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装傻是个技术活儿。 盖因贵妃娘娘生性豁达直率,连偷个棋子儿都不走寻常路。 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在棋盘上铺着,偏偏最中间少了两枚,眼得多瞎才能看不见呢? 有点儿冷的荣华郡主终于发现这跟贵妃下棋是件难度很大的差事儿了,心里叹了一声,将手上的一枚带着些冰凉气息的白玉棋子给填在了中间缺了的那块儿上。 昭贵妃眼睛一亮,急忙抓了一墨玉的棋子将剩下的空儿给填满了,偷偷儿看了看明秀的神色,见她仿佛没有发现,就很傲气地,很得意地安慰道,「你棋艺真的很不错了!能与本……我对弈了这么久还不落下风,纠缠了一炷香的时间分不出胜负,这得多强悍呢?!」 她真喜欢跟这小姑娘下棋呀,不像皇后,棋风那么凌厉!杀气那么重还很不平和,总是三下两下就叫贵妃娘娘丢盔卸甲! 「以后,咱们天天玩儿,我好好儿培养你。」昭贵妃仿佛是真的很喜欢五子棋,开心得不行。 明秀咳了一声,柔声说道,「比之娘娘,确实还差一些。」真没有娘娘偷棋子的手速。 摸了摸手上温润的玉石的触感,明秀微微敛目,面上寻常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套玉石棋子不论白玉与墨玉都温润通透,白玉触手微冷,然那墨玉却入手生温,显然都是最好的玉石,却叫人拿来磨成了棋子,只为了给昭贵妃玩耍。 况闻着这淡淡的香气,这木头棋盘还沉甸甸的,不是沉香木吧? 这得多败家呀! 「这棋子圆润可爱,可见娘娘常常拿出把玩。」明秀一边无视了四枚棋子已连成一线之处,在另一侧放了一枚棋子。 昭贵妃急忙将那地儿给堵上,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说道,「皇后从库房里拾掇出来不要了的。我倒觉得好,比从前的又好看又体面。」 见明秀对自己抬头笑了笑,她难得这么痛快地玩儿了,急忙垂了头继续给自己寻下棋子儿的地方,就只觉得这亭中夹着花香气的微风拂过,眼中突然一亮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不看明秀,见这姑娘又在一旁下了一子儿,急忙将自己的给放在棋盘看中的一处上,骄傲地指着如今的棋局宣布。 「我,我赢了!」真高兴,回头多吃半碗饭! 「是娘娘棋艺好。」明秀笑着说道。 五子棋有个屁的棋艺! 「我跟你说,跟我下棋,你能学到可多东西了。」将两色棋子分开,昭贵妃兴致勃勃地说道。 明秀只是图自己快活,对输赢并没有太多的纠结,只觉得看昭贵妃这为了偷棋子想出了各种仙招儿还真是蛮有趣的。 「这局你赢了。」又一回偷棋子儿都没用,昭贵妃只差两步忿忿惜败,之后见四周的宫女都在掩住嘴偷笑,见明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也反应过来些,撇嘴说道,「你不是让着我呢吧?!」 「娘娘觉得快活么?」明秀笑问道。 「确实很开心。」昭贵妃点头老实地说道。 「只要觉得快活了,过程与输赢,让与不让,又有什么分别呢?」明秀一边给昭贵妃清理棋盘,一边柔声说道,」我与娘娘都很开心,计较太多反而不美。况,「她见昭贵妃想了想,觉得有理地与自己点头方才继续说道,「此地风景极好,在此游戏,心情舒畅,我还得感激娘娘叫我出来松快松快,也谢您的心意。」 昭贵妃这是恐她小姑娘在宫中孤零零地寂寞害怕,因此带着自己一起玩儿,给自己宽心。 一贯傲气的昭贵妃能想到这个,实在是很难得了。 她又为何要辜负呢? 「你倒说出了这么多的大道理。」昭贵妃叫明秀说破了心事也脸红了,哼了一声方才说道,「我就是看你老实,怕你吃亏罢了!」 能叫荣华郡主吃亏的还没生出来呢,明秀笑着感激了一回,又低声与昭贵妃说道,「左耳皇贵妃赏的那只镯子不小心摔碎了,这可怎么办呢?」 「碎了就碎了,谁叫那镯子命不好。」昭贵妃心里可开心了,却还是绷着脸傲慢地说道,「她的身份儿,也就配那不值钱,摔摔就碎的破镯子了!」 想当年她对她多好呀,哪怕是在宫中都惦记着,想要给她寻一门最好的亲事,叫她以后都不叫人欺负,好好儿地过日子。谁知道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前脚跟她堂姐堂姐叫得可亲近了,背地里偷她的男人!两个都恶心! 说她是真爱,还能睡她堂妹,无耻之尤说的就是这个皇帝! 「你镯子碎了,回头我给你更好看的!」昭贵妃仰着头说道。 若自己没有,就去翻皇后的好了! 「那我就多谢娘娘的赏赐。」明秀摸着衣襟上一个小小的平安扣,见昭贵妃看着那个目光炯炯,便笑着说道,「也谢娘娘的心。」 「这个比你弟弟的好。」这个昭贵妃早就给明秀预备着呢,就等她入宫的时候给,没想到恭顺公主一下带来俩,昭贵妃只好把自己的给了明嘉,这个方才留给了明秀,她见明秀弯起眼睛对自己笑得很甜美可爱,目光清澈的模样,自己的脸上也缓和了起来,和声说道,「这个是法华寺主持开过光的,正经的佛物,能叫你逢凶化吉。」 她想到前儿偷偷儿给安王求签,解回来说是「峰回路转」。然而心血来潮给明秀求了一个,却是中平,便心里有点儿不安稳。 「你在宫里头不要跟人多说话儿,她们都没有你尊贵。若是想要走走,或是跟着皇后,或是跟着我。」昭贵妃迎着明秀迷茫的目光殷殷地说道。 她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与这个小姑娘很亲近,也很不愿意她吃委屈。 还有那签,说有灾劫,她更有点儿担心了。 「我知道的,别人,我也不想认识。」昭贵妃为人出人意料地干净,明秀目光柔和地应了。 「说好了不许反悔……这是什么呀?」见明秀垂头之间,空白的棋盘上竟然叫两色的棋子围出来一个小动物的图案来,昭贵妃的眼睛都亮了。 「一时游戏,我常在家自己玩儿。」明秀便笑道。 「怎么围出来的?」昭贵妃见这是个小猫儿头,便急忙抬头问道。 这个比五子棋还有趣啊! 小姑娘真是棋艺精湛! 「您自己想什么图案,就自己往上摆,一点一点儿的就出来了,说出来倒没了趣味。」见昭贵妃对自己点头,明秀只将棋盘清出来坐在昭贵妃的身边,见她涂着大红蔻丹指甲的手掂起一个一个的棋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摆,不时摇摇头,便帮着她挪一挪,果然见她露出了满意的模样,便一同继续往下看。 亭中女子,一个美艳傲气,一个秀色温柔,仿佛是画儿一样,却不知假山之下的角落里头,一个美貌的青年仰头看着,眼眶都湿润了。 慕容宁知道明秀留宿宫中,今日没吃早饭就入宫,想见明秀一面再去上朝,却在御花园看见了这个,心里不知是欢喜还是难受。 他最爱的两个女人,这样和睦地在一起,如果一辈子都是这样就好了。 「这是什么?」他就听昭贵妃得意地指着棋盘问道。 「是……兔子?」 「真聪明啊你!」昭贵妃不跟皇后在一起时,那脾气就没有那么暴躁了,哼了一声方才表扬道。 慕容宁咧了咧嘴,抹了一把眼泪,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 昭贵妃与明秀却并不知有人来过,一直游戏到了午间,见日头高悬,明秀就想到今日闵王妃与唐王妃入宫的,与昭贵妃笑道,「咱们回去吧娘娘?皇后娘娘该等急了。」 第二章 「叫她等着!」昭贵妃横眉立目说着狠话,却已经起身叫人收拾了,还与明秀约定明日再战! 明秀正无奈地在宫女们笑嘻嘻的目光里应了,就见昭贵妃美艳脸上的表情冰冷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下头。 明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通往亭子的小路上,一个窈窕婀娜的宫妃正缓缓而行,仰头露出了一个胆小的表情来。 「收了你这张脸,我可不是男人!」昭贵妃居高临下,气势瞬间就压倒了下头的那宫妃。 她此时方才露出了贵妃的气势,于那下头的宫妃简直就是碾压之势! 明秀也才明白都是皇帝宠爱过的女子,身边的这个能做了贵妃,下头那个只能做个嫔的缘故。 单论气场,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做妃子的。 「姑母。」芳嫔在皇贵妃身边都没有这样大的压力,叫昭贵妃给唬得不行,不由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 庞家连出两位宠妃,不管性情如何,然而容貌都是娇艳夺目的类型,然而这个却眉目疏淡带着可怜之气,明秀便忍不住好奇起来。 基因突变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别这么叫本宫,本宫听了都恶心。」昭贵妃一脸的厌恶,看芳嫔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狗屎,冷笑说道,「芳嫔的姑母,是那宫里的那位,本宫可不敢当。不然……」她在芳嫔通红的眼睛里轻声说道,「叫我听你管陛下叫姑丈,你说本宫是恶心呢,还是恶心呢?」 没有人伦的东西,为了点儿荣华富贵是什么脸皮都不要了!早前皇贵妃是如此,如今的芳嫔也是如此,庞氏也真是足够无耻! 这时候认识她是姑母了,这十几年过门不入冷眼看她在后宫挣扎的时候,又去了哪里?! 「姑母,您这么说,我觉得难受。」芳嫔眼泪汪汪地说道。 「怎么了?」见芳嫔双目含着氤氲的水汽清媚动人,昭贵妃正要骂呢,却听见身边明秀转头噗嗤一声笑了。 「并没有什么。」明秀含蓄地笑了两声,见芳嫔也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只是想着,芳嫔娘娘若难过便这样落泪,不知有没有在我姑丈的面前伤过心。」她静静地看着芳嫔脸色微变往后踉跄了一步,这才敛目淡淡地说道,「娘娘的心是水做的,我想着这伤着伤着许就习惯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然您这几句话就难受,当日想要侍奉天神却不得的时候,您……棺材您还留着么?」她柔声问道。 「你……」芳嫔这才想起来平王妃与荣华郡主是姑侄,心都一紧。 这竟然还是一位「故人」! 「我都不记得了。」她柔弱地说道,很想转身就跑。 她好容易能入宫,就恐叫人提起从前旧事,叫皇帝的心中对自己存了忌讳。 谁愿意自己的宠妾心里曾有过别的男人,还哭着喊着非要嫁呢? 「我不想知道你今日为何来寻本宫,只是既入了宫,就是你自己的选择,生死……都是你自己决断,本宫处,没有半分助力!」昭贵妃不是一个叫人扔了,哄两下就自己没脸没皮回头的东西,此时便冷冷地说道,「十几年前,本宫,就与庞氏再无瓜葛!」她断然说完了这个,见芳嫔咬着嘴唇幽怨地看着自己,便一挥手叫她滚蛋,转头与明秀轻声说道,「你与她提平王做什么?」 「她头上的那套头面,我曾经在姑母处见过相似的,想来这是她还对姑丈念念不忘,日后再闹到姑母面前。我只恐她再这样恶心人日后牵连平王府,就忍不得了。」明秀敛目说道。 芳嫔这做派太叫她恶心,如今平王妃是有孕不大入宫也就罢了,若日后常来见她余情未了忍辱负重的模样,得多膈应人?况皇帝若真知道了,能不对平王心存忌讳?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搭上自己姑母一家,太不划算了。 今日就算有皇帝的眼线,然而距平王闹出此事的时候也不长,想来皇帝现在还在给芳嫔时间「淡忘」旧情呢,该不会对平王如何。趁着此时先给芳嫔上个眼药叫她以后老实点儿,还是可以有的。 若她还不明白,下一回荣华郡主只好带着棺材入宫,将棺材板砸在她的脸上! 「这实在是有点儿贱人的意思了。」就膈应你怎么了的这种态度,昭贵妃也觉得挺下贱的。 「莫非如今陛下,就喜欢这种调调儿?」明秀轻声说完,见昭贵妃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急忙咳了一声笑了,顿了顿,方才与下头那个水做的人儿温声道,「娘娘想在宫中得一助力,这真是舍近求远。您忘了,您最爱的姑母不是跟您住在一起么?」见芳嫔嘴角微微一僵,她心中急转就知道皇贵妃与芳嫔只怕已经有了心结,目光一转便笑道,「况娘娘的族人那么多,不如请娘娘的母亲入宫给您开解寂寞?」 「这……」芳嫔眼睛就亮了。 「陛下宠爱娘娘,定然会叫女眷入宫陪伴娘娘。且叫我说,与其在宫中奔波惊魂不定,不如学皇贵妃娘娘,您给陛下生下一位皇嗣。如此,陛下只怕会越发宠爱娘娘,谁还能撼动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呢?」一脸真诚地为芳嫔娘娘出谋划策,荣华郡主真觉得自己是个极大的好人了,笑眯眯地目送芳嫔一脸的醍醐灌顶转身谢都来不及说地跑了,她一转头,就对上了昭贵妃不爽的脸。 「你还希望她得宠呀!」她真希望这俩都去冷宫再也别见了! 「陛下就一个,她挣得了,皇贵妃就挣不着,反之亦然。」明秀挽着昭贵妃的手哄着说道,「天天看戏本子,您不喜欢么?」 况庞氏女眷入宫,这先去拜哪个庙门呢? 明秀把昭贵妃哄得很开心。 论技术含量,昭贵妃也就和恭顺公主一个级别的,顺毛撸准没错。 也不是谁都有皇后的恶趣味,总是往炸毛儿上撸的。 昭贵妃短短时间眼睛里就已经没有别人儿了,觉得明秀又贴心又聪明,总是为她着想,挽着小姑娘的手意气风发地在御花园儿里逛了一圈儿,之后心里一声叹息。 她虽然暴躁了些,也傲慢了些,可是也不是傻子。明秀对自己看和气,目光很清澈,然而举止有度,看了就知道,这是对安王没有想法的姑娘。 从前昭贵妃很讨厌对儿子心生觊觎来讨好自己的女孩儿,然而如今却想祈祷,这姑娘还是为了安王来讨好一下自己吧。 不然沈国公府与平王府亲近的信儿,她在宫里都听见了! 使劲儿捏了捏明秀的手指,昭贵妃掩住了心里的百转千回,只若无其事地与明秀说话,待这后宫都看见自己与明秀往来了,这才觉得自己满足了,带着明秀往皇后处。 皇后处此时十分热闹,明秀一进门就见宫室之中端坐着几个宫装女眷,除了太子妃唐王妃之外,另有一个中旬女子坐在皇后的下手。这贵妇面上带着几分病色,从眼角眉梢就能看出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此时一边轻轻地咳嗽一边与面露关切的皇后说话,仿佛是见到门口有人,眯着眼睛看过来,之后见一向不大给人脸面的昭贵妃竟然挽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露出了淡淡的诧异之色。 昭贵妃很不好相处,很少与别人这样亲密的。 「这是恭顺家的阿秀。」皇后便与这贵妇笑道,「最是温柔妥帖不过,嫂子以后就知道了。」 她唤得亲近,这贵妇不是傻子,顿时就知道皇后很看重这个女孩儿,之后想到她的名字,嘴角一歪。 第三章 倒霉催的害她病还没好就入宫替她刷存在感的,就是这姑娘了。 「臣妾瞧着确实是个纯善可人的。」心里这个扭曲啊,这贵妇内里磨牙面上却笑吟吟地说道。说完了还对明秀和气地招了招手,见明秀红着脸上前不由笑了,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极精致的描金红木小匣子来递给明秀,温柔地说道,「这是见面礼。」见明秀接过后又谢她,便拉着明秀的手好一通的夸赞,从容貌夸到性情,从性情夸到气质,夸得荣华郡主都有点儿不知道她嘴里那个十全十美的好姑娘究竟是谁了,方才作罢。 皇后挑了挑眉,就当没看见闵王妃的纠结似的,跟着应和。 闵王妃说了一通嘴都干了,见皇后仿佛是挺满意,知道今日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便在心里吐出一口气,之后更加纠结了。 闵王府真是与沈国公风水不和,这前头有沈明珠毁她长子的婚事,害得现在京中还没有正经勋贵人家的贵女愿意嫁进门。后头就有荣华郡主叫她在宫中赔笑,简直就不想再见这府中的人! 想到家中叫勃然大怒的闵王抽得哭爹喊娘,哪怕自己与次子慕容轩一起跪着拦着还被抽烂了半边儿屁股,如今疼得在床上起不来的长子,闵王妃头发都要愁白了。 她知道这事儿不赖眼前这个笑起来很温顺娴静的姑娘,可是沈明珠总是跑不了的吧? 不是沈明珠在与儿子的信上哭诉告状,撺掇慕容敬给荣华郡主没脸,叫心疼闺女的沈国公夫妻寻上门来,她会这样忝着脸给一个小辈折腰?! 心里记住了沈明珠这个灾星,闵王妃恨不能下回看见沈明珠就往死里抽她,面上却还是蛮和气的。 不然就真是得罪沈国公府了。 「是什么?打开给我看!」昭贵妃与明秀坐在一起,探头去看明秀手里的小匣子,很好奇的模样。 闵王妃见昭贵妃与明秀要好得不行,嘴角抽搐了一下,皇后却笑眯眯地看着,就当没听见贵妃这跟小孩儿似的话。 明秀依言打开,就见匣子里是一对儿宝珠,盈盈宝光叫人眼前一亮,雀卵大小,是难得的珍品。 「给孩子玩儿罢。」这宝珠本是闵王妃的陪嫁,是要留给自己的长子定亲时做聘礼的,成双成对,又珠圆玉润,很有吉祥气。只是如今闵王妃只想将沈国公府的破事儿给了结了算了,想了半天,比较珍贵还看着不似闵王府理亏赔礼道歉的也就是这个了,因此就给明秀拿进了宫。 思忖间见明秀合上匣子起身,有些羞涩地要还给自己,知道这不是一个贪心的姑娘,闵王妃的脸色就温和了许多。 「咱们这是第一次见,自然是要郑重些。」 「既给了你,你就收着。」皇后也笑道。 「回头我寻些珍珠,拿这个给你打一套最好看的头面。」见皇后抢了自己的话儿,昭贵妃很不服气,一边恶狠狠地瞪皇后,一边与明秀说道。 「那就多谢您。」明秀见推辞不过这才收了。 「给我瞧瞧!」唐王妃最是不见外的性子了,从明秀的手上抢过来就翻开看。 「瞧瞧她,最是个霸王的性子,不是阿秀温柔,早就与你不依了。」见明秀笑眯眯地不以为意,显然与唐王妃交情不错,皇后也觉得心里很欢喜,似真似假地与闵王妃说了这话,就见唐王妃偷偷儿撇嘴,也不恼的,笑问道,「莫非你还有什么话儿?」 「您不知道,她是得谢我。」不是唐王妃拔刀相助抢救及时……这个……安王的清白依然可以保住来的。 目光游弋了一下,唐王妃觉得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唐王妃娘娘为这两个出过力的呀,就很理所当然了。 「这是哪门子的官司?」唐王那样冷酷的人叫妻子挠得满脸花,连太子都不敢跟这个浑身都飚杀气,心情很不灿烂的弟弟询问一个「为什么」,因此唐王府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个谜来着。太子妃虽然心中好奇,却不会任性地询问人家小两口之间的闲事,见唐王妃只是笑嘻嘻地并没有吃亏,已经放心了,转头就对看着这抢来抢去有点儿接受不能的闵王妃笑道,「伯娘别见怪,她们玩笑惯了的。」 闵王妃今日入宫一是为了明秀,一就是为了太子妃了。 托坑爹坑娘坑弟弟坑全家的倒霉世子的福,见识了一把罕见咆哮风的冯国公府表示对这种风格接受不能,亲事得再瞧瞧看。 一般而言,说「瞧瞧看」那就是比较客气的说法,聪明点儿的就自己撤了,回头继续寻找能接受这种风格的姑娘。 然而慕容轩却与别人情况不同,更悲剧些。 这位闵王府二公子乃是一次春日宴上对风流别致,却又有几分刚强的苏家二姑娘一见钟情来的,偷偷儿打听了好几年,还混在了人家姑娘父兄的身边心怀叵测潜伏了许久,之后就仿佛不经意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独守空闺……反正就是很清白没有什么糟心的通房妾的,之后再接再厉刷够了未来泰山大舅子的好感值,这才正容提亲表示从此愿意当牛做马……好好给人当好女婿。 虽然生得寻常,然而单凭这份儿心,就叫冯国公很满意,正要允婚,坑弟弟的来了。 苏蔷虽然从不以貌取人,然而有这么一个兄长的只怕自己也干净不了,不大肯嫁。 慕容轩自己倒是没有说什么,不抛弃不放弃地就出入冯国公府天天任劳任怨地干活儿,只是闵王妃愁死了。 好容易靠谱的儿子有个靠谱的心上人,她真的很担心亲事黄了。 因有长子的前车之鉴,闵王妃现在都不敢给慕容轩个通房丫头,很担心这个儿子突发脑残非要生个庶子啥的。 「阿秀,」闵王妃便笑着说道,「我听说与你家的阿蔷极要好的,她们小姐妹能玩笑到一起去,自然是该性情相投。」这是在称赞苏蔷了,闵王妃为了儿子也是拼了。 太子妃也笑了。 慕容轩与兄长不同她是知道的,太子又不是个瞎子,不会叫慕容敬那等专业拖后腿的类型在东宫坑自己。与闵王府的亲事,不过是冯国公后悔之前应得太快恐闵王府看不起苏蔷,觉得没身份儿。因此如今拿捏几下,叫慕容轩明白娶媳妇儿的不易,以后好对苏蔷上心,也……太子妃微微敛目,心中轻叹了一声。 叫慕容轩瞧在今日的这殷殷的情分,日后夫妻但有不谐,能对苏蔷宽容些。 虽他如今没有通房,也口口声声以后也不会有,可是谁会将前程赌在男人的一张嘴上呢? 冯国公为了苏蔷操碎了心,只求日后闺女能别叫人伤得太过了。 「阿蔷与阿秀最要好的,我也觉得怪。这两个才见了几面,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单看明秀将堂妹往死里打就知道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太子妃觉得这两个丫头都蛮愁人的。 闵王妃笑了笑,目光落在明秀身上一瞬,暗中就起了计较。 她不知道前儿沈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儿,流言太多。然而唯一确定的是沈国公府分了家,两个吃大哥十几年的家伙搬出了国公府另注,从此就与沈国公关系不大了。 她想抽沈明珠很久了,不过是顾忌沈国公之势不敢动手,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她就要不客气了。 闵王妃不知道明秀先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儿,心里也想着些道道儿。 「这个挺好看的,都说如珠如宝,这个就是那意思了。」唐王妃就是看个新鲜,看完了那点儿珍珠,就将匣子还给明秀,见她并不在意,嘴角就勾起了一瞬。 第四章 她觉得,自己与唐王翻脸计较的那些,并没有错。 「我家王爷,真是个王八蛋。」唐王妃抓着明秀的手小声感慨地说道,「自己黑,还非得叫人家也黑,不然他心里不舒坦。」 人家亲娘的面前说这个真的好么? 明秀不知道唐王妃怎么就抽了风,都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脸色的,却还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可真坏呀!」见明秀竟笑了,唐王妃掐着她的脸颊笑嘻嘻地说道。 「王妃再欺负我,我就与娘娘告状去!」唐王妃轻轻地,明秀一点儿都不疼,便笑眯眯地说道。 见她面颊微红目似水清,唐王妃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安王抱着多宝格那个大瓷瓶撅着嘴乱亲的傻样儿了,有心与明秀说说,然而想到明秀到底是个没出嫁的小姐,不似自己百无禁忌,只好忍住了。却憋得够呛,忍不住就与明秀小声儿说话,低声道,「上回你来王府,还记不记得一个侧妃?」见明秀想了想,迟疑地点头,显然是不大记得了,唐王妃便嗔了一句,之后冷笑了一声。 「她怎么了?」明秀记得不大牢靠,却还是笑问道。 「往前院儿边儿堵着我家王爷,还告我的状呢!」唐王妃也知道忌讳的,此时压低了声音不敢叫皇后听见,小声儿说道,「叫我给关柴房里了,看她还敢不敢!」 不是自己要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积德,饭都不给她吃! 「那到底是侧妃,只恐王爷与王妃见怪。」明秀迟疑地说道。 「他早就不跟我说话了。」从挨了自己几爪子,唐王就彻底地不肯理睬唐王妃了,平日里睡在书房,特别地冷酷。 明秀为难地看着唐王妃,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唐王妃一脸的神采飞扬,也不像是需要人安慰的。 「他那人,就欠挠!」唐王妃悉悉索索地扭头,见闵王妃正低声与皇后说话,瞧着那意思就有点儿问题,仿佛是为了王府之中余下的那几个庶女的爵位之事,偷偷儿撇了撇嘴,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王府里头还真想要做耗的!见我与我家王爷绊了嘴闹起来了,就以为我在王爷面前不成了。这两日,还有几个特特儿地炖了些滋补败火的汤药,赶着去安慰王爷呢!」 唐王妃能横行王府,与唐王的宽纵分不开。唐王心里正室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别闹到天上去,收拾几个玩意儿似的侧妃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 因此唐王妃才敢欺负那几个妾,叫府中这样畏惧她。 如今唐王都不跟她说话了,自然就有人觉得机会来了。 「然后呢?」见唐王妃很有倾述的欲望,明秀便顺势满足一下她。 「都叫踹出去了。」唐王妃冷笑说道。 唐王被她挠得一脸血的那股子邪火儿别的够呛,感谢这几个上赶子找踹的侧妃,都发出去了! 正得意之中,唐王妃一抬头,就见太子带着唐王安王联袂而来,显然是兄弟一同来见皇后,冷哼了两声也不说话了。 明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脸冰冷,无时无刻不在对别人散发「欠本王八百万!」债主气息的唐王的脸上,赫然带着几缕鲜红的抓痕! 纵横交错,很有抽象风格。 「你!」别说明秀被唐王这张脸给惊呆了,就连皇后,一抬眼看见儿子脸上整出一张棋盘来,也瞠目结舌。 唐王被众人瞩目,铁青的脸上再一次升级,变成了「一千万!」,欠债的对象正是一脸无辜的荣华郡主! 唐王瞪着明秀的时候,安王殿下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 一眼万年呀! 心里沧桑得不行,四皇子殿下如今也知道为啥自己二嫂将二哥挠的不能见人了,又愧疚又感激,急忙扑上去扒住了唐王的衣袖伤心地求道,「二哥!给弟弟点儿活路!」 他那天的英雄伟绩也叫唐王府的下人给露出来了一些,听闻自己酒醉之后竟然那样猥琐,正直的安王一直觉得那一定不是自己干的,此时硬着头皮顶着唐王的烈火眼,支支吾吾地说道,「母后看你呢。」 唐王也觉得跟个小丫头较劲不大英雄,哼了一声,跟着太子给皇后请安。 「娘娘处几个孩子都是孝顺的,两位娘娘都很有福气。」闵王妃见太子毕恭毕敬地给皇后请安,便在一旁带着些奉承地说道。 太子根基不稳,然而这不是还没被废了么,万一皇帝有个意外,这立马就能上岗哇! 皇后含笑看着太子坐在了太子妃的身边,很习惯地就接了太子妃的茶喝了,笑了笑,心里越发满意了。 既然太子夫妻感情不错,关于前一阵东宫那个许姓侧妃竟敢仗着太子的宠爱做妖的事儿,她也就不必多说了。 插手小两口的家事,没准儿会叫儿女更有逆反心理,恐再祸害了太子妃。 「嫂子这话说的,谁家都是如此。」皇后扬手将唐王召唤到面前,扶着他的手臂担忧地看着他的脸,眼角的余光就见唐王妃心虚地一缩脖子。 「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碰的。」唐王是个报仇都要自己动手的人,自然不会告状,目不斜视地在唐王妃小声儿吐气中镇定地说道,「并无大碍,母后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就叫你媳妇儿给你看顾着,别任性。」皇后对唐王妃的泼妇行为有了点儿认识,却只是在唐王微微扭曲的神色中将儿子给指使到了儿媳妇儿的身边,见唐王虽然并不跟唐王妃说话,然而却并没有更多的不快,心里就放心了,觉得两个儿子都叫自己很心累,越发地觉得慕容宁乖巧懂事,对着这个儿子笑着说道,「你舅母前日入宫还说呢,你帮着你舅舅理了许多的事儿?」 「这是舅母夸我呢。」这说的就是承恩公了,慕容宁便笑道,「本来舅舅叫我往他府里头吃饭,只是今日两位皇兄都入宫,我也想着给母后母妃请安了。」 「承恩公府,我记得还有一位极出名的小姐?」闵王妃便在一旁笑道。 「那孩子前儿定亲了,是定北侯嫡长子。」 闵王妃的意思皇后明白,不过是看在承恩公对慕容宁另眼相看屡屡提携,还往府里头叫着吃饭,眼瞅着这是要联姻的节奏。只是不巧,承恩公府吃了皇后这么一个大亏,可不敢再在皇家来个渣男了,因此定下的是矮了承恩公府一层的定北侯府。定北侯当年在承恩公麾下做副将好几年,根底很熟不说,若是那家里头想要对承恩公的闺女做点儿什么…… 后果大家都能知道,就不必一一赘述了。 慕容宁也嘴角抽搐了一下,表示对便宜表妹没兴趣。 再说那位表妹不喜欢自己这款貌美如花的,就喜欢虎背熊腰的猛青年,也不大理睬他。 换句表妹的原话儿,小白脸子没好人! 不知道承恩公这唯一的闺女是怎么长成这么一朵儿奇葩的,慕容宁叫闵王妃吓坏了,恐再跟这姑娘有点儿联系,急忙转身往昭贵妃的方向走去。 走到了昭贵妃的面前,他顿了顿,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母亲身边的那个女孩儿,躬身道,「母妃。」 「你都多久不进宫了!」昭贵妃见儿子目光清正地对明秀颔首,仿佛就是对寻常的勋贵小姐,都急死了,急忙握住明秀的手表示自己还是很喜欢她的,便嗔道,「见了你表妹,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话实在有点儿搞笑了,昭贵妃的傲慢举京皆知,别说训儿子要对女孩儿和气些了,就是寻常点儿的人家的女眷走到昭贵妃面前,这位贵妃娘娘都能仰着自己高贵的头鼻孔朝天装没看见地走开的。 第五章 「见着表妹了。」慕容宁并不热情,只是很平和地说道。 明秀抬头见他目光清明再也没有从前的痴缠,心里轻轻地替他欢喜,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了?!」昭贵妃等了半天没等着别的,顿时问道。 「多谢表妹陪母妃说话解闷儿。」慕容宁满心的话却说不出口,满嘴的苦涩,面上却勉强地想了想似的,仿佛是好不容才想到与明秀说一句客气话。 「我在宫中有贵妃娘娘照拂,也很快活。」明秀便急忙感激地对昭贵妃笑道。 见儿子这不知是在做什么,昭贵妃有点儿失望,握住了明秀的手不撒开。 上辈子性子很不好很倔强的母妃,仿佛一直就很喜欢明秀,从来没有如同别家的婆婆找过明秀的麻烦。 不然寻常婆婆若是从宫中指几个妾出来,明秀就得焦头烂额,还不能不要了。 昭贵妃却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 这样总是很傲气很不给人体面,却还有自己的守则的母妃,在他父皇闭眼的一个时辰,自己穿了最美丽的衣裳,吊死在了自己的宫里。 那时慕容宁觉得昭贵妃为了皇帝真是一往情深叫自己动容,然而如今看看皇贵妃,他觉得母妃真特么傻透了! 别怪皇子大人也爆粗口,实在是皇帝太渣,慕容宁也受不了。 他以为皇帝的心里母妃是真爱,因此也算是地下团聚,然而到头儿来,真爱满地,还为他死个屁啊! 眼前恍惚了一瞬,慕容宁便坐在了昭贵妃的手边,听着昭贵妃与明秀低声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本是最精致美丽的青年,此时容色恬淡惬意地听着两个女子在一旁说话,叫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见他这样没用,一到了明秀的面前就萎了,唐王到底心疼弟弟,冷哼了一声。 「你少出幺蛾子,不然本王妃还挠你!」唐王妃警惕地对不可思议地看着泼妇的唐王说道。 这女人是怎么把挠皇子脸当理所当然的?唐王冰冷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身上,见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还用力喘气儿一脸的不舒坦,忍了忍,压制了身上的气势不说话了。 闵王妃持之以恒地与皇后说话,顺便还与太子妃多说两句刷刷好感值。 她心中也蛮苦逼的,闵王虽然不是皇帝那样的渣,然而王府么,光侧妃就好几个,生儿育女的也有不少。虽然闵王妃比较幸运,几个庶子都不成器,然而到底摆在哪儿叫人生气。对庶子做不出慈母心肠,为了不叫宗室诟病,因此闵王妃将王府中的几个庶女教养得不错,虽然不如自己所出的嫡女,然而寻常的礼仪教养却一样儿都不缺,看起来都是极好的女孩儿。 这庶女一养许多年,加之这几个女孩儿都很乖巧贴心,从不争宠还挺孝顺,闵王妃就不大忍心作践这几个孩子。 但论起王府庶女,很少会有很高的爵位,郡主那是别想,郡君县主的努力还可以试试看,为了给庶女们一个好些的爵位,闵王妃不得不往皇后面前来。 皇后也很为难,闵王妃的庶女不少,五个。这再如何也不能都给封做县主不是?别人家王府也不是傻子呀,因此也只是与闵王妃装傻。 「我家的二闺女,正在花期,如今正学着管家呢。」见皇后不肯应,闵王妃也知道强人所难了,便想着先给要出嫁了的闺女讨个爵位,见这一回皇后很给面子地点头了,她眼角就露出了笑意,试探地问道,「这爵位……」 皇后可以给宗室女封爵,虽然不如皇帝那样给力,不过闵王在皇帝面前没有什么分量,凭帝王的那冷漠的性子想都不必想的,她一时就露出了期待。 「封县主罢。」这是闵王府几个庶女中的老大,皇后到底要给闵王妃体面。 「多谢娘娘!」闵王妃大喜,因心情好,竟对明秀都看顺眼了些。 因明秀与沈明珠是本家,还生出后头的事端,闵王妃说句心里话,并不是太喜欢她,不过是面子情。 明秀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为庶女打算的嫡母,然而见微知着,却也能看出闵王妃的品性,旁的不说,心术并不是不端正的女子。 想到这样的女子竟然养出了慕容敬那种奇葩,荣华郡主真的怀疑这是不是抱错了…… 「你与我谢来谢去的,我都觉得担心。」皇后玩笑道。 闵王妃心虚地笑了笑,抬手喝茶,目光流转地不说话了。 皇后真该担心的。她庶女中还有两个后年就能嫁人,到时候她又得来了。 「可给那孩子相看人家没有?」皇后多少好奇地问道。 「我想着给她相看个简单点儿的人家儿。都说家和万事兴,不拘是高门大户,只要人品好,善待妻子就够了。」 庶女么,嫁得太高也恐叫人家看不起,闵王妃想了想便继续说道,「左右嫁妆丰厚,那孩子也是个干脆的性子,都不必担心的。」她的亲生女今年秋天就要下嫁江南豪族,给那家做长孙媳妇。这婚事也很叫人上心的,闵王妃觉得自己都要忙死了。 皇后对宗室里的人口都很熟悉的,随口便说了几句。 屋里正都在说话之中,就见敞开的宽阔的宫室门外,竟一同走来了一对儿衣裳极华贵的少年男女。一个荣王脸色不大好,带着些小哀怨仿佛是叫人辜负了似的,还有几分纠结。然而另一个永寿郡主却满面春风十分得意,硬生生拉着有些纠结的荣王的手仰着头大步走进了皇后的宫中,飞快地点了点头,这才在一屋子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诡异视线之中说道,「舅舅说要给我赐婚了,叫我跟皇后说一声儿。」 她既然嫁给荣王,那皇后就是她的敌人了!堂堂永寿郡主才不会与敌人赔笑! 「你舅舅……」说到这里,皇后的嘴角奇异地勾起了办分,方才淡淡地说道,「早就与本宫说过。」 「皇后这是不乐意?!」 永寿郡主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美丽夺目,还知情晓意对自己周到殷勤的荣王了,一直想要嫁给他独占这风光,如今心愿得偿正是最快活的时候,见皇后脸上淡淡的仿佛不愿意的模样,脸顿时就沉下来了。 「天作之合。」皇后对永寿郡主格外地宽和,抿了一口茶冷淡地说道。 明秀明白皇后这是懒的与永寿郡主废话,若想要治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静静地坐着。 荣王见永寿郡主这样挑衅皇后都不生气的,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四周看了一圈儿,颇为伤感。 荣王殿下虽然已经预备好为帝位卖自己一把,左右这年头儿无毒不丈夫,不狠心干不成大事儿。然而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儿,真跟这丫头有了亲事却是另一回事儿。想到自己身边昨日叫永寿郡主活活打死的那两个陪伴了自己几年,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大宫女,荣王的目中透出了一抹痛恨与厌恶。他想到这是在皇后宫中急忙将这样的眼神收了,然而一旁的明秀却敏锐地看见了。 荣王……不喜欢这门亲事。 永寿郡主却并不知道自己还未成亲就已经叫荣王厌恶,反正她不在乎。只要永乐长公主还是皇帝的亲妹妹,荣王那就得好好儿善待她的。此时在皇后面前耀武扬威了一会儿,她只觉得自己的一套组合拳软绵绵就跟打在了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力,越发觉得皇后狡诈,此时用力顿了顿脚,含恨看了皇后一眼,竟不知为了嫉妒地往明秀的方向看去,之后远远地坐在了一侧,对着荣王扬声道,「你还不过来!」 第六章 荣王在一群大仇人面前被跟狗似的呼来喝去,恨不能一刀捅死永寿郡主算了! 「你不听我的话?!」永寿郡主见荣王没动,眼睛顿时就瞪起来了! 「既然她唤你,你就过去。」皇后觉得这很能娱乐自己,挑了挑眉与荣王温声道。 至于永寿郡主与她的无礼,作为宽容的长辈,她从来不跟小孩子计较,回头叫唐王参一参她母家,也就好了。 淮阳侯府的老太太若是知道自己儿子又叫唐王参了,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她又对皇后无礼,会好好儿地与永乐长公主玩耍的。 每次永寿郡主入宫后必然被参的淮阳侯府,对这过程很有心得。 永寿郡主却茫然不知自己坑爹的过程,毕竟女眷对前朝争执很少有在乎的,此时正用苦大仇深的脸去看对面云淡风轻的明秀。 她也很喜欢百花院,与皇帝求了不知多少回求他将百花院赏给自己,皇帝却从来都不应承,叫她如愿的。 她虽然也能留宿宫中,却只能去和大公主挤一个院子,哪里有沈明秀的风光!如今京中都传遍了,荣华郡主得帝后宠爱如珠如宝,赐住百花院以为荣宠,不知出了多少风头! 这份儿风光本该是她的。 她才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儿呀。 母亲不是说,沈明秀就是一个破落户儿家的女孩儿么?! 自觉心灵被伤害了的永寿郡主看着明秀越发苦大仇深。况上一回俩人在宫里见着,永寿郡主叫明秀气得七窍生烟还跌了一跤,如今这仇儿可还记得呢! 「娘娘处这样繁忙,我还是先走了。」闵王妃见永寿郡主眼珠子都红了,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点儿不好了。 永寿郡主是京中出了名的疯子,仗着永乐长公主与皇帝的宠爱谁都敢喷。偏偏她年纪小辈分小,长辈叫她当众吃哒两句都不好翻脸的,只能无视之。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人叫狗咬了,莫非还能回头给狗一口? 可是再宽慰自己这样心灵鸡汤,心里也憋屈不是?闵王妃已经有过这些经验,此时见永寿郡主仿佛要不客气,她便不愿意给永寿郡主做踏脚石,缓缓起身与皇后笑道,「等过几日,我叫那丫头来给娘娘请安。」这说的就是得了县主爵位的姑娘了。 「我送送嫂子。」皇后也笑着说道。 她已经起身,这屋里的人自然都不好坐着,纷纷起身送走了闵王妃,明秀跟着到了宫门口,就见永寿郡主还在原地坐着。 荣王一脸小意地跟着到了门口儿想要与闵王妃多说一句话拉拢一下宗室,回头见永寿郡主这么摆谱,脸都青了。 「不过是个闲散王妃罢了。」永寿郡主完全没有将闵王妃放在眼里,见闵王妃走了冷笑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到了明秀的面前,见她偏头立在昭贵妃的身边看着自己,昭贵妃冷眼一脸的冰冷,便冷笑了一声说道,「瞎巴结就是瞎巴结!你也就这点子能耐到处钻营,一点儿脸都不要了!从前是沈明珠,如今有来了一个你!」 昭贵妃早就失宠,有什么需要巴结的呢? 见荣王的脸听见沈明珠两个字微微抽搐了一下,永寿郡主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丝恨意。 明秀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听说你家分了家?」永寿郡主竟然对皇后都能视而不见的,只对着明秀说话,见明秀虽然柔和地一笑,然而那双眼睛里却透出了几分轻贱之色,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臭虫似的,满脸的不屑与自己为伍,顿时就恼了,将上前劝阻自己的荣王一把给推到身后,指着明秀冷笑说道,「上头还有老祖宗呢,你就敢分家!老祖宗的生死都不在意的,你这样不孝不义之人,怎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郡主若心疼,便接我家老太太回府好生照顾就是,那样儿您不就是孝顺了么?」明秀温声道。 皇后轻轻地咳了一声,眼见永寿郡主眼睛都睁大了,被噎得说不出话,就笑了。 这谁闲着没事儿给自己多寻一个祖宗呀!永寿郡主气坏了,只觉得明秀这是在骂她呢,顿时跳起来叫道,「谁要管你家的闲事!」 「狗拿耗子,不就都喜欢管我家的闲事么?」明秀的脸也冷下来了,淡淡地说得,「总有那点子东西,对我家家事指指点点,幸亏郡主不是那样的人!」 永寿郡主真想说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就成了狗,成了东西。自认自己不是东西的永寿郡主死死地看了明秀一会儿,突然冷笑道,「你的嘴倒是好使!」 「我的巴掌也好使,郡主要不试试?」明秀见荣王拉扯不住已经怒到极点的永寿郡主,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恼怒一片,显然是觉得这未来的妻子不听话很叫自己丢脸,又想到他与沈明珠那样儿,后头却连个头都不冒,心性凉薄不过如此,便冷了脸揉了揉自己一双白皙的手淡淡地说道,「郡主敢么?」 「我有什么不敢!」永寿郡主横行京中,还没有人敢给自己耳光的,大步上前指着自己的脸与明秀冷笑道,「本郡主站在这儿叫你打!来!使劲儿打!就怕你不敢!」 就算是她与宗室女争执,皇帝也只会站在她这边儿为她张目的。从前平王府的慕容笑,正经的郡主与自己起了龃龉,她哭了两声就叫皇帝心疼了,回头下旨责备了慕容笑。那还是正经的王府贵女呢。沈明秀,还真没叫她放在眼里! 她一脸嚣张,荣王见皇后好整以暇的模样,只觉得不好,正要拉着这没长脑子的郡主表姐往后退,就见对面那个秀美柔顺的女孩儿温柔一笑,之后霍然扬起手,毫不留情地劈手两个大耳瓜子! 两声脆响之后,永寿郡主被抽得跌倒在了地上,两家红肿浮起,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竟打我?!」她捂着脸尖声叫道! 「这莫非不是郡主的吩咐?」明秀很在乎自己的名声,然而若名声与软柿子等等联系在一起就不好了。左右永寿郡主这样上杆子要求自己抽她,虽然手疼,不过还是很愿意满足一下这位郡主这奇异的需求的。 眼见荣王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快意,之后满脸怜惜地扑上去搂住了突然哭着叫骂起来了的永寿郡主,荣华郡主甩了甩手,这才笑眯眯地与她说道,「荣王殿下也是看见了的。来日若我需在御前辩白,您可不要庇护自己的心上人呀。」 「你去打她!」永寿郡主疼死了,一嘴的血腥味儿,后槽牙仿佛都松动了。她哪里吃过这样的委屈,顿时叫着推搡荣王,叫他给自己报仇。 沈明秀身后站着沈国公,这为了她沈国公都已经在京里都闹出了多少事儿呀! 荣王疯了才去得罪沈国公,低头只给永寿郡主擦嘴角的血迹装听不见,然而目中却带着一份幸灾乐祸。 若不是不能出手,荣王殿下恨不能按着饭点儿抽这么个倒霉表姐! 「去呀,你去呀!」永寿郡主见荣王不动越发地生气,左右是坐在地上,一双腿连着两只手都往荣王的脸上身上招呼,非要他给自己报仇。 荣王叫这表姐踹得都要吐血了,一抬头见太子带着唐王安王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到底是要脸的人,气得浑身都哆嗦了,一把摁住永寿郡主喝道,「闭嘴!」 「你!」见他还未成亲就对自己大呼小叫,永寿郡主的声音都变调儿了,尖声叫道,「你敢这么与我说话?!是不是又有哪个小贱人给你吹了风!?」 第七章 荣王身边有几个心爱的美貌侧室她是知道的,虽然都叫她打死了,然而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永寿郡主是想要独占这美貌表弟的,顾不得自己的脸疼了,一双尖利的手往荣王的衣领抓去,叫道,「你给我说明白了!」 「啊!」荣王躲闪间就叫永寿郡主往脖子上挠了一把,顿时血流如注! 「我对你可温柔多了。」见这一挠就是一块肉儿,唐王妃看了一场好戏觉得挺有心得,拿胳膊肘儿捅了捅身边的唐王小声儿说道,「你现在看看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唐王也就是破了点儿皮罢了,算什么呢? 男人真矫情! 「闭嘴!」唐王见这女人还挺得意,都要气死了,又恐叫皇后听见,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两个字,又见慕容宁正在一旁紧张地张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看什么呢?!」 「表妹会不会手疼啊?」慕容宁觉得心上人这抽人都格外地果决好看,之后便担心地说道,「我看她方才很用力啊,会不会脱臼?」他求助地抬头,见唐王听了这个一脸扭曲跟鬼似的看着自己,急忙缩了头小声儿说道,「就,就是手打红了,我也心疼呀。」 他早就把罗遥与自己的告诫给忘了,很忧伤地说道,「下一回表妹想要抽谁,告诉我就行,我肯定抽得比她用力,还叫她手不疼。」 唐王妃已经笑得得扶着唐王了,花枝乱颤。 「比你强。」她一边笑一边锤着唐王的肩膀喘着气儿说道。 唐王好觉得弟弟没有骨气,想要将身边儿的女人推开叫她滚蛋,只是忍耐了一下,到底冷哼一声没有松手。 太子正看着前头明秀一句一句气得永寿郡主在地上爬不起来呢,听见后头弟弟们说话,对着慕容宁回头笑了。 那种意味深长,高深莫测的笑容叫安王殿下浑身都抖了抖,缩了一下脖子。 「怎么了这是?小五!」皇贵妃今日在自己宫中等了半天都没有等着儿子与永寿郡主,正疑惑呢就听人说永寿郡主杀去皇后处了,急忙带着人来一同给皇后添堵。没想到还没见皇后被永寿郡主折辱,却看见一圈儿皇族围着宫门口看着什么,里头还有永寿郡主的哭声。挤进来一看,见荣王正躲闪着永寿郡主的厮打十分狼狈,脖子上脸上的,还有鲜红的血凛子,顿时就急眼了。 「撒手!」顾不得对永寿郡主和颜悦色了,皇贵妃大步上前就将永寿郡主给摔开了。 「娘娘!」永寿郡主见皇贵妃一脸紧张地对荣王嘘寒问暖,气得浑身都发抖,却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指着荣王哭道,「表弟太没用了!」 「你给本宫闭嘴!」皇贵妃如今是吃定了永乐长公主,左右亲事的风儿都传出去了,永乐长公主就算悔婚,闺女的名声也要毁了。此时已经吃着了的就不大珍惜,她也有恃无恐起来,见永寿郡主还在在自己面前摆谱,再看看儿子脸上的伤,忍住一口气没有厥过去回头就一耳光抽在了这死丫头的脸上骂道,「再不闭嘴,你就给本宫滚!」 因儿子抓着自己一脸的狰狞,她就知道荣王今日恼火到了极点。 「娘娘?!」皇贵妃从来对自己都很和气的,说句不好听的,荣王在她面前都没有自己得宠,今日骤然翻脸,都叫永寿郡主傻了。 「若小五这伤有个什么,看本宫怎么收拾你!」皇贵妃今天本就心情不好,指着永寿郡主就骂道。 顺嫔真是一个无耻的女人,昨日在皇帝面前给自己寻了一个苦差,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竟就将满宫的奴婢都遣散了,只独身一个到了皇贵妃宫中,求皇贵妃给自己寻摸几个宫女侍候,说谁都不信,就信皇贵妃身边儿的人。 这日后若是有个万一,顺嫔身边都是皇贵妃的人,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叫个满腹心机的顺嫔给折腾得一晚上没休息好,皇贵妃本想看看乖儿子叫自己心里开心一下,没有想到竟然看见了这么一幕,怎能叫她不恼?! 她如今想着顺嫔的肚子就有气,可恨这女人还很喜欢在她的面前炫耀,里里外外都是皇子皇女的! 若不是她的大公主身上总是不好,常年只能在屋里呆着,她也不必担心顺嫔生个稀罕的公主了。 「母妃,咱们走。」荣王今日挨了无妄之灾,又丢脸又生气,见皇贵妃来了,便只轻声说道,「别叫人看笑话。」 他到底有几分心机,皇贵妃也愣了愣,回头看了看对自己微笑的皇后,眯起了妩媚的眼睛微微颔首。 「你们都不是好人!」见皇贵妃母子竟看都不看自己,也不说给自己做主给自己报仇也抽沈明秀的脸,永寿郡主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推了荣王一把,眼看着后者撞得皇贵妃一个踉跄金钗都掉了,捂着脸哭着跑了,预备回家与母亲永乐长公主告状。 「好无礼的丫头!」从前皇贵妃能忍永寿郡主,然而如今要做人婆婆了却越发地忍不住了,顿时骂了一声。 「闹够了没有?」皇后觉得今天这场戏很不错,便含笑问道。 皇贵妃一僵,见自己的丑态叫皇后看见了,也露出了一个不是很真心的笑容含笑说道,「小女儿之间的龃龉罢了,回头我与陛下说说,叫陛下劝劝。」她隐隐带着几分威胁,却仿佛不敢冒犯了明秀,说完了这个便对皇后颔首,整理了衣裳快步带着荣王走了,想着给儿子赶紧寻太医瞧瞧。 「又不会传染疯犬病,皇贵妃娘娘其实不必这样着急。」明秀低头见自己的手果然红了,一边看着自己的手,一边柔声说道。 「谁知道那丫头身上的传不传染呢!」慕容宁可爱听明秀的毒舌了,急忙在一旁跟着说道。 明秀嘴角微微一抽,转头就见这青年一双眼睛亮晶晶,全没有半分厌恶地看着自己,跟小狗儿似的,笑容不变地移开了目光,并未多说。 慕容宁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没板住自己,急忙垂头咳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只是心里却快活起来。 只要在她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觉得快活。 太子目光温润地看着这个弟弟,接着扫过明秀,面上带笑心中沉吟了起来。 这弟弟可是他从小儿看着长大的,他真不愿意他失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或许他…… 况这表妹身后,还连着沈国公。 「闹腾了一回咱们也累了,里头说会儿话去。」皇后将太子的思绪给打断,后者笑了笑,扶着皇后往里去了,然而却将此事给放在了心上。 皇后今天这场大戏算是看得爽了,然而不爽的也大有人在。 永乐长公主今日哪儿都没去,正蹲在家里给闺女收拾嫁妆呢,就听见外头闺女的痛哭声传了进来,一仰头,见闺女如花似玉的脸上好大的巴掌印! 「谁干的?!」永乐长公主心疼得要死,搂着哭着扑进自己怀里的闺女双目赤红地问道。 「是皇贵妃!」永寿郡主嚎啕大哭! 说起来皇贵妃也真的蛮无辜的。 她只是随便地抽了一耳光罢了,抽得更狠更多下的是荣华郡主来的,怎么想这仇恨都轮不到她的头上不是? 只是永寿郡主已经哭成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能从嘴里磕磕绊绊地吐出了一个皇贵妃已经很了不起了,郡主大人还忙着哭呢。这一哭起来谁还记得往下说更多的真相呢?反正已经招出一个凶手,很了不起了。 听竟然是皇贵妃敢打了自己的爱女,永乐长公主一张脸都扭曲了,抱着闺女咬牙切齿地骂道,「欺人太甚!」 第八章 皇贵妃最近一直都不大服她的管束,哪怕是她刻意亲近了宫中的和嫔,然而皇贵妃却不动如山并不在意的。想到如今只有荣王还算个人物于帝位有望,永乐长公主只在心中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抱着闺女低声问道,「疼不疼?」 「疼啊母亲。」永寿郡主也不是一个很伶俐的人,此时竟忘了告明秀一状,只摇着她的手臂抽噎地说道,「皇贵妃这样对我,以后我嫁过去有什么好日子过?!母亲,您得叫她知道厉害,叫她不敢慢待我!」她见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便抹了一把脸狰狞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还有表弟,竟然不给我……母亲!」她这才想起与荣王争执的缘故,摸着自己浮肿的脸顿时就哭了。 「又怎么了?」见她又哭了,永乐长公主不由问道。 「沈家那丫头给了我两个耳光!」永寿郡主哭咧咧地告状道。 她如花的脸叫明秀抽了两下,如今是真的很不好看的,永乐长公主看得心疼万分,再听到这,目中闪过一丝杀气。 「沈明秀?!」 「就是她!」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永乐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眼前都冒金星儿了,见闺女可怜巴巴的模样,想到这孩子从出生就只有自己疼爱,眼眶都红了,摸着永寿郡主的脸一边抹眼睛一边叫人宣太医给闺女看脸,这才冷冷地问道,「她是当众打的你?!」见永寿郡主点头,她只突兀地笑了一声说道,「她的胆子倒是大,真以为有沈国公给她撑腰,我就动她不得?!」 「那怎么办呀?」 「明日我入宫,把这些都给你清算回来!」永乐长公主哄了闺女去了,这才看着面前一张张的赤红嫁妆单子,用力撕碎骂道,「欺人太甚!」 这一夜,因永寿郡主脸上红肿,永乐长公主一夜没睡,第二日喝了一口水吃了些点心便预备往宫中去。 她都想好了,皇贵妃处也就罢了,叫皇贵妃给她闺女赔礼道歉从此再也不敢就完了。至于沈明秀,当众抽了她闺女耳光实在叫她不能饶恕,就告到皇帝的面前,想来皇帝再看重沈国公,可是却也不会庇护一个这样跋扈抽他亲外甥女儿的丫头。到时候她就能叫沈明秀生不如死! 至少,也抽她两百板子在她的脸上,毁了她那张妖精脸! 想着若恭顺公主不能救自己的闺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女毁了容貌从此抑郁,永乐长公主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狰狞之色,双手都快活地发抖起来。 那贱人叫她前半生生活在痛苦里,她就叫她后半生为了这个糟心的闺女再不安宁! 收拾好了,再管了管家中的家事,见此时也该下朝了,永乐长公主这才扬声唤人预备往宫中去见皇帝。 还没等走出去呢,她就见淮阳侯一脸冷漠地大步进来,进来以后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光阴郁愤怒! 「侯爷可是稀客!」永乐长公主此话之中带着几分悲凉,还带着几分哀怨。 堂堂长公主,淮阳侯的正妻所在的上房,竟成了冷宫了! 「殿下何必这样阴阳怪气。」淮阳侯并未出声,从他的身后却走出了一个颤巍巍的老年贵妇来,正是淮阳侯府的老太太。这老妇叫转身恭敬弯腰的淮阳侯扶着,一双老眼挑剔地看了看此时一脸盛装的永乐长公主,见她自持身份尊贵都不对自己行礼的,面上就带了些不快,拍着俊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淮阳侯叹息道,「我可怜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竟娶了一个如此丧家的妇人!」 「老太太这是在说我?!」永乐长公主冷冷地问道。 「你就是这样与母亲说话?」今日淮阳侯上朝就遭到了唐王的暴雨雷霆,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能漏风的地方,然而同母所出的弟弟差事上有些疏漏,叫唐王给弹劾得不知天南地北,差点儿跳了金銮殿一头碰死在皇帝面前。想着唐王口中自己的弟弟都成了尸位素餐无君无父辜负天下百姓信任合该遗臭万年的朝中奸佞,淮阳侯哪怕是心境如水,此时心里的火儿都一拱一拱的。 况唐王是老相识了,他都不必想都知道必然是永寿郡主在宫中又冒犯了皇后! 「永寿呢?!」淮阳侯忍着怒气问道。 唐王虽然从前也喜欢针对淮阳侯府,然而却没有这一回往死里掐的,实在叫淮阳侯不明白永寿郡主到底干了什么。 「她病了。」永乐长公主见老太太一脸冰冷地看着自己,只觉得淮阳侯愚孝,这老不死的只怕又告状了。 「病了,她还有脸病?!」淮阳侯他二弟下了朝就哭了,抓着自己的手直说不想再当官了。 当官是好,可是要命呀! 「你都不问问她为了什么病?」淮阳侯并不是很喜欢永寿郡主,只喜欢侧院儿里那几个贱人生的小贱人,盖因那几个竟也有些与恭顺公主仿佛,还很会讨好。永乐长公主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个就有点儿冤枉盛怒中的淮阳侯了。 不是侯爷不在意自己的闺女,实在是狼来了的故事太多,每每永寿郡主闯祸永乐长公主面对来要责备闺女的淮阳侯的时候,总是会跟他说闺女病了。如今病了已经不能叫淮阳侯相信了,他只是漠然地看着在自己装模作样作可怜的永乐长公主,许久之后淡淡地说道,「她不敢出来,今日,我就问你!」 他当年舍了自己心爱的公主迎娶眼前的女人,就是为了能叫淮阳侯府更兴盛。 他牺牲了这么多,娶回来这么一个女人,可是如何? 到处给他惹是生非得罪人,淮阳侯府四面漏风,兴盛没看见,叫人厌恶却是真的。 不是皇帝对他还算信重宠爱,淮阳侯府都要走下坡路! 「别说了。」老太太也不喜欢永乐长公主,不过她也不喜欢从前的恭顺公主,都觉得这是狐狸精来的,此时哼了一声抓着儿子的胳膊颤抖地说道,「你再问她,又能怎么样呢?你二弟……」那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自然是很心疼的,此时老太太抹着眼睛与淮阳侯说道,「公主是高贵,可是莫非不是我家的媳妇儿?请安也不来,从来人影儿都不见一个,与你弟弟们疏远些也就罢了,到底是小叔子传出去不好听。可是你几个弟妹那样恭敬,她就当她们是奴才!」 这老太太的业务水平比沈国公的便宜姨母强出些,只说了许多的委屈便叹息道,「为了不叫你夫妻失和,一家子都忍着,你弟弟牺牲这么大,如今还,还要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母亲。」见老太太哭得老脸发白悲伤到了极点,淮阳侯知道这不是在瞎编,都是真的,看向永乐长公主的眼神越发冰冷。 「侯爷!」虽然从前老太太也提过这个,然而淮阳侯却并不愿意逼迫太紧,只与永乐长公主争执几回就完了,并没有眼前这样冷厉。永乐长公主心中一凉,只觉得不好,急忙上前就抓住了淮阳侯的衣角,痴痴地看着她叫自己魂牵梦绕的面容辩解道,「我对侯爷的心,侯爷莫非不知道么?」 她叫淮阳侯一把就给推到了一旁,指着老太太便尖声叫道,「她是侯爷的母亲,我莫非不愿意孝顺?!可是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叫我晨昏定省,叫我立规矩!」 在婆婆身后立规矩,一站就是一白天,她累得腿都僵硬了,浑身都虚脱,可是面上却看不出来,都说她娇气。 她一狠心就不去了,难道也有错么?! 第九章 「给长辈请安,难道有什么不对?」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淮阳侯小时候,还见过母亲也立规矩呢! 对永乐长公主越发厌恶,淮阳侯低头安抚叹了一声露出了凄凉的老太太。 「若是恭顺公主殿下,一定不会这样不孝顺我的。」老太太可知道怎么在儿子面前上眼药儿了,口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淮阳侯目光怔忡,想到单纯良善的恭顺公主,面上露出了淡淡的恍惚。 永乐长公主一脸惊怒地看着老太太,见她对自己得意地笑了笑,颤巍巍的老爪子抓上了昨日自己重新写好的嫁妆单子,顿时扑上去叫道,「你做什么?!」 「这嫁妆……」老太太今日发难为的就是这份儿嫁妆,盖因二儿媳妇儿与她告状,永乐长公主几乎搬空了淮阳侯府,就是为了给永寿郡主凑一副最好的嫁妆。想到几个儿媳妇儿与自己的哭诉,想着府中还有好几个孙子孙女儿呢,老太太便越发地不快,此时见儿子拦住了永乐长公主,急忙上上下下地将上头的东西看了一遍,之后脸上一沉,与淮阳侯叹息道,「这也是你的意思?」 淮阳侯本不是很在意银钱之事,然而见母亲神色不对,便也跟着打开看了。 见上头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等也就罢了,宅子田地竟然更多,淮阳侯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反对。 他看出来了,这上头大半是永乐长公主自己的嫁妆,那愿意给谁就给谁,淮阳侯管不着。 老太太却觉得儿媳妇儿的嫁妆也该是自己的,见淮阳侯并未出言,知道他性情的,眼睛转了转便叹气道,「长公主的嫁妆这样丰厚本是应该,只是……」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这些年长公主在咱们侯府有自己的小厨房,穿金戴银十分奢侈,因公主尊贵咱们也就罢了,咱们也愿意供养公主。可是公主就算用自己的嫁妆,是不是也该跟咱们通通气儿?」 她拿自己的东西给闺女做陪嫁,还得告诉她?! 永乐长公主都气笑了! 「当年恭顺公主尊重我这个老婆子,还说以后的嫁妆归在公中,给几个孩子都体面做嫁娶之事呢。」老太太才不说自己想要呢,只说是给几个儿孙的。 「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他们!」 「够了,你的东西,我不稀罕。」听了永乐长公主如此高声理直气壮,淮阳侯想到天真明媚一心为自己从来都很无私的恭顺公主,一眼都不想看面前那个尖声尖叫的女人了,此时对老太太失望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只指着永乐长公主警告地说道,「你与永寿都给我消停些!若再在宫中给家中闯祸……」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妻子,冷淡地说道,「微臣,只好送您回公主府了。」 永乐长公主自然是有公主府的,可是哪怕淮阳侯再冷淡,她也要占据淮阳侯府的正房,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才是淮阳侯的妻子。 此时听出淮阳侯对自己有厌弃之意,永乐长公主身子一晃。 「好好儿管束你的女儿。」淮阳侯冷冷地说道。 永乐长公主见他竟仿佛不将永寿郡主当成自己女儿似的,眼泪都出来了,泪眼模糊中就看淮阳侯扶着笑了笑的老太太走了,踉跄了一下,捂着自己的心口竟说不出话来。 别怪她怨恨恭顺,这些年,老太太口口声声恭顺如何如何,就跟她从前真的很稀罕恭顺似的,叫淮阳侯每每与她亲近些的时候,就会冷淡下来。 她提醒着那个男子不要忘记从前的人,这样践踏她! 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永乐长公主抹下来了一把的眼泪,哽咽了一声便推开了上前的丫头往外走。 等她的闺女当了皇后母仪天下,她一定叫这些人都跪在她的面前! 她一路气冲冲地到了宫中,就见今日这宫中十分冷清,皇贵妃的宫中本该是最热闹的,每每都有歌舞之类,今日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这么静?」永乐长公主与一脸疲惫的皇贵妃问道。 「顺嫔来了,说这宫里吵吵的慌,听不得歌曲儿。」皇贵妃已经厌恶顺嫔到了极点,只觉得这人仗着自己的肚子与皇帝的两句话蹬鼻子上脸。见永乐长公主今日双目赤红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却并不在意的,美艳的脸上堆出一个冷笑来,挑眉笑问道,「怎么着,兴师问罪来了?!」她等不得对面女子说话,只命人去唤了荣王上前,指着儿子缠满了白布的脖子冷笑道,「你好闺女干的!」 还敢来兴师问罪,她儿子惨多了! 永乐长公主因今日之事,更想叫闺女嫁给荣王了。见了皇贵妃强硬,竟生出了些懦弱,严厉的话竟说不出口。 「小五硬生生受了这个,太医说治得不好,都得留疤了!」皇贵妃见永乐长公主叫自己辖制了,目光一转又换了笑脸,柔声说道,「到底他们是表姐弟,咱们也不计较这个了。只是……」她目光闪烁地与永乐长公主笑道,「我听说前头仿佛有哪位阁老要告老还乡?妹妹觉得,我娘家哥哥,可还合适补入内阁?」 皇贵妃一直都想叫自己的兄长入阁。 太子与皇后为什么这样稳当?就是因朝中有人,拼命拿着礼法规矩说事儿,一定要皇帝守元妻嫡子的规矩。 皇帝再说了算,然而在群臣意见一致的时候,都得妥协一二。 内阁是朝中中枢,只有最德高望重的臣子才能入阁,影响力很大。 皇贵妃打不开群臣的口子,就想叫兄长先混入内阁,回头策反几个同道。 「这……」永乐长公主遇上正事儿就没有时间悲伤春秋了,此时便有些为难。 什么阁老告老还乡的,她都不知道啊! 「我与皇兄说说?」她还是舍不得这个卖好儿的机会。况自己做得多些,也能叫皇贵妃看看自己的分量,迟疑了一下,她便低声说道,「只是不知皇兄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人选。若是有了中意之人,只怕咱们就不大能成事了。」见皇贵妃对自己一笑,珠光宝气摇曳之中美艳入骨,简直就是冲天的妖气,最见不得美人儿的永乐长公主心里暗骂了一声狐狸精,皱眉问道,「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若陛下心里有了人选,你也问出来,交给我就是。」 皇贵妃本是想着今日若永乐长公主硬气,那自己就退一步叫荣王给她当孙子。若是她妥协,以后再逼她多让步一些,此时心里越发地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卷着肩膀上一缕漆黑的长发,目光流转地说道,「只要知道他是谁,总有办法!」她的手在永乐长公主的面前用力一握,露出了带着野心与算计的笑容来。 没有人是圣人,况自己是圣人,家人呢?多少得有个坑爹坑伯父坑叔叔的吧?只要叫她知道是谁简在帝心,那她庞氏总会寻出那人的错处,叫他给兄长让路。 「我试试吧。」永乐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抿嘴说道,「皇兄还是待我极好的。」 可是待她这样优容,却不肯为她呵斥淮阳侯府,到底叫她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皇贵妃顿了顿,见四周不过是自己的心腹,便越发地放心,叫荣王去看望在家病着的永寿郡主。 永乐长公主心里存着两件事儿,与皇贵妃说话就心不在焉,说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往御前告状! 第十章 「永寿被打脸,此事我知道。」明秀当着那么多的宫人抽了永寿郡主,说不知道那显得皇帝多愚蠢呢?此时批着一封一封的折子,皇帝的声音颇为冷淡,仿佛完全没有将心爱的外甥女儿被抽了放在心上,见此时永乐长公主娇艳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他目中有些奇异的光闪过,之后低头看折子淡淡地说道,「若你就是为了此事进宫,可见永寿并没有与你说实话。」 「皇兄!」 「她把脸凑在荣华的面前叫人家打,不打就是没种,换了你,你打不打?」皇帝头也不抬地在折子上写了两个字,回头与下头的宫人说道,「去!把这折子打回东宫去!太子无能,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还要来做什么?!只知道进宫请安进宫请安,若再如此,太子的位置,就叫他退位让贤!」见那内监脸色平静,显然是见惯了的捧着折子领命走了,他这才与妹妹冷冷地说道,「咱们也得讲理,对不对?」 这么上杆子把脸送到人家面前,若换了皇帝自己,他也会往死里抽的。 「讲理?!」永乐长公主何曾讲过理,听见这个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前永寿郡主再三在外与宗室女生事的时候,可没有讲过理的呀! 「她父亲是阿沈。」皇帝的一句话,就叫永乐长公主明白皇帝为啥这一回要讲理了。 因为沈国公就是个不大讲理的人。 「莫非就叫永寿吃了这样的委屈?!」永乐长公主想到闺女的脸差点儿掉眼泪,况这传出去多掉价呀,闺女的脸都没了。她往前就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央求道,「若皇兄不处置那丫头,这京里不都得看永寿的笑话?!她以后怎么在京里走动?谁还尊敬她?不都得按着这样打她的脸?皇兄您是她亲舅舅呀,就忍心看着她吃委屈?!」 见皇帝并不说话,十分镇定地喝着桌上的一碗莲子羹,永乐长公主便咬着牙说道,「不必她给永寿磕头赔罪!看在沈国公面上,她对永寿做了什么,就叫她还回来!」 皇帝顿了顿,低头看着脚下的永乐长公主许久,那双黑沉得叫人恐惧的眼睛连永乐长公主都不敢看。 「她可没有把脸凑在永寿的面前叫她抽。」皇帝轻声挑眉说道。 「皇兄!」 「行了,多大点事儿。」皇帝烦了,再疼爱的孩子也耐不住隔三差五地生事呀,便冷淡地说道,「你不怕淮阳侯府叫阿沈砸了,我还担心阿沈与我不依不饶呢!不就是两个耳光么。」他并不将几个耳光放在心上,左右人也没死养两天还是好汉一条,想了想,想到永寿郡主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家的,便不在意地说道,「回头叫皇贵妃赏她些首饰,给她做做脸就完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目中的不甘,笑了。 「为什么不是皇兄赏赐?!」这体面才大呀。 「皇贵妃不是你亲家么。」皇帝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妹妹的亲家来着,冷淡地说道,「你想要的,朕都给了你,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永乐长公主是真的很不满足,只是想到皇贵妃的大事,到底咬着牙忍了忍,心中嫉恨明秀,口中便轻声说道,「还有,我听说前朝有位阁老告老还乡?」 「你消息倒是灵通。」皇帝眯着眼睛夸赞道。 「皇兄的心里,可有新人的人选?」永乐长公主觉得这夸奖怪怪的,仿佛带着几分讽刺,然而抬头看着皇帝,却见这位帝王的面上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心里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与其叫外人来入阁叫皇兄不能信任,不如叫自家人来?」 「你有好人选?」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皇贵妃的兄长年富力强,忠心耿耿。」果然这还是那个对自己很疼爱,无有不应的皇帝,永乐长公主眼睛一亮,急忙说道,「皇兄觉得如何?」 「既然是你举荐,自然是最好的。」皇帝又看了看永乐长公主,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纹,温声道,「皇兄允了。」 「多谢皇兄!」永乐长公主目光大亮,欢喜得不能自己,拉着皇帝的手撒娇了一会儿,这才欢喜地走了。 皇帝目送妹妹的背影消失,突然觉得很有趣,摸着眼角不由笑了笑。 永乐长公主因知道自己到底在兄长面前很有分量,因此格外开心,早就忘了之前的那点女孩儿的争执与皇贵妃报喜。 此时皇后也很快活,这日子除了经常要听皇帝的冷言冷语各种冷暴力,其实还是蛮阳光灿烂的。况今日太子妃带着皇长孙入宫,她亲自问了一回慕容斐的功课,又看他一脸认真地打了一回强身健体的拳法,皇后就觉得欢喜起来,拉着太子妃教导些这些年主持宫务,如何约束侧妃的心得等等,就见慕容斐打完了拳四处看了看,一脸严肃地走到了正歪坐在一株树下低头看昭贵妃下棋的明秀的面前。 一张圆滚滚的包子脸凝重地抬起,目光炯炯。 明秀正看着昭贵妃一脸认真地下棋,棋盘上一只不知是兔子还是猫的脑袋慢慢儿成型,就低头看见了一张格外奇特的包子脸——明明很嫩,却还要做出老成持重。 「斐儿?」明秀唤了一声。 皇长孙用严峻的眼神看她。 「抱一下?」明秀叫这小眼神儿给逗乐了,对着这身份格外贵重的矮包子伸出了手。 包子霍然伸爪,抱住了她的手往上爬。 慕容宁此时下了朝溜溜达达伪装清闲地走过来,一脸孝顺儿子的模样陪坐在昭贵妃的身边看母亲摆棋谱,看了半天没有看出来这是古往今来哪一局稀罕的棋局,急得不行。 「这是……」慕容宁突然想到前世明秀与自己的玩笑,下意识地便与昭贵妃问道,「莫非是传说中的珍珑棋局?!」 据说那棋局很犀利霸道的,看一眼就能迷惑人心叫人陷入幻觉杀人无形等等等,千古难寻。如今看了这东一块儿西一块儿还叫人不知是个什么形势的玩意儿,安王殿下迷惑了一下,郑重地与母亲告诫道,「母亲若摆的真是这个棋谱,且要小心了!」 明秀听得嘴角一抽,看了看这个二货皇子。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么个玩意儿,不过…… 「你得发散思维地看这个。」昭贵妃转头对愚蠢的儿子说道。 安王殿下左看右看,绞尽脑汁发散了一下自己的思想,愣是啥也没看懂这棋局。 「太高深了些。」没有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学识的渊博,慕容宁觉得亲娘这也太坑儿子了,有些郁闷地说道。 「这明明是只猫!」昭贵妃修长的手指用力地往棋盘上一指! 四皇子惊呆了! 这是跟他开玩笑吧?! 皇后听得噗嗤一笑,在昭贵妃警惕的目光里探身过来,看了一会儿方才笑道,「不大像,这里,这里,」她信手在棋盘上挪了挪棋子,果然一个比较抽象的猫头就出现了,方才抬头与昭贵妃笑道,「这样才对,是不是?」 「你真是太讨厌了!」这种充满了炫耀智商的模样,太叫昭贵妃生气了! 皇后看昭贵妃一脸要掀桌子的模样,便笑着说道,「我的私库里还有几样各色的大块玉石,回头叫他们都打磨成棋子儿,色彩斑斓的,你玩儿起来不是更有趣?」见炸毛的昭贵妃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缓和了,她看慕容宁一脸的天打雷劈,觉得这儿子的表情真招人喜欢,特别地蠢,便继续笑着说道,「你也是,平日里给你母妃寻摸寻摸图样儿,叫她玩儿得开心些。」 第十一章 「儿子明白。」慕容宁一脸复杂地说道。 「打击!」窝在明秀怀里的皇长孙指着他四叔一脸被打击的脸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四叔一脸想要抽他的狰狞! 「瞧瞧,咱们的斐儿真聪明。」皇后特别爱看儿子们这种憋屈得却不能发泄的脸了,看一回心情就能好一天,此时便表扬了一下孙子。 「胡说!」太子妃更厚道些,嗔了儿子一眼,这才与明秀笑道,「也不知这性子随了谁,实在叫人受不住。」 「斐儿这是眼明心亮呢。」明秀摸着慕容斐的小脸儿,见他明明耳根子红了,仿佛很欢喜的模样,却还是面无表情伪装深沉。 谁教的明秀不知道,不过更招人喜欢了才是真的。 慕容宁委屈地看着疼爱侄儿的心上人,见这小子竟然光明正大地窝在明秀香喷喷的怀里吃豆腐,恨不能自己也倒退十岁往明秀的怀里爬,这心里叫一个哀怨呀,桃花眼里的感情都要漫出来了,却在此时见着远远地藏在御花园里的一道人影。 他咳了一声起身走过去,一边回头舍不得地看明秀低头与慕容斐说笑时那温柔的样子,一边不耐地问道,「又怎么了这是?」这个是他的心腹长随,没有要紧的事儿,不会在此时来寻他。 「陛下御书房透出口风,要叫皇贵妃的长兄入阁。」这长随急忙说道。 「入阁?做梦呢!」慕容宁一怔,背对着明秀的脸上竟是一片的冰冷阴郁,轻声笑道,「不过也好,他想入阁?本王成全他!」 「王爷?」 「不必理睬,本王就是要叫他入阁,叫他好好儿地给父皇当牛做马。」慕容宁轻声说道,眼角眉梢的阴毒叫人心生恐惧。 他那个便宜舅舅,当年昭贵妃得宠的时候多毕恭毕敬?这些年又说「不认识」他们母子了,只是就算如此,到底是舅舅,他就送他一个好前程,叫他心愿得偿。 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慕容宁低声吩咐了那长随几句,见那人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便不耐烦地说道,「不过是寻常之事,你怕什么。」 他还真没有安排什么要命的事儿,只是一件件串联在一起就要命了。这长随有心问问这王爷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非要搞死自己的亲舅舅,然而到底是忠仆,默默记下慕容宁的吩咐转身就走了。 慕容宁摸着下巴冷笑了两声,想到那旧事的种种,再想到那舅舅当着荣王的面儿从自己面前无情地走过,仿佛真的将自己当做路人的模样,就生出了淡淡的愉悦来。 他想要弄死便宜舅舅很久了,没有想到皇帝这么给力,亲手将他送到自己面前。 真以为入阁是那么幸福的事儿呢? 心中冷笑两声,慕容宁听着后头的欢声笑语,慢慢地收敛了目中的阴郁,转身,还是那个格外美丽可怜的安王殿下。 才走到明秀的身边想要将个无耻抱着自己心上人的小崽子给提出来,安王殿下就见那严肃的矮包子外头想了想,之后撅着嘴巴,一口啃在了明秀的脸上! 「父亲,就是这样亲母亲的。」皇长孙这句话说得格外长,一脸严肃,却叫太子妃的脸腾地就红了。 安王殿下看着这包子,努力地想了想这句话的含义,一张美丽的脸陡然扭曲了! 安王看着把小胳膊挂在明秀脖子上,伪装纯良的小崽子都要气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在占便宜! 他还没有亲上心上人呢! 还「父亲就是这样亲母亲的」…… 说得这么透彻,真以为安王殿下听不出来么?! 小豆丁儿一个,那啥啥就手指头粗,竟然还想要染指他心上人?! 安王殿下已经被各处冒出的情敌气得语无伦次了! 感觉到安王殿下抑郁的目光,皇长孙没有表情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脸蛋儿,抬头,用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对上了安王气急败坏的脸。 「看,四叔!」矮包子坏啊,推着明秀叫她看他王叔的方向。 安王殿下狰狞的脸还没有收起来呢,就见心上人抬头看来,急忙收敛表情,一张桃花儿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特别地叫人诧异。 收拾了自己的王叔情敌,皇长孙心满意足,蜷缩在美美的,会给自己讲故事,还很温柔的美人儿的怀里不动弹了,虽然没有多余的话,可是明显心情比较愉快。 「你,你滚出来!」慕容宁没有见识过这样坏的人,都惊呆了,见自己不好看的一面叫心上人看见了,都要气死,顾不得皇长孙他亲娘亲祖母在了,指着矮包子喝道。 「小四这如今,就只能与斐儿斗一斗了么?」怨不得娶不上媳妇儿呢,皇后娘娘心里充满了对儿子智商的担忧,低头与嘴角抽搐的太子妃说道。 「斐儿很聪明的。」太子妃看着皇长孙对小叔子置之不理淡定的模样,努力提高儿子的智商水平来帮助小叔子脱离智商堪忧这么个评价,真是心力交瘁。 「斐儿不过是玩笑,王爷别计较。」明秀家也有这么大的弟弟,从来也是想亲就亲的,况包子软乎乎的多可爱呀,见安王恼羞成怒了,急忙笑着安抚地说道。 「你不知道,他可坏了!」慕容宁努力想叫心上人认识到这包子的真面目。 这个……其实看起来皇长孙比安王殿下正义多了,只是这个是不需要与安王多说的,明秀只是笑着摇头。 她一脸的不以为意,安王殿下可伤心了,有心想问问既然这么不在意,那安王殿下亲一下是不是也可以。 只是想到沈国公府一门的战斗力,为免英年早逝娶不上媳妇儿,安王到底没敢说。 他担心自己被人当做□□! 「我,我……」慕容宁纠结地在地上走了两圈,竟然无法拆穿一个矮包子,实在是太伤心了,此时见明秀垂头正拿桌上的点心与慕容斐,还是分吃,顿时吐血三升! 他首席情敌慕容南只怕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幸亏皇长孙是个低调有内涵的人,知道吃了独食儿就不要炫耀,免得被人道毁灭的道理,趴在明秀软乎乎的怀里啃着点心,举着手严肃地要求讲故事。 这太欺负人了。 安王点心深深地看了这包子一眼,一脸伤心地坐在昭贵妃的身边儿默默无语两眼泪,然而心里却有些欢喜的。 明秀……与他说话了。 「我就说,阿秀可招人喜欢了。」昭贵妃见儿子团团转的模样,便哼道,「你再冷淡些,回头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她,她……」慕容宁想说现在也没有他什么事儿来的。 「我知道是平王世子!」昭贵妃又不是傻子,还能没听说过这些,此时不客气地说道,「亲事成了,你抢了堂弟的亲事这叫不仗义,很不对!可是如今亲事成了没有?两家大人说定了,什么叫说定了?口说无凭的,你这就被唬住了?」见慕容宁沉默着摇头,她便低头继续摆自己的猫头,冷冷地说道,「阿秀对你冷淡,这是人家姑娘明白事理,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不过,她不轻浮,你可以不要脸么。」 「谁教母亲说的这话!」唆使儿子不要脸都出来了,慕容宁震惊了。 「谁知道呢。」昭贵妃哪儿记得这个,含糊地说完,方才哼道,「别人家的丫头,我一个都看不惯!你娶不来这个,以后娶回来的那些,别怪我欺负她!」 「知道了。」这难度真大,慕容宁呆呆地坐在母亲的身边,虽然并不认同母亲的话,可是只这样听着明秀的声音柔和地传过来,就觉得很幸福。 第十二章 「哼!」昭贵妃见皇后一脸笑意地说话,凶巴巴地用横扫千军的力量往棋盘上摁棋子,咬着牙说道,「就她会炫耀!」 天天炫儿媳妇炫孙子,真是太讨厌了! 明秀此时却抱着皇长孙很愉快,虽然慕容斐脸上的表情少了些,不过这吓不倒见多识广博览群书的荣华郡主,抱着矮包子不撒手。 比起什么邪魅酷帅,天凉王破的类型,这算什么呢? 「一起睡。」知道明秀这最近是在宫里了,慕容斐眼睛亮了,决定不回东宫,要留着跟美人儿一起睡,「故事!」 「他既然喜欢,你就带着他罢。」慕容斐年纪还小,这么小还没到色狼的份儿上呢,皇后也愿意叫慕容斐亲近更叫他知道更多道理,性情温柔的人,便与明秀笑道。 「好。」明秀摸着慕容斐的小脑袋含笑应了。 她抬头,就见远远的树后,顺嫔正一脸温柔地往此处看来,见此地竟是满是欢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然而却在明秀对自己颔首的时候微微摇头,不肯过来。 「她临盆之前,只怕是不会与咱们走近了。」皇后回头见顺嫔正微笑的模样,便叹气道,「太过小心了。」她并不怕惹事,然而身边的人,却很怕为她惹事。 「这是顺嫔娘娘谨慎,怨不得娘娘您格外地照拂她。」明秀其实也觉得顺嫔谨慎些好,见皇后摇着头笑了,便试探地问道,「我看陛下对顺嫔娘娘仿佛有些看顾。」若真是无情的人,顺嫔这一胎就自生自灭去了,怎么会交给皇贵妃。 「我嫁给他这么多年,生儿育女,都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知道,他是天底下最无情的人。」皇后温声道,「他这样做,许只是为了看场戏。这个人……」最喜欢看见的就是别人的痛苦,不管是谁的,只要他看得开心,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就是这么一个王八蛋。 明秀随口说说罢了,其实也觉得皇帝蛮王八蛋的,当年差点儿坑死恭顺公主,此时便笑了。 慕容斐趴在明秀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也不知听进去了什么。 在宫中的日子并不难熬,皇帝也没有因恭顺公主的缘故为难过明秀,还命人赏赐的几回御膳,倒仿佛很看重似的。 唯一叫明秀觉得皇帝真是一个渣的,就是皇后果然过得冷清,她在宫中十日,皇帝竟然从未涉足过皇后的宫中。 他宠幸了皇贵妃宫中八回,一日在前头深夜批折子,一日去了和嫔处,行程挺满是个忙碌的人,就是太不是东西。 明秀以为自己得多在宫中留几天呢,然而十日之后皇帝叫人传话儿表示,可以走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真舍不得你啊,你来了,我在这宫中也少了许多的寂寞。」皇后拍着前来与自己告辞的明秀的手露出了些伤心来,轻轻地说道,「只是,我又想着你出去也好,这后宫……」她突兀地笑了笑,轻声说道,「谁会真的喜欢。」 「以后,我跟着母亲常来看望两位娘娘。」宫中的日子到底叫人接受不了,就前儿和嫔与芳嫔为了皇帝的恩宠一个弹琴一个送点心的就叫人心里觉得累得慌,明秀对皇后与昭贵妃拜了拜,见连一向仰着头做人的昭贵妃目中都露出了几分伤感,急忙劝道,「两位娘娘若是因我生出伤感,我该羞愧了。这些时候在宫中本就叨扰,没有娘娘,我也不会过的这样快活。」 不过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是扣她在宫里当人质的。 「你可得常来,多给我说说外头的故事。」昭贵妃觉得明秀在的时候天儿都是清朗的,天天都过得开心。 她转头叫人抬上来了一个箱子,见明秀诧异地站起,只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就是些首饰衣裳的。我在这宫里打扮得天仙儿似的也没人儿看,不如叫你用着,你鲜亮了,就跟我穿的是一样儿的了。」她又转头与皇后问道,「各家的春日宴都要开始了,咱们明秀的衣裳头面可预备起来没有?!勿使她落于人后!」谁家的姑娘,都不能压过明秀去,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皇后嘴角抽搐了一下,真心想问问昭贵妃,还记得这姑娘的亲爹亲娘不,却还是点了点头。 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昭贵妃看皇后顺眼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我偏了两位娘娘的好东西,怎舍得不要呢?」见皇后也给自己抬出了一个箱子来,明秀感激在心,便笑着说道。 「你常来见见我们就好了。」 虽然不舍,然而到底明秀离家许久,皇后也知道她面上不显,然而心中也记挂父母的,也不多客套,亲送她到了门口看着她走了。 明秀带着皇帝皇后等人的赏赐招摇过市回了国公府,一到家,就见沈国公守在门口,正抱臂看来。 明秀急忙唤了一声,叫沈国公扶着自己下车,这才一脸期待地问道,「父亲是在等我么?」 「莫非还有别人?」沈国公许久不见闺女,先颠了颠,觉得这分量没轻可见闺女没有吃苦头,这才略放心了些,然而板着的脸到底叫明秀有些心虚,一声不吭地跟着父亲走。 「宫中可有人为难你?」沈国公虽然看明秀气色还好,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并没有不好。」明秀只觉得奇怪,自己抽了永寿郡主这么一个马蜂窝,这么大的事儿仿佛没有在皇帝面前溅起一丝儿水花儿,就这么没声没响儿地过去了。心里知道这是沈国公在自己身后给自己做了主,她只将这些日子在宫中过的生活简短地与沈国公说了,见这父亲的脸上平静中带着几分满意,便笑嘻嘻地哄着说道,「您闺女人见人爱的,您瞧瞧,这去了一回宫中,给您带回来多少宝贝呀!」 「那些宝贝比得上你?!」沈国公冷哼了一声。 「我以为陛下是想扣个人质呢。」知道沈国公为什么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明秀急忙怯怯地拉着父亲的衣角努力地装小白花儿地说道,「弟弟还小呢,怎么能叫他陷在宫里头?多糟心呀,不如我住着。」她柔声说道,「况陛下叫的也是我。您闺女这么聪明伶俐的,宫里头的那都是小事儿不是?」 「以后就告诉他你不住!」沈国公冷冷地说道。 「到底是陛下,怎能这样忤逆呢?」明秀觉得沈国公与皇帝的关系怪怪的,不过想到父亲仿佛给皇帝当年做了两年伴读,便明白了些。 「再如何,也没有叫你一个姑娘家顶着天的道理。」沈国公嘴角冰冷地抿成一条缝儿,冷声说道,「若他再有这样的话,你留你弟弟在宫里。」 「嘉儿还小……」 「再小,也是沈家的男子汉!」沈国公横了明秀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沈家的男人,没有躲在女人身后的道理!若是连女子都不能护着,还怎么做沈家的儿郎,护佑沈家的门楣!」他见明秀一脸败给他的模样,方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会护着他,不叫他吃亏。」男子汉不经历点儿风雨,养于妇人之手只会被养成三房的沈明棠那软趴趴的败家玩意儿。 沈国公会扶着沈明嘉的手走路,护着他经历风雨,然而却不能叫他安逸地躲在母亲姐姐的庇护下成长。 皇帝这一次并不是只想叫明秀留在宫里,也是想要给他一个震慑。 皇帝想要谁如何就如何,谁都拒绝不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就试试! 当年他敢迎娶恭顺,如今,他也没有什么不敢的。 别想祸害他的儿女! 第十三章 提着不敢说话了的明秀回了家,沈国公迎面就见着自家公主扑上来了,下意识地一张手臂。 恭顺公主不耐烦地将这厮扒拉到了一边儿,抱住了嘴角一抽的明秀叫道,「想死我了!」 明秀都不敢抬头去看亲爹的脸色了,哼哼了两声将恭顺公主推开,这才转了一圈儿给自己老娘叫她看见自己没啥缺斤短两,之后笑道,「陛下与皇后娘娘赏了我许多的东西。」 「算他识相!」见皇帝并没有为难明秀,恭顺公主满意了,拉着闺女目不斜视地一同往软榻上坐了,从头到脚地抚摸了一遍,这才放心。 沈国公在一旁咳了一声。 「我就担心你在宫里受委屈。」恭顺公主听不见似的,抓着明秀的手殷殷地说道。 她担心闺女都担心得做了噩梦,睡梦里嗷嗷两脚就踹得……自己差点儿跌下了床。 沈国公这厮分量不轻,公主没踢动。 「只有我给别人委屈吃的,谁敢招惹我呢?」荣华郡主一战成名,在宫中留下了动人的传说。 敢往死里抽永寿郡主的,真的很少见了。 沈国公此时,再次咳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闺女不吃亏。」恭顺公主也听说闺女的彪悍事迹了,眼睛都眯起来了。 「知道母亲与父亲都担心我。」见沈国公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明秀缩了缩脖子小声儿说道。 沈国公特别用力地咳了一声! 「可不是么,我饭都吃不下了……」恭顺公主一把将要与自己说话的沈国公扒拉在一边儿,转头用闺女教给自己的有趣的语言凶巴巴地吼道,「神烦!你知道么你!」 荣华郡主没敢看亲爹的脸色,默默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被严重忽略造成很不爽的沈国公拉着媳妇儿谈人生谈理想去了。 左右闺女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看起来还得了许多的实惠,国公爷不是一个喜欢暴露感情的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至于沈国公之后与皇帝到底如何,明秀就不知道了。 才回家两日,明秀就听闻皇帝在内阁提拔了一位新秀,不巧的很,这位新秀大人乃是皇贵妃她亲哥。 自古英雄出外戚,皇贵妃顿时就在宫里抖起来了,走路据说都格外气派,仿佛皇后的宝座已经落入手中了一样。 明秀深深地在心中表达了对皇贵妃的祝福,之后闷头好好休息了两日,整理了从宫中得来的赏赐,将些首饰布料拣出来了许多送往与自己亲近的各家各府。虽然东西减薄些,然而到底是自己的心意,也有荣华郡主已经王者回来,小伙伴儿们可以上门来说话,或是请郡主大人往府上说话解闷儿了的意思。 除了三房女眷处明秀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给,旁人家都已经照顾到了。 三房如何愤愤不平明秀管不着,此时正歪在软榻上,看着面前对自己微笑的冯瑶说不出话来。 冯瑶这样快上门,她本以为是…… 「你可算是出宫了,没有你说话,我都觉得这日子没趣儿极了。」冯瑶在明秀抽搐的嘴角里淡定微笑十分亲热,之后话音一转四处看了看笑问道,「我听说罗家姐姐今日休沐,怎么不见?」她捏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还有点儿小小的羞涩。 「这是来瞧我呢,还是来特特儿看望表姐的呢?」明秀无奈地问道。 说好的友情呢?! 「顺便来看看你。」冯瑶与明秀熟悉后就是一个促狭的性子,见明秀脸色一变扬声叫人撤茶撤点心,一脸的小气不由笑了。 「多谢你送来的首饰了。」开过玩笑,冯瑶这才拉着明秀的手哀怨地说道,「不是我心里没你,实在是罗家姐姐太叫母亲上心,只恐五哥叫你家不满意这婚事做不成呢。」 这话说的是真心的,阳城伯夫人很喜爱手段强硬身手敏捷的罗遥。仿佛是明秀在宫中的时候,阳城伯夫人一日上香回府的时候叫人当街冲撞了轿子,还是从此地路过的罗家表姐顺手扶了一把,叫惊魂未定的阳城伯夫人不至脸先着地。 罗遥不认识阳城伯夫人,做完好人甩甩手走了,然而阳城伯夫人认识她,这就足够了。 回家之后,阳城伯夫人想要求亲的心已经涨到了十分,看个纨绔儿子都不顺眼了起来,为了叫儿媳妇儿别因为看不上倒霉儿子拒了这亲事,天天催着苦不堪言的冯瑶往国公府上来。 至于没用的纨绔冯五…… 还是养他的鸡养他的狗去罢! 「伯夫人这样喜欢表姐,咱们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总不好勉强地做亲。」想到被罗遥揍得直哭的冯五,明秀迟疑了一下方才公正地说道,「若你哥哥实在不愿意,这婚事岂不是强人所难?强匹配的亲事只怕也没有什么快活可言。」 这可都是良心话,前头开开玩笑也不过是姐妹之间的随意之语,然而若真到了紧要的关头,明秀却认真起来,郑重地看着冯瑶低声说道,「冯五爷,只怕不大欢喜?」 「你还担心这个?」见明秀并不是急着做婚,冯瑶嘴角就勾起了一个笑容,指着明秀的四周笑问道,「你瞧瞧多出什么没有?」 「这是何意?」也就多出了几个好看的蝈蝈笼子,多出了两个鸡毛毽子,还多了几个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总之很有趣的挂钟,还有几个鸟笼子,里头几只色彩斑斓的小鸟在蹦蹦跳跳叼食儿吃,时不时还唱个歌儿。 「这都是五哥的珍爱之物。」冯瑶低头摸着明秀面前的一个绣到一半儿的花样子,含笑说道,「他虽不承认,然而心都扑在罗家姐姐的身上了。你问问看,换了别人,他舍得给?」这些课都是她五哥的命根子。 哪怕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冯五却始终不肯与家里说是谁下了狠手的,也从不说不愿意这门亲事。凭着这纨绔平时若有个不愿意早就嚷嚷开了的性子,冯瑶就很有信心地与明秀笑道,「我说的话还是当初,五哥屋里极干净的,日后……」 「日后?」 「我家不是那等没事儿给人寻晦气的人家儿。母亲也不是喜欢往各位哥哥屋里塞小妾的婆婆。至于咱们这些妹妹……你该知道我的性情。」冯瑶柔声说道,「虽平日里一家子生活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然却不会存坏心。」 不是因家风还算清正婆婆小姑子们还算和气,恭顺公主也不会扒着一个纨绔不放。明秀也笑了,口中却只是说道,「咱们这做妹妹的就搭个桥罢了,真如何,还是他们自己。」 冯五这么愿意,那就好好儿讨好她表姐,叫表姐愿意嫁人呗。 当然这有点儿不大容易。 含笑喝了一口茶,明秀却突然微微一皱眉,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就见外头进来了一个陌生些的俏丽丫头,手脚轻快地收了有些凉意的茶水,换了热热的,口中还殷勤地与明秀说道,「郡主尝尝这茶水?今日冲的是六安瓜片儿,奴婢冲泡了三回,颜色味道都出来了。」又将几样儿点心摆在明秀与冯瑶的面前说道,「配着这几样点心吃,滋味儿最好。。」 「你这儿的丫头倒是伶俐。」冯瑶笑了笑,轻声与明秀说道。 明秀的目光在这丫头的脸上一划而过,就见这丫头一身的九成新的石榴红罗裙,一把乌黑的长发用一只小凤钗挽起,耳边晃动的一对儿红宝耳环摇动之中叫她的眼睛都仿佛亮了起来,便不动声色地与冯瑶说道,「谁屋里没有几个机灵的呢?」见那丫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只淡淡地问道,「玉惠与鹦哥儿呢?这时候,原是她们两个该侍候的。」 第十四章 听她这样说,这丫头脸上露出淡淡的失望,却急忙回道,「玉惠姐姐给公主处理府里的账本子去了,鹦哥儿姐姐……」她顿了顿便赔笑说道,「还在小库房给郡主带回来的东西造册呢,许是没有时间回来服侍郡主。」 「我不是叫人唤她来了?」明秀皱眉问道。 「大抵是小库房的活儿没有忙碌完。」这丫头见明秀还是更心中玉惠与鹦哥儿,脸上露出了几分懊恼,却还是恭敬地说道。 「你出去吧,这屋里不留人。」明秀与冯瑶姐妹之间敢放肆笑言,就是因玉惠与鹦哥儿都是心腹,不担心叫外头的人听了去。如今是这个陌生的丫头,况瞧着一双眼睛就十分机灵,就已经叫明秀有些谨慎,随口吩咐了一声,见这丫头愣住了,便抬头冷淡地问道,「莫非我的话你竟听不见?还要我来再三吩咐你?!」 这丫头叫明秀喝了一声一个机灵,有些不甘,却还是咬着嘴唇出去了。 「早前分家的时候,老太太只带走了一半儿的下人,这余下的就留在国公府里补入各房。我这一分府就入宫,竟还没有来得及教导她们我这儿的规矩。」明秀歉意地与罗遥说道,「叫你看笑话了。」 「这丫头太机灵了些。若是我,只叫她往不要紧的地方去才好。」冯瑶在家也没少见这样儿的丫头,谁还不想往上爬呢?便含笑指点地说道。 「咱们一搬进来就连从前的下人都清出去,叫我说就是给老太太把柄。」冯瑶是知道自家与太夫人不和的,明秀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儿,这才皱眉说道,「我已经与父亲说过,将这些下人好的就留下,若不好的,不管从前是个什么身份,都清到庄子上去,就叫他们在庄子上做活儿也就完了。」见冯瑶点头,她便笑道,「只是我才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你再来不及动手,人家就要自己扑上来了。」 郡主的面前都敢争锋,只怕都不是省油的灯。 明秀也了解太夫人养出来的丫头都是有「大志向」的姑娘,将此事压在心底不提,等着回头就叫玉惠与鹦哥儿将这样儿的丫头给看住不许往前头来或是在沈国公父子面前露脸,这才好奇地与冯瑶问道,「我在宫中的时候还消息不通,只是我哦听说皇贵妃眼下春风得意?太子处,竟并没有拦一拦?」 「拦什么呢?」冯瑶摇头笑道,「阁老再有体面,内阁也不是一个阁老说的算的。况你也知道,皇贵妃的兄长虽然也在朝中多年,然而寸功未立,这样的人入了内阁,只怕会叫人疏远。」 越是内阁这样儿的地方,看重的就越发是能力而不是靠山,况庞阁老本事本事不能服众,还是个靠着女人的裙带爬上来的谄媚之人,阁老们也都是很有风骨的,不论心术如何,都不会对这么一个东西屈节结交。 不然会被人说一句某某阁老为何讨好皇贵妃,脸都不要了去巴结一个无能的废物的。 「这倒是叫人放心了些。」明秀耳光也抽了永寿郡主的了,如今真的担心太子撑不住叫荣王上位,听了这个便笑了。 「况,庞阁老入阁,福祸未知。」冯瑶温声道,「唐王殿下甚有谋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在内阁坐大的。」 这对唐王很有信心的样子,明秀想到唐王被人欠了几百万的阎王脸,点了点头。 「说他们倒是无趣。」冯瑶只将这些说了叫明秀放心,这才精神一震地与明秀笑问道,「咱们去瞧瞧罗家姐姐?」 「她今日还真在府中,只是你去见她有什么用呢?」又不是眼前的姑娘要嫁给她表姐! 「五哥今儿送我来的,就在前院儿等着呢。」冯瑶轻快地对不知该说什么的明秀笑着说道,「你看他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套车可快了,飞奔着就过了府,很急切。」还嫌弃她梳妆打扮的时间太长呢。 什么叫「死丫头就是磨磨唧唧!」呢? 不是冯家姑娘性子好,非抽这哥哥不可! 「那先去见表姐。」明秀不知道罗遥若见了冯五会不会先把人家打个半死,只是冯五这么上杆子送死也是拼了,倒叫她感动了一下。 她带着冯瑶才出门,就见鹦哥儿提着裙子匆匆赶回来,见了明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收敛着到了明秀的面前又给冯瑶福了福,这才红了脸说道,「郡主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前头说郡主叫我了,我这才赶回来。」 「才有人去叫你?」明秀笑问道。 「是呀。」鹦哥儿急忙扶着明秀往外头,嘴里便叽叽咕咕地说道,「只是郡主这叫了我就要走?方才怎么不叫人吩咐?」 「你叫人糊弄了,还自己不知道呢。」明秀见冯瑶遥遥地叫丫头引着往罗遥的住处走,自己便落在后头带着几分冷意地说道,「我几日不回来,这院子里多出这么多的好丫头!竟还知道拖延时间叫你来得晚些,往我面前露脸!」 见鹦哥儿听了这个腾地就恼了,要回去将那个有心机的丫头给抓出来,明秀便安抚道,「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想在新主子面前露脸罢了。只是这心机我不喜欢,咱们这院子里头也用不了这么多的丫头,回头你与玉惠瞧着好的就留下几个,不好的都看住,以后送庄子上去。」 「竟还有这样的人,实在可恨!」明秀面前只看重玉惠与鹦哥儿,鹦哥儿想到竟然还有人妄图与自己争宠,顿时就不干了。 「我也不过是未雨绸缪。到底是老太太手下呆过的人,实在放心不下。」明秀冷冷地说道,「这样伶俐,我只恐伶俐到了不该伶俐的地方去。」 「我非好好儿收拾她们不可!一个个在主子面前勾心斗角的,满府里都装不下她们了。」鹦哥儿忍不住唾道。 「大哥处还好,不喜丫头也就罢了。嘉儿年纪小,他的身边不许留这府中的人。」明秀眯着眼睛冷笑道,「你与玉惠只去办就是!但有不服的,只叫她来问我!」 鹦哥儿见明秀这般严厉,知道她最忌讳什么,急忙应了。 与鹦哥儿说完了此事,明秀的心里方才有一块大石落下,心情也好了许多,就见冯瑶走到半路遇到了几个丫头,之后竟往前院儿指了指,便上前笑问道,「怎么了?」 「罗家姐姐往前院儿去了,说是来了几个同僚想要比划比划。」冯瑶很想见识一下罗遥的英姿的,见明秀颔首,便笑问道,「咱们往前头去瞧瞧?」她也不必明秀应承的,自己就兴致勃勃地往前去了,口中还带着几分兴致地与明秀说道,「我听说罗家姐姐在塞外军功极盛,若不是女子,都可封爵了?」见明秀带着几分得意地点头,她便目光憧憬地说道,「这样的女子,才叫人仰慕。」 「塞外没有京中这么多的规矩,表姐在那儿,连男人都敬服她。」明秀越发欢喜地说道。 她最喜欢被人夸身边的亲人了。 才眉开眼笑觉得冯瑶慧眼识英雄呢,明秀就见寂静的前院儿,一个一脸苍白的青年扶墙而出,抱着一个大鸟笼泪流满面,正是冯五。 冯五眼下也很苦逼,见识了一下满地血的恐怖世界,他两股颤颤,没当场给英雄跪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人间炼狱! 触目惊心! 生不如死啊! 冯五好叫人丢脸。 然而冯瑶见到兄长这样没有骨气,本不是十分美丽的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第十五章 「我五哥,是不是很胆小?」离得远远儿地站定,冯家姑娘拉住了嘴角抽搐的荣华郡主,巧笑盈盈力图叫手帕交看见自己的真心。 明秀转头见冯瑶正对自己笑呢,再看看扶墙出来的冯五,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儿说道,「你说得是。」 真是一个好人选呐! 「救命!」冯五远远地就见着妹妹了,抱着大笼子对着妹妹伸出了求救的手。 完全没有兄妹之情的冯瑶只视而不见,低头抚了抚鬓角的簪花,一抬头露出了亲近的笑脸,甩开了明秀就往冯五的方向奔去,口中很亲热地唤道,「罗姐姐!」 冯五诧异了一下霍然回头,就见修罗场中走出来了一个面目沉静的少女,此少女在他紧张地退后了一步时完全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越身而去,迎面止住了前头冯瑶热情伸向自己的手,顿了顿,嘴角微微抽搐地对远处望天伪装路人甲的表妹使了一个眼色,见她无动于衷,这才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扶着冯瑶沉声说道,「伯夫人太过客气,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早知道那跌下轿子的贵妇是阳城伯夫人,罗大人一定绕路走! 「母亲将姐姐放在心上,叫我一定与姐姐好好儿亲近一二呢。」阳城伯府是属牛皮糖的,缠上了那就别想撕撸开了。 冯五见罗遥一脸的避之不及,本惊恐的心却有点儿不得劲儿了,抱着笼子就奔罗遥的面前去了,扬声道,「你怎么不知好歹!」他,他都来了,竟然看不见他似的。还这样冷淡!知道他是谁么?!知道他,他俩是什么关系么?! 心里唧唧歪歪的冯五见罗遥侧头看了一眼自己,停住脚抖了抖自己单薄的身子,咳了一声将手里的笼子递上去哼道,「母亲给你的!给你解闷!」 因罗遥今日格外和气竟然没有给他几拳,纨绔的胆儿肥了,很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势,抖着自己的腿哼哼地说道,「真是没有见识的人!这都觉得有趣?以后爷叫你见识见识,你就知道你是多么的孤陋寡闻了!」见罗遥信手接过笼子仔细看了看,冯五就觉得这是罗遥对自己的妥协,满意地笑了了。 「给你玩儿。」罗遥将笼子接过来往里看看,见是一只大尾巴翠色的大鹦鹉,便将这个递给了明秀。 鹦哥儿正好奇地看着这豆子眼儿的大鹦鹉呢,急忙笑嘻嘻地给明秀接过去。 「那是给你的!」冯五笑不出来了,眼睛都发直地看着自己的心肝儿被送人,顿时不干了! 这是他院子里最机灵讨喜的大鹦鹉了,还会学话儿的,他养了好几年,不是因为要送给罗遥,自己每天都要抱着睡的! 在自己榻上抱过狗抱过鸡抱过大鹦鹉唯独没有抱过女人的纨绔心里好受伤,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他的心,他的心血呐! 「我回头细心地帮表姐养着,养得好了表姐才开心呢。」明秀觉得这纨绔眼里含泪的小模样儿太叫人欣慰了,也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 「你真是一片好心。」冯瑶也挺喜欢欺负兄长看见兄长哭的,憋着心里的兴奋转头与明秀说道。 「你们!」见这手帕交对视坏笑,冯五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罗遥。 一脸控诉要求做主! 「嗯……」罗遥看着那只转身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大鹦鹉,许久之后到底说道,「挂在外头叫大家都看着就是。」 「你为何在此?」这纨绔竟然没有被自己吓跑,还上门来了,罗遥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危机,眯着眼睛问道。 不说如今为了她的婚事疯魔了的恭顺公主,她前儿还得了信儿,自家爹娘也要回京,这简直是四面楚歌的节奏! 冯五若是叫这群长辈给看在眼里了,没准儿捆着她成亲也是能干得出来的。 他就是来看看她。 「送妹妹来的!你可真残忍呐。」冯五一边痛心疾首地指了指院门口,就见几个鼻青脸肿却闭口不言的青年武将彼此搀扶着一声不吭地走出来,对着罗遥微微点头之后走了,之后还有一个满脸悲伤的青年从里头一路爬到了罗遥等人的面前,一抬头两个黑眼圈儿,抱住了冯五的腿就哭道,「今天好疼!」他一边哭一边将鼻涕眼泪的往破口大骂的冯五的腿上抹,一边伸出手颤巍巍地拉着罗遥的衣袍伤心地说道,「说好的不打脸呢?!」 「忘了。」罗遥简洁地说道。 谁打的眼睛都红了还能记得这点儿小小的约定呀! 被揍得可凄惨的纨绔王年仰头,用负心的表情看着不守约定的家伙。 罗遥头一回觉得有点儿心虚了,咳了一声。 想当初这家伙献了许多的宝贝谄媚地求了自己一把,怎么揍都行,千万别揍纨绔那张英俊的脸。 「表哥还是起来说话。」见王年一脸的蔫头耷脑很可怜的模样,明秀心里笑了两声,眉目温柔地俯身说道,「地上凉。」 「凉不过我的心呐!」纨绔见有人关心自己了,顿时哭着抱住了冯五的那双腿痛哭失声叫道,「我,我的媳妇儿啊!」他表妹本来就是个腼腆的不爱见外男的人,这再见了他这一脸的鼻青脸肿,还怎么撼动表妹的心,怎么叫表妹倾心自己呢?他就指着这张脸在表妹面前讨好了! 对自己的脸还挺自信的。 明秀诧异了一下这表哥出人意料的对自己那张脸的自信,之后眼睛一睁诧异地问道,「表哥有了心上人?!」这谁家的姑娘前世不休叫个纨绔给看上了?当然,此纨绔为人还算不错,也挺招沈国公的喜欢,不然早就叫沈国公令他滚蛋了。可是再好的纨绔,倒霉的是这家伙身后有个要命的亲娘安固侯夫人,那真是一个要命的婆婆,摊上了就倒了血霉的那种。 「有了。」王年出人意料地诚实,顺着冯五的袍子爬起来嘿嘿地笑了两声。 依旧很有衙内的风范,作奸犯科型。 冯五低头看着自己特意穿的格外新的衣裳,再看看罗遥一脸的不当一回事儿,气得浑身发抖! 「表妹为何不问我是谁?」见明秀问了一句就再也没有话儿了,王年就有点儿小哀怨,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问道。 「那是表哥自己的心事,我不好问的。」明秀素来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见王年鼓励地看着自己,仿佛很需要自己问一问是谁,心中一转就猜出这只怕是自己认识的姑娘,不然与自己也说不着不是?想到这个,先将经常蹦跶的沈明珠给排除在外,她想了想身边的姑娘心中一动,弯着眼睛笑看急得挤眉弄眼儿的王年问道,「表哥的心事,与姑母说了没有?若姑母不喜,只怕无法成事。」 王年的眼角一动,有些为难。 安固侯夫人看中了冯国公府的苏蔷,虽然沈国公不理睬她不肯帮她往冯国公府说亲,可是侯夫人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已经预备往冯国公府张嘴求亲了。 王年觉得这真是要命,正在家里折腾意图叫母亲千万别给自己招这笑话儿。 冯国公府那是太子的岳家,门第不输沈国公府,苏蔷又是嫡女,还能看上一个没啥能耐的纨绔?还想跟太子做连襟,就算冯国公府应了,那也是把他舅舅沈国公给捆太子这条船上了。做人不能这么无耻,抬着人舅舅的脸到处拉关系不是? 想到安固侯夫人那急切的模样,王年就觉得肝儿疼。 「表妹这话说得对,不管怎样,我得先过了母亲那关。」安固侯夫人心里只怕是不中意明华的,若他寻死觅活地非要娶,那安固侯夫人也会随了他的心愿,只是心里若有不平气,那日后遭罪的可就是明华了。 第十六章 王年娶媳妇儿是想叫心上人过好日子的,可不是留在府里给母亲出气的,想到这个,他竟然难得地肃容了一下,之后便摸着下巴小声儿说道,「要不,我来点儿叫母亲吃不住的?」 「什么意思?」冯五一边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衣裳,一边问道。 「要不,我就说我不行,怎么样?」纨绔的眼珠子一转,趴在小伙伴儿的耳边说道,「要不,就说我是个断袖?母亲绝望一下,回头我说娶谁,那就能娶谁了。」到时候安固侯夫人还不得把舍己嫁给自己的明华当天仙儿一样捧着呀? 「这个不好。」冯五见王年的小眼睛滴溜溜在自己身上打转,陡然觉得浑身汗毛竖起,眼睛发直地说道。 若是断袖,那一个巴掌拍不响,总有另一个不是?那时候与这家伙形影不离的冯五哥岂不是要遭无妄之灾?! 「若我说,表哥不该想这个,反而该叫姑母心甘情愿。」不愧是纨绔,不要脸到了极点,这主意都是剑走偏锋。明秀算是长了见识了。见王年还一脸的不在乎,显然对外头人怎么评说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她便温声说道,「若表哥名声坏了,日后表嫂岂不是也叫人耻笑?日后的小侄儿又得叫人指指点点。这是一生的大事,可不好叫表哥这样随意任性的。」她顿了顿,便继续说道,「若表哥真心,就该做出榜样,叫表嫂日后面上有光。」 「到底是表妹!」王年从前就喜欢冒坏水儿,然而此时却觉得明秀的话才是对的。 「多谢表妹教导!」他竟郑重地对明秀作了一个揖。 他养在安固侯夫人的膝下,平日里都听的不过是母亲的抱怨与怨天尤人,从来都没有人与他说过什么是正道,如今历练了一些时候,再听了这些,竟仿佛是豁然开朗。 「我不过是一说,表哥才是叫我羞愧了。」明秀急忙避开了,见王年摸着头嘿嘿地笑了,也觉得这位表哥其实心里都明白,便继续说道,「况,表哥也得叫人家姑娘看见自己的真心不是?安固侯府的富贵是安固侯府的富贵,那虽然重要,可是姑娘的心里,表哥的心才是要紧的。」见王年两眼放光细细地听着,她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这是看在你是我表哥,我多句嘴,天底下但凡是心里有表哥的,都决不愿表哥身染二色的。」 这话有些过分了,可是明秀却不知为何,总觉得王年是能做到的。 「我也就那么一个心上人。」王年嘿嘿地搓着手,眉开眼笑地说道。 「我也就那么一个……」冯五竖着耳朵偷听呢,又见明秀说一句罗遥便淡淡地颔首显然很认同,忍不住也表白了一下。 连跟他睡的大鹦鹉儿都是公的! 「我五哥确实是这样儿的。」冯瑶见明秀殷殷与王年说话的模样,目光都温柔了起来,就在一旁轻声说道。 「那就太好了。」明秀目光往罗遥的身上一转,之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见此地几个人立在一处说话到底不大规矩,急忙又将众人往上房请,然而还没有请到上房去,却见据说在恭顺公主处帮着收拾账本子的玉惠竟脚下匆匆地走来,见了明秀目光一亮,上前给罗遥等人请安之后,方才一脸急色地与明秀低声说道,「二姑娘处闹得不好了,公主如今脱不开身,请郡主过去给二姑娘张目呢!」 「二姐姐?是谁在闹事?」听说明华处竟有人闹事,明秀不由露出了诧异的模样。 明华素来温和寡言,从不是与人争锋的性子。 「是四姑娘。」玉惠也觉得这有点儿欺负人了,皱眉说道。 「她还能出来?」明秀脚下不停地往外头去,一边冷笑道,「前儿的伤好了这是?!竟然还敢出来闹腾!」她顿了顿,便皱眉与玉惠问道,「二姐姐与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眼下,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她一回头,见冯瑶跟着自己到了院子前门儿的车前对自己微微颔首,显然是不好插手自家的事端的,沉默了一下,便拉着罗遥的手轻声说道,「今日是咱们招呼不周了,表姐帮我送送阿瑶?」 「你……」罗遥迟疑地说道。 「我带足了人,绝不会吃亏的。」见罗遥这才冷冷点头扶着冯瑶与冯五上车走了,明秀转头,见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死皮赖脸的纨绔。 「表哥?」明秀微笑示意,叫纨绔自己有点儿眼力见儿。 「我许久没给二舅舅请安,也该去看看了。」王年对明秀的拒绝就当看不见的,笑了两声,之后看了看天色方才一脸担心地说道,「天都快晚了,表妹咱们赶紧走?!」他仿佛是很急切的样子,叫明秀诧异了片刻,到底无奈地叫他跟着。 匆匆一路顺着玉惠的指引到了二老爷的新宅,明秀顾不得赏花赏景色的,直奔明华的院子。 就见此时一个不大却十分雅致的小院前头,一脸苍白的沈明珠扶着身边的一个丫头,一只手高高扬起,用力地往前头脸色很不好看的明华的脸上落去! 「住手!」明秀见她竟然还敢动手,顿时远远厉喝了一声! 然而比她这一声更快的,却是一个敏捷的身影,之后就听一声耳光声响起,一个婀娜的身影被抽到了地上! 明秀脚下一顿,看着被抽在地上的沈明珠竟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想到了无数的可能,她也想不到竟是王年一耳光抽得沈明珠晕头转向。 此时纨绔甩了甩手,转头用黑黢黢的眼圈努力做出关心的模样,对揪着自己的衣襟惊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明华笑呵呵地问道,「表妹无事吧?这丫头没有伤着你吧?」见明华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纨绔的脸上一松,之后却越发地大惊小怪起来,唧唧歪歪地在一旁咋呼地叫道,「这四丫头可厉害来的!表妹若是叫她伤了,可千万别瞒着,不然多叫人不安啊!」他探头探脑,仿佛很想帮自家表妹监查一下有什么伤势没有。 明秀走到近前,见这厮两只爪子蠢蠢欲动,仿佛很想往明华的小手上扑腾,眼睛眯缝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大事! 「这是怎么回事?」见明华握住了自己的手双手颤抖,明秀便将王年这档子事儿先放在一旁,与明华低声问道。 她见明华今日穿戴得格外简单,竟头上还没有什么首饰,便有些疑惑。 明华并不是不知轻重的姑娘,也从不这样失礼人人前。 「今日我陪着大姐姐在外头走动,见着荣王了。」明华也被唬得不行,见了明秀只觉得有了主心骨儿一样,又见沈明珠一脸愤怒地伏在地上看着自己,然而仿佛是忌惮明秀,竟不敢出声儿的,便低声说道,「荣王不知怎么就与我说了两句话,我并没有理睬的,却叫四妹妹瞧见了,一路跟着我就回了府里,骂我,骂我……」后头沈明珠说得那些龌蹉的话叫她张不开嘴,因此讷讷地也就完了。 她委屈得眼睛都红了,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 今日见着荣王,她已经吓得不轻,哪里有精神应付沈明珠? 想到荣王看向自己的那恶心的眼神,她就觉得眼前发黑! 「见着荣王了?」明秀一怔,之后皱起了眉头回头看着沈明珠,心里已经起了计较。 这只怕是荣王眼瞅着沈明珠不招沈国公府待见,因此换了人选,想要拉拢沈家二房了。 毕竟,沈国公待二老爷还是很不错的。 第十七章 「荣王无礼!」虽然荣王生得极好,然而明华却并不喜欢轻佻的男子,况沈国公素来谨慎不爱与皇子亲近的,明华虽然是不明白外头朝政的女孩儿,却也知道不要不知分寸给沈国公惹出荣王这样的乱子来。 毕竟,沈国公只是她的伯父,不是亲爹。 「此事我记下了,不过是寻常偶遇,二姐姐也不必担心。」明秀见荣王这又是要算计沈国公府,冷笑了一声柔声说道,「回头我与父亲说说就是。」见明华用力点头,她目光一转,就见了正低头咬牙切齿,仿佛是在心里暗骂荣王的王年,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轻轻地与明华说道,「二姐姐的为人,咱们都知道,不必介怀今日。」明华这样害怕,也有恐叫荣王拖累清名的缘故。 若与荣王生出些什么流言来,只怕日后都要嫁不出去了。 「表妹放心,荣王那小子敢与你生出一丝半点的话儿来,安固侯府跟他没完!」见明华如惊弓之鸟,王年心疼坏了,急忙嘘寒问暖。 明华这些日子经常见着王年,知他并不是传闻中那样不堪,闻言表生出了几分感激。 「多谢表哥。」方才王年一耳光就抽在沈明珠的脸上了,那真是气势汹汹,不是他,明华只怕就要吃亏。此时想到这个,明华便抬头看着王年,这才见他一脸的淤青仿佛是被揍得很惨,竟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惜来,轻声问道,「表哥这伤是……」见王年一声叹息摸着自己嘴角的一块儿淤青不说话了,她顿了顿便关心地说道,「要不,我请大夫来给表哥瞧瞧,上点儿药?」 「唉!」纨绔被关心了,此时越发地装模作样地叹息起来。 「一定很疼。」明华看着这小可怜儿,轻声说道。 见自己装可怜竟然引起了心上人的注意,王年越发地捂着自己的脸嗷嗷叫,就差满地打滚儿了。 原来没揍得越惨越有好处,纨绔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对自己敞开了。 这家伙在这儿玩儿命装可怜博取同情,明秀却不在意的,低头看着一脸怨毒的沈明珠,突然笑了一声。 「四妹妹这是大安了?可见三叔的宅子真是养人。」 「你……」不敢再骂明秀恐被再打几板子,沈明珠只觉得心中屈辱,然而见明华一脸无辜的模样,再想到自己今日奔到门口看见荣王对明华的嘘寒问暖,还有荣王那双目之中叫人熟悉的光亮,她就心如刀割,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了,死死地看了明华一眼,之后转头看着明秀,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方才冷笑说道,「这就是你的诡计?!叫这贱人去迷惑我家王爷,叫他舍了我?!」 「贱人之言,我得送回给你,再叫我听见一个字,就不是一个耳光可以了结的了。」果然是为了荣王,明秀实在不明白沈明珠为什么非要在荣王这么一歪脖树上吊死,眉目冷淡地低头翻看自己手上一只精致的红宝戒指淡淡地说道,「你家王爷?你好大的脸!」 这样就将荣王当成自己家的了,问过荣王没有?问过皇贵妃没有?问过就要嫁给荣王鸡飞狗跳的永寿郡主没有?! 「如今分了家,你且随意,愿意给荣王做侧室,也由着你。」明秀温声说道。 如今,只怕是荣王不愿意娶眼前的姑娘了。 「你知道什么!」荣王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对自己很冷淡,沈明珠自己已经是没招儿了,正要厚着脸皮往荣王府去呢,一出门儿就见了明华之事,如今心里就跟火烧的似的! 她与荣王多年的情分,曾经多少的柔情蜜意?然而明华一出现,就叫荣王看不见自己了! 她,她为了荣王做了多少事呀,还委屈自己与那些纨绔周旋,为他拉拢勋贵朝臣,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 「永寿郡主就要赐婚给荣王为正妃。」明秀见自己说出这话,沈明珠仿佛傻了一样,一张艳丽的脸都僵硬了起来,显然是不知道此事的,便敛目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边落泪一边摇头,仿佛不敢相信的模样,心中叹息一声淡淡地说道,「京中都传遍了。你不知道,只怕不过是因为你近日不大出门的缘故。陛下赐婚的旨意都预备好了,只等良辰吉日便赐婚。」 「那又如何?!」沈明珠就跟挨了当头一棒一样眼前发花,然而眼前迷蒙了一会儿,却慢慢地爬起来对明秀冷笑了两声,指着她怨恨地说道,「别以为你说了这话,我就输了!」 「什么?」 「不是正妃又如何?!得宠才是最要紧的!」 沈明珠早就知道凭自己的出身只怕正妃够呛的,心里早有准备,又见明秀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便哼笑了一声冷声说道,「就算我不是正妃,做了侧室又如何?这京中正室之中,有几个是有真情的?!不过都是摆设罢了!我与荣王两情相悦,就算给他做侧室,也心甘情愿,也比不得宠的永寿强!」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眼睛都亮起来了,在明秀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昂然说道,「你们这些拘泥名分的,何其可笑!须知感情才是最要紧的,只要我在他的身边,就什么都值了!」 待荣王日后大业得偿,永寿那性子早晚就要被废,就算不被废,也是另一个不得宠的皇后罢了。 她那时就做皇贵妃,没有名分,然而比正室要强得多! 明秀没有想到身为嫡女,自家亲娘叫满嘴「真爱」坑苦了的沈明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来,一时竟无法反应了。 「你说得很有理。」果然是做妾的好材料! 「你给我记着!」沈明珠今日上门不过是趁着二房新搬家人口少方才闯进来,也恐叫二房几个野蛮人拿住自己抽自己耳光,对明华放了几句狠话,这才愤愤地走了。 明秀今日叫沈明珠给教导了大道理,竟一时头晕目眩,连王年的狼子野心都顾不得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明秀才缓过神儿来,预备过府与明华说道说道王年的心事问题,叫她上心日后该如何处置,就得了一封帖子。低头见这帖子竟然是淮阳侯府,明秀便眯了眯眼,本欲置之不理,然而却心中一动又将这帖子取到自己面前细细地看了,又遣人往苏蔷等人处询问,知道永寿郡主这是都下了帖子的,再想想皇帝赐婚的旨意就在这几日,便已经明了了大半。 这是要在赐婚当日叫她们过府,看看她的风光。 明秀对给别人当布景板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想着过去。 然而苏蔷却使人来与她说话,相约同往,虽然不明白苏蔷为何在此事上上心,然而苏蔷从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明秀心中生出些疑惑,便与她约定当日一同前往。 恭顺公主听说明秀要往淮阳侯府去,就跟闺女要去龙潭虎穴似的,满嘴的不行,只是到底叫明秀劝住了。 不去反倒叫人觉得自己怕了永寿郡主。 「我不明白,为何你还要往她家里去。」明秀今日穿戴得十分雅致,因换了春衫越发地清秀,头上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发髻上一点珍珠顺着金线垂在眉间,倒生出了几分的厉害。又见苏蔷今日却穿戴得十分耀眼,本就是十分清媚的模样,穿戴又鲜亮夺目,竟仿佛能生出光彩来一般,见她今日有喧宾夺主之意,明秀便嘴角抽搐地劝道,「那是一个由着自己性子妄为的人,别一时伤了你。」 永寿郡主那脾气,见苏蔷敢夺她的风头,还不往死里掐呀! 第十八章 「我今日,就是叫她不如我。」苏蔷拉着明秀坐在车里,见明秀仿佛是要去掐架一样打扮得盛气凌人,便笑着刮了刮自己的脸说道,「你与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明秀也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见苏蔷眉目间带着几分冰冷,便试探地问道,「莫非是为了东宫?」 「今日,是太子生辰。」苏蔷敛目静静地说道,「太子生辰,陛下却要荣王大喜,夺太子的光彩。东宫若动了干戈难免叫人说一句薄待幼弟心胸狭窄,然而若不动,更是个死人了!」 皇帝这是真心在恶心皇后太子了,大喜的日子非要整出荣王定亲之事,这叫满朝文武怎么看?然而这算计里头还带着点儿不怀好意,再一次叫人知道,皇帝的心里没有太子的一星半点儿,满满的都是荣王。 「只是你家……陛下处……」皇帝确实挺恶心人的,只是苏蔷如此,却叫明秀为她担心。 「咱们家一门兴衰都在太子的身上,陛下恶了我家又如何?」苏蔷知明秀恐帝王迁怒自己,便低声说道,「况不是永寿那丫头巴巴儿下帖子请的我?既然样样儿不如我,她就该有自己的觉悟!」 她顿了顿,方才与明秀敛目说道,「我请你陪我去,不是拉着你往火坑里跳,我还没有下作到这个地步。」见明秀嗔了一句,她脸色竟慎重了起来,与她轻轻地说道,「我今日实在是有话要单独与你说,你家里,我担心叫人听见。」她犹豫地说道,「我就是想叫你往那府里,见见她家的几个庶女,眼见为实!」 「庶女怎么了?」明秀便好奇地问道。 「那几个丫头……」苏蔷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生得都与……公主有几分仿佛。」她说着这个的时候,一脸欲言又止。 明秀突然不笑了,她觉得自己听懂了。 「我母亲?」她眯着眼睛问道。 这其中的公主,自然不是与淮阳侯不和的永乐长公主了。 这几乎涉及私密之事,苏蔷有些坐立不安,到底在明秀森然的目光中低声叹道,「从前还好些,公主不在京中,那几个丫头也还年纪小不大出来走动,谁都想不到一块儿去。这如今她们也大了,再叫人看见了,难免心里有些想法。我想着旁的也就罢了,再叫人引出当年旧事,生生连累了你与公主。」她能与明秀说这些,实在是将明秀当成好朋友方才吐出,不然为着体面,只会当不知道的。 明秀明白苏蔷的心意,再三地谢了,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那么像?」 「举止并无公主的贵重,只是那张脸,都……」 淮阳侯也是叫人够够儿的了,这是叫恭顺公主去死啊! 明秀气得眼前发黑,只觉得淮阳侯府一家子都叫自己恶心得不行,此时忍住了一口气,方才与苏蔷冷冷地说道,「淮阳侯府,这是过分了!」 苏蔷已经话多了,见明秀脸色阴郁,知这不是自己能劝的,便在一旁沉默起来。 她若不是与明秀交好,就算是那几个庶女与恭顺公主相像,也只会装作不知道。 谁说破,沈国公府只怕也是要迁怒的。 只是她的心……却希望明秀警醒,至少未雨绸缪,别在日后生出沈国公府的闲话来。 明秀勉力提着自己的笑脸与苏蔷说笑了几句,这晃晃悠悠到了淮阳侯府上,进门下车,跟着几个极恭敬的丫头往永寿郡主设宴的地方去了,走到半路,却见另一处独自走来了一个清雅温润的中年男子。 就见这男子见了明秀微微一怔,之后仿佛是看住了一样露出了几分疲惫与迷茫,明秀面上一冷,请犹豫再三的苏蔷带着所有的丫头先行一步,这才上前给这中年男子请安,之后,便仰头直言问道,「侯爷心中,这样怨恨我的母亲?!」 淮阳侯正看着明秀有些出神。 若当年他顺顺当当迎娶了恭顺,有一个女儿也该是这样的年纪了。 会撒娇,会狡黠,会伏在他膝上无忧无虑地唤着他父亲的可爱的女孩儿,心地善良举止高贵,与人为善还能照拂家中的姐妹,叫他能一享天伦,与跋扈得叫自己疲惫的永寿完全不一样的小丫头。 还会有与恭顺仿佛的面容,叫他揽着这样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可以快活地笑起来。 这样的幸福,只在他的梦里才有。 眼角有些湿润的时候,他就见那个面容贞静的小丫头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口气势汹汹地却问出了这个。 「你是,阿秀对么?」淮阳侯诧异了一下,然而看向明秀的目光却温和起来,见她今日梳妆打扮都十分精致,又觉得很好看,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并不在意明秀的冲撞和声问道,「你说有仇?我竟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那日永乐长公主大闹恭顺公主府,他就已经知道明秀对当年旧事知道得很多,也不刻意隐瞒,温声说道,「你该知道,当年我与母亲相识,又怎会仇视她?」 「是么。」明秀叫个装傻淮阳侯气得心肝儿都疼,只忍住了沉静地看着他。 她今日确实有些冒犯了,毕竟这是朝臣,是勋贵,是侯爷。然而涉及恭顺公主,她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先有永乐闹府,后有庶女相似,淮阳侯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在往恭顺公主头上扣屎盆子。 日后叫人看见了一点儿,人家得用多龌蹉的话来提及这段旧情? 念念不忘?求而不得宿寐辗转,搜罗相似之女,就仿佛睡的就是正主儿了?! 混账! 「侯爷若真将母亲放在心上,为何害她?!」明秀双手握得紧紧的,只恨不能一爪子给眼前这个一脸温和的清俊男人挠得满脸开花儿,想着他这种念念不忘的模样就觉得恶心,此时眉间珍珠晃动,她一脸冷然挑眉问道,「不害我母亲,您会冷落妻子,宠爱与她相似的女子?!不害我母亲,您膝下那几个庶女,又是怎么回事?!不害我母亲,您由着长公主在她面前张狂,闹得满城风雨,恨不能都知道你们那点儿旧情?!」 说到最后,已然带了恨色。 淮阳侯与恭顺公主旧事,落在淮阳侯的头上,不过是多情二字罢了。然而落在恭顺公主头上,却不会是好话。 况,沈国公又该如何?!京中该如何嘲笑?! 「你说的是……」淮阳侯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后院的事儿叫明秀知道了,脸上也带了衰败之意。 他知道这样对恭顺的名声不好,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失了她,日夜痛苦,只能对着与她容貌酷似的女子,才能叫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儿,仿佛她还在自己的面前。 「我……」 「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管不住,也插手不了淮阳侯府的家事。」明秀见他一脸的苦楚,心中冷笑,眉眼之间就带了几分冰冷森然,轻轻地说道,「只是我也与侯爷透一句话儿出来!那些女子,别叫外头看见!只要叫人看见一个,沈国公府满门,都与您不死不休!」 她做不来叫淮阳侯杀了那些姬妾庶女之事,况生得与恭顺公主仿佛本不是她们的错,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 明秀很少迁怒旁人,见淮阳侯眼睛一缩仿佛要与自己说些什么,冷笑了一声,低声道,「您大可试试!」 「我没有……」 「还有您那几位‘爱女’,」明秀讥讽地说道,「既然生得闭月羞花,真是没辜负侯爷您的一番苦心,只是我想着这样的花容月貌,您自己心里也该有点儿谱儿。」 第十九章 她也知道那几个女孩儿无辜,可是比起恭顺公主在京中的名声,明秀也管不了这么多,见淮阳侯抿嘴带着几分伤感地看着自己,对这个始作俑者恶心得不行,侧身避过这人的目光方才说道,「侯爷总要给我家一个交代!」 「那几个孩子,是我的错。」淮阳侯早知道此事必然得叫沈国公府翻脸的,早有准备,苦笑说道,「我会将她们嫁出京城,再也不在京中露面。」 他一双温润的眼睛都暗淡了,看着侧身冷笑的明秀,仿佛想起来当年的许多旧事。 最后决绝之时,总是拉着自己衣袖哭的胆小的少女公主,却只是远远地冷笑,哪怕满脸都是眼泪,却再也不会亲近地看他了。 他明明期待她拿出先帝的旨意来逼迫他,叫他可以不在主动背弃侯府利益之上娶了她,可是她不肯。 她哭了太多回,终于不再信任他。 「我只是忘不了她。」晶莹的眼泪顺着淮阳侯的面颊划过,他看着眼前心爱女子的女儿,按着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说道,「从我第一次见她,我就深爱她。就算到了如今,我的心里,也只有她一个。」见明秀转头讽刺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讽刺自己当年的抛弃,他便苦笑地说道,「我以为你会明白。我不只是她的心上人,还是,还是这个侯府的主人,我要承担的,是整府的兴衰。」 「您为了兴衰放弃了她,如今何必后悔。」明秀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此时冷笑地说道,「您迎娶长公主,就是为了你的侯府。既然侯府这样重要,您却又不肯善待她,叫她日夜因您伤心,怨恨我的母亲。这时候,您就不担心长公主恼羞成怒,对您的侯府不利了么?」她笑了笑,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软弱得叫自己恶心,见他哑口无言,便敛目说道,「虚伪。」 「我,我……」 「您宠着那些姬妾叫自己心安罢了。我真庆幸,母亲并未嫁给侯爷。」明秀淡淡地说道,「或许,母亲看透了您,因此才不要您!」 淮阳侯叫这句说得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日后,侯爷还请不好做出叫大家都烦恼的事。」明秀不想再看见这人了,转身便淡淡地说道,「再喜欢,也请您憋着!当年,可不是我母亲对不住您!」 再有一回,她非求父亲叫这一家子都去死不可! 当然,只怕若不是这些内宅风声没有传到沈国公的耳朵里,淮阳侯早就叫沈国公给剁零碎了! 「你放心,我明白了。」见明秀两眼之中全是对自己的厌恶与痛恨,淮阳侯觉得心里疼得仿佛要窒息了一样,立不住靠在了一旁的树下,仰头叫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来,轻声说道,「我爱护她的心,不会比你少。从前……不过是我看不见她,心里难受。」他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当年的愚蠢还是什么,轻声说道,「我很后悔。若是能够从来,我一定,一定……」 一定不会放弃她。 他捂着脸,晶莹的眼泪从修长的手指之间渗了出来,点点砸进了泥土里。 他却不见不远的地方,永乐长公主一脸扭曲地看着他,之后,双目赤红,贝齿将嘴唇咬出了鲜红的血丝来。 明秀不知这夫妻二人到底如何,缓了心情若无其事地叫人领着走到了宴席之处,就见此时一屋子的闺中女孩儿,大多都在永寿郡主的面前奉承。 永寿郡主今日穿了一身儿的鲜艳的大红衣裳,眉眼之间春风得意十分娇艳,然而就是再娇艳,竟也叫苏蔷的风情尽皆压过,生出了几分俗艳来。见明秀进来,永寿郡主脸上一阵冷笑,正要出言,却见围在自己面前奉承的那几个女孩儿,都转身对明秀客气地颔首。 明秀也是公主女,父亲又是沈国公,不是脑残的,都不会得罪她。 况荣华郡主在宫里连抽了永寿郡主两个耳光,帝王却并未怪罪,哪怕是深宫消息不通,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这代表什么,谁会不知道呢? 「大好的日子,偏有人叫我不痛快!」永寿郡主见无人为自己做急先锋,不得不赤膊上阵,对明秀面容不善地说道。 「本郡主以为,你见了我会觉得痛,没有想到你脸皮这么厚,一点儿都没有感觉么?」明秀温声问道。 听了这话,屋里的女孩儿们都不安地垂了头。 「你!」知道明秀在那那日抽了自己耳光说事儿,永寿郡主气坏了,恨不能扑上来一口咬死明秀,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眼珠儿一转强忍住了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出言无状,本郡主不与你一般见识!」 她左看苏蔷娇弱婀娜如同天上的云彩一样柔媚,再看看明秀容貌秀美颜色夺目,只觉得后悔叫这两个过来,正要说点儿什么叫大家都往自己的面前看,就见外头,荣王一脸僵硬地大步进来。 「表弟来了。」今日永寿郡主定要荣王来给自己做脸的,见荣王果然来了,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荣王这样听话,她脸上也有光彩。 「表姐。」荣王心里恨死永寿郡主了,这女人把自己当狗一样使唤,呼来喝去的非要围着她转,不知道荣王殿下日理万机,很忙么?! 想到皇贵妃与他叮嘱,最近还是顺着永寿郡主一些,至少别叫皇帝觉得自己对这表姐不上心,荣王殿下嘴里憋着一口气,面上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是我识得的人,表弟见见!」随手扫过了自己身边,看见荣王两眼发光的这群女孩儿们,永寿郡主又觉得有些不快,哼了一声对着荣王仰头说道,「表弟过来!」 那高挑的眼睛与高高仰起的下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唤一条狗。 荣王闭了闭眼,为了自己的大计,努力深呼吸走到永寿郡主面前,心里想着抽她八百遍,面上温柔地问道,「表姐唤我所为何事?」 他虽然在与永寿郡主说话,然而一双眼睛却落在了明秀与苏蔷的身上一瞬,生出了几分惊艳之色。 「难道无事,我就不能见你不成?!」永寿郡主很习惯自己说话的态度,见荣王温和,心里也得意,越发地要在明秀面前给自己做脸,冷笑说道,「莫非在你的心里,还有比我更要紧的不成?!」她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了明秀的脸,这才越发傲然地说道,「舅舅说了,我是最尊贵的。别人,在本郡主面前,那都是奴才!」她说完了这个,也不去管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只叫荣王给自己端茶。 下头女孩儿们的脸都僵硬了。 虽然能奉承永寿郡主的,大多家世寻常,然而「被」奴才了,谁心里乐意呢? 一时这些女孩儿的面上就露出不快。 虽然寻常些,不过这也都是朝中臣下之女来的,荣王气得要死,恨不能给永寿郡主一个耳光,只好回头用淡淡地带着哀愁与歉意的目光安抚这些姑娘。 明秀好整以暇地看着,与苏蔷对了一个眼神。 「苏家姐姐也来了?」荣王见苏蔷立在一旁,眼睛一转便含笑问道。 「太子今日生辰之喜正忙碌着,这东宫也都忙得分不开身,寻不出一个人来与王爷道喜。」苏蔷就等着荣王问自己话儿呢,见他这样上道,便笑着说道,「只有我这个没用的人,得了这么个差事,虽然也急着给太子贺寿,然而到底王爷的事儿也要紧……」见荣王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苏蔷心中暗恨,面上却温和地说道,「陛下仿佛今日赐婚?难为王爷了,竟这样不巧,不能叫大家与王爷同乐。」 第二十章 这话有点儿颠倒黑白,仿佛皇帝趁着群臣给太子贺寿京中空虚给荣王赐婚,是叫荣王无人来给他庆祝,也是拼了。 「能得父皇赐婚,本王已经很感激了。」荣王真想说两句硬气话儿来给苏蔷两句,只是一时气得要死竟显不出来,不由愤愤惜败。 苏蔷见荣王在自己面前已经没有了春风得意,嘴角飞快地挑了挑,之后横了永寿郡主一眼,这才含笑说道,「至于这宴,只怕咱们这是不能吃的了。东宫还等着我与阿秀过去热闹着,这眼前先给王爷贺喜,以后咱们再来赔罪。」她拉了明秀过来,自然就要体体面面地带着明秀回去,况太子妃与她说了,叫她今日一定要带着明秀往东宫凑热闹一块儿说笑的,此时便拉了拉明秀的手。 恭顺公主都没有与自己说过太子寿辰之事,沈国公父子也提都没提,显然都没有放在心上。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头一回觉得太子可怜。 「既然皇兄还等着,且去吧。」这是往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来了,荣王心里呕血,脸上却带着笑容说道。 他话音才落,却听见外头又有丫头的禀报声,之后一个尤带几分虚弱的女孩儿的身影,缓缓而来。 见了这女孩儿,荣王脸色一变,之后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只当做不认识。 沈明珠今日莫名得了永寿郡主的帖子,为了见荣王一面巴巴儿地过来,本是盛装之下面如桃花,消瘦可怜,然而一进门,脸却白了。 荣王,竟然头一回无视了她! 「王爷……」沈明珠自从分家便仿佛消瘦了许多,如今弱不胜衣楚楚可怜,往日里明艳的秀色也变得软化了许多,此时含着欲落不落的晶莹的眼泪,仿佛凤凰泣血一样唤了面前的少年,情真意切仿佛眼里只有这个少年的存在。 她立在堂中谁也不看,只看着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美丽少年。 这是她的爱人,是她的一切,也是她的荣耀呀! 沈明珠没有想过京中这些人竟然这样市侩。从沈国公府分家,三房迁出国公府开始,从三太太到沈明珠,在京中走动都开始艰难了起来。曾经亲亲热热换着姐姐妹妹的那起子女眷,如今都冷淡了起来,别说下帖子请三房女眷过府说笑,就是大街上遇见,也只有当没看见的。 沈明珠明白这就是世态炎凉,如今越发不能失了荣王的庇护。 没有了沈国公照看,平王又素来看不上三老爷一家,安固侯夫人自己焦头烂额不说,还有个心怀叵测不知怎么就跟二房勾搭上的王年背后在安固侯夫人面前说坏话儿,沈家三房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太夫人从府中一搬出来就病了,昏昏沉沉的有点儿不知道事儿的模样,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一脸的衰败。沈明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三老爷没有本事,没能叫她们留在国公府。 太夫人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直住在国公府里。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狠心的沈国公都能置之不理。 逼迫继母出府,外头再多的赞誉,沈国公也只是个小人罢了! 「王爷。」见荣王脸色铁青,沈明珠心里发疼,却还是不得不忍着永寿郡主与沈明秀异样的目光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 她不是个蠢人,知道荣王这是对她生出了疏离之心,然而她却不能放开荣王的手。 她需要他的尊荣给自己做脸,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心爱慕这个少年的呀! 不是因为这样的爱慕,她怎么会舍了自己的清誉在外与男子周旋,怎么会明知道永寿郡主不好惹也要跟她对着干?又怎么会连正室之位都不要,宁愿给这个少年做一个低人一等的侧室? 她只要一点点的垂怜,这也有错么?! 「表弟,沈家小姐唤你呢。」永寿郡主冷笑往敛目不语,看着就一脸作态的明秀的方向看去,微微一顿,见荣王看着自己皱眉,显然对自己自作主张请沈明珠出现很不满意,心中一缩,之后眼睛一瞪又厉害了起来。 「怎么,表弟心疼了?!」 「我与沈家四姑娘不熟,有什么心疼与否。「荣王都要气死了,觉得永寿郡主这东西就是个蠢蛋,死死忍住了想要给永寿郡主一个耳光的冲动,他忌惮地往明秀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冷淡,然而却并未说出什么恶言。 他不是蠢货,哪怕沈国公府分家,然而若沈明珠在此被折辱,眼前这荣华郡主的脸上也未必好看。 再如何,这也是一家的姐妹。 永寿郡主也知道的,不然今日不会邀明秀过府,本就是为了看笑话,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狰狞来。 沈明珠听了这撇清自己的话,脸都白了,几乎不敢相信荣王竟然这样「果断「。 哪怕一个「我有苦衷」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王爷果然重规矩,知礼数。」明秀可不会叫荣王大咧咧地承认与自家闺中姐妹有个什么牵扯,不论自己,明华姐妹还是要嫁人的呢,此时见荣王竟撕撸得这样干脆,心中只觉得这人心性凉薄,却还是满意的。 见自己果然投了明秀的心思,荣王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见永寿郡主一脸的扭曲,再看看明秀平静端庄,目中闪过了一点失望,还是有些遗憾的。 比起永寿郡主,他其实也曾经更中意这位荣华郡主,只是想求皇帝指婚的时候他小心地求了一回,他那位对他无所不应的父皇竟然直接就拒绝了,只说沈国公不是好惹的,不好给荣华郡主赐婚。 「你这个儿子,朕还没养够呢。」荣王想到那时皇帝似笑非笑与自己说起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荣华郡主虽然很好,却也不是自己能得了的。 「今日,你可听明白了?!」沈明珠曾经叫永寿郡主厌恶极了,盖因这丫头身份容貌都不及自己,竟然还敢在外头大咧咧地与荣王往来,感情很深厚的模样,永寿郡主早就想叫这丫头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如今见沈明珠失声痛哭,越发地仰头冷笑。 她看着沈明珠捂着嘴在地上哭,一双满含恨意的眼睛,却落在了明秀的身上。 沈明珠此时这样没脸,作为一家姐妹的明秀,自然也是没脸的。 看着四周几个女孩儿的窃窃私语,永寿郡主心中越发得意,甚至想着叫荣王纳了沈明珠入府也好。到时候日日磋磨,叫她生不如死。平日里请女眷走动,直叫这个没脸的东西立在一旁服侍自己,也不知那样儿,这个沈明秀还能不能坐得住! 那时,才该是沈明秀的好日子呢! 眯了眯眼,永寿郡主便一弹衣襟上的灰尘,挑眉含笑与痴痴地拿一双朦胧泪眼看着荣王的沈明珠笑着说道,「虽然表弟对你无心,只是瞧瞧你这副没有骨头的贱样儿就知道,你对我家表弟是舍不下的。罢了,」她扬声,转头看着眉目不动的明秀轻轻地说道,「日后,看在你可怜,本郡主只将你收了做个通房,也解了你的相思之苦!」 「表姐!」荣王真心不知道永寿郡主这是想要嫁给他,还是想要坑死他了! 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愿意给自己拉仇人,还一拉就是顶级仇人?! 沈明秀那是好惹的么?脸不疼了是吧?! 「我家郡主说得是。虽王爷对我家郡主一心一意,却总是有那等不知自己身份儿的小贱蹄子往王爷面前来呢!」永寿郡主一个眼风儿,就有一个格外秀气的大丫头上前,一边给永寿郡主添茶,一边娇笑着频频往明秀的方向看着娇笑道。 第二十一章 她并未指名道姓,仿佛是在评说沈明珠,然而知道的,都明白这意在明秀。 然而明秀若此时发难,却成了自己找骂,若视而不见,却又叫人指桑骂槐。 苏蔷与明秀要好,此时就有些坐不住,脸上露出了怒色,手一拍桌就要起身。 这隔空一个耳光抽在明秀的脸上,若放过此事,回头明秀只怕就要叫人嘲笑。 明秀急忙按住了苏蔷的手,见这手帕交婉约的脸上露出了怒色,脸都气白了,心中一暖,之后微微侧头,就见今日跟着自己前来的鹦哥儿口中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拉过了那丫头,劈手就抽在了她的脸上! 「我家郡主最是清贵,你一个奴才,怎敢在我家郡主面前污言秽语?!」鹦哥儿一耳光抽得那秀气的大丫头捂着脸愣住了,这才在几个女孩儿都诧异地叫了一声之中高声道,「咱们一屋子的主子,什么时候有你放肆的份儿?!这是侯府的待客之道?!这是不将主子们放在眼里不成?!」 「你!」明秀没有自己领骂,还寻了事抽了自己的丫头,永寿郡主脸都觉得疼了,见自己的心腹丫头呜呜地哭着往自己的面前来,顿时跳起来指着明秀骂道,「你竟然敢动手?!塞外之女,果然没有教养!」 「侯府的规矩这样浅薄,本郡主自然也做不出有教养之事。」明秀叫得意的鹦哥儿还回来立在自己身后,这才含笑看着永寿郡主,没有半分烟火气地温声道,「塞外之女的一个丫头都看不下去贵府的规矩,可见家教。」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永寿郡主气得口无遮拦地骂道。 「下次打了贵府的狗,本郡主一定好好儿看清楚了。」明秀挑眉,目中也露出了几分厉害来,讥讽地微笑道,「若你觉得本郡主做错,大可往陛下面前告我!左右不是第一次,我等着你就是!」 告状?她舅舅现在不给她告状的呀! 永寿郡主看着明秀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气得浑身都发抖,仿佛看着生死仇敌一样看着明秀。 整个堂中都一片死寂,没有女孩儿敢在这两个贵女对持之时说话。 一个亲娘忍不起,一个亲爹忍不起,都不是好惹的来的。 「算了,一个耳光罢了,表姐何必这样斤斤计较。」今日是赐婚的大喜的日子,荣王虽然心里不是很想娶,然而到底是喜事儿不是?永寿郡主先弄出来一个晦气的沈明珠,如今又要跟沈明秀掐起来,这叫人心很累啊。 「这是一个耳光的事儿么?!」永寿郡主转头高声斥责道! 荣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狰狞,忍耐了片刻,方才吐出一口气走到永寿郡主身边低声哄劝了起来。他本是最秀丽的少年,目光温柔地低声哄着她,不大一会儿,永寿郡主脸上便缓和了下来,也不看明秀了,拉着荣王的手不放。 「四妹妹回去照顾老太太去罢。」沈明珠太丢脸,明秀不愿叫她在这儿丢沈家的体面,淡淡地说道。 「不必你假好心!」沈明珠见明秀看了这么久的戏,看足了自己的笑话还露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心里就恼恨起来。想到沈国公一家回京之前,自己在京中是那样的风光,她咬着牙低声说道,「为什么,你们还要回来?!」 这国公府,本是她家的天下呀! 她想着太夫人在病榻上拉着自己老泪纵横的模样,满脸都是眼泪地瞪了明秀一眼,之后便冲了出去! 她本不欲在此被永寿郡主与明秀欺负,只想着荣王大抵是真有什么缘故方才对自己这样冷淡,然而才走到外头的院子里,就见远远地一对儿中年夫妻衣袍翻飞地走来,前头的是有些恍惚的淮阳侯,后头一个脸色怨恨的,却是永乐长公主。 这二人身后,是几个宫中的内监,手中捧着明黄的旨意。 沈明珠心中一动,急忙偷偷儿躲在院子里的山石之后,就见这内监一路往永寿郡主的屋里去了,不大一会儿,就见里头传来了宣旨的声音,那声音尖细地透出了房间飘进了沈明珠的耳朵,竟叫沈明珠心神动荡,脚下一软。 她知道永寿郡主会嫁给荣王,然而这样听见赐婚,却还是叫她心中悲苦。 她忍不住靠在了山石上哭了一会儿,好容易才勉强地走了。 明秀此时听着旨意,忽略了永寿郡主的得意与永乐长公主望着自己的厌恶的眼神,目光却落在淮阳侯身后的几个年少的女孩儿的身上,就见这几个女孩儿虽然衣裳首饰并没有永寿郡主这样华丽,然而却也十分精细,显然是侯府之中的小姐。 「这是我的几个侄女,你们可以走动走动。」淮阳侯接了赐婚的旨意,送了那内监走了,回来将旨意丢给露出了欣喜的永寿郡主,转头与明秀温和地说道,「你见识得多,日后,多提携她们几个。」 「父亲!」见淮阳侯这样与明秀说话,永寿郡主顿时恼了。 然而她的那几个堂姐妹脸上却露出了亲热的笑容,纷纷与明秀斯见,还带着几分讨好。 不讨好不行呀,托倒霉长公主与永寿郡主的福,淮阳侯府可算是把京中勋贵给得罪坏了。得罪了旁人也就罢了,这母女最喜欢的就是入宫得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从来不与无礼的人计较,然而皇后她儿子,却小心眼儿极了。 唐王殿下知道亲娘被得罪之后,从来都不收拾罪魁祸首的淮阳侯,只拿淮阳侯的两个倒霉同母弟弟开刀,今日弹劾一个错处,明日揭露一点儿差事的问题,还有理有据蓄谋许久的样子,坑得淮阳侯府的两个老爷回家吃自己。 这换了谁谁能干呀?淮阳侯的两个弟弟哭到了亲娘的面前,哭着喊着要分家,可不敢跟长公主一块儿被连坐了。 这两位与淮阳侯一母同胞,都是太夫人生的,太夫人哪里舍得分家叫儿子们出府去吃苦,越发地骂淮阳侯没用叫长公主祸乱家中,又哭家中不宁等等,哭得淮阳侯头疼,越发不喜跋扈给家中拉仇恨的长公主不说,如今就想着叫几个更贴心的侄女儿出马,好好儿结交京中的贵女,缓和一下永寿郡主带来的影响。 因此,哪怕永乐长公主从来都不将淮阳侯的几个女孩儿带出来,今日淮阳侯却带着几个女孩儿出来了。 只是明秀对淮阳侯府真是敬谢不敏,哪怕这几位真是七仙女儿呢,也不过是面上冷淡地说了几句,之后便对苏蔷对视了一眼,起身要走,与看起来更好说话的淮阳侯福了福方才说道,「今日本是为了陛下的赐婚之事方才过府叨扰,此间了结,我们姐妹便告辞了。」 「再……说会儿话。」淮阳侯目光温煦,仿佛将明秀的冲撞全都忘了。 「还是不必。」明秀叫这慈父一样的目光恶心坏了,又觉得身后永乐长公主的烈火眼正盯着自己,心中冷哼了一声便拉着苏蔷走过面前的这个人,转头看了看正抱着强笑的荣王不许他看别的女子的永寿郡主,突然就笑了笑。 苏蔷却在一旁,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之后笑得带着几分解脱。 「为什么如此笑起来?」见苏蔷抿嘴笑得有些怪,明秀便笑问道。 苏蔷本就是美人,嫣然一笑竟更添风采。 「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苏蔷今日看着荣王那张憋屈的脸,心里也快活的,拉了明秀上车,两个姑娘跟逃命似的赶紧离了这叫人心里不舒坦的淮阳侯府。 第二十二章 见车轮滚滚地往外头去,苏蔷点了点一脸得意地坐在明秀身边倒茶的鹦哥儿笑道,「怨不得你家郡主喜欢你呢,是个厉害的丫头。」鹦哥儿方才一点儿磕绊没打,当着众人的面儿一耳光就上去了,别说旁人,苏蔷都看呆了,只觉得明秀手下的丫头十分厉害,心中有些羡慕,便握着明秀的手笑道,「若不是你心爱的人,我定是要讨了回去的。」 这话带了几分认真,显然是真觉得鹦哥儿很好。 「她呀,只能在我身边儿,哪儿都不去。」明秀衣角叫鹦哥儿给勾住了,感觉到这丫头竟然紧张起来,便与苏蔷笑道,「别吓坏了她。」 鹦哥儿见明秀离不得自己的模样,嘴角飞快地勾起来一些,之后恐苏蔷不快急忙低了头,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 「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苏蔷见鹦哥儿偷着乐的小模样儿,心里也觉得有趣,略说笑了一回,这才与明秀说道,「从前,我家三哥哥还想迎娶这位永寿郡主。」这话就已经很贴心了,寻常交好的姑娘,涉及这些苏蔷都是断然不会说起的,只是与明秀她不知为何总是百无禁忌,见明秀微微一怔之后看着自己露出了为难的模样,她急忙含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三哥哥,口味儿真重。」永寿郡主这样儿的姑娘都能下嘴,明秀无语地仰慕了一下冯国公府的三公子。 这显然是在笑话人,苏蔷也笑了,垂头片刻,脸上却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也并不是喜爱她。」永寿郡主这样儿的姑娘谁会喜欢呢?又不是受虐狂上杆子当奴才,只是……「永乐长公主那样得宠,我三哥哥本是想要效法荣王,舍了自己娶了她,日后,长公主自然就立在太子之侧。」 冯国公府的三公子姿容秀丽,只是可惜生得太好于是脑子就缺根筋儿想出这么一个仙招儿来意图拉拢一下长公主与淮阳侯府,却叫冯国公吊在门框上往死里抽了一顿,抽得哭爹喊娘。 冯国公只说,迎娶败家妇人的后果太严重,况为了这样的理由去娶一个女子,又与如今冷落皇后的皇帝有什么两样?家族兴旺不该建立在妇人的身上。 冯国公在朝中干什么都行,却不会叫儿子做这样龌蹉的事。 皇后在宫中得知,也断然不许,因此苏蔷的三兄方才偃旗息鼓,没跟荣王挣个高下。 「你三哥,也是拼了。」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见苏蔷忍不住地想乐,便好奇地问道,「这么好笑么?」 「我只是想到三哥哥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好笑罢了。」苏蔷笑了一会儿,方才将头枕在身后的软绵绵的垫子上,目光清冷地出了一会儿神轻轻地说道,「我并不鄙夷三哥哥,若是我,若是娶了她就能叫太子安然登基,我也会做的。」她感觉到明秀的手安抚地伸过来,便苦笑地叹息道,「有些话,我不好与自家姐妹说,恐叫父亲母亲听了伤心。只是就算太子登基,太子妃,我姐姐……」 帝王的后宫又与东宫不同,那真是百花齐放。就算做了皇后得了帝王的敬爱又如何?太子妃眼看着丈夫宠爱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还得贤良宽和,心里莫非不苦? 退一步就是死,然而如今又好到哪里去? 「莫要嫁与帝王家。」苏蔷眼眶微微湿润地轻声说道。 「人各有自己的幸福,你想得太多了。」太子妃未必觉得眼前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个人的性情不同,谁能替谁做主呢?苏蔷觉得那日子过不下去,然而太子妃却未必觉得难过。 「你说得是,是我心里想多了。」苏蔷急忙低头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方才笑道,「不过是想到些心里的事儿,心有所感。」 「是闵王府?」明秀见她仿佛神情与从前不同,急忙问道。 「那家,还算好的。」苏蔷便叹息道,「闵王妃亲自来了我家,隐隐切切拉着我不放,说我是个好姑娘。」 闵王妃是个着急的人,也担心冯国公府变卦叫儿子娶不上心爱的媳妇儿,这些日子频繁造访国公府,里里外外地称赞苏蔷,就看这个,苏蔷也心中缓和了许多,又听太子妃与自己说起慕容轩与他那兄长不同的,她想了想便低声道,「若,他真愿意一心待我,那我愿意嫁给他。」 若哪一日他变了心,她就当叫狗咬了一口一拍两散,和离归家就是。 她父亲冯国公说得好,国公府就是她的退路,叫她不必什么都害怕。 「皇后娘娘曾与我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想过什么样儿的日子,就得用心那样经营,这话,我今日送给你。」明秀见苏蔷目中带着戒备,仿佛并未对慕容轩交心,便低声说道,「用心待他又如何?不管日后如何,只眼前若他明白了你的心意与你情投意合,就不枉你对他用心了。」见苏蔷强笑点了点头,她便敛目继续说道,「况他是王府次子,并无子嗣烦恼,与你,也轻松了许多。」不为子嗣,就不必开枝散叶纳许多妾在身边了。 这可比前世不修去给闵王世子做媳妇儿强多了。 「你说得对。」苏蔷用力点头说道,「若他是真心,我也该用心待他。」 慕容轩生得寻常,然而苏蔷从来看重的不是皮相。 金玉其外的还少了不成? 宽解了苏蔷,明秀见外头的车在街上缓缓地走动,挑开帘子看了一会儿,便与撑起身的苏蔷笑道,「今日太子生辰,天儿也好呢。」 「斐儿想要见你,定要我带你一起往东宫去呢。」苏蔷便含笑说道。 明秀本欲拒绝,然而想到今日已经往淮阳侯府去,若太子处过门不入倒叫人说一句不知礼数,况恭顺公主今日虽未提及太子生辰,却也含糊也与自己提起叫自己可往东宫,便点了点头。 「我都没有你这样的体面,叫斐儿亲口要请。」苏蔷见明秀应了,口中便酸道。 「哟,这是与我醋了不成?」明秀戏谑地看着苏蔷抿嘴笑起来的模样,便上前勾着她的手笑道,「等以后,我多与你说说话儿,你就不醋了。」 「你这促狭的性子!」苏蔷急忙去拍她的手,脸都红了。 「你不知道塞外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性子么?」明秀也不闹她,见她果然是臊了,便抬手送了她一碗凉茶,之后便往外头看景儿。 此时京中也并无什么有趣的景色,倒是到了东宫门前,明秀就见不远处的东宫门口,竟立着两个青年,一个清隽高洁,一个秀致美貌,各有千秋。心中微微一动,她只挑了帘子往那一旁对着自己含笑颔首的慕容南唤了一声「表哥」,待马车停了,扶着苏蔷下车,这才与走到自己面前虚扶了自己一把的慕容南仰头笑道,「我还说呢,今日会不会见着表哥,这是在等我么?」 慕容南叫自家表妹的自作多情给问得笑起来,轻咳了一声方才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含笑地说道,「是。」 明秀仔细地看他,见他一双晨星般的眼睛都都是笑意,便叹气道,「原来是哄我呢。」 「里头太闹腾,我与安王出来醒醒酒。」明秀虽然靠山大,却也不会叫太子为了等她就叫大家都干坐着,里头都已经闹上了,慕容南本是个清净的性情,叫人劝了几回酒就撑不住了出来。此时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他便转身对一脸平静淡然的慕容宁感激地说道,「多谢阿宁,不然,我是不成的了。」 他酒量浅,如今也有些难过,只是却舍不得离开明秀回王府,一时便立在了原地。 第二十三章 慕容宁见明秀对自己感激地看过来,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急忙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莫非我眼看着你叫人灌酒不成?」 「表哥若撑不住,就回去,想来太子该明白的。」明秀见慕容南面颊微红,便担忧地说道。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再回去。」慕容南看着明秀的眼睛,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很久没有往国公府去了,也知道明秀忙碌得很,今日偶然听太子妃说明秀许会过来,便守在东宫门外,就想见她一眼再走。 「不然,我送表哥回王府?」明秀只觉得眼前的青年仿佛是因喝了酒,眼神都带着几分热烈,几乎叫自己窒息了一样。 「太子妃等着你呢。」慕容南摇了摇头,见明秀迟疑便含笑说道,「明日,你定要在家。」 「为何?」 「母亲要过府。」慕容南这一回是真的笑了,见明秀眼睛瞪圆了,仿佛想明白了,又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轻狂,急忙压住了脸上的笑容,摸了摸明秀的头带着人走了。 慕容宁看似云淡风轻,其实竖着耳朵在一旁偷听,听见了这个,心中顿时一凉。 平王妃过府,莫非是为了亲事? 心里疼得厉害了,然而慕容宁面上却并没有什么起伏,对手挽手立在一处的明秀与苏蔷笑了笑,这才说道,「我送你们去见皇嫂。」见两个女孩儿对自己说了两句感激,便心中苦笑了一声,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仿佛是不在意地说道,「阿南今日仿佛很欢喜,不单是为了太子生辰。」他见明秀并未有不愿这婚事的意思,心中悲苦得不行,却还是强笑说道,「大抵是真有喜事儿,若有,我,我也该贺他。」 「多谢王爷。」明秀见他并无异样,便感激地说道。 「这时候倒知道感激我了。」慕容宁被这一声谢打击得不轻,耷拉着脑袋偷偷儿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明秀,见她仿佛有些脸红,只是模样却平静,瘪了瘪嘴儿。 安王殿下这辈子真是太苦,看起来是要打光棍了。 不是眼前的女孩儿,他也不会娶别人了。莫非这是现世报,他重生一回,就是倒霉催地看着堂弟心愿得偿? 那还不如上辈子就那么死了算了。 吸了吸鼻子,安王殿下今日也喝了一点儿小酒,就觉得眼前发花,又兼一路偷看明秀,竟没有看路,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顿时一个踉跄! 「哎呀!」慕容宁惨叫了一声,打着滚儿就要往前头栽倒,看起来要脸先着地! 明秀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声惨叫,安王竟往前跌了下去,看瞅着就要来个狗□□,心中犹豫了一下。 若正经的,她本应该袖手旁观的,只是安王到底也曾经善待过她,可是若要她去扶住他,若是叫人看见她二人肌肤相亲,却又…… 心中一叹,荣华郡主到底心性良善不愿见血,只得上前一步飞快出手,一把就…… 提住了安王的后衣襟。 「王爷无事罢?」稳稳地抓紧了慕容宁的后衣襟,虽然不大温柔,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是重要的。到底没有见死不救的明秀对脸色发白心有余悸的慕容宁温声说道,「王爷该当心脚下的路。」她见慕容宁一脸的花容失色,还挣扎着扭头对自己露出了感激的眼神,便咳了一声示意他站稳,这才松开了手继续说道,「王爷若喝了许多酒,不如去喝一碗解酒汤。」 不然下一回,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好心人英雄救美了。 「多谢你。」有些遗憾心上人没有扶住自己手臂等等,只是虚虚地拉了自己的衣襟儿一把,然而慕容宁却还是很感动地说道。 「不必。」明秀有些心虚,恐自己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叫安王恼羞成怒,急忙拉了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的苏蔷笑道,「既然王爷不舒坦,咱们就不必王爷引路,自去就是。」她一边说一边唤过了东宫的一个宫人,又对慕容宁感激了几声,头也不回地拉着苏蔷走了。 慕容宁踮脚儿痴痴地看着明秀走远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傻笑,回手摸了摸自己身后的衣领,仿佛还存着这女孩儿手上的温度。 「还是从前的味道。」收回手,安王殿下没忍住嗅了嗅,傻笑地说道。 这是真喝得多了些,不然这么猥琐的动作,安王殿下本应该忍住的。 匆匆赶来侍奉主子的贴身小厮露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急忙拿身子护住了这猥琐的主子,哭着唤道,「王爷!」这可不是在家随便抱着枕头打滚儿叫「阿秀」的时候啊! 安王谴责地看了一眼打断了自己思绪的心腹,吧嗒了一下嘴儿,觉得自己的幸福很该与兄长们分享,想了想,急忙开开心心地回了东宫前头,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抿嘴儿偷着乐了一会儿,便一脸风情万种地拉住了正冷着脸独酌的唐王的手,目光柔媚,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皇兄,你知道么?!」 「什么?!」唐王被唐王妃今日又是一通好气,此时心情很不美丽地看着这个糟心的弟弟。 说不出点儿乐子来,这弟弟今天死定了! 「我今天,叫她救了呢,她对我可好了。」安王殿下由衷地与意图搞死自己的兄长分享自己的喜悦,笑呵呵地说道,「特别地关心我!真好!」 唐王叫个没脸没皮的弟弟恶心得够呛,酒都不爱喝了。 明秀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随手拎了安王的后衣襟儿罢了,清白得跟水似的,还叫安王开心得不行,此时与苏蔷一同到了太子妃面前,见太子妃面上带着几分喜气,颜色也好,便凑趣儿笑着说道,「太子妃今日的气色极好,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殿下寿辰,您这是跟着欢喜么?」她一出现,太子妃身旁一个矮包子就一脸严肃地踢踢踏踏跑到了她的面前,仰头看她,一脸的无声无息。 「斐儿今日气色也好。」明秀对着慕容斐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皇长孙得到了关注心满意足,贴在明秀的腿上眼睛都眯起来了。 「今日,你可有吃委屈?」太子妃是知道明秀去了淮阳侯府的,关切地问道。 她今日穿着一身儿大礼服,面上的脂粉也很厚重,虽然看着与从前的清爽不同,然而却艳丽了许多。 胭脂厚重,却是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不给别人委屈吃就不错,大姐姐还担心她么?」苏蔷便在一旁笑着说道。 她竟仿佛与明秀任意嬉笑的模样,这倒是很不寻常,太子妃嘴角慢慢地勾起来,心里生出了几分欢喜。 能叫苏蔷这样随意说笑的,可见是与她极好,她也就放心了。 不然这个心思有点儿重的亲妹妹也叫人愁的慌。 「我想着你们该来的,叫人在后头备着温温的菜呢。」太子妃叫明秀与苏蔷坐在自己身边,只觉得自己左右都是美人,越发地欢喜了,拍着明秀的手柔声说道,「我料想你们在淮阳侯府,只怕是不会吃什么,该是饿了。」她见东宫的宫人将一碟碟的小菜放在明秀面前,又见上了一壶酒,便皱了皱眉叹气道,「你们两个还小呢,喝些糖水就是。」说完就要叫人将酒水撤下。 「不碍事。」苏蔷央求地说道,「难得太子的寿辰。」 「那,只需喝半杯。」太子妃见明秀也面露期待摇了摇头,叫人去换了酒来殷殷地说道,「这是前些时候外头进上的什么梨花白,一股子香气,也不上头,我尝着倒极好。」又叫两个女孩儿先吃菜。 第二十四章 「到底是太子妃的亲妹子,这换了旁人,何曾会这样上心呢?」太子妃虽然声音轻微,然而连番动作到底叫人瞩目,下头就还是有一个娇艳逼人的女子娇笑说道。 苏蔷给明秀夹菜的手上一顿,目光落在不动声色的太子妃的身上。 「这是陈侧妃。」太子妃见明秀头也不抬,也不往下去看出言的那侧妃,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与她介绍说道。 明秀对太子的侧妃完全没有兴趣,也对东宫的女子的龃龉没有兴趣,听了太子妃的介绍只是微微颔首,之后便专注地低头喂了趴在自己腿上的慕容斐一点点小青菜,见他仿佛苦大仇深地瞪了这小青菜很久方才张嘴吃了,飞快地咀嚼了两下便囫囵地吞下去,这才含笑与这包子说道,「荤素相宜,方才会对殿下身体好。」 慕容斐一看就是肉食动物。如她的弟弟沈明嘉,也是与慕容斐年纪相仿,然而平日里更喜欢青菜,因此便消瘦匀称许多。 国公府中,只有沈明嘉随了恭顺公主喜好清淡,余下的都跟沈国公似的,无肉不欢。 「吃肉,有劲。」皇长孙表示自己是习武的人,一顿不吃饿得慌。 「吃素,身体好。」明秀没法儿说什么补充维生素等等,低声哄道,「一碗青菜,一个故事。」 「两个!」慕容斐眼睛亮了,然而脸上却依旧很严肃,跟谈判似的。 「三碗,两个。」明秀转了转眼睛,生出了几分坏心地说道。 皇长孙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忽悠自己的明秀,对这种看低自己智商的行为表达了深深的愤慨,用力抱着明秀的腿一字一句地说道,「两碗,三个!」 聪明的明嘉都叫自己这样忽悠过,皇长孙竟然不上套,明秀心虚地咳了一声,一抬头见太子妃挑眉看着自己,难得地脸红了。 「斐儿心里明白的很,你的小算盘是落空了。」太子妃很得意儿子的明察秋毫,指着明秀笑道,「是不是要臊了?」 「我瞧着,她也该叫人治治了!」唐王妃今日笑嘻嘻地不知自己在高兴什么,见明秀在皇长孙面前吃瘪,顿时拍桌笑道。 「是我小看了斐儿,如今,陪给斐儿点心如何?」可不能再叫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了,不然荣华郡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么?明秀急忙拣起桌上的点心与慕容斐笑道,「下一回,我定不会再小看斐儿。」 「玩笑,挺好。」皇长孙严肃地握住了点心,与明秀说道。 愿意与他肆意玩耍的,也只有眼前人了。 下头的那位陈侧妃见自己方才的那句话就一滴水花儿都没有溅起来,太子妃完全不受影响,旁人也对自己并不在意,只觉得芒刺在背,都要叫自己周围的那几个侧妃给笑话坏了。她心中有些不快,却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推了推自己面前一个年纪不大的孩童来与太子妃笑着说道,「皇长孙确实聪慧,听说如今在书房,太傅们都夸赞呢。」她微微一顿,这才含笑扬声说道,「虽太傅们也赞过我家明儿几回,到底不如皇长孙体面。」 她的手边,一个睁圆了一双眼睛胖嘟嘟跟小仓鼠似的孩童,正抱着一块儿点心在嘴边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推他出来。 「明儿胜在乖巧,自然得太傅喜欢。」见这个比慕容斐还小一岁的孩子眼睛里带着泪花儿,不知该怎么办的模样,太子妃心中一软,便温声说道。 陈侧妃见太子妃也夸奖自己的儿子,嘴角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 她的下手还有几个侧妃,手中都拉着不大的孩童,脸上不忿。 「今日本是东宫大喜,咱们先贺太子之喜。」东宫并不太平,然而太子妃也没有想过这几个侧妃竟连这都忍不住,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出自己,心中有些疲惫,面上却只是温煦地劝另一侧的唐王妃等人喝酒,又见下头被陈侧妃推出来那个还有些懵懂的孩子可怜,就对慕容斐微微颔首。 慕容斐抿了抿嘴角,很有兄长风范地将小仓鼠一样儿的弟弟给拉在自己的面前,指着他对明秀认真地说道,「二弟。」 「明儿。」那个小孩子也眼泪巴巴地对明秀自我介绍。 他性子仿佛有些软糯,拉着慕容斐的手不放。 「别怕。」慕容斐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对他说道,「我在。」 「大哥。」慕容明仿佛兄长是主心骨儿一样,小手死死地揪着慕容斐的衣袖不撒手。 见他这样依赖兄长,陈侧妃的脸顿时就青了,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目光落在一处,到底没有说出来。 太子不知何时带着唐王与安王立在一旁,也不知看了多久,此时看着慕容斐兄弟兄友弟恭,眼角的笑意竟都掩饰不住。 「你将斐儿教导得很好。」太子走到太子妃的面前,低头与她说道。 慕容斐护住弟弟的动作与表情都十分自然,太子自然满意极了。 谁都不愿意自己的长子是个不知庇护弟弟的人,不然来日这么个儿子登了基,只怕是容不得弟弟的。 别看太子殿下与庶弟斗得你死我活,却并不希望自己的庶子叫嫡子给宰了。 「是斐儿自己懂事,何必我来教导。」太子妃含笑扶着太子落座,只觉得这人今日满身的酒气,然而心情却很不错。她知道这是因荣王今日赐婚,然而诸宗室子弟与朝臣之家都来与自己道贺,显然自己在诸人心中地位更胜荣王心里欢喜的缘故,却并不点破,将手边的一碗温茶递给太子,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仰头喝了,这才与太子笑问道,「外头的,都已经散了?」 「嗯。」太子握了握太子妃的手,见慕容斐带着慕容明,又招呼了余下的几个弟弟到自己面前磕头,笑了笑,不管旁人,只扶起了自己的嫡子。 「斐儿极好。」他郑重地与下头都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庶子们说道,「日后,该以你们的兄长马首是瞻!」 几个皇孙都还小,然而太子的严峻的表情却叫他们小小的心中都留下了痕迹,看向面容沉静的慕容斐时,带了几分敬畏。 明秀从太子出现便当起了透明人,见他无时无刻不在为慕容斐树立权威,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太子这是吃人渣皇帝的亏太多,很担心儿子走自己的旧路了。 只是太子的心意虽好,却不会叫人心服。 至少她亲眼看见陈侧妃的眼眶红了,面上也露出不甘与愤恨,显然对这说道有些自己的看法。 陈侧妃的模样并未避着人,明秀既然能够看见,太子自然也看见了。 「明儿还小,日后,叫他跟着斐儿多亲近。」慕容明是太子的次子,虽然没有多少宠爱,然而却也很叫人瞩目。太子对这个儿子是想要培养成嫡子的左膀右臂的,然而见陈侧妃仿佛有自己的打算,他心中便生出了几分不快,也起了忌惮,顿了顿,方才与太子妃温声道,「侧妃终日忙碌力有未逮,日后,你多看顾明儿些。」 这虽然不是将慕容明从陈侧妃手中夺走,却也有点儿这个意思了。 「陈侧妃还好。」太子妃怎会为别人养儿子,便含笑说道,「明儿自己也懂事,我也不必帮衬什么。」 「平日里,多读些清心咒。」太子见太子妃为陈侧妃说话,越发觉得太子妃贤德,便与咬着嘴唇露出了痛色的陈侧妃说道。 「是。」陈侧妃叫太子训斥了两声,面上露出一点伤心,却还是哽咽回话。 第二十五章 明秀看着这东宫百态,见陈侧妃没脸,下头其他侧妃在幸灾乐祸,还有个那日的许侧妃低头闷不吭声,虽然明明是太子庇护了太子妃,也并没有宠妾灭妻的意思,却觉得心累。 这样的尊重,若换了她,她会心里感激么? 她想大抵是不会的。 她只会将这个为了身份尊重自己,不叫别的女子逾越到自己头上的这个男人当做职场的上司,百般地奉承,却不会再叫他看见自己的真心了。 慕容宁看着明秀的目光微黯,仿佛能想象出她在想些什么,抿了抿嘴角,抓住了身边唐王的手腕儿。 唐王正在与对面的唐王妃玩儿对眼儿飙杀气呢,见倒霉弟弟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顿时冷哼了一声。 「矫情!」唐王殿下觉得不论是弟弟还是狐狸精都挺矫情,哼了一声,看向十分爽快当场就往自己脸上挠的唐王妃,竟然还顺眼了一些。 还是唐王妃干脆啊! 因太子出场,女眷们便不敢再大声说笑,一时就无趣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唐王妃只说累了,别人也都散了。 明秀今日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儿罢了,为了的也并不是太子,而是冲着太子妃的体面,见众人皆告退,便也与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太子告辞。 「今日累了表妹了。」太子眼角眉梢儿都带着温煦的笑容,叫人心中生出暖意来。 「您太过客气了。」明秀也笑容满面地说道。 这二人的笑容还有些相似,慕容宁在一旁提着心恐太子说错话儿叫心上人不高兴。 「今日东宫嘈杂,罢了……」太子见明秀对自己笑得没有一点儿真心,不由觉得有些有趣。 太子殿下自己也是这么对别人这么笑的。 「阿宁送送表妹,别叫外头的车给冲撞了。」太子虽然醉了,脑子却还好好儿的,见弟弟只知道傻傻地站着,便温声与明秀说道,「我今日就不留表妹,叫阿宁护着表妹回去。」见明秀目中闪过一丝迟疑,他便和声说道,「也叫阿宁在姑母面前赔个罪。不过是个小小的生辰,却叫姑母的心尖儿忙碌奔走。况前些时候斐儿在宫中,也得表妹的照顾,来日,我与太子妃一同去给姑母请安道谢。」 他今日好容易灌醉了慕容南,等的就是这一刻叫弟弟能多与明秀相处。 当然,这些话太子殿下不能叫人知道,不然平王府非跟他翻脸不可。 「不必安王殿下送的,我还没有那样叫人放心不下不是?」明秀摊手笑道。 慕容宁也觉得太子这主意不好,自己本应该离明秀远远儿的才好呢,听了明秀的话,虽然心里有些伤心,却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表妹一个人回去就好。」 他不要叫人看见自己与明秀走得近生出什么流言蜚语,日后叫慕容南猜忌她。 太子扶额,几乎想要叹气。 这弟弟简直死蠢死蠢,可怎么办呢? 此时不闹一闹,真等着心上人跟别人定亲呢?! 「你做表哥的,这样怠慢可不好。」太子为了弟弟也是拼了,努力地垂死挣扎。 「表妹明白的,我没有怠慢。」慕容宁知道明秀是不愿叫自己送的,越发油盐不进地说道。 太子见弟弟这样没脑子,垂首捂脸无力地挥了挥手,叫弟弟跟表妹们都赶紧消失,他不侍候了。 有这精气神儿,不如在前头跟他父皇斗智斗勇呢。 真愁死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为了倒霉弟弟的亲事操碎了心,一片将心照明月,却成了狗拿耗子,心中的郁闷不必多说的,都在眼睛里了。 若不是一会儿还要入宫给皇后磕头感激母亲将自己生下来抚育长大,太子现在就想跟弟弟谈谈人生! 看都不想看眼前的弟弟了,太子殿下默默地记了一笔小黑账,之后假装不胜酒力,将头枕在了一旁抿嘴仿佛是看出太子悲伤心情的太子妃的肩头。 太子妃急忙笑眯眯地摸了摸太子的后背,仿佛是在安抚一样。 叫太子妃顺了毛儿的太子浑身都放松了起来,微微张开些眼睛,对还抱着明秀大腿舍不得叫她走的儿子勾了勾手指头。 皇长孙严肃地看了看亲爹,转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小子!」太子却不恼,只笑骂了一句。 「他寻常不能见着阿秀,莫非临走了,还不叫他们两个亲近亲近?」太子妃低头与太子笑道,顺手拍掉了太子对伸出的跟勾小狗儿似的手,给他温柔地挽起了衣袖低声说道,「殿下袖口这是沾上酒了?一会儿回去换一身儿再入宫吧?」她眉目温柔,仿佛是寻常夫妻一样与太子说话,叫微醺的太子低笑着应了,之后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顾不得太子身上的酒气握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反手握住,很用力。 这夫妻看着温馨情深,下头的东宫侧妃们的眼睛里简直能爆出火儿来,只是太子素来看重太子妃的体面,因此竟不敢多说。 只明秀就见那位陈侧妃的脸上露出了嫉妒,手底下还死死地拧着帕子。 「罢了,既如此,叫东宫的人给表妹领路。」太子见明秀面容平淡,又觉得她知礼数,目光温煦起来,越发地照拂。 「多谢太子。」这一回明秀没有不知好歹,再次与众人告辞,又对依依不舍的慕容斐许下了许多的好处,这才带着人走了。 慕容宁一双眼睛里没别人儿了,巴巴儿地看着心上人的背影消失,又往那方向走了两步,不是太子轻咳了一声,几乎要跟着一起走了。 安王殿下委屈地看了无奈的太子与被弟弟这望妻石恶心坏了的唐王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心事真是不能与旁人诉的,蔫头耷脑,跟死了亲爹似的。 当然,死了亲爹安王殿下只有开心的,绝不会这样纠结。 「你……」太子本想说说弟弟这古怪的性情,然而见此地人多口杂到底知道避讳,含糊地指着慕容宁无奈地说道,「你这个性子,日后可真叫人担心!」 不知道下手抢,这显然是要一生孤的节奏,太子揉了揉眼角只觉得麻烦,又有些怜惜弟弟,将没精神的弟弟给招到自己的面前细细地看了看弟弟的芙蓉面,觉得这生得多好啊,怎么就叫人看不上呢,便叹气道,「你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 「太子不必为我担心。」安王殿下垂着大脑袋小声儿说道。 他这辈子,横竖不娶妻,就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就足够了。 见他一脸的死心塌地,太子与唐王皱眉对视了一眼,都在心中生出几分计较。 明秀还不知道慕容宁此时还心里有她呢,一路晃晃悠悠悠然地出了东宫,走到了京中的长街上,她四处看了看,叫人停了车,命鹦哥儿去下头买了几样儿街上的小吃上车。 连赶了两个场子,不是掀桌子就是装蒜,荣华郡主硬是没吃饱! 「这个滋味儿不错,只是有点儿干。」鹦哥儿更没吃饱了,与明秀头碰头吃着驴肉火烧,只觉得美味异常,抹了一把嘴给明秀斟茶,这才小声儿说道,「我才知道,京里寻常人家,也有好吃的。」 「喜欢就常买,咱们又不是吃不起。」明秀连吃三个火烧又填了两块豌豆黄,此时心满意足地喝茶,顺便叫外头的小丫头再去多买些回去讨好恭顺公主,觉得自己饱了,这才有心往外看去,就见街上虽然有些冷清,却也带着几分喧嚣人气,之后微微一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儿,然而到底觉得自己看错了,这才与鹦哥儿吩咐道,「回府去。」 第二十六章 她家表姐罗遥,怎么会跟冯五走在一起,还没提拳头! 将此事放在一旁,明秀回了国公府,就见府中虽然下人很多,却并无高声扎刺儿的,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前鹦哥儿在她的房中将几个有上进心想在自己面前露脸的丫头给骂了一回,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看起来这些下人也惊醒,知道国公府这回是真换了主子了。 「母亲在看什么?」明秀心中满意,正觉得很该多烧几把火叫这些下人收心免得日后叫太夫人再钻了空子,一路想着一路就进了上房,将头上繁复的首饰去了些,露出清凌凌的脸来,就见恭顺公主正一脸焦头烂额地看着桌上许多的账册子。 看瞅着母亲已经有抓狂的趋势,明秀笑了笑,将恭顺公主手上的账册给扣在一旁,劝道,「这些陈年旧案的,母亲看出疏漏又能如何呢?莫非还能跟她们讨回来不成?不如从此撇开,重头再来就是。」 「你父亲也这么说,只是我心里不甘。」沈国公可舍不得为了点儿银子累着媳妇儿,劝了好几遍,恭顺公主这一回却小心眼儿了起来,板着手指头哼笑道,「叫我瞅瞅,这一升米十两银子!她当她家的米是金子做的?!这,这都是你父亲在外头浴血奋战,拿命挣回来的银子,我!」她如今与沈国公越发地感情好了起来,竟更舍不得叫丈夫吃了这样的大亏,一时连从前的清高都做不出来了。 「你想想你父亲身上的伤,多少道?!还有你大哥,前些年在塞外前锋营,那好几根箭都扎进他的肉里去!他们爷俩这样玩儿命挣回来的富贵,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算计走!」恭顺公主眼睛都红了,见明秀心有戚戚,显然也想到当年的无数的凶险,便将手上往桌上一拍眯着眼睛说道,「你等着,过几日,我将这些都摔在那女人的脸上去!索性闹开了又如何?!也得叫京里知道知道,不是你父亲不能容兄弟,是有这囊虫非要将这府里给吃空了!」 沈国公府才一分家,那头儿太夫人就病了,这不是给人上眼药? 恭顺公主在外做出强悍的模样完全不在乎流言蜚语,却实实在在在沈国公面前掉了几回眼泪。 她舍不得沈国公受这样的非议。 「来日母亲若是要去,我陪着母亲。」明秀并不是圣母,从前也不过是心疼恭顺公主劳累,如今见她自己有了心气儿,自然不愿叫三房将自己家当冤大头。 「也叫父亲陪着母亲去……父亲呢?」明秀见恭顺公主鼓着脸儿又开始努力看账本子,自己也含笑翻开了一本,将上头那二两一个的「仙桃」给圈起来,这才与恭顺公主问道。 恭顺公主听了闺女的话,咳了一声,却掩不住脸上的得意。 「我近来肝火大,不爱吃饭。你父亲去外头给我买得意楼的银耳燕窝去了。」她仿佛努力要板住不要笑,却还是露出了一个开开心心的笑容来。 自家国公府又不是没有会炖银耳燕窝的厨子,明秀无奈地翻着册子,觉得这夫妻真是太肉麻了。 「回头,给你一碗,啊!」恭顺公主到底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说道。 「不必,好好儿给您败败火吧。」明秀头也不必抬就知道恭顺公主那可开心了,忍不住坏心眼儿上来,就往母亲的头上泼冷水说道,「母亲最近忙着大哥哥的亲事,得多大火呀。我年纪小不揽事儿的,也不必吃母亲的燕窝了。」 她说完了这个,见恭顺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之后开始翻白眼儿,顿时忍不住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见能给母亲做主的沈国公来没回来,急忙溜走了。 不然叫父亲知道她欺负了母亲,又要跟她「谈一谈」了。 只是恭顺公主叫闺女说出了心事,越发地上火,至少沈国公的银耳燕窝没顶事儿。 盖因平王妃是个很有坚持的人,觉得女孩儿家家大多珍贵,慕容笑虽然是先动心的那个,然而平王妃觉得,既然沈明程自己也有意,那也得拿出点儿诚意不是? 什么叫诚意呢?努力讨好平王平王妃外加慕容笑个七□□十个月的,当牛做马一下,那就可以了。 觉得平王妃这是不叫自己抱孙子的节奏,恭顺公主哭着与沈国公告状,之后严肃的沈国公与同样脸色冷硬的平王下朝后喝了一回酒,再之后,平王妃挺着大肚子上门了。 「嫂子太不地道!」沈国公这外挂太强悍,用上了叫人很没有游戏的趣味,那是一路横扫的节奏,可怜平王妃也叫自家大哥给扫中了,此时歪在特意给她预备的软榻里,见上头恭顺公主得意得头仰得高高的,一点儿都对找靠山出马不觉得羞愧,嘴角抽搐了一下,扶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与明秀笑着说道,「你母亲呐,只知道叫你父亲给做主。」她说完了这个,咳了一声笑问道,「你在宫中,与芳嫔起了冲撞?」 「看不顺眼她罢了。」明秀亲手给平王妃倒茶,见她不施粉黛,面上已经起了许多暗沉的斑来,便低声说道,「做出那样儿,叫人恶心。」哪怕是平王妃已经不如从前那样美丽,可是平王却依旧眼睛里只有妻子。 她想,她是羡慕这样的感情的。 「你姑丈还夸你骂得好呢。」平王妃看着明秀白皙水灵的小脸蛋儿,再摸摸自己的枯黄的脸,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说道,「宫中的风言风语他也知道了些,还有说你姑丈为妒妇逼迫因此将心上人送入宫避祸的。那钗子就是证据,原是你姑丈与她情投意合的爱物等等……」 这京中宫里宫外的八卦就是这么回事儿,听了膈应人,然而认真你就输了,她目光沉沉地说道,「谁放出来的这消息,我都知道,你姑丈又入宫与陛下伸冤去了。」 平王是宗室之中很叫人关注的人,平王妃独宠其实已经犯了忌讳,也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想看平王妃的笑话。 芳嫔之事就是如此。 只是平王不大喜欢叫自己成为大家的娱乐对象,听了这些,又知道明秀在宫中发作了一回,觉得很应该在皇帝面前说说自己的委屈与冤枉,往上书房去了。 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眼下,确实没有人再说道平王与芳嫔那情深似海各自天涯的伤情故事了。 「你来,就是说这个的?」恭顺公主等了半天,却见平王妃只跟明秀絮絮叨叨,顿时不干了! 「大哥都发了话儿,我还敢怠慢你?」平王妃叫明秀坐在自己的身边,只觉得心满意足,顿了顿方才笑道,「你也别怪我多事儿,阿笑那孩子是咱们王府唯一的女孩儿,总不能这样简单嫁过来不是?」见恭顺公主撇嘴,却并未说什么旁的,平王妃就是一笑,也知道这嫂子嘴硬心软,其实也想多给慕容笑体面的,便柔声说道,「那丫头与程儿这样好,莫非我还要棒打鸳鸯不成?这京里谁家闺女不拿捏一二呢?冯国公府,可还吊着闵王府呢!」 女孩儿尊贵,可不是叫人相中就能下聘的。 当然,慕容笑在王府撒泼打滚儿嗷嗷叫着要赶紧嫁人,这就不必告诉大家了。 提了叫王妃心好累。 「那你来做什么呀!还挺着一个大肚子!」恭顺公主才不是担心呢。 「我来,是想求嫂子割爱。」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小手儿一顿,之后明秀的脸红了,显然是猜出来了什么,平王妃就目光一软。 「我家阿秀更尊贵呢!」见这是要拐走自己闺女的节奏,恭顺公主警惕地说道。 「阿南那孩子这些年里里外外,谁不看在眼里呢?是程儿这一天两天能比的?」 第二十七章 慕容南为了明秀上心了这么久,平王妃都看在眼里,况明秀与慕容笑不同,这一旁还有狼崽子虎视眈眈呢。平王妃是真担心夜长梦多了,见恭顺公主迟疑起来,便急忙继续说道,「两个孩子从小儿也算青梅竹马,这情分,嫂子舍得几乎叫他们这样耗着?」她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我如今身子沉那忙不开,就只是定亲,咱们先下聘定下此事如何?」 她不是温煦有耐心等着明秀点头的慕容南,是立意要将明秀收拢在自己身边的。 从安王往来国公府,她就日夜提心,恐儿子不敌厚脸皮的四皇子。 「我还想留阿秀几年呢。」恭顺公主有点儿舍不得地说道,「她转了年儿也才十六,这……」 「先下聘!」平王妃迎娶就不急了,只急着将此事定下来。 明秀听见是自己的婚事,有些坐立不安,急忙起身低声说道,「我瞧瞧外头的茶去。」 「嫂子!」知她要避嫌的,平王妃笑眯眯地送她走了,转头认真地与迟疑的恭顺公主说道,「我拿阿秀当亲生女儿一样儿待的,嫂子不是不知道!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咱们也成全了,又如何呢?!」 「下聘可以,出嫁……」 「我只要名分!」平王妃斩钉截铁地说道。 平王妃带着笑意回了王府。 「王妃这样欢喜,可见公主是松口了?」平王妃的心腹嬷嬷见她嘴角含笑显然是春风得意,急忙凑趣儿笑道。 「嫂子虽未直接应承我,只是我瞧着是允了。」恭顺公主还要与沈国公通气儿,因此并未说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平王妃想着恭顺公主默认的表情,越发地欢喜起来。 「阿南有福。」平王妃笑着说完,又忍不住笑道,「阿南有福!」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显然是欢喜极了,那嬷嬷也跟着欢喜,便一边给她捏肩膀一边赔笑说道,「王妃这是喜欢郡主不得了呢!一会儿若世子回来知道了,也要开心。」 慕容南的心事府中的下人知道得不少,况明秀幼年在平王妃膝下教养过几年,与王府众人也都是极熟悉的,这嬷嬷想着明秀从前的小小一团的模样,不由感慨地说道,「老奴还记得郡主当年第一次来王府时的模样儿呢,粉妆玉砌的小姑娘。这一晃眼儿,世子与郡主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 「当年我就说,要叫这两个孩子长长久久地伴着我才好。」平王妃只有慕容南一个儿子,心里将明秀当亲闺女一样疼爱,此时便忍不住笑道,「我这一生,再没有遗憾了。」 她一边说一边催着下头的丫头婆子将王府的账册取来,一边便与这嬷嬷说道,「我得叫她们都知道,阿秀是我极爱的!这次的聘礼就不可减薄……」她迟疑地顿了顿,便柔声说道,「叫王爷与世子往外头去,多寻摸些稀罕的玩意儿。还有大雁什么的,多打几对儿,也叫咱们两府都热闹一回!」 见这嬷嬷迟疑了一下,平王妃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她还在心中慢慢地想着内库之中还有什么珍惜的珍宝。 「世子与郡主这亲事,不必求陛下赐婚么?若赐婚,岂不是更体面些?」这嬷嬷试探地问道。 平王妃的笑容微微一顿,这才摸着自己手腕儿上的玉镯不说话了。 她心中为难的时候总是喜欢转着镯子的,那嬷嬷见了,急忙屏气轻声,不敢打搅。 「陛下如今越发乖僻。」平王妃斟酌地想了想,便轻声叹息道,「赐婚是体面,只是我只担心旁生枝节。」 谁知道帝王会不会突然想起来什么,弄出点儿幺蛾子呢? 恭顺公主素来不为帝王所喜,还有今日因芳嫔之事,想必皇帝心中对平王府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和气。 不知为何,恭顺公主虽然允了这婚事,可是平王妃心里却还是扑通扑通地跳,觉得有哪里叫自己不安。 因这份不安,她也顾不得体面风光,只想将婚事砸瓦实叫人拆不走,再图其他。 「王妃虽然是急切之心,只是也不知公主与国公爷那头儿,是不是想给郡主做脸呢。」见平王妃竟有些心神不宁,这嬷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边宽慰平王妃,一边低声说道,「咱们自己定亲也好!世子那样的人物,郡主那样的品格,就是没有赐婚,莫非还能矮了旁人去?」 见平王妃面上松缓了起来,她便继续说道,「王妃的顾虑也对,前儿陛下不是还拆了人家乐侯与宁西伯两家的亲事,非要将乐侯的长女赐婚给庞家的嫡子?」庞家嫡子,那就是皇贵妃的外甥了,皇帝显然是要用勋贵给皇贵妃做脸。 此事闹得很大。乐侯与宁西伯家彼此有意,儿女也都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皇帝这一赐婚庞家倒是很开心,然而乐侯不干了。 乐侯长女随即「病没」,宁西伯家的公子大病一场,之后往江南养病去了。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大家都有些猜测。只是听说人家公子在江南成了亲,娶了一位与乐侯长女容貌一模一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女。 别以为皇帝就能心想事成,下头多得是糊弄人的道道儿。 「你这才是说中了我的心呢。」虽然那两个孩子到底是在一起了,然而这一个不能归京,一个自称孤女,也是叫人唏嘘了。平王妃虽然觉得皇帝不会失心疯得罪平王与沈国公这样的宗室勋贵,却还是有些忌讳,想了想便摆手说道,「说不住的事儿,嫂子与陛下……」 皇帝很不喜欢恭顺公主,没准儿哪根筋不对,非要再给恭顺公主一个不痛快呢?因这个平王妃迟疑了一下,便低声说道,「先定亲,以后再说。」 「若要定亲,咱们往国公府求郡主的庚帖一用?」这嬷嬷便笑问道。 「庚帖?」平王妃一怔,之后便无奈地摇头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何曾算过这个。」 寻常百姓才算八字呢,勋贵与宗室从来看重的不是这个。 不过是锦上添花,平王妃还没有听见过谁家什么都订好了,唯独八字不合的呢。 「有段佳话,这不是瞅着也喜庆不是?」这嬷嬷便笑着劝道。 「如此,就随便算算。阿秀的庚帖也不必问的,我就知道。」平王妃叫嬷嬷说动了心,想了想,到底应了,写了明秀与慕容南的生辰八字叫这嬷嬷拿出去合,之后便将此事丢在脑后,只一心地寻摸家中的好东西往沈国公府上送。 恭顺公主看着眼前的一箱子一箱子的珍珠宝贝第二十遍叹气。 「你若舍不得阿秀,就再等等。」沈国公今日回家早,见恭顺公主趴在几个大箱子上唉声叹气的,忍不住心疼地说道。 「再等,我觉得都对不住阿南了。」恭顺公主见沈国公的身后沈明程与罗遥几乎是踮着脚尖儿走路,妄图化身路人,冷哼了一声,指着这两个倒霉鬼喝道,「站住!」 沈明程一脸正容,提着比自己走得更快的罗家表妹的后衣领,迎着这表妹眯起的锋利的眼风走到恭顺公主面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还去揍人,还去揍人!」见这两个家伙的拳头上都还带着血迹,恭顺公主气死了,用力地拍了拍大箱子,唧唧歪歪地与沈明程说道,「你!有时间打架,你往你姑母处多走动走动呀!你不走动,会有媳妇儿么?!媳妇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么?!你姑母处缺什么少什么的,你也上点儿心!好好儿表现,你得叫你姑母松口叫你成亲呀!」见儿子板着脸严肃地应了,她便挥了挥手哼道,「赶紧给你姑母请安去。」 第二十八章 「今日请过安了。」罗大人冷着脸在一旁揭发道。 沈明程转头冷眼看着自家表妹,迎来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阳城伯夫人还给表妹送了些吃食,就在外头。」既然表妹不仁,做表哥的也只好不义了! 恭顺公主默默运了一下气,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冲着罗遥就要开喷! 「母亲喝口茶。」明秀一进来就见着恭顺公主意图咆哮了,急忙伸手给母亲递了一杯茶。 罗大人感激了一下自家表妹,顺便记恨了一下拉着自己同归于尽的表哥,觉得这大表哥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你们瞧瞧阿秀!多叫人省心!」恭顺公主咕噜咕噜地喝了茶,拉着嘴角抽搐的明秀对着两个特别不服从自己领导的家伙哼哼唧唧地说道,「阿秀这都要定亲了!你们呢?!不羞愧么?不脸红么?不觉得自己落后一步了么?!」她训了几句找着点儿节奏了,起身走动了两步方才继续哼哼说道,「太叫人不省心了,太叫我失望了,我的心呀,为了你们都踩碎了!」 「哦。」罗遥一脸木然地应了一声。 沈明程从来都不反驳自家亲娘的,沉着脸显然已经魂游天外。 明秀转头噗嗤一声笑了,很有些幸灾乐祸,目光落在平王府从来的几个大箱子上,顿了顿,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安。 她就要嫁人了? 沈国公在恭顺公主身后镇压着一群本就不敢造反的小崽子们,见恭顺公主说得累了,这才扶了妻子安坐,抬头与儿子外甥女儿冷冷地问道,「听清楚了?」 沈明程与罗遥沉默点头。 「亲事上点儿心。」沈国公见此,就十分满意,安慰了两句自家媳妇儿,之后便对明秀招手,沉声说道,「你与你表哥的亲事,我预备应承。」 「大哥还未娶亲……」明秀迟疑地说道。 「你是女孩儿,不碍事儿。」虽长幼有序,然而大多是兄弟抑或是姐妹。明秀本就是家中的独女,并不在沈国公的忌讳上,只是沈国公见明秀一脸的温和,并没有多少羞涩害臊,知道在她的心中,嫁到平王府也与在家中没有什么两样儿,心中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四皇子的那张又蠢又二的脸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继续与明秀问道,「你可想明白了?你愿意嫁到你姑母府上?」 「这是什么话。」恭顺公主皱眉说道。 「是。」明秀认真地说道。 她确实还没有转过弯儿来,却并不预备一辈子转不过弯儿。或许过一阵子,她就不会再将慕容南当做表哥,而是当做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 她不会为了安逸的生活委屈自己的感情,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欺骗一个喜爱自己的人。 慕容南付出了多少,她自然会努力回应。 「那就定亲罢。」沈国公其实也觉得平王府合适,虽然安王确实会叫人心里快活,只是单凭他那糟心的一家子,沈国公就觉得心累。 将闺女送到皇家,纯属自己作死! 瞧瞧太子妃,瞧瞧唐王妃就知道了。 沈国公既然开了口,此事就算是定下了,一时间国公府上虽然隐晦,然而却有了几分快活的感觉。 明秀到底是个姑娘家,也不好听自己的亲事,只听见鹦哥儿与玉惠与自己传外头的信儿,说恭顺公主又亲往平王府上去不知说些什么,回来了就笑眯眯的,还开了沈国公的私库开始拾掇东西,该是要给明秀预备陪嫁了。 慕容南也不再上门,仿佛是平王妃叫他定亲之前,不要再叫人说道些什么。 只是这样天天闷在府中也是叫人憋闷,明秀休养了几日,就听闻有人上门,却是苏蔷。 苏蔷从东宫一别之后这些日子便没有再与明秀见过,此时见明秀坐在院子里赏花十分惬意,便摇摇摆摆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小声儿笑道,「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成?我瞧着你的脸色竟好了许多。」 她自然也听说了沈国公府与平王府就要结亲,还是从太子妃的嘴里知道的,盖因安王自从听了这个消息已经几天都没有好气色了,听太子妃说,安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在院子里绕着院子里的树绕圈儿。 想到安王痴情若此,苏蔷就觉得同情极了。 「并不单是我的喜事,你岂不是气色也很好?」明秀虽然在家中,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八卦之王可是她亲娘! 「你知道了?」苏蔷见明秀脸上带着几分戏谑,就红了脸,之后目光游弋了起来。 冯国公府刚刚与闵王府允婚,闵王大喜,正预备往宫中求旨赐婚呢。 「咱们谁都别笑话谁,不然,都要臊了。」明秀很喜欢苏蔷与自己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见她也一笑,便摊手说道,「若我说,咱们才是患难之交。若是遇上孙家姐姐,只怕都要叫她笑话的。」 这说的就是那日初入东宫见到的武将家出身的孙娇娇了,这些日子明秀并未见过她,正心中好奇这位性子活泼的姐妹怎么就偃旗息鼓了不与自己说话儿了,却不想说出这话之后,苏蔷的脸上就是一变。 「别提了。」苏蔷夺了明秀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一点儿都不婉约地叹息。 「怎么了?」明秀不由问道。 「正闹着呢。」苏蔷咬着口中的茶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丫头性子太急躁了些,前儿听说定亲的那家小子跟人争花魁还成了人家花魁的入幕之宾。」她说到这个脸上略红了红,便继续说道,「带着人就将那小子从青楼的床上给拖下来了。你知道的,因在青楼,那人就穿得少了些。」哪里是少了些,简直是赤条条什么都没有,该叫围观群众看见的都看见了,叫那人丢尽了脸。 谁家不是体面人呢?叫孙娇娇连脸皮都揭下来了,顿时都怒了。 因这个,那日唐王妃第一次邀明秀过府,孙娇娇才缺席。 「只怕孙家姐姐也不乐意嫁给这样的人。」能当众打脸不给自己退路,显然孙娇娇也并没有想过要继续这门亲事了。 「偷偷儿地退亲也就完了,只是那家的小子依依不饶的,非要闹个满城风雨。」苏蔷便皱眉说道,「这小子本该是娇娇的表哥,如今是亲戚情分都不顾,非要叫娇娇的名声尽毁,什么难听说什么,实在是……」 若两姓不和退亲也就罢了,然而这样要毁一个姑娘的名声叫她以后嫁不出去,也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可不好。」明秀与孙娇娇也还算投缘,闻言便皱眉说道。 「你大好的日子,我却叫你如此烦恼本就不该,且她家里也有章程,过些时候咱们再去宽慰就是。」苏蔷也叹气,见明秀起身要去见孙娇娇,脸上还带着几分关切,急忙拉着她劝道。 这二人为了孙娇娇之事都有些担心,远远的安王府上,一个小厮走到一脸疲惫的慕容宁的身边低声说了些话,叫这青年慢慢地抬起头来。 「如此,就往那家去瞅瞅。」慕容宁微微一顿,方才低声说道,「她素来最中闺中情谊的,又惯爱将这些事儿往心里去,如今只怕要为了孙家这姑娘睡不着觉了。」他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都要成亲大喜,怎还能为俗事挂怀呢?罢了,孙家这事儿,还是……我替她了了,叫她心安罢。」 几日之后,苏蔷又与明秀传了话儿,说孙娇娇的亲事就此了结。 那家的青年丢了那样大的脸,前一阵子还想叫孙娇娇去死,然而不知为何改了口,将此事就此揭过,心平气和地退了亲,很有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 明秀虽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然而到底是为孙娇娇欢喜,心中也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恭顺公主说风就是雨的,已经开始急急地忙碌起来,给她预备嫁妆单子,顺便开始打造家具。 虽从明秀出生之后,恭顺公主便遍寻好的紫檀木来费时数年请江南工匠打造了一架极精致华丽的拔步床,然而恭顺公主却并没有满足,还拿着余下的料子叫沈国公寻最好的匠人打造其他的家具。 紫檀木到底珍贵少有,只这一笔,银子金子的就已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明秀虽然觉得有些奢侈,只是这到底是恭顺公主的慈母之心,并没有不知好歹浇灭恭顺公主的热情。 「只是太华丽了些。」今日的太阳暖烘烘,明秀趴日墙头觉得被晒得很舒服,与身子在沈国公府墙外,也随着自己趴在墙头上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己说话的慕容南小声儿说道,「叫我有点儿不自在。况王府什么没有呢?呼啦啦一大车的家具过去,只怕要装不下了。」 「若装不下,就将旧的清出去就是。舅母前儿往我屋里丈量了尺寸,想必心里都有数儿的。」慕容南眼里带着快活,看着明秀与自己隔了很近的距离,一起很不规矩地在墙头说话笑道,「托你的福,我也能用上些新东西了。」 「表哥这是喜新厌旧呀,真叫人心里担忧。」明秀叫慕容南看得不自在,便仰头哼了一声笑道。 她难得有这样娇俏的模样,慕容南手心儿痒痒,很想拍拍她的头,却到底忍住了,摇头说道,「若不是你带过来的,再新我也不喜欢。况,」他微微一顿,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挑眉戏谑地说道,「舅母这样大方,我只有笑纳,才好叫舅母的这番心意不要浪费不是?」 他见明秀看着自己的眼睛震惊地睁大了,只觉得笑声都在胸腹间回荡,忍着笑意拿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明秀一记,笑着说道,「记得嫁过来,多带些嫁妆。」 「什,什么?!」明秀瞪着这今日越发跳脱的表哥,舌头都打结了。 听听,她听见了什么?! 「没有嫁妆,以后嫁过来,叫你天天儿喝外头的露水儿,不给饭吃。」慕容南眯着眼睛威胁道。 这越发与翩翩公子的性情不像了,明秀细细地端详眼前的清隽的青年,吧嗒了一下嘴儿哀怨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一定不是她那个仙人似的表哥了!绝对被穿了! 嫁妆能和荣华郡主比么?! 「那表哥多给些聘礼,不然国公府也没有余粮呀。」她幽幽地叹气,只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什么青梅竹马,都是浮云,还是聘礼更实惠。 「怎么还要聘礼?这亲事很亏。」慕容南今日心里欢喜,竟生出了几分玩笑之心,见明秀无语地看着自己,自己忍不住笑了。 「好会过日子的表哥,我是看清楚了。」明秀听慕容南笑得不行,几乎要跌下墙头儿去,忍不住转着眼睛去推这青年的手臂,口中便笑道,「快点儿下去罢!我不乐意见你了。」她一推,慕容南又与她赔罪,直说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聘礼还是少给点儿罢。 她正与笑着的慕容南玩笑之时,只觉得眼角的余光仿佛扫过了一道翠色的影子,那熟悉的翠色一闪而过仿佛是错觉一般,她心中一跳急忙往墙外看去,却并未看见了什么,这才皱了皱眉,收回了推慕容南的手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表哥还是快回去罢,叫人看见,只怕会叫人笑话。」 慕容南寻的这处墙角乃是在一条隐蔽的街口之中,虽然人迹罕至,却恐叫人看见生出非议来。 「我今日很欢喜,只是想要见你一面。」慕容南看着脸上微红的明秀,只觉得自己这些时候在京中的忙碌都是值得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只想跟你说,我一定以后好好儿照顾你,不会叫你因这亲事后悔。」 他不会叫她后悔嫁给自己,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好好儿待她,叫她快乐。 「我明白。」明秀摸了摸头上从拿到别不再离身的金簪,认真地对慕容南轻声说道,「我也不会叫表哥后悔。」她或许,应该换一个身份去看待眼前这个含笑温情的青年,更用心地回报他对自己的感情。 慕容南看着她,笑着点头,见国公府内罗遥的影子往这头儿来了,这才跳下了墙头对着明秀挥了挥手。 「明日我与人去骑马,就不来见你了。」他仰头与墙头上往下看的女孩儿温声说道。 明秀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低声说道,「当心些。」 慕容南从小儿就被平王教导,虽看着温文,然而骑射弓箭都是极好的,并未在意,只点头应了方才走了。 「你们两个,莫非等不及不成?」罗遥见明秀抱着墙头对自己讨好地笑起来,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张开了自己的手臂由着她跳进了自己的怀里,护住了,方才冷着脸说道,「沉了些。」 「真的么?」明秀听了,脸色就变了。 「嗯,大概你最近心情不错,吃得也多了些。」罗遥将明秀接稳当了,才松了手扶着明秀皱眉道,「那么高的墙头,非上去不可?跌了你!」 「母亲与父亲说这时候不好与表哥见面,只好另辟蹊径。」明秀见罗遥冷哼了一声并未多说,知道这表姐素来嘴硬心软的,又讨好了一会儿,方才好奇地与罗遥问道,「表姐今日休沐?」 「不是。」罗遥嘴角抽搐了一下。 罗大人真的很不想说,自己叫阳城伯夫人给天天逼得鸡飞狗跳,只能病休躲在家中。 天天带着点心汤水的往军中去呀,一脸慈爱地摸自己的脸,能做到这份儿上,伯夫人也是拼了。 明秀一见就知道有隐情的,嬉笑了一会儿,就探头探脑地想要知道缘故。 只是她如今是个小叛徒,罗大人断然不敢叫她知道阳城伯夫人到底是多么想要把自己这么个儿媳妇儿给娶回家。也不敢叫这丫头知道这些日子冯五这小子天天儿打着跟小伙伴儿王年见面的旗号往军中去,用一种或愤然或哀怨或冷若冰霜或狗腿儿的总之千变万化的目光看着自己,看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大人浑身寒毛卓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撞了哪路邪神。 这若是叫明秀知道,恭顺公主就知道了。恭顺公主知道了,还不真给她预备嫁妆叫她上花轿呀! 见明秀扭着自己衣角期待地看着自己,罗大人一脸漠然冷酷地提了这方才干了坏事儿的表妹往舅母面前去了。 恭顺公主处自然没有时间理睬这些小儿女的事儿,只等着平王府下聘礼。 平王妃此时却端坐在正位之中,看着面前的一张精致的帖子微微皱眉,目光转到了在自己身旁噤若寒蝉的嬷嬷的身上。 「这是,批回来的八字?」她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稳了稳神,方才拿起了这张帖子,却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这嬷嬷头上汗都出来了,知道今日这差事算是办坏了,恐叫平王妃迁怒,便磕磕巴巴地说道,「老奴也不敢信,因此寻了好几家,连法华寺都去问过,都说是……」 「怎会如此。」平王妃看着眼前的帖子,只觉得手足发冷,眼前还有些发黑,喃喃地说道,「怎会如此?」 「王妃?」这嬷嬷扶着撑着头脸色很不好看的平王妃,担忧地说道,「只怕是不准,老奴再去别处看看?」 「法华寺都批了这个,我……」平王妃看着眼前的单子苦笑,只觉得再没有这样叫自己为难的了。 第三十章 她之前并未将什么八字放在眼里,不过是走个过场儿罢了。 勋贵之家结亲,哪里有这么多的说道,基本上就是都是八字很合,却不想叫她在此时生出波折来。 「相冲相克。」平王妃低声说道,「这是何意?」 「王妃!」 平王妃是知道这批语的意思的,只是越是这样越不能理解。 慕容南与明秀从小儿就相识,还在一个府中住过几年,也没相互冲撞,叫彼此吃了什么危险不是? 「王妃,此事,只可信其有,不可……」那嬷嬷一边担心平王妃的胎,一边偷眼看着平王妃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道,「世子与郡主,若谁被冲撞了,不是都叫王妃心疼?若日后真有个什么,岂不是……」 她想说若这两个成了亲彼此相克,没准儿就得生出什么大乱子来,却见平王妃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就跟剑似的,忍不住心中一凛,这才与平王妃告罪道,「是老奴多话了。」 「此事,还有谁知道?」平王妃有些纠结地说道。 她舍不得明秀,然而到底还有点儿信这批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只是克一方也就罢了,这时候可是相克的命格。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同归于尽也差不多了。这若是叫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知道,那也是断然不会允了这亲事的呀! 她大哥沈国公疼爱明秀如珠如宝,怎会为了慕容南就叫自己闺女涉入这样的命格里。 「老奴那时是偷偷儿去的,旁人并不知道。」见平王妃微微捧住了自己的小腹,显然是在纠结,这嬷嬷低声回道。 「如此,竟叫我不能决断了。」平王妃叹息道。 她拿着这帖子,还是想着先问问慕容南,若儿子一心愿意,凭着叫沈国公日后知道恼怒她,也瞒住这八字认了这亲事。 她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婆婆,平王府也不是龙潭虎穴,怎么会伤害着明秀呢?这样的批语,或许还真就是算错了罢了。 「世子呢?」 「今日仿佛说是与人骑马去了。」那嬷嬷才说到这里,就见外头有丫头进来禀告,说是安固侯夫人来了,一时便忍不住往面无表情的平王妃看去。 平王妃今日心头乱糟糟的,本就浑身都提不起劲儿,却没有想到安固侯夫人竟然还来添乱,心里都烦死了,只挥了挥手不想见。 从沈国公入京,安固侯夫人就三番两次地上门,那点子抱怨与愤恨之言平王妃都能倒背如流了! 实在不想再听安固侯夫人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平王妃如今的心情就很不好,正要回去休息,却见外头安固侯夫人的声音已经传来,之后就见这个妹妹一脸不快地走进来。见平王妃歪在正位,她便越发不不快地高声道,「大姐既然在家,为何不见我?!莫非这是嫌弃我了,觉得我不如别人尊贵,因此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她看都没有看平王妃疲惫的脸色,走到了一旁坐下方才冷哼道,「大姐也会看见下菜碟儿!若是恭顺,只怕大姐倒履相迎呢!」 「你闭嘴!」平王妃恼怒地喝道,「什么恭顺,你有没有规矩?!叫大嫂!」 安固侯夫人叫她喝得一怔,之后眼眶就红了。 「我就知道,大姐总看我不顺眼。」 「说说你又怎么了?」见安固侯夫人唧唧歪歪地拿着袖子擦脸,平王妃简直无奈了,抱着肚子心事重重地看着这个妹妹问道。 「我,我……」 「你若是想要与我诉苦,今日,我就不奉陪了。」平王妃这心里正不舒坦呢,也没有想好这八字究竟要如何处置,实在没有心情应付妹妹。 「我何曾与大姐诉苦过。」安固侯夫人今日可是为了大事来的,见平王妃一怔,便急忙露出了笑脸来,看得平王妃一愣一愣儿的,急切地说道,「我听说南哥儿要跟三丫头定亲了?」见平王妃脸色一僵面露不虞,她心中生出了几分迟疑,却还是哼道,「那丫头妖精似的,实在不叫我瞧着喜欢,也不知道大姐怎么就看中了她!就她那些心机,只怕大姐和王府捆一起,都不够看的。」 「说重点。」平王妃不想听这个,皱眉说道。 「芷兰丫头多好呀,说话温温柔柔的,还恭敬你。」安固侯夫人还在说。 「若你是要为阿南保媒,就算了。」平王妃很不喜欢太夫人身边的方芷兰,此时见安固侯夫人兴致勃勃,便皱了皱眉。 「阿南可是王世子,这么尊贵的身份儿,就算三丫头做了嫡妻,这一个哪儿够。」安固侯夫人便不快地说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大姐你!王府开枝散叶的,一个三丫头莫非就够了?况芷兰丫头温顺可爱,没准儿日后阿南……」 「平王府没有纳妾的规矩!」平王妃见这妹妹竟然是听着了风儿来做媒的,顿时就恼了,拍案喝道,「你若是为了这个,就不必再说!」 「你!」见她这样不知好歹,安固侯夫人也很不快,瞪着眼睛正要发作,却见外头,两个小厮一脸惊慌地进来,对诧异的平王妃跪了下去。 「王妃不好了!世子,世子从马上跌下来了!」 「什么?!」 明秀安静地坐在屋里,绣着一张帕子。 一旁玉惠与鹦哥儿也忙忙碌碌地将屋里的东西收拾着,还给明秀挑着鲜亮的丝线,时不时看着明秀用绣架绷着的那帕子上的图样儿说两句。 罗遥袖着一个匣子进来的时候,就见了这样的画面,就见贞静秀美的少女目光安然地坐在窗下,阳光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与绣架上,看着又安静又温柔。这一刻,她只觉得岁月静好,外头的喧嚣与烦恼都远去了。 罗遥的眼睛亮了亮,抿了抿嘴角轻咳了一声,见明秀仰头看过来,一贯冷淡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纹,走到明秀身边坐下往上看了看,见上头是一副祥云的花样儿,里面几个憨头憨脑的小蝙蝠若隐若现,就问道,「这是在绣你的嫁妆?」 虽明秀身份儿尊贵,然而至少也得自己动针线一点,也是个意思了。 「给表姐的。」明秀拿小剪子剪了线头,与罗遥说道。 罗遥仿佛要笑一下,却到底忍住了。 「阿南的绣了没有?」 「绣了表姐的,再给表哥绣。」明秀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害臊了没好意思给慕容南绣荷包,见罗遥心情不错,便笑道,「等我嫁了人,表姐处就没有荷包儿了。就为了这个,我也得多绣几个给表姐预备着不是?」见罗遥仰头看天很有一言难尽的意思,这府里大大小小没有不知道的事儿的荣华郡主就坏笑了起来,也不继续绣了,回身就抱着罗遥的手臂笑嘻嘻地问道,「表姐没有什么与我想说的么?」 「没有!」 阳城伯府送来的大大小小的簇新的荷包,就不要告诉坏心眼儿的表妹了。 屋里藏着阳城伯夫人外加冯瑶热情给自己绣的太多的荷包袜子鞋的罗大人觉得心好累。 不就是伸手帮了一个忙儿么,这是黏上不撒手的节奏啊! 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明秀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死不承认的罗遥,哼哼了两声,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昨日明华过府,偷偷摸摸与自己说的这八卦,据说罗遥军中最近汤水特别丰富,全都出自阳城伯府的手笔。 跟着主将胡吃海塞的一路军中兵士,大多胖了一圈儿。 当然,明华是怎么知道的,这姑娘红着脸支支吾吾没说,不过明秀到底看出了些。 那军中还有个王家表哥在呢! 第三十一章 「行了,我来寻你,也不是为了这个。」见明秀笑靥如花,因是在家中只穿着简单清净的衣裳,脸上不施粉黛,一把黑黝黝的长发叫一根红绳绑着歪在肩膀上,看着清凌凌的可人,罗遥决定不要再纠结什么荷包的问题,抱着跟自己拱在一起的明秀从自己的衣袖里将早就预备好的匣子取出来放在她的手上,目光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这个给你做嫁妆。」 「我不要。」明秀见罗遥伸手就将匣子打开,里头好几张仿佛是一些契纸,便摇着头不肯要。 这些该是罗遥的私房,也是她这些年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换回来的。 武将的银子大多沾着血,明秀不想要这样沉重的东西,将匣子推回罗遥的怀里低声说道,「表姐有心,我心里就很快活了。况表姐日后也要嫁人的,总不会嫌东西多。」她扭头不看这近在眼前的东西,又抓着罗遥仿佛是在撒娇,然而这一回,就见罗遥头一回没有顺着自己的意思,只合了匣子就信手丢在了玉惠的怀里。 「郡主?」玉惠都傻眼了,没想到怎么这烫手的东西就到了自己的手上。 见这丫头手足无措地抱着匣子看看自己又看看明秀,罗遥便淡淡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儿,多存些东西原是好的。」 「表姐!」见玉惠将匣子又放回罗遥的面前,明秀便唤了一声。 「你唤我一声表姐,却连我给你的东西都不肯收?」 「太贵重了。」明秀低声说道。 若只是一些银子首饰的,她自然是愿意要的,只是罗遥给的东西太多,这情分太沉重,她…… 「我父亲与母亲还在塞外赶不回来,这算是咱们一家给你的填妆。」罗遥脸上生出了淡淡的笑意,拍着怀里的女孩儿柔弱的肩膀轻声说道,「平王府再是姨母家,姨母不必说待你极好的,只是府里的下人面前,京里京外都看着你的人眼里,这都要做脸。」 所谓嫁妆,是给别人看的,也能显出一个女孩儿在娘家的地位。 「母亲给我预备很多了。」 「这是我给你的。」罗遥温声道,「况,并没有花多少银子。」 这话是真的。这些日子罗遥走遍了京中各处,还带着一个唧唧歪歪不甘不愿硬说自己耽误他斗鸡斗狗却说什么都不肯滚蛋的冯五,买了这京中的几家酒楼脂粉铺子来给明秀当日后的嫁妆。只是不知是纨绔太强悍不要脸会讲价,还是那几家店中本就急着脱手,竟要价很低,据冯五的意思大抵就是白菜价儿了。 因为太便宜,罗遥也曾心存疑惑,只是冯五说这都是京中开了很多年很有信誉的店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因便宜,罗遥这回连蜜饯铺子都买了,只当给明秀日后零食之用。 自家的铺子,总比外头的要叫人安心许多。 「一共没花这个数儿。」见明秀说什么都不肯要,罗遥便在她的面前比划了一下。 「这有点儿便宜。」明秀迟疑了一下,担心罗遥糊弄自己,然而见她一脸的正色显然并没有撒谎,到底收下了。 见她收了,罗遥脸上的笑意就深了些,拍了拍明秀的肩膀这才起身走动了一会儿,与明秀说了些话,就听见外头有丫头进来说恭顺公主叫明秀往上房去。左右无事,罗遥便带着明秀一起过去。然而一入正房,明秀只觉得这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平王妃竟然脸色有些迟疑地坐在上手,恭顺公主脸上虽然还有些笑意,然而笑容却十分勉强,见明秀进来只唤了一声,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明秀眼神好使,就见恭顺公主的眼眶有些红。 「姑母,表哥。」明秀唤了一声,见平王妃对自己慈爱地笑了,目光就落在一旁对自己微微一笑的慕容南身上,脸上一惊。 慕容南虽还笑得云淡风轻,然而脸色却有些苍白,一条手臂吊起,上面缠得都是白色的绷带,还有一些白色的布带从他的袖子里探出头,一直延伸到了他的手上。 「表哥这是?」 「前些时候不小心跌了马,不碍事。」慕容南说得很轻描淡写,然而看伤势,显然不是这样简单,至少平王妃的眼眶都红了。明秀是骑过马的,自然明白跌马的凶险,脸都白了,急忙问道,「可还伤了别处?」 见慕容南噗嗤一声笑了,之后摇着头看着自己仿佛将此事并未放在心上,明秀不由疑惑地问道,「表哥素来极小心的,怎会不小心跌下来呢?」慕容南的骑射向来极好,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故。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平王妃眼眶有些红,却只是带着几分轻快地说道,「况你表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心里一快活,就少了些警惕。」她虽看着轻松,然而想到那日儿子满头是汗地叫人送回王府的画面,心里就疼得厉害。 这傻儿子在家休养了几日,就忍不住来见明秀,劝都劝不住。 「阿秀坐在我身边。」恭顺公主笑容勉强,竟然没有打趣,唤了明秀到自己身边坐下。 「嫂子。」平王妃央求地唤了一声。 「我明白,我就是要问问两个孩子的心意。」恭顺公主挤出了一些难看的笑容来说道。 平王妃今日大清早就来了,还没等她欢喜呢,就叫她挨了当头一棒。 批了八字,相冲相克?若成了亲,这是要彼此都要倒霉的意思么? 恭顺公主本不想相信这个,然而看着伤成这样儿的慕容南,却不由不有点儿相信了。 慕容南从来没有这样不小心的时候,为何这才说要定亲,就这么巧吃了这个?这是不是老天爷给她的警醒,是不是在说,这婚事做不得?今日还未伤及性命,若真成了亲…… 恭顺公主很喜欢平王府,也很喜欢慕容南,却没有喜欢到要拿自己闺女的命来赌这么一把。 她就明秀这么一个女孩儿! 「嫂子啊……」平王妃也是硬着头皮上门的,谁不愿意自己儿子的亲事顺顺当当的呢?只是这样的八字,她心里本就有些烦闷,然而慕容南哪怕是此时命都差点儿交待了,却还是不愿意失了这门亲事,这叫她能说什么? 她只能顺着孩子们的心,哪怕是日后会生出更坏的事儿,也想圆了儿子与外甥女儿的这心事。此时见恭顺公主有些要反悔,她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了几分悔意。 若她不好信儿去批这八字,就没有这样的波折了。 「我就是……」恭顺公主想说只是舍不得,然而平王妃都能舍出儿子不愿退亲,她也有些感动。 「这是怎么了?」见平王妃与恭顺公主的神情有些异样,还带着古怪,明秀不知就里,不由好奇地问道。 罗遥的目光落在没有半分异色,只是将目光落在明秀身上的慕容南的身上,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亲事有碍?」她突然冷淡地开口问道。 「这……」叫罗遥当场说破,平王妃犹豫了一下,见明秀愣了,心里又喜欢又难过的,叹着气点了点头。 恭顺公主见她脸色不好,也知道慕容南这受了伤这些天平王妃只怕日子难熬,恐她动了胎气急忙叫人去取安胎药,又见明秀一脸的茫然,只好自己将这些话儿与闺女说了,说到最后已然有些忧心忡忡,时不时地往慕容南的胳膊上看上一眼,低声叹息道,「旁的不说,我与你姑母是很为难的了。这婚事……」 若不是有平王妃面子在,她当场退亲的心都有了,忍耐了一回儿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些不合适。」 第三十二章 明秀静静地听了,下意识地将手抹过了插在发间的金簪。 慕容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头上还戴着自己亲手打的那只金簪,眼睛就微微亮了起来。 他不记得跌下马来时自己究竟想的是什么了,也不记得那时几乎死过去的疼痛,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眼前那时闪过的明秀趴在墙头看着自己展颜一笑的模样。 他昏昏沉沉了好几日,听着床边母亲抱着自己的哭声,心里有些愧疚。 母亲说他是她的命根子,他明白。他也知道母亲对这亲事的迟疑,不过是恐失了他。 可是他想,比起没了性命,他更害怕的大概是失去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哪怕是以后真的没了性命,只要能娶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任性与执着。 母亲虽然难受,却还是应了他。 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慕容南没有想到到了这一步却横生枝节,见明秀静静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皱眉带着几分不赞同,显然是要悔婚的罗遥的身上,之后目光就看见了立在门口并没有进门,只是脸色严肃的沈国公。 他知道今日做主的不是舅舅舅母,只会是眼前的女孩儿,却并不逼迫她,起身迎了沈国公进门,见这位平日里对自己很还算客气的舅父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脸上就露出了苦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脸色有些发白。 「八字?」明秀都不知道眼前众人与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问道。 「是呀。」恭顺公主目光殷切,只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明秀,就等着她说不愿意。 只要闺女说不愿意,她拼着与平王妃翻脸,也不会再议这门亲事了。 「怎么说的?」明秀却并没有母亲的紧张,只是笑了笑,抬头问道。 她其实并不大相信这个,不过是个好彩头罢了。莫非上辈子现代的那些夫妻,每一个都测过八字不成?还不是很幸福地度过了一生么? 心中并没有对这些的敬畏,明秀其实心里也是一松的。不然方才平王妃与恭顺公主那样的表情,她还以为是慕容南这表哥突然寻着了真爱要跟自己来一把「你要明白我的心!」呢。只要不是被劈腿,荣华郡主其实百无禁忌,还心里松快了许多。 「相冲相克。」沈国公的表情也有些沉重。 「表哥?」明秀含笑往慕容南的方向看去。 「是。说若是你与我成亲,我们两个彼此都不会有好儿。」慕容南见明秀淡然的模样,眼睛仿佛是星辰一样闪亮,声音也温柔了很多,看着明秀柔声说道,「今日我跌马,明日,许还会有更厉害的。」 「表哥怕么?」明秀仰头看着他问道。 「我不怕。表妹怕么?」慕容南轻声问道。 「表哥不怕,那,我也不怕。」明秀笑了。 恭顺公主看着这两个说什么都要成亲的不懂事儿的孩子,眼泪都出来了,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忍心拒绝。 「你,你真的还要嫁给表哥呀?」 问这话的,就是有些迟疑纠结的明华了。 当然,知道了八字不合之后,该纠结的都很纠结。 就说沈国公与明秀她大哥沈明程,天天在她院子外头走来走去目光严峻,看见她就用一种沉默的眼神看着她,叫荣华郡主压力很大。 恭顺公主没有说什么,一边预备嫁妆一边唉声叹气特别悲凉。 明秀见明华都在用「不想活了你!」的眼神看着自己,就笑了笑。 愿意跟自己玩儿命也要娶自己的人,她看的分明,对自己是真心的,这就够了。 「不过是八字不合罢了。」 「可是表哥是真的伤着了呀!」明华急了,拉着明秀就不撒手,脸都是青白的,带着几分凝重地说道,「我知道你跟表哥的情分,只是这太叫人担心了!」 比起不大与沈家二房走动的慕容南,明华更在乎的是明秀的安危,她不懂什么别的,也不愿听家里大姐明静与她说的什么「患难见真情真心一个也难求」,她只知道这婚事不好有危险,许会要人命的,此时眼眶都红了,低声说道,「天底下,也不是就表哥一个。」 她能说出这话,也是对自己真心,明秀心中感动,握着明华的手劝道,「天底下,如表哥这般待我的,也就这么一个。」 「你这死心眼儿的!」平王府与国公府这亲事算是定了,明秀点头的那一天,平王妃竟又哭又笑的,回头就往国公府送了聘礼。 当然八字不合的事儿外头知道的不多,只是都疑惑平王妃这亲事定得有些急切,竟连皇帝的赐婚都不要了。 「死心眼儿遇上死心眼儿,也好。」见明华摇着头脸色哀哀的,明秀也不愿意因自己的亲事叫大家伙儿都跟着心里不舒坦,急忙换了话题与明华笑问道,「二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儿来瞧我?不必在家等表哥么?」这里头说的就是王年了,托纨绔们的不要脸唾面自干的脸皮的福,哪怕是二老爷拼命想把这狗皮膏药给撵走,却还是叫个笑嘻嘻的纨绔混进了家中,从此混吃混喝顺便勾搭自家的闺女。 二老爷与二太太那点儿脸皮完全不够看的,况王年嬉皮笑脸的,谁会往这样的笑脸人身上打脸呢? 再说,当日若不是王年出头,二老爷分家的时候只怕就吃了大亏了! 「今天表哥回家奉承二姑母去了。」明华脸红了,总算有点儿小女孩儿的羞怯的,揉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儿说道。 她从前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纨绔,还是资深的那种。只是看着王年对自己笑嘻嘻唤表妹没心没肺的那样子,明华的心里却觉得欢喜。 这个人与她那道貌岸然的姐夫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哪怕没有那样出息,没有那样会读书,还很会叫人看不起,可是待她的心,她却明白。 这人手上只有一两银子,也愿意拿这银子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只为了叫自己开心。 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见左右的丫头知姐妹俩要说贴心话儿都退下去了,这才往明秀的身边凑了凑,摸着头上一只很漂亮,据说是安固侯府老太太的私藏——叫王家纨绔看见以后撒泼打滚地讨了来给了自己的簪子有些叹息地说道,「表哥是待我很好。只是三妹妹,我跟你说的你别笑话我,我是怕极了姑母的。」 王年对她很好,她愿意嫁给她,可是,可是她是真不愿意给安固侯夫人当儿媳妇儿呀! 那天天在婆婆手底下受气遭罪,自己这日子怎么过? 明静就吃够了婆婆的苦头,明华看见了,也觉得自己看够了。 关于安固侯夫人的话儿一出来,明秀就沉默了。 她再期待明华与王年这一对儿,也不得不承认,安固侯夫人是个大问题,也不愿劝明华单单为了王年,就往安固侯夫人手里送死。 「二姑母……」明秀苦笑了一声,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二姑母最近干的,就是想把太夫人身边儿的方芷兰推销给平王妃,因被平王妃断然拒绝了,这些日子有些不好听的话出来,说明秀还没嫁人就是个悍妒之人。 为了这个,王年特特儿地往国公府上来给沈国公赔罪,还给自己送了许多的嫁妆来。 「太夫人病好了没有?」想到方芷兰这柔弱单薄的痴心人儿,明秀就想起来据说分家就病了的太夫人了,觉得太夫人这病有些膈应人,她见明华一怔便皱眉问道,「还没好?三叔家中银子补药都不缺,老太太这怎么就不见好?莫非是因三婶儿看顾得不尽心?」 第三十三章 她知道一些三房分家之后的事儿,知道三老爷从分家之后就带着大把的银子去了自己的外室家中,从来都不管自己府中事的。 三太太本还想往各处走动一二,谁知道分了家,人家也就不认她了,就算巴巴地送上门去,也冷淡。 一来二去,三太太在勋贵之中走动得也不勤快了。 「老太太这回是真病了。」二太太不是有底气的恭顺公主敢从此不再往来,还真往三房去看了几回,回来就摇头,说是老太太不大好,「仿佛是心病,你也知道,她一心想在这府里子孙满堂,如今却分家出去。」明华细细地看明秀身边的一个绣架子,见上头有很好看的莲花儿的图样儿,花瓣儿粉粉胖胖的十分可爱,还有大片的碧绿的荷叶看着叫人心中清净,便低着头低声说道,「还有四妹妹,这病得有些沉了,说是相思病。」 「相思病?!」明秀上一回听说有这毛病的,正在宫里做她的芳嫔娘娘呢! 「荣王不理睬她了,回去她就病了请了大夫上门,也不知谁这么缺德,就传出去她为荣王害了相思病的话儿!」明华心中很庆幸分了家,不然有这么一个还没成亲就犯了相思病的姐妹,这简直就是陪着名声烂大街的节奏,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她便带着几分鄙夷地说道,「那荣王也是没有心肝儿的人!」 沈明珠与荣王的点点滴滴不是假的,这家伙竟然还能翻脸无情,得多不是东西。 前一阵子只要出门必定和荣王「偶遇」,被吓得不敢出门的明华只觉得荣王恶心极了。 「有了这说法儿,四妹妹怎么嫁人呢?」明秀扼腕叹息说道。 这只怕是永寿郡主的手笔了,不单是叫沈明珠嫁不成荣王,还叫她谁都嫁不成。 「可不是,连三叔屋里的那几个庶出的如今也没人说亲了。」明华与三房庶出的女孩儿不熟,此时有些唏嘘却并未放在心上,拉着明秀笑道,「前些时候叫你解围的那个,」见明秀点头,显然还是记得的,她便笑着说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人。那家里知道她家名声不好了,却还是愿意这亲事。三婶儿本不愿还想拿捏的,只是那家里去寻了三叔,三叔允了,方才成婚。」 那女孩儿嫁的是镇上的富户,高高大大很憨厚的青年,并不英俊,也不贵气,可是有这样风雨中不离不弃,也是难得的了。 想到这个,明华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明秀哪怕知道婚事有碍,却还是愿意嫁给慕容南了。 「荣王可还……」 「不知父亲怎么就与唐王殿下熟悉起来,前儿荣王竟然敢上门,还是唐王殿下来,将他给提出去的,从此荣王就再也没有来了。」皇子驾到,哪怕二老爷再不愿意也不敢将荣王拒之门外,正觉得自己倒霉呢,那头儿唐王就一脸铁青地来了,也不知与荣王说了什么,就跟掐小鸡似的将荣王给掐走了,第二日据二老爷说唐王在朝中被皇帝呵斥了一早朝,盖因荣王的半边脸都青了。 仿佛是被揍的。 「唐王?」明秀诧异地问道。 她没有想到竟有唐王出头。 莫非二老爷虎躯一震,叫唐王殿下引为知己? 「父亲说唐王殿下从前见过就很和气,这一回挨了呵斥,也没有迁怒他,还相约日后上门喝酒。」明华也觉得唐王这热情有点儿古怪,皱了皱没有方才说道,「初时母亲担心……」担心唐王打的跟荣王一个主意,想娶一个沈家的女孩儿做侧室笼络沈国公,然而之后却再也没有这顾虑了,「只是唐王下一回来,还带了唐王妃,父亲母亲就都安心了。」 唐王妃是京中知名的妒妇,若是唐王有一点儿的纳侧的心,唐王妃也不会心平气和来别人家吃饭。 早就烧了二老爷一家了! 「大抵是二叔能干,叫唐王侧目了。」唐王不大喜欢明秀,从这几回见面明秀能感觉出来,此时也不觉得这唐王是为了自己。 「这话叫父亲听见,不是要美坏了?」明华如今分家不在太夫人手底下做小可怜儿了,也有了几分开玩笑的心,见明秀摇头笑了一会儿,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父亲还担心唐王意在沛公,与大伯父说了一回,只是大伯父说不碍事。」 沈国公很不爱与皇子们勾勾搭搭,平日里也不大亲近,这一回却默认了唐王与二老爷走动往来,实在是叫人有些奇怪的。明华见明秀摇头,便小声儿说道,「大伯父会不会……」 「父亲不会结党的。」明秀沉默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却没有多想什么。 外头男子的事儿她不懂,也不想参合,就想安安稳稳在后院儿呆着。 虽然没出息到了极点,不过也是人各有志了不是? 明华每回来总会有些有趣的话出来,明秀正与她说笑,顺便问问二老爷一家分家之后境况如何,就见恭顺公主笑吟吟地带着许多的丫头摇摇摆摆地进来,见了明华也不叫她请安,含笑说道,「知道你来了,我家丫头们做了些点心给你们尝尝。」见明华谢了,她叫丫头将几样点心摆在两个女孩儿的面前,自己在明秀身边坐下与她笑道,「前儿太子生辰完还入宫给皇后磕了头。皇后今天传话儿出来,明日,她在宫里宴请咱们。」 这也是皇后叫太子的孝心给哄得欢喜,方才愿意趁着此时热闹热闹。 恭顺公主在家里憋闷得不行,如今有了这松快的机会,就想带着明秀过去瞧瞧。 不然叫她天天在屋里想这糟心的婚事,也是受够了。 「母亲愿意去,我就陪着母亲。」明秀知道恭顺公主最近心情不好,也愿意叫她往宫中散心请皇后开导开导,便柔顺地说道。 她愿意跟自己进宫,恭顺公主心里松快了许多,只是目光落在一旁的绣架上,抿了抿嘴角,笑容有些僵硬了。 明秀只当没有看见,对着明华眨了眨眼睛笑了。明华却是个很识趣的人,知道恭顺公主心里高兴才叫见了鬼了,推说家中还有事便告辞走了。 第二日明秀一大早起来,略想了想便穿了皇后在宫中给自己预备的那套冰蓝色的宫装,将自己打扮起来方才跟着恭顺公主往宫中去了。恭顺公主见闺女今日果然很听话自己把自己打扮得很好看,越发地欢喜,入了后宫就往皇后的宫中去了。一进门,就见皇后与昭贵妃对坐在上头不知在说些什么,皇后脸上笑眯眯的仿佛很和气,只是昭贵妃一双眼睛倒竖,眼看着恨不能挠皇后两把似的。 下头太子妃带着几个东宫的侧妃赔笑,见了恭顺公主在,急忙起身相迎。 「这又怎么了?」恭顺公主看着炸毛儿了的昭贵妃无语地问道。 皇后这什么恶趣味呀,莫不是非逼着恼羞成怒的昭贵妃背后扎她小人儿才好? 「就为了昨儿晚上一幅画儿,贵妃娘娘说那画儿好看,仿佛是想要回去赏玩,母后没说给不给,就吊着贵妃娘娘的胃口。」每当昭贵妃觉得那画儿皇后就要给了她的时候,皇后总会哎哟哟地想起来些事儿将这画儿又给放一边儿去了,等探头看着那画儿的昭贵妃觉得够呛了不去理会了,又拿着这画儿在昭贵妃的眼前忽闪,来来回回几回,终于叫昭贵妃忍不住了。 逗猫呢这是?! 提起这个太子妃就眼角抽搐,只是皇后鲜少与旁人这样儿,还是能看出她心中昭贵妃的不同的。 明秀一抬头,就见昭贵妃气鼓鼓地转身背冲着皇后,一边磨牙一边小声儿骂街。 第三十四章 「真是……」觉得皇后吃饱了撑着了,恭顺公主见太子妃今日竟然还带着几个侧妃前来,挑了挑眉,看着这个贤良人。 「到底是为了太子殿下生辰之喜。」太子妃自然是个贤良人,左右皇后的心里没有这几个侧妃,带出来走走也能叫自己的名声好听些。 「给你罢。」上头皇后见恭顺公主带着明秀到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将手上一卷画卷往昭贵妃的手边一放,笑眯眯地说道。 「谁要你的破画儿!」昭贵妃摔手怒道。 贵妃娘娘宫里这玩意儿多了去了! 只是皇后拿着这画儿总在她眼前晃,不耐烦了,一把抄起了这画儿,昭贵妃气鼓鼓地摔在桌上一下,之后方才又打开了,目光怔忡地看了这个一会儿,之后脸色有些暗淡,对着明秀招了招手。 「给你的,你瞧瞧。」 明秀好奇地上前,却见那画卷之上,是一副石榴花开,色彩明丽的图画,不由露出了诧异的模样。 「听说你定亲了?这个寓意好,给你做个彩头。」昭贵妃无精打采地拉着明秀的手说道。 昭贵妃有点儿哀怨,一眼一眼地看明秀,拉着她不肯撒手。 这明秀就有点儿尴尬了,算是明白过味儿来,咳了一声。 「你有这心,阿秀也谢你。只是你也不怕吓着孩子。」见昭贵妃方才与自己生气抓狂的鲜活劲儿都没了,皇后也知道平王府已经往沈国公府下了聘礼的事儿,心里虽然可惜,却还是与昭贵妃轻声哄道,「你今天不舒坦?一会儿叫小厨房做一个莲子羹来。这个你与阿秀都爱吃是不是?回头,你再与她下棋去。」见昭贵妃闷闷地应了,皇后便对有些不安的明秀笑道,「斐儿在御花园呢,你寻他玩儿去。」 明秀本不自在,见皇后给她解围,急忙应了带着人出去。 见了昭贵妃这样儿,她多少明白安王的心事昭贵妃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为何昭贵妃知道自己对安王的拒绝还会对她这样和气。 若换了明秀,多好的人那都不会再理睬的了。 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明秀想到那一日与慕容南在墙头对话时那一掠而过的翠色衣裳,赫然就是慕容宁最喜欢的衣裳的颜色,叹息了一声,却不敢再多想了。 不管安王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是她如今既然已经定亲,就装作不知道,大家都不要揭破徒增尴尬就是了。 「前头的可是皇长孙?」见前头不远处的一处假山环抱的小湖之侧的草地上,正有两个孩子在坐在草地上说话。一个一边坐着一边好奇地拉扯着草地上的青草带着几分懵懂,一个脸色严肃还护着弟弟坐着,说是说话,却只是点头抿嘴很有威严的模样。 这两个孩子都还是矮包子呢,亏那个小的还在用亮晶晶很依赖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兄长,那模样叫明秀都忍不住笑了,上前低头,见慕容斐眼睛亮了,爬起来就抱住了自己的腿看着自己不说话,就摸了摸他的头。 一旁那个小的的正是太子次子慕容明,小小的孩子仰头好奇地看着自己。 「记得。」他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拍手怯怯地说道。 慕容斐拉着他起来,还低头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儿。 见慕容斐是真心在照顾弟弟,完全没有半分对庶出弟弟的忌惮,明秀只叹息太子妃教养极好,也摸了摸慕容明的头,见他眼睛亮了,只是与自己不熟,因此躲在兄长的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着自己。 这时候的皇子皇孙,该是最单纯的时候,还没有被外头的那些给污了心。明秀目光温柔了起来,含笑问道,「殿下方才在玩儿什么呢?」 「编草。」慕容明羞涩地说道。 他还有些无忧无虑的模样,明秀想到方才太子侧妃之中并未见他的生母陈侧妃,就知道只怕陈侧妃是犯了太子的忌讳因此被冷落了,看着眼前这个还不明白什么的皇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荣华郡主虽然多才多艺,却还没什么都会,连编草都会呢。 「想你。」无时无刻不在刷存在感的皇长孙将弟弟摁回自己的身后,自己在明秀的面前小声儿说道。 「我也想念斐儿。」明秀一边说一边带着慕容斐兄弟往假山外走,只觉得这又是山又是湖水的,在宫中难免叫人担心。才走动了一下,就见另有一队女子冲进了这假山之中。 当首一个面容傲气还带着些骄横,头上满是珠翠摇曳,正是永寿郡主。这女孩儿气势汹汹地进来,见了明秀眼睛都发红了,冷笑了一声也不让道,看着明秀面无表情地抬起身看着自己,讥讽道,「什么时候,这宫中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去的呢?!」 「好狗不挡道。」明秀是个客气的人,微笑说道。 「你说什么?!」见她竟然折辱自己,永寿郡主顿时恼了。 「你还挡道么?」明秀还是很温和地问道。 挡道是狗,不挡道了岂不是怕了这丫头?!永寿郡主肺都要气出来了,只觉得自从沈明秀入京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顺心过,想到家中父亲与母亲的大吵,她眼眶就红了。 她从未见父亲淮阳侯与母亲争吵得这样厉害。 淮阳侯是个温文的人,不喜欢永乐长公主平日里也大半不过是无视冷落,然而这一回不知是谁起的头,吵得整个侯府都要被掀起来了一样儿,到了最后永乐长公主哭嚎着跌坐在地上,淮阳侯一脸铁青地拂袖而去,叫冲出来的永寿郡主看得眼睛都红了。 她回头细问才知道,因上一次赐婚荣王与永寿郡主得到的贺喜太少,永乐长公主想要设宴宴请京中三品以上的朝臣与勋贵给闺女做脸,却被淮阳侯拒绝了。 淮阳侯真不敢再这样儿显摆自己了。他都担心荣王上位不成先叫唐王把淮阳侯府给参到姥姥家去,哪里还敢设宴笼络群臣碍太子的眼,因此对永乐长公主这种坑全家的事儿一概不许。 后又有新仇旧恨外加淮阳侯前儿竟与明秀十分温柔地说话,还叫淮阳侯府的姑娘在明秀面前赔笑,这都是罪过,永寿郡主越发恼恨了。 虽然不知因明秀说了什么,淮阳侯将自己膝下几个得宠讨厌的庶女纷纷寻了人家要嫁出京城去,然而永寿郡主却半点儿都不觉得感激。 她母亲说得对,若没有恭顺公主与沈明秀,她这日子其实可以过得很好。 「妖精!」永寿郡主想到淮阳侯说起沈明秀时那温和的眼神,心里就恨得不行。 「以己度人,郡主不必自谦。」明秀笑吟吟地回口,就见前前后后的宫人都大惊失色,显然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想动手?你试试。」左右都撕破了脸,明秀才不玩儿虚的呢,见永寿郡主大步上前,也冷笑了一声。 别以为她是个柔弱的姑娘,虽然武艺不如罗遥,不过当年也是练过的! 「坏人!」慕容斐很讨厌这个总是看不起人的永寿郡主,见她仿佛是要动手,动着自己的身子就到了明秀的面前,张开自己的小胳膊护着明秀。 慕容明也咿咿呀呀地拧着小身子跟着兄长扒拉明秀的腿。 永寿郡主前儿叫明秀那两耳光抽怕了,也不过是色厉内荏,见明秀抬眼,一双眼睛如同寒冰一样,心中一抖,竟退后了一步,之后见着了明秀身前的慕容斐,目光一闪。 她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竟然见着了沈明秀,今日来这假山处,原是为了慕容斐的。 第三十五章 方才她在皇贵妃的宫中正与皇贵妃查看自己的聘礼之物,就听说皇后今日请了许多女眷入宫说笑,还叫皇长孙都入宫来,不过是说了几句酸话,却叫皇贵妃一句无意的叹息给激出了心中的一点毒火儿来。 皇贵妃含糊地说,如今荣王不能上位,别的都好说,只一个是没有嫡子,才是叫人阻挠了大事的缘故。太子身边带着皇长孙,这就是有血脉延续,朝臣看在眼里自然是心里有底儿,皇统后继有人。 若是没有皇长孙就好了。 皇贵妃说的不过是不走心的抱怨,然而这抱怨却印在了永寿郡主的心里。 她嫁给荣王就是为了做皇后的,可是太子与皇后这些年看着岌岌可危,却从来不曾真正地动摇过,难免叫她心中焦急。如今听了这话,就叫她心中有了些别的主意,只想着,既然太子依仗的是皇长孙,那若是皇长孙夭折,岂不是再也不能与荣王抗衡? 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生出什么事端,与不得皇帝宠爱的皇长孙比起来,还是自己更重要,想来也不会被治罪。 就算治罪,只要她推出一个替罪羊,就说皇长孙是夭折在自己的丫头手里,将那丫头退出去就完了。况人若都死了,就算有些小小的麻烦,却与皇位这样的大事比起来,远远都不如了。 此时看着瞪着大眼睛敌视自己的慕容斐,永寿郡主就露出了淡淡的杀机。 不仅有皇长孙,还有次孙慕容明,一窝端也好! 只要这两个死在这儿,谁跟她找后账呢! 飞快低头掩住了目中的异样,永寿郡主本浑身气势就带着骄横,此时也并没有叫人生出疑惑来。 「走吧。」见她踱步给自己让出了一条小路,明秀皱了皱眉,只觉得心中不安,忍不住伸手护住了身前仰头对自己咧嘴笑的两个孩子,也不叫他俩离开自己面前的就往假山外走去。皇后宫中的宫人急忙护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明秀想不到永寿郡主狗胆包天,只是下示意地护着两个小孩子罢了。 谁会光天化日陷害两个皇孙呢? 「坏人。」慕容明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永寿郡主那扭曲狰狞的脸,小身子抖了抖,跟着兄长学,指着猛然抬头脸色阴狠的少女叫道。 「不要这样对长辈无礼。」恐永寿郡主恼羞成怒恨上这小孩子,明秀急忙摸了摸他的小脸儿。 慕容斐不爱看永寿郡主,拉着明秀的手就走,然而就在要越过她的时候,却见永寿郡主突然厉声叫了一声,从背后往明秀那几个宫女的身上撞去! 明秀只觉得身后一股气息扑来,正要转身架住这发疯的永寿郡主,却眼前一晃见那几个永寿郡主带来的宫人也往自己面前的慕容斐抓过来,心中已经知道不好,口中喝了一声,叫跟在自己身后的皇后宫中的宫人上前,她犹豫了一瞬,俯身就将见了面前凶神恶煞的宫人脸色发白的两个孩子给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他们遮蔽住。之后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股极大的力气,将自己推了出去。 明秀来不及动作,将慕容斐与慕容明一压,整个人往对面的假山上撞去! 她只觉得额头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阵眩晕,之后就听见了宫人惊恐的叫声,脸上露出了苦笑,就没有了意识往地上滑去。 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小孩子的哭声,然而她只听见了一会儿,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永寿郡主这用力地一撞,本是要将明秀身前的那两个小崽子都给撞死的,却没有想到沈明秀竟然狗拿耗子,宁可自己撞了石头都没有叫这两个小东西受伤。 她见此时那突出来的假山上一块大石上全是血迹,沈明秀什么都不明白了地倒在草地上,头上全是鲜血,却还是不肯将下头的那两个一起嚎哭出来的皇孙给推出来,心中顿时慌乱起来,本是要继续上前,却见方才被她撞得扑在明秀身上,害得明秀撞上了假山的皇后宫中的宫人爬起来,一脸惊慌地将明秀等人护住。 「这!」见明秀头上碰的不轻,仿佛头上都被撞破了,那宫人唬得直哭。 慕容斐与慕容明哪怕还知道什么稳重老成,哭着从明秀的身子底下爬出来,抓着明秀的衣裳不放。 「我……是她多管闲事!」见沈明秀生死不知的模样,永寿郡主也知道怕了,将错事往明秀的身上一推大声道,「谁叫她挡住我的路!」 她心中一横,竟叫那几个皇贵妃宫中的宫人过去拦着那几个宫人不许她们将明秀抱起来送出去,咬着牙低声说道,「我就是叫她死,怎么了?!」 她今日宰不了慕容斐,就送沈明秀去死。一个臣下之女接二连三与她做对,她就叫京中都看看,这就是她的下场! 「郡主不怕陛下责罚么?!」她带得人更多些,皇后的宫人只能护住慕容斐兄弟与沈明秀,却冲不出去。 「等她死了,舅舅又能如何责罚我?!」永寿郡主高声说道。 她一脸的有恃无恐,然而却在此时听见了外头有嘈杂的脚步声,之后便见慕容宁带着几个宫人冲进来,本不过是寻常的神色,然而见了倒在地上一地鲜血的明秀,慕容宁那张美丽夺目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叫人心生恐惧的狰狞之色,只大步上前将明秀给扶起来轻声唤了两声,见她无声无息的模样,那表情之中变得惊恐,之后抬头,抱着明秀双目赤红地看住了永寿郡主。 「你干的?」他的声音叫人心生恐惧,叫永寿郡主浑身冰凉,想不到这个没用的四皇子竟然能露出这样叫人害怕的表情。 「就是本郡主,四表哥要与我如何?!」永寿郡主冷笑着抬头说道。 「你等着!」慕容宁浑身恨得发抖,只恨不能将永寿郡主千刀万剐才能解恨,然而抱着明秀,却什么都没有再说,托起她就走。 他只觉得心口冰凉,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一双手臂都哆嗦起来,脚底下发飘。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力地,被伤害了之后倒在自己的面前。只有上辈子,她在自己面前自刎时,才流了那么多的血,这样无声无息,怎么唤都唤不醒。 「阿秀……」他快步地在宫苑内跑起来,哪怕是浑身都没了力气,害怕得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却还是抱着自己心爱的这个女孩子往皇后的面前去。 「阿秀。」他一遍一遍地唤着她,浑身冰凉,只一张嘴,就有不知多少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说过要爱惜她保护她,可是却总是晚了一步。 慕容宁抱着明秀冲进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正在与恭顺公主询问明秀定亲之事。 虽然心里有些遗憾,然而既然明秀定亲,还定的是宗室中难得上进的子弟慕容南,皇后也不会再多生事端。 慕容南与慕容宁比起来也不差什么,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皇后只有为明秀欢喜的。 恭顺公主嘴里发苦,想说一说这亲事的苦逼八字之事,只是到底忍住了,安心地接受了皇后的贺喜。 太子妃也在一旁说笑,正屋里开心的时候呢,就见宫门被猛地踹开了,一脸眼泪的慕容宁抱着软在他怀里的明秀就冲了进来。 「这是!」见明秀满头都是血,慕容宁拿自己的衣袖捂着她的伤口的模样,皇后竟惊讶起身,之后脸色突变。 第三十六章 恭顺公主初时还没有回过劲儿来,谁也想不到方才还开开心心出门的闺女一转头就全是血人事不知了。待看明白了,见慕容宁也不与众人说话,大步就往皇后身后的寝宫去,恭顺公主嘴里尖锐地叫了一声,几乎是要往慕容宁的身上扑过去,叫道,「阿秀?!阿秀!」她叫皇后拉扯了一把,就见慕容宁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了,喉中只觉得一甜,竟呕出一口血来! 「妹妹!」皇后见恭顺公主的身子也跟着往下软看着不好,急忙扶住她。 「那,那……」恭顺公主脸色蜡黄,都不会说话了,想不到这个竟然是自己的闺女,眼泪都流出来,却努力扶着皇后要往里头去。 昭贵妃眼睛都直了,此时双手发抖,一边往里走一边厉声道,「是谁?!」 「是永寿郡主。」慕容宁跑得快,隔了一会儿后头的宫人才抱着吓得脸色发白只知道哭的两个皇孙回来了,将慕容斐兄弟送到了惊恐的太子妃的身边,跟着皇后进去,见昭贵妃正帮着慕容宁捂住明秀的额头,其中一个这才跪着哭道,「永寿郡主要害两位皇孙,郡主挡了一下,就,就撞到了假山上!」 她看得分明,永寿郡主这一行人就是奔着慕容斐去的,不是安王来的快,只怕永寿郡主还得再来一下。 「什么?!」这是怀里抱着慕容明手上拉着慕容斐的太子妃的声音。 「她要害我。」慕容斐此时已经不哭了,挣脱了母亲的手奔到明秀的床前,见她那双总是对自己微笑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无声无息的模样,眼眶就红了,拉着明秀的手不放。 「是她,是她!」恭顺公主歪在明秀的床边,泪流满面,听了这个,抓着皇后的手尖叫道,「永乐害我,她的女儿也害我的女儿么?!」听着皇后的安慰,她只觉得五内俱崩,呼吸都不顺畅了,一双手上全是青筋,尖叫道,「太医呢?!太医呢?!」她仿佛听不见下头的那宫女说回来的路上已经去宣太医,只坐在明秀的身边放声痛哭,抱着明秀哭道,「我的阿秀,我的命呀!」 「母后定要给阿秀做主。」慕容宁从将明秀抱在床上,就握着她的手眼神恍惚地看着她,此时见皇后点头应了自己,默默地将脸贴在了明秀的手上。 「你别怕。不管去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他仿佛已经分不清前世今生,只知道,她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 见他有些糊涂了的模样,皇后低头急忙抹了一把眼泪,宽慰道,「阿秀不会有事,放心。」 「她伤了。」什么忍耐自己的心意,离得她远远儿的,慕容宁都记不清了,一抬头,眼睛里竟然流不出泪水了,怔怔地看了皇后一会儿轻声说道,「她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母后,我只恨,为什么伤了的不是我?」 他握住了明秀的手竟不肯松开,目光却慢慢地变得凶狠起来,那狼一样的眼神看得面前的皇后毛骨悚然,低声道,「永寿,儿臣,绝不放过她!」他方才来不及与永寿郡主寻公道,只想着赶紧将明秀送回来,如今,他一定不会叫她这样好过! 「母后明白,等阿秀醒了咱们就去,啊!」见他浑身都哆嗦,惊恐至极的模样,皇后心疼坏了,轻声安慰道。 昭贵妃都在一旁摸着明秀掉眼泪。 哪怕是当年皇帝变心专宠她的堂妹,她也没有流这么多的眼泪。 「好。」慕容宁嘴里全是血腥味儿,却死死地忍着,生生将那口血给咽下去了,低头,目光却如同野兽一样。 正在此时,几个太医已经匆匆地来了。都知道这伤了的是皇帝面前红人沈国公的爱女荣华郡主,太医院自然不敢怠慢,都来不及与皇后请安便围了上去,看了看明秀的伤口,又给她把脉,之后细细地看了看她的头部,彼此低声议论过,这才有一个太医拿药将明秀的头给抱住,另有一个跪在皇后的面前谨慎地说道,「郡主这伤撞得有些厉害,失血过多,只怕……」 「只怕什么?!」 「会留下疤痕。」这太医轻声说道。 「人呢?!」 「只是失血过多,头部震荡,并无旁的。然这到底是伤在头部,需好生调养。」这太医见一屋子女人要吃人的模样,急忙说道。 「不会落下什么病根?」昭贵妃急忙问道。 「应该不会,只是当心些也是好的,臣等这段时日当为郡主好生调养。」这太医恭恭敬敬地说道,「郡主不宜挪动出宫,恐伤情更重平添他症。娘娘……」 「就住在这里!」皇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恭顺公主听明秀无事,此时心中方才一松,又见这太医看起来很有把握,轻轻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安心来,只是见明秀人事不知的模样,心揪起来了,忍不住含泪问道,「她这伤得真无事么?」 「郡主吉人天相,必然无事,只是撞到头部,只怕今日不能醒来了。」这太医哪里敢与恭顺公主胡说八道,将明秀为何醒不过来说了,又说她该是有血块儿在脑中,听得恭顺公主几乎要晕过去,待太医保证几服药下去就叫明秀醒过来,恭顺公主这才垂泪坐在床边,看着太医们去煎药,一旁慕容宁与慕容斐都围着明秀巴巴地看着,转头扑进了皇后的怀里嚎啕大哭! 「没事,我给阿秀做主。」皇后京里的风雨多,更强悍些,此时便温声说道。 「我好恨!」恭顺公主哭着低声说道。 「我知道。」皇后知道明秀无事,脸上就慢慢地沉了下来,就见昭贵妃正对着自己露出了央求的表情,又想到明秀是代自己的孙子受过,只恨永寿郡主竟然敢伤自己的儿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与宫人道,「给本宫传永寿过来!」 「娘娘……」 「去!」 那宫人迟疑了一下,只恐皇后这一回又要与皇帝对上,还是这样大的风波,只是见皇后脸色冰冷,到底领命去了。 皇后只等了一会儿,就见外头有人生传来,之后就见宫门处露出了几个窈窕的身影,当首竟是一脸笑意的皇贵妃,她护着脸色发白,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永寿郡主走到皇后宫中来,见了皇后只虚虚地福了福,之后便上前拉住了恭顺公主的手,一脸哀叹地说道,「今日之事,我在宫中听说了,只恨不能……」她见恭顺公主一双眼睛只看着永寿郡主,那仿佛能吃人的模样叫人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赔笑说道,「这丫头是个鲁莽的性子,也没有什么坏心,冲撞了郡主,是她的不是!」 她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永寿郡主,沈国公不是好惹的,她自然是要将此事抹平了。 不然荣王日后就得叫沈国公给记恨上了。 至于皇长孙,素来不放在皇帝的心上,因此在皇贵妃眼里,还不如一个荣华郡主有分量。 想到这个皇长孙,皇贵妃就有气。 永寿郡主带着那么多人去寻慕容斐,竟然只撞了一个不相干的沈明秀,皇长孙屁事没有,这叫皇贵妃怎么甘心?! 「什么?」恭顺公主冷冷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得宠的妃嫔。 「小孩子家家的龃龉,荣华是个和善的性子,咱们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打你个小孩子家家!」恭顺公主见皇贵妃还想粉饰太平,顾不得别的了,跳起来一耳光就抽在了皇贵妃娇艳的脸上! 第三十七章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恭顺公主一耳光下去不解恨,反手就又是一个耳光,指着皇贵妃破口大骂道,「一个娼妇,也配唤我家阿秀的名讳?!你的体面算个屁!今日我告诉你,伤了阿秀的,就得抵命,血债血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那条命值钱?!」她见永寿郡主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往后退,顾不得别的,大步上前就要拉扯她的衣领,却就见自己的身边,一个翠色的人影更快些,扑上去就见永寿郡主给摁在了地上! 慕容宁也不说话,脸色也平静至极,只在众人惊呼之中双手摁住了永寿郡主的脖子! 「救……」永寿郡主只喊出了一个字来,就只觉得喉间被掐得几乎要断掉了一样,几乎闭过气去! 「来人!」皇贵妃从来春风得意叫人奉承,还没有叫人这样大耳瓜子抽在脸上,已经晕头转向了,此时头发都散乱开了,扶着一旁的宫人高声叫道,「还不拉开安王!」 她挨了好大一耳光本是要寻恭顺公主的晦气,然而看瞅着安王更凶狠些,这是要永寿郡主命的节奏,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要救了永寿郡主的命才好。 「谁敢动!」恭顺公主也厉声喝道。 安王比她快了一步,不然,现在掐永寿郡主脖子的就是她了。 慕容宁就当没有听见这屋里还有别人的话似的,只锁紧了永寿郡主纤细的颈子,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这个身体在抽搐,马上就要没命,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心里却有些苦涩。 如果可能,他宁愿没有眼前的一出,也不愿意叫明秀遭这样的罪。 「荣华郡主并无事,不过是伤了一下,公主这是小题大做么?!」皇贵妃叫不知多少人拦着,见永寿郡主都已经死过去了,知道今日之事若不赶紧开解,永寿郡主这条命算是要交代在这儿。她心中焦急起来,忍不住往外张望,就见永乐长公主竟然还不出现,只在心中咒骂不休之时,就见门口传来了尖锐的呵斥,之后永乐长公主带着不知多少的甲士姗姗来迟,见了地上的闺女,顿时大怒。 「你们竟敢伤人?!」 见皇后一脸的袖手旁观,永乐长公主就知道这皇后是什么意思了,顾不得别的,扑上去就往慕容宁的脸上挠去! 「你松手!」见慕容宁的脸上叫自己挠出了长长一道子的血痕还不撒手,永乐长公主急了,又狠狠地给了慕容宁一巴掌骂道,「没有教养的小畜生,你还不撒手!」见慕容宁就跟看不见自己似的,永乐长公主心中一狠,拔出头上的簪子就往慕容宁的手上刺去! 血花四溅,慕容宁一声不吭,然而不知多少血流下来的手上,却使不出力气了。 见他双手无力,永乐长公主这才放心地骂道,「畜生!」 「你在骂谁?!」昭贵妃一个错眼就见永乐长公主伤了儿子,本就不是一个和气的性子,顿时扑上来揪着永乐长公主的衣裳骂道,「你才是畜生,你们全家都是畜生!」 「你这贱妇!」永乐长公主叫昭贵妃这么一拉扯,两个贵妇就滚到了一旁掐了起来,四周的宫人没有人敢来拉扯她俩,只看着这两个在地上打滚儿。 「怨不得皇兄不待见你,贱人生了小贱人!」永乐长公主嘴里污言秽语起来,一双长长的指甲抓进了昭贵妃的手臂里,高声叫嚣道。 「你说什么?!」昭贵妃今日本就因明秀之事憋出了一身的火气,又见永乐长公主竟然这样羞辱自己,眼睛也红了,上去就抓住永乐长公主的头发拉扯起来。 皇贵妃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红了,只觉得眼前闹成了一团,眼珠子一转,目中生出了一丝狠色,脚下飞快地往皇后宫外去了。 既然皇后几人打定主意今日非要了永寿郡主的命,那她索性就成全一二又如何?!永寿郡主若真能死在慕容宁的手里,她虽然失了一个儿媳,然而永乐长公主丧女之后就要与皇后仇深似海,这样的联盟只怕更会牢固,只有一心要扶荣王上位了。那时她再寻一门有力的姻亲,叫荣王联姻岂不是更划算?况四皇子杀了御封的郡主,这就是大罪,别说皇位,就是王爵都要被抹了,也算是一举打断了太子的一根臂膀。 这么多的好处,还是永寿郡主死了划算些。 想到这里,皇贵妃便怨恨地往恭顺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日耳光的仇,她是一定要还给她的! 她正想着要跑,却见此时宫门之外竟又是一阵的喧嚣,之后,一个明黄的身影迈门而入。 皇贵妃看见自己的靠山正要露出欣喜笑容,脸上的笑容却陡然僵硬了起来。 皇帝身边,满脸青筋抿着嘴唇的沈国公,那双眼睛之中透出的肃杀,叫她竟不敢对视。 「就是她伤了我家阿秀?仗着陛下疼爱?!」沈国公指了指被慕容宁掐得要断气的永寿郡主,转头与皇帝问道。 皇帝默默地捂住了嘴。 皇帝只觉得头疼。 皇帝陛下刚在御书房跟沈国公大人联络感情畅想当年的那点儿早不知丢哪里去了的友谊,想叫这货对自己更忠心保护自己呢,就听见自己的后宫失了火,沈国公他心肝儿叫人推假山上去了,头破血流。 什么叫坑?这就叫坑! 看着沈国公板着一张脸飙杀气想跟自己过来「看看」,虽然外臣不好在后宫肆意往来,然而皇帝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带这从前的好朋友来瞧瞧。 若撑得住就给倒霉催的作死的外甥女求个情,若撑不住…… 这都是命,左右十多年的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也别怪做舅舅的狠心,实在是皇帝也撑不住哇! 只是可怜今日淮阳侯也在书房外等着陛见,听了这消息脸都白了,也不知是在心疼荣华郡主还是心疼永寿郡主,跪着给自己磕了几个头,也跟着过来了。 「这个……」皇帝眯着眼看着眼前跟面颊通红疯婆子一样的皇贵妃,目光沉了沉,之后便对沈国公含笑说道,「先去见见阿秀?」 他仿佛对永寿郡主的生死与还在地上叫昭贵妃抓着头发打滚儿的永乐长公主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理会皇后僵硬给自己请安的模样,跨过了地上这群乌泱泱的女人就往里头去了,就见里头太医们正在忙碌,身边人影一闪,沈国公就奔着床头去了,眯了眯眼睛。 他这个从前的伴读,竟然真的这样疼爱女儿。 沈国公谁都不理,只立在明秀的床边,看着临走还笑容可爱很会撒娇,此时却一脸苍白人事不知的女儿,握了握拳头。 「怎么伤的?」他冷冷地与一旁服侍的宫人问道。 那宫人哭着将经过说了,沈国公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抬眼去看一侧探头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只往外含笑看着外头掐得满地狗血的皇帝。 皇帝正看昭贵妃与永乐长公主滚成一团,面上带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淮阳侯也没理睬永乐长公主,满脸痛色上前看了看明秀,对沈国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滚!」沈国公最厌恶的就是淮阳侯,见他一脸央求的模样,仿佛是想与自己求情,脸上冷笑,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陛下。」淮阳侯很喜欢明秀,也恨不能这个是他的女儿,也不大喜欢骄横任性的永寿郡主。然而那个外头要死了的到底是他的亲闺女,他怎能就这样看着闺女去死呢?见沈国公低头笨手笨脚地拿粗糙的大手来给明秀擦脸上的污渍,仿佛一颗心都在闺女的身上,淮阳侯咬了咬牙,一头就跪在了皇帝的脚下,将头磕在地上低声央求道,「求陛下,看在永寿年幼无知,饶了她这一回!」 第三十八章 「嗯?」皇帝正看热闹呢,见淮阳侯就在自己面前跪下了,挑了挑眉,含笑道,「你还心疼永寿?」 他语带戏谑,对着外头的恭顺公主招了招手,见后者一脸怨恨地看着外头的永乐长公主进来,只是笑了笑,指着地上的霍然抬头的淮阳侯和气地说道,「皇妹多年与他不见了是不是?瞧瞧,可变了模样没有?」见恭顺公主眼神冰冷,他便抹着自己的下巴温声说道,「看起来,恭顺的闺女,远远不及他自己的爱女重要,这不是……这是给永寿请求,也是一番慈父的心肠了。」 他见淮阳侯看见恭顺公主脸都白了,觉得这脸色很不错,心满意足。 他最喜欢看旧情人反目成仇的戏码了。 可惜的是恭顺公主不大配合,看见旧情人就跟看见路人似的没有什么两样儿。 淮阳侯迎着恭顺公主冰冷陌生的目光,浑身都发抖。 当年他舍弃了她,如今,他又舍弃了她的女儿。 「陛下记错了,我不认识这位侯爷。」恭顺公主冷淡地说完,看都不看淮阳侯一眼。 淮阳侯浑身一颤,闭上眼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是么。」见沈国公冰冷的目光投过来,皇帝咳了一声不再多说,又命太医过来询问了片刻,知道明秀没有性命之危便不再在意,施施然地看着沈国公与淮阳侯,温声问道,「如今,究竟是该如何处置?」 他见淮阳侯央求地看着自己,便敛目温声说道,「都是朕的外甥女,如今也分不出远近……」其实是能分出来的,只是沈国公眼神跟刀子似的,若皇帝不说出什么公平的话,只怕日后也不必担心皇子宫变了。 现在沈国公就能给他一刀! 「公,公主……」淮阳侯没脸见恭顺公主,可是眼前却顾不得了,对着恭顺公主轻声唤道。 「双倍还之。」沈国公拍着床上明秀的手,淡淡地说道。 「什么?!」 「我说,伤我爱女,双倍还之!」沈国公抬头,看着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说应还是不应。 恭顺公主看淮阳侯一眼都觉得恶心透顶,将头枕在沈国公的肩膀,仿佛抱住了自己的命一样,低声说道,「有你在,我们母女,什么都不怕了。」 「你放心。」沈国公看着笑容不变的皇帝,拍了拍恭顺公主的头。 皇帝看着这两口子这样儿的亲近,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低头,哼笑了一声。 这屋里皇帝还并未做主,外头的宫室之中已然是闹成一团。 永寿郡主已经死过去了,一个宫人扑上来摸了一把这姑娘的鼻子,觉得都没有气儿了,急忙哭着回头叫道,「长公主,郡主不好了!」 她这一嗓子叫永乐长公主眼前一黑,正头发都被昭贵妃给抓掉了一把呢,听见了这个,本是颓势之中竟爆发了一股子很大的力气,将昭贵妃翻身就给摁在了身下,扬起手就要给昭贵妃一耳光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叫人一扯,一抬头就见皇后冰冷的眼睛看着自己,劈手就在她的脸上给了一耳光,抽得永乐长公主外地上摔去,一头撞在了桌角,就见皇后冷笑了一声呵斥道,「怎敢在本宫宫中放肆!」 呵斥完了,皇后俯身就要把昭贵妃给扶起来。 她在一旁看着呢,昭贵妃一直都没有吃亏,抓掉了永乐长公主好几把的头发。 从昭贵妃失宠就憋着一口气,如今发出来也好,因此皇后就没有管。 这不是看着昭贵妃马上就要吃亏,皇后也是不会管的。 「要放肆,回你的公主府去!」见昭贵妃不起来,还要往永乐长公主身上扑,张牙舞爪的,皇后愁死了,低声劝道,「别叫她伤了你。」 「我还没有打不过的呢!」昭贵妃今日觉得自己可威武了,不依不饶地指着永乐长公主骂道,「你再敢在我面前说一句试试!」 「行了。」皇后拖着昭贵妃往一旁去,见慕容宁仿佛觉得永寿郡主没有死透,觉得手上用不上力气因此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小匕首来就要往永寿郡主的身上捅,目中露出一丝叹息,叫人将慕容宁给摁住,这才低声说道,「你们要听陛下的决断。」 她很相信沈国公对皇帝的影响力,因此当沈国公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必慕容宁冒着风险动手了,沈国公什么都能给处置好,与叫几个皇后宫中禁卫给摁住的慕容宁叹息道,「你杀了她,陛下就要降罪与你。」 「我们不怕!」昭贵妃叫嚣道。 「行了!」见昭贵妃这闹腾样儿,皇后叹息了一声,温声道,「是我怕,行么?」她怕自己身边儿的人被降罪。况她更想知道的,是皇帝的态度。 永寿郡主要伤害的,是她和他的亲孙子! 就当作,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他还能想到当年的情分,她就还是他的皇后。若他真的束手不管…… 「更好的法子有,却不是我亲手给她报仇。」慕容宁叫人摁在地上,仰头轻声说道。 他方才抱着明秀一路跑过来,心神俱动此时本就已经脱力,不过是一股子冲劲儿罢了,如今,却仿佛连手都动弹不得了。 他有些不甘地看着不远处的永寿郡主,见她嘤地一声叫了一声,竟然回过气儿来,眼珠子就红了。 此时有宫人匆匆地进来,见了这乱糟糟的内殿只低头当做看不见,与皇后轻声禀告道,「外头有几家夫人知道宫中变故,求入宫给娘娘请安。」见皇后嗯了一声,她便继续说道,「平王妃唐王妃求入宫,还有……」她迟疑地说道,「阳城伯夫人求入宫。」 她知道今日宫中出了大事,却没有想过竟然会有几位王妃外命妇这样急迫要入宫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一旁捂着头的永乐长公主的身上,露出了迟疑之色。 「怎么了?」里头皇帝应该还跟沈国公扯皮呢,皇后也不急,脸色平静地问道。 这宫人张了张嘴,见皇后这样垂问,有些为难,却还是支支吾吾地说道,「淮阳侯府,淮阳侯府大姑娘叫人休回家了。」 「什么?!」皇后可不知道淮阳侯府大姑娘是哪根葱,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 只是永乐长公主的脸色却变了。 淮阳侯府的大姑娘,乃是淮阳侯二弟嫡长女,自幼很得淮阳侯的宠爱,嫁出去的时候,十里红妆那动的都是淮阳侯的私库,是淮阳侯最喜欢的一个侄女儿。 那丫头嫁的是京中承平王府,该日子过得不错,怎么会此时被休?! 「承平王府听说郡主在宫中的恶事,说都是一家子姐妹,只怕大姑娘也是这么个性子,断不敢再留在府中,不然只怕哪天一个不好,全家没命。」这宫人这就是在对永乐长公主说话了,听她听了这个脸都白了,显然是恐慌到了极点,也能想明白她到底在恐惧什么。 永乐长公主与淮阳侯本就不睦,如今淮阳侯的侄女儿都因永寿行凶给搭进去了,回头还不得跟永乐长公主掀桌子呀! 况吃了无妄之灾的淮阳侯府二房,叫长公主怎样招架? 「不!」永乐长公主不明白,怎么承平王府在这时候跳出来了。 皇后却想明白了,心中一叹,只为那遭了无妄之灾的女孩儿感到可怜。 承平王府与平王府是同一枝上的堂兄弟,三代之前,那是同一个祖母生的,自然不会看着平王府未来的女主子在宫中被这样欺辱。 「他,他们怎么能这样?!」永乐长公主爬到了自己闺女的身边,几乎是疯狂地问道。 第三十九章 这话问谁呢?这宫女也回答不了,只是摇了摇头,避在了一旁。 永乐长公主哆哆嗦嗦,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就见里头传来了脚步声,之后面无表情的沈国公跟在皇帝的身后走出来,后头淮阳侯脸色苍白,只拿一双眼睛怔怔地频频后顾往里头看,之后扭头,听见了这宫人最后两句,身上摇晃了一下,只觉得满心疲惫。 他连累了弟弟的儿女,日后,如何面对弟弟与侄女侄儿? 当年他为了的是侯府才迎娶了永乐,可是如今,祸害的却是自己的侯府一家。 一点好处都没有,全是祸害! 「侯爷……」 「她死了没有?」沈国公冷冷地看了一会儿永乐长公主手上的永寿郡主,冷淡地问道。 「你怎能诅咒我家永寿?!」若当年不是沈国公吃饱了撑的,恭顺公主怎会这样风光喜乐,永乐长公主最恨的就是这个色迷心窍的男人! 他怎么能将恭顺宠到天上去! 「没死,那就行。」沈国公目视皇帝,稳稳地说道。 「荣华没有性命之危。」皇帝沉吟了片刻,对沈国公仿佛是妥协一样地说道。 「我家阿秀无事,那是吉人天相,然害人之人,却并没有顾忌她的生死。」沈国公盯着地上的永寿郡主,许久之后见皇帝眯了眯眼,话音一转方才说道,「看在陛下为她求情……」皇帝的脸用力地抽搐了一下,「臣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需郡主双倍还之,生死由天定!」他坦然地叫皇帝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之后低头看了一会儿永寿郡主,沉声说道,「陛下如何?!」 「留她一命,算朕欠你。」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沈国公仿佛是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他。 方才宫人已经说了永寿郡主的意图,那丫头是想要撞死慕容斐的,那可是皇帝的亲孙子! 沈国公觉得,若有人敢害自己的孙子,天王老子他也得叫那人抵命! 皇后见皇帝如今还在庇护永寿郡主,面上闪过一丝怨恨,却并不提醒,也并不开口诉苦,然而目中却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 「并不是为了永寿,而是为了你的荣华。」皇帝双目紧紧看住沈国公,低声说道,「想想她的名声!」 「我的女儿,要这些虚名作甚!」沈国公冷笑一声,已经决定一定要宰了永寿郡主了。 「虚名?」皇帝却咧咧嘴凑近了沈国公的耳朵,挑眉轻声戏谑道,「永寿不死,随你如何处置,外头也不过说一声你的慈父心肠,荣华有父如此靠山强硬。只是永寿死了,牵扯人命,你的阿秀被众人皆惧,日后,就再无人敢于她亲近。」 沈国公能因近日之事弄死永寿郡主,来日若谁叫荣华郡主恼了,也没命了怎么办? 谁还敢接近明秀,那时这孩子就要被宗室勋贵之家孤立疏远,这后半辈子还有多少异样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看在陛下,国公就留她一命。」知道今日若宰了永寿郡主,明秀的名声也算是完了。皇后是个明白人,虽恨皇帝无情,却还是与冷眼看过来的沈国公轻声道,「就当给阿秀祈福。」 沈国公双手握紧,脸色铁青不甘。 「阿沈?」皇帝眯着眼睛唤了一声。 沈国公森然看他一眼,只在永乐长公主的尖叫之中大步上前,将昏昏沉沉的永寿郡主提了起来往外就走。众人疑惑他这举动,急忙跟着一同出来,就见沈国公轻松地拎着永寿郡主就到了皇后宫中一处假山之下,细细地看了,寻了一处格外有棱角之处,与一个宫人询问,知道这与明秀挨的那处差不多的山石前,冷哼了一声,抓起了永寿郡主的头,猛地扣在了这假山之上! 血花四溅,永寿郡主口中惨叫了一声,人事不知! 沈国公却并没有停,拉起永寿郡主,面不改色地再次用力地将她的头撞在了假山之上! 「是死是活,本国公不知道。」将头都被撞出一个凹处的永寿郡主随意丢在地上,沈国公抬头对皇帝冷声说道。 见他听了自己的话,皇帝脸上露出淡淡的愉悦,看向永寿郡主的目光却很无所谓。 「于宫中生事,抹了她的郡主位,降为庶人。」皇帝顿了顿,继续挑眉温煦地说道,「杖八十,传京中宗室女皆来观刑,以儆效尤。」 「不够!」削爵,在所有宗室女面前丢人现眼,沈国公却还是冷硬地说道。 比起他女儿受的苦,这算什么?! 「若陛下只有这些,臣不能心服!」他高声道。 沈国公一向沉稳淡定,第一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乃至他的周围一干人等,包括皇帝在内都惊呆了。 「去瞅瞅还有气儿没有。」到底是与沈国公当过小伙伴儿的人,皇帝飞快地收回了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旁的皇后一眼,目光微微一黯,之后便与身边噤若寒蝉的内监淡淡地说道,「叫太医也来。」 也不必费力气往太医院去了,都在皇后宫里呆着呢,就有人匆匆往皇后宫中去叫太医出来。 「永乐教子无妨,降为公主,罚奉三年。」沈国公还虎视眈眈呢,皇帝头疼地咧了咧,慢慢地说道,「永寿德行不堪……」妈蛋都杖责了都不行还想怎样?!究竟想怎样?!「来日荣华病愈,命其在荣华前磕头赔罪。另荣华吃了委屈,加食邑三百户,就当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压惊。」 天底下再也没有他这样倒霉的舅舅,很无辜,却还得在这儿吃沈国公冷眼。 沈国公尤觉不服,却只是闭目掩住心中的暴怒。 来日方长,等时间久了,再也不能被人想起今日之事,他就要永寿这丫头的命! 那时,就不会有人非议他的女儿了。 「国公爷。」恭顺公主听到这里,见沈国公与皇帝这样姿态,脸都白了。 都怨她…… 不是她非要显摆自家的闺女,总是想带到宫里带到各家去炫耀,明秀若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灾劫?觉得自己害了闺女,又坑了丈夫,恭顺公主眼泪都流出来了,拉着沈国公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永寿郡主再不是东西,可是到底都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儿,这皇帝眼前再□□让,然而以后呢?伤了帝王的脸面,沈国公总是要被记恨的。 「我的孩儿呀!」永乐公主一生就这么一个闺女,见她叫沈国公给撞得生死不知,顾不得别的了,一头就扑了过去,抱着永寿郡主在怀里,双手颤抖地试了试她的鼻息,见都没有气息了,永寿郡主的头上还叫山石给磕出一个大洞,顿时放声痛哭。 她更哭的,却是皇帝的狠心。 他这是弃了她们母女呀! 皇帝砸吧了一下嘴,觉得这哭声刺耳,皱起了眉头。 沈国公却面容森然,上前拎起了哭闹不休叫皇帝给她做主的永乐公主,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光! 他本是最强悍的武将,这几耳光也并未留情,永乐公主噗嗤吐出了满口的血。 「国公爷……」恭顺公主见永乐公主满是鲜血的脸都歪了,怔怔地看着沈国公。 这几耳光是为了明秀,其实也是为了她。 沈国公却将被打傻了的女人往地上一丢,大步上前一脚踩在了永寿郡主的腿上! 「咔擦」一声,永寿郡主的右腿便变了形状,诡异地往一旁歪去,看见了的人都惊呆了。 这一下这么狠,只怕不好,就得瘸呀。 为了女儿,沈国公在皇帝都发话之后还如此,真的值得么? 第四十章 皇帝此时没有时间管沈国公是不是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一转眼,就见皇后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哪怕是自己在宠爱皇贵妃的时候,随意欺负她的时候,都没有过。 无悲无喜,陌生得厉害。 他心中一震,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皇后慢慢地转移了自己的目光,拍着怀里的慕容斐沉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的眼睛里仿佛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虽然还是那个看起来敦厚的女子,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太医们今日真是挺苦逼的,看完了一个还得再看一个,此时匆匆而来,给永寿郡主看诊。 永乐公主……左右是皮外伤,先等着排队罢。 看完了,当首的那太医就一脸为难,仿佛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死了没有!」皇帝觉得生死都得有个章程不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还有一口气。」不过这人不是有一口气就行的呀,太医纠结了一下,在永乐公主清醒过来吃人一样的目光里暗道了一声倒霉,给皇帝磕了一个头方才继续说道,「只是……郡主这伤有些重,恐日后……」他顿了顿,讷讷地说道,「头上该留疤了。」 不是留疤的问题,叫他说沈国公这一下很有技巧,这是脑袋变形还没死的节奏。 况还有腿……太医们是没有本事治好的。 看起来比皇后宫里那位荣华郡主惨多了,那位虽然也留了伤疤,只是不过是在额角的一点点皮外伤罢了,只要额发长些就能掩盖。然而永寿郡主这个却又深又长,头骨都下陷,别说用头发遮掩了,就是整个头发都弄到前头,还得有点儿痕迹。 且看起来,这是要有后遗症的节奏。 「留疤?」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正低头用大手给恭顺公主抹眼泪的沈国公,见他冷淡地看过来,只是挑了挑眉温声道,「荣华也伤了,也好,她们也算姐妹同甘苦了。」见沈国公漠然转头,他对着捂着肿了老高的一脸血的妹妹温声道,「别哭了,永寿无事。」 「皇兄!他这样无礼!」这是没事么?这问题大了!永乐公主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 女子的容貌是最要紧的,永寿郡主这有了伤疤还是在头上,腿若再坏了,日后,荣王怎么会喜欢?! 况以后她也不是郡主了,寻常女子,还有什么体面。 还有她自己,堂堂皇帝的亲妹妹…… 「她不是没死么。你那脸敷一敷擦干净也就好了。」皇帝很不喜欢纠缠这些小道,况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心里门儿清,此时心中也有些恼火永寿郡主这样张狂,他的面上全不露声色地淡淡地说道,「左右你方才不是也说,荣华没死就没有什么?永寿也没死,就这样儿吧。」 永乐公主看着太医们将女儿抬走,怔怔地看着皇帝说不出话来。 这是……人说的话么?! 「皇兄?!」 「送到皇贵妃宫中去。」皇帝弹了弹自己的明黄的衣摆,有些不快地说道,「晦气!」 这晦气也不知在说谁,只是众人就只看皇帝一转身潇洒地走了,这一回,连捂着脸对他很虚弱地哭着的皇贵妃都没带。 皇后看着皇帝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别因为他伤心了。」昭贵妃看的分明,当皇帝不在意慕容斐这个孙子的时候,皇后的脸色是飞快地变化了一下的。虽然很轻微,可是她就在皇后的身边,一眼就看见了,此时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拉着皇后的袖子硬邦邦地说道,「他就是这么个贱人。」 「你这话小心些说。」皇后见昭贵妃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目光温和了许多,低声叹息道,「到底是咱们连累了阿秀。」若是明秀一个,永寿郡主使再多的狠劲儿都奈何不了她。不过是为了护住她的两个孙子,因此才遭了罪。 「这孩子哪儿吃过这样的苦。」明秀伤成这样儿,昭贵妃心疼坏了,顾不得与皇后说什么了,摆摆手就往里头去了。 里头正静悄悄的,只有慕容宁一个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他手上还带着伤,全是血。 「做什么呢!」昭贵妃见他仿佛没有力气,魂魄都飞了,便皱眉踢了踢她。 「她这样敢欺负阿秀,是不是觉得自己比阿秀高贵?」上辈子,永寿郡主最跋扈的时候都不敢来寻做了慕容宁王妃的明秀的晦气,不过是因他得到皇帝的宠爱,在皇帝的面前说话很有分量,连永寿郡主的帝宠都比不上他的。 因他有权有势,因此他的王妃就可以不被别人伤害。 这辈子他窝囊护不住她,于是就是这么个东西,也敢往她的身上上爪子。 「阿秀也是为了斐儿。」昭贵妃安慰儿子说道。 「就算是为了斐儿,然敢在阿秀面前动手,也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慕容宁的眼角变得冰冷了起来,望着外头纷纷走进来的沈国公等人,敛目将目中的怨恨藏起,一抬头却是一张明净的青年的脸。 「她近日还的,远远不够,来日,我叫她……」他顿了顿,却又突然笑了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他叫她千刀万剐,魂飞魄散! 「以后,你可得给阿秀报仇!」昭贵妃才不管天高地厚呢,只认真地对慕容宁叮嘱地说道。 慕容宁点了点头,目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明秀伤得沉,因此太医也说不好擅动,到底留在了宫中。沈国公是外臣不能夜宿后宫,况此事在沈国公心里还没完,整个淮阳侯府都叫沈国公给恨上了。想着出宫之后好好寻淮阳侯的晦气,哪怕再担心不舍,沈国公也不得不带着人出了宫,留了恭顺公主在宫里。 这一夜众人也不知是如何度过,若不是太医说明秀过些时候就能醒来,恭顺公主头一个就得发疯。 眼下恭顺公主的精神也很不好,恍恍惚惚跟人说话都有些怠慢。 她侧坐在明秀的床边,一边拿帕子给明秀擦脸,一边看着两个小孩子缩在明秀的床里头,抱着明秀的胳膊睁着眼睛,也不嬉闹。一个还算沉稳些,另一个小的只拿一只胖乎乎的小拳头在眼睛上抹眼泪。 「公主?」恭顺公主身边的陪嫁嬷嬷走过来,看了看床上两个也跟着熬了一夜,如今累得张不开眼睛的皇孙,轻声安抚,保证不将这两位给送出这屋里去,好容易将两个孩子给哄睡了,这才看着床上的明秀轻叹了一声,给恭顺公主倒了一杯茶。 「郡主若醒过来看见公主这样儿,又要心疼担心了。」她柔声劝道。 恭顺公主听了这个,吸了一下鼻子,转头将眼角的眼泪给擦干了。 「她从小儿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都说否极泰来呢。郡主吃了苦,以后,什么灾劫就都没有了。」这嬷嬷不知内情,只以为是永寿郡主与明秀起了龃龉推了明秀一把,况皇帝也不愿叫人知道这外甥女还祸害自己的孙子,此时便连声说道,「有国公爷在,总会给郡主做主的。」 「我想的,不是这个。」恭顺公主摸着床上人事不知沉沉睡去的孩子,低声说道。 「您……您……」见恭顺公主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异样,这嬷嬷心中一动,之后脸色就变了,很恐叫人听见,急忙走出去往外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经过,这才走到恭顺公主身边低声问道,「您担心的,是婚事?」 恭顺公主闭着眼睛浑身颤抖。 提起这个,这嬷嬷也唏嘘起来,觉得此事确实有些不祥。 第四十一章 「若说这亲事……」平王妃都说了,八字不合,然而平王世子跟自家郡主就跟吃了疯药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就非要成亲,这不是……「前儿世子跌马也能说是巧合,然而如今咱们郡主也……公主,这亲事,是不是再考虑周祥些为好?」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不是了。 从前一点儿磕磕绊绊都没有的勋贵男女,一开始说亲就灾劫不断,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还没成亲呢就闹出这么多的事端,日后成亲,那还不得没命! 「我就是看两个孩子都愿意。如今,后悔极了。」恭顺公主后悔死顺着明秀的意思了,双手捂着嘴哽咽地说道,「当初我就觉得有点不好,这心里一直就没有放下过。可是你也看见了,阿秀说了,阿南不怕,她就不怕。」 她的闺女这样倔强,也不知随了谁。 「郡主这是舍不得世子待她的坚决之心呢。」这嬷嬷便叹气道,「您知道郡主的性子的,若有人一心待她,她总不是会辜负人的那一个。」只要平王世子不撒手,那就算明秀还有一口气,这婚事也还是要继续往下做的。 可是……看起来平王世子也不会放手呀。 「都说了八字不合,怎么不听劝呢?」恭顺公主听了这个越发地伤心,抹着眼泪低声说道,「这都涉及生死了,还倔强什么?!阿南是很好,可是,我……」若没有这档子事儿,她很愿意慕容南给自己做女婿的,可是如今她只想与慕容南说一说,外头的女孩儿那么多,放过明秀吧。 可是她连这个都不敢说。 若明秀知道她与慕容南说了这些,这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释怀,不会原谅她了。 可是就这么干看着? 看着她闺女嫁过去送死?! 「国公爷也是心疼郡主的,从前是拗不过郡主去,也想着侥幸因此没拦着。这如今郡主已经伤了,许过几日,国公爷就能与王妃说这亲事了。」这嬷嬷急忙给恭顺公主擦眼泪劝她别哭伤了眼睛,之后跟着顺着往明秀的方向看,跟着叹气。 「谁知道呢。」恭顺公主其实知道,从定亲开始,沈国公就有点睡不着觉,天天睁着眼睛看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总是带着沈明程一起在明秀的身边晃悠,叫她说,也是想叫女儿拒了这门亲事的。 她心里叹息了一声,正想要继续说说心里的烦闷,却见此时,床上的那个闭目的女孩儿轻轻地动弹了一下,之后张开了自己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转头看见了自己床边流泪的恭顺公主,动了动嘴角,低声唤了一声,「母亲。」 「我的阿秀啊!」见她终于明白事儿了,恭顺公主一嗓子就嚎出来了,扑到了明秀的身上。 她这一声尖叫仿佛是叫整个后宫都跟着醒来了一样,顿时不知多少人匆匆地出来。 本就预备在皇后侧宫之中的太医们都冲了进来,见明秀醒了,都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这祖宗若是醒不过来,大家都得给跟着倒霉。 恭顺公主只是使劲儿地抓着明秀的手,看她对自己虚弱地笑着,哽咽了一声,使劲儿打了她两下狠狠地说道,「叫你不当回事!叫你不当回事儿!」见闺女脸上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她吸了吸鼻子,却突然放了心。 这孩子没有丢下她,就足够了。 宫中动起来了的时候,慕容宁今日并没有上朝,只是一直坐在皇后宫外一个隐蔽的假山后头。这里能看见皇后宫中的动静,也离得很远,不会叫人觉得自己是在为了明秀守在这里,平添烦扰。 他今天早上就见静悄悄的宫外,慕容南带着清晨的冷风匆匆地进了皇后的宫中,许久都没有出来,突然有点黯然地笑了。 她这辈子,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也不需要他的宽慰了。 然而就在他蹲在假山后头怔怔地不知看了皇后宫中的宫门许久,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喧嚣的人声,许多的宫人都带着惊喜进进出出,说是明秀醒来。他的心里生出了喜悦与放松,正要起身,却见无人的宫中侧门,一个清隽的青年静静地走了出来。 他面上一片木然,回首望向后宫,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了明亮的泪光。 然而那青年看见呆呆地躲在假山后的慕容宁,不知为何,却露出了清浅安心的微笑。 明秀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之时竟然生出了这么多的事端。 待知道永寿郡主没死的时候,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那丫头死有余辜,你还觉得可惜了不成?」见明秀眉目安然,哪怕是此时该伤口疼得厉害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恭顺公主就知道这孩子大抵是恐自己担心,又觉得闺女懂事,又觉得是自己的错,含泪说道,「若不是我非要入宫……」 「若您担心的是这个,日后您闺女大抵只能在家哪儿都不去才安全了。」明秀笑吟吟地喝了一旁宫人奉上的汤药,头疼得厉害,眼前发晕却只是柔声说道,「若我不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您也说不动我不是?」 皇后当年善待过恭顺公主,对她伸出过援手,就为了这个,她也不会做白眼狼的。 「永寿也太恶毒了!」 「恶毒的是她连孩子都不放过。」明秀皱了皱眉,头一回觉得永寿郡主有点儿恶心了。 若冲着她来,什么她都能接下。只是慕容斐与慕容明还这样小,永寿郡主竟然也能下手。 「幼子无辜。皇贵妃如此,可见心性。」前朝掐出人头狗脑子来,也都不过是一句成王败寇,之后想要斩尽杀绝也只是帝王心术。只是皇贵妃前朝动不了太子,后脚就朝太子的子嗣下手,内里太过龌龊,明秀更看不顺眼了。 若这样的下作之人做了皇帝,做了皇太后……这日子还真没法儿过了。 「你也是!」恭顺公主想说那样危机的时候谁还管什么孩子呀,护住自己要紧的,只是见闺女柔顺地对自己微笑,知道这死丫头从来有自己的主意的,又见慕容斐与慕容明两兄弟醒了,一起趴伏在明秀的身边好奇地看着自己,嘴角动了动,终于没有说什么。 「疼疼。」慕容明还是个胖乎乎的小肉球儿呢,此时爬到明秀的身上,趴在她的胸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拧成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咬着自己的小拳头抽抽搭搭地往明秀的怀里拱。 「不疼。」明秀只觉得这小东西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软乎乎的,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再如何纷争龌龊,她也不希望这些沾染到单纯的孩子身上去。 「下来。」慕容斐仿佛也很想扑到明秀的怀里,只是看了看她头上被缠着的伤处,到底年纪大些更明白道理,拉着弟弟的手就要往下拉。 「没事的。」明秀抱着怀里伸着小胳膊搂着自己脖子的慕容明,伸出手摸了摸慕容斐的头。 慕容斐眼睛红红的,老成持重什么都没有了,眼睛里带着恐惧,这个时候,现出了孩童该有的模样。 「是,永寿郡主。」他把脸蹭着明秀的手,小手在自己的身后死死地握紧,小声儿说道。 虽然永寿郡主被削爵,然而一时大家都改不了口。 「以后我好好儿治她,斐儿不要担心。」明秀知道这一回慕容斐冲击大了,含笑安抚地说道。 「她要害我,还要害你。」慕容斐在明秀的身边缩成一团,小声儿说道。 「她这是捅了马蜂窝了。我跟斐儿,她不是都惹不起么?」明秀恐这孩子的心里生出什么不好的阴影来,便柔声说道,「你还小呢。等以后你只看着,你皇祖母,你父亲母亲都给你出气。」她顿了顿,便和声说道,「日后带着弟弟们出去,不要太随意了。」 第四十二章 皇贵妃能害一回人,就能害第二回第三回,防不胜防的。 「嗯。」慕容斐趴在明秀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儿应了。 慕容明乖乖地等明秀与兄长说完话,这才糯糯地趴在明秀的颈窝里小声儿说道,「以后,我也保护阿秀姐姐。」他仿佛害臊了,还扭了扭自己胖嘟嘟的小屁股,见兄长抬头沉沉地看着自己,羞涩地一扭头,又把头埋进了明秀的脖子里。 「喜欢。」他小声儿抱着这个会在危险的时候护着自己的女孩儿小声儿说道。 这辈分有点儿不对啊! 「叫……姑姑。」明秀忍不住摸着他的头说道。 「姐姐!」慕容明仿佛就记住这个了,抱着明秀傻乐。 「你啊。」见两个矮包子抱着明秀不撒手的模样儿,恭顺公主真觉得这还不如不认识好呢,只恐这两个孩子再伤了明秀的伤口,却见闺女对自己摇头,素来知道这个孩子对孩子更多宽容的,便低头哼了一声。 「你醒了,一会儿皇后就该来了。」她过了一会儿就说道。 「还是皇后娘娘处太医多,不然,我只怕不会好得这样快。」明秀掐了掐怀里慕容明的小肥脸蛋儿,见他红着脸在自己怀里扭,下头的慕容斐很不开心地看着自己,急忙雨露均沾,也捏了捏慕容斐的脸方才低声说道,「只是我想着既然已经醒了,就该家去。」 「你怎好这个时候动弹呢?」恭顺公主急了。 「到底是宫里。」明秀慢慢地摇了摇头,见恭顺公主这是不得不应了的模样,便安慰地说道,「况,还是在家自在,百无禁忌的,我休养得也能安心些。」一个臣女受了伤死赖在宫里不走,这样的话,她并不想听见。 而且皇后宫中再好,也不及自己家中叫自己安心。 那里有爱她的兄弟姐妹,又会对她嘘寒问暖的母亲,还有什么都不说,只会给她做主的父亲。 哪怕那个是皇帝宠爱的人,她的父亲也没有迟疑不能动手。 也没有什么「为了家族大局为重从长计议」。 他就知道要给自己报仇。 这就够了。 「知道了。我就说,你事儿特别多。」明秀心思重恭顺公主从来都知道的,见她执意不肯留在宫里,也只好在皇后与昭贵妃联袂而来的时候提了。皇后自然不肯,然而恭顺公主再三请辞,也只得罢了。 另有太子妃再三道谢挽留,恨不能代明秀受过的模样,一时乱糟糟的。 「这两个孩子,亏了是你。」皇后临走前拍着明秀的手臂,看着慕容斐兄弟两个扯着明秀的衣裳不放,仿佛要跟着一起出宫的模样,便叹息了一声,看着明秀苍白温柔的脸感激地说道,「能有你护着他们两个,是他们的福气。」 「您再说这些,日后,我是不好再入宫请安了。」明秀只是摇头笑道。 挟恩以报,她做不出来。 「这事儿没完,你且看着。」皇后嘴角露出了冰冷的线条,低声说道,「她如何在宫中碍眼,我都可以不去计较,总归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只是……」她压低了自己的眼睛慢慢地说道,「她不该来害我的子孙!」 还有那位帝王,今日不为她做主,将她的儿孙践踏在脚下,来日,就不要怪她心狠,不顾当年的夫妻情意了! 「娘娘只不要乱了心弦,叫人钻了空子就好。」明秀一边哄着两个非要跟着自己回国公府的孩子,见慕容明瘪着嘴儿就要哭,急忙低头一人亲了一下,见这两个孩子这才好了,便柔声与皇后说道,「有永寿在,左右她与荣王都要生出更大的乱子来,您何必急在一时?」 荣王娶了已经被废的永寿郡主,这就是已经输了。 就算没有被废,永寿也是够呛。谁都不是受虐狂,除了沈国公府,永这姑娘得罪的勋贵宗室海了去了,这么些人捆在一起,荣王有的头疼呢。还结交宗室朝臣呢,永寿郡主撒一回泼,荣王那点儿心血全都得完蛋! 「她是她,我是我,我总不会什么都不做。」皇后敛目说道。 这到底是皇贵妃差点儿弄死皇后的孙子,恼怒也不过是寻常。涉及宫中纷争明秀笑了笑也不再劝,低头与慕容斐两兄弟许了不知多少的愿望方才叫这小哥俩儿撒了手。正要走,却见昭贵妃正鼓着脸看着自己。 「我知道娘娘为我出头了,多谢娘娘待我的心意。」昭贵妃难得这样安静,明秀便感激地说道。 「我测过你的命,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以后,否极泰来呢。」昭贵妃就想到那日的签文了,觉得这真的是很准的,见皇后抱着两个孩子退后了些,急忙上前抱着明秀的手心疼地说道,「至于皇贵妃,你放心,你就等着看,我定要给你出气的!」 「您已经给我出了气,我很欢喜了。」明秀笑着说道,「许是您给我的那护身符极好,因此才叫我这样安稳地过来了。您照拂了我这么多,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感激。」见昭贵妃怔怔地听着自己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便歪了歪头。 「娘娘?」 「我就想着,你若是……」我的儿媳妇儿该多好? 她一定拼命护着这个孩子,叫谁都不敢招惹的。 如今,却师出无名…… 昭贵妃到底知道分寸,也不愿说多了叫明秀劳心,只是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我叫人给你装了许多滋补的药材,你一定都得吃了。若没吃完,我是不会依你的。」她见明秀感激地对自己笑了,动了动嘴角叹息道,「你头上那伤,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听太医话中之意,这孩子头上会留疤。那平王世子,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昭贵妃不知为何,就为明秀担心。 哪怕这女孩儿不能嫁给她的儿子,她也希望她能幸福快活地过日子,而不是被夫君不喜的。 「添了疤,莫非就不是我了不成?」明秀对这些倒还豁达,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见昭贵妃忧心忡忡,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日后呀,我留长长的头发,额发厚重,也该很好看呢。」况不过是个伤,又不是要命的病。 她对慕容南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昭贵妃闷闷地应了一声,这才放开明秀的手。 恭顺公主在一旁听昭贵妃说什么「算命」头都大了,她现在最忌讳的就是算命这玩意儿,只是到底知道昭贵妃好心因此忍住了,憋得够呛,见明秀与众人皆告别,这才匆匆叫人带着明秀回了国公府。 明秀到底伤得不轻,又是碰在头上难免有些不爽利,一路歪在母亲的肩膀上回了府中。 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国公府今日却十分安静,显然知道因明秀在宫中受伤,主子们的心情都很不好。许多的丫头屏气凝声地侍候着明秀回了自己的院子好好儿安顿下来,恭顺公主看着明秀歪在床上,气色又有些不好,这才顿足道,「叫你逞强!」 多在皇后那儿休养两天能死不成?! 明秀也不跟母亲对嘴,笑眯眯地听着母亲与自己的抱怨。 回了家中,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安稳了。 见她不与自己对嘴,恭顺公主也有些没意思,也不愿闺女更多疲惫,就坐在屋里给明秀掖被角。 今日沈国公也没有上朝。 谁家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有心侍候皇帝去呀! 只是国公爷素来是个对皇帝忠心的人,虽然朝堂上今日没有他的身影,却还是留下了他的传说。昨日将永寿郡主撞得差点儿去见了阎王爷之后,沈国公出宫也没有干别的,只去与平王喝了一口茶。 第四十三章 国公不是一个公报私仇的人,只是淮阳侯府到处漏风,虽然淮阳侯的两个弟弟已经被唐王参回了老家,不过就算在家待着,沈国公也得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闭门家中做祸从天上来。平王今日一早,就该参这两个倒霉鬼纵奴行凶与民争利放印子钱等等了。 到底是谁干的这些坏事儿国公不管,只要是淮阳侯府自己闹出来的,那就够了。 至于淮阳侯……沈国公从前从不爱跟这等货色计较,计较多了倒显出国公对他的在乎了。 不过这一回不一样,想必今日淮阳侯也没法儿上朝了。 从来不爱理睬淮阳侯的沈国公,昨日出宫就打断了淮阳侯的三根肋骨,由着他昏死在自己面前。 狗胆伤他的女儿,一家子给陪着就是了。 至于尖叫连连痛哭失声的永乐公主,沈国公倒是没管,他是个和气的人,不跟女人计较。 至于回头遭了无妄之灾外加看见淮阳侯没了半条命的淮阳侯府一家子会不会与永乐公主计较,这个,国公爷就只能说一句不知道了。 此时带着沈明程兄弟与罗遥一起来了明秀的屋里,沈国公默默地坐在恭顺公主身边,见闺女还对自己龇牙乐呢,心疼得不行,面上却还是一贯的严肃,皱眉问道,「都这样,还不歇着?」一旁的罗遥已经伸手扶着明秀躺下。 她一脸的冰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这又不是大事。」明秀其实有点儿犯恶心,她知道这大概是那什么脑震荡了,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骨儿开玩笑,见沈国公敛目,仿佛对自己有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一动,只当不知道,笑眯眯地劝着家人别为她担心。 恭顺公主拉着沈国公的手,欲言又止。 屋里正是寂静的时候,却突然,有两个丫头匆匆地进来,当首一个竟是一贯温和沉稳的玉惠。此时这丫头花容失色,天都塌了的表情,冲进门见了一屋子的主子竟就忍不住跪下了,之后仰头对着撑着身子看过来的明秀哭道,「郡主!」 「怎么了?」哭丧呢这是!恭顺公主就不快地质问这一惊一乍的丫头。 「平王府,」玉惠都不敢抬头,只哭着将头磕在地上,失声哭道,「平王府来退亲了!」 明秀听到玉惠说了这个,顿时身子一软。 「什么?!」恭顺公主霍然而起,脸色阴晴不定。 小小的明嘉趴在姐姐的手边仰着头看,不明白母亲与父亲的眼神为什么那样复杂。 仿佛……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王府说要退亲!」玉惠是知道明秀与慕容南的感情好的,况这些日子只当慕容南是未来的主子了,听到这个只觉得天都塌了,趴在地上哭着说道,「王妃就要进门了!国公爷,公主……咱们郡主,咱们郡主……」可怎么办呀! 明秀才与平王府定亲,这转眼就要退亲,日后可怎么办? 「大妹妹到了府里没有?」恭顺公主目光闪烁,往明秀的身上看去,却见这个因病了有些单薄的女孩儿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儿,然而浑身都在颤抖。她虽然心里因要退亲多少欢喜,却忍不住心疼起来,拉着沈国公的衣角没了主意,小声儿讷讷地说道,「要不,要不叫大妹妹再想想罢!」 她是忌讳极了这门亲事,可是却不忍叫明秀伤心,若是闺女这辈子都不开心起来,她又为什么要阻拦这婚事呢? 「你要乖。」沈国公拍了拍恭顺公主的手,摸着明秀的头轻声说道。 「我信表哥不会害我。」明秀仰起头,轻轻地说道。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相信,慕容南不会坑害她。 为什么要退亲,她能猜出些,然而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在心里更添难过。 背信这罪名,他替她背了。 「父亲。」她将头抵在沈国公坚硬的手臂上,哽咽地唤了一声。 到底是无缘…… 「父亲都明白。」沈国公一贯冷硬的脸上有微微的动容,摸着明秀的头发轻声说道,「咱们都是为了你。」 他说完这个转身对恭顺公主等人招了招手,并低头与仰着头抱着流泪的姐姐手臂的沈明嘉沉声问道,「嘉儿可能陪伴你大姐姐?」 「嘉儿长大了,能照顾大姐姐。」沈明嘉虽然年纪小,然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叫他仿佛一瞬间有了属于自己的责任感,抱着明秀的手拍着胸口认真地说道,「嘉儿能保护大姐姐。」 「那你姐姐,就托付给你,不要叫你姐姐伤心,嗯?」沈国公摸着沈明嘉的头说道。 「我也是沈家儿郎呢。」沈明嘉被父亲这样信任,心里越发认真起来。 沈国公看着沈明嘉爬到明秀的床上轻轻地给她擦眼泪,还安慰闺女不要哭,眼睛中神色飞快地变换了一下,带着有些不安的恭顺公主往前头去了。 前头平王妃与平王才到,脸上都有些凝重。 「大哥。」平王妃眼泪都要出来了,拧着帕子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是觉得这亲事事有不谐,可是为了两个孩子,那是真的上心了呀。可是怎么转眼功夫明秀就在宫里伤成那样?更离谱儿的是,儿子慕容南往宫中去了一回,回头就跪在了她的面前,垂着头说不想再要这门亲事,只求母亲去给自己退亲。 想到慕容南说起退亲时那苍白绝望的脸色,平王妃只恨不能抱着儿子哭出血来,掩着眼角的泪痕郑重地给沈国公与恭顺公主拜了拜。 「原是我家那孩子随心所欲的罪过。」她强笑道,「说定亲的是咱们,说退亲的也是咱们。」 「对不住。」平王敛目,扶着含泪的平王妃沉声说道。 他看得明白儿子的意思,却觉得儿子更有担当,生出淡淡的骄傲。 愿意将退亲这样的恶名都背在自己的身上,是他的种! 至于明秀,他从来都当亲闺女看的,自然不愿意她因为这亲事有了什么闪失。虽然就此无缘,然而到底明秀还管他叫一声姑丈,以后自然还是一样亲近没有改变。 「不是,其实是我……」恭顺公主知道,顶着这八字不合相冲相克的名头,谁先退亲都得担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声,此时不安地抓着平王妃的手低声说道,「我心里有这样的忌讳,却唯恐失了名声不好与你们说,是我晚了你们一步,对不住。」她心里对平王府主动退亲又感激又羞愧,见平王妃对自己摇头叹气,急忙又问道,「阿南如何了?他如今可还好?」 「从宫里回来就没有精神,这孩子,心事成空了。」平王妃与恭顺公主都是明白道理的人,这回退亲也不是因纷争,实在是命不好,此时便叹气忧虑地说道。 「他进过宫?」恭顺公主心里咯噔一声,脸顿时白了。 「他没有去见阿秀?大概是不忍心看她伤成那样儿。」平王妃见恭顺公主脸色不好看,恐她不快慕容南这样怠慢,便急忙说道,「从阿秀出事,他就没有合过眼,这孩子……」她想着儿子对明秀的一颗心,心里就难受得厉害,抚着自己的心口与恭顺公主说道,「但凡,但凡有点子法子,我也不会叫两个孩子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一边说,一边歪在平王的肩膀流泪。 「也是我家阿秀没有福气。」恭顺公主叹息说道。 慕容南再没有不好的地方了,若明秀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平安喜乐,一生都不会有忧虑了。 她不敢想没有了慕容南,以后明秀还能嫁给什么样儿的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的心呢? 第四十四章 「聘礼,回头我给你退回去。」恭顺公主眼眶红红地说道。 「给阿秀留着做嫁妆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姑母的最后的一点儿心意。」平王妃喜爱的儿媳妇儿都没了,还要什么聘礼呢? 「以后,叫阿南的媳妇儿知道了,到底不美。」恭顺公主摇头叫人去取了平王府的聘礼单子,与平王妃说道。 她家那死心眼儿的儿子还娶媳妇儿呢,都恨不能遁入空门了! 平王妃却明白这是恭顺公主对自家的亲近之意,到底应了,之后悲悲戚戚地带着平王回府。 从此平王府与沈国公府骤然解除婚约,京中侧目。 平王妃是沈国公的亲妹妹,下头的慕容南与沈明秀从小儿青梅竹马,都说是天作之合,怎么就退亲了呢? 有消息灵通的就知道了些,原是八字不合,平王世子恐牵连几身,不得不忍痛退亲。 因这个,倒霉被退亲的荣华郡主还真叫大家蛮可怜的。 不过这年头儿成亲不是为了玩儿命的,平王世子不乐意这门亲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众说纷纭,不管京中勋贵如何八卦,这亲事到底是就此了结,至少明秀好容易能起身的时候,就听了这么一个消息。 「郡主。」玉惠与鹦哥儿都陪着她,恐她做出傻事儿来。 从平王府退亲,明秀就有些恍惚,吃得少了,用得也少了,整日里怔怔的。 「我无事。」明秀静静地看着自己手心儿上那带着划痕,金光灿烂的金簪,仿佛还能看到那时慕容南看到这金簪插戴在自己头上事那明亮的眼睛。 她以为这金簪她会戴一辈子,可是原来…… 「我想见表哥一面,替我传话儿吧。」她握紧了这金簪,抬头与捂着嘴静静地哭着的玉惠说道。 「郡主!」 「去罢。」明秀疲惫地合了眼,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不管怎样,总要有个了断,她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散了。 玉惠见她这样坚持,不得不往恭顺公主面前递了话儿,之后为了传话儿便去了平王府。 知道慕容南愿意见自己一面的时候,明秀吐出一口气。她披了衣裳,将那金簪插在头上带着人走到了院子里,就见那院中一个欣长清隽的青年一身青衫立在树下,眉目俊秀温文,转头看来的目光无悲无喜。 他看着消瘦了很多,眉宇间带着疲惫。 「表妹。」慕容南看见明秀头上明晃晃的金簪,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我今日要见表哥,只想说,退亲,我不愿意。」明秀扶着玉惠靠了一会儿,见慕容南静静地看着自己,闭了闭眼方才认真地说道,「八字命理,信则有不信则无。前些时候也不过都是些巧合。我与表哥亲近这么多年,从未相克,为何才有了一点事端,就要忌讳这些?况,」她抬眼用坚持的眼神看着目光若有所动的慕容南,轻轻地说道,「若我所嫁之人是表哥,就算真的被克,我也绝不后悔!」 她不愿意辜负这样的深情,也不愿意错过一心为她的男子。 他并不是不喜欢她,那么她为什么要丢失这样的良人? 「我曾与表哥说过,我不怕!」 「可是我怕了。」慕容南不敢去看明秀热切的眼神,他担心自己一抬眼,所有的坚持就都成空了,敛目温和地说道,「是我怕了,我很怕死。」 他怕他心爱的女孩儿,因为这桩亲事,死在他的面前。 哪怕他们或许不会再有波折,或许此生圆满,可是他却不敢去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这样吧,我还是会护着你的兄长。」慕容南垂着头,听着明秀处传来的丫头的隐隐的哭声,仰头将眼里的眼泪都逼回心里去,强笑道,「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对不住表哥。」明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捂着脸哽咽说道,「都是为了我!表哥不必与我说这个排解我,原是表哥待我的心,我都明白。」 「为了谁,又如何呢?」慕容南伸了伸手,却到底没有抬起来去帮明秀擦擦她脸上的泪水。 近在咫尺,咫尺天涯,原来说的就是这个。 「天底下好男儿好姑娘本多得是,我们这亲事做不成,日后,还是会有你我的良缘。」慕容南飞快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见明秀单薄的身子在风中颤抖,她的头上还缠着白色的伤带,便敛目强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今日之事,你只觉得天崩地裂,然而来日再看,其实也不过如此。」他轻轻地说道,「失了表妹我心中难过,可是我还是会去寻一个心爱的姑娘,一生幸福。」 哪怕是做给她看,他也得努力幸福,叫她安心。 只是或许,再也不会有知道她会嫁给他时,那样的快活了。 「表哥。」 「没有谁失了谁就不能活的。表妹快些好起来,日后,我给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他微红的眼神看着央求的女孩儿,低声说道,「以后,我就只是你的兄长。」 「世子别丢下咱们郡主!」玉惠从来温顺,此时都忍不住跪下来央求起来。 她知道明秀不愿意退亲,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 「好好儿照顾你们郡主。」慕容南却不肯应承,也不叫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的玉惠起身,看着明秀温声说道,「与表妹这亲事波折太多,我在京中也不会自在。」他见明秀顿时踉跄了一下软在了鹦哥儿的怀里,揪着自己的衣襟仿佛喘不过气来,知道她听出了自己话中的意思,便温柔地说道,「我已经请旨往关中去。左右三五年,或许到时,咱们这些流言,也都叫人尽忘了。」 他笑了笑,仿佛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表哥不必为了我,就远离京中。」明秀看慕容南坚持的模样,知道他不会再改变心意,抹了眼泪勉强地说道,「关中荒凉。这桩婚事本就是我对不住表哥,怎还能连累表哥远走?」 「我不愿意看见。」慕容南在明秀迷蒙的泪眼里喃喃地说道。 「看见什么?」 「没有什么。」他微笑摇头,目光带着几分释然。 他不会告诉她,他其实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退亲已经是极限,他不愿意看见日后,她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欢欢喜喜地嫁给别的男子。 看着她依偎在别人的怀里,或许是安王,或许会是别人,看着别人给她幸福,叫她快乐。那样的画面,他不想看,也永远都不会看。 或许,他真的是个自私的人,叫她怀着对自己的愧疚从此在心里记住他的痕迹,哪怕是嫁给另外一个人,却永远都不能搁下他。 他很自私,可是他这一次,真的做不了圣人。 与其两家不安彼此忐忑成亲,不如叫她记他在心里,一世不忘。 「过几日,我就出京,表妹到时不必送了。」平王夫妻也愿意叫自己出去几年散心,许回来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这些小儿女的悲伤春秋。慕容南心里是感激自己做什么都愿意纵容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的,想到平王妃与自己的殷殷叮嘱,他看着明秀的目光更添暖意,柔声说道,「母亲叫我与表妹说,不管发生过什么,她与父亲待你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他这话出来,明秀只觉无颜见人。 「以后这簪子,表妹不要戴了。」慕容南笑了笑,走到了明秀的面前最后一次触碰自己心爱的女孩儿,信手从她的头上将金簪拔起收在袖中,轻轻地说道,「藕断丝连,从来不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收回手,再也不能坚持露出温柔的表情,脸上有一瞬间的悲伤,之后转身轻轻地对明秀摇了摇手,大步地匆匆地走了。 第四十五章 他怕听到明秀的哭声,自己就走不了了。 明秀只是静静立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 她与他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却已经结束了。 慕容南十分果断,不过数日就离京往关中去了。 因自己竟逼得慕容南远走,明秀心中愧疚,因此就恹恹的。 「要不,奴婢往二姑娘府上去,请二姑娘陪来郡主说说话?」鹦哥儿见明秀整日里都神魂不定的,忍不住问道。 「不必,或许时候久了,我这心里的羞愧,就能缓和些。」明秀这是心病,盖因自己算是坑死慕容南了,摇着头说道。 「世子虽然是世间难得的,可是天底下好儿郎多了,以后郡主还能遇上更好的人呢。」鹦哥儿不明白为什么明秀与慕容南彼此都有意却生出这么多的波折,只是明秀今日消瘦了许多却是真的,还是没有忍住红了眼眶低声说道,「郡主没了世子,其实,还有别人……」她顿了顿,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闪亮地说道,「还有安王殿下!他那样喜欢您,日后,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表哥为了我做了这么多,转头我开开心心去跟别人好?」明秀笑了笑,脸色沉静下来,轻声说道,「我还没有这样下作!」 这棵树不行就换棵树,她想,她是做不来的。 况凭什么叫安王这样委屈,捡别人不要了的姑娘呢? 她就这样等着。 何时慕容南回头娶她,或是有了另一个心爱的女子得到了幸福,再不被自己影响他的人生,她才会选择另一个男子度过这一生。 不然,她只怕是没有办法快乐的。 「您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呀!」鹦哥儿见明秀一脸的死心塌地,便顿足说道。 「若不是如此,就不是郡主了。」玉惠脸色也有些疲惫,端了一碗补药来给明秀,见她低头喝着,便与鹦哥儿皱眉说道,「什么安王!咱们可不知道这些!别叫别人听了去。」 这若是叫人听见,难免要笑话明秀自作多情得陇望蜀。虽然京中对明秀退亲很有些同情的话,然而说怪话的也不少,时有讥笑之语大抵是笑话明秀拢不住自己的定亲的未来夫君,这若是再有别的传闻,这名声还能好得了? 「我不是心疼郡主么。」鹦哥儿委屈地说道。 「我也心疼郡主。只是再心疼,也不是这么个心疼法儿。」玉惠白了她一眼,小心地给明秀擦了嘴角的药汁,柔声说道,「郡主顾虑什么,我都明白。」 因明白明秀的心意,哪怕恭顺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没有再说明秀以后会嫁给谁的话。 「我也对不住姑母与姑丈。」平王妃这一眨眼儿子跑了,这得多难过呢?明秀垂着头叹息了一声,强笑道,「竟因为我,生出这样多的事端。」 「谁愿意生事呢?」玉惠到底劝了明秀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这才收拾了药碗等等带着鹦哥儿往上房去了。 上房此时也十分安静,恭顺公主熬得眼眶通红,待知道明秀心中所想,便疲惫地摆了摆手。 「我本想再相看几家的好孩子瞧瞧的。只是瞧咱们阿秀的意思,这是不愿意的了。」恭顺公主一见婚事有变,虽然觉得对不住平王府,然而谁家的闺女谁家更上心些,唯恐闺女日后不幸,顿时就看中了几个京中的有为青年,其中一个就是冯国公府的嫡子,太子妃的亲弟弟了。她从入京之前就打探过许多京中合适明秀的青年,知道冯国公府这小子是个性情温柔,生得极好的人物,且学问也不错。 明秀与太子妃及苏蔷都交好,嫁到冯国公府上去,谁会怠慢呢? 至少小姑子是不必担心了。 「别逼她。」沈国公对明秀这样坚持有些心疼,却更觉得闺女如此有情有义,便摸着恭顺公主的头说道。 「我是那种小人不是?」恭顺公主不客气地拍开丈夫的手叹息道,「阿南这孩子,这回也是吃了大亏了。」 「他是男子,总是要承受得多些。」沈国公觉得若换了自己家,那也得是男子把错儿都背上叫女人好受些,见恭顺公主难免心中抑郁,只安抚了起来。 才安抚了几句呢,就听外头有人传话儿,说安固侯夫人上门了。 这个时候谁有心情见什么糟心的小姑子呢?恭顺公主一脸要去死一死的表情,翻着白眼儿就滚进了沈国公的怀里哼哼唧唧。 「就说我病了,见不了人。」恭顺公主可不愿意见了安固侯夫人再给自己一点儿心里障碍了,摇着沈国公的手臂撒娇地说道,「我是怕了她了!」 她为了闺女糟心得不行,真做不出和气的样子。与其叫安固侯夫人见了她又说什么公主看不起侯夫人的话,恭顺公主觉得还是距离产生美。 彼此不见,还能有点儿好印象。 「不许咒自己。」沈国公拍了拍恭顺公主的头,到底叫丫头扶着恭顺公主摇摇摆摆地回里屋休息去了,自己沉吟了片刻叫人带着安固侯夫人进来,还没等坐稳呢,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哭嚎。 「大哥!我不活了!」 沈国公头都大了,两边儿额角都有青筋跳动,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忍耐了片刻,方才抬眼看去。 这些日子他在前朝跟淮阳侯掐得一地狗血,哪儿还有耐心听这个! 因永寿郡主伤得狠了,到现在还没醒呢,听说伤了根本很有些危险,命悬一线。 不过就算不死,那头上那么大的伤留下来也够要人命的了,说一句破相其实也使得,淮阳侯怎么想大家不知道,只永乐公主算是恨死沈国公了。 这些天有关明秀的流言泰半出自永乐公主口中,不过对于这样的问题,沈国公从来不肯女人计较。 他只掐淮阳侯府的男人。 至于倒霉的男人们回府是个什么情况,会不会掐永乐公主这坑人货,国公爷早就说过,他管不着。 「你怎么了?」平王妃因前些日子太多操劳,如今闭门养胎,沈国公不得不接过了接待妹妹的重任,此时见安固侯夫人头上缠着抹额,哭哭啼啼的模样全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越发地不快,只冷冷地问道,「侯府生了事端?你们侯爷又生事?」他嘴角勾起了淡淡的鄙夷,显然说一句安固侯都觉得恶心,不过想到安固侯自从自己入京就老实了许多,也不在外头沾花惹草了,他便皱了皱眉。 「谁管他去死!」安固侯夫人扑到沈国公的面前,一双尖细的手勾着沈国公的衣摆哭道,「是,是那个庶子!」 「哪个庶子?」沈国公不耐地问道。 安固侯庶子多了去了! 「还不是才得了大哥的好处分家出去的那个!狼子野心,没良心的东西!」安固侯夫人尖声道,「大哥得为我做主!」 这说的就是沈家二老爷了,只是这个弟弟素来恭敬本分,沈国公是拿这弟弟来给自己做个臂助的,闻言便皱了皱眉。 「他虽是庶出,却也是你的弟弟。」沈国公并不愿意与安固侯夫人掰扯着些,盖因兄妹俩说起这个总是不能处在同一个频道,见安固侯夫人鄙夷地撇了撇嘴,他便敛目,神色越发冷淡地说道,「他也是支立沈家门庭的人,你怎还可口出狂言!还是,我从前待你太过宽和,叫你忘了如何与兄弟相处?!」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变得越发严厉,冷冷地看着越发委屈的妹妹。 「大哥若知道他做了什么,就不会对他这样和气了!」说起这个,安固侯夫人就有气。虽然叫沈国公呵斥了一回,却还是忍不住顿足道。 第四十六章 「他怎么了?」 「他养出来的小狐狸精,竟敢勾引我家的年哥儿!」王年笑嘻嘻地赔笑在自己面前说想娶二舅舅家表妹的时候,安固侯夫人都傻了,又重新听了好几遍,竟都不敢相信儿子说出的话。 她的儿子,安固侯府嫡子,竟然要去娶一个庶出种子的女儿?! 且沈家二老爷就是个废物点心,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就是给王年做个妾,安固侯夫人都未必肯要! 「好不要脸的小蹄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得年哥儿天天儿往她面前去,神魂颠倒的,这还想做侯府以后的女主子!」安固侯夫人气坏了,若是明华就在眼前,她恨不能挠死她了,越发地与眉目清冷的沈国公抱怨道,「从前看她不吱声不吱气儿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丫头,谁知道心里藏奸,这是专逮着好人儿就不撒手!」 若明华只是做一个外甥女,安固侯夫人无视了也就完了,谁知道她竟要拖累王年的前程! 虽然冯国公府的苏蔷与闵王府定亲巴望不上了,可是安固侯夫人手里还有大把的勋贵女孩儿呀! 怎么能娶明华呢? 她有什么地方这么招人稀罕? 安固侯夫人不明白王年怎么就这么中意明华,非要娶这个表妹不可,眼眶都红了。 「这话,你与我说无用。」明华只是沈国公的侄女儿,如今还分了家,再如何也轮不着沈国公去给安固侯夫人做这个主。 他也不想做。 「你去过二弟的府中?」他冷淡地问道。 说起这个,安固侯夫人突然消停儿了,很久之后,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沈国公就挑了挑眉。 这个妹妹素来跋扈,不将庶出的弟弟妹妹们放在眼里,这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没有闹到二老爷府上去给明华几句好听的,也是稀奇了。 「年哥儿说,我若去了,就去死呢。」王年也没法儿阻挠自家亲娘这么生气不是?为了不叫心上人一家因为自己遭殃,纨绔只在自己屋里的房梁上吊了一根麻绳儿,把自己脑袋搁里头了,与瞠目结舌的安固侯夫人表示,只要二老爷府里生出一点儿的事端,那做儿子的就对不住了,无颜见人,只好去上个吊叫大家都伤心一下,没准儿上完吊,大家都觉得这世界很美好了呢。 安固侯夫人被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吓坏了,哪里还敢往二老爷府上去,只好曲线救国,找沈国公出头。 沈国公才不干拆人姻缘这种缺德事儿呢,听了妹妹与自己的话,摇头拒绝。 安固侯夫人伤心极了,巴巴儿地看着沈国公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大哥身边的秀丫头没脸了,大哥心里不痛快。可是也不能看着大家都跟着你落不着好儿呀!」安固侯夫人正经因为前些时候明秀退亲幸灾乐祸过,此时没有见着沈国公沉下来的脸,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您家里有不好的事儿了,就得叫别人家里都跟着倒霉不成?莫非家家都不快活了,大哥也就心里喜欢了?」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冷哼道,「我从前就说,秀丫头那性子……」 「滚!」沈国公最恨别人在自己面前非议恭顺公主母女,操起一个茶杯就砸在了安固侯夫人的脚下! 「大哥!」安固侯夫人被惊吓得跳了起来,看着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的杯子,再看看脸色铁青的沈国公,竟说不出话来。 「别再叫我看见你,不然下一次,这就摔在你的脸上!」沈国公霍然站起,目光冰冷森然。 「我,我……」安固侯夫人屁股下的椅子都还没坐热呢,就叫兄长给差点儿摔出去,顿时露出了惊慌之色。 「你儿子的婚事,爱找谁找谁,别来找我!」沈国公烦透给这个妹妹擦屁股了,冷冷抬头说道,「我也老实告诉你,你那儿子前程有限,二丫头配他,他不亏!」王年奋起的晚了,身子骨儿什么的也就是那样儿,到底不如从小习武抑或是读书的才俊那般,虽然如今看着挺好,然而却不过是从前太不堪的缘故。就算再提携,也不可能如何风光,只能说寻常不坑爹坑舅舅。 明华明理,许还能帮衬王年一些,况沈国公隐隐地揣测,王年看中明华,多少还有别的缘故。 安固侯夫人不得沈国公的喜欢,然而二老爷却是沈国公另眼相看的弟弟,就算是为了日后与沈国公更亲近,王年也会迎娶与明秀姐妹情深的明华。 况明华的嫡亲的兄长们都很出息,日后,这都是帮衬。 只有这样,安固侯府才不会彻底地与沈国公府断了线儿,以后还能亲密地往来。 这些沈国公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不过到底在朝中经营得久了,总是想得多些。 他懒得与安固侯夫人说这个,指了指门口,示意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妹妹滚蛋。 若是安固侯欺负了这妹妹,想要夺嫡什么的,沈国公自然会为了妹妹出头。只是不过是这点儿狗屁倒灶的小事,沈国公真的不爱管。 若王年这点管住老娘的本事都没有,趁早儿别打明华的主意,不然日后娶回来,只怕明华都要被磋磨死! 「大哥,你竟对我这样无情!」安固侯夫人看着沈国公冰冷的脸,伤心欲绝,只觉得兄长自从娶了恭顺公主这妖精就再也不是从前对她有求必应的兄长了。 因心里难过,她便想寻个人倾诉与一下心中的悲伤,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三老爷的府上去。 她一路奔到了太夫人的面前,正想说一说自己心中的委屈,却被迎面一道天雷劈得外焦里嫩。 「叫年哥儿,娶了咱们的明珠,你说好不好?」 太夫人提起这门亲事也是迫不得已。 谁愿意叫孙女儿嫁给一个什么能耐没有,就知道败家气人的纨绔呢? 沈明珠是太夫人寄予厚望,希望能光耀沈家三房门庭,给她带来荣耀的孩子,从小儿如珠如宝地长大,从来舍不得有半点儿叫她吃委屈。沈明珠也很争气,才貌双绝扬名京中,还与最得帝宠的荣王青梅竹马。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可是一转眼全都成空,沈明珠落魄,荣王翻脸无情。 就算婚事没了指望,太夫人也没有想过落到今时今刻难堪的境地。 沈明珠许和荣王没有什么缘分,可是京中勋贵,对沈明珠有意的也有一二家,虽然不如沈国公府的富贵繁华,可是却也是有爵位有名望的人家儿不是?太夫人才想把孙女往外推销一下,晴天霹雳。 不过是生了一点点小病,不知哪个杀千刀的非说是为了荣王的相思病,从此连那几个人家都没了。 太夫人在家愁坏了,就担心沈明珠这样的名声嫁不出去。 本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娶个害相思病的姑娘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那得是多缺心眼儿呀。 若这个是沈国公亲闺女,缺心眼就缺了,问题是沈明珠不是。她爹是个没用的老纨绔。 太夫人强撑一口气努力地排查了这京中的人家,之后回头一看,王年竟然条件还很不错。 安固侯府世袭罔替,王年是嫡子身后站着沈国公,是未来的安固侯的不二人选,就算再败家,可是安固侯府风流显赫,纨绔也能败得起。又有王年这些年虽然斗鸡斗狗招人烦,可是内里正经没有什么通房赐妾的,很干净,沈明珠嫁过去,凭她的手段,王年该被牢牢地握在手心儿里才是。 王年哪里见识过沈明珠这样多才多艺的姑娘呢?还不得把沈明珠当天仙儿供起来呀! 若能嫁与王年,至少沈明珠还能做个侯夫人,以后姑母做婆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第四十七章 别看太夫人对几个继女继子的挺缺德的,可是对自己的亲孙女,那是真心疼爱。 王年生得虽然不如慕容南那样俊美风流,然而却也还算英俊,当然因纨绔久了,这英俊里带着点儿油腔滑调的意思,可是到底不恶心人不是?沈明珠平日里对上这样的丈夫,想必心中也不会太过抑郁。 想了这么多的好处,太夫人愕然发现王年竟然还真是一个好女婿的人选,顿时迫不及待了。 安固侯夫人看着趴在踏上撑起了身子对自己露出期待表情的太夫人,脸上就不好看了。 她来这姨母的家里,是为了给自己宽心,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的! 「姨母浑说什么!明珠怎能嫁给我家年哥儿!」安固侯夫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与太夫人说道。 「什么?」见她竟然还不愿意,太夫人脸都青了,恨不能低头再吐一口血。 沈明珠的品貌就是做王妃都是使得的,若不是落魄了,怎会便宜了王年?! 她忍着怒气努力往心里压了压腾腾的火气,把声音变的更弱势了一些低声叹道,「他们表哥表妹的从小儿一处吃一处睡,说句青梅竹马也不算什么了。」这话有点儿唬人,跟王年青梅竹马一处吃一处睡的乃是阳城伯府冯五爷来的。 纨绔们一起斗鸡斗狗抱着酒坛子睡在一起,感情可好了。 「那又怎么样?明珠那丫头怎配得上我家年哥儿!」安固侯夫人傲然地说道。 沈明珠才是国公府三房,又不是沈国公正经的闺女,身份与正经的贵女远了去了。况三老爷那样无能窝囊废不说,还特别地好色,在外头名声特别地不好,有这样的岳父还能忍受的,那可真是真爱了。 「她给我做侄女儿,我也乐意疼她,只是她没有什么身份,名声也坏了,我家年哥儿又不是娶不上媳妇儿,怎么就非得娶这么一个东西!」安固侯夫人特别地「耿直」,连平王妃都能气倒的,更不要提「区区」太夫人,冷冷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哼道,「荣王与明珠这丫头的事儿闹得这么大,以后年哥儿娶了她,还怎么见人?!」 和沈明珠一比起来,安固侯夫人不得不憋屈地承认,明华比明珠强出几条街去。 至少二老爷还是个品阶不低的芝麻官儿来的。 「你!」太夫人大病未愈就听到这样刺心窝子的话,浑身都哆嗦了,一双老眼死死地看住了不耐烦的安固侯夫人,许久之后带着几分悲凉地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她默默流泪说道,「可是明珠可怎么办?她这辈子,还怎么嫁人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安固侯夫人拒绝接收别人不好要的丫头给自己儿子,漠不关心地说道。 她这话出来,太夫人榻边的屏风里,就传来了少女无助的哽咽,之后一个美艳苍白的少女匆匆地走出来,一头就跪在了含泪的太夫人的面前,抱着她的腿哽咽地说道,「老太太不必为我这样烦恼,就算嫁不出去,索性我就不嫁了又如何?!若怕人笑话,我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这个自然是看见安固侯夫人看不起自己心生难过的沈明珠了。 她叫永寿郡主坑了一把,如今正是满心抑郁的时候,况因永寿郡主歹毒在京中到处传她的流言,她从前的几个极要好的手帕交都不敢与她亲近,恐被她的名声拖累生出更多的事端来,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太夫人的意思沈明珠明白。王年好拿捏,安固侯夫人又是个哄哄就什么都听话的蠢蛋,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十几二十年之后,就是沈明珠在侯府当家。虽然不如荣王府那样显赫荣耀,可是却也可叫人说一声勋贵。 她的心里念着荣王,却也知道,有永寿郡主在,自己只怕是嫁不得荣王了。 如果能嫁给王年,也是好的。 心里明白太夫人的良苦用心,沈明珠含泪哭诉了一回,之后便膝行到了在一旁喝茶,仿佛置身事外的安固侯夫人的脚下,哀哀怨怨地说道,「姑母最知道我的,本就是一个没有防人之心的人。当初与荣王交好也是光明正大,可是……可是永寿郡主是个妒妇,光风霁月却成了内里藏奸,只当我是仇敌!」 「你不是跟荣王挺好的么。」见她话一转荣王就只是好朋友了,安固侯夫人到底有点儿心疼这姑娘,急忙扶了一把,只觉得沈明珠鲜亮的衣裳下头的手臂干瘦没有一点儿肉,消瘦得厉害,便唏嘘地说道,「你也放宽心,没了荣王,以后还有别人呢,啊!」 「只姑母将我放在心上了。」沈明珠扑进了安固侯夫人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片刻之后方才红着面颊抽抽搭搭地退出来低声说道,「您是最疼爱我的人了,见了您,我就跟见了主心骨儿似的,这竟忍不住。」 安固侯夫人看她偏头隐忍悲伤的模样,更难过了。 说到底,她是真的挺疼爱沈明珠的。 「以后你有为难的事儿,就跟姑母说,姑母一定为你做。」安固侯夫人宽慰地说道。 「弃我者不可留,荣王殿下种种我已尽数全忘,只待日后全心侍奉我的夫君,」沈明珠这时候也不说自己要出嫁这话了,目光闪烁地与安固侯夫人说道,「老太太原是疼我才说了许多的话,姑母心里不愿意,也就罢了,都是我命苦……」 「怎么说这话呀。」安固侯夫人叹了一声,便不客气地说道,「你也是的,非跟荣王勾勾搭搭,如今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这清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叫我说,这亲事还真是挺难办的!」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清白?! 饶是沈明珠心中经历了荣王种种坎坷更添心机,也要被这狗嘴气得吐血! 「我与荣王清清白白的。」她要嫁到安固侯府去,就不能叫安固侯夫人怀疑这个! 「这谁知道呢?」安固侯夫人怜惜地看着她。 没准儿以后生个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呢! 安固侯夫人虽然待沈明珠更慈爱,每每只在沈国公一家面前盛气凌人,可是叫沈明珠自己说,她宁可如沈明秀那样当安固侯夫人嘴里的狐狸精也就罢了,实在是不想听这样堵心还得笑出来的话。 「您误解我了。」她恨得眼睛里流血,却还是不敢发作。 没有了荣王这个靠山,她是不敢再如从前那样张狂的。 「这话,你得跟你未来的夫家说去。」安固侯夫人一肚子的委屈憋在心里,却还得给个小辈当解语花,实在是撑不住心里的火儿了,干巴巴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沈明珠,顿了顿便与太夫人问道,「芷兰那丫头呢?」 「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知道南哥儿不愿意娶她,竟病了,是个痴心的孩子。」太夫人这回是真的有些忧愁了,想到缠绵病榻还拉着自己哀哀地哭,求她给自己说句话成全了自己这一颗心的方芷兰,只觉得满心疲惫。 慕容南人品卓绝,俊美温文,哪个怀春少女不愿意嫁给他呢? 虽然方芷兰愿意嫁给慕容南,也大半是因他是平王世子的缘故,可是这做亲,不都是得门当户对么? 「实在不行,我去与你大哥说去。」太夫人老脸上全是最近愁出来的新鲜的皱纹,此时一口气出来,歪在踏上病怏怏地说道,「三丫头本就是一个和气的性子,就容了她表姐又如何呢?左右日后南哥儿身边还得有人,不如是自家亲戚不是?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帮衬着服侍阿南,她不是也省心?芷兰那丫头又不会与她争身份地位的,多好的事儿!」 第四十八章 见她仿佛还很茫然的模样,安固侯夫人忍不住诧异地问道,「姨母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自从搬出沈国公府,太夫人就真的很消息闭塞了。 三老爷也不回来,一屋子的女人也不好天天在外头命人探听京中事。况沈明珠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多日下人打探回来的都是这个,一来二去的太夫人就烦了,索性不叫人去打听,免得听多了自己上火。 「南哥儿跟三丫头退亲了。」安固侯夫人冷笑道。 她是看不上明秀的,自然觉得这是慕容南看清了明秀真面目的缘故。 「我就说过,他俩就成不了!南哥儿是什么身份,她是个什么人呢!」新仇旧恨的,左右是在太夫人面前,安固侯夫人就口无遮拦了起来,只见太夫人的眼睛猛地就亮了,亮得叫人心惊,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退亲了?!为什么?!」太夫人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急忙连声问道。 「说是八字不合,相冲相克,南哥儿自然不会舍命娶一个败家的丫头。」安固侯夫人觉得这都是借口来的,不过是叫沈明秀这亲退得体面些,越发地不客气地说道,「我就说那丫头一脸的福薄相,就跟她母亲似的!况平日里勾勾搭搭,连年哥儿都说她的好话,可见人品!」 「年哥儿很看重她?」太夫人心中一凛,明秀退亲的喜悦就散去了,不安地看了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的沈明珠一眼。 这沈明秀是不是专门爱挡人路?怎么哪儿都有她?! 若说从前太夫人犯坏特别想叫沈明秀嫁给王年这么一个纨绔,如今她可不愿意了。 「这样的丫头,实在是祸害人的妖精,叫我说一句,只能说不安于室,叫人不放心。」太夫人仔细观察安固侯夫人的神色,见她深以为然地点头,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斟酌地说道,「南哥儿这是看出来了,也不知她日后,会去祸害谁。」 「哼!」安固侯夫人冷笑了一声。 「那表哥呢?」沈明珠眼中一亮,急忙问道,见安固侯夫人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急忙掩饰地说道,「表姐若知道这个,该欢喜了。」 「再欢喜,你大姑母看不上,她也是白费劲儿!」安固侯夫人泼冷水地说道。 平王妃也看不上沈明珠来的,不然沈明珠这个时候,真的想要问问平王妃,想要个儿媳妇儿不。 她一定好好儿孝敬这姑母! 只是看平王妃那意思,想必不会允自己嫁过去,慕容南也不是好糊弄的人。沈明珠眯了眯眼睛,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目标放在王年的身上,这在心中想着这些,就见太夫人房间的门口,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进来。 「年表哥!」沈明珠目中一亮,急忙收了脸上的一贯的傲气惊喜上前,伸出了自己的一双葱葱玉手想要挽住王年的手臂,带着几分仰慕地说道,「表哥是来接姑母的?要不,就跟老太太坐一坐罢?」 王年一踏进门就见了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表妹,本有些迷糊的目光顿时明白了过来,看着面前红着面颊对自己伸出手的美人儿,嘿嘿地笑了。 「原来是表妹啊。」他仿佛不记得从前的龃龉了,笑呵呵地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在沈明珠目光流转之中很悠闲地挖了挖自己的鼻孔,信手就抹在了自己面前的那干净的美人儿的衣袖上。 「方才鼻子痒痒!多谢表妹的衣裳哈。」他挤眉弄眼地说道。 沈明珠发出了一声尖叫,特别地凄厉。 不管是谁,叫人把鼻屎给抹衣服上了,都得疯。 王年嘿嘿地抖着腿儿抹着下巴,小眼睛里精光四射,终于看见这表妹不必往自己身上扑过来了。 纨绔都是怜香惜玉的人,既做不来冷言冷语伤了美人儿的心,也舍不得抡起拳头给姑娘几下叫她知道厉害,只能用这样温柔的方式表示拒绝。 太温柔了,王年在心里给自己赞了一声好儿,之后越过这不知抽了什么风儿,前儿还用三角眼不屑地看着自己,跟荣王殿下恩恩爱爱的姑娘突然就仿佛看见他的美了,总有一种想要跟他如何如何的表妹,走到了诧异的安固侯夫人的身边,嘿嘿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很猥琐的笑声,拱着手说道,「母亲今日去舅舅家了?这气色不错,又招舅舅生气了是吧?」 「你怎么来了?」安固侯夫人听着这话不对味儿,却还是忽略了,只诧异地问道。 「您这不是叫儿子过来么,您是母亲,龙潭虎穴儿子也得过来给您请安不是?」王年继续嘿嘿地笑。 然而见到安固侯夫人茫然的模样,他敛目掩住了一抹深思。 太夫人脸色一僵默默低头,装作没有听见。 沈明珠持续地尖叫中,之后弯下身子一通干呕,眼角流着晶莹的泪水。 「我唤你过来?」安固侯夫人觉得这自己没干过来的,转头疑惑地看了看太夫人。 「我叫年哥儿过来的,这多久没见年哥儿,我也想得慌。」太夫人仰头露出了慈祥的表情,对冷眼笑呵呵看着自己的王年温声道,「你是你母亲的血脉,我自然最疼爱你,见不着心里总是个事儿。」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沈明珠,也觉得纨绔没有怜香惜玉的好心,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 鲜花插在牛粪上,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四丫头去给你表哥倒茶。」太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沈明珠恶心得都能三天不吃饭,古往今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人物。 她来往的是荣王那样气度高华的皇家子弟,一言一行都堪称典范,哪里有这样的邋遢无赖。 「表哥,我,我只是……」然而她想到那一日王年在明华面前的殷勤,目中一闪,只觉得这表哥没有见过世面,连明华那样没用的丫头都看的中,只好提起一口气强笑地说道,「只是没有见过男子在外如此。」她虽然心中想要嫁给王年,然而到底年轻气盛,竟忍不住讥讽地说道,「荣王殿下在我的面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因此,我想表哥是不是该重言行?」 还说荣王!太夫人愁坏了,很担心王年恼羞成怒。 王年却不以为意,见沈明珠一脸的强颜欢笑,就跟自己怎么着她了似的,便笑眯眯地说道,「那是没把表妹当亲近人儿呢,不然,我可不信荣王不拉屎放屁的。若真那般,那还不成了神仙?」 他说完了,又冲着沈明珠笑起来,一龇牙,门牙上露出了今日白天偷偷吃了的碧绿的青菜,之后一吸溜嘴儿,呵呵地说道,「表妹这得习惯不是?不是好心叫表妹有点儿心理准备,日后给荣王这样侍候着,我这做表哥的怎会这样牺牲。」 沈明珠再也忍不住了,回身就吐了起来。 「表妹吐了,恶心?身子不爽利?几个月了?」王年句句如刀,一刀一刀地捅在沈明珠的心口。 不是为了看看明华被自己抢走心上人会有什么样儿的痛苦,沈明珠真想叫王年闭嘴! 「你跟谁学的这话?」安固侯夫人却觉得儿子粗俗了,哼了一声横眉立目地问道。 「儿子这都是自学成才。」王年愁死了,他知道亲娘又去得罪了自己的亲舅舅,头疼的厉害,赶着去给沈国公赔罪呢,他急忙弯腰凑在安固侯夫人的身边小声儿说道,「母亲,可不好了!父亲又带回家了一个小妖精,嗬!那叫一个水灵,听说才十四,豆蔻年华啊!」卖弄了一下自己的学问,王年见安固侯夫人的脸色变了,便幽幽地叹息道,「儿子为了叫您在府里过的安稳,可上心了。」 第四十九章 听说安固侯又偷偷摸摸地纳妾,安固侯夫人脸都青了,见王年唏嘘,便冷哼道,「上心?!」 上心还想给她娶一个那样儿的儿媳妇儿?! 「儿子难得喜欢二表妹愿意听她良言,二表妹就跟儿子讲道理,说母亲教养儿子辛苦,一定得好好孝顺,什么都给您盯着想着护着您。」见安固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王年面不改色地说道,「二表妹多温顺的性子,以后做了您儿媳妇儿,还不把您供起来?」 等娶回来,纨绔一定供着他家媳妇儿!「到时候您多有面子?儿子脑子有点儿歪,她还能劝着儿子孝顺您,多实惠的儿媳妇儿哟。」 安固侯夫人一怔,若有所思。 也是,王年从前可从来不对安固侯纳妾有这么多的评价,如今该也是为了明华劝谏之故了。 「她做个妾……」 「做妾可不好,都是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她不过是寻常姑娘,做妾不合格啊!」 「那就别要!」 王年幽幽地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腰带。 这是要上吊的节奏呀,安固侯夫人被儿子搞得很疲劳,犹豫了一下,撑着头说道,「我想想。」 若是有个儿媳妇儿天天叫儿子孝顺她,她也就不会这样每天都很艰难了。 「二表妹还知根知底儿的呢,不然四表妹是好的,人人夸赞跟仙女儿似的。可是您瞧瞧,还吐着呢。」王年不怀好意地指了指软在一旁脸色发白的沈明珠,很意味深长地说道,「您知道她为什么吐么?」 安固侯夫人悚然而惊,之后陷入了沉思。 见这事儿成了一大半,王年嘴角露出了深深的笑意,再次在心中感激了一下拔刀相助的太夫人跟他四表妹,之后见沈明珠确实这有些不好的意思,推说有事带着安固侯夫人出府,叫人送母亲自己回家,之后想了想,弹了一下衣角就兴冲冲地往沈国公府去了。 才进了门,他就听人说明华今日到了明秀的房中正在说话,顿时觉得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了,才要往里走,却见沈国公府大门之外远远的街角,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竟是安王慕容宁。 王年脚下顿了顿,仰头看天,装作没有看见叫人关了门。 他虽然与慕容南交情一般,可是却也没有见了表兄弟才退亲,就上杆子叫安王补上的意思。 他舅舅也没说要把表妹嫁给皇子,他吃饱了撑的卖了他表妹呢。 况卖表妹的后果太严重,一不小心就得被罗大人给送上西天,纨绔还没娶媳妇儿呢,就不搀和了。 他一路贼头贼脑到了明秀的院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一扇窗下,就嗅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听一个叫自己心生欢喜的女孩儿低声说道,「你得看开些。」 「我并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屋里的明秀正对自己面前担忧的明华柔声说道,「只是大家伙儿都心疼我,觉得我吃了委屈,然而我却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幸运地遇上了一个真正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的男子,就算今生无缘,然而她能遇到,就已经是幸福了。她微微顿了顿,便叹息,敛尽了心中的锐气淡淡地说道,「况在后宫之事,也叫我警醒。二姐姐,从回京,我自认稳重,然而却其实已经太过锋芒毕露,过于轻浮。」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很谨慎持重的人,还以此为傲,然而这些日子她反省几身,却生出了心惊。 她的心浮躁得不成样子,也变得轻浮。 不然,怎会与永寿郡主三番两次地争执,怎会频频入宫,还自鸣得意? 「我不该是这样的女子。」她敛目,细白的手掂起了桌边的一枚雪白的棋子淡淡地说道,「我有些得志猖狂。」 「你这样的身份,娇气些怎么了?谁没有个年少轻狂?」见明秀眉目间的锋芒都散去了,带着几分轻轻的疏离之意,明华的眼泪都出来了,哽咽地说道,「若你这都算是娇气,永寿郡主又是什么?」她只担心慕容南的退亲叫明秀打击过大,叫她生出离世之意,然而见明秀微笑摇头,她便握住了明秀的手轻声说道,「咱们姐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表哥……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 「我不知道,许还没有喜欢,就已经全都结束了。」明秀叹息说道,「我莫非要和永寿郡主做一路人?只此一次,我就什么都记住了。」 她不会再这样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入宫与皇后面前讨好,处处妥帖,也不会再在外这样与人不依不饶,半步不退地争执了。 她会做一个真正自重的人,稳稳地站着,不再给家中招惹这些为难之事,叫自己沉淀下来。 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就如何,她不会得意忘形了。 「那你的亲事……」明华还是忍不住迟疑地问道,「表哥只怕是不成了,你……」 「我等着,左右母亲与父亲也不是养不起我。」明秀出人意料地豁达,见明华捂住了嘴有些伤心的模样,不愿再有人为自己难过,便含笑问道,「反倒是我要恭喜二姐姐呢。」见明华讪讪地看住了自己,脸都红了,她便笑眯眯地说道,「姑母虽然闹了一场叫父亲恼了,只是这更说明表哥对你的维护,不然,只怕闹上的就不是国公府,而是二叔的府上了,」 「他待我好,原是我的福气。」明华忍不住红了脸,垂头捏着衣角羞涩地说道,「我在三妹妹面前才说这个,表哥,我是真的很喜欢。」 「这不就是两情相悦?」明秀见她欢喜,也忍不住笑问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华并不否认,才应了,就听见身旁窗外有悉悉索索的笑声,急忙走过去开窗一看,一个正笑得不行的纨绔对她挤了挤眼睛。 明华瞠目结舌,之后脸色通红! 「你!」 「表哥?」明秀也好奇地从窗子里伸出头来,见了王年,顿时笑了,问候道,「表哥进来坐?」 「你一个女孩儿的闺房,我进去多不像样儿。」王年今日得了明华的表白,真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可比他那苦逼天天追在罗大人身后欲生欲死还提心吊胆的小伙伴儿冯五幸福多了,一只手很无耻地握住了明华伸出来的小白手,一边仰头对明秀笑呵呵地说道,「表妹瞧着清减了,我瞧着是不是得多用些滋补的东西?况伤还没好,伤在头上也挺危险的,平日里别想太多,叫头疼。」 这话是叫自己安心将养,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明秀感激地应了,见明华轻轻地反手握住了王年的手,目中露出了温和。 她虽然姻缘有波折,然而看着身边的人这样幸福,也很满足了。 沈明程与慕容笑的亲事也在议了,平王妃很担心就此叫自家生出疏远之意,况也不愿意叫府里没个喜事儿,因此已经应了沈明程的提亲。 恭顺公主正往平王府送聘礼,这两个也算是一桩良缘。 「母亲我瞧着已经愿意了七八分,你别担心,我都扛得住,不会叫你吃委屈的。」王年当明秀是表妹,然而心上人面前,表妹就没啥地位了,此时就十分亲热地与明华说话,顿了顿便挠着头嘿嘿地说道,「亏了四表妹帮了我一出儿,这叫母亲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金玉其外就是这么个姑娘了。」安固侯夫人现在很怕娶回来一个外头名声好,内里会不会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了,已经意动。 虽然还是看不上二老爷一家,只是王年对眼前已经满足。 是他娶媳妇儿,他对妻子好,对二老爷一家好,那就够了。 第五十章 「我信你。」安固侯夫人不好惹,可是到了现在,明华都没有吃过委屈,此时很柔顺地说道。 「我也信呢。」明秀肉麻坏了,就搓着自己的手臂在一旁嘲笑道。 「你这促狭鬼!」明华才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顿时顿足红脸。 王年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还对明秀感激地说道,「三表妹这话,我就放心了。」 「你也不是好人!」明华退了王年一把,之后扭身回屋,不敢再说笑了。 「如今,表哥知道怎么做了没有?」明秀撑在床边,见王年笑嘻嘻地起身,塞给自己一只盒子指了指明华的背影,目光越发软和了。 「我得好好儿预备着,叫你二姐姐风风光光的。这个,给你二姐姐当嫁妆哈。」王年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翘首以盼,见明华不转身了,唉声叹气地走了。 明秀抱着这不小的盒子到了明华的面前,央求了许久方才叫明华红着脸打开,之后两个女孩儿都沉静了下来。 一盒子的银票,足有三万两,还有一个三十顷庄子的地契。 哪怕二老爷供不起勋贵之家的嫁妆,加上这个,在侯府眼里也不算减薄了。 「他真的待你极好。」明秀合了盒子,对红了眼眶抱着盒子不语的明华微笑说道。 明华的脸上,露出了带着潮湿泪痕的笑意。 一晃三年。 明秀已经十八,这三年来,并不在外经常走动,从前荣华郡主或温柔或张扬的流言都慢慢地散去了。 「我就说,你也该在外走动走动,只这样儿,京中只怕都要不认识你了。」苏蔷挽了妇人的发髻,却依然带着几分柔弱的风情,坐在拿着小剪子专心地修剪面前花枝的明秀不客气地说道,「你都成了隐形人了,天天在府里住着,你是想做个老姑娘不成?」三年前的一场宫中风波,明秀从此在宫中销声匿迹,除了偶有托恭顺公主与皇后昭贵妃请安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如此收敛了光芒,渐渐地,荣华郡主的名声便不显了起来。 她这样冷清,苏蔷看着心疼,觉得手帕交这是有离世之意。 「你也该热闹热闹了。」苏蔷摁住了明秀的手,对面前不施粉黛的女孩儿轻声说道。 太子妃这些年一直都在唏嘘明秀姻缘上的波折,还叫她与明秀开导,叫她宽心不要纠缠往事。 况苏蔷也知道,明秀三年不大出门,安王慕容宁,竟然就也跟着无声无息地等了三年。 哪怕连更年幼的荣王都成亲了,安王却一直都没有动静,更叫人诧异的是,安王这年纪不小,昭贵妃竟然也从不逼迫。 「我这府里还不热闹?只一府的闲事儿,我就日日不消停了。」明秀却并不觉得如今的日子冷清不好过,况沉淀了自己的心情,她更觉出了与从前不同的生活,见苏蔷摇头,风姿卓绝,便含笑揶揄地说道,「你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好,莫非就惦记起了我来?这叫你家二爷知道,我这国公府的小院儿,只怕是要被人放火。」见苏蔷脸红着嗔了自己一句,她便抿嘴笑了。 苏蔷两年前嫁入闵王府,做了慕容轩的妻子,虽然慕容轩不是王府世子,然而这些时候,等闲没有人敢小看王府的二奶奶。 实在是闵王妃与慕容轩都护得厉害,半点儿都不肯叫她吃委屈。 「我的日子,却并没有你这样悠闲。」苏蔷有时也羡慕明秀的清净自在,没有烦恼。此时她便颦眉叹了一声,从明秀的手里接过剪刀捡了几下花枝,到底搁在了桌上,一脸的没心情。 「怎么了这是?」她难得这样发愁,明秀便笑问道。 「就是大哥了。」这说的就是慕容轩的兄长,闵王府世子慕容敬了。这位世子是个情圣,最是怜香惜玉的人,因与他有情的丫头太多,还个个儿叫他舍不得伤害,才三年,竟然已经有了三个庶子,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只是这儿子太多也未必是福气,这些年闵王妃为了这个儿子的亲事操碎了心,盖因京中勋贵只要明白点儿事儿的,知道这厮当爹当得这么开心,都不大愿意结亲。 结亲是为了两姓之好,是为了联盟的,这么个宠妾灭妻的东西出来,是结仇还是结亲呢? 勋贵家的女孩儿也不是地里的小白菜,一个一个很金贵的。 「既然不愿意成亲,就这样儿罢,他自己不是过得很好?」明秀觉得慕容敬已经妻子双全了,做什么还糟践好人家的姑娘呢? 「他若闭门只管自己房中事也就罢了,偏还唧唧歪歪的。」苏蔷最恶心慕容敬这么个东西了,当年若不是知道慕容轩对自己确实很用心,她退亲的心都有了,揉着眼角很无奈地说道,「天下之事真是没有十全十美,我家二爷极好的……」她在明秀的面前到底有些羞涩,红了脸说道,「母亲与父亲也都是和气的性子,只他!」闵王夫妻都不是爱插手儿子后院儿的人,况闵王妃宽和,待苏蔷十分慈爱,婆媳相得。 「又给你家二爷送妾了是吧?」明秀含笑问道。 慕容敬大概自己得了丫头们的爱还不算完,还想帮弟弟做个月老。 「有个服侍了我家二爷五六年的大丫头,倒是个十分妥帖的性子,」苏蔷哭笑不得推了嘴巴很坏的明秀一把,这才叹气道,「这是我家二爷很看重的丫头,盖因这丫头忠心耿耿,只安心服侍他的起居。当年我才嫁过来,这就是个很明白的人,把二爷屋里的差事都交了出来,跟在我的身边服侍,不再贴身服侍二爷。」这是个很有骨气的姑娘,也十分明白事理,知慕容轩的心意,因此也不往前头凑。 「听着极好,怎么了?」明秀好奇地问道。 「你给郡主说说。」苏蔷在明秀面前素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从不避讳,也有叫自己有个知心人说知心话的意思,此时便指着身后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无奈地说道。’ 明秀好奇地看去,就见苏蔷身后那个一直屏气轻声,很没有存在感的丫头抬头,露出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来。 「这……」见这丫头给自己福了福,明秀不由诧异笑道,「怎还跟着来了我家府里?」 「不是叫她来你家,是我想着这回带她出来,就送她离开王府不要再回来了。」苏蔷今日往明秀处来也不过是在王府寻一个出门的借口,就是为了带着这大丫头出府,见明旭面露不解,她便淡淡地说道,「她还是个好的,没有什么歪心,只是大哥越来越过分,时常指着我家二爷的房里说事儿,说二爷该纳几个姬妾全了这些丫头的念想!我听着不开心,况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就得叫她们知道害怕。」 「你打的主意,我觉得与你的名声有碍。」明秀顿时就明白了,微微皱眉说道。 苏蔷送了这大丫头离家,王府一转眼就没了个人,没准儿都得以为这是苏蔷干掉了慕容轩身边得意的大丫头。 「二爷待我好,叫我不必担心这些,只是我心里就是不痛快。」苏蔷有些失神地说道,「我总不能总叫他护着,对不对?」 「叫他护着,他心里才欢喜呢。」明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见她道谢喝了,便温声道,「他愿意顶在你的前头遮风挡雨,你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 「夫妻一体,他能做,我也想做。」苏蔷摆了摆手方才冷冷地说道,「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 第五十一章 「奴婢并未心生妄想,只是世子每每垂怜看着奴婢伤怀,叹奴婢一片痴心逐流水呢。」那丫头也是个干脆的性子,与明秀软语轻声地说道,「前儿还命人带了我到二奶奶的面前,直说要成全我,世子给奴婢做主呢!」可把她给吓坏了,实在是这丫头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呢,这世子大人就都帮她给补充上了,非要叫自己「心愿得偿」,定要慕容轩给自己一个交代。 慕容轩到底记得这是个忠心的姑娘方才容下了,不然前头二爷房里那被拖到院子里当着满王府打得断了气儿的爬床了的大丫头,就是她的先例了。 服侍了慕容轩很多年,知道这其实最是个能下狠心的性子,这丫头可不敢在慕容轩的面前呆着了。 她也很怕世子再拉她躺枪,送她去死。 苏蔷愿意放了她的身契送她归家,还给了许多的嫁妆,与她而言,已经是很知足了。 「闵王世子,这也太……」这年头儿还没有逼着丫头去给人做妾的,明秀便微微皱眉说道,「越发地不像了。」 「他就是见不得我与二爷这样好。」苏蔷冷哼了一声,转头命人送这丫头回家从此不要再回王府,这才与明秀低声说道,「我听说他最近常往你家三叔家中去,瞧着,只怕是对沈明珠还不死心。」 沈明珠在荣王的身上吃了大亏,又没有嫁成王年,况从害了「相思病」之后名声败坏风流之名名扬京中,有点儿身份的人家都不会再看重她,因此这姑娘三年了,也没有嫁出去,还待字闺中,不知何时就又跟慕容敬好起来了。 来往亲近,听说还给闵王世子殿下纳了几个鞋底,十分周全。 可见这是真爱。 「你家王府若是愿意,其实也是良缘。」这俩彼此祸害也是好的,明秀便含笑说道。 「母亲多少知道些风声,只是我瞧着是气坏了。」沈明珠头上顶着的名声太不好听,闵王虽然不是宗室之中顶尖的人家,那也不是白丁呀,怎么能吃荣王吃剩不要的东西! 这么掉价,得多叫人笑话呢? 「只是我冷眼看着,沈明珠倒是比从前聪明了许多,还会说话儿了,想必拢住了大哥。」苏蔷点到即止,见明秀对沈明珠嫁给谁并不在意,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容,目光也温和了起来,柔声说道,「你这性子越发什么都不在意了,若从前,你总会与我说笑沈明珠两句?」见明秀摇头不语,她便轻声说道,「斐儿很想念你。你如今东宫也不去,皇后娘娘面前也不去的,他想见你,还得偷偷儿地过来。」 「他也大了,多读书才是好的,往国公府上来,到底折腾。」 虽然明秀不往后宫去了,然而皇后太子妃都有感当年她护住慕容斐之事,是有问询赏赐,记挂在心的。慕容斐也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明秀不入宫,他就带着弟弟慕容明往国公府来寻明秀。 「这话,你跟他说去,看能说动他不能?」苏蔷知道明秀也说不动皇长孙慕容斐的,便叹息道,「只是若是我,我也会亲近愿意一力护住自己的人。」 危急关头才现出真情,多少人眼前说许多的漂亮话儿,回头遇事就退了呢?明秀那样电光火石的时候都能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孩子,这就是心性了。苏蔷心中感念,也明白慕容斐为何对明秀另眼相看,便忍不住低声说道,「当年,真的是多谢你。」 慕容斐是冯国公府全部的心血,若是没了,冯国公府也就没有什么指望了。 到时就算太子登基,然太子妃若没有嫡子,别说后位不稳当,就是以后,还有什么争心呢? 「这话太子妃与你不知说了多少遍,我听着耳朵都疼。」明秀便丫头说道。 「你若心疼他,就往东宫见他去?」苏蔷试探地问道。 「我躲个懒儿,实在不爱走动。」明秀摇头拒绝道。 苏蔷张了张嘴,想问问明秀知不知道安王等了她三年,只是想到明秀冰雪聪明,只怕都在她眼里的,便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恭顺公主处仿佛是看中了她家三哥,这些年虽然不显,却多有询问,冯国公府也十分动心,虽然觉得截胡不大道义,只是这年头儿得了好儿媳妇儿才是真的,只好对不住安王一回了。 巧得很,恭顺公主看中的,正是苏蔷的三哥。 因这个,太子妃头发都要愁白了,一面是自己亲弟弟,一面是苦情人当了好多年的小叔子,真是两头舍不得,不知该怎么好了。 明秀多少也听恭顺公主露过口风,因不大愿意明秀嫁到皇家去,因此恭顺公主这些年在京中遍寻勋贵子弟,终于翻出了冯国公府的青年才俊,此时她心里也多少有些无奈,却不好大咧咧地与苏蔷说自己还记得她那个想要以身侍虎,当年为了太子妃想要牺牲自己一把娶了母老虎永寿郡主的那脑子不好使的三哥呢,此时只好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心里,不大愿意亲近旁人。」 这话苏蔷听明白了,默默点头。 「我三哥说句良心话,比不得安王出众。」 安王殿下真是一个十分犀利的存在,看着可怜巴巴含情脉脉的,在明秀面前那叫一个小可怜儿呀,转头就能吃人! 皇贵妃兄长当年入阁才不过三个月,就不知怎么卷入了户部贪墨案中,一口气牵连出了三十位朝臣,天下侧目。 这位庞阁老最后叫荣王死命地从泥坑里给拉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灰头土脸从此再也不敢在朝中摆阁老的谱儿不说,还落得个出卖同道的骂名。 一起被牵连的都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就他啥事儿没有不说,从庞阁老从大理寺天牢里出来,户部之中又被送进去了十来号。 据说都是庞阁老为了自保交代出来的,拿小伙伴儿的性命,换了自己的安危。 这就太不是东西,太不道义了! 怎么能贪生怕死出卖小伙伴儿呢?! 人性呢?! 明明庞阁老这老家伙自己还贪墨了八十万两白银,从此就没信儿了! 都说了,京中世家往来联姻,没准儿一个看城门的都还能管某王爷叫个姑父姨夫的呢,这些朝臣家中也不是白给,自家抄了家,姻亲好好儿地在朝中站着呢! 庞阁老的日子可想而知,十分苦逼,这些年也是几次被攻歼,三次都下了大狱,不是荣王捞得快,坟头儿都能长草了! 苏蔷后来从慕容轩嘴里多少知道一些内情,原来这都是安王在背后兴风作浪。 这么缺德坑舅舅的家伙,苏蔷还真的是蛮服儿的。 此时,被闵王府二奶奶从心中夸赞了一把的安王殿下,默默地侯在街角目光凝重,时刻准备着! 沈国公骑在马上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街角,更前头,就是沈国公府。 看着沈国公的马越来越近,慕容宁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心一横,双目紧闭,一头滚在了马前! 柔弱美貌的青年滚在地上,叫人怜惜不已。 他的表情是那样脆弱,仿佛触碰一下就会被折断了身体一样儿。 谁看见,不得心疼一下呢? 沈国公连同他座下的高头大马都没把马蹄子底下滚进来个人当一会儿事儿,那马连嘶鸣一声都没有,轻飘飘转了马蹄避开了这青年,预备往边儿上走。 那青年微微睁开了一点儿小小的眼皮看了一下,急忙往同方向一滚,整个身躯都暴露在了这马蹄之下! 下一刻,或许就会被踏碎! 「王爷?」沈国公本想当看不见的,只是这四皇子太不要脸了,叫他想把这家伙当透明人都不行的,不得不皱着眉头往下看了一眼。 第五十二章 安王发出了一声呻吟,颤巍巍地睁开了一双迷茫的眼睛。 为了保证沈国公别抽冷子跑了,安王殿下默默地抱住了高头大马的一条前腿。 马低头,也看住了这个敢抱大腿的家伙,一脸想要尥蹶子的暴躁。 沈国公坐在马上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王在自己面前伪装坚强地笑了一下,努力扶着马腿起身失败之后便伏在地上求助地看着自己,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沈国公府,沉默了一下,下马将安王扶起来淡淡地说道,「王爷哪里难过?微臣,送王爷回王府好生修养。」 还在他的面前装蒜!还装!今日早朝笑呵呵地求了皇帝给庞阁老一个天大的体面,叫他去主管科举之事,这王爷坏成这样儿,一看就是皇帝的种! 庞阁老还想当一把天下学子的座师呢,这回不被坑到姥姥家去,沈国公就跟皇帝的姓! 连他一个武将都知道这期科举有猫腻。 「王府,太远了,小王真的撑不住了,求姑丈怜惜我。」慕容宁把自己秀气的头枕在了沈国公的肩膀上,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国公爷的衣袖,一心就想往人家家里去。 沈国公推了这小子一把,叫他离开自己的肩膀,顺手抽出衣袖面无表情地弹了弹自己的衣裳,说不出的嫌弃。 国公爷的肩膀那是给自家媳妇儿留着的,这么个东西也敢把头放上来?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自从为了闺女将永寿郡主撞得命悬一线,如今头上还有点儿不规范的意思,沈国公在京中真是威名赫赫。 不是皇帝求情的快,皇帝给力,永寿郡主就是一个死。 不过如今比死也差不多了,天天儿头疼越发暴躁,又见头上凹下去了一大块儿,那永寿郡主的脸真是不能看了。 从前还能说一句人比花娇,如今……其中血泪只有天天跟那姑娘睡一个炕头儿的荣王才明白。 慕容宁也不管沈国公怎么嫌弃自己,只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 他从三年前就一直想要常驻沈国公府,奈何明秀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哪怕是被退亲,然而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也不在乎这个,只一心等着,就这样等了三年,如今知道了京外慕容南的近况就松了一口气去,才好这样大咧咧地上门来。 他虽然无耻,可是当年也没有好意思趁人之危夺堂弟的姻缘,然而如今慕容南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他自然就不会再错过明秀。 只是不知道沈国公是否听说慕容南如今在关中之事,慕容宁挤了挤自己的眼睛,见沈国公沉默地看着自己,急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顿了顿方才扶着沈国公一同看过来的眼神鄙夷的高头大马,用心地说道,「况小王今日本就是为了来给姑母请安,您瞧瞧,这拜礼还在呢。」他目光一转,就见远远地街角躲着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赔笑将一个很大的食匣奉上,对沈国公笑了笑。 沈国公继续沉默。 「小王还有与姑丈有些朝中不解之事,求姑丈解惑。」慕容宁一脸仰慕地说道。 沈国公没有再说什么,眯了眯眼,转身就走。 他并没有叫自己滚蛋,慕容宁自然不会自己把自己给滚了,急忙跟上厚着脸皮到了沈国公府,就见满园繁花如火如荼,繁花似锦分外美丽,便在心中称赞了几声,又见沈国公大步往恭顺公主的房中去了,急忙跟着过去,就见此时堂中一个眉目清媚婉转的女子正笑吟吟地与身边的丫头说笑,一边说笑,一边往一个盘子里放几样儿精致的点心,口中还笑道,「阿蔷定爱吃这个!」 「二奶奶常来开解郡主,奴婢们瞧着郡主也活泛了很多呢。」就有一个丫头凑趣儿说道。 「她们俩在闺中就投缘,如今还跟分不开似的。」恭顺公主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频频点头说道。 「二奶奶平日奔走也是辛苦,叫奴婢说,郡主也该往国公府上走动走动,也叫二奶奶歇歇呢。」那丫头继续笑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恭顺公主被这机灵的丫头说出了心事,越发眉飞色舞了。 慕容宁一进来就听到了这个,耳朵敏锐地抖了抖,直觉这里头有点儿不对。 恭顺公主就算喜欢苏蔷,可是就算要感谢,也得往闵王府上去不是?管苏蔷娘家冯国公府屁事! 安王殿下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好了,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起来了,冯国公府还真有个模样儿学问都很不错的苏三待字闺……没娶上媳妇儿呢! 好啊,竟然敢撬安王殿下的墙角! 心里这个糟心就不必说了,安王殿下想不到自己三年前走了一个情敌,本着君子之道没有见缝插针,还傻乎乎地在一旁蹲守了三年,才能登堂入室就见识了这么个情况,此时见恭顺公主脸色之中带着几分满意,显然觉得那丫头说得很叫人开心,慕容宁就在心里回想了冯国公府的苏三一把,从模样儿到性情到学问到家世,之后,猛地一头冷汗。 苏三性情温柔面容秀美不说,论学问,这小子前次科举中了三甲的探花,跨马游街那会儿,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把荷包往他身上砸呀! 单论家世,冯国公府家风清正,一家子的和气人不说了,还有苏蔷是明秀的手帕交,这不是…… 心里拔凉拔凉地,安王殿下觉得自己也该在恭顺公主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了,心里默默挠墙,面上哀怨上前躬身作揖,恭敬地说道,「给姑母请安。」 恭顺公主正想得开心,就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越发美貌艳色的青年,那逼人的美貌冲击在自己的眼前,叫恭顺公主呼吸都停滞了一下,微微一顿,她就见这是慕容宁,脸上笑容虽然浅薄了一些,却也柔和了许多,俯身扶起这青年温声道,「上回在宫里我瞧见你,只觉得你消瘦了许多。皇后说得好,前朝事儿是忙不完的,你也得松快松快不是?太子拿你当亲弟弟,可不是叫你给做牛马的。」 「多谢姑母关怀。」等着明秀这三年,慕容宁专心经营朝中,就想着叫自己强大起来,日后给明秀一个依靠, 如永寿郡主这种东西的冲撞,他是不想再看见了。 想到前些时候连淮阳侯都叫自己设了几个圈套从此做了富贵闲人,慕容宁绝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淮阳侯完了,下一个,就是永乐公主! 他不叫永乐连她闺女一起去死,就不是慕容宁! 「你怎么过来了?」恭顺公主知道这小子是为了什么,虽然心里并不中意他,然而谁不喜欢对自家闺女痴心一片的人呢?倒也慈爱温和。 「我这些时候大抵是休息的不够,方才晕倒在姑丈的马前。姑丈怜惜我,叫我过来休息一会儿,缓缓。」安王殿下笑眯眯地睁眼说瞎话。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累着了不是?」恭顺公主扼腕,见慕容宁只是羞涩地低头笑,便温声道,「叫我说,你也该娶一个媳妇儿在王府照料你的起居,不然孤零零一个,虽有一院子的奴才,谁会安心呢?你母妃也是的,竟不为你着急,平日里我瞧着竟只知道自己与皇后怄气了。」 昭贵妃这三年别的没长进,脾气越发不得了了,前儿还因皇后的几句话嗷嗷地扑上去给了皇后两下,恭顺公主看的眼珠子都掉了! 皇后大抵是理亏笑呵呵地没有说什么,回头唐王殿下默默地踹了倒霉弟弟几脚,算是迁怒。 「不急。」这是在与自己说不中意自己了。慕容宁目中一黯,脸上却只是笑着说道。 第五十三章 他知道恭顺公主不中意自己什么,泰半都是为了那个坑儿子的皇帝陛下了,还有一少部分,就是因荣王与永寿郡主之故。 永寿郡主做了荣王妃,恭顺公主不愿意叫明秀与她做妯娌。 「你都多大了。」这也是个死心眼儿,恭顺公主便叹气道。 「表妹近日可好?」这么兜圈子,兜到海枯石烂自己都没个话儿,慕容宁如今更有心机,见恭顺公主脸色一僵,便笑呵呵地摸着自己手腕上一串儿翡翠珠子给自己静心,柔声说道,「母亲在宫里念着表妹,直说表妹是个小没良心的丫头,竟好几年没进宫与她说笑了。」见恭顺公主脸上的笑容放下来了,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亲昵极了,急忙又说道,「母后也想念表妹,想来姑母怜惜表妹,舍不得叫她入宫。」 「呵呵……」恭顺公主笑了。 当她不入宫,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天儿晚了。」恭顺公主觉得安王这小子越发精怪了,端茶在手抿了一口,看了看慕容宁。 「既如此,侄儿就告退了。」慕容宁笑靥如花地说道,「明日,侄儿再来给姑母请安。」 你还来?! 恭顺公主瞪着这个厚脸皮,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怎么就摇身一变,变得这么无耻了呢?明明这三年好好儿的,好好做他的安静暗恋着的美青年呀! 慕容宁羞涩地笑了,青涩动人,特别地纯情。 也真是蛮纯情的,天可怜见的,安王殿下从重生一回到了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和尚一样清净。 他那群兄弟,那可是都已经妻妾成群了来的。 当然,这里头唐王殿下的情况比较特殊,就不在参考范围之内了,只是慕容宁觉得,若自己能娶了心上人,就算被自家王妃天天挨着饭点儿地抽打,那也愿意呀! 心中更哀叹了一下,他也知道此事不是一日之功,很干脆地起身,却黏黏糊糊地拉着脸色冰冷的沈国公说了许多的话,之后话锋一转,与很不耐的沈国公羞涩地说道,「我听说阿笑有孕了?这可是大事,明程有福!这等过几天,我好好儿给明程庆祝一下,叫大家好好儿热闹热闹,姑丈可别舍不得放人。」慕容笑嫁给沈明程两年,效率挺高,已经有孕了。 沈国公府有后,这确实是喜事,沈国公脸上便缓和了。 慕容宁偷眼看了,心中暗喜,觉得自己越发地聪明会拍马屁,面上却笑眯眯地与沈国公恭顺公主道别,自己出了上房不必沈国公送的,一路走一路歪歪地探头探脑往后头看去,却见那不远处的角门儿处,一个虽然不过是家常打扮,然而眉目越发温柔娴静的女孩儿立在一辆车前,正与车上探头出来的柔弱美人道别,他心中一跳,竟忍不住就躲在了树后贪婪地看着,看她熟悉的笑容。 虽然几乎三年不见,然而她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每天都能梦见她,只觉得从未与她有过分离。 一旁恭送他的沈国公府的管家有些为难地看着安王这样偷看自家郡主,有心想喊到底恐伤了明秀的闺誉,心一横,闪到了安王的眼前! 安王殿下心中柔美婀娜的心上人不见了,只有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幽怨地看着自己。 这冲击大了点儿,慕容宁吸了吸鼻子,却生出了不知多少的欢喜,眼见自己再一看心上人不见了,抿了抿嘴角,抬手赏了这忠心户主的奴才一锭金子。 管家捧着这沉甸甸的金子,心生惶恐,呆呆地看着大方的安王殿下。 「王爷!」 他可不会为了这点儿金子卖了自家主子啊! 担心安王这是要买通自己日后继续觊觎自家郡主,这管家觉得金子烧手,顿时将这金子双手托到了慕容宁的眼前不敢要。 「赏你的,你就收着,担心什么。」慕容宁十分和气地对着惶恐的管家温声说道,「我还能对你怎么样不成?」 「奴才……」 「你若担心,禀明了姑母姑丈再收也是好的。」慕容宁见这管家警惕地看着自己,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情意与风流,含情脉脉地握住了这管家的手,笑靥如花地说道,「只要你以后……」 这管家默默运气,想要喊救命了。 这是没看中他家郡主,看重了可怜汉子的节奏啊! 「都这么拦着登徒子,不叫他们看见你家郡主,就可以了。」慕容宁不知这管家心中百转千回的惊恐,继续笑吟吟地说道。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的锋芒。 苏三什么的,一根头发丝儿都别想见着他家明秀的! 那锭金子管家到底没要,塞给安王就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这赏赐,奴才不敢要。」 他这样规矩,一点儿差错都不敢有,想必苏三那小子在也得这么拦着。慕容宁更安心了,也不计较,拿了这金子拍了拍得力的管家,笑眯眯地走了。 等他以后当了这国公府的女婿,一定好好儿给这管家说好话! 明秀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叫人偷看了一把,送了苏蔷回闵王府,这才往上房去,就见恭顺公主掐着沈国公的脖子横眉立目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后者目光软和极了,搂着恭顺公主的肩膀不叫她从自己怀里跌出来,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目光之中却透着几分笑意,摸着恭顺公主的头发低声说道,「你放心,不过是与承恩公有些冲突,他懂,我也懂。」 之前早朝沈国公刚和承恩公掐了一把,满地狗血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京中那点儿兵权的小事儿。 皇帝看起来挺满意。 承恩公与沈国公这样对立,他才能安心,不然……把皇位赶紧让给太子算了! 「你就是为了他,生出这么多事端,我只担心日后承恩公府记恨你呢。」恭顺公主忧心地拍着他说道,「为了陛下,你还真什么都顾不得了!」 「皇位上那人还是他一天,我就忠心他一天。」沈国公低头把玩着恭顺公主细长的手指,心满意足地说道,「换了谁,我都不会叫人专权与京中兵事。」 他忠心的不是帝王,而是皇位,谁是皇帝,他就一心为谁,别的都是不管的。 至于承恩公,应该明白他的心意。 等太子登基,他自然也就效忠太子了不是? 「他待皇后那么坏,承恩公有点儿小动作,本也是应该的。」这两年皇帝越发地不像了,前儿又纳了两个极美的臣女充入后宫,简直就是姹紫嫣红,也不怕马上风! 「你劝着皇后些。」沈国公对皇后日子过的好坏其实没有一点儿的兴趣,不是当年皇后在恭顺公主落魄时出手相助说了几句话,他才不管皇后死不死呢。只是如今不成了,荣王娶了永寿郡主这败家玩意儿,若是日后荣王做了皇帝,沈国公一家该如何行事?莫非叫国公爷的心肝儿们都跪在永寿郡主面前当奴才?!因心中警惕了这个,沈国公这两年对太子虽然依旧疏远,然而更多小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有太子登基,才有恭顺公主母女的好日子过,沈国公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也不知荣王殿下知道这么个内情,会不会呕血三升。 「前儿二公主生辰,他偏偏不给办,如今都说二公主失宠呢。」 二公主乃是顺嫔挣命生下来的孩子。 第五十四章 顺嫔当初投靠皇后因此失宠,小心翼翼地怀胎十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因皇贵妃所出的大公主生来体弱多病只能养在屋里不好出门,二公主就成了公主里的头一份儿,不仅皇后很喜欢时常抱来疼爱,看起来,连皇帝也蛮喜欢的,还因此晋了顺嫔的位份,如今都称一声顺妃了。 不仅如此,皇帝还加二公主食邑,与诸皇子比肩,又常看顾顺妃,隔三差五地赏赐临幸。 顺妃最风光的时候,宫中都传说要再出一个皇贵妃了,谁知道一转眼,顺妃就失了宠。 其实也怪顺妃自己个儿,明明已经得了帝宠春风得意,还烧皇后这冷灶儿做什么呢?还抱着二公主天天儿给皇后请安,这么就招了帝王的恼怒,从此冷落起来了么。 若说起这个,没有不说顺妃傻的,只是恭顺公主却对顺妃的印象更好了些。 风光时也不忘旧主,不管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算是个聪明人了。 想到这个,恭顺公主便憧憬地说道,「二公主软乎乎的,到底有趣。我只希望阿笑这一胎顺顺利利的,也叫我能得一个小孙儿。」 明秀正笑着在门外听这个,就见另一条回廊上,头上简单挽起,不施粉黛的慕容笑带着许多的丫头走了过来,急忙上去扶住了她嗔道,「太医都说前三个月不稳当,叫嫂子好好儿休息呢,这怎么又来了?」她一边扶着慕容笑赶紧往屋里去,见慕容笑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撑不住笑了,小声儿揶揄地问道,「我听说昨儿你院子里头,闹起来了?」她素来管慕容笑叫表姐的,如今虽然喊了嫂子,却更亲近。 「我叫他睡书房,他说他不干,就闹起来了。」慕容笑跟偷了鸡的小狐狸似的得意,与明秀低头挤着眼睛说话。 她自然也不希望沈明程去睡什么书房的,也就是按规矩客气一下来的。 她嫁给这个男人,天天儿看都看不够,恨不能趴在他的怀里一辈子,怎么舍得叫他晚上不在自己身边呢? 「不干?」明秀想到沈明程那张刚硬的脸,又想了想这张脸做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顿时窃笑不已。 慕容笑也跟着偷笑,眉飞色舞觉得那时的沈明程简直前所未见来的。 板着一张脸往床上一倒,多有霸道世子的范儿呀! 因平王妃爱惜自己,陪嫁来的丫头婆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也没有个糟心的玩意儿在这时候跟自己提什么给丫头开脸趁着她不方便的时候服侍沈明程,慕容笑越发顺心,也觉得自己这眼光极好,挑中了方正内敛的夫君,此时便趴在明秀耳边小声儿说道,「我听了你的话,还跟他说呢。就说我这时候最想他了,下了朝,一定得赶紧回来,不然,我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听了这话的沈明程脸上的表情,慕容笑就不跟小姑子兼表妹说了。 那是她的秘密来的。 「安胎药喝了没有?」明秀见她哼哼地等着自己问,却偏不问,只笑眯眯地问道。 「喝了,苦。」慕容笑幽怨地看着不配合自己的明秀,哼了一声摆着老佛爷的款儿扶着明秀的手臂迈进了上房,一进屋,讨债的脸就变了。 「给父亲母亲请安。」她甜甜地说道。 「你身子重,还出来做什么。」恭顺公主最近觉得自己特别喜欢儿媳妇儿,急忙拉了过来连声问道,「今天觉得如何?」 「我觉得好些了,太医也说极好,想来不会有什么。」慕容笑摸着鬓角的一只宫花憋着心里的欢喜说道。 她素来喜欢簪花,然而因有孕,鲜花儿到底不敢用了,还是沈明程给她在外头寻摸了好大一匣子精致的宫花,叫她每天换着戴。 儿子夫妻和睦,恭顺公主心中自然更欢喜,见慕容笑一脸的无忧无虑,就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好,也跟着得意地仰着头。 儿媳妇儿舒心,还是她和气慈爱才会如此呀! 明秀看着上头母亲嫂子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还有点儿相似的神色,忍不住垂头笑了一声。 「太医说,这是个男孩儿呢。」慕容笑欢天喜地地与恭顺公主献宝道,「我知道了,就赶紧来与母亲说。」 「小子闺女的,咱们都一样儿地喜欢。」这话是恭顺公主的真心话,其实论起来,明秀这个做闺女的比两个兄弟还要更得宠些呢。 恭顺公主与沈国公都更喜欢女孩儿,见慕容笑似懂非懂地点头,她便拍着这儿媳妇儿的手温声说道,「别在心里记挂这个,你只要好好儿地把这孩子给生下来,是男是女,都是大哥儿的血脉,咱们也只有尽疼的。」她见慕容笑点头,便感慨地说道,「一转眼,程儿都要有孩子了。」 虽然从前很羡慕皇后有了乖孙,然而真到了这一步,恭顺公主不得劲儿了。 她做了奶奶的人了,岂不是在说公主殿下老了? 「美人迟暮呀。」心情很不错的恭顺公主揽镜自照,一边哀怨一边拿眼角去瞥一旁的沈国公。 「无事,我也老了。」沈国公安慰她说道。 这时候,就应该说公主殿下您一点儿都没见老呀。 荣华郡主默默地仰头看天,见恭顺公主又要去啃沈国公的脖子了,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知道笑!」恭顺公主见自己竟然成了娱乐闺女的人,顿时不乐意了,暂且饶过沈国公等着回头算账,手就往明秀的方向一指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都担心你要发霉了!」 虽然不大出门了,不过明秀却还是得说,三年前跟永寿郡主掐完又掐某某某这样的狗血日子真的少了很多,她的心境也越发地平和,没有了从前的躁动。 「明明还去给大姑母请安了呢。」明秀为自己辩解地说道。 「你大姑母处是外人?还不是自己家。」明秀这三年常往平王府走动,一心服侍平王与平王妃,恭顺公主都已经习惯了,便哼哼着说道,「你大姑母家还算外头?你倒是清闲自在。」她知道明秀对平王府心怀愧疚,因此这些年说一句代替远走关中的慕容南承欢平王夫妻膝下也差不多了。然而越是这样儿,她就越心疼明秀。她也知道慕容南是个好孩子,可是看着明秀辛苦,做亲娘的,总会在心里难受。 若叹一句情深意重怂恿闺女就这么等着全了这场情分,恭顺公主若不是明秀的母亲,自然是期待这佳话的。 然而落到亲闺女的身上,这就不大美妙了。 明秀只是笑了笑,低头转着手上的茶盏不语。 她逼走慕容南,平王妃从未说过她半句,然而越是如此,她就越发不能自顾自地幸福。 「若我说,我也爱去见伯娘呢。」慕容笑管平王妃喊一声大伯娘,也是叫平王妃疼爱长大的,见明秀这是死心塌地的样子,也有点儿心疼,却还是转圜地笑着说道,「母亲又不是没有看见过,我家的二弟生得多好玩儿呀,肉滚滚的,小球儿一样。」 平王妃两年前生了平王的次子取名慕容瑾,这是一个极好听的名字,有美玉之意。又带了格外的期望,只是可惜了的,慕容瑾不知怎么,就长成了一个小胖子。 才两岁大,却已经胖成了一颗球儿。 恭顺公主也想到了,顿时嘴角一抽,见沈国公正低头与明秀说着什么,便小声儿爆料说道,「那你可不知道,南哥儿小时候,比瑾哥儿还胖呢!」这真是黑历史不提也罢,别看慕容南如今是谪仙一样的清隽美人儿,想当年…… 慕容笑张大了嘴,一脸被刷世界观的模样。 她记事起慕容南就已经是个翩翩美少年了,竟不知堂兄原来还有这样的时候。 第五十五章 「这么说,瑾哥儿以后也能是个美人?」想了想张着小白牙傻乎乎地看着大家的小胖子,慕容笑有点崩溃地问道。 恭顺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之后想到慕容南,却有点儿发愁。 她下意识地往与沈国公含笑说着什么的闺女看去,又叫人上了清甜滋补的汤水,扶额不语。 闺女都十八了,成了老姑娘,怎么办呢? 真愁人! 明秀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该发愁,当从沈国公处知道罗遥的父母在外任期已满即将回京述职,想必不会再往地方去了,她就默默地在心里给死都不成亲的罗遥点了一根蜡,之后很没有良心地问道,「姑母姑丈何时返京呢?好多年都未见,我都想念极了,恨不能迎一迎呢。」三年前她才退亲那会儿,她那对儿姑母姑丈的回来过一回,只是来去匆匆,并未停留多久。 「大抵月余。」塞外远着呢,沈国公见明秀捂着嘴偷笑摸了摸她的头。 等罗夫人入京,罗遥的逍遥日子算是该到头儿了! 「也该给姑母收拾京中的宅子了。」罗家并不会住在沈国公府,而是另有一处宅子,这些年一直空着,也得好好儿拾掇拾掇。 「回头你吩咐人过去就是。」沈国公温声道,「你母亲平日里劳心,你嫂子又有孕,你多帮衬些。」 「知道了。」明秀应了,见上头恭顺公主又摸着慕容笑的肚子笑起来,便在一旁凑趣儿。 过了两日,叫更稳重细致的玉惠带着人往罗家老宅去了,明秀想了想,便往平王府去请安。 因她常来常往,因此平王府的丫头下人都当这是自己的主子,十分欢喜地给迎了进去。明秀才一进这门口,就听见了平王妃的欢喜的笑声,一抬头,就见平王妃的脸上带着惊喜之色,见了明秀,那笑容变得有些无措,仿佛有些为难。 「姑母见了我,怎么仿佛不安起来,莫非我生得这样吓人?」明秀便笑问道。 「你最是个美人儿,我见了你欢喜还来不及呢。」平王妃想到今日接到的慕容南与自己的家书,看着明秀温柔的脸,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声生出了几分难过,急忙拉住了明秀的手轻声取笑了几句,见明秀脸上带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难以启齿,之后狠了狠心,摸着明秀的脸柔声说道,「只是……我觉得对不住你。」见明秀露出了诧异的模样,茫然无辜,她便叹息道,「你表哥,在关中成亲了。」 明秀一怔,之后心中生出的,竟是释然。 她没有误了他的一生,他还可以幸福,这就好了…… 平王妃看着低头敛目的明秀,心中生出了无法排解的愧疚。 她不明白,好好儿的一场婚事,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虽然慕容南走出来了,娶了妻子有了新的生活,然而平王妃心里却更加难过。 她觉得对不住明秀。 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非要去合什么莫名其妙的八字呢?若没有当初这么一档子事儿,两个孩子如今都在她的身边,那得多幸福? 「挺好的,表哥有福气。」明秀一抬头就见平王妃含泪看着自己,知她心中所想急忙笑着安慰道,「从前的事儿都过去了,我知道姑母疼我,只是我往姑母面前来,也并不是为了表哥,而是为了叫自己安心。」她伸手给平王妃抹着眼泪轻快地说道,「姑母如今只想想,表嫂是个什么样儿的好姑娘,表哥什么时候回京一家团聚,就足够了。」她微微地笑起来,没有半分芥蒂,平王妃却更难过了。 「你可怎么办呢?」平王妃拿明秀当亲闺女的,拉着她的手含泪说道。 「我可不愁嫁,您不知道,想娶我的王孙公子,能从平王府排到护城河了。」明秀一仰头,带着几分傲气地说道。 平王妃看这孩子一心逗自己开心,噗嗤地笑了一声,却还是叹息道,「是你表哥对不住你。」明秀守过来了,一直等着,然而她的儿子却变了。 「当年究竟是非如何,姑母真不知道?原就是我误了表哥,何来表哥对不住我呢?」明秀笑眯眯地说道,「表哥能如此圆满,我心里大石才落了地,不然您想想,我害得表哥远走,闹出这么多的风波,都睡不着觉了。」 「如今,可安心了。」她真心笑道。 她这样明理,平王妃就越发心疼,到了明秀被念叨得烦了,便抱着平王妃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莫非要我与姑母面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且饶了我,我这身子骨儿单薄,房梁只怕都爬不上去呢。」说了好些话,见平王妃攥着手上的家书不敢给她看的,她便柔声说道,「当年的姻缘,早就断绝,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日后也只是兄妹。我与姑母亲近,不过是您是我的姑母,再无其他。」 平王妃面上不显,心中已经苦得厉害,却只是握着明秀的手不放。 「表嫂无辜,日后若回京,您不必与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况表嫂是您正经儿媳妇儿,我知道您疼爱我,只是别伤了表嫂的心。」明秀恐平王妃愧疚伤了日后慕容南的妻子,便温声说道,「以后我还得嫁人呢。您若是这么舍不得,我可怎么办呢?」她叹了几口气,见平王妃转头抹了眼泪,低头装看不见,心里却不知为何,仿佛有沉重的东西缓缓地散去了。 慕容南终于能走出来,她就放心了。 她对他的亏欠已然还清,日后,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想必想明白了的慕容南会很快回京,到时平王府一家团聚,她使人骨肉分离的罪孽,也算是了了。 「表嫂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呢?」明秀到底好奇,便问道。 「说是关中豪族之女。您也知道你表哥往关中去,身上带着差事。只是关中民风彪悍,又近西凉凭生事端,你表哥在那儿得了那家很多的帮衬。」平王妃爱惜地给明秀理了理衣裳,这才慢慢地说道,「你表哥在那儿少人照顾,也是那家上心照顾他这些年,他信上虽然说的少,只是我想着,那也该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姑娘。」慕容南不会看中跋扈的女子,性情也该温和。 「日后姑母,就该享儿媳妇儿的福儿了。」明秀便抚掌笑道。 平王妃笑笑,却并未多言。 当年的亲事,也不知谁亏欠了谁,若日后明秀嫁得不好,她这辈子只怕都没法儿心安了。 她就这么等了三年,已经十八,都算是老姑娘了。 沈国公权势显赫,然而老姑娘又多少人家会真心喜欢呢? 「瑾哥儿呢?」明秀见平王妃目中有淡淡的愁绪,心中一转已经知道她的心思,心中一叹,急忙问道。 「那小子害臊了,正不知躲哪儿去了。只是听说你来,想必就要来见你。」明秀问的是慕容瑾,平王妃的眼睛果然就亮了。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的,慕容瑾年纪小,又是平王妃高龄诞下的儿子,自然在平王妃面前很得宠。 「怎么了?」慕容瑾很喜欢与明秀亲近,明秀见平王妃满脸疼爱,便笑问道。 「给他做了一身儿的新衣裳,今儿穿了,我觉得很好看的,他却臊了。」平王妃与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明秀笑吟吟地说道,「正经针线上极好的绣女给做的,软乎乎的料子,别提多好看。」见明秀抬头看天很有无语的模样,平王妃也不恼,只又说了些慕容瑾的日常闲事,就见敞开的大门口,不知多少丫头窃笑的目光里,一个颤巍巍软绵绵的小身影趴在门槛处探头探脑,见了平王妃的目光,抖了一下,颤巍巍地缩回了头。 第五十六章 明秀顺着平王妃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咳了一声。 那小身影听见明秀的声音,仿佛是在犹豫,之后慢吞吞地探出头侦查了一下「敌情」,见只有可怕的母亲与心爱的表姐,便哆哆嗦嗦地爬过了门槛,撇开小腿儿往明秀的方向摇摇摆摆地过来了。 都不肯搭理自己亲娘的,显然记仇了。 这小小的孩子胖嘟嘟的,两只圆滚滚黑漆漆的大眼睛无辜地笔直地看着明秀,还离得很远就摇摇摆摆地伸出了手求抱,瘪了瘪嘴儿有点儿委屈。 亲娘太欺负人了! 明秀见他身上穿着一身儿的老虎斑纹的衣裳,连着一个虎头帽儿,身后还拖着一条尾巴,浑身毛茸茸圆滚滚,就跟小老虎崽子似的,手心就觉得有点儿痒痒。 「好看吧?」平王妃很得意地对明秀问道。 上回是兔子装,这回是小老虎,这做娘的这么坑儿子真的好么? 见慕容瑾期待地往自己面前滚过来,胖嘟嘟的还有些笨拙,明秀觉得这年头儿没有照相机这玩意儿真是太好了。 不然若照下来留着长大看,妥妥的黑历史呀! 若真是那样,哪怕这表弟日后再如何玉树临风浊世佳公子的,这心灵创伤也铁定跟一辈子了。 「瑾哥儿仿佛长高了,是不是?」明秀见平王妃兴致勃勃,还想伸出毒手□□一下毛茸茸的儿子,急忙将表弟给抱在怀里,只觉得面颊上毛茸茸的,赫然是自家表弟在心满意足地帖着自己的脸来回地拱来拱去,就实在撑不住了,跟着慕容瑾幸福地拱在一起,抱着这小老虎不撒手,嘴里还问道,「瑾哥儿有没有很想念表姐?表姐想死瑾哥儿了。」这种触感,还真是蛮有趣的。 「想。」慕容瑾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板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他一天念表姐八遍儿,恨不能晚上睡着了都梦见你。」明秀对小孩子很有耐心,当年平王妃生下了慕容瑾,明秀一则为了照料姑母,一则看顾小孩子天天都在她的身边帮着抚养,都不假手于人的,显然是很上心,平王妃含笑看着明秀与慕容瑾温柔地说话,如今已经说到要给慕容瑾往院子里去一起捉迷藏,想到若这孩子与慕容南成亲,想必儿女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心中唏嘘,连精神都打不起来了。 「表姐今天不走。」小老虎肥嫩的小爪子勾着明秀的衣角,眼巴巴地说道。 「我如今,不是也每天来看望瑾哥儿么?」明秀陪着慕容瑾在地上笨拙地走路,时不时夸赞一声,见他眼睛亮晶晶地,便含笑说道。 「晚上,一个人,冷。」小老虎表达了一下深夜无人入睡时的空虚寂寞冷。 眼瞅着他的大眼睛里滚出了晶莹的眼泪花儿,明秀就撑不住乐了。 「跟谁学的!」这孩子这么小,想必还不明白忧愁是什么意思呢,明秀见他装模作样,便弹了他大脑壳儿一记。 「堂兄。」小老虎头上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及其无辜地趴在明秀的腿边儿,甩着大尾巴小声儿说道。 「哪个堂兄?」荣华郡主笑容不变,其实心里已经将诱拐她表弟当小白花的家伙千刀万剐。 「安王堂兄。」小老虎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问题。 平王妃嘴角顿时一抽。 「你才见了你堂兄一回,就学上了?」朝中有名儿的食人花说的就是心肠很坏的安王慕容宁了。更叫人恶心的是,这货生了一副柔弱美丽的面孔,在外头逮谁咬谁与唐王并称黑白双煞,然而一回头,就敢在沈国公面前鞍前马后各种讨好,时不时还流出一点点晶莹的眼泪柔弱动人,小白花儿到了极点,虽然没有动摇沈国公的铁石心肠,然而平王妃一想到这么个变化系的家伙,就头疼。 「三回!」慕容瑾板着手指努力算了一下,小手儿一伸,严肃地说道。 「在哪儿?」慕容瑾平日不大出门,出门也只在家中亲戚里走动,实在不知道这这么就撞上了这么一尊邪神。 「大舅舅。」小老虎继续严肃地说道。 有一回他跟着大舅舅沈国公与父亲平王在外逛街,还很威风地骑在面容严峻的亲爹的头上四顾,那真是坐得高看得远呐,远远就见自家堂兄滚出来了,在他大舅舅面前笑得很讨喜的,之后不知说了什么,眼里光芒流转泪光点点,虽然父亲与舅舅都是铁石心肠,然而小老虎敏锐地发现,当堂兄眼泪欲落不落的时候,周围围观的大家伙儿都露出了可怜与妥协的表情。 平王妃仰头,在儿子无辜的目光里深深地叹气。 明秀却捅了捅这个表弟,哼笑了一声。 不知这表弟随了谁,还挺会告状的,小白花的技能满点。 只怕安王不知何时招了这表弟,这是上眼药儿呢。 「表姐。」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小老虎扭着毛茸茸的小身子就往明秀的身上拱,意图脱罪。 「日后觉得自己火候儿不到的时候,就不要轻易出言,不然叫人看出来,更落了下成为人非议。」明秀一点儿都不介意表弟是个芝麻陷儿的,不过芝麻陷儿也得黑得有格调才是,见慕容瑾对着自己眼巴巴地点头,很听话的模样,她摸了摸弟弟的头和气地说道,「都说三思而后行,瑾哥儿要谨记才是。」她说完这个,又笑眯眯地取了点心给表弟甜甜嘴儿,见毛茸茸的小虎头在自己面前垂下来了,就摸了摸。 可惜她弟弟沈明嘉已经大了,不然,也穿上这一身儿,还真的蛮可爱的。 无良大姐心里想着这个,又揉了揉小老虎毛茸茸的脑袋。 慕容瑾忙里偷闲,边吧唧吧唧吃点心边抱着她小声儿说道,「堂兄,巴结。」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堂兄这么巴结自己的舅舅,只是总觉得不怀好意,因此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了,瑾哥儿眼神儿真好。」安王虽然并未明说,然而等了自己三年,明秀不是白眼狼,到底也是不安的。 「安王倒是个痴人。」平王妃从前看安王不顺眼,盖因那时慕容宁与她儿子是情敌来着,谁会喜欢一个想跟自己儿子抢媳妇儿的人呢?然而如今变故一回,慕容南另娶她人,平王妃就能站在长辈的角度公平地看问题了,见明秀怔了怔,便忍不住轻声说道,「他另有一种痴处,比之你表哥也不差什么了,况叫我说……」她顿了顿,便神色疲惫地说道,「他虽然为皇子,然而昭贵妃待你也好,当年那婚事上,我家胜了的,也不过是先走一步。」 若不是她是沈国公的妹子,明秀会不会定亲平王府,也是未必的事儿。 「我才多大,您就跟母亲似的,急着撵我走呢?」明秀心中暗叹一声,便笑眯眯地说道。 安王待她的心意,她是明白的。 或许,她真的该给爱慕了自己很多年的这个人一次机会,也叫自己忘却旧事,重新圆满。 三年已经能看清人心,安王是个好人,她也想再努力一次,一起幸福地过下半辈子。 只是这些都再说,她不过是动了这个念头罢了,抱着抖着耳朵露出了有些不妙的表情的慕容瑾,就忍不住噗嗤一声。 「堂兄,表姐?」小老虎觉得自己不开心了,点心都不香甜了,张着小爪子叫道,「不许,抢走表姐!」堂兄好讨厌,下回,他还得背地里干坏事儿! 「这孩子!」 「表姐,我的,瑾哥儿的!」小爪子抓着笑得不行的明秀的胳膊,慕容瑾胖嘟嘟的小身子都贴在明秀的身上,拱着自己的小屁股警惕地看着平王妃,仿佛自己一松手,亲娘就要将表姐给送给堂兄了。想到这,小老虎的大眼睛里滚出了晶莹的泪花儿,憋着嘴儿冲着平王妃叫道,「瑾哥儿,亲生的!」 第五十七章 亲生儿子也喜欢表姐呢,怎么能把很美很温柔的表姐送给堂兄呢? 还是不是亲生的?! 晚上不吃饭了! 「这都跟谁学的!」平王妃再稳重,见了甩着尾巴撒泼打滚儿的儿子,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您这回知道,我不愁嫁不出去了罢?」明秀好得意地抱着心满意足蹭着自己的小老虎,与自家姑母摊手笑道。 这炫耀得太明显,平王妃的脸顿时一抽。 「我的!」觉得表姐这是爱自己呀,毛茸茸的小老虎尾巴翘起来了! 笑眯眯地在慕容瑾的含泪的目光里许下了很多的愿望,明秀这才告辞出府。 「你这丫头,谱儿比主子还大。」鹦哥儿今日格外地沉默,在平王府里头也不凑趣儿说笑了,明秀一上车就见这丫头满脸的抑郁之色,便含笑问道,「鹦哥儿姑娘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什么不舒坦,只与本郡主说说,本郡主给你做主。」 她如今对玉惠与鹦哥儿更宽容些,盖因自己这些年没有嫁人,本已经定亲了的玉惠与年纪也不小了的鹦哥儿都磕了头不想出去,说是陪着自己。 有这样一心为自己的丫头是自己的福气,明秀不想在她们面前摆主子的谱儿。 当然,别的丫头就没有这么样的情分了,再也不会有了。 「没良心的人。」鹦哥儿忍了这么久,在明秀的面前方才忍不住了,眼泪都滚出来了,抹着眼角哽咽地说道。 明秀一怔,想到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了,脸上就露出了怜惜之色。 「你啊,就是看不开。」她摸了摸鹦哥儿的脸。 「世子怎能这样儿!」鹦哥儿抹着眼睛小声儿哭着说道,「郡主对他如何,他看不出来?!这些年您就这么等着……」 「我等着,只因我亏欠了他。如今他好了,我为他欢喜。」明秀却只是温声笑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个都看不出来?」 鹦哥儿其实看出来了很多,只是却还是在此时生出伤心难受来。 「日后,姑母处咱们就不必常来了。」明秀面上依旧十分温柔,在鹦哥儿霍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淡淡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与表哥差点儿就成亲,这就像是一根刺。若日后表嫂回京,我大咧咧在姑母面前走动到底叫人不自在,若揭出什么来,表哥表嫂夫妻之间难免生隙或是叫人非议。」 她不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在平王府走动刺表嫂的眼睛与心,也不会假装懵懂,叫人不快。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既然与慕容南共度一生的另有其人,她就不能插在人家夫妻之间,平生事端。什么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再做兄妹,不过是糊弄人,她不会用这样的借口大咧咧地与平王府走动。 那太恶心人。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里有数。 既然有过旧事,就要避嫌,说什么心中再无从前旧事,那都不过是唬人罢了。 那只是她安慰平王妃的话而已。 「怎么总是叫郡主退让?!」见明秀这是要退一步的意思,鹦哥儿顿时不干了。 「不是退让,而是理应如此。」明秀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她是念着平王妃一家的好的,温声笑道,「当年是表哥退了,如今,我还给他不是应该?你家郡主都没说吃亏,你倒跳出来了。」 鹦哥儿已经气得满脸通红,背对着明秀掉眼泪珠子。 「瞧瞧,这丫头的气性竟比我还大些,莫非还要我来哄你?」明秀口中虽这样说,到底软语轻声哄了鹦哥儿破涕为笑,一同回了国公府。 恭顺公主也知道慕容南娶了妻子的事儿了,此时满心欢喜,觉得自家闺女终于可以寻觅第二春了。 明秀一进门,她就巴巴儿地将闺女唤到了面前,忍住了心中的喜悦只叹气说道,「你听你姑母说了没有?你表哥的事儿?」她垂着头却偷偷儿偷看明秀,见明秀面上并无伤感,顿时松了一口气,拉着女儿的手温柔地说道,「你这孩子呀,从前就叫人不放心,如今母亲这心里头,竟挂着你了。」明秀看似温柔,却比谁都倔强,一旦主意落定,谁都拉不回来,就如慕容南之事,说等三年,就真的心无旁骛地等了三年。 「我这样任性,母亲却一直迁就,是我叫母亲为我操心了。」明秀感激地说道。 「做闺女的,任性才对呢。」恭顺公主见明秀眉目清朗,心中一动,将一张信揣进了自己的背后的衣袍里,努力正容地说道,「只是你如今也是不是该放开心走动走动了?」见明秀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恭顺公主知道闺女这是应了的,眼珠子越发地转了起来,压着自己快活的心说道。「要我说,阿蔷这些年待你如何,你都知道的。你不爱出门,她哪怕嫁人不方便,却还是来瞧你与你说笑,这样的心,也是难得的了。」 她不觉得慕容南娶别的女子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慕容南想通了,也挺好的。 两个孩子都没有错儿,为什么不能各自幸福呢? 「您说的是。」明秀也知道这几年叫父亲母亲操心坏了,不愿再做任性的人,便柔声说道。 「这回,你也往闵王府走动走动,也像个样子不是?」 明秀的手帕交泰半都已经出嫁,除了一个翰林家的姑娘不知为何还未嫁人,连当年闹出了风波的将门虎女孙娇娇都已经嫁人了。 冯瑶也已经出嫁,嫁的就是孙娇娇的兄长,这几家也算是往来姻亲不绝了。 可惜的是孙娇娇与冯瑶都跟着丈夫往地方去做官,在京中与明秀最好的,也只有苏蔷一人。 不知为何,明秀想到当年几个投缘的女孩儿坐在一处说笑,想着如今人都分离,竟生出了几分惆怅。 「阿蔷,也是一心待我了。」明秀说这话,就是愿意往闵王府走动了。 恭顺公主越发欢喜,却不动声色,只叫闺女寻了许多的有趣的玩意儿做给苏蔷的礼,又给明秀亲手挑了一件夺目的银红宫装,上头大朵的桃花盛放,看着明秀穿上后面上添了更多的血色,真正的艳若桃花,就很满意地叫明秀回去,第二日又叮嘱了几句,亲手将闺女送上了车。 明秀只觉得母亲这叫人疑惑。 闵王府又不是别人家,穿得这么好,有什么用呢? 只是她如今不大愿意违背恭顺公主这样的小事儿,带了鹦哥儿与几个小丫头便去了闵王府。 闵王府并不远,盖因京中宗室勋贵都大多住在一起,很扎堆儿。 她算是贵客,因此命人早早儿地传了话儿,闵王府虽然闵王妃并没有出来迎接,然而苏蔷却等在门外,笑眯眯地。 明秀被她迎进闵王府,便笑道,「该与王妃先行拜见。」 「你可愿意出来了,自然是得拜见的,母亲也念着你呢。」苏蔷今日也人比花娇,显然生活被滋润得不错,此时抿了抿头上摇曳的金流苏方才与明秀笑道,「况母亲也觉得你能守了这么多年,是个好姑娘,对你……」她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自然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三年前闵王妃对明秀的印象并不好,只觉得这个沈明珠的堂姐也不是个省事儿的姑娘。 不然,怎么就撺掇父亲沈国公上门,非要讨个说法儿呢? 这样咄咄逼人,哪怕闵王妃在皇后面前说了明秀的好话,却并不能叫闵王妃喜欢明秀。 然而明秀消声灭迹这些年,又有苏蔷说起从前旧事,闵王妃倒是对明秀改观了很多,直说这是个不错的姑娘。 第五十八章 其实闵王妃还动过心将好姑娘给聘来做世子妃的,不过想到长子慕容敬那坑爹的玩意儿,到底没敢。 这若是提了,不是好事,反而像是在结仇。 不结仇也得叫沈国公把女婿给宰了。 「你这是叫我谢你为我美言的意思么?」明秀笑问道。 苏蔷见她还开玩笑,唾了一声,笑着拉着明秀往上房去。 才走到了半路,明秀就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了小孩子的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之后是女子悦耳的声音。 「这是?」 「大哥的那几个庶子。」苏蔷见明秀疑惑,便很无所谓地说道,「一个个儿的都大了,那些个姨娘什么的,心也都不小,都有大志向呢。」 慕容敬娶不上正经的正室,这对这些姨娘来说真是一个好消息。况慕容敬日后是要继承王府的,若只有庶子没有嫡子,日后王府世子位到底归谁那真的就不好说了。为了日后世子位,哪怕闵王还没死让位呢,慕容敬屋里的竞争就已经十分惨烈。 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后宫都没有这么热闹的。 「可牵连了你没有?」慕容敬闹得这么厉害,明秀只担心波及苏蔷。 「我与二爷关起门过日子,平日里也就是与父亲母亲请安,旁的不大管。」苏蔷见明秀忧虑,便含笑安慰道,「你也别为我担心这个,左右有二爷护着我。」她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脚下的路,轻轻地说道,「二爷也与我说了,等以后,他带着我分家出去,咱们就再也不见这府中的龌蹉了。」 她的夫君慕容轩虽然是这样恶心的人的弟弟,然而却性情天差地别,待她一心。 她如今有了一心人,已经心满意足。 「若真有什么,你不要与我隐瞒,我总给你排解。」明秀低声说道。 这并不是无的放矢。 当年的几个手帕交之中,孙娇娇与冯瑶还算好的,然而另有翰林家那对儿姐妹花之中嫁了人的妹妹,时有书信入京,信上多有不能排解之事。 如下头官员送上门几个妾,言明这是风雅之事,她那夫君还觉得这挺好给收了,纳在房中□□添香等等。 嫁了人就不是都如意的了,如苏蔷这样圆满的也不多,连冯瑶,虽然夫家还好,嫁的也是闺中好友的兄长,然而夫君的屋里还有两个从小儿服侍长大的通房。 「你的心,我明白。」苏蔷虽然日子过得比好友们都好些,然而却不是炫耀的人,柔声回道。 正说着话儿,两个人便越过了那园中的孩童的声音往上房去,一进了上房,明秀就见里头坐着一个中年贵妇,急忙上前请安。 「你可是稀客。」闵王妃笑着搀起了明秀,见她气色极好,脸上就带着笑容温声说道,「你才多大,就学着闭门家中?莫非阿蔷与你不好?闵王府是龙潭虎穴不成?」见明秀的脸红了,再三赔罪,她便拉了明秀在身边,见她这几年沉淀越发温柔贞静,却并不懦弱,赫然就是一个能支立门庭的女孩儿,便摸着她的手心中微动,顿了顿方问候沈国公夫妻,又叫人上茶。 明秀垂目做好姑娘状,就见闵王妃的下手,正坐着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 这青年抬头看了明秀一眼,之后微微偏头,白皙的脸上竟通红一片,明显羞涩了。 明秀眼角一抽,不知道这青年羞涩什么,然而见这人与苏蔷有几分仿佛,心中就为自家老娘点了一个赞。 为了自家闺女的亲事追人追到闵王府,恭顺公主也是拼了。 想必这人就是苏三了。 明秀见这苏三模样俊美,浑身带着书卷的雅气,知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青年,却忍不住想要笑。 那种带点儿小哀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见苏三有些坐立不安,明秀也没有想过要跟苏三有什么牵扯,只垂头不往下看,单纯与闵王妃说话。 她无意,就一点都不想与这人有牵扯。 才说了两句话,就听见外头有吵闹的声音,之后就见一头汗的安王慕容宁匆匆地进来了。 慕容宁先给闵王妃请安,之后警惕地看了一眼下头安坐很俊美的苏三,可怜巴巴地往明秀的方向看去。 就算是排队,也得轮到安王殿下了不是?不带插队的! 「你怎么来了?」闵王妃这两年为了自家几个庶女的爵位问题经常入宫与皇后说道,与慕容宁自然是很熟悉的,见这小子竟然跟火上房似的来了,便不客套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头?」 再不来,媳妇儿都要被挖墙脚! 四皇子叫便宜姑姑恭顺公主给坑得不轻,想着若不是今日恍惚听苏蔷的夫君慕容轩与自己说苏三来给妹妹送东西,明秀也要来请安因此跑了来,这,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呵呵……」理由是有,只是不能告诉闵王妃不是?安王傻笑,意图蒙混过关。 明秀见这人时不时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越发无奈了。 常理看,安王这门亲事不好也不坏。不坏是因婆婆很好,不好是因为……公公是个王八蛋。 可是他对她真的很好,哪怕公公不是个东西,她也愿意。 她并没有想过一辈子不嫁人,既然慕容南已经断绝,她就得努力变换心情,接受别的男子。 安王对她好,她也想试试对他好。 「许是王爷,想给长辈请安。」明秀在一旁温声说道。 苏蔷见明秀待安王有些不同,顿时用不争气的眼神瞪了幽怨的苏三一眼。 苏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看安王如同看天神! 天神救了他于水火! 虽然明秀是个好姑娘,不过苏三是有心上人的,虽然心上人的身份不高不好与冯国公面前提起,只是他并没有想过变心不是?长辈们一头热,他很焦心的。 「表妹说的是。」慕容宁眼睛都亮了,又有些羞涩地望了明秀一眼,一点儿都不像今日早朝干掉了一个礼部侍郎的食人花儿。 「表妹这身儿衣裳,格外地好看,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就是这个了。」慕容宁虽然坐在了明秀的对面,然而本着厚脸皮才能娶媳妇儿的精神,殷勤地抚开了鹦哥儿的手越过无奈的闵王妃给明秀斟茶倒水,口中还说道,「伯娘家的金糕味儿不错,你可以尝尝,这个!」他目光一厉,指着明秀手边的桂花糕严峻地说道,「伯娘家的桂花糕还是算了,真是特别难吃!」 别伤了他家表妹的胃! 闵王妃觉得安王这都绝了。 狗腿到这个地步,也是拼了,因此虽然这小子对自家点心做出了一个很叫人生气的评价,然而心胸宽大的闵王妃却还是默默地原谅了不懂事儿的小青年。 看在这小子娶不上媳妇儿的份儿上,还是不要计较。 因经常出入后宫,对昭贵妃与安王的心事都有些了解的闵王妃,想到昨日已经传遍京中的平王世子娶了妻子的消息,心中叹了一声。 看起来安王心中并无芥蒂,荣华郡主也是个不错的姑娘,这两个若是有缘,却也是一段佳话了。 因想到了这个,闵王妃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苏三一眼,之后便与明秀笑道,「这小子嘴最刁钻,你虽不必信他,然而金糕确实是这府里极好的点心。」见明秀乖巧地应了,又对慕容宁致谢,闵王妃眼角就堆出了淡淡的笑纹,觉得明秀可惜了没有落在自家,之后就默默看着安王难得地在自己面前娇怯可爱地装蒜,与明秀睁着一双清媚的大眼睛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极好。」明秀温声说道。 第五十九章 她从来都是一个能下定决心的人,此时愿意与安王试一试,也不必做出什么的样子来。 虽叫人看着是找下家很无耻,然而明秀自己知道,只有此时接纳安王的心意,才是对得住眼前的这个人。 她不愿意当初心里背着对慕容南的愧疚与别人好,因为对旁人这都是不公平。 她要给人情意,就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若安王不觉得自己是在退而求其次,她会用自己的全部的心还回报他。 「我就说好。」慕容南一成亲,明秀的态度果然就变了,慕容宁没有自己做了备胎的恼怒,只觉得苦尽甘来,不是因在别人家,自己抱着心上人哭一场的心都有了, 虽然明秀明显对自己没有什么更多的情分,然而她愿意迈出这一步,愿意与自己试一试,慕容宁就觉得很满足了。 况……天底下再也不可能有比自己还喜欢这个女孩儿的人了,明秀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慕容宁的眼睛流光溢彩仿佛带着光,怔怔地看着明秀低头咬了一口红艳艳的金糕,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别怪安王殿下猥琐,实在是……这些年憋得够呛来的。 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儿,这个……夜深无人之时,那得多惆怅呀? 只是这一声声音有点儿大,在正房之中扩散,明秀就觉得自己吃不下去了,捂住了嘴角推了面前的碟子,眯着眼睛看着望天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安王。 安王这么久不见,似乎……比从前还要猥琐了。 闵王妃低头,只装作没有听见,忍着心中的笑意与明秀劝道,「你再试试桂花糕,许和你的口味。」 「表妹肯定不爱吃的。」明秀的口味慕容宁那都是记在心中的,见明秀应了,急忙说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闵王妃见他急得直搓手,便哼了一声。 慕容轩娶了太子妃的妹妹苏蔷,又在太子手下做事,就是将闵王府绑上太子这条船了。安王与太子兄弟情深,这些年与唐王珠联璧合在朝中为太子做急先锋,这自然是天然的同盟。闵王妃虽是个不知道太多前朝学问的妇人家,却有自己生存的智慧,明白与安王交好的好处,自然是愿意卖给安王一个人情儿的,此时见慕容宁垂着头不反驳自己,然而优美的嘴角勾起,便与明秀笑道,「这糕凉了,下一回,我叫人给你预备热乎的。」 虽然是要为安王铺路,不过也不能贬低自家的吃食不是? 「您疼我呢。」明秀确实觉得这桂花糕闻起来就不大喜欢,诧异地看了仿佛很知道自己心中想些什么的安王,与闵王妃客气地说道。 慕容宁飞快地看了一眼明秀,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然而眼眶却有些湿润。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女孩儿,只觉得这一天,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了。 因今日惊喜,慕容宁只知道痴呆地看着明秀傻乐。虽然觉得安王这脑子有点儿不好使,不过荣华郡主并没有表示什么不满意,只与闵王妃及苏蔷说笑。 说笑了一会儿,闵王妃已经喜笑颜开,拉着明秀的手不放。 谁不喜欢说话凑趣儿,还不喧宾夺主的姑娘呢? 「你这小嘴儿呀,巴巴儿地说个不停,却叫人看着心里欢喜。」闵王妃便握着明秀的手笑道,「你以后,可得常来看望我,不然,我这日子过得无趣极了。」 「听听,母亲这是嫌我这个粗嘴笨舌的人呢。」苏蔷便在下头哀怨地说道。 「你也是个促狭鬼,我不说你,你反倒凑上来。」闵王妃便一指头点在苏蔷的头上。 她这样亲昵慈爱,还很熟练的模样,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如此,明秀见苏蔷急忙讨好地拱了拱闵王妃的手,便知苏蔷是真的过的不错。 闵王妃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婆婆,心底也不坏,平日里见儿子儿媳情投意合也不会看不顺眼的,苏蔷嫁过来这么些年,从未叫她立过规矩,也从未往儿子房里塞人。因此苏蔷与闵王是真的婆媳情深,还曾叫慕容轩酸过好长的一段儿时间。 盖因婆媳彼此都十分亲近,倒把闵王府二爷给丢在一旁没人理了。 「母亲饶了我,我回头,给母亲绣了可好看的鞋呢。」苏蔷便软语说道。 「罢了,你的鞋做给你家二爷就是,不然,他又要醋了。」这个儿媳妇儿是真叫自己很省心的,闵王妃很喜欢,越发欢笑。 只是欢欣易散,她才笑了几声,就听见外头丫头战战兢兢地进来,说世子慕容敬带着几分气势地往上房来了。 闵王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谁遇上了一个坑爹货,都得是这么一个表情。 若不是不敢表现出想要废长立幼卷入皇帝诸皇子夺嫡这趟浑水,闵王妃上书请废了这小子改立次子做世子的心都有了! 绷着脸紧了紧自己的衣裳,闵王妃脸色很不好看。 明秀一见这阵势心里就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恐再看见人家家的家事,就要起身告辞。 还没等明秀告辞,比她更快的就是一脸痛心浑身都充斥着激烈情绪的闵王世子慕容敬了。 就见这英俊的青年大步迈进了门,一进门就冲着闵王妃大声质问道,「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 这时候想要走,那越发地显眼了,明秀无奈地与揉着眼角的苏蔷对视了一眼,抬起的身子重新坐下,看着慕容敬问出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你再说什么?」闵王妃其实也没有听懂。 「昨日母亲往寺中进香,为何冷落明珠不许她与您请安?!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冷漠,多叫人心寒?!」慕容敬摸着衣襟上一块儿湿润的地方,眼眶都跟着红了,几乎是感同身受地说道,「世人都非议她,她日子过得本就艰难,母亲为何要落井下石?!您知道她因为您,哭了多久么?就是这样,她对您也没有半分怨恨,从未说过您的不是!这样的姑娘,您就忍心无动于衷?!」 「什么?!」闵王妃最恨的就是坑她儿子的沈明珠了,见妖精将儿子迷惑成这样,顿时就暴躁了。 「她一个臣女,有什么资格敢怨恨母亲?!非议宗室这是大罪,她不敢是本分,怎么就委屈了不成?」苏蔷性情刚烈,不然当年未出阁的时候,不会因荣王赐婚之日与太子生辰同时就往淮阳侯府跟永寿郡主公然作对,见闵王妃气得浑身乱抖,急忙安抚婆婆,抬头冷笑地说道,「母亲堂堂亲王妃,不见一个臣女稀松平常,怎么到了她就天崩地裂?!整日里怨天尤人,总说叫人非议,须知她那点儿破事儿,早就叫人忘得干净!」 「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自己是谁!」慕容敬这个贱人三天两头往自己房里塞丫头,苏蔷已经忍了很久了。 她听说过公公婆婆给塞小妾的,还没有听说这做大伯子的狗拿耗子! 「你说什么?!」慕容敬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苏蔷,犹如看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都说嫁了人的女孩儿都变得市侩浑浊,我还当玩笑,然而今日看了弟妹,我只觉得痛心!」慕容敬伤心地说道,「弟妹与明珠也相识,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更好听的都有,只怕大哥不想听。」苏蔷头上流苏摇曳,冷笑说道。 「你这个狠心的……」 「世子虽然尊贵,然在在下面前非议在下的妹子,这不大好是不是?」慕容敬才想说一说苏蔷的恶事,就见一旁一直沉默的苏三似笑非笑地说道,「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姑娘,太子妃都是做得的,断然没有德行不堪,叫人轻贱的道理!」他抬手对闵王妃拱拱手恭敬地笑着说道,「世子这番话,叫人听着心里不舒坦,只是盛怒之言到底叫人理解一二,王妃不必斥责了。」 第六十章 闵王妃看着笑里藏刀的苏三,心中只恨别人家的儿子都是好样儿的,此时便叹气道,「虽是盛怒,然而言辞无忌,叫人着恼,是阿蔷吃了委屈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委屈。」苏三笑吟吟地拿着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扇了扇。 格外地风流倜傥。 慕容宁正在一旁警惕蹲守,见苏三竟然还来这招儿,顿时心中生出危机感来。 那什么……虽然明秀对自己另眼相看了,不过,也不能叫苏三这么在面前耍帅呀! 因这个,安王殿下满身一摸,扇子没有,摸出一条帕子来,急忙堆在面颊边,对明秀风情万种地挤眼睛。 只是这么个角度,风流荣华郡主没看见,只觉得这是眼睛抽筋,真是不忍直视,急忙低头掩住了脸皮的抽搐。 见心上人「臊」了,安王殿下这才嘿嘿傻笑,捏着帕子竖了一个兰花儿指。 四皇子暗爽在心头,只是此时屋里,闵王妃一家子也没有时间过问他这点儿狗屁倒灶的心事了,全在应付慕容敬。 这家伙三年前就是脑残,荣华郡主觉得这三年这位仁兄肯定没有吃药,因此病得越发地严重了,竟不敢冒头担心被波及,捏着衣角装隐形人。 爱情斗士慕容敬与母亲弟妹外加弟妹的兄长唇枪舌剑,许久之后有些受不住了,仰头看着闵王妃激烈地说道,「今日我来见母亲,是想求母亲允了一件事!」 「什么事?」闵王妃只想叫这儿子滚蛋,颇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慕容敬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在外头一群丫头惊恐的目光里拉进来了一个明艳动人,双目赤红的美人。 闵王妃看见这美人眼睛就直了,还没等回神儿,就见慕容敬拉着这姑娘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一同拜下。 「你这是!」闵王妃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求母亲成全了儿子这一回!」慕容敬磕了头,与自己心爱的人深情对视片刻,之后抬头与捂着胸口说不出话的闵王妃含泪说道,「我知道母亲心里对明珠有误解,然而我才是那个要与明珠共度一生的人。我知道明珠是个好女子,这就够了!」见闵王妃竟神色苍白地往一旁一侧歪,他急忙膝行了几步到了闵王妃的面前诚恳地说道,「我与明珠情投意合生死相依,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这辈子都不想分开了!」 「孽子!」闵王妃颤巍巍地指着这真爱无敌的长子骂道。 闵王府上空都要绿了! 沈明珠今日被慕容敬拉入闵王府,本就已经孤注一掷,一抬头娇艳的脸上全是泪痕,无助地流泪道,「求王妃成全!」 她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因她的名声的缘故,因此沈家三房被京中嘲笑,竟没有人家愿意娶她,叫她不得不做了一个老姑娘。 当年王年宁愿娶一个处处不如她的沈明华,也不愿意娶她,她就知道自己这婚事要有波折了。 人情冷暖她都尝了一遍,然而叫她更恨的,却是嫁给了荣王的永寿郡主。 若不是因她坑害,她起码也能嫁给荣王做侧妃,到时候荣王府中谁说了算也未可知。这女人断了自己的希望,抢走了自己的心上人,还坑害她,她自然是记在心中的。 只有嫁给与荣王权势相差无几的人家,她才能在永寿郡主面前停止了腰杆子,也能叫荣王对自己另眼相看,沈明珠找了一圈儿,就找着了对自己痴心一片的慕容敬。 这人为了自己能在府中这样折腾,沈明珠觉得自己拿捏一个慕容敬,还是能做到的。 到时候她就是未来的闵王妃,别说永寿郡主,就是看她笑话的沈明秀,都要在她面前折腰。 既然如此,此时在沈明秀面前丢人现眼,也是能叫她不以为意的。 左右日后,她报复回来也就是了。 「求王妃成全!」她顾不得明秀看着,抱住了慕容敬的手臂仰头哭求道。 闵王妃见她竟然这样迷惑自己的儿子,先是被气得浑身乱抖,然而片刻之后,脸色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你想嫁给敬儿是吧?」闵王妃目光沉沉,突然说道,「有情人是吧?本王妃,这回成全了你!」 「母亲?!」慕容敬本还要据理力争呢,却见闵王妃这么简单就松了口,眼睛都直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世子殿下没跟上节奏! 说好的百般阻挠,「就算我死了也不叫她入府!」呢? 「你是我的孩儿,难道我忍心看你失望?」闵王妃看着温和,目光也慈爱地与慕容敬温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弟弟都娶了媳妇儿,你不是也该成家立业?况,」她顿了顿,敛目温声说道,「你屋里的那些子女,也缺个嫡母管教,你也得上心了。」 她说完了这个,转了转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与还愣神儿明显是在儿子面前挑拨自己却没有成功的沈明珠说道,「你回去等着,过几日,我叫人去给你家提亲。」既然这么愿意嫁进来,她就成全了她! 只盼这两个的真爱真能长久,也叫她了了一段心事。 反正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这长子。 明秀却敏锐地看到闵王妃目中的失望,心里咯噔一声。 「多谢母亲!」原来母亲还是通情达理的,当初都是自己误会了,慕容敬感激地磕头。 「去罢,你们一起好好儿呆着去。」闵王妃摆了摆手,不想再看眼前得这两个的。 左右慕容敬也就这样儿了,想要什么媳妇儿,她成全了也就完了。日后再生出什么波折,也别再后悔就是。 她管不住长子,索性就不管,只管次子一家就好。 她算是看出来了,长子就是个脑残,日后闵王与她老迈,靠的还得是靠谱儿的次子。 只可惜眼下不能废了长子…… 不过,待陛下驾崩新君即位,他家没了顾忌,这个儿子就不必要了。 闵王府不能败在这样的混账的手里! 「那儿子与明珠就去了。」慕容敬也多少记得明秀这个姑娘,觉得这姑娘在要对沈明珠不利。哼了一声,拉着沈明珠的手走了。 今日这番闹腾竟然还并没有多厉害,明秀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见闵王妃对自己依旧温和,显然没有连坐的意思,只觉得尴尬。 「今日出来一会儿,不敢再叨扰王妃,我家去了。」她恭敬地与闵王妃说道。 「说什么叨扰,看着你们说说笑笑,我也开心。」闵王妃精神却有些不好了,慕容敬闹腾得也实在厉害,也顾不得招待明秀了,此时便含笑说道。 明秀也说笑两句,便告辞回府。 慕容宁等着呢,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一》作者:花青雪 2、《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二》作者:花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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