片浓雾之后，越海的大海之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深色风衣和白色条纹的黑色阔腿裤的青年，对方耳边的两条头髮微微摇晃着，但是他的眼神却无比坚毅，绝不动摇。 「我来了。」芥川龙之介的唿吸声，与余下的雾气一同消散在顺流而走的风中。 第81章 [81]美丽新世界 「他们错过了靠岸的时间, 于是，这些海客们就只好在船上过那么一夜。好在，近日附近的治安相当可靠, 不会再有因为被妖魔袭击而受伤的人。只有戴国那边，就连国内也一点都不安全。自从人称飘风之王的乍骁宗与泰麟一起失踪之后，戴国国内妖魔横生。」 无论是谁的处境都十分不利，在这么狭窄的四方, 就算是再有能力的人, 施展起来也束手束脚。到最后, 几人竟然谁都不动弹了。谁都无法在这里取得胜利，谁都无法从这艘大船、从这个世界上逃离。 因为掌控着一切的，是正坐在船头的青年。 第147页 对方有时抬头望望天空，有时则是伏首写作。在这段混乱的时间里, 他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似乎是因为过于专注于眼前的原因。 只要是人，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厉害，也无法面面俱到。人毕竟不是神, 不是那些仙人。同一时间照顾着好几方面的青年，只能够偶尔发出一些逗弄的话了。 图书馆之中, 客人应该已经在开始工作了。至于他这边的事情，怎么解决比较合理呢？ 虽然一切都不是很合理了，但是没有走到终结，谁能说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呢？也许一切到了最后, 逻辑自行成圆。 …… …… 百夜莲见睁开眼睛, 看见了恢宏的图书馆大门。周围无比安静, 没有人员出入。于是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腕錶, 发现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这个时间，是人类最适的睡眠时间。 莲见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但是他的大脑并没有疯狂地敲响警铃来提醒他，所以他认为，被自己抛之于脑后的内容应该也不是很重要。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钻进了图书馆之中。 结果图书馆的大厅中央还有人在，莲见远远地望了一眼，发现那是太宰先生，他的身边还有一位留着黑长直的年轻女性。 ……在图书馆里商量那种计划不太好吧。 由于一方是太宰先生，一方是年轻的女性，所以莲见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被太宰先生「邀请」过来「殉情」的。虽说图书馆中的各位都已经在人间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已经不会再死亡了，但是这种行为怎么看怎么不能让人忍耐。 他们两个也看见了莲见，这位无怨无恨的万能打工人，而女性则是对着莲见露出一个笑容来。 百夜莲见不曾见过对方，而女性则是自我介绍道。 「我是小野不由美。模样？是恢復到年轻时候的样子了，本来的话，我也有六十岁了。」 百夜莲见吓坏了，他没见过多少活着的作者。不过这种事情也并不在少数，某些时候，存在于现世的作者们也会来到这里做客或者「帮忙」。 某人说，作者死后都会来到图书馆，所以提前来走一遭的话，就算是来踩点了。 莲见向二人道了道，便问二人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呢。就算不用睡觉，也没有必要两个人一起干坐在图书馆的大厅里。 图书馆是一栋环状建筑，除了中央是空心的外，周边都是一层一层累积起来的书架。这边都是日本架，别的国家的话，得到其余图书馆去看。 提起别的图书馆，莲见就想起某件心凉的事情来。由于在本馆工作不仅没有工资没有休假还有接受敌人嘲讽的原因，本馆的作者幻影们纷纷跳槽跑到了隔壁待遇较好的图书馆里去，正因如此，本馆内才显得如此凄清，所以才会出现让莲见这样的打工仔去扮演对方然后消灭吸引来的破坏者。 哦对了，他原来是在做这个工作呢。 不过，莲见只想起了这个，至于其余的内容，他则是一律想不起来。也许，他刚刚被人用物理消除方法清除了记忆，所以才会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既然自己现在很清闲的话，那么接下来要去做的……就是继续先前交由自己的那份工作了。 「哦……你还没有扮演完我呢。」太宰先生说。他穿着亚麻条纹的和服，脸上有一坨淡淡的红色。看起来，他刚刚才喝了酒，快醉了吧。 怪不得莲见一进馆内就闻到一股味道，如果中原先生也在这里的话，两个人估计要一起喝醉了发酒疯吧。 发酒疯，他们两个超会的。 莲见「嗯嗯」了两声，表示自己明白了。他在图书馆里转了一圈，发现《他日昔日他》已经完成了封印，看来莲见失去的记忆就与这篇小说有关。 在第二日的清晨，他来到了能够去往其他世界的食骨之井。靠近这座古井的时候，莲见就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他过来来过这里，上一次工作，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吧。 他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就这样跃入井中。 俗世之风从他身侧展开，就好像他长出了一对「翅膀」一样。而在落地的时候，那对虚幻的翅膀带走了它余下的感觉，以人类之身踏上这片土地的莲见，看见了五栋黑色的大楼。 好熟悉的建筑物。嗯，他之前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吧。 莲见朝着那片建筑区走去，在移动的过程中，他的个子抽长成为了175cm，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变成了那件亚麻条纹和和服，脚下则是踩着木屐。 暂且没有想到什么方法的莲见，决定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座城市竟然是这般的混乱，他才步行了十来分钟，就被一场枪战逼到了一辆废弃车辆的后面。 这怎么回事…… 莲见无语极了，这里难道不是什么现代社会吗？ 贴在废旧红色车辆边上的黑髮青年，和服上面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枪声不绝于耳，在声音没有停止之前，莲见是不会出去的。 除了枪声外，还有炮火声，还有摩托的声音。莲见真是不明白，这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城市啊，为什么他刚好会遇上这么恐怖的东西呢？ 莲见所不知道的是，在不就之前，一名强大异能者死亡后留下了高达五千亿的巨额财产，而围绕着这些财产，这座城市的帮派之间发生了大规模的战斗。这场涉及范围相当之广的为期八十八天的战争，被人称为「龙头战争」。 第148页 而十分不凑巧的是，百夜莲见降落在这个城市的这个时间段里。 枪声一直持续着，在好长一段的时间里，莲见的耳朵里外都是轰隆隆的。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他甚至眯着眼睛困了一会儿。他是被一阵婴孩的叫声唤醒的。 青年从废车后探出脑袋，看见了一个在路中央哭泣的小女孩，女孩的周边是一动不动的一对男女，也许就是她的父母吧。 莲见想了一会儿，悄悄地走出去，不顾那个女孩子的想法把她抱回来了。她一直在哭，外面暴-乱的声音也一直在持续，不曾停止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得救的二人，试图成为地面上一颗小小的尘土。女孩子一直在哭，但是后就变得断断续续了，没力气之后，她就不哭了。 莲见试图向谁求助，但是谁都没有来。这座城市里难道没有警察吗？不过都这样子了，警察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吧。 总之，莲见是搞不懂这样的状况的。 他见到的这个世界的第二个人，是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红髮青年。对方从车的旁边绕了过来，莲见还以为对方要干掉他呢。起初他也打算找个建筑物躲避一下的，可是隐约之间发现那些屋子里好似都有几点人影之后，莲见就放弃了。他和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子挤在车堆里面，就这样假装自己其实不在。 …… 青年的名字叫「织田作之助」，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莲见吓了一跳。在他的认识里面，拥有这个名字的是一位属于「无赖派」（太宰先生也在其中）的作者。可能只是单纯的重名吧，不过莲见对他的称唿也下意识地变成了「织田君」。 「这孩子是咲乐。」 咲乐是女孩子的名字，是刚才她哭累了之后告诉你的。同样的，莲见与她交换了名字。 「你是太宰治。」 织田也问了青年名字，青年则是含煳告诉他，自己叫做「太宰」。 织田作之助有片刻的疑惑，但是继续停留在这里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耳麦那头，太宰治让他赶紧离开这里，某个帮派即将碾过这条道路。 为了生命安全，织田作之助便带着这个自称太宰的青年和失去了父母的咲乐一起离开了这里。 织田作之助如今的工作，就是查看已死之人。港口情报科有记录死人的工作，而他们要帮那里的坂口安吾打下手。他一路上见到了许多死人，还遇到了很多危险，好在他的异能「天衣无缝」为他挡掉了很多伤害。 一路无忧地，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来到了安全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路上有看到青年的手指十分纤细，只是指头的某些地方，有着一层老茧。 「我？」被男人问起职业的青年，稍微腼腆地笑了一下。 「姑且算是小说家吧。想要写出能够……」获得芥川老师赞赏的作品来。后面的那半句话，被青年彻底咽入了喉中。 织田作之助有着一张寡淡的开水一样的脸，在听到青年的回答之后，织田作之助也十分认真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我也想成为小说家。」 青年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对此感到很高兴。 与志同道合者为伍，难道不是足以令人振奋的事情吗？ 第82章 [82]美丽新世界 「流萤断续光, 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他们来到了安全的地方, 在吃了点什么之后，咲乐就睡着了。真不知道她睡醒了，清醒过来以后，对父母的死亡会有怎样的表现呢？虽然，咲乐还很小，但是她已经是能够记事的年纪了。 醒来之后的事情还是第二日的事情，可莲见所烦恼的正是今日的事情。他外乡人的身份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幸好与织田先生同名的男人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把莲见想要的信息全都告诉了他。 这里是横滨，异能力的家乡，目前正因某位异能者留下的五千亿财产而大打出手中。 莲见这辈子都不曾见过五千亿这么多的钱, 所以在听到那个数量的时候也是惊讶了一下。 因为对方有告诉他这么重要的消息，所以青年也说给对方一些有关自己的简略的消息。 「我是从青森过来的，嗯，名字是太宰治。不过这个是笔名。」 「笔名？」织田作之助已经知道眼前的青年是一名小说家了，不过他没有想到「太宰治」这个名字竟是对方的名字。 「很凑巧, 我的朋友里也有一个叫太宰治的人。」 莲见觉得这也太巧了，有了织田作之助, 有了太宰治，那么芥川龙之介还会远吗？ 青年只是说：「这真奇妙啊。」 不过莲见一直没能看见织田先生口中说的朋友, 但是在道听途说中, 他也稍微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怪异性。哎, 「大家」都没有做着原先的工作（指写作）呢。 莲见来到这里, 是要以他所扮演的人物为名写出该人物的书, 然后通过这些文章吸引来那些试图将文学破坏在歷史中的破坏者们, 将其消灭，保护这一份文学。这就是莲见如今的工作。做起这回事的时候，明明没有相关经验，百夜莲见却觉得流程无比熟悉。只是，一到写作这个关键点上，他倒有些绞尽脑汁的困顿了。 这个战乱的时候，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名堂还没有闯出来，万一连自己的性命都丢掉了的话，该怎么办呢。无奈之下，莲见就只好把这个想法压制在心底了。 第149页 这位不知晓横滨的战争而想着来这里採风找灵感的外乡人，彻彻底底地被这座城市伤害了。身上只拿了一些钱的他也不敢出去租房子，在发现救助了他和小女孩的男人有着相当好的手脚之后，他便选择「上供」钱财来换取住处以及对方的保护。 织田作之助其人，自己也抚养了两个孤儿。而没多少天之后，他又带了两个家庭在这场战争中破碎的孩子回来。这样一来，织田家也能够算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了……吧。 「你看起来很高兴。」织田作之助说。 被这么问的时候，青年大概愣了有一秒钟的样子吧，他的脸上露出一些叫人难以形容的细碎的表情，侧过头后别人就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些蜷曲的头髮。 「因为很热闹。」 织田先生并非是很喜欢探究他人内心的男人，这一点，莲见差不多感觉到了。对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浮云一样，他安静离开的时候谁都察觉不到，不过比起浮云，他更像是地面上随处可见却十分有用处的泥土。 真是一个平淡的男人。 被织田先生救回来的那几个失去家庭的孩子，都比咲乐年级要大，而且都是男孩。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幸介、真嗣、优和克巳。莲见对「优」这个名字很敏感，因为和他分散了很多年的哥哥也叫「小优」，小优的读音，和「温柔」是一样的。 在没处可去的这段时间里，莲见能够做的，只是安慰这群刚刚失去了家人而变得十分脆弱的孩子。就像当年百夜孤儿院里的大家一样。虽说，那都是骗局一场。 夜里，莲见做了一个梦。他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所以他总是在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不做梦的时间很少，正因如此，才更加显得无比珍贵。 他做了一个黑乎乎的梦，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还有黑色的水。谁都不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他人唿救的声音，可是无论莲见怎么移动脚步，他都无法到达声音的主人所在的地方。 于第二日清晨醒来的莲见，先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铅灰色的天，稀少的流云穿越高高的树丫，最终从大家的眼中飘扬消散。 天是那么的高，清晨是那么的安静。在冬天雪过后的清晨，人们则是能够看见更多的东西。 莲见准备出门，而织田家除却织田先生外最大的孩子幸介则假装大人气地问：「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 幸介担心莲见的生命安全是一回事，害怕他们几个待着也是一回事。总归是害怕寂寞的小孩子啊……莲见是这么想的。 黑髮的青年只是回以微弱的笑容，那是和流萤差不了多少的笑容，转瞬即逝。 于是，幸介就更加害怕了。但是他强撑着，假装十分有勇气一般地跑回去告知其余的「弟弟妹妹」，说自己会保护他们的。他还想着太宰只是在开玩笑，还特地跑到了二楼阳台上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偷偷回来了。结果，青年那离去的背影显得那么冷酷无情，完全不在意房子里还待着五个小孩子。 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被幸介认作是冷酷无情的青年，正在稍许的平静之中寻找接受小说投稿的地方。他出门的时候还很小心，生怕被路上什么坏人发现了然后被抢劫了。 不过莲见本身就没有什么钱，为了安全起见，他每次出门都只带一点点行路的。 他找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什么营业中的接受投稿的店铺。如今的世道实在是太乱了，看来只能等它变得风平浪静后再来寻找了。不过莲见还是成功地买到了一些好用的笔和别的文具，他喜欢在纸上写作。纸的话，那是莲见从图书馆里拿来的、永远用不到尽头的白纸。 回到住处之后，莲见发现了偷偷哭泣的幸介。这种时候，只需给上一些甜食，就不会再有更多的麻烦了。 莲见打算写一些东西，写一些也许不怎么有趣、也许有些消极的东西。他将房间里的帘子全拉了起来，只留下一盏灯，营造出一种灰暗的错感。可是到了夜里，他就将自己写过的东西全都揉皱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面了。 还是要去，找寻灵感才行。 织田作之助也没有回来，据他所说，有时候他的工作到大半夜都不会结束，有时候工作结束了以后，他则要去和朋友们喝一点小酒。小酒怡情，大酒伤身。莲见非常贊同这一点。不要发酒疯，发酒疯就会打人，打输去医院，打赢来坐牢。 所以看着这群小孩子的任务就交到了莲见的手里，不过他本来不怎么擅长照顾小孩子，确保他们没什么毛病就好了。 但是时间往后推了一点之后，莲见却从座机那里接到了来自织田作之助的电话。说是他那里有点脱不开身，但是买了点东西，拿不回来，希望莲见能够过去帮他一下。和织田先生间保持着一个良好关系的莲见，便同意了。他让小孩子们待在房间里不要跑出去，如果有事就打电话（你报了你的号码和织田的号码）。在得到他们不像话的应允之后，莲见才敢出门。 织田作之助报的位置是一个酒吧，lupin酒吧。那里是他喝酒的地方。 等走到了酒吧门口，莲见竟对这个不曾来过的地方产生了些许的熟悉感。他在入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后，莲见才慢悠悠地顺着阶梯走进了这个地下酒馆里。他一眼就看见了织田先生那铁锈红的头髮，也看见了他身边那大包小包的东西。 第150页 「我到了。」莲见在电话里对对方说。 织田作之助旋过身看到了青年后，就挂断了联繫用的电话。 莲见看到织田先生边上还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是嘴角有痣的西装男，一个则是脸上绑着绷带的黑髮少年。莲见都没有见过对方，但依旧有一种熟悉感。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他们几个上辈子的时间里曾经见过吗？ 在三人之中显得格外成熟的男人——织田作之助作为几人之间联繫的纽带，做起了介绍人。 「这是太宰。这是坂口。」 「嗯……他也是太宰。」说起这个的时候，织田作之助也出现了些许的困扰。 莲见终于遇到了织田作之助一直在说的、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他单是看到对方，心中就出现了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 名为太宰的少年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他先是大声地「噢」了一下，然后格外自然熟地说：「自从织田作说了你之后，我就特别想要见你一面来着呢。一想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有一个和我拥有同一个名字的人，我就觉得也许这就是缘分呢。 」 「我也一样。」青年用简短的话结束了对话。因为他现在就想提着织田先生所说的话回去了。和不熟悉的人交谈，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而且，莲见总觉得少年来者不善。 「太宰治」怎么对太宰治，抱有这样的恶意呢？这种轻飘飘的、悬浮的恶意。 莲见看见了大包小包的日常用品。 「不是要来拿这个吗？」 第83章 [83]美丽新世界 莲见的任务就是写一些东西, 引来一些人，然后解决一些敌人。所以，与他人构筑联繫其实是挺没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因为就算是他在这里留下了什么, 等他离开之后, 他所留在原地的痕迹都会因此而消失。 他人不过匆匆过客而已。 但是，和其他人产生关联,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说一句短短的话, 只是眼神间的交流, 那么「联繫」就构成了。 莲见如今和织田先生、五个孩子住在一起, 所以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被轻易割断的联繫。织田作之助在港口黑手党工作, 做着相当多但是钱少的工作。原先只是他一人的时候, 工资勉强够用。但是多出五个小孩之后, 他逐渐显得捉衿见肘了起来。 所以莲见还是决定去写些东西, 写些能够赚到钱的文字, 写到能够缓解经济压力的文字。在「他的过去」，青年也曾为了这个去写作。 为期88天的混战结束之后，人们渴望看到客观的、能够鼓舞起士气的作品。于是, 一些被赋予了政治责任的小说家们便开始撰写能够鼓舞人心的作品来。但是大男子们士气高涨的同时，另外一半人的心情, 却没有怎么变得舒畅起来。背上压上了比原先更大责任的女性们，正渴望得到什么。 人心是复杂的，所以再怎么聪明的人, 也无法完全理解他人的想法。这一点，就算是天上的神佛和地下的魔鬼也做不到。但通过观察和剖析, 人们能够感觉到很多。于是莲见最常去的地方就变成了受到黑帮管制的红灯区, 他从来只是在外门坐坐, 因为他没有钱, 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被任务和贫穷所压迫着的青年，寻找灵感与素材成了比肉-欲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也画画的。 …… …… 组织里一个叫做吾郎的情报员带着情报跑路了，根据调查所知，对方最后见过的人是一个小姐，那是他的情人。那个情人目前还在进行着自己的营业，并没有逃跑。情人的名字叫做树美，是「乐山」的小姐。 太宰治负责这回事情。这本来是件小事，但是武藤吾郎逃跑的时候拿走了一份相当重要的资料。这样一来，事情的严重性就大大增加了。 找到树美，然后从对方那里获得有关武藤吾郎的消息。 太宰没有想到，他找到树美的时候，还见到了另外一个人。门口的妈妈桑用好奇的眼光盯着他，但是很快就被太宰绕过去了。 「树美的话，不久之前被别的先生带走了。」 于是太宰定下了在门口展示的一位叫做真美奈的女人，给了对方钱让她随意去做些什么，而他则是在二楼接待处乱晃。他十分轻易地得到了树美的房间号，假借着服务生的名头端着酒送了进去。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人。不，那不能够称之为熟人。在上百天里，二人只是见过一面呢。 待在房间里、和树美面对面坐着的，正是织田作向他介绍过的来自青森的「太宰治」。那个比他要大上几岁的男人，和名为树美的女人之间隔着一张画板，对方正在为那个小姐画画。 「嗨。」太宰轻松地打着招唿，不过那两个人看见他之后还是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太宰倒是不介意这个，树美没有要逃跑的模样，她只是用一种竟然可以用「纯真」这个词去形容的眼神看着太宰。 这样一来，太宰治的心情反而变得不愉快了。 「是你呀。」青年的声音非常微弱，但是咬词却并不模煳。太宰发现他身边躺着两个酒瓶，他的脸上也夹着一些红色。原来是产生了醉意。 「小孩子不怎么应该来这里吧。」 太宰经常被人当做是毛头小子，人们总是看了他的外表就作定论。但他根本不会生气，他从不在意这一点，因为到最后，这些错误的想法都会自然地变化。即使他不曾强迫对方。 第151页 「我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树美小姐——能给我们两个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吗？」 树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娴静的动作变得慌乱了起来。她探过来和青年说了些什么，黑髮的青年就夹起画板出去了。他没有收拾地上那乱放的画笔，也没有把酒瓶一起拿出去。他那副架势，摆明了等会还要再回来。 太宰治便开始问那些问题了，这一次他连话术都不需要使用，树美就将他想要的东西全盘托出了。武藤吾郎其实也没有对他的情人讲多少。 「他是个很孤独的人。」 太宰本来以为树美会说那个男人身上充满了「戒备」，但是女人却告诉他「很孤独」这个词。 「就和津岛先生一样，靠近别人的时候会后退，但是如果我后退的话，他就会瑟缩着靠近。」树美怅然般地说，「这样的男人，在我看来，都是孤独的男人。」 「不要看我是干这个的，我做这一行已经有三年了，见过很多男人，所以才会这么觉得。我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大家都只是冲着[那个]来的。」树美的紧张渐渐地下去了，她甚至还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有些人，其实根本不需要和他们上床睡觉，就算是说说话，对方也会笑。」 太宰治听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人在等树美，起身离开了。他走出大门，就看见被他「赶出门」的青年盘腿坐在地上，在用原先那支画笔画画。他没有带别的颜料，只是用先前那涂抹黑髮的颜料继续勾勒对方的形状。 太宰进去的时候是没有看到树美笑的，但是青年的画作上对方却露着微笑。 「你的心情看起来真不错。」太宰绕过一些小垃圾，清澈的嗓音在其他人听来竟然有些冷冰冰的，「不像我，每天都很无聊，都很想做些让别人生气的事情。」 「那是指？」 青年抬起头，露出那双原本背头髮遮住的，深色的眼睛。那大概是紫色，但是颜色太深了，如果不是在很亮的光加上很近的距离这样的前提下，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眼睛的颜色。 「唔，我想，可能是自杀？我呢，找到了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那上面的说法，真是让人着迷。」 青年移回了眼神，他的画还没有画完。 「那你试过什么吗？」 他的心情如此平静，好像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没有人能够击败他。所以他无所畏惧。 「就只是单纯的入水吧，别的我听说很痛苦来着，我忍受不了太痛苦的死法呀。」 青年似乎是感同身受，「对……那都很痛。但是跳河也很痛苦，当时我……」他的眼神游离了一阵，再回到眼前的画作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了。 「对了，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最近似乎有抢劫犯。」 太宰耸了耸肩膀，他经常会在路上遇到那些想要做掉他的人。虽然青年都那样子说了，可太宰却没有走。他反而坐了下来，坐在青年边上看着对方画画。 青年反而不画了。 「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画画。」青年把画笔架到了画板边上，他也没看太宰，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手边的东西。他终于成功地把太宰熬走了。 太宰治步伐轻轻地离开了。 …… …… 百夜莲见将画作送给了树美，对方很高兴，还说「我会好好珍藏的」。 「你以后还来吗？」 在莲见离开之前，树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莲见的回答也是模煳的，「也许吧。」 树美就说：「那我就不再房间里放酒了。因为你给我一种，不会再来的感觉了。」 莲见觉得对方说得对，他确实不想再来了。所以他留了一幅画给对方。画上的树美是笑着的，她平时也是笑着的。 他把画板也留下了，树美则是递了一些钱给他。 「在外面的话，没有钱就是寸步难行。」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谁都想要更多的钱。 莲见十分珍重地将这些钱塞进了和服的口袋里面。 他决定回去路上买一些甜食，甜食能够让小孩子们迅速地安静下来。 可是在路上，莲见遇见了一个灾难。有人把他当成那个少年（「太宰治」）抓起来了。 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要直接撕票吗？ 被捆成一个粽子的莲见，脑内飘过类似的想法。他还想解释两句，说自己不是啊你们抓错了什么的，但是绑匪完全没有给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哎，好歹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莲见想，会不会遇上什么人救他呢？ 后来，人是来了，就是看起来不太可靠。 脸上绑着一只眼绷带的少年，幽灵一样地出现，出现的时候嘴角还噙着笑容。 「还好我没有走远。」 莲见想，他们两个前脚后脚之间隔了那么久时间，也许对方根本就没走，就是打算跟踪他呢。 于是，太宰治就达成了「英雄救美」的成就。 所以自然而然地，太宰提出了要去莲见家做客。 莲见很快地就答应了。 因为他的家，不是他的家，而是织田作之助的家。 织田先生想必不会在意这件事情的。 ——他说不定还会欢迎太宰呢。 第152页 …… …… 他颈间的游虫移动着，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还「活着」，他还能够「战斗」。 中岛敦摸了摸自己被衣服遮住的颈间。 他们已经「停战」了。 因为大船已经停岸，他们可以来到更加宽广的地方了。 站在船头的青年，停止了手中写作的动作。 第84章 [84]美丽新世界 青年轻松地走过长廊, 他拿着一张通行证，并和路上遇见的守卫打了招唿。 「辛苦了～」 守卫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但是守卫想, 应该是什么官员吧。总归是差不了多少的。 因为这里是军警重地, 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有着一头蜷曲的黑髮的青年有着自己的目的地，他本来就是冲着那个目的地来的。一路上他晃过了无数个守卫，终于来到了曲折走廊的尽头。前段时间海运过来的一片物品就放置在这个仓库里，而仓库大门的钥匙则在某位坐办公室长官那里。 青年十分顺利地打开了门，室内一片昏暗，气味也不是很好闻。打开灯以后, 一些堆叠得很完美的木箱映入眼帘。 太宰治在里头转了一圈, 来到了横亘在一边的大概有一米八那么长的木箱边上。木箱用钉子钉得十分严实, 他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撬开了箱门。 于那箱门之中，太宰治看到了一样让人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那是一柄有着西洋风格的细长的十字剑，而代替剑端所出现在顶端的，则是一个拥有着苍白面孔和蜷曲长发的脑袋。对方的断颈没有在流血，但是血肉却还有着活力。 没错, 这颗头颅还活着。他还是活·着·的。 这颗头颅的主人的名字叫做「布拉姆·斯托克」, 吸血鬼大公, 世界的灾害。 可是他在些年以前就应该死了！被福地樱痴杀死了！ 「原来他从北欧带了这个回来啊。」太宰如此感慨道。他小心地举起那把长十字剑，位于剑端的脑袋还是因为这个动静睁开了眼睛。 「福地……」布拉姆·斯托克从嗓子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在光线之下, 他很快就发现了拿起他的脑袋都人并非他的宿敌——福地樱痴, 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 「你是谁？为何来到吾面前？」 这只来自北欧的吸血鬼倦怠地看向眼前的青年，他的眼睛下方印着薄薄的纹路。 「我是太宰。」青年相当活泼地介绍了自己, 「久留非好事。不好意思了, 我要把你从这里带走了。对了, 如果我把这把剑砍成两段的话，你会死吗？」直接把这么大一个箱子运出去目标实在也太大了。他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呢。 「……神圣十字剑贯穿了我的大脑，你得，小心一点。」 这下，这位吸血鬼大公连「吾」这个自称也不再使用了。 几分钟之后，抱着一个张贴了标籤的纸盒的青年走出了仓库。 「请在单上签名。」于登记处，青年十分有活力地喊道。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活力的年轻人了，登记员的心情也稍微变得明媚了一点。他在签下名字前照例看了一眼对方的姓名，青年是隶属于a工作室的「田原山智郎」。 总觉得这个名字过于普通了些……青年长着一张英俊的脸。 登记员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青年已经抱着纸箱离开了。 「啊……」登记员突然发出了一声悲鸣。 原来她被蚊子咬出了一口血 。o型血，在夏天遭受了太多他们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指被咬）。 …… 「总觉得轻松到过分呢，这样子实在是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很快就会大事不妙。」如此怀疑着自己的太宰，并没有遇到这样的灾难。死屋之鼠被隔绝在外，福地樱痴和作为下手的两名猎犬成员也「消失不见」。他抱着装有吸血鬼大公脑袋的纸盒，七拐八拐地绕进了一条深色的走廊中。 长廊尽头，有一道削瘦的影子。光晕闪炫过之后，来人的脸庞闪现出来。名为绫辻行人的侦探在此等候颇久，他腰间的皮口袋里依旧装着见崎鸣，但是他不知道，此时的见崎鸣正透过缝隙凝视着外界的情况。 「给你——」太宰将那个纸盒交到了对方手中。绫辻行人是少有的知晓特务科局长辻村深月还活着的人，而他与对方的关系也十分「亲密」。明明装着脑袋，但是纸盒的重量一点也不重，反而轻飘飘的，就像里面装着一个纸球。 「我要验证。」 太宰：「我有那么不可信吗？」 侦探说：「不可信。」 黑髮青年哀怨地嘆息着，眼睁睁看着对方拆开一条缝隙，很快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吸血鬼是无法照射太阳的，弱小的吸血鬼一见到阳光就会毁灭，强大的当场会被灼伤，一直接触太阳也会面临死亡。所以他们选择在这么黑暗的地方接头。 睁开着双眼的布拉姆·斯托克，见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日本青年。他像是物品一样被人传递来传递去，最后，它终于不被移动了。纸盒被打开，吸血鬼看见了穹顶，而这穹顶则是安装在一座巨型图书馆之中。 辻村深月就在这里。 …… …… 织田作之助听说了他的同居人路上被认成了「太宰治」（少年）然后被绑架了的这回事，他不咸不淡地说「很危险、要小心啊」，然后又朝太宰治（少年）道了谢。 第153页 两碗水端平，是织田作之助最为擅长的事情。 太宰反正总是那副乐呵呵的、没心没肺的样子。 「多亏了我呀。」 青年反而在心里想，都怪你呀。不过他表面上没有说出来，只是在翻动他拜託织田先生路过书店买的画集，欧美那边的画都偏向写实，于是青年的手指拂过那些肌理清晰可见的皮肤，只是分开一些神採去注意其他人在说什么。他们聊着一些很没有意义的事情，聊着一些只有某人会单方面发笑的事情。 「我听乐山的小姐说，另一个我像小孩子一样孤单。」 就像武藤游戏称唿亚图姆为「另一个我」一样，太宰也这么称唿莲见。 莲见倒是不在意这回事，但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怪异的感觉，总是让他多心跳加快。 「世人都孤独。」他嘲弄似地说。 青年收起了画集，他看着封面上那硕大且白皙的胸脯，心想着织田作之助怎么能够如此面不改色地去结单的呢。 ——一切都是为了艺术。 「另一个我真不愧是大人，大人总有大人的想法。」 「你也不遑多让。太宰。」织田作之助又开始端水了。在孩子之中，他的这种行为也十分的有效。 莲见回到了房间里，盯着角落滋生霉斑的天花板。他偶尔听到一些外面的声音（小孩子们都准点上床睡觉了），很快一切匿入夜晚，深深夜色，一切寂静。 他的灵魂自然地漂浮，然后去到了梦境之中。 莲见又一次来到了那片漆黑的空间里，黑色的大地，黑色的水，黑色的天空，一切都是黑色的。而遥远的、根本无法触及的尽头，从未停止过声音的传动。 莲见依然向前走去，试了第一次，那也可以试第二次。这一次他不再受到任何阻力，他穿越漫长的、漫长的足以笼罩他全部生命年岁的黑暗，洞入桃花源一般看见了「光」。 莲见看见了光晕中央的一位小小淑女。对方留着黑色的娃娃头，脸上戴着一边的眼罩，暗红色的洋裙如椿之花一般散落，遮在她小腿之上。莲见本以为对方会穿黑色的小皮鞋，可是她皮鞋的颜色和裙子的颜色是一样的，都是红色的。这样一来，他反倒觉得有些单调了。 「你是？」 莲见与少女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但是视野非常清晰。 少女冷若冰霜的脸，发生了一丁点改变。她提着裙摆，小脸皱成了一团。此时的她，竟有几分猴子的「模样」了。 「快点！给我！想起来！」 少女的怒吼，像拳头一样狠狠地砸在了莲见的头上。他的耳边响起那洪亮的声流，并在一两分钟后惊讶地发现原来眼前的少女就是另一个自己。 「等一下等一下……！」莲见对另外一个他喊了暂停，他的脑袋稍微有些混乱。繁杂的记忆涌入他的大脑，而莲见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整理清楚。 「这样说来，我的记忆，是被清楚了。」 面露忧愁的青年，看见少女那无奈的表情。 「一定都是那个人搞的鬼，之前露娜也是这样。虽说忘记些什么更有利于任务，但怎么说，都太绝情了。而且把我抛在一旁，太折磨人了。」另一半的百夜莲见，讲述起自己出门遭遇大boss还被对方困死在空间里，不可动弹的事情。 「出去了就会被解决，所以我一直躲在这里。」 「……可是我，好像已经不在你所在的时间里了。」 莲见他现在可是在五年之前。太宰治，十七岁，还是一个黑手党，还拥有着投以欢笑的「朋友」。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阵茫然的神色。 「那，那个正在行动的津岛修治，是谁？」 莲见起初是不知道的，但是后来他又觉得大概是那个人吧。 如果是那样，就不必担忧，不必再操心了。 为什么呢？ 同时，他的心中也产生了对自己这份奇来的自信的疑惑。 「因为他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 「嗯，他也很冷酷。」 莲见自问自答地完成了这个对话。 没错，那是一个非常冷酷的男人。在那一个圣诞夜，对方告知他「就当这个世界毁灭了吧」这句话之后，莲见就这么认为，他只是忘记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忘记了。忘记了家人，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想法和心情。 …… 在任务结束之后，百夜莲见想要回家。 第85章 [85]美丽新世界 生活终于有了几分起色。莲见将其归结于那为期88天的战乱结束了, 许久没有出面过的政府终于出面来解决横滨如今这般的混乱局面了。商业街重新开启了，以往消失不见的人也重新出现在自己的岗位上。然后呢，莲见以「太宰治」这个笔名发表了一篇短文。敌人如约而至, 出现在「樱桃」之中。对，没错, 这次的敌人竟然是以樱桃的形象出现的，这也太怪异了…… 难不成破坏者一方连个像样的人物都招收不到，无奈之下只好赋予一颗樱桃行动的能力吗？这也太寒碜了些。 想起过去你挨过的打，简直好像白挨了。 嘶, 好疼。 总之，你的生活过得还算是顺风顺水, 但是钱永远不够, 这就让你只能够过上拮据的生活。但是奢侈有奢侈的过法, 拮据则有拮据的过法。无论怎样，人都是能够顺利地活下去的。除非这个人不是很想活。 第154页 与先前所不同，这一次的莲见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上一次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 是因为莲见是直接接收的太宰先生的意识, 而不是通过自己的变化来扮演「太宰治」这个男人的。 他只是稍微有些忧郁, 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有感而发。触发的关键词大概是「香菸」「酒」「自杀」「艺伎」什么的，但是莲见觉得，触发关键词应该不止这些, 还有更多。至于多少, 这一点你也不清楚。他人是怎样的人, 你也不清楚。正是在漫长的时间里, 通过「扮演」这个方式, 你才能够知道更多有关对方的消息。 …… …… 青年稍微撩起一点头髮, 将那些细长的黑髮往耳朵后面撩。他要画画, 而那些头髮遮住了他的眼睛，阻碍了他的视线。他这次不再画人像了，他只是随意画一些内容。画也是能拿去卖钱的，而且，画店的老闆对他有几分「好」。 不过这也是常态了。 你要「习惯。青年在心中对自己说。 他上了一些颜色清新的水彩，这和他如今的情绪有很大的关联。比起先前那种可怜的、自我怀疑的抑郁的想法，如今更多的则是十分平淡的想法，偶尔的忧郁是无比正常的想法。就算是海绵宝宝也没有办法永远保持快乐的心情。海绵都不能，人又怎么可能呢？除非他根本不是人，是被人工设定好的、只懂得快乐的机器人。 「画很好看。」 你得到了来自织田先生的评价，对方的评价虽然这般平常，但是莲见知道，那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评价了。毕竟织田作之助作为端水大师，被人提问的时候都会给出差不多的回答。不过呢，这次可是对方首先提出。所以性质酒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这个画风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刚才那句夸奖之后，织田先生又接着说道。 青年原本握笔很稳的手稍微动弹了一下，他看似毫不在意地继续挥动画笔，口中则是喃喃般地说：「是模仿。」 「毕竟我这种傢伙，没有任何天才的因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种难言的苦楚，因为在过去，他既扮演笨蛋，又将自己看作是一个聪明人。天才么，就算是称不上天才，他也希望别人能够认同他在各种领域拥有天赋。就算是起先对他大加批判的川端康成，在战后也使用了截然不同的语言来评价他了。 「不过若是利用这种卑微的能力，也能为其他人带来欢笑或是欢笑的泪水的话，也是令我感到高兴的事情。」 「你的心情看来很好。」 「还行吧。」青年是无法用「很好」这个词去回答别人的人。不过，没有用干巴巴的笑话搪塞过去，这就代表他的心情并非是掩饰的好，而是真正的好。 画画，写作，就这样，以年为单位的时间，转瞬即逝。又或者，莲见所在的时间被人刻意地调快了。不过就算是时间过去，他的皮相也不会变老。只是，扮演这他人的人，势必要经歷当事人所经歷过的一切。从内部。生病的时候，是最难过的那段时间。 他得了「肺病」。 因为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痛苦了，所以第一次无法唿吸上来的时候，莲见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慌张。他挣扎着去打电话，醒来已经在医院里。 孩子们担心极了，他们担心莲见就这样死了。医生的诊断是，肺结核已经十分严重了，身体也在不断弱化，有可能人就要因此死去了。但是并没有，在那样不能够算是休养地休养了两个月，他又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地出现了，又开始重新从事自己过往的职业。敌人源源不断，但是最关键的那个人尚未出现。也许是文字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莲见其实有一个想法，他在《人间失格》和《斜阳》中考虑着，但是不曾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病「好了」之后，莲见就许久没有动笔了。 「那太宰就能够和我们一起玩了吗？」咲乐问。在离开父母之后，咲乐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莲见，所以在五个孩子之中，她是最为依赖莲见的。莲见大概回答了「随时都可以」这样的话，于是对方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莲见陪对方在房间里玩娃娃，然后他们还搞到了一台dvd机，从二手市场里淘来的碟片一张又一张地放映着。 他们后来也换了住处，换到了一家咖喱店的楼上。咖喱店的辣咖喱非常的出名，织田作之助就很喜欢吃。反正呢，莲见是无法懂得对方那种对辣的嗜好，她个人是不太能够忍受那种刺激的味道的。 莲见问织田，以后要怎么办呢？因为孩子们会一个一个地长大，所需要的钱也会越来越多，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养育这么多孩子的。 要不要考虑一下政府机构呢？莲见当时问。 织田作之助只是说「稍许等待」，他看来在寻找一些方法。 然后某一天，于黑手党中任职的太宰治希望他们一行人赶紧搬到别的地方去，莲见问他为什么，对方也是闭口不言。不过能让对方露出那种焦急表情的事情，一定是非常要急的事情。是组织的事情吧，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回事情，然后，匆匆赶来。在不通知织田作之助的情况之下。 可是在离开之前，莲见还是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为什么织田先生会是你的朋友呢？或者说，你为什么会把织田先生当成你的朋友呢？」 第155页 「要好的朋友，还是，真挚的友人，你的选择是后者吧。」 「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无法理解你们之间的友情。因为对方接纳你，认同你，所以你就将全部的感情投注于这个个体之上吗？为了这个，你甚至愿意违背组织的命令？」 莲见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咄咄逼人了，可是此时的他真的非常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拥有着「太宰治」这个名字、表露出了不同于同龄人智慧的一个存在。而且在他的认知里，未来的太宰治是个基本能将一切事情运筹帷幄的绝顶聪明人。 他虽然总是在做着救人、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的工作，但是莲见也没有感受出来他对什么有着过多的渴望。 可是此时，太宰治的脸上，却有着慌张的表情。 他开始慌了。 而这一点让莲见感到好奇与疑惑。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于这个关头髮问。 「只是因为你不懂而已。」少年用这么含煳的话语盖过了青年对他提出的问题，然后接下来，他将几个人赶到了一处隐秘的处所，那是一家位于港口黑手党旗下的进口事务所。 对于莲见来说，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画画而已。 「太宰、太宰！我想要出门买娃娃，这个！」咲乐抱着一张商品纸跑到莲见身边，告诉对方她想要那个。莲见看了看，发现那是一个红头髮的棉花娃娃。头髮的颜色并不鲜艷，是那种铁锈红，这就和织田作之助的发色几乎一样了。 「那我把钱给你，让幸介陪你去吧……我走不开。」这是谎话，他只是不想出门而已。接触海风让莲见的皮肤痒痒的，所以他甚至不愿意打开窗户。 他从发口袋里拿出一些钱，交给了咲乐。 「好噢！」然后她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莲见听见房间里有一些喊声，除了咲乐和幸介，还有别人的。吵闹的声音将房子分割成好几个部分，而莲见则是堵住了耳朵。不过有声音倒也不是很坏，他的话，现在还想要吃一点煮蚕豆。 过了两个小时的样子吧，咲乐和幸介还没有回来。商店离这里不远，来回一趟只要半个小时。就算是逗留，这逗留的时间也实在是太长了些吧。 莲见决定出去找找对方，他不在意他们，又在意他们。而且咲乐的话，是女孩子。 青年就像看待治子一样看待着咲乐，但是从治子留下的文字里，对方大概不是那么看待自己的。 莲见让其他三人好好地呆在房间里，锁好门，不是他的话就不要开门出来。在得到了三人的乖乖应答后，莲见才出门去。 他沿着路段走了好一会儿，便瞧见稀少会出现的绿色公交车像老爷爷一样晃晃悠悠地总路旁开了过来。海风吹拂着莲见的头髮，绿色的公交车在他的髮丝间来回闪现。 莲见看见咲乐和幸介远远地朝着他跑过来，手里摇晃着那个头髮是铁锈红颜色的棉花娃娃。 「慢点——」 他现在又不着急。 第86章 [86]美丽新世界 莲见感觉稍微有点不对劲, 他的步伐停滞了下来。那辆绿色的小型公交车从他身边晃晃悠悠地过去了，可是在眨眼间，莲见好像看到了窗户上的半张兇狠的脸。感觉, 不太像日本人。百夜莲见不敢确定这回事情，因为他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也有可能存在他看错了的可能性。 可是车上的人很快就下来了，他们一下来，莲见的心中就警铃作响。他看见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外国人，他们的脸显得深黑，不单是皮肤的颜色, 还有天色的原因在里面。这附近只有这一个进口事务所，而且事务所里的人都被赶走了, 被偏执的某人全输赶到其他地方去了, 没道理会有武装的外国人过来。莲见想起真嗣、优和克已，他们还在事务所里。而在他面前的, 是无忧无虑的咲乐和幸介。 啊……他不是战斗型的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莲见看着他们几个人将他们三个抛在脑后，然后一步一步往事务所里面移动。 完蛋了，这摆明了就是针对着他们而来的。 小队分散了，其中的两人朝着青年和在外游荡刚刚回归的两个孩子走来了。 莲见转了转头, 可是脖子却垂下了。他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他们明明就在「圆圈之外」。 他只是想要写点什么, 然后成为一名小说家。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愿望。这是他所假装的当事人的愿望。 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也没有监控，总之就是什么都没有。 『你要束手就擒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 『可是那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武装部队。除非你变回你自己。』 深藏于莲见心中的另一个他, 以看戏般的姿态如此说道。自从被福地樱痴困在了「眼球绮谭」中以后, 另一个他连出来都不敢了。他就怕自己一走出领域就被对方当场抓住干掉, 那这也太不值了！他刚刚才利用涩泽泷彦的异能力结晶重新得到了躯壳，而且他的「作品」已经变成半存在半不存在的状态了，莲见简直难以想像，如果连自身都被击溃了，《another》将会变成如何。 最为重要的，首先是，保护作品。其次才是生命。因为他一直相信着自己的生命如果不用来做些什么，就毫无意义。说他偏执也好，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第156页 另一个他所说的「变回你自己」指的是那个跟着巫女和剑士修行过的莲见，那个被严胜称作是「不怎么行」但实际上很能干的莲见。可是这样子一来，扮演的形象就被破坏了。而在扮演中岛先生时之所以那么做，是对方的小说里本来就有相对应的形容。 但是那样子是不可以的。 「太宰治」的个人属性是「毒」，对外技能则是类似魅惑的存在。这种能力，是绝对会被高大勇勐的敌人彻底击败。说白了，就是能力不专攻的原音吧。 虽然时间看似过去了很久，可是脑内思想的活动仅仅占据了削微的几个时格。一些尖叫声从莲见的耳旁穿过，他抿着嘴唇，下一秒，一把抓住了靠近他的那个士兵。他的手掌在接触到对方的手臂的时候，立马被对方打开，扭住。莲见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人折断了，他要升天了，可是他还是挣扎着，挣扎着触碰到了另外一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无声无息的毒在触碰的片刻就渗透进他们的躯体之内，莲见觉得自己有控制数量，但是控制数量的后果就是，他被来人狠狠地往脸上打了一拳。这下他时真的站不稳了，整个人像坨橡皮泥一样倒塌在地面上。莲见听见了咲乐还是幸介的哭声，又或者二者皆有。总之，在那阵哭声响起后的第五秒，他眼前的这两个士兵终于坚持不住，像先前的你那样倒下了。 太好了！你真想这么欢唿一声啊。你仅靠自己一人的力量就打到了两个壮汉！然而，恐怖的事件出现了。闻声而来的小队的另外几人看见了他们被你「打倒在地」的队友，他们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惊诧表情，不过很快就恢復了原样，抱着武器向你冲来。 这是真的吃不消了。就算莲见努力了，他也吃不消这事了。他又又又一次被打倒在地，头晕眼花，像条待宰的鱼。反抗也做不出什么，因为青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都保持逆来顺受的姿态，握紧拳头、然后击打他人……他很少，真的很少做过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头脑都好像失去了意识。莲见只能够听见一些哭声，一些喊叫声，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好像升上了天堂，但是天堂哪能够容纳他这样的人呢？于是他在清醒的间隙里，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他所接收到的记忆和自我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然后旋转摇晃、被搅拌成为了漩涡的姿态。漩涡 似乎只有在失去意识之前，莲见的脑海中才会浮现处走马灯来。画片一样的走马灯来迴转动着，于是雪天，又再一次地浮现在了莲见的眼前。大雪纷飞的圣诞节，逃跑的人，「军临城下」的恐怖吸血鬼们。狭窄的房间，昏暗的灯光，短暂的爱情与约定。自杀的川流，身边围绕着名为「寂寞」气流的女人。批评，夸奖。 ……百夜莲见差点一口气没能喘上来。他眼冒金星，根本看不清眼前到底有什么，有谁。他的耳朵也不太好使了，莲见只能够听见一些细碎的声响。来自于其他人的声音从微弱转向巨大，最后在你的耳边轰鸣。 莲见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他眼前的景象也稍微变化，混沌的景象最后转变为了织田作之助的模样。莲见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在他揉了眼睛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产生幻觉。那就是织田先生。幸介、咲乐、优、真嗣、克已全都围在他身边。莲见还看见咲乐手里抱着那个和织田先生长得很像的娃娃，有一瞬间，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代餐」这个词。 完蛋了，莲见觉得自己应该是疯掉了，否则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青年挣扎着起身，以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莲见看都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被打得不成样子了，他那张好看的脸，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变成猪头了。可是他又不敢哀嘆，生怕对方以为自己要死了，自己要完蛋了。于是，莲见只好沉默着触碰自己脸上的皮肤，但是仅仅事触碰，他就痛得好似要当场死亡一样。 他只是一个不管事的普通人，到此却接受了来自他国士兵的一顿毒打。怎么想都不对劲。 痛到差点要原地离世的莲见一遍忍耐疼痛，一边听织田先生说来人的身份。黑手党的事情他不是怎么动，所以只是相当迷茫地听着。不过对方也不是很清楚这回事情。 莲见觉得自己需要被送医，结果自然也是急救车赶了过来。织田作之助没办法过来，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去做。但是在离开之前，他却有话要对莲见说。 「……谢谢你。」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只要是出自内心的话语，都是令人从内心感到喜悦的话语。莲见竟然有些害羞了，但是他的那张脸已经变成了十分难看的样子，所以就算再怎么努力，别人也无法从他脸上察觉到那种心情。 太好了。青年在心里想。如果被人发现了，他甚至会变得害怕。他害怕 别人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害怕别人发现真正的自己。 咲乐哭着说要和莲见一起去医院，但是没有大人陪着的话，实在事太令人担忧了。 接到织田电话的太宰匆匆赶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突然崴了一下。如果不是边上有栏杆的话，他说不定就要摔倒在地了。不过太宰很快就恢復了过来，开始布置别的事情。 只有莲见，只有被打得不省人事的莲见，躺在急救车里被医护人员带去了最近的医院。莲见本来想看看自己的模样，但是他的眼皮十分的沉重，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如同死去一般地睡去了。在梦中，是不会感受到疼痛的。 第157页 睡着了后的莲见，又来到了另外一个他所在的领域世界。漆黑的天幕里悬挂着一轮血月，血红色的光芒挥洒大地。莲见回望四周，看见了坐在高坡上面的另外一个他。红色洋裙的少女凝视着天空，唯一的一只红眼睛就和血月一个模样。 「嗨——」莲见朝对方打了个招唿，黑髮的少女则是低下头，看向他。下一秒，对方就出现在莲见眼前。他们的身高差了好多，看起来像是工作党和国中生之间的区别。 莲见还比了个高，但是他的手却被对方狠狠地打了下去。另一个他竟然还在意身高这回事情，恼怒。 第87章 [87]问君此为何 血月的光辉, 照亮了无边的大地。这里是那么荒凉，「荒无人烟」正是描述这块地域的最好形容词。无论是天空，大地, 还是地面上的一切建筑以及天然的陷阱, 都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寂之中。 出现在莲见身前的洋裙少女，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封信。她无比郑重地将其交到了莲见的手中，青年则是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 「纸。」少女挑了挑眉眼，冰霜般的五官便动容似地开始融化。 除了疑惑, 莲见无法表现出更多的表情来。对于另一个他所表现出的那种人谜语人行径, 莲见试图对其进行一番深深的谴责。只是, 另一个他并不在意这回事情，表情里竟然还有几分「悠然自得」。 莲见对对方的行为感到了困惑，而谜语人果然不负谜语人的外号，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可是能够改变我命运的东西」后，身影便如烟雾般消失不见。不过这本来就是对方的领地, 身为这片领域的主人, 只要对方想, 就没有什么做不到。 再然后，百夜莲见被「驱逐出境」了。 明明只是在「梦境里」呆了片刻, 但是他睁开眼睛后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忍受着身上那各处疼痛的莲见挣扎着拉了灯链子，光明四散开来之后, 他就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单人间的病房里了。他和病房真是有缘呀, 一次一次又一次地。 甦醒后的莲见就想起在「梦境」里另一个他所给的信封，无处可想的他随意地在身边寻找着, 当收探入枕头下的时候, 莲见终于找到了对方给他的信封。 那是一个上面没有任何文字的信封, 莲见在打开之前伸手捏了一下, 发现里面的东西似乎真的时纸。钱币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莲见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五张纸来。 【《another》下之篇】 「第二天，在夜见北奇妙的学校生活开始了。」 「从最初一开始就一点也不会不舒服是不可能的……」（*） 莲见翻动着那五页纸，他发现那是《another》的part 2，第二篇章，也即是先前出版的第一篇的后续。 「这可是决定我命运的东西。」 莲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对方所说的这句话来。 是小说的原文，可是，为什么要那么说……？ 在片刻的茫然之后，莲见突然懂了。这是由「书」的纸页所写出来的文字，它一旦来到了人世间，就意味着这些文字的「存在」。《another》消失了，写出这本书的「绫辻行人」也会一同消失。那么这些文字还活着的话，那么「绫辻行人」也会存在。 与莲见活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的某人，不能说光荣、甚至有些狼狈地，重新復活了。 …… 莲辻行人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死亡」的地点「重生」。重生点还是在军警机关处的一间酷似牢房的小房间里的百夜莲见，在復活的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又要二度丧命了。但是好在，那个恐怖的恶魔——福地樱痴并不在这里。黑髮红裙的少女哀嘆一般地喘息着，下一秒，她的手中出现了她最喜欢的那把手杖。 虽然已经game over过一遍了，但是莲见还保留着他身为「美少女小说家」最后的尊严。她重新戴上自己那顶布料柔滑的绸缎似的礼貌，黑色的短髮顺着重力十分顺滑地往下坠落。 少女作家步态优雅地走出房间，刚出审讯室就碰上了一位文件员。对方抱着厚厚一叠文件，正步履匆忙地从廊道里穿行而过。 「哎，你怎么还没回去啊？」工作人员迷惑似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从少女身旁离开了。 莲见的心中缓缓浮出一个问号来，难道他们不知道福地樱痴已经干掉了他吗（虽然復活了已经）。不过趁着这个好时机，这位「死而復生」的少女作家，真就像一位参观这里的客人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的前提下，离开了这里、 ……不过莲见一出门就撞上了这个世界的绫辻行人，呃，也不能说是一出门吧。大概是晃了一刻钟的时间，莲见就与那位绫辻侦探某种意义上的「狭路」相逢了。 …… …… 绫辻行人刚刚从太宰治那里取得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装着的正是被称为世界灾害的吸血鬼亲王——布拉姆·斯托克——的头颅。绫辻行人正想拿回去研究一下吸血鬼与人类之间存在的差别，却在一个拐角处遇见了明明在之前就传来了死讯的另一个「他」。 绫辻侦探与绫辻作家面面相觑。不过这个词用的可能不是很恰当，而造成这份不恰当的原因则在于二人之间的身高差。必须要仰视着青年才能够看清对方脸上表情的少女，必须要低头才能看到少女的青年。 第158页 哇，好尴尬。 心中这么想着的莲见，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地凝重。 「总算是逃出生天了，这可真是令人苦恼的事情。」莲见发自内心地对对方说，他又颇为好奇地看着绫辻行人手里的那个纸箱，「这里头是什么呢？我能够感受到，里面有一股邪恶的气息。」 装模作样的、犹如神棍一般发出声音的少女，却像真的能够知晓神圣或是邪恶气息一般发誓，「我可没有骗人。」 绫辻行人瞥了一眼对方，他倒也不在意这回事情。不过现在根本不是什么阴影地，盒子里的东西是无法出来见太阳的。 于是他道出了神秘的盒中之物。 「原来如此。」少女侦探的唇角微微弯曲着。 …… …… 太宰来看他了。 这是在莲见发现另一个他梦里交给他的信封出现在枕头底下的第二天的早上。带着一袋作为慰问品的苹果的太宰，像是来看家里人的小孩子一样脚步轻快地走入了莲见所在的病房。在看见了床上青年那张脸因为青肿越来越像「猪头」靠近的时候，明明是鸢色瞳色却异常发黑的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算是什么呀，实在事太好笑了。」 莲见根本笑不出来，因为被打成猪头的人正是他自己。如果被打成猪头的人变成了太宰治的话，那么兴许笑不出来的人就变成对方了。 已经……无所谓了…… 莲见露出了相当苦涩的表情，但是由于他的脸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不能看了，所以太宰根本无法从那张脸上分辨出别的情绪来。他笑嘻嘻地在莲见的床边坐下，还顺势从袋子里掏出了另外一个苹果。他居然还带了刀。 莲见流泪了。他以为对方要给自己削苹果吃。 这位可怜的、被人殴打成猪头的年轻人对着太宰（手里）的苹果，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你知道吗，织田作为你报仇去了。」 莲见想，应该不是「你」，是「你们」才对。 他闭着眼睛开始歇息，打算太宰把苹果削好了再醒过来。 不过不回应他人是不礼貌的，而且说不定会让对方感到不高兴。莲见就在对方断句的时候嗯啊了几声。 太宰的口中，持续不停地往外流淌话语。他平时就像是一个废话机器，一堆人面对着他的时候还好，只剩一人的话……哎，烦人无解。 「不过敌人真是强大啊，织田作都负伤回来了。」 「赢了吗？」闭着眼睛的莲见下意识地问道，但是他却得到了「没有」这样的答案。既然这样的话，那敌人也实在是强大。 「这样啊……那就是令人感到头疼的敌人了。」 莲见听见了对方把刀放下的声音，他假装自己是正好要醒了，缓慢地睁开眼睛。可是他没有看到属于他的苹果，他只看到了一颗已经被他人的牙齿玷污了的、别人的苹果。 莲见：…… 莲见：已经……无所谓了…… 太宰先是震惊地「喔」了一声，然后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是想吃吗？太不好意思了，我太弱小了，已经没有继续削苹果的力量了。」这么说着的太宰，假意用手指抹了两下眼睛。可是他既没有流眼泪，眼睛也没有表现得很酸涩，就是毫无意义地抹了一下眼角。 莲见，正在看其表演。 …… 「那就拜託你在这里好好休养喽，住院费我会付的。」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太宰就离开了。 莲见又休息了一会儿，可是当他二度睁眼的时候，他却发现原来留在桌柜上的苹果也不翼而飞。对方真的是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不给莲见留下任何一个苹果。 百夜莲见因为没有想到连慰问品都会被人家亲手拿回去，他正被这个事情折磨得伤口更加痛了。 过了好久——具体来说是一周，这位久住医院的青年终于能够从这个充满消毒水味何咳嗽声的地方离开了。可在他离开之前，医生还询问他是否有调养身体的想法。医生说的，大概就是「太宰治」这个人身上自带的病痛吧。 忍忍、忍一忍，一切就会过去了。 莲见回到了织田家，却在路上与被送去医院的织田作之助擦肩而过。这位独闯龙潭虎穴的勇士，最终还是走上了何莲见一样的命运。 于是只有一个大人的织田家，现在变成了由另外一个大人来照顾的织田家。 许久没有见青年的孩子们，一个个都眼泪汪汪的。 「我们本来想去医院看你的！但是织田作不给！」幸介嘟囔着，他有点委屈，又有点无可奈何。外面是很危险的。他们已经知道这回事情了。 「没关系。」莲见依次摸过他们的脑袋。 咲乐抱着那个和织田作之助头髮颜色一模一样的棉花娃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所以哭起来也比其他人持续的世间更加的长。 「你怎么这么爱哭呢……」莲见轻轻地说。如果这里有甜食的话，也许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正因为这里没有。 莲见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呓语似地说：「就这样慢慢长大吧，小淑女。」 第88章 [88]问君此为何 在各种奇奇怪怪的磨蹭下, 新年就这么到来了。 「能这么平安地到新年这一天，简直就像是奇蹟一样……」那一天到来之时，青年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他眼睁睁地看着夏天和秋天离去, 冬天悄无声息地爬上窗玻璃的一角的时候, 莲见才如此惊讶的发现半年的时光竟这样悄悄的离开了。有时他也会想，或许是时间在暗地里偷偷调快了运行的速度，否则他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第159页 总之，新年就那样到了。一到新年, 横滨就变得非常热闹了。灾祸减少了很多, 兴许是坏人们也有想要过年的想法。 「吃什么好呢……」承担起买菜这一任务的青年, 正在菜场闲逛。咲乐抓着他的手，说是想吃肉丸子。 不过菜场里是不会卖肉丸子的，他们顶多会卖肉，可是莲见一想自己回去还要动手搓丸子，他就觉得这个选择似乎不太美妙。 ……要不干脆直接去买一个干锅吧。 结果最后被大家所共同选择的, 是火锅。 「可以往里面涮肉圆子的。」面对无法理解火锅是什么的咲乐, 青年解释道。其实出门吃火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介于某位少年已经上了横滨的黑名单，所以还是在家里这种安稳点的地方吃吧。 锅是鸳鸯锅, 点了肥牛、玉米、虾滑、鸭血、鹅肠、脆毛肚、牛肉拼盘。为了照顾某人那动不动就变化的情绪，青年还特意带了两只大闸蟹回来。当然了, 这种生物是不可能下锅的。 「真的不可以吗？真的真的不可以吗？」面对着已经贴上了「拒绝蟹入锅」标籤的火锅, 太宰十分丧气地问。 海鲜的味道毕竟太大了，而且「你已经可以直接打开来吃了。」 那可是熟的蟹。 「酱料在边上, 别混到锅里来。」 这下, 对方可就没有什么反驳的能力了。 太宰治失望透顶。 「挺好的。」织田作之助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等到肥牛可以捞上来吃了的时候, 正在动筷的织田先生突然说：「我想换个工作。」 「工资不够高也的确是个问题。」莲见将一片肥牛从清锅里捞了出来, 他的小碟里有一些牛肉酱、芝麻、泡椒和花生碎的混合物，肥牛就那样落入了酱料碟之中。 「找工作也很难吧。」 莲见发现太宰已经看了两回时钟了。 「是在等什么人吗？」 「邀了安吾哦。不过呢，我想他说不定还在加班吧。新工作总是让人感觉痛苦。」 「织田作就算是要找新工作也要找个清闲一点的，别像安吾那样变成加班是常态的变态哦。」 太宰治很担心你.jpg 「很难吧。毕竟我也没怎么上过学。」织田作之助过去作为「杀手」而活跃着，直到碰见一本没有下半部分的小说，他才决定放弃杀人、不再杀人，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够写出小说的后半部分。 「学校里竟是一些怪才。」莲见把水壶里的柠檬汁往杯里倒，「真是叫人害怕得想要立马变成鸵鸟把头钻进地里去。」 「那叫自欺欺人吧，」太宰托着下巴，对咲乐说：「咲乐可千万不要变成你监护人这种样子哦，逃避可耻！超级可耻！」 （但是很有用。）莲见在心里默默想了一句，但是却没在明面上说出来。因为，唯一的女孩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太宰的话，可不兴信啊。 「织田作不想再做黑手党了吗！」原本沉浸在吃喝之中的幸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大嗓门就问出来了。由于他是年纪最大的孩子，所以他一说话，剩下三个男孩也就不再看着碗里的东西，反而看着织田作之助了。 幸介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织田先生那样的黑手党。 「嗯，考虑过了，还是做点安全点的工作吧。 」 …… 「我害怕了。」 新年那一天，他们两个的朋友坂口安吾还是没有来，估计是真的在加班吧。连这种日子都不能够出来吃个火锅什么的，怎么说都实在是过于悲惨了。 能换个工作就还是换个工作吧…… 可是莲见又蓦然想起，对方是在政府名下工作。虽然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告诉他，但是作为一个从未来世界来的人，莲见还是知道这回事情的。原来，他和这里的太宰治是朋友啊。 在完成了自己必要的任务之后，莲见决定去一个地方。 「丹麦？」 「安徒生不就是从那里出生的吗？所以，我想要去看看。」 在全世界知名的儿童文学作家——汉斯·克里斯汀·安徒生，出生于丹麦菲英岛欧登塞的贫民区。 不过莲见去那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名儿童文学作家，丹麦从地理意义上属于北欧范围之内，而谈起北欧，就必然要谈起那位世界级的灾害——传说中的吸血鬼亲王布拉姆·斯托克。算算世间，再加上近来的听闻……福地樱痴很快就要去那个地方镇压吸血种了。 现在正是莲见去往那块地方的最佳时机。 织田作之助对莲见的行为表示了理解，但是呢，咲乐却不让。女孩子难过起来的时候有时会无声地哭泣、闹脾气，这让莲见有些许的困扰。怎么说呢，即便是对方阻挠，他也是要离开的。而且，他本身就是要离开的。 约定什么的更加无法做出，因为永远无法达成。和莲见做约定，就是世界上最令人感到亏欠的事情。 搭乘开往北地的飞机，莲见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已经到了那片寒冷的地域。他刚下飞机就穿上了绒衣，北风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招唿着。 按照先前在网络上预定的酒家，青年拖着行李箱来到了温暖的室内。可等他打开行李箱的时候，莲见却发现自己将什么落下了。以「太宰治」这个名字写出的小说，他本来打算再藏掖一段时间的，但是似乎，他走之前落在织田家了。只希望小孩子们不要乱翻自己的柜子就好了。 第160页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某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孩子在他们家大人的房间里翻箱倒柜，然后发现了那堆手写稿。莲见已经把它们复印过一遍交给了编辑，下个月大概就会一股脑地发出了。真不知道清宫编辑现在的感觉如何了，在未来的那个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顺利地交稿。清宫编辑兴许会哭的吧。 在零度上下移动的气温，看起来并不怎么叫人惊慌。就算是吸血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像熊一样冬眠吧。 要找到布拉姆·斯托克非常地简单，对方是个非常傲慢、傲慢到不屑与人类为伍的生物。吸血鬼大公独自占领了一片地域，那里阴森，不见人烟。偶尔有进去的探险者，也变成了对方的口粮或者眷属。之前是这样的。只是现在，对方不知道是发什么疯的，开始大量制造吸血种 然后福地樱痴就来了。马上。他应该就在前往这里的航班了。 在不顾他人的劝阻找到那座森林的地点之后，黑髮的青年就以世人眼中最为常见的「自杀者」的形象，走进了那座如同树海村一般的「自杀者圣地」。 莲见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地面十分平坦，也没有多少碎石子，看起来是不久之前有人把这里修整了一遍。不过难道是吸血鬼做得吗？人类总不可能无聊到这种程度到禁区里面来打扫卫生吧。 到了深处后，莲见脱下了鞋子和袜子，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神经病。然后，这位神经病就绕过那些容易伤到皮肤的部分，慢悠悠地向前行走着。他的双脚所触碰到的每一片土地变得有些微黑，这是因为毒素在侵蚀内部。但是「毒」是作用于一切对他自身产生了攻击反应的生物的。 当天色渐暗、太阳飞入山与森林的交界处、灰暗的颜色之中的时候，莲见终于找到了那位不曾隐藏过自己踪迹的吸血鬼大公。对方有着深色的头髮和瘦削的、苍白的忧郁的脸，就和故事里的那些吸血鬼们的长相一样。莲见听说对方还拥有爵位，身为人类时曾经占有大量的财富。但是他的异能致使他个人产生了变异，从而从人类变化成为了新的物种——吸血鬼。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的身体里就潜藏着吸血鬼基因呢？ 在莲见的家乡，是存在着吸血鬼的。他不知道这些吸血鬼是怎样诞生的，又从何而来。也许它们会拥有相同或相似的来源。 「人类……」布拉姆·斯托克坐在一块岩石上，似乎是在凝视黑色的天空。在发现莲见的靠近的时候，对方张开嘴发出声音，尖尖的牙齿异常洁白，也十分坚硬。对方开口的时候发出了蛇一样的嘶嘶的叫唤声，吸血鬼的脑袋转向你，他的眼中充满了不屑。 「再不离开，我就要杀了你。」 看来吸血鬼的领地意识还挺强烈的…… 不过莲见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离去的，他正是为了对方而来。他觉得，自己会来到这里，一定背负着什么使命。 黑髮的青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越来越黑了，他已经要看不清对方的脸了。他是人类，并没有吸血鬼那样的夜视觉。 「我正是为了你而来。」 在小说里，这样的开场，註定要引出一段漫长的故事。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勇者斗恶魔的故事，而是百夜莲见背负着使命而来、准从自己内心的故事。 布拉姆·斯托克眯了眯眼睛，他的喉咙里发出了类似于威胁的沉闷的喊声。 「你的身上，有一种令我熟悉的，感觉。」对方将一句话拆分成了三段，嗓音沙哑得听不太清楚。 「像是吸血鬼，但是……又不是……」 布拉姆说话的方式让你想起了黑死牟。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青年轻轻地开口。他的眼神落在已经变得灰暗的地面之上。 莲见的背包里，有一把刀。那是当年继国严胜用来斩鬼的日轮刀。它削铁如泥，是用吸足了阳光的铁矿制造而成。 鬼惧怕太阳，吸血鬼也一样。 然后，这片大地，已经被毒狠狠地浸透了。 果然，他还是要操起自己的本行啊。 第89章 [89]问君此为何 百夜莲见, 曾经是战国时期的一名杀鬼剑士。起初，他只是为了收集四魂之玉而去，却在半中央遇见了一位被鬼杀害了妻儿的无声且悲哀的男人——继国缘一。在见证了对方的神之一手之后, 莲见便开始跟随着对方修行。很快, 缘一就加入了鬼杀队，再过不久，他的兄长继国严胜也加入了鬼杀队。 虽然是跟随着缘一加入的鬼杀队，但是莲见却是在严胜手下修习的。主要原因便是缘一的日之唿吸不可复制, 恐怕只有他那样的天才才使用得出这样的剑技吧。至于其他剑士, 只得遵从对方的教导衍生出最适合自己的唿吸法来。 因为之前只是学过弓箭, 不曾使用过刀，所以学习的时候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变得还算样子。这也与莲见的师傅是非常强大的剑士有关。 不过，总感觉严胜已经不记得这回事情了，兴许他很讨厌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吧。莲见还听说，人在转化成鬼的这个过程中, 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失去自己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 属于继国严胜的那把刀, 穿越了百年的歷史, 再一次轮转到了与对方相关的人的手上。通体为暗紫色的刀刃，正是月之唿吸使用者的象徵色。 第161页 月之唿吸, 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二之型, 珠华弄月。 三之型, 厌忌月·销蚀。 四之型，银月熔盘。* 五之型, 月魄宰涡。 六之型, 常夜孤月·无间。 这就是月之唿吸的全部剑技了。 不过莲见先前见到黑死牟的时候, 对方曾经使用过别的剑技。兴许那是对方成为鬼后想出来的招式吧。 当日轮刀出鞘的时候, 莲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悠远的过去。他先前一直坚持不使用先前的技能，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他和布拉姆·斯托克，没有别的人。 不好意思，这个形象不得不稍微败坏一下了。 在漫长的、漫长的打斗之后，黎明到来了。莲见想，早知道自己晚一点再出现了，否则就不用磨蹭那么久了。 黎明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原本游刃有余的吸血鬼伯爵便变得焦躁不安。他的弱点就是阳光和被银器砍下头颅，这与鬼的弱点是相似的的（鬼惧怕的不是银器，而是日轮刀）。莲见怀疑，也许鬼与吸血鬼有着相同的血统。 地里的毒缓慢地感染着他体内的细胞，吸血鬼自身的代谢能力就非常的强，所以这一次的感染，经歷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好在，它终于起效果了。 在阳光彻底笼罩这片空地之前，莲见带着对方的头颅藏入阳光不可见的密林之中。他的刀是日轮刀，没有圣水，也没有银器，所以布拉姆·斯托克被砍下脑袋后并不会立即身亡。对方留在原地的躯体在触碰到阳光的第一时间就分崩离析，一点渣渣也不剩下。这就是灰飞烟灭。 对于自己的遭遇，布拉姆感到了十分的困惑。因为在他看来，吸血鬼的基因是优于人类的，他不应该就这样被人类击败。而且，这个人类身上有着和他相似的气息。 可他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的确变得迟缓，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对吾……动了什么……手脚。」为了自己的尊严而选择这样说话的布拉姆，时常会引起一些人的愤怒。 莲见好想求他好好说话，这样子下去，他自己都快产生某种幻视了（指黑死牟）。不过他如今的形象既高冷又神秘，完全不需要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进行装点。哎，他就是神秘人本人啊。 「一点小手脚而已。」 出于礼貌，莲见没有粗鲁地拎着对方那细长且多的头髮。他抱起自己先前脱在地上的外套将还在淌血的吸血鬼的脖子放在衣服上，然后直接给裹成了襁褓一样的东西。大概没有人想得到「襁褓」里的东西不是婴儿，而是一个吸血鬼吧。不过在莲见看来，这只吸血鬼的年龄的确是够小了的。他们那边的吸血鬼，都是百年起步的。 「为了我们方便，只好请你稍微、稍微委屈一下了。」 礼貌是假的，想法却是真的。 依然「活泼」的吸血鬼说：「我的眷属很快就会赶来了。」 莲见想，他还不知道那回事啊。 「应该不会再过来了。」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曾经恐吓过另外一个他的男人——福地樱痴来。 「你的眷属们正在被那个男人屠杀着，估计再过不久，绝大部分的吸血种都会被他斩于刀下。」莲见又用那种虚无缥缈的语气说，「而且，他的手上还有一把名为雨御前的、时空剑。」 （这简直就是在作弊。）莲见在心里这么想。只要扯上时空、许愿，那么即便是再平凡的东西，也会变成外挂一般的存在。 布拉姆·斯托克不曾听说过这个男人的名字，而且，自从被异能力影响变成了吸血鬼，他就不再关注人间的事情了。他的眷属会搞定这一切，如果不够的话，他就会制造更多的眷属。被布拉姆咬上一口的人类会当即变成没有意识的吸血种，而这些吸血种一旦咬伤别的人类，那些人也会跟着转变为吸血种。这种感染力是恐怖的，但是布拉姆并不觉得他的行为有错误。藏匿在血缘里的本能催使着他毁灭人类。年幼时父母所信仰的宗教也令他觉察到了人类的恐怖与噁心之处。 所以人就算是死光了也没有关系。这是布拉姆的想法。 他并不相信青年所说。 感觉敏锐的吸血鬼沙哑地发出声音，「你病了……你看起来就要死了……」 压垮他人，在心理上得到胜利。这样的胜利也是荣耀胜利的其中一种。 那也不是我的病。 青年的表情微妙，布拉姆的说辞对他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病的是「太宰治」，病的不是他百夜莲见。 「人人世事无常。」 「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恐惧的事情。」 但是布拉姆怕，布拉姆害怕死去。所以他一直在阴阳怪气，而不是破口大骂。这其中的原因有他的修养，也有他的想法。 …… 正如莲见所言，福地樱痴很快就将那些成群结队的吸血种杀了个光。当然不是全部。在短时间内。他无法解决偌大地域中的全部吸血种。但是他已经组织了当地的军队，那些人员会剿灭剩下的吸血种。而他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叫做布拉姆·斯托克的吸血鬼，「杀死」他，向众人宣告这一点。 但是福地樱痴有别的想法。他有一个梦想，而这个梦想正需要其他人的助力。 福地樱痴追随着传言来到了那片藏有恶鬼的黑暗森林，这片森林将会藏起他的秘密，而秘密之上，将会含起迷雾。 第162页 月色当空，雾气晃荡。森林中央的空地上，有一个不高也不矮的树墩。树墩之上，有一个披着斗篷的纤细身影。 穿着军装的福地樱痴缓步向前，他的声音是开怀的，是爽朗的，一言一行中都透露出相当不错的气势。他是一个长相和打扮都非常清爽的男人，手中持着一把雪亮的长刀。虽然今夜只有月光，但是月亮还是照亮了他的刀刃。这并不是那把神刀——雨御前，只是一把普通的、完全能够数次更换的日本刀。这一路上，福地樱痴已经换了许多把刀了。因为他杀了太多的吸血种，而砍下他们的脑袋让他的武器大大受损。 福地樱痴已经没有多余的刀了，这把刀损坏的话，他就会从自然界、自己的拳头、雨御前之中挑选下一样武器。 「久仰大名，吸血鬼大公。」福地樱痴以流利的英语说出了这句话，那个纤细的黑影在听见声音的时候缓缓转过上半身，福地樱痴得以看见对方怀中的存在。那是一个染血的襁褓，里头大概是婴儿。 是食物也说不定。 「我是来自日本的福地樱痴。」 被兜帽遮住了脸、无法看清其容颜（只有下颚）的吸血鬼，嗓音细微，有种树叶刷过树干的感觉。他既像是一个成年人，可是听上去又有点像孩子，总之非常的矛盾。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吸血鬼在使用日语说话。 福地樱痴惊讶了一下，但也没有怎么在意。就像他会说英语一样，吸血鬼会说日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还听说，吸血鬼能够通过吸血来获得被吸血人的记忆和知识。 …… 吸血鬼的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这是由于他在过去过分的作弄人类而造成的，是永远也洗刷不掉的罪恶的气息。 福地樱痴的身上有着同样的气味，因为他曾经是驰骋战场的一位军人。他的敌人无穷无数，而为了祖国作战，就势必要击败或者杀死那些敌人。 于月光下站起身躯的吸血鬼，斗篷的外方染上了闪闪发光的银月的粉末。他嘴中的尖牙昭示着他的身份，怀中的襁褓正不停地往外淌血。 「你杀害了我的眷属。非常多的数量。」吸血鬼用悠长而古怪的语调说着话，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惋惜」「生气」的情绪来，他根本不在意这回事。眷属是可以轻轻松松增加的。 福地樱痴：「吸血种大爆发可是会引起异能协会关注的。」 那是由全世界位高权重的异能者所组成的监督协会。 吸血鬼没有作声。 福地樱痴等了一会儿。 「你来这里是有求于我。」 「人类啊，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第90章 [90]问君此为何 福地樱痴的愿望是什么？ 它既可以很宏大, 也可以很微小。 作为国家的战士而不停地战斗、杀人的他，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他的战友们都离他而去，大多数是站死了, 有的是被敌人杀害了, 还有的，则是退出了队伍。在空闲的时候，诸如下雨天，那么福地樱痴就会开始思索造成如今场面的原因。 一切都来源于世界的「混乱」。假使世界上不再这么「混乱」，那么他将不再会像如今这般「悲惨」。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个相当有野心的男人, 便开始编造起自己的「涤清计划」来。 刚好, 他是一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男人。 面对来自黑袍吸血鬼的问答, 福地樱痴只说：「我想改变这个世界。」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所以，我需要同伴。」 他加重了「同伴」这个读音, 意思就是说, 他很看重布拉姆·斯托克, 有想和对方结为伙伴的愿望。 福地樱痴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可以团结的话就团结一下, 不能团结的话就直接杀了他。不，可以留下来，先留着对方的性命。他在不远处留下了自己的行李, 而行李之中有一把银十字剑。只要那把十字剑破坏对方的大脑, 那么这位吸血大公就会因此而死去。 如同粉末一样的月光，在对方丝滑的斗篷表面移动着, 对方深色的头髮从兜帽里露出一丁点来。 「我能够察觉出来……你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男人。」吸血鬼的声音让人联想起深夜山谷里飘巡过的白茫茫的雾气, 它接触到肥大的叶片, 便立马化为了一片水汽。正是这样的声音。 「毫无疑问，你能够成就自己的事业。」 面对来自吸血鬼的夸奖，这个号称日本最强的男人感觉到有略微的古怪，他可没有想到一批外国的吸血鬼竟然会夸赞身为人类的他。而且，这和他先前预想的情况不符合。 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明明只有那么短，但却好像相隔了一段无法到达的路程。一阵风吹了过来，刚好吹飞了对方的兜帽。那些泛白的黑髮、幽绿的眼珠、竖瞳以及惨白的皮肤，一点一点浮于表面。对方的头髮发尾是黑色的，而尖角则变成了一种和白色油漆一样的白色。 在兜帽落下的时候，吸血鬼伸手拢了一下，但拢了个空。 福地樱痴就这样看见了吸血鬼的全貌。但是对方的长相和他想像的不一样。福地樱痴在之前不曾见过对方的相片，因为那个人类一直以来都过着不见人的生活，变成吸血鬼后，活着见过他的人就变得比原先越发少了……甚至约等于0。 第163页 教士们自己都不信恶魔，不信吸血鬼，而且对手还是因为异能变异而成的吸血鬼。那么，这个「重任」就应该交给吸血鬼协会才对。 「你……长得不太像丹麦人。」更像个亚洲人。 那些头髮轻飘飘的，有一束从中间飘落下来。模样，打扮，都像是幽灵。吸血鬼也能算作是幽灵之中的一种吧。他们的实体实在是过于虚幻了。 「血脉在支配着我，支配着同我一样的其他人。」对方转过一侧脑袋，高高抬起的下巴与脖颈的交界处还有一颗和红色这个颜色很相像的痣。 容貌，语言，种族……这些交织在一起，令福地樱痴对对方的印象加深了。他在过去，十分轻易忘记他人的脸。一旦在记忆之中描摹起他人的面貌的时候，福地樱痴就会跟着想起对方的死相。所以他不怎么记得住别人的脸。眼前的吸血鬼可以说是例外。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用慢吞吞的语调和别人说话了。不过这个「别人」竟然是吸血鬼，真是可笑啊。 福地樱痴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提议，他真的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势与令人信服气息的男人。就是不知道，这股气息对异种来说，是否会有用。 五官上多的是亚洲特色的那张柔和的脸，从兜帽落下时起就一直保持着那种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柔和的笑容。 「我可以考虑。但是——」 和人交往的过程中总是有「但是」，这就要看「但是」里的内容究竟是怎么样的了。过分的，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想先让你看一些东西。」 这只来自于这片寒冷之地的吸血鬼，一直在等福地樱痴的回答。而在那个「可以」落下之后，吸血鬼就说：「在那之前，你可以试着用你那把刀，朝着哪里斩上一刀。」 福地樱痴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鬼主意，他知道对方说的并不是他手里的那把日本刀，而是神剑·雨御前。在他的异能力「镜狮子」的加持下，原本只能穿透毫釐时空的雨御前，已经变成了无法想像的强大。 他觉得这有些奇怪，但是还是照做了。 福地樱痴的手中变幻出了那把通体蓝色的刀，它在虚空中斩了一下之后，无事发生。 「天色如此昏暗，这片森林，这片空地，就像是天然的坟场一样。」发尾泛白的吸血鬼嘴角依然悬挂着那种微妙的笑容，福地樱痴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当然了，他下一秒就可以动手，杀死眼前这个异种生物。 …… …… 百夜莲见嘆了一口气。开挂嘛，他又不是不会。他手上握有的「书」，足以达成大多数的目的。不过，「书」上面的内容，只有合理才会成真。这样一来，就必须得编一个讲得通的故事才行。 「这个男人平生做过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轻信吸血鬼的话语。 他向着虚空挥舞出他那神秘的刀剑，时空便被默默切割成了别的样子。它根本看不见，也无法被人看见。它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那把刀的刀尖，却穿过了同样是虚无的时空。 他的身体里迸发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来，一切、世界、他的耳边都变得无比安静了起来。这一刻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安静，以往人们的喊叫声、痛苦或者愤怒的尖叫，都消失不见了。 他低下头，看见腹中央浮出一个小小的刀尖。 被伤害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件，在过去，在依然弱小的阶段，他受过许多伤。强大是在漫长的训练中得以形成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的伤口开始恶化，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剧毒蔓延上了他的皮肉骨头。 世界，像是齿轮一样走向长满了熔浆的尽头。」 …… 在自己咬他一口还是让布拉姆·斯托克咬他一口中，莲见选择了前者。因为对方开了挂所以自己也要开挂的心情，让他不得不稍微牺牲一下自己的种族。不过种族这种东西是可以改变的，就像修女们把圣水埋入恶魔的躯体之中、通过漫长的「治疗」将恶魔「变化」成人类一样。 莲见想让福地樱痴看一些东西，先前的时候他这么想。但是现在，他突然就没这个想法了。其一是技术不支持，其二大概是他没有那样的兴趣了。 将自己转化为吸血鬼之后，莲见似乎对一切的东西都感到兴致缺缺了。为了做这个，他让布拉姆咬了他。如今的莲见，对血有着高度的渴望。但是做是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情的。 被剧毒所影响、被自身的雨御前所伤害、被「书」错位了大脑的福地樱痴，似乎仍处在一片漩涡之中。莲见靠近了对方，以小心翼翼的步伐。他低头去看那个垂首的男人，却在下一秒被对方的拳头刺穿了腹部。 头一次遭到如此之大的创伤的莲见呆滞了一秒，他不确定以他的体质是否能够復原。但是好在，现在的他是吸血鬼。吸血鬼的身份就是拿来防范这点的。 于是，与那双充满了足够燃烧世界的怒火的眼睛注视着的吸血鬼，张大了嘴巴。 ——露出了那对獠牙。 …… …… 世界是顺着时间一点一点进行的。因为福地樱痴活着，所以有人才死了。因为他还怀抱着那样的梦想，所以有人才死了。因为他还拥有那样一颗雄心和强大的武力，所以有人才死了。 于是他人扼制了他的梦想，他的生命，他的一切。 第164页 男人的胸腔之中，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声响。那是微弱的、河流喘息般的声音，可是靠近他的胸腔，却又会听见大海的波涛。 莲见突然感到有些抱歉，但是这些抱歉的心情转瞬即逝。对于毁掉一个有着远大「前途」的人类，吸血鬼的心情并没有多少起伏。 不过莲见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样一来，对方是否就成为自己的「子嗣」了呢？ 莲见在这里等到了天亮。在天亮的那一刻，他把布拉姆·斯托克的头颅抛到了阳光之下。惨叫声震得周围的鸟雀一阵惊醒，它们纷纷从枝头上跳起，飞往空中。 布拉姆·斯托克的生命，在日光下消失殆尽。他应该想到的，同类之间是互相排斥的存在。 拖着男人的身躯在森林之中缓慢移动的莲见，厌恶着阳光。他的皮肤一旦接触到日光，就会溃烂，从斑点到全身上下。 吸血鬼们的身影，消失在可见的视野当中。 …… ……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怨恨任何人。』 …… 『是消除仇恨比较幸福，还是遗忘比较幸福呢？』* 福地樱痴永远记得这些话。在过去，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个人是谁，他完全想不起来。他眼前的一切都像奶油一样融化了，变成了一滩烂泥一样的东西。 以他所在的时间作为线索，一切都如同沙画一般被人涂抹成为了另外的模样。 「别难过，你至少还有我嘛。」 福地樱痴听见那无耻的吸血鬼说出了这般好笑的话语。 此时的银色月光，竟然比太阳的光辉还要闪耀。 第91章 [91]宛如银河的谢幕 「你不要难过, 这样一来，我也会感到很难过。」面庞不似外国人一般稜角分明的少年吸血鬼，用略微哀愁的语调说着话。他将他的眷属拖到了附近一所无人居住的小木屋里，搬弄了好久的木头和灰尘, 才整理出一张勉强可以躺人的木偶。 这只突生怪异的怜悯（是吸血鬼对人类吗）的吸血鬼坐在一旁, 一只手托着下巴, 就那样, 用着绿幽幽的眼睛看着木床上的男子。对方已经不再流血了，吸血鬼的基因正在修復他的伤口，那些基因正在将「太宰治」的毒素从他体内排出。这就导致男人的皮肤上渗出了一大片黑泥一样的物质。 善良的吸血鬼为了他的眷族, 特地跑到了老远的地方, 搬了一盆干净的水回来。因为溪流里细菌有很多，万一出现铁线虫那样的事情就不好了。所以, 吸血鬼犹豫了很久, 找了好多地方, 最终去往了山泉的源头。 「我以前呢, 好像是……四百年前，也这样子照顾别人。」莲见哼着古老的小调，还挺开心地说。只是他之前停留在日本的战国时代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的桔梗救助了一名叫做「鬼蜘蛛」的山贼青年，她有的时候不会来，所以就是莲见来, 或者桔梗的妹妹椿过来。 男人一直都闭着眼睛，紧紧地闭着，他根本就不愿意去看这只耍滑头的吸血鬼。同时他也在思考一回事, 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时他的头脑和行为, 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难道是对方手上持有什么特殊的物品吗？ 还有……四百年前…… 福地樱痴自然不可能忽略这一点。难道对方不是吸血鬼大公？因为布拉姆·斯托克成为吸血鬼的时间根本没有这么久, 顶多就二十来年，可是眼前这只吸血鬼却提到了四百年前。 是诡计，还是什么……？ 先前被丢弃的那只吸血鬼又是谁，对方的眷族之一吗？ 莲见试图安慰这个正在向吸血鬼转化的男人，他不知道这个转化的过程究竟要经歷多久，反正他当时没一会儿就结束了。可是从咬了他一口到现在，这「一会儿」过得也太长了吧。 莲见在和对方唠嗑，但是对方完全不想理他。 莲见觉得对方应该很难过吧，因为他被自己的黑手给阴到了。他试图安慰对方。 「你不要难过，这样一来，我也会感到很难过。」 莲见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古怪，可能这就是吸血鬼的多愁善感吧。 但是一到晚上，他就变得精神十足，没有白天那样多愁善感了。 「话说，你要喝血吗？不过这里可是荒郊野外，应该也搞不到新鲜的血吧。动物的血你喝吗？我听说很腥啊。」莲见一边考虑着，一边又在想，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变态了。他以前可不会考虑什么血好喝什么血不好喝这种问题。果然还是吸血鬼化之后带来的负面影响吧。 眼珠转变为红色的福地樱痴冷幽幽地盯着对方，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口腔里长出了一对獠牙，而他个人对气味的感知程度也变得比以往更高，应该比做过异能技术改造后的程度还要高。 「你的名字。」 莲见有些生气，自己都那么照顾他了，可是福地樱痴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现在的他连伪装豪气也不乐意了。果然，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对吗？ 他流泪了。两滴眼泪从泪腺分泌出，只做到了湿润眼珠的功能。 「不告诉你。至少现在。」 福地樱痴问吸血鬼他想做什么，这只长相年轻的吸血鬼思考了好久，才缓缓道出真相来，「未来的你阻碍了很多人，所以我只好在这里把你解决掉了。不过我很善良，你看，我没有让你死。」 第165页 那么现在，发展在这条时间上的故事，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 …… 绫辻行人罕见地陷入了疑问。此时的他，正坐在一间茶餐厅里。意外地，辻村和其他特工不在他身边监督。可是他的身前却坐着一位几乎是见崎鸣復刻的少女。对方留着盖住耳朵的黑髮，红色洋裙，还有配套的红皮鞋。对方露出在外的眼珠是红色的，左眼则是用眼罩遮挡着。 完全是见崎鸣本鸣。 coser吗？为什么他不记得这回情？ 绫辻行人端在手里的红茶顿时就不香了，他不应该和一位coser在这里见面。 「你是？」 面对杀人侦探的提问，那位少女浑身怔愣了一下。在道出一声「抱歉」之后，她拿起自己安在膝盖上的礼帽，快步离去了。 百夜莲见人傻了。他不太清楚另一个他做了什么，但是好像，在一瞬间，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变。这个转变，囊括了一切和「事件」相近的人物。 但是，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和绫辻行人一起在茶餐厅喝茶啊。难道说交流病情（指人偶收集癖）吗？ 被落在原地的绫辻行人接了个电话，是辻村的，对方又在哪里慌里慌张地问他为什么偷偷熘出来了。 侦探先生顿了一秒钟，「喝茶。」 「哦！哦……我还以为您又偷偷出去查案了呢。」 「嗯不对！就算是这样老师您也不能绕过我们出去啊！这我可是要记录档案的！」 绫辻的意思是「随便」。他有一百种方法从那些特工的眼神下逃脱。 他想起了见崎鸣，他出门的时候有把对方带出来。 见崎鸣…… 绫辻行人打开自己腰间的皮口袋，可是皮口袋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绫辻行人又想起刚才离开的见崎鸣·復刻版。 绫辻：？ 不是、难道、见崎鸣、跑了吗？ 第92章 [92]宛如银河的谢幕 国木田独步, 每一天都在生气。 「织田君！太宰那傢伙跑到哪里去了！」身着马甲与眼镜的男子试图用一刀纸狠狠地拍打桌面，但在注意到与谢野晶子那怪异的眼神之后，国木田独步在最后的时间里收力, 然后将这叠可怜的纸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它终于得救了。 穿着沙色风衣、铁锈红的头髮因为灰尘而有些软趴趴地盖在他脑袋上的青年说了句「不清楚」后, 就端着自己的那份午饭回到了工位上。 国木田独步感到了痛苦, 他的痛苦十年如一日（没有这么夸张）, 但是事实上, 自从某位太宰姓的青年入职之后，他原本还算是平淡的生活变得无比混乱, 好似有人往他的生活里添加了大量的彩色浆煳一样。还是螃蟹味道的！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生活！为什么社长会同意这样一个人入社呢！ 追究其起源的话, 那就得把时间推移到两年之前。两年之前的时候，发生了苍王事件, 然后……咦？ 「织田君, 不好意思，你是和太宰一起入社的吗？」 国木田本不应该忘记这回事情, 可是他真的想不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了。难道是因为他的脑子迟早老化了吗？否则怎么会连两年之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呢？ 全名为织田作之助的青年本来想开始食用自己的午饭（午餐时间是极为珍贵的），可是经同事一提问，他也陷入了迷茫的漩涡。 他是什么时候加入武装侦探社的？ 织田作之助想不起来。明明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不过到了下午, 就有别的更加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接八岁的咲乐下幼稚园。别的几个都在上小学, 放学时间要往后推移一些, 而且他们都会坐校车回来。 所以织田作之助的下班时间比大家要早一点。 可是到了这个点，太宰也依然没有出现。他难道是醉死在哪条沟里了吗？ 咲乐在花□□稚园上学, 它的隔壁就是京芸女高，一所在当地相当闻名的女子高中。不知道京芸女高今天在举办什么活动, 学生们都早早地离开校园, 去乘附近的大巴车。 织田作之助今天路上堵车了, 所以没能准时到达幼稚园。迟了十五分钟的样子。不过他有和咲乐约定好就算他没来也要待在原地等他, 所以织田作之助并不担忧。 以前每一次都是如此。 不过今天稍微有些不同。 织田作之助到的时候，咲乐正在和一个穿着女高制服的少女聊天。他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是义工组织的白鸟樱子。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白鸟樱子闻声抬起头来，露出柔和但稍微有些阴郁的侧脸。 「嗯……没什么……」 她看起来不太好意思地用手挡住脸，然后飞快离开了。 白鸟樱子还是不适应和别人讲话啊。 她冥冥之中记得有谁好像开导、帮助过她，可是樱子根本记不起来。倒也不是五条先生，对方根本没有印象中那个虚影的稳重。 …… 回去的路上，织田作之助像平常那样问了一些在学校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一一是好的。 在路过一条河川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发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太宰姓青年。 「太宰，下班了。」 第166页 ——不过对方上班的时间也不多来着，嗯。 原本像漂浮死尸一样的黑髮青年顿时「活」了，他从水中挣扎着起身，虚弱地喊着「救救我」这样的话。 …… 织田作之助将人捞了起来。回去路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对方：「我今天收拾房间收拾出一些很别人的东西，嗯，有一些稿纸，不知道是谁的。」 「另一个我的吧。」湿漉漉的水鬼一样的太宰，难受地唿吸着，「他之前不是过来住过了嘛。」 「是这样的吗。」织田作之助也没有想明白，不再问了。 「我们有中过什么失忆的异能吗？」 「上星期有一次来着。不会吧，现在还有副作用吗？」太宰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那副表情总让人觉得他的话语不太可信。 不过织田作之助，永远都相信。 回到侦探社分配的房屋的时候，刚好有快递员上门来送书。织田作之助网购了一大堆的小说，比如《绝叫》啊，《乐园》啊，《放学后》啊，他还收藏了一本已经停售很多年的他们朋友写的小说。 ——《人间失格》 「小说上写着我的名字，真怪啊，还以为这是我写的呢。」太宰治嘟囔了一声，然后以猴子般的矫捷窜到了房间的浴室当中。 织田作之助将那本小说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将其小心地摆在了暑假的上端。 不知道对方现在如何了，现在住在哪里呢？有没有在好好吃饭呢？有没有在好好工作呢？ …… 真想见他一面啊。 水流下坠，落到青年的脸庞之上。 他啊，他们，似乎被某人「帮助」了。 他的异能力无效化了全部施加于他个体之上的歪理，他是整个横滨唯一的清醒之人。 他记得福地樱痴，记得从其他世界来的敦君与芥川，记得中岛老师，绫辻侦探，津岛先生…… 「哎呦，真是神秘的怪人呀。」 发言完毕之后，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沖水。 今天的晚饭是咖喱饭。 第93章 [93]宛如银河的谢幕 莲见没有想到的是, 在他离开日本去往丹麦的路上，有某个小鬼在他房间里翻箱倒柜，然后找到了他那本手稿。 等他带着某不可託运人物赶回日本的时候, 他写的小说已经人尽皆知（指织田家这个范围）。 接着, 《人间失格》被发布在文学期刊上, 文学破坏者相应而来。莲见又双叒叕碰见了黑死牟, 莲见觉得对方好可怜, 简直是被敌对组织残忍地奴役了。 怎么每一次都是他呀！ 出于情理考虑，莲见依然没有对对方下死手。不过好在, 他消灭了主要敌人, 完成了这次的任务。 而在任务结束之后，他便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那就是去找寻黑死牟死而復生的原因。他当然是想起了那对双胞胎兄弟, 然后, 他发现了令人惊讶的事情。 就像隔壁无良fa里的圣少女贞德一样，莲见在那名小学生继国严胜（他竟然也叫这个名字！）身上提取出了黑死牟的灵魂。也就是说，破坏者一方让生于过去死于过去的黑死牟在他的转世身上「重生」了。 可当那些灵魂碎片被提取出来的那一刻，那些虚无的东西便像忍耐不住, 消失得什么也不剩下了。 以后，继国严胜再也不会突然晕倒，再也不会做那些奇怪的梦了。 因为目的古怪而令两兄弟生疑的莲见, 没一会儿就被二人的父母赶出了家门。不过能够看到两兄弟转世之后能够好好在一起, 莲见真是感触颇深。 同样的，还有怅然。 莲见没有立马离开, 而是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就在他沉思嘆息着过往的时候，有人推了推他。 是缘一。 「请喝。」对方递给莲见一杯热茶。 「谢谢哦。」青年的脸上, 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 一切都结束了。 莲见不再得到任务, 因为听说跳槽到别馆的文豪们又因为冬季生意惨澹（还要和隔壁图书馆的文豪们五五开）重新跑回来工作了。工作被重新转移到正式员工身上的百夜莲见, 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在最后的时间-24h之中，他去见了一些人。但是有些人他见不到，比如说樱子，比如说梅。也不知道那傢伙到底有没有打败尾神婆婆，只能希望她赢了吧。禅院甚尔的话……嗯，这个也不归自己管。 对了，中岛和露娜呢？ 一天过去之后，百夜莲见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当然了他有提前打过报告，所以把他的眷属也一起带回去了。 简直就像是带宠物回老家一样。莲见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他的「宠物」很兇，非常凶，还好莲见把所有的银器都收起来了，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被这个人类最强干掉多少次。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悲惨生活。 …… 百夜莲见重新回到了图书馆，不过馆内的大家都兴致缺缺。夏天的时候没有精神，冬天就嗜睡。就算是死后成了一种幻影，也难以逃脱夏天和冬天的折磨呀。 「莲见——馆长喊你去呢。」好心的檀先生提醒道。 莲见连忙应声，然后也没有休息一会儿就直接去了对方的办公室。 馆长就是老闆，老闆就是馆长。 第167页 悬挂于黑暗之中的「林中小屋」，黑天里明亮的星星彩彩，将其点缀。但是莲见只是在他身前开了门，进门之后他就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莲见从来没有见过老闆的脸，每一次和对方相见，那个男人的脸总是藏在深深的黑色当中，就好像上半张脸刻意涂上了黑色的油漆一样。 ——不过没有傻子会这样子做。 可这一次，莲见却看见了对方的脸。他根本就没有像以前那样隐藏，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柔和，但足够了。 莲见有些紧张。 「额……谢谢您出手相助。」另一个他说过，老闆以「机械降神」的方式出现在了未来，然后牵制住了大量的敌人。 担任馆长这一职位的黑髮青年微笑着，「如果不是莲见你在过去把福地樱痴变成了吸血鬼并控制了他，就算是我，也无法强行将未来的他们解决掉的。他在过去很弱小，既没有做过变异手术，也不具备未来那样的心态的意志。年龄果然非常重要呀。」 莲见很贊同。 「那个，除了汇报工作外，还需要我说些什么吗？」莲见不太敢看对方的脸，他觉得好怪异，好难受，就像是有一只虫子在他的肚子里爬来爬去一样。他有些别扭，一想到是这个男人将小时候的自己从孤儿院里带了出来，让他离开了家乡，又让他去到了很多世界、知道了很多东西，他的心情就异常复杂。 「没有呢～」 莲见心想，没有喊我过来做甚么呢。因为他也很累了。 莲见就抬头看了一眼馆长，却看见对方侧着头，看着窗外。窗外永远是黑夜，没有白天，似乎太阳被恶魔一口吞下，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片天空里了。 「对了！书的话，我应该归还到哪里去呢，因为它是很重要的——」 东西。莲见想这么说。 可是在他说出口之前，馆长却笑了一下，「并非重要之物，只不过是一样应该被使用的物品罢了。」 莲见反驳道：「它可以改变世界。您不想改变世界吗？我以为您很想。而且我们的确改变了过去。」 莲见一开始遇见的太宰治，身旁根本没有叫做织田作之助的朋友。而在过去，他却有喜爱的朋友。 …… 在过去，遇见了太宰，和太宰的朋友之后，这种想法（那样有些狂妄和揣测人心的想法）便牢固地钉在莲见的脑海中。而且，馆长总是露出那种让人读不懂的表情来。 「不不不不——」 青年竖起手指晃了晃，表示他「反对」。 「莲君，你知道忒修斯之船这个驳论吗？」 莲见知道。一艘名为忒修斯的船被一次又一次地替换掉了原有的零件——为了正常航行，到最后，整艘船的零件都被替换掉。这艘船还能够被叫做忒修斯船吗？那么用原来的零件拼接而成的另外一艘船又是否能够成为忒修斯呢？ 「在我已经失去了什么的基础上使用那个改变了我的过去，那么我的未来也相应改变。可是改变后的我真的还是我吗？没有死掉而是活下去的那个人又真的是属于「我」这个人的朋友吗？如果说，復活了的那个人也不算是我的朋友了，又该如何是好。」 馆长，青年，太宰治。 「不过这个不是你所见到的「我」，而是其他世界的「我」。倘若我利用那个让我自己復活，我还会是我吗？因为我已经死了，那復活的人又是谁呢？万一我復活之后发现自己原先拥有的在我死去这段时间内已经消失不见，那又该怎么样。」 「莲君，我觉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重新获得幸福。」 「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属于一个人。我，你，又或许是其他人。大家所拥有的终将会从身旁离去。」 像是说完了全部要说的话，青年倦怠地没入身后的黑暗。他与黑暗融为一体，再也不见了。 就像过去一样。 莲见在办公室里闻到了菸草味，酒味，还有腐烂的味道。他的胃里像是落入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一点也不想这样的。他只是想要高兴一点。 那么「书」的话，就放回原处吧。 出门的时候莲见又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从异世界而来的中岛敦，还有小小的露娜。对方的脸色比以往更惨白，好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 莲见不知道的是，对方在这里遇见了早已死去的首领。 「咦？你的伤口不见啦。」莲见指的是对方脖子上那道可怕的、活着的缝合线。斑木芙兰的天才创造之一。 敦没见过莲见，不过想着对方刚刚见了首领出来，会知道他的伤口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嗯，好了。」敦抿着嘴唇，「芥川的伤也消失不见了。」 莲见恍然大悟，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来到他所在的世界了。莲见在过去将福地樱痴变成了吸血鬼，那么未来，他将不再与二人对战。被这个世界所接纳、被误认成了「被福地樱痴伤害过的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的两个人，被对方所伤的地方就自然而然地被消除了。 他也太聪明了！ 莲见把对自己这份聪明的喜悦藏在心里。 「喂！看看我呀！」 就在莲见洋洋自得的时候，一个幼稚的女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干什么……」莲见一阵机灵，对方是恢復记忆了吗？千万不要揭穿自己呀！！ 第168页 结果，小小的露娜只是说：「你踩到我脚了。」 百夜莲见低头一看发现果然如此，他尴尬地跳开。 「真不好意思。」 直到二人离开之后，莲见也依然沉浸在那份尴尬之中。他怎么老是自作多情呀！ 「百夜，我看表单上你可以转职成为正式员工了耶。」 「啊？」莲见仍然处在那种尴尬之中，他一下子都没理解对方在说什么。后知后觉的他又问「那假期？」 「交完材料以后你就可以放假了。」 莲见：…… 莲见：「好耶！！！」 …… …… 百夜莲见整理起行囊，他的行李不多，一些钱，还有动不动就要捅他脑袋一次的眷族·福地樱痴。改换交通工具从食骨之井到樱花列车的他，满怀兴志地眺望窗外的风景。樱花列车，是开在樱花道路上的神奇列车，它从荒无人烟的地方启程，开入长满樱花的隧道。而它的目的地，则是夏天。 ——这是一辆开往夏季、故乡与血亲的列车。 -「正文完」- 第94章 [94]皎洁迎宵之月 [1] 东京, 新宿区。 自从百夜教的恐怖计划致使日本差点毁灭、地下的吸血鬼一股脑地涌出占领并支配当地之后，像新宿这样繁华的街道，早就成为了怪物游荡的街区。 天启四骑士, 那正是不被人类、也不被吸血鬼容纳的怪物的名称。它们庞大、扭曲，长着触鬚，四肢移动前行。 「真是想不到, 故乡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黑夜之下，一只年轻的吸血鬼正站在一块岩石上四处张望。他揽目之内，尽是废墟和那些怪异的生物。 这只吸血鬼正是百夜莲见。在从医疗官那里得到了「没什么影响」「暂且无法治疗」的答案之后，原本身为人类、此时却不得不以吸血鬼的身份而现身的莲见, 只好带着这个身份回到了已经八年未见的故乡。 这里看上去只剩下荒凉，四周的建筑破烂不堪, 只消一眼就可以得知这里根本没有活人的存在。 「真让人烦恼。」眺望四下而什么都没有得到的莲见, 哀嘆出声。 「就像是地狱一样。」于他身后, 更加年轻的吸血鬼如此说道。他看上去比先前要年轻一点，可能是鬼血作祟改造了他的躯体的原因。 于未来被认作是人类最强的男人, 目前还不是人类最强。 「地狱呀, 真是让人心生绝望。」嘴上虽然这么说了, 可是吸血鬼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一只巨型的怪物朝着他们飞跃而来, 它的动作比它的躯体看起来灵活多了。 紫色的刀刃如梦似幻，它从古老的刀鞘里被拔出，刀面之上甚至倒影出片刻属于吸血鬼的面容。连唿吸法都无需使用, 紫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怪物被切成了两半。 「看来不是吸血鬼那样的生物啊。」莲见感慨道。因为，被他切作了两半的生物没有像吸血鬼那样復活，真的是死了。 哎, 他这把日轮刀也就只能切切这样的菜了。吸血鬼什么的, 完全杀不掉（擦眼泪）。无论怎么砍, 对方的身体也会復原。 不过呢，莲见还准备了别的武器。 那是由装备部提供的、似乎是被称作「鬼咒装备」的刀。似乎是因为其中封印了一只鬼的缘故，再加上咒术的控制，所以才被称作鬼咒装备。 到手的日轮刀，突然就不那么香了。 「难以想像，人类竟然会放任这样的生物在街区上游荡。难道他们被彻底击败了吗？」 莲见回忆着八年前的记忆，「八年之前的圣诞节，人类的数量已经锐减到原先的1/10了。恐怕这些区域已经被吸血鬼或者是这种怪物夺走了吧。」 福地樱痴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咬了他的吸血鬼，他说：「真是水深火热的生活。」他的视线阴沉沉的，他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击败对方。 不能杀了他。 一旦对方死了，与那傢伙有着「血脉」的自己也会因此而死去。 福地樱痴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莲见。那只吸血鬼竟然还舔着脸说「你的名字有樱花我的名字里有莲花，我们真是有缘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经过数日的打探，这个男人已经感知到对方的实力不如自己，他会输只会因为对方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只是因为血脉的压制而已。 只是因为这个。 「馁，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看看啊。」在意识到方圆几里内都不存在活物（哪怕是刚才遇到的那个怪物）后，莲见便如此提议道。 男人兴致缺缺。 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呢。莲见想完这个，移动了脚步。今天的白天里没有太阳，只剩下阴云，所以很适合他出动。 变成吸血鬼之后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自己没办法和以前一样自如地和阳光接触了。吸血鬼的体质与鬼不同，鬼基本上一点阳光也不能够碰，吸血鬼的话，实力越强，对阳光的抗性也就越强。 [2] 到了白天，莲见能够听见的声响突然变多了。从新宿大街上走过的时候，他突然遇到了一队全部穿着白色披风的男女，他们神情紧张，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急迫的事情。 他们竟然全是吸血鬼。 撞上了那支小队的莲见被领头的队长狠狠地训斥了。 第169页 「你们是哪只小队的！算了！跟上我的队伍！」 这不是完全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吗？ 莲见没有反驳，不动声色地和福地一起加入了这支吸血鬼小队，在快步前进的过程中，他听说，原来今天是吸血鬼们抢夺被人类夺走的新宿区的日子。 是战斗的日子呀。 莲见决定这挺新奇的。新宿本来就是人类的地盘，重新被人类控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吸血鬼们怎么说得就好像那是他们的东西呢？ 心里是这么想的莲见嘴上却没有说什么，他跟着这支小队进发。 噢噢，他已经听见了。 ——开战的号角。 福地樱痴凝视着那片本来就破烂的大地，而这片大地上的裂痕，在战斗中则是变得越来越多了。 关西的吸血鬼们一股脑地出现了，为了击溃人类，击溃驻扎在「第二都市」新宿的对抗军队——帝鬼军。 「真是热闹的战况。」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莲见本身就没有这个义务。带他来的那支小队开始和人类打斗之后，莲见就开始了自己的超级划水生涯。他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就像上司审视下属的工作状况那般审视着底下的战况。 话说，白色斗篷是吸血鬼们的特定装束吗？就和人类方的黑色军服一样。 莲见的黑色斗篷在这里格格不入，这也是当时小队长一脸怒意地看着他的原因。简直就像是被班主任抓到了的不良一样。 但是，吸血鬼的事情，哪能够和不良扯在一起。 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所以他一下子就被正在寻找吸血鬼指挥官的帝鬼军中校、一濑家的家主——一濑红莲发现了。 「那个吸血鬼……」装饰迷惑了他，但是红莲却又发现了附近贵族打扮的吸血鬼。 好在，他有一支完整的小队。当时，仅仅凭藉他们几人，就夺回了新宿。 那么这一次就是第二次了。 莲见被「搭讪」了。 一个红髮、穿着与普通吸血鬼不同的男人问：「你是谁？为什么没有参与战斗？」对方有一张俊朗且开朗的脸，但是身上那些肌肉加起来却好像能够把人按在地里殴打一样。 「哎呀……我实在是不擅长打斗来着。」莲见故意省略了第一个问题，他只回答了第二个。他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又说：「那个用刀的男人是谁？他看起来很不错。」莲见口中的「很不错」，意思就是「强大」了。 与那黑髮人类颤抖在一起的是一名金髮的吸血鬼。 「歼灭军的月鬼组，一濑红莲。上回也是他们小队把新宿夺走的。」 莲见肃然起敬。 他又问：「那你叫什么？你也没有上场啊。」 「连兜帽都没有摘就想问得我的姓名，怎么看都是我亏了。」有着酒红色头髮的吸血鬼摆了摆手。 莲见想也是。于是他拉起帽子，甩了下头，这下藏在里面偏长的头髮就一股脑地窜出来了。 「我是莲见。那你呢？」 「我是克罗里·尤斯福德。我没有见过你，你身后是你制造的吸血鬼吗？」 被发现了。 「有什么问题吗？」 莲见感觉自己背上一股毛毛的视线，噫惹！福地在拿一种非常恐怖的眼神盯着他！ 这只年轻的吸血鬼打了个哆嗦，可接着他却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在都市立法之中，吸血鬼可是禁止私自增加同类的。」克罗里如是说。 莲见此时还在打哈哈，「做了又会怎么样呢？」 克罗里·尤斯福德笑了一下，「应当接受日光拷问。而且，不服从命令逃避战斗，罪加一等。」 莲见：…… 莲见茫然失措。 日光拷问……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用得着这样么。」莲见对此表示很不解，他还以为全世界的吸血鬼都乐意增加同伴（子嗣）呢，怎么这里还有法令的。 太恐怖了。 然而克罗里并没有要放过莲见的意思，他双手交叉着，一脸的似笑非笑。 百夜莲见的笑容不尴不尬地挂着。 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算了…… 不过就算是他想好好地过活，也有人阻止他。好几支箭矢离开了弓弦，随之而来的则是具现化的巨大怪物虚影 莲见：「诶？」 即便躲闪及时，可是他的肩膀还是因为大意被擦伤了。刺痛感唤醒了他曾经的战斗的记忆，红木之弓出现在他手中。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张弓，射箭，这可是他最为擅长的动作。 然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名为早乙女与一的弓箭手刚刚放完箭就转移了阵地，可是敌方的箭矢还是照着他的面门而来。若非百夜优一郎用刀为他弹开那支箭的话，恐怕他已经倒下了。 「谢谢你！优君！」与一连忙道谢。 优一郎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小事一桩啦。」 他们小队刚刚赶到战场，现场已经一片混乱了。真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吸血鬼呢。 「好了，看我来解决那一只——」吸血鬼！ 优一郎想这么说的。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只吸血鬼的面容。 …… 镜之面，如见于水。 [3] 忘记所有悲剧，所见皆是奇蹟。＊ 第170页 但百夜莲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他调转方向，这支破魔之矢便向着远方而去。 ——「贯穿」 第95章 [95]皎洁迎宵之月 [4] 可能这就是「运气」吧。 在茫茫人海中一下子与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对上眼神（虽然是在动手情况下）, 实在是叫人感慨颇多。 在目光闪过的同时，莲见意外地发现对方似乎是在对抗吸血鬼大军的军队当中。服装，还有配对的装备。可是他记得对方也就十六岁啊, 十六岁也可以参军了吗？ 还是说，这只是大人们对未成年少年少女无情地压迫呢？ 莲见回望四周，发现这个年纪的人类战士只有几个人而已, 他们似乎都是优一郎队伍的（因为他们黏在一起，似乎是有什么阵型）。 「嗨——！」这只年轻的吸血鬼高高地伸出手朝着上方的他许久未见的亲人，可招唿都没有打完，就有一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攻击朝着他袭来。 噌！ 一把刀横在了莲见的身前, 它弹掉了一发子弹。那把普通的日本刀因为这份冲击力产生了裂痕，裂痕越扩越大, 最终整把刀都变成了碎片。 莲见都要感动哭了！因为这是他的眷属第一次做出维护他的举动来。在过去, 对方总是在施行杀死他的计划。 明明未来的福地樱痴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莲见觉得, 很有可能是吸血鬼化影响了他的性格。就像自己一样。 百夜莲见觉得自己近来越发向「变态」这个词靠近了，他都有点不知道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那这个就给你好啦。」莲见取出了那把《月影鬼》, 扔给了福地。 「我也不是很习惯用这种东西。」 其实福地樱痴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神剑·雨御前。可是雨御前无法回到过去, 回到他尚未被咬的时候。于是雨御前就被他冷落了, 像个不被人理会的可怜孩子。 蓝色的《月影鬼》有着同样梦幻的颜色，它与雨御前的颜色是极为相似的。效果呢？肯定不一样。只是单纯的杀伤性武器吧。 早知道就让装备部多借一把刀给他了。 福地接过月影鬼，而他的这把武器, 很快就引来了他人的注意。 「明明是吸血鬼, 却用着鬼咒装备。」负责监督的狙击手柊深夜呢喃道。红莲看起来已经落下风了, 但是暮人哥哥还没有过来, 他还不能够行动。 深夜行动的时候, 就是帝鬼军最为强大的迁灭队伍压境的时候。 福地樱痴甩了甩手里的刀。他的选择毫无疑问。 他现在虽然是吸血鬼, 可是他的心却向着人类。 ——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靠吸血才能生存下去的噁心生物。 感受到这个男人打心底起的愿望，被封存于刀剑中的原吸血鬼、现鬼——月影鬼，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笑声。人类的欲望正是他们变得强大的动力源泉，于是他借给这个陌生的男人力量，鬼的力量浮现在刀剑表面。 「咦？什么？」身为第七始祖的费里德·巴特利发出了疑问。就在作为指挥官的他疏忽之下，似乎有吸血鬼「叛变」了。 [5] 我没有看错吧？ 百夜优一郎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刚才看见了谁呢？ 看见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看见的傢伙。 ——莲见。 八年前的圣诞夜，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来过，然后他的弟弟——莲见就消失不见了。吸血鬼们说，那一天人贩子拐走了一个孩子。即便优一郎向他们强调那是他的「弟弟」，吸血鬼们就只会笑，然后训斥着他们这群供血的「家畜」少说话。 圣诞夜那一天，孤儿院的大家都被吸血鬼们赶到了吸血鬼的地下都市。在那里，他们度过了作为牲畜与柴薪的年数。然后，他们逃跑了，然后，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家人都被那个叫费里德的贵族杀害了。 只有优一郎一个人活了下来。 家人们的幻影每一天每一天都出现在优一郎的梦境里。 绝对是……噩梦。这是噩梦啊。 无论是拥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院的大家，他们都是家人，可是最后却只剩下优一郎一个人。 百夜优一郎背负着这一点战斗着，他的愿望就是杀死那些吸血鬼。 但是刚才，他在敌人的队伍里，看到了「莲见」。 是不是只是单纯长得像呢？优一郎也有这样的考虑。对方的头髮很奇怪，而他们家都是很深的黑髮。 陷落在这种怪异中思考的优一郎，被同队的柊筱雅打醒了。 「要是你提前告诉我们你一上战场就是晕晕乎乎的样子，我们可就不来了哦。」 面对筱雅的讽刺，优一郎并没有觉得生气，他喃喃地说出心中的话语。他说：「我看见弟弟了……」 「诶……」柊筱雅愣了一刻，但是敌人已经攻过来了。一直在前线与「贵族」纠缠的红莲，似乎被打倒在地了。 被费里德。 「呀，果然，吸血鬼的素质还是占了上风啊。」力量、速度，与再生的能力。 莲见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百鬼丛生、百妖游行的战国年代，在这个被各种钢铁森林所包围的都市里，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开始。 第171页 人类和吸血鬼，你要帮哪个？ 因为人和鬼之中他选择帮助人，所以人和吸血鬼中他同样选择帮助人，这应当是错不了的。 早知道就不把鬼咒装备给福地了…… 莲见总是在后悔各种各样的事情。 于是他给自己的日轮刀附上一些咒术（感恩装备部的夏油先生），刀上的紫色光芒便变得有些阴郁了。它看起来这么糟糕，简直就像是什么黑暗的造物。 莲见凝视着这把刀，而刀面上倒映出鬼、鬼、鬼、缘一、严胜、主公大人。 月之唿吸·二之型，珠华弄月。 两道刃风带着无数的圆月刃向两方散去，自从成为吸血鬼之后，莲见感觉自己的道德观变得比以往咬低的多得多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被「同类」背刺吧，莲见附近的吸血鬼遭受了相当大的打击。 感恩咒术，感恩夏油先生。莲见再一次想到。 [6] 一濑红莲还是落败了。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人类罢了，以人类之躯硬抗处于前位的贵族吸血鬼，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艰辛了。 他和那只金髮吸血鬼的实力相当，或者比他更高一些。但是那个男人——费里德·巴特利却不行。果然，实力的差距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的啊。 他笑着咳出一口血，那个金髮吸血鬼即将刺破他的心脏的时候，当年被他从吸血鬼都市门口捡回来的小狗则是愤怒地沖了过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并不是现在。 那是之后。 费里德·巴特利没有想到他的队伍里面竟然也会存在「叛徒」，除了他以外，难道说还有其他人是人类方的叛徒吗？ 他微笑着看向那两只完全没见过的黑袍吸血鬼，对方已经吸引了数量不少的吸血鬼。 哎，吸血鬼中的二五仔也不少，真叫他这样的指挥官为难。 不过，那傢伙的脸…… 怎么长得这么熟悉呢？ 费里德的脑海中，出现了另外一张脸。那是他的「同伴」，百夜米迦尔心心念念的家人「小优」的脸。 嗯，对了，没有错。这不就和那个优一郎的脸很像吗？虽然细节不一样，但总体的五官是一致的。 咦？ 费里德看向一旁。此时，被他心心念念的家人捅了一刀的米迦，似乎是要带着人逃跑了。 怎么光光就这么短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呢？ 这下好了，他都不知道是抓一濑红莲还是那个吸血鬼了。 「克罗里君——」费里德唿唤着他的同伴。 有着酒红色头髮的吸血鬼无奈地摆了下手，然后抬起自己的剑。 「剑啊，饮我的血吧。」从剑柄中冒出的无数荆棘刺穿了克罗里的手掌，汲取了鲜血的刀刃变得无比鲜艷，以及锋利。 再然后，他就朝着那只从未见过的吸血鬼冲去了。 [7] 所谓的混乱，正是现在这般的情况。被「同类」背刺的吸血鬼们的表情从茫然到愤怒大约花了几分钟。他们的反应能力实在是太弱了。 由于某位前人类几乎是一刀好几个吸血鬼，所以周边的吸血鬼都快被他清理殆尽了。 莲见觉得对方可能有点上瘾了，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大概就是血性爆发的证明吧。 哎呦，这个到底要怎么掌控才好嘛。 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 不过这战场上的怪物，多得让人有些目瞪口呆了。 吸血鬼之中的怪物，还有人为制造的怪物。 [8] 莲见本以为，在战场上遇见自己的家里人就已经很离谱了，然后他又遇到了第二个——米迦。他本以为一连遇到两个家人（还是相反阵营的）是最离谱的了，结果自己哥哥好像还不是什么正常人。 不知道怎样之后，他的眼珠连同眼白全都变成了红色，还在流血。一只大片斑驳的黑色勾成了翅膀的形状，它上面流动着一种五彩斑斓的黑色。 他对此表示大吃一惊。 虽然莲见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就对了。 被已经转化为不知名怪物的优一郎用刀扫过之后，方圆十几米的地面都被破坏了。 莲见此时的心情是懵逼的。因为当时他正和克罗里缠斗在一起，然后他们两个纷纷被打进了土里面。 莲见：怎么这样！ 「痛痛痛痛痛！」百夜莲见忍不住喊出声。 他的脑袋和地面来了一场亲密接触，手臂、退和脸都被地上一行路给擦伤了。火辣辣的疼痛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绽开的伤口不到一会儿就因为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消失不见。 克罗里·尤斯福德比他惨一点点，对方没有拿刀的左手直接被卸了。虽然后来有把它拼回手臂上，但是他还是流了不少的血。 莲见认为这绝对是无妄之灾。一道阴影落下，他抬头看见了依旧遮着黑斗篷的福地。 莲见尴尬地笑了一声，「你不会要落井下石吧。」 先前那把断掉的日本刀的刀片就那样贯穿了少年的手臂。 莲见：我又双叒叕地被自己的眷族伤害了！呜呜！ 第96章 [96]皎洁迎宵之月 [9] 莲见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自认为）, 他的后辈，总是这样对待他。他好难过，好悲伤, 好绝望。就算是伤口会癒合, 但是痛的地方还是会疼。 第172页 年轻的吸血鬼忍痛把刀的碎片从自己的伤口里□□，毫无疑问血流了一地。虽然伤口转瞬即逝, 但莲见还是疼得哇哇叫。以前作为别人的时候他总是在忍受痛苦, 等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 莲见就变得不甚在意了。 他一脸烦恼地从地里爬起来, 却见着人类方和吸血鬼方似乎是要各自撤退了——在那个「怪物」出现之后。莲见茫然失措，他只是脑袋晕晕乎乎了一会儿, 怎么清醒过来以后谁都要走了呢？ 他身上有种小偷似的害怕，因为莲见本来想偷偷跟上人类方的队伍的, 可是他却被人提着后领给拎了起来。 莲见：……？？？ 他傻傻地回过头去看，却发现是他的眷属提熘着他。由于角度原因, 莲见甚至都看不见对方的一整张脸。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莲见低声呢喃道，一转头, 他又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是他刚刚才认识的「新朋友」——克罗里·尤斯福德。 莲见的心里，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 他，被自己的卷组叛变了。 莲见失去了笑容。 …… …… 到底是怎样被人拎着一起回了吸血鬼在日本的地下都市——桑圭涅姆。 你竟然被福地叛变了, 你就知道, 那傢伙是二五仔！否则对方怎么会一只手创建天人五衰一只手创造猎犬然后伪装成光明的战士, 最后再直接跳反到黑暗面并对大家说：嘿嘿想不到吧。 可能这就是做二五仔的最高境界了吧。 「呜……你怎么能够这么对我。」莲见嘴上虽然是在哭喊着，但是他也没有去过吸血鬼的都市, 向着去那里晃一晃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米迦是在吸血鬼这边的……见不了哥哥的话就去见一下米迦好了。细细数过来的话, 他们已经有八年没有见过面了。 那可是八年。在莲见的时间里进行计数的话, 可能已经超过八年了吧。 总之, 莲见就被那种像是拎小崽子一样的方式被叛变的福地给拎回了桑圭涅姆。 究竟是什么时候叛变的啊！他们明明才刚刚到达这里。难道说，一个眼神就可以吗？ 他好无语，可是又无可奈何。 哼。 [10] 百夜米迦尔醒了。他在一场战斗之中连续两次被刺穿身体，再加上急剧变化的情绪，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已经造成了重伤。桑圭涅姆内存在能够疗伤的机器，所以他一回来就和其他小队成员躺了进去。 等到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蒸汽烧着吸血鬼惨白的皮肤，即使是治癒了自己身上的全部伤口，但是米迦的心还是被伤到了。人类利用了他的家人，利用了小优，他的愤怒就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 「你好啦？」 米迦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递了过来，似乎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有些虚弱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怼着他过来的大脸。 米迦：！ 米迦吓了一大跳。 金髮蓝眼的吸血鬼下意识地退却，可是他还在治疗仓内，所以避无可退。等到他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之后，百夜米迦尔才注意到眼前所发生的不寻常之处。 「你……你是？」他有些说不出话来。有些人，小时候的模样和长大后的模样是基本上没有多少改变的。所以当时米迦才能够一眼认出小优，优一郎也是一眼能够认出米迦来的。 可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只吸血鬼是…… 「我呀。」莲见的手指轻轻地落在胸口，他像是教小孩子念字一样的把自己的名字拆分成全部的音节，「は——す——み——莲见。」 金髮蓝眼的吸血鬼的瞳孔紧锁，最后变成了一条裂缝的大小。 「哦，你终于认出我来了。」莲见其实在战场上就发现他了呢，但是对方的眼神似乎一直盯着优一郎，完全没有把目光分给其他人。这就导致明明应该很显眼的莲见，完全没有被对方察觉！百夜米迦那神奇的注意力！ 老家遇老乡，心里美滋滋。 「我其实刚才就看了你好久呢。」 莲见还想说些什么呢，可是周旁的治疗仓也打开了，露出两只吸血鬼来。其中一只是扎着小辫子的紫发吸血鬼，莲见见过对方。他（拉库斯）就是在半路捡到莲见和福地并让他们加入队伍的。 「原来是你这傢伙！」拉库斯这刚醒，嘴巴里已经嚷嚷起来了。他哪里想得到他只是带了两只离队的吸血鬼上战场，哪里想得到对方竟然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要知道，这两个异类干掉了他们好多个同类。 「真有勇气啊，竟然感出现在桑圭涅姆。」 「哪里是我想来的，真是烦死了。」莲见一边抱怨着一边说，「要不是我被那个福地啊给卖了，我早跑了。」这只年轻的吸血鬼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在敌方大本营这回事，他还十分熟络地和别的吸血鬼聊起天来。 米迦尔的表情变幻莫测，实际上是他心里的想法变了好多回。身为吸血鬼的百夜米迦尔，是憎恨吸血鬼的。可是如今，他却更憎恨人类。毫无疑问，人类将小优，或者「他们」当作是《终结的炽天使》的实验体来操作控制，他已经听说了，他们当时所在的百夜孤儿院就是一个人体实验的地点。院长……还有管理者、齐藤先生……他们都是知情的吗？ 第173页 拉库斯：「福地是谁？」 「就是那边那个脸超臭的哦。」莲见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他都懒得理会对方了。拉库斯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正在观摩这座地下都市城墙的男人。对方看上去三十来岁，但是脸的话，好像更年轻些。吸血鬼的年龄是难以想像的，因为他们在饮用人血的那一刻就会停止生长。 「哼哼，他肯定还记恨我。」 就算是吸血鬼，他们之间也是八卦的。即便刚才莲见和福地还跟剁菜一样剁掉好多只吸血鬼。 吸血鬼之间的团队情谊竟然如此稀薄。 从另外一个治疗仓里出来的吸血鬼叫做雷奈，他有着黑色的头髮。雷奈是一只不太爱讲话的吸血鬼。 「因为我把他变成了吸血鬼嘛。」莲见抠着自己尖尖的小指指甲，「好烦哦，要不是因为把他放在原地会出事情，我才不带回老家来呢。」 在说完这段话以后莲见沉默了一下，「怎么办，米迦，我好像变成变态了。」 ——他以前完全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好吗！ 莲见：害怕 而就在他说完这段话之后，位于远方的黑袍吸血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用那双冰冷冷红彤彤的眼睛望向他。 糟糕……我们两个之间该不会有什么感应吧。 毕竟莲见和福地之间有「亲子关系」。 米迦尔直接把人拉走了。 「接下来的安排？」 「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还挺感兴趣的，就想过来看一看。」莲见很快地回答，但是他却被米迦「狠狠地」瞪了一眼。 「肯定是吸血鬼化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莲见保证道。 米迦：「你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是谁咬了你？」 米迦尔憎恨吸血鬼，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够骯脏了，其他人不应该再被。而且当年那个领养人看上去就像是人类，那一天，他带着莲见逃走了。 既然逃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那这就说来话长，」莲见刚想做一个手势作为自己这漫长生活的开端，可是看着对方的表情，他又意识到也许米迦并不想听他说那么长的故事，而且那些故事也很无聊，大部分都还是机密。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要控制福地啦。你不要看他现在很暴力的样子，他以前笑嘻嘻的时候基本上能够一刀好几个我呢。」你自认为在阐述事实，但米迦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你。 什么和什么呀。 「真的！」你再一次保证道。 你们之间的关系肯定生疏了，否则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他们来到了一片阴影里，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感觉就好像做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从金髮蓝眼的吸血鬼的口中，吐出了这样的话语。 「我很少做梦呢，就算是做梦也像是走在现实里一样。我基本上是每天一睡着就睡到大早上呢。」 百夜米迦尔的脸色变化着，「我没有问你这个……」 莲见觉得可能是对方嫌自己话太多了，他做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不要再说了。 米迦尔最为担忧的事情是，对方为什么不离开。 「这里很危险……」 虽说对方先前讲了「想要看看这里」的愿望，但是米迦没有记错的话，莲见和那个福地，可是干掉了不少吸血鬼啊。他说明了自己的担忧，可是他却听见他做担忧地那个傢伙反问道：「难道你们很在意这个吗？我还以为你们不在意呢。」 ……这都是一些什么奇怪的理由啊。 为了让对方不再担忧，莲见说出了自己所自豪的阻组织福利。 「我基本不会死掉哦，而且我逃跑超强的。」后者就是他自己的能力了。 「要不要我掩饰给你看？！」 「……不用了。啊！对。」 莲见觉得米迦对自己好无语。果然，爱会消失，对吗？ 第97章 [97]皎洁迎宵之月 [11] 因为暴走而对战场造成了格外大影响的百夜优一郎, 被收监在帝鬼军中将柊暮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和他的小队成员都被拷问了一遍才被人给放出来，放出来之后大家自然是齐聚一堂。 「大家听我说！」优一郎总爱发表这种宣布希么的言论，但是一般情况下他都只会说出一些胡话来。不过好在, 大家都是好人，都会听他说话。 大家都知道他要讲家人「米迦」的事情了, 从认识开始, 优一郎就一直在讲自己那些死去的家人们。 可是优一郎却告诉他们，他在吸血鬼里看见了活着的米迦尔。除了米迦尔以外, 他还看见了另外的「家人」。 「是莲见！我弟弟！」 「因为他在八年之前就消失了，所以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就算是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优一郎，有时也是能够讲出可以让人轻易理解的话语的。 「那样子也太惨了吧……」三宫三叶只说了这半句话, 后续则是认为不妥就没有说出口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假装自己先前没有说过这个，而柊筱雅则是一脸打着什么坏主意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她。 「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优一郎又变回了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他，「如果谁能好好告诉我就好了。」 第174页 [12] 新宿战结束后，高位的吸血鬼们就战场上出现的《终结的炽天使》这一实验的实验体暴走进行了商讨。在吸血鬼之中，任何涉及《终结的炽天使》这一实验的物体都是不应该存在的。那是触碰了世界的禁忌、会令全世界毁灭的恐怖之物, 所以只要稍微出现一点苗头，就需要被他们折断。在过去的时间里, 各个国家各个区域里制造了这一实验的百夜教都被他们消灭殆尽。但在这次的新宿战上，本应该被消灭的实验体却又出现了。 负责日本区域的第三始祖，吸血鬼的女王，克鲁鲁·采佩西必须对此负责。因为当年就是她剿灭了当地的百夜教。 …… …… 莲见是悄悄地跟进高位吸血鬼们的会议厅的，这里在发生上位始祖会，但是莲见不知道。一进入会议厅，各块屏幕上都显示着各国各地上位始祖们的面容。 「……没错, 《终结的炽天使》的武器化终于步入了正轨！」作为汇报人的费里德·巴特利正在概括此次新宿战中的异变。 莲见记得的, 福地就是和他换了个眼神, 所以才决定「叛变」他的。难道这几个吸血鬼有特殊的眼神对话的技能？ 莲见真是搞不懂。 总之，上位始祖会就是一场对战争的汇报以及某位始祖对日本的馋涎。 「那个闯进来的傢伙是谁？」某位始祖的声音，从屏幕中传了出来。 克鲁鲁的第一反应是百夜米迦尔，因为此时她才发现该死的费里德把她私藏的带有终结的炽天使基因的百夜教实验体带进来了。可是当她看向发问的第二始祖——□□-德·基尔斯。那是一名来自俄罗斯的吸血鬼，同时，他也是被创造出来的、世界上第二位诞生的吸血鬼。 有着染黑的浅金色头髮*，黝黑的皮肤的吸血鬼，瞳孔稍稍放大了一些。 莲见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明明是偷偷熘进来的。哎，他的「偷偷」看起来一点也不成功啊。一下子所有吸血鬼的目光都落向他了，这让生性有些「腼腆」的莲见往后退了两步，但是他又被人逮着出来了。 好尴尬…… 因为让外人乱入，所以克鲁鲁又被某位始祖讽刺了一顿。 □□-德·基尔斯，这只歷史悠久的吸血鬼，从脑海中捕捉到了什么丝线一般的记忆。 「我见过你。」 莲见摸着下巴，既然对方那么说了，自己也想想好了……哦，完全想不起来。 □□-德：「六百年前，我在日本见过你。」 吸血鬼们的生命是无比漫长的，所以，「六百年」这个数字并不在大家惊讶的范围之内。 「那个时候你是人类，人类骨龄应该是十四岁。但是一千年前，我在基辅罗斯见过你，那个时候你也是人类，人类骨龄比六百年之前要大。」 「你告诉我，一个人类是如何逆着生长的。」 第二始祖说出这些话后，屏幕中的各位始祖，以及日本的两位始祖们譁然。 □□-德·基尔斯的记忆力相当出色，而且「不正常」的事情出现了第三次，这怎么会让他假装不曾见过呢？ 阿这…… 莲见恍惚了一下，勐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次是去过俄罗斯——一千年前的时候那里还不叫俄罗斯，还叫基辅罗斯。不过这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不是吧……他怎么连续两次行动都被对方发现了。莲见自己可没有什么印象来着。 秉持着不可以随意吐露机密这条原则的莲见尴尬地笑了两声，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哪里知道呢」这句话被他从嘴里抛出之后，这只本来偷偷熘进上位始祖会的年轻吸血鬼便飞速地往回跑。 这下完蛋了，这边似乎也不能呆了的样子。 莲见别的方面都不是很在行，但是逃跑却很擅长。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总是比较弱小，所以练就了一番逃跑的能力。 莲见跑出去的时候福地竟然还在看桑圭涅姆城墙上的壁画，他想着赶紧把人一起带走，可是又想到福地和那个叫费里德的吸血鬼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决定把自己卖了的这回事，他又开始犹豫了。 所以……那就不管了！是死是活都不管了！ 人性丧失的百夜莲见立马就跑路了，他的身后很快就跟上了一队吸血鬼士兵。 搞什么嘛！莲见想着自己连桑圭涅姆的样子都还没有见过呢，这下却又要被里面的吸血鬼们追了。莲见头晕目眩，他有些找不着路——毕竟他是第一回 来。 「在做什么？」莲见的「好朋友」——克罗里·尤斯福德又出现了。莲见实在是看不懂这个人……吸血鬼，还是说吸血鬼们都有一些怪异的脾性？ 莲见没有作答，可是克罗里却说：「通道的话，在那边。」他指着一个方向，莲见看去果然发现了一个扇尽头阴暗的大门。 莲见瞥了一眼对方，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可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强烈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他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通道好长，里面就好像黑夜一样。莲见还以为自己被他们骗了呢，可是就在他想要往迴转的时候，光线却一点一点露了出来。阳光，阳光下的城市还保持有「活着」的姿态。明明通道的后面就是吸血鬼的都市（在地下），可是通道的另一头却是人类城市。 第175页 真讽刺。 阳光夏洛的时刻，莲见的皮肤感受到了疼痛。他果然不是那种特殊的品种，阳光令他感到疼痛和睏倦，而先前的斗篷也不知道半路上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莲见好难过，他一路上遇到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人物。他本来只是想要回老家度个假的。 他的老家日本，真是腥风血雨。 这只年轻的吸血鬼避着阳光行动着，等到了人类城镇后，他在一家店铺里卖了一顶帽檐特别宽大的帽子，又买了外套和墨镜。虽然这种打扮很奇怪，但勉强能在街道上行走。如果是斗篷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大家对斗篷的偏见太深了！ 可是就算是来到了人类城镇，莲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他本来是想找优的，可是他都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桑圭涅姆的位置处于京都的地下，而先前的战争则在新宿。莲见完全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联繫方式没有，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莲见感到好难过，而且福地那个二五仔还叛变了他！ 悲伤的莲见，开始在陌生的土地上，寻找自己唯一的亲人。 不知道米迦会是什么反应……因为他们才见了一面啊。 [13] 被军方高层判定「忠诚与否」的三叶小队，好不容易才被放了出来。放出来之后又得经歷针对提升武力而进行的训练。训练到累得不得了的时候，百夜优一郎便基本上会遗忘那些不在身边的重要的人了。 但是，「拯救家人」正是他活下去并且一直努力到现在的最终目的，没有之一。 因为已经见过他们了，所以内心的那种想法就变得比先前更加强烈了。在得知谁和谁还活着、并没有死去之后，优一郎的心中，就好像燃起了一座山那么多的火。 他坚信着，他和某人必将再度相遇。 那会是命运的相逢。 …… 坐在屋顶上总是能够更近距离地看到星星。以前在桑圭涅姆作为供血的「家畜」的时候，他们只能通过桑圭涅姆城墙上方的空隙看见天上的点点星星。每一天看到的内容都是一致的，一尘不变的。 「今天也……很漂亮来着……」优一郎发出了呢喃一般的话语。 「我也觉得。」 就在优一郎抬手的时候，一个人影靠了过来。作为一名久经战场（这个持有怀疑）的战士，他的反应很快，不过那个人在优一郎拔出武器之前露出了脸。 「莲见！」 莲见嘿嘿了两声，他又往对方身边靠了靠，两个人几乎是并肩坐在一起。 「真是的，我找了你好久呢。」他数了一下，竟然也有半个月时间了。 优的脸上有几分困惑，他盯着莲见看了好久。 「你这傢伙，变成吸血鬼了吗？」 莲见又变得支支吾吾了，总感觉人类方不是很待见吸血鬼的样子。但是他的肩膀被对方狠狠地拍了一下，莲见刚反应过来，就对上了优那张笑得非常爽朗的脸。 「活着就好了嘛！」 莲见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被对方打烂了…… 因为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动作，莲见就用手指卷了一下头髮。 「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呀，跟我说说吧。」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优一郎却说：「我想听你先说。」 第98章 [98]梦见仙境 [14] 儿童时期总是容易忘记许多东西, 有一些深刻的记忆则会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之中，但大脑的迴避机制也会让他们忘记很多内容。 百夜莲见记得自己所在的孤儿院被吸血鬼袭击了，但是在那的前一天，他被人领养走了。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 这已经是他的大脑经过加工后形成的混乱的记忆了。 认为自己在大袭击前一夜就被领养走的莲见, 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他听见领养人似乎是很苦恼于不会对付小孩子, 然后将他交给了其他人带。 新的养育人叫做四月一日君寻, 他的家并不在这里, 莲见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据对方所说，他是一家店的店主。因为店铺和自身都卡在了时间里, 所以一般时候都无法出来。只有他人向自己换取什么的时候，四月一日才可以离开店铺。 四月一日君寻是身材细长, 有着蓝色左眼和黄色右眼的的少年, 看上去是19，不过对方说自己停在19岁这个年纪已经很久很久了。所以肯定不是少年了, 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词去形容对方了。 于是莲见跟着四月一日去到了店铺，那是一家位置不明的、似乎真的存在于人眼无法到达之际的古式店铺，其中还有两个叫做全露和多露的女孩子，还有一只特别喜欢喝酒的生物——摩可拿。 莲见每一天、每一天都待在店铺里, 很少有人能够到达这里。而每次到达这里的人, 都是因为「有缘」而来的。那些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实现什么而来的, 大多数是占卜、梦境或者时空的问题。 「四月一日不会无聊吗？」 店里的所有人都管身为店主的四月一日君寻为四月一日，所以莲见也管对方叫做四月一日。总是穿着绘有奇异花朵的和服的四月一日，回答了一句「也许吧」。 后来莲见才知道, 四月一日已经拥有能够出店的能力了。但是对方一直留在这里, 只是因为在等待着某人。 第176页 无法理解。 因为没有人在等莲见。 过了几年之后, 莲见就开始和其他人一起去做一些事，说难听点就是被招去打工。地点是未知的，时间是未知的，就连自己所要面对的也是未知的。 莲见所降落的第一片异大陆，是他所在时间的六百年前，也即是每一次都会出现在歷史书上的战国时代。战国时代是一个一百多年的时代，在没有接触那些典型的人物之前，莲见无法分辨时代的阶段。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用。 ——他也没有上过学。 开局一个人，其余全靠偷蒙拐骗。莲见跟上了一个强盗团伙，天天跟在他们后面捡捡柴火。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似乎是为了……歷练？还是别的什么。强盗团伙的老大是一个叫鬼蜘蛛的男人，莲见一看对方就觉得这个男人未来可期。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可期的未来很快就被大火和山崖阻断了。 莲见从山崖底下捡到了伤痕累累的前任老大，然后附近村落的巫女又捡到了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半死的鬼蜘蛛的莲见。 巫女的名字叫做「桔梗」，桔梗是一种花的名字。桔梗是这边非常有名的巫女，没有邪恶的妖怪能够击败她。因为她的强大，所以大家让她来镇守四魂之玉。 莲见的名字里也有花的名字，桔梗的妹妹阿枫却是树的名字。 因为伤势过重且怕村民不同意照顾一个烧杀抢掠的强盗，所以鬼蜘蛛被安排在山崖附近的洞穴之中。他全身烧伤，因为从悬崖衰落所以双腿骨折。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只能永远地躺在那里，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桔梗有时候会过来给鬼蜘蛛餵粥餵水，渐渐地，莲见发现对方的内心，竟然产生了对对方的爱恋。不过这也并非难以理解，如果说鬼蜘蛛是极恶的话，那么桔梗就是月光一样的存在。 这就是「白月光」吧。 「不过老大你估计只能一直躺在这里了，还是别这么想了吧。而且，我听说对方有喜欢的人。」没什么地方可去的莲见坐在他的边上，掰着手指数了数他们在这里的时间。莲见想着自己也不能一直呆在这个洞穴里，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做。 他又不是来公费旅游的。 鬼蜘蛛对于莲见所说的话嗤之以鼻，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老是在他们身后捡东西的小傢伙的话。对方什么都不懂，更不可能懂得男女之情。而且，鬼蜘蛛可是强盗，强盗就是要「抢劫」的。 鬼蜘蛛想要得到对方的心。 也许这就是痴心妄想。莲见心想。 过了几天桔梗又来了，莲见发现对方把一串项鍊戴在了脖子上。那就是四魂之玉，传说之中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存在。它本应该被安置在枫之村的祭台房间里，而不是被对方戴在脖颈上。可最近，一些妖怪打准了那间屋子进行袭击，这让桔梗不得不随身携带着它。 可是绑着四魂之玉的线却绷断了，泛着紫色光芒的宝珠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莲见连忙去拾起那颗宝珠，可是珠子在接触到他双手的时候，从珠玉的内部升起了一些难以形容的黑色物质。莲见被吓坏了，他松开了手，好在桔梗接住了它，这才没有让四魂之玉就此碎裂。 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桔梗，脸色变得稍许古怪。 又过了几天，桔梗问莲见有没有想要跟着她修行的想法。因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歷练，所以莲见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就像之前他随意地加入了鬼蜘蛛的山贼队伍一样。 修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静心凝神。第二件事情，就是练习弓箭。 阿枫也跟着她姐姐学习射箭，巫女桔梗最有名的能力就是她的箭术，她能够射出具有净化作用的破魔之箭。 修行之路相当漫长，没有尽头，每一位教授弟子的师傅都这么说。 「你的身体里一股邪恶的力量，它令四魂之玉受到了污染。」桔梗拥有净化四魂之玉的能力，所以在净化的过程中，她自然能够了解到入侵四魂之玉的那股邪恶力量。 莲见不懂这个，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正常。 他还是继续跟着对方修行，但是没过多久，偏远的村落就发生了妖怪入侵的事情。无法离开枫之村的桔梗无能为力，只希望别的巫女或者法师前往那里。正好想要测试一下自己能力的莲见便自告奋勇，他认为自己学了个七七八八。 他可真是个天才。 一个叫做「海鸣村」的村子遭遇了不测，莲见到达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并不太像是妖怪袭击后留下的…… 村落里的人被吃了个七七八八，他们身上最完整的零部件竟然是骨头。 莲见顺着村子走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一个活人，从清晨到晚上，从白天到黑夜，这里谁都没有出现。人也好，妖怪也好，还是别的吃人的生物也好……什么都没有。 莲见在那里呆了三天，他以为自己能够遇见什么人。 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天，莲见果然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有着红色长捲髮和脸上的红色斑纹的男人。那是一个悲伤的男人，只是看着对方的脸，莲见就感受到了悲伤。他似乎是刚刚遇到了什么，周身都萦绕着一股强烈的气流。 来到这个村庄后对方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来迟了。」 第177页 「鬼是什么时候袭来的？」 莲见突然就想明白了，原来这不是妖怪做的，而是对方口中的「鬼」做的。 「我三天前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如果是夏天的话，这里会变得更加糟糕。 男人的面目上，无喜无悲。他和自己肩上的乌鸦说了些什么，乌鸦便打开翅膀，振起飞走了。 「鎹鸦会将消息带给总部，他们会前来给大家收尸。」 「他们很可怜，我看见小孩子被杀了。」莲见向对方说了自己所看见的惨剧之一。不止一个小孩子，有很多小孩。也有很多大人。 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这都是鬼的暴行。」红髮的男子淡淡地说道，他沿着这座血色村庄走了一大遭，在天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它们来了。」 莲见想要问「谁」，但是突如其来的声响刺激着他的耳朵，他听见几声刺耳的叫唤，那叫唤就像是笑声一般。 谁？ 谁来了？ 缘一没有作声，因为奇怪的声音比他的说出口的话要快。几道迅勐的黑影如同野兽一般朝着二人对方扑了过来，莲见抽箭拉弦，锋利的箭头对准黑影的前方。但是，一把即便是在黑暗中也闪闪发光的刀让莲见的弓箭无用武之地，拔刀——斩断，只有这两个动作，那些发出了笑声与叫声的身影就被斩成了两段。 莲见慌忙地找来了火把，点燃之后他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就连灰烬也没有。 男人说：「鬼一旦被日轮刀砍下脑袋或者被阳光晒到，就会灰飞烟灭。」 莲见「哦」了一声，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去跟桔梗交差了。他来的时候，村民们都已经死去了，什么都不剩下地。 男人做出了要离开的动作，莲见留在原地等待了一下，又赶快跟上了对方。 「不好意思，接下来您要去哪里呢？」 男人用平缓的声音说：「去别的村庄。我要在鬼袭击村子之前先杀掉他们。」 莲见不解，「可是您怎么知道鬼要去哪个村庄呢？」 男人说他的鎹鸦（乌鸦）能够为他报信，但那根本就不够。因为他无法每一次都在最恰当的时间赶过去，这次就是如此。 莲见在原地扭捏着，他难道就这样留在原地，然后直接回枫之村去吗？莲见觉得，这可能是他的机遇之一。 在男人的身影消失之后，莲见跟了上去。 [15] 男人的名字叫做「继国缘一」，在不久之前，一只鬼趁他不在的时候闯入了他的家，杀死了他怀着孕的妻子。 因为对方介绍了他，所以莲见也介绍了自己。 「我的名字是百夜莲见，是孤儿院长大的，目前跟着巫女桔梗在修行。」 缘一说他要去别的地方了，莲见则变得稍微有些死缠烂打。他飞了一封信回枫之村，说明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将要去修行别的一些内容——斩鬼。 在妻孩被杀害后，于一名名为炼狱的剑士的引导下，缘一加入了专业斩鬼的队伍——鬼杀队。 背负着弓箭的少年，和佩戴着日轮刀的男人，就这样一起上路了。 缘一一点也不抗拒，他的身上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感觉。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但也许是因为他的心太深了。 「你不会感到累吗？」莲见问缘一，缘一往往是沉默地摇头。莲见想，也许他的心比身体更累。 在这之后，莲见遇到了缘一的哥哥——严胜，对方也加入了鬼杀队。 严胜建议道：「鬼的动作都很快，如果能学会剑术的话，兴许会比较便利吧。」 弓箭毕竟还是远程武器。 莲见觉得对方说得很在理，于是他就又开始修行剑术。缘一的实力远超常人，就连普通的指导也令人陷入无法比较的绝望之中，在众多的学习之中，莲见最后拜继国严胜为师傅，开始学习对方从日之唿吸衍生过来的月之唿吸。 一个可怕的消息顺着风传了过来。桔梗死了。 莲见匆忙地赶回去，只见到了对方的坟墓以及被封印在树上的犬夜叉。听说是犬夜叉抢夺了四魂之玉并击伤了桔梗，桔梗将其封印后就离开人世了。 人世间世事无常。莲见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离开了那个时代后，就开始做一些小工作。再然后，就是为图书馆打工那回事了。 [16]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听起来好厉害！」在莲见省略掉了一些不可以说的神秘内容之后，整个故事就显得有些怪怪的了。不过，优一郎本质上就是个笨蛋，他根本听不懂，所以怎么说也无所谓。对方在意的事情，只有「活着」这回事情罢了。 优一郎想了想，「我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京都。」对于莲见去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遇见了那么多事情，优一郎表示了十分的羡慕。 「一定大开眼界吧！」 「其实呢……也还好吧。」莲见稍微变得有些扭捏了，他把自己的衣角摺叠后又打开，打开又摺叠，最后就只剩下一种无法形容的笑容了。 「大家都是非常奇妙的人，有为了别人而战的人，有为了自己而战的人。有想要拯救别人的人，拯救自己的人，也有想要拯救世界的人。事实上他成功了哦！」莲见把自己也归结入拯救了世界的人，因为他的确改变了世界。他可是通过把福地樱痴变成了吸血鬼然后创造了没有对方所在、所伤害的未来呀。 第178页 这样一想他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星星飞斜，夜色变化。 「莲见，你想不想见见我现在的家人们？」 优一郎的新家人，就是他的队友，就是曾经将他从吸血鬼都市的大门处带到人类社会的一濑红莲。 莲见又重新变得扭捏了起来。 「我可是吸血鬼哦。」 这里的人类，似乎特别仇恨吸血鬼，简直是天敌般的存在啊。 第99章 [99]梦见仙境 [17] 莲见没有想到, 有一天他竟然如同小偷般在人类的城市里偷偷摸摸地行动，这实在是太怪了。无法碰到阳光，只得在白日里披着斗篷行动的他，是个过于显眼的目标。好在吸血鬼的力量和敏捷程度都非常的出色, 所以莲见顺利地躲过了大部分的巡查。 优一郎告诉他的队友们, 今天有一个重大的消息要通知他们, 希望大家都在一个地方集合。 在哪里集合呢？这一点对方完全没有说，优一郎只说了「老地方」，这就导致三叶小队的不同人去到了自以为的老地方——全错。 最后, 大家在教学楼的顶楼集合了。除了三宫三叶不是这里的学生外，其余人都是在此上过学或者通过了选拔。 莲见迟迟未到。 莲见在路上, 被人给堵住了。 那是一个叫做一濑红莲的男人，但是堵住莲见的并非是一濑红莲，而是悬浮于对方身后、如同幽灵一般的紫发女性。 「啊咧……你竟然看得见我？」 …… 莲见本来是想着看一眼、就看一眼的，结果他的目光就与那名紫色长髮的少女对上了眼睛。他都来不及转换眼神，就让对方给搭话了。 「啊咧……你竟然看得见我？」 ——这时候假装看不见还可不可以呢？ ——已经不可以了。 然后莲见就被对方所跟随的男人给逮住了, 一问, 他才晓得对方竟然就是优一郎想要让他见的他的家人之一——一濑红莲。他也是莲见在新宿五丁目夸奖过「不错」的那个男人。 莲见觉得对方有些古怪。 「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禁忌」的力量……」莲见的灵感相当强，被逮住是时候他思索了一番, 最后说出了他认为正确的答案, 「你的身上有过復活的痕迹。你，还是其他人？」 「好厉害。」紫发少女——柊真昼拍了拍手, 但是她击打双手的时候, 无法发出声音。 柊真昼是如同幽灵一样的「鬼」, 是寄宿于一濑红莲武器之中的「刀中人」。 我猜中了。 莲见歪着头, 他有一个很想问的问题。因为在过去, 因为他的缘故, 世界改变了，本应该死去的织田作之助没有死去，他「復活」了。莲见认为，馆长是在那个世界里试验，试验通过改变过去是否能够改变未来。试验的结果告知他们，这是可以成功的。然而，对方却不在意这些内容了。 莲见以为，对方是想要改变自己经歷过的世界……否则先前的那些与时间时空有关行为就毫无意义，可是那个男人在讲完话之后整个人就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好似他睏倦了，要睡觉了。 「你是出于很强烈的情绪所以才决定去復活他人的吗？」莲见感知不到馆长的情绪，难道说对方的感情已经被他从心脏里剔除出去了吗？ 一濑红莲：「为什么不是呢？」 莲见瞭然了。 他又问：「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吗？我和其他人有约。」 红莲抱住了双臂，他记得眼前这个人，或者说，吸血鬼，新宿战场上，对方的黑斗篷格外显眼。一濑红莲还有看到对方在和贵族吸血鬼说话。 嗯……优这傢伙最近也怪怪的。因为这个？ 从兜帽下露出的脸，是无法被轻易忽略的。和优长得很像，但是弧度更柔和，上面流淌着一种女孩子一样的秀丽感。而且头髮也很长……耳朵上的耳饰是？月亮吧。 「你是优的，家人？」红莲提起这个就有点想笑，百夜优一郎那个混小子的脑袋里就只剩下「家人」这个概念了。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形容词吗？总是「就好像家人一样」「我们是家人」什么的。虽然感觉不坏，但实在是太奇怪了。 莲见用手指抓了抓脸，「你也是喽。」 明明他们之间都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四捨五入一下就是家人了。 ——这也能够四捨五入吗？ 他被放下了。 莲见再三强调，「我真的和别人有约哦！很急！很急的！」 一濑红莲把很急的莲见放走了，但是等他到达了目的地，莲见见到了先前攻击了他于是他顺便攻击了过去的……早乙女与一。 世界上的尴尬，正是如此环环相扣。 [18] 百夜莲见觉得优一郎的队友们都很怪，反正就是很怪啦。明明是对抗吸血鬼的成员，却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莲见这个存在，只因为优一郎说那是他的家人。 虽然很感动，但是还是觉得好离谱。 但为了不让这份尴尬在先前的尴尬上叠加，莲见索性就不再说了。 因为优听说了莲见是趁着假期过来的，于是他便问了一下这个问题。莲见一开始想着假期应该还挺长的，可等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之后…… 「诶？！」 「诶是几天？」 第179页 莲见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了起来。他在路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所以他的假期就只剩下……「三天。」 年轻的吸血鬼从手掌里排出三根手指头来。 他基本上就只和别人打了个照面呀！！ 三天的时间，就这样转瞬即逝。 三叶小队被派去名古屋，听说那里将有一队吸血鬼军队集结。莲见虽然很想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去，但是他的假期已经彻底结束了。 怎么会这样！ 「我去去就来。」在道别了一天之后，百夜莲见再一次出现在了优的身边。 在那消失的一天里，他火速做了一件任务，然后又死乞白赖地把一年一次的年假就这样子用掉了。 可是回来之后的莲见变得异常忧郁，他人问他也不说。这是当然的，消失了一天的莲见实则去到了遥远的古希腊，黑暗时代。按照任务说明，歷史进程中的某一个人因为没能够在一开始变成吸血鬼而在未来缺位了，所以需要莲见这只不太正宗的吸血鬼去把他也给变成吸血鬼。 遥远的、黑暗的希腊，阳光无比刺眼，城墙高大，到处都是奴隶主和奴隶。莲见降落在一片草地上，草地上都是白色的花朵，而草坪的对面，就是城镇。 莲见所要找的那个人叫做□□-德，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于是他戴上兜帽，在阳光盛大的希腊城镇里寻找一个他只知道名字的男人。 莲见问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找到了对方。那是一个贵族家的儿子。 想着赶紧回去和优一郎他们去名古屋的莲见，在当天晚上就偷偷熘进了对方的家里，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直接上口咬了对方。 那个人因为疼痛和眩晕开始尖叫，火油哗啦啦地点了起来。在一阵惊慌之中，莲见看见了对方的脸。 那是他曾经在上位始祖会议中见过的，某个吸血鬼的脸。 [19] □□-德·基尔斯是世界上第二个被创造的吸血鬼。他，里格·斯塔福特几乎是一同被创造的。随后是亚谢拉，亚谢拉的妹妹克鲁鲁，还有之夜。 大家都认为，是真祖让他们脱离了人类的身份，成为了吸血鬼。但是真祖是身负六翼的天使，而他们则是不能见光的吸血鬼。这其中必有蹊跷。 当这个男人见到第三个被创造的亚谢拉的时候，对方说自己是喝了跟随在真祖身边的yu的血才变成吸血鬼的。里格似乎也是这样，但是他是六百年前喝了yu的血变成吸血鬼的。yu是被真祖制造出来的东西，一下可以制造出好几个。但是yu总是暴走，总是死去，总是被替换成新的。 然后□□-德见到了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无法顺利长成大人的yu。yu缺乏常识，就算是普通的交流有时候也无法正常进行。在之后的几百年里，□□-德也不曾见过十来岁的yu。 可是咬了他、把他变成了吸血鬼的yu，应该有十几岁了。 □□-德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yu。 他本以为。 但是，在有关新宿战的回报上，□□-德首先看到了作为《终结的炽天使》其一的实验体，那就是yu。然后，他又看到了一只自己曾两度，不，三度看到过的吸血鬼（人类）。他也是yu。 …… 在漫长的几千年过去之后，世界简直变了一个颜色。里格背叛了他们，他更名改姓成了「齐藤」，组建了名为百夜教的邪-教，涉足了很可能会毁灭世界的实验——《终结的炽天使》。人类方也偷偷研制着这项实验，并且武器化已经走上了进程。 在名古屋一战中，他看到了受人类控制及管理的第五天使。对方的威力铺天盖地，地面上死去了大量的人类以及吸血鬼。天使的翅膀从实验体瘦小的身躯上展开，白色的羽翼遮住了一块巨大的天幕。 这是代表火柱的天使，第五天使。对方吹响了号角，而天启四骑士正是沿着号角声降落在地面上的。 人造天使的力量震动天地，汲取了大量人类鲜血的「它」，将吸血鬼方打得节节败退。天崩地裂了，□□-德也看到了那个yu。yu从过去开始就存在，只是一代一代地更换。至今为止，他只见到过三个长大了的yu。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遥远的过去的记忆。 [20] 莲见总是在挨打，他不算很弱，但怎么说也算不上强。不同世界丈量力量的标尺是不同的，从那个纷乱的时代里学到的皮毛一般的技术，被日后所发展出来的别的力量击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好在他已经更换了种族，变化成了恢復力无比强大的吸血鬼，否则莲见都不知道自己被打死几回了呢。 火光直冲沖地朝着他飞了过来，大脑告诉他，无法躲避。于是这只吸血鬼伸出手，五指张大，像是躲避太阳一般挡住了自己的脸。 但是只有一些火星从他身侧跳过，一道身影，一把刀，抵挡着那些攻击的袭来。但是那样的力量依旧是不够的，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两个一齐往后方跌滚。 痛痛痛痛——！ 这比缘一大哥打他时的感觉还要痛。 莲见被那种力量伤得大脑都产生了刺痛的感觉，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同时，他又发现优一郎被刺激得暴走了。一旦情绪爆发，对方就会变成那种样子。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对方代表的天使正是第七位的盐柱。 第180页 还是有一团火一样的光落在了莲见的斗篷上，他的斗篷连同手臂都开始燃烧。吸血鬼惧怕这样的力量，于是他吃痛地捂住了手。伤口很快就好了，但是疼痛依然存在。明明在扮演别人的时候他都有着坚毅的内心……所以说，强大的是别人，不是他自己啊。莲见觉得他自己一路上遇到的人都非常强大。 …… 莲见终于注意到了那个替他挡了一下的那个人……那个吸血鬼。在看到对方时的第一眼，莲见就有些心肌梗塞。他们本无缘，全靠那些那个未来修正任务…… □□-德也相当得不好看，他脸上的表皮退却了好多。虽有在逐渐修復，但是莲见还是看见了其下的骨肉。 莲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出于「转化」这样的感情（起初他对刚刚转化成吸血鬼的福地也抱有相同的想法），他伸出了手，依旧灼热的指尖轻微触碰了一下对方那张斑驳的脸。 这样一来，就无法否认了呀。 有着黝黑肤色的吸血鬼淡淡地看了莲见一眼，他手撑着地，再一次变得从容了起来。 莲见还是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 「你跟福地真不一样。」莲见下意识地作出了比较。等他说出口，他就觉得这样子讲话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够这么比较呢。 「无趣。」 莲见：……：（ [21] 因为人类方所踏足的恐怖的领域，汇合了米迦尔的大家要一起逃跑了。不过身为女王的克鲁鲁却惨遭费里德背叛，估计已经被抓回桑圭涅姆了。 莲见的心情丧丧的，他的心中又重新浮起那种忧郁的心情。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连救世主也当了半回，可是他还是弱小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他。 在他嘆息的时候，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别嘆气了！快逃啦！」 米迦尔背着因为暴走而昏倒的优，又抽出一只手来抓住了莲见的手掌。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一样…… 莲见想起来小的时候，在百夜孤儿院里的时候，他们总是在一起。圣诞夜的那一天，米迦还去厨房里找了冰糖给他吃。 望着如山峰般屹立于原地的金髮吸血鬼，莲见再次拉上已经变得有些破破烂烂的兜帽，与宣布脱离了帝鬼军的三叶小队一起，迎着阳光，盛大逃亡。 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呆在这里了，这么数着过去，夏天已经要彻底结束了。 [22] 「我有话要说。」于某个地方停留下来之后，莲见举手告示米迦他有想要说的话。此时暮色早已笼罩了这片天地，夜晚即将到来。 米迦刚刚安顿好优一郎，他看到对方正襟危坐的动作，就知道对方要说的内容十分重要了。于是他也差不多跪坐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两兄弟有时候逻辑都非常的奇怪，很容易讲不好话，所以米迦决定把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莲见深吸了一口气。 「我这次本来就是假期回老家看看的……然后假期今天过完就没有了……」莲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没有声了。 米迦从优那里听说了相关的事情。他本来是看着莲见的，可后来脑袋越来越低，他刘海打下的阴影遮住了对方的脸。 莲见有些紧张，并用手指摩擦着另外一只手手指上的指节。 米迦抬起了头。 「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呢？」 莲见算了一下。因为他已经转正成正式员工了，所以也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假期。 「新年的时候就回来了。」 黑髮的吸血鬼观察着金髮吸血鬼的表情，对方的脸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变得比在桑圭涅姆那里柔和多了。 「那好吧。现在就走吗？」 「还有一会儿呢。嗯，还有六个小时。」 可是直到今夜即将过去，优也没有醒来。暴走带给他的负面作用实在是太大了，这令他陷入了相当长的眩晕之中。 [23] 今夜月色明亮，星光璀璨。 莲见朝着米迦，优，还有优如今的「家人们」缓慢且长时间地挥动他右手，等到23：59：59跳转到00：00的时候，这只吸血鬼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第100章 [100]暮然回首 如梦似幻的假期就这样结束了, 在离开之前，莲见将福地回收了。他真的生气了！对方竟然背刺他这回事情！ 把福地丢给别人之后，莲见接到了一个新的活。一本志怪小说在过去被毁灭了，图书馆希望他能够回到过去, 阻止毁灭的发生。 莲见询问是否要「成为」那名小说家呢？答案却是不用。 「你只要保证他以正常的姿态活下去, 活到出版这篇小说就好了。」 于世界各个地点设立了通道的食骨之井, 带着莲见去到了别的地方。但是出错了，年份不太对劲。 那名小说家诞生在十九世纪，可是莲见睁开眼的时候却只看见了过于自然的风光。 是不是弄错地方了呢？ 接着莲见又看见一些粗布衣裳打扮的人, 实在不像是是十九世纪啊。就算是偏远的乡下，也不见得是这个样子的。 怀抱着这些疑惑的莲见，探寻着这个神秘的世界。 可没过多久, 莲见就遇到了一个熟悉的生物——妖怪。是死魂虫。白色的死魂虫飞舞在边上, 一般来说它们都不会如此大量地出现, 这周边存在着「死人」吗？ 第181页 他重新背负上弓箭, 成为了草坪上的一位独行侠。莲见顺着死魂虫游走的方向走去, 走了很远，至少有半天。死魂虫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 竟然是因为这里死去了一个村落的人。 七十几个人全部都死光了。 这个攻击方式……「是鬼吗？」莲见蹩起了眉头，尸体都被咬得残缺不堪, 让人不忍直视。 莲见又想起了好多年以前, 他第一次遇见缘一时的那一天。 房屋里传来了某种声音。今天已经到了夜晚了, 是鬼出动的时间。但是这些村民是昨天被杀掉的, 今天来这里的鬼, 是为了捡剩下的东西吗？ 莲见离那发出了噪声的房屋很远, 所以莲见拿起弓, 对准了那间纸窗上闪过扭曲身影的房屋。他的动作跟着那个身影移动着。 「是你——」 在那个身影出现在莲见眼中的时候, 他发出了惊讶的感慨。 因为那个人是黑死牟。残酷的面容和百年不变的打扮。就是他，黑死牟。 虽然莲见认出了黑死牟，但是黑死牟却遗忘了他。这只长着六只眼睛的恶鬼发出了无意义的声响，他说：「人类……」 莲见觉得自己应该打对方一拳。在未来，他可是被文学破坏者招募的黑死牟的灵魂打残了好几次。他先前准备的箭搭上了弓，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刺向对方。这是追击的箭矢。 黑死牟被打中了。黑死牟并不在意这一点，人类的弓箭无法对他造成影响，受伤的地方很快就会恢復。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受伤的地方并没有恢復原状，一种火一样的灼热燃烧着他的伤口，这让黑死牟不得不提起了一份警戒。 「你的……箭……」 自从转化为鬼怪之后，黑死牟便无法用正常的语气说话了。他总是慢吞吞的，一句话能够拆成好几个字词。 莲见向后退去，他收回弓，紫色的日轮刀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黑死牟虽然不记得眼前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记得这把刀。这是他身为人类时使用的刀，当他选择跟随鬼舞辻无惨的时候，黑死牟便放弃了一切，这其中当然就有他的日轮刀。 眼前这个人拿着他的日轮刀。 眼前这个人有着一张女孩子一样的脸。 在已经遗忘了身为人类时一切的黑死牟，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但是他完全想不出来对方的长相，因为他早已忘记了父母、妻儿的长相，所以更不可能记得一个无关紧要的傢伙。 只是对那把日轮刀有些许印象罢了。 罢了，这根本就不重要。 他的手中出现了他的刀，他要杀了这个过往之人。 但在他攻击之前，那个人消失不见了。 莲见出现在了1850年，他出现在一座城镇中。 莲见所要找的那个人叫做「龙崎凯」，是一名不入流的小说家。 …… …… 龙崎凯被家里人所看不起，被编辑所看不起。他们对他说，你写的文字既不有趣，也不梦幻，毫无存在的意义。 这个夜晚，龙崎凯决定做些什么，做些恐怖的事情。 「你有兴趣写点别的吗？」就在龙崎凯打算去做些会令人后悔的事情的时候，一个轻松的声音喊住了他。他惊讶地回过头，发现本来只有自己在的房间里面多出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年轻很小的学生一样的人，黑色的头髮的尖端变成了白色。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人类，更像是一个鬼怪，因为现在是一个黑夜，一个幽灵出没的黑夜。 龙崎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家中，他的家门明明是紧锁的，而且对方进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怎么可能呢？ 那个少年正在翻阅龙崎凯所写的东西，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鼓励的微笑。 「要不要试着写写别的什么呢？」 龙崎凯相当的自卑，从来没有人夸奖过他，也没有人肯定过他的文字。 「不……我做不到……」他捏紧了手中的刀，他想要去杀害某个人。正是因为少年的出现，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呢？」少年依然保持着玄妙的微笑，「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潜力。」 龙崎凯变得无比羞愧。 在漫长的时间后，莲见终于从对方手中得到了一本小说。那本小说的产出相当的困难，莲见几乎充当了助手的存在。 这篇小说，讲述的是各类鬼怪的故事。龙崎凯这个人着实没什么天赋，若非莲见天天盯着他、帮助着他，否则这篇小说能不能出世都不一定呢。 漫长的十年过去后，龙崎凯就死了。 莲见还没有退出这个场景，他在等待另外一幕，一幕可以记载入小说的后日谈的东西。 1912年，正是鬼之王死亡的那一年。 他死去的那个时刻，所有由他制造而成的鬼都死去了。 莲见又一次见到了黑死牟。他感觉自己的想法已经改变了很多，谁让他在这里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你会在今年死去。」吸血鬼如同宣告预言般将这句话传达给面面目狰狞的鬼怪，「但是死去之后，你又将在未来转世重生。和你的弟弟一起。」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那只鬼怪简直想要笑，但是他已经几百年没有笑过乐，所以只是嘴角僵硬的扯动了一下。 第182页 弟弟。 这几百年来他遗忘了自己身为人类时所遇到的所有人的面孔，唯独弟弟——缘一的脸，过了几百年都清晰可见。他憎恨对方。 一个憎恨着弟弟的兄长怎么会和对方一起转世重生呢？而且，他是鬼，他不会死。 「一派……胡言……」 莲见只是笑。 1912年的这一年，以鬼舞辻无惨为首的鬼们与人类的鬼杀队战斗着，黑死牟被他的后代以及另外三位剑士联合斩下脑袋。在身体消亡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那个人对他讲述的寓言。 无论是人类还是鬼，死前脑海中都会迴转起走马灯。身为鬼的黑死牟，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弟子。 那是一个长相很像女孩子的人。他的名字叫做百夜莲见。他跟随着自己学习月之唿吸。 他就是那个人（见过的人）。 …… 在太阳升起之前，黑死牟在对自己的怨恨中彻底消失了。 莲见将这个【鬼之死】的故事，加入了小说之中。这个故事中包含了许多鬼，有鬼舞辻无惨，有童模，有一对残酷的兄妹，也包含了黑死牟。 至此，这篇小说便完成了。在那之后，它将富有灵魂地躺在图书馆的书架上。 ……直到下一个人去翻开它。 莲见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文字将不再转化为世界的「现实」，因为他没有再拿起那些纸。他在一阵光辉中被召唤回了图书馆，他离开的太久了，哪怕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流速不太一样，但他离开了已经不止一年。 他想要见的那些人还活着吗？ 莲见的房门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他打开了门。 看见了百夜孤儿院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