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师皇后》 第一章 南周末年,顺帝暴政,群雄并起,当中以兰陵萧昊和洛城苏浔两方势力最盛,于鹿上会盟,共击周室。 顺帝二十七年,苏浔与其妻叶蓁于金陵会师,周历时三百一十六年而祚终,苏浔称帝,定国号秦,年号昭和,于登基当日册立发妻为后,并肩临朝,盛宠极致。 昭和元年,皇后叶蓁率军南下,萧昊战败,伤重而亡,其弟萧瀚递交降书,俯首称臣,封地为辰,自此偏安一隅,年年朝贡。 天下大定,昭和帝连下八道圣旨,令叶后班师回京,叶后拒不还朝。 昭和二年,皇后叶蓁谋逆,率十万大军兵围金陵,事败自刎,帝悲痛欲绝,七日未食,百官跪地泣求,帝终忍痛盖棺,将叶后以帝王之礼入葬永陵,举国震惊,又令万民同哀,素衣三年,禁礼乐,百官千里徒步相送,帝亲扶棺,罢朝三月,追谥元后为光烈皇后。 第一章 五更时分,天将晴未晴,一夜大雪纷飞,已将整个金陵城银妆素裹,寒气入骨,殿外群臣不停地搓手呵气,待得钟鼓声响起,又不禁强撑起精神,鱼贯而入。 十二阶由黄金打造而成的阶梯之上是一座同样由纯金打造的龙椅,雕刻着威武龙腾,座上虽无人,但其威凛之势却叫群臣不敢直视。 当今天子乃开国之君,以草莽之身号令群雄,直捣前朝京都,收拾破碎山河,短短二十年间,剿海寇,平藩乱,退匈奴,亲征漠南,抚前朝皇室,一统中原,令四海臣服,群臣更是战战兢兢。 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群臣俯地而拜,昭和帝头戴冕冠为十二旒,身穿冕服,以玄上衣、绛色下裳,绘有十二章纹,以龙纹为主,以丝织成的大带束腰,长绅下垂至小腿部。秦皇帝服饰多沿袭前朝,只是当今天子以武起势,自有一股随性潇洒之气,不喜赤舄,便作略微变动,以简便轻盈的靴代之。 文武百官高呼万岁,但见昭和帝威严目光扫视一地朝臣,脸上平静无波,二十年的帝王生涯让他不怒自威,地上的臣子犹如蝼蚂敬仰他们的君王,那是上位者长年养成的气势。 昭和帝虽到五十之龄,但其容貌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只是多年的金戈铁马使他依然难掩一丝风霜,肤色不是时下人们推崇白皙滑嫩,而稍显古铜色,棱角分明,冷冽非常,黑发如墨,只除双鬓染上银白。 “平身。”声音雄浑,看似只是轻轻地把两片唇相碰,声音仍可传至偌大宫殿。 当今皇帝还算勤勉,三日一早朝,无论春夏,风雨无阻,今日朝会的主题是围绕辰国新立世子之事。 首先站出来的礼部尚书:“辰国乃我大秦之属国,此番废立太子未曾上奏,实乃无视陛下之天威,无视大秦宗主国之位,若是此例一开,其他封国仿之,那国将不国,大秦何以为立,陛下,此例断不可开,绝不可放任自流……”越说越是激愤,好像真的国之将亡。 昭和帝听着,实在觉得这些老头子迂腐烦人,明明一句话就能表达出来的意思非要打官腔,动不动就提到国之根本,不过……这辰国也确实嚣张了一点,早先废世子未曾请示天朝,如今另立世子亦是。 礼部尚书话一说完,堂下便闹哄哄地讨论起来。 “陛下,辰国向来尊崇天朝,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依臣所见,并无不臣之心,且漠南之战,我朝损兵折将,国库空虚,此进实不宜出兵,请陛下三思。”说话的是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张嘴闭嘴礼啊法啊的,说得倒是轻松,打战不用钱啊,钱从哪里出?还不是要从户部这边拿,可秦国长年征战,劳民伤财,反正他是一文钱拿不出来的。 急于立功的将军附意礼部尚书,希望和平的文臣同意户部尚书,觉得事不关己的装死沉默,随着天色渐亮,双方愈吵愈烈,吐沫横飞。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们吵,目光扫到站在最前面的太子处微微顿住,开口道:“太子有何看法?” 冷不丁被点名,太子急忙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定了定神方道:“儿臣……儿臣觉得李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我朝连年征战,百姓生活困苦不堪,以致民怨四起,为今我们应当罢兵休战,休养生息,还百姓一个和平盛世,辰国不过是区区小国,就算自成一国也于大秦无损,与其挑起战事令移民受苦,不如放它自流。”太子越说越起劲,完没看到皇帝整个脸都黑了,在他的统治下,大秦的版图是历朝历代之最,这是他的骄傲,怎容许他人质疑。 “然太子之意即是朕不体恤民情,不顾百姓,是朕,肆意挑起战争,朕这坐下位置应由太子来坐,这样才能还百姓安乐日子过是与是?”看似轻描淡写,但其威压却令在场每一个人心惊胆战。 太子就是再傻听到这话也知道皇帝这是动怒,连忙跪下,以头抢地,连连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儿臣……”说到要紧处,太子却是词穷,本身就惧怕他爹,再一见皇帝黑脸更是连话都讲不出来。 左相从容不迫地站出来:“皇上息怒,太子向来恭顺,绝不敢有此诛心之意,微臣想太子的意思是,一则漠南战事方歇,二则辰国有天险为障,我朝二十年前也曾久攻不下,虽今雄师百万,锐不可挡,但辰国近几年也是一直在招兵买马,只怕早已有准备,若是强攻,虽也能取下辰国,但只怕我朝也会多有损伤,如今确实不是进攻辰国的最好时机,皇上圣明,必能够怜悯百姓将士免受战火。” “依云相之意那就让着辰国坐大,不听召令?” 面对皇帝的质问,左相云霆仍显得不紧不慢:“知己知彼,我们和辰国多年少有往来,我们对辰国实力如何并没有一个确切的估算,以臣所见,三月之后乃辰王生辰,我们可派使者前往辰国祝寿,一方面可显示天子恩威,予以示警,也同时也表示我朝的态度,更可暗中打探辰国的兵力,若有可能从内部突破,避过天险,那我们则可以不战而胜。” “云相思虑果然周,至于这使者人选……”昭和帝沉吟,扫视大殿一圈,目光所到之处,朝臣皆低头不语,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辰国名义上是属国,可从来是口服心不服,祝寿送礼,呵呵,分分钟是送命的节奏。 目光停留在仍跪在地上的太子身上片刻,道:“那便由太子去吧。” 云霆微微一震,目光凝在太子身上,不发一语。 下面的人就没这么淡定:“太子身为储君,怎能深入那等凶险之地?” “万万不可啊陛下!” …… “太子既为储君,还有谁比他更能代表朕?” 此言一出,万籁寂静,皇帝都这么说了,谁要是还敢说话那不就是明晃晃的狼子野心。 皇帝宣布退朝,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章 御书房 “云霆,此事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面对微时便陪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些。 “萧珩狼子野心,迟早势必要除掉的,只是太子此行是否太凶险了?此事也并非太子不可,朝中多的是忠臣良将,他是您的儿子,也是我朝储君,千金之躯……” “正是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未来的天子,你也看到了,他被皇后养成什么样子?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一味懦弱怕事,”昭和帝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不要说收服辰国,只怕朕留给他的这片江山他也守不住,趁这个机会让他出去历炼一下,若能堪大用,他必能好好活着回来,若是不能……” 云霆的心一惊,皇帝没有把他的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真当他是心腹,还是想借着他的口透露一些意思,若是前者太子之位或许还能留,若是后者,只怕朝堂又得一番动荡。 转念之间,云霆脑子里已经过了无数种可能,忙拱手道:“如今天下大定,太子仁善,未必不能够守成,何况皇上千秋万岁,有您看着,太子何愁不能成长,您是他的父皇,虎父焉得犬子,太子只需得皇上三分,足矣。” 皇帝淡然一笑:“云霆啊,你我之间此等话就不需再说了吧。”好听话谁不愿意听,只是皇帝当久了却是更希望旁边有一个还能跟他说说真话的人,当年随着他征战天下的兄弟们如今也没剩多少个,更有了君臣之别,有时想想倒是更怀念当初的仗剑天涯,潇洒无拘。 “是。”云相也笑了一下,口里应着,但是哪能真不把他当皇帝看,伴君如伴虎,怎么可能还似从前那般? 二人正说话间,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跪下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朕与云相议事,不见旁人。”皇帝依然波澜不惊,而这些随侍的太监惯会揣摩上意,知道皇帝这是不喜了,赶紧退了下去。 其实又哪里有什么紧要的事,皇帝甚至是吩咐了小太监摆了棋盘,与云霆对弈起来。 云霆却有些心不在焉,被皇帝杀了个落花流水,连连求饶,最后皇帝自个也觉得没意思,把人放回家去。 出了御书房,皇后果然还等在那里,云霆如墨眼眸沉色渐浓,眼皮敛下遮去一切复杂之色,走近,行礼。 “云相请起,今日之事本宫听说了,多谢相爷为太子说情。”皇后三十出头般的年纪,身穿用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五彩凤凰的烟罗纱,下束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手挽黄色绣罗纱,三千青丝挽成一个扇形高髻、头上戴着锏镀金凤簪,耳上坠着深蓝珍珠吊坠,雍容华贵,即便被皇帝冷落在此半天仍不急不躁,仪态端庄,足以担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皇后娘娘客气,这是为臣的本分。”云霆恭敬道,“圣旨已下,太子殿下之事只怕难以回转,望皇后娘娘三思,勿触龙威,陛下已派林将军随太子殿下一同前去,请皇后娘娘放心。”说罢,躬身离开,似乎从头到尾只是简单地行礼。 皇后微微侧着头,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苦意,连一个外臣都知道帝后不和,即便是在外人,在天下人面前皇帝也不肯给她这个皇后一丝颜面。 “娘娘,回吧。”身边的齐姑姑扶住她的手温声道。 “其实就算本宫见到皇上了,皇上也不会因为本宫而改变旨意……”皇后望着御书房的牌匾喃喃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可她是皇后啊,与皇帝本为夫妻一体,可可笑的是这个门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也踏不进,倘若皇帝对她有半点情意,又如何会推着她唯一的儿子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齐姑姑不好说什么,皇帝岂是她能置喙的? “皇上派林将军保护太子,可见皇上心里是有太子的,殿下一定会安回来。” 林意,少年将军,十五岁投军,冲锋陷阵,立功无数,以十八岁的年纪封帅,年纪之轻纵观百年历史,无人出其左右,皇帝破例赏识,千里马得遇伯牙,亦是一时佳话,皇帝既然把这么看重的左膀右臂派出去,说明还在乎太子的,齐姑姑觉得太子再不受宠,毕竟虎毒不食子。 皇后点点头,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祈祷儿子安归来。 二月后,大秦太子车驾仪仗抵达两国交界处——临和城,下榻于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