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诸王争宴》 第1章 浮梦阁 雨,越下越大,远离云层,跌落在地上,形成一汪水洼,脚踩在上面,激起的花朵打湿了裙角。 藏青色的油纸伞在雨幕下泛着润泽的光。 那伞上也是花开半朵,有直接坠落的水滴,也有落在屋檐上再顺着陡坡流下来的。 耳边,是啪嗒啪嗒的声音。 悬在眼前的,写着“浮梦阁”三字的小牌子被雨水打的来回晃荡。 女子在这阁楼前站了有段时间了,脚上的鞋袜都被地上的积水浸湿,现在已是隆冬,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不断的往上窜,惊起一阵冷颤! 握着伞柄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她深吸一口气,又呼出一股寒气。 似是定了决心,迈着已经麻木的双腿进了这阁楼。 被雨水浸透的绣鞋踩在青石地上,留下一片水渍! 绕过影壁,一个小型的喷泉映入眼中,喷泉的旁边有两条小道,小道的旁边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连带着空气里也飘荡着一股沁鼻的香味。 顺着那小道,便走上一条小型的石子路,很短,也就三两步的长度,过了石子路,便到了大堂! 她的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一道尖锐的声音便突兀的响起:“来客了!来客了!” 皱了皱眉头,她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在入门处右手边的位置有一棵一人高的假树,假树的树杈上站了一只鹦鹉,刚刚那声音便是这鹦鹉发出来的! 大堂里站了两名伙计,柜台里一个,假树后站了一个。 假树后的伙计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刚刚从他身后的屋子里走出来的。 这两名伙计都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惊奇,似是对这种鬼天气居然还有客上门感到很新异! “咳咳!” 冻得发紫的唇瓣颤了颤,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不待她出声,一声轻咳便从上方传来。 伴随着轻咳声的落地,大堂里的两个伙计像是突然有了生命。 离她最近的,也就是那个拿书的、站在假树后的伙计,立马将手中的书丢给了站在柜台里的人,笑着迎了上来。 “天气这么冷,姑娘,屋里坐!” 那人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立在一旁的门板上。 “谢谢!” 她点头致谢,提了提裙摆,进了屋! 这屋子里总共就两张桌子,入门一张,柜台前一张,她被迎在了柜台前的那张桌子上,那里离火炉近一些! “天气本就寒冷,外面又是大雨滂沱的,快去给客人倒杯热茶暖暖身子,切莫受了寒!” 刚刚入座,百灵般的声音柔柔入耳,是先前站在楼梯上轻咳的小姑娘,这一会的功夫,那姑娘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一边跟伙计交代着,一边将手中的手炉递给她! “谢谢!” 接过手炉,一股暖流瞬间在四肢百骸驱散开来。 她抬眸打量着眼前的人,看上去应是正值碧玉年华,这姑娘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本就生的美,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灵歌知道眼前的人正在打量自己,面上不动声色,也不吭声,就这么任由她看着。 ------题外话------ 新人报道,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么么哒~ 第2章 见血的生意 待牧游端了茶水返回到跟前,她顺手接过,放到客人面前,这才出声询问着,“不知姑娘贵姓?” “柳紫瑶!” “原来是柳姑娘,这酷寒之日,又是大雨滂沱,柳姑娘却迎寒来到鄙舍,不知所为何事?” 灵歌想着,这种鬼天气还上门的,不是急事就是大事! “我爹死了,被这把飞刀插在胸口!” 柳紫瑶的声音听不出喜悲,只是从袖口掏出一把一寸大小的冷刃,这冷刃的把手上缀着红缨,看上去与市面上的无二样,只是,细看,便会发现刀尖上有一个小小的符文。 “看来,令尊的身份不简单!” 灵歌笑,没有人发现那双剪水瞳眸在看到这把飞刀时突窜的暗涌! “你认得这飞刀?” “北凉皇室!” 灵歌淡笑不语,卖着深沉,柜台里的伙计手持算盘晃了两晃,幽幽开口:“不,准确的说是北凉皇室穆耽太子!” 那小符文是变形的‘凉’字,是北凉的象征,而那飞刀的把手上缠绕着金丝结的花,也只有北凉那个纵享声乐的败家太子才会这么干! 穆耽手下人的所有兵器,无论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皆会在把手处结金花。 而他本人,金银珠宝镶个遍,以此来彰显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思及此,不禁冷笑,有储君如此,北凉,亡矣! “北凉······” 柳紫瑶眼眸微眯,微抖的身子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沉默半晌,她抬眸,阴冷的视线直直窜进灵歌的眼里,用一种与她本人几不符合的阴狠冷冷开口,“杀了他!” “杀了谁?” “北凉太子,穆耽!” 果然,这是个大事,只是这事······ 灵歌摇头,“有些难度!” 柳紫瑶神色动了动,看向灵歌的视线又带了探究,直接从怀里掏出鼓鼓的一包东西丢在灵歌面前。 瞅着面前的那包东西,灵歌讪笑,“柳姑娘还真大方!” 随后抬起一只素手,将那东西推了回去,“只是,这活儿,我们不接!” “不接?你们不是只要给钱什么活儿都接吗?我给钱,你们不应该接我的活儿!” “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 “你是嫌钱少?你放心,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不是钱的问题!”灵歌轻笑,语气带着遗憾和无奈,“浮梦阁规矩:只观江湖事,不惹朝堂人!我也很想接了你这活儿,只是,规矩终究是规矩!” “你们怕?” 柳紫瑶冷笑,“素闻浮梦阁自成一势,可与诸国相抗,没想到,竟也是一群惧怕皇权的鼠辈,果然,传言不可信!” “当今天下,势力割据,我们,只是不想卷入纷争,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不想被破!” “呵!鼠辈就是鼠辈,何故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即使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柳紫瑶唇角勾着讽意,起身欲走。 “柳姑娘,外面雨大,还是待雨停了再回去吧!” 瞧着她的动作,灵歌依然挂着淡笑,吟吟开口。 第3章 浮梦十年 柳紫瑶垂眸看了看脚下已经湿透的鞋袜,又抬眸瞅了瞅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幕,身子刚刚回温,只是寒冷还未被完驱逐,若是现在离去,必定大病一场!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脚步未停,冷笑着“好意心领了,不必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说不定,我们还有下次合作呢!” 离去的脚步猛然顿住,瞳眸轻颤,忆起父亲故去,大娘霸权,母亲被辱······ 她咬牙,几番考量,终是折回坐下! 灵歌站起身:“牧游,再给柳姑娘上杯热茶!” 随后欠了欠身,上楼去了! 时至傍晚,雨才停,待灵歌再从楼上下来,柳紫瑶已经离去。 “阁主,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出两日,必有结果!” 唐依从膳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碟小菜,仰头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人。 下午站在柜台里的那个伙计便是她! 灵歌上楼之前与她对视一眼,瞬间了然,吩咐了下面的人去调查那柳家的底细! “嗯!” 轻哼一声,算是应答,脚下动作未停! 午时小憩了会,她身上还带着慵懒的味道。 “阁主,老阁主飞书,请您去一趟!” 牧游自后院匆匆忙忙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备马!” 纸条的内容一眼扫尽,她沉声,眉目间染上了些许的不耐! 这老阁主说来也奇怪,总喜欢傍晚给灵歌传书,待灵歌驭马到达他所在的山头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纵是能力强大,但终究是个女孩子,老头居然也能放心! “阁主,晚饭不吃了吗?” 唐依抬头问着,心里对老阁主颇为不满,她一直认为这老头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正考虑着,待芒秋姐姐哪日得空,领着姐姐去给这臭老头瞧瞧! “不吃了!” 灵歌边走边回,牧游已经将马牵到了门外。 唐依忙上楼给她拿了一件狐裘大氅,这寒冬腊月,夜里更是冷的紧,阁主踏马而去,指定又得遭一番罪! 拢紧氅衣,朝两人挥了挥手,她驭马离去。 太阳完落了山,月亮已经到达头顶正中央,她这才到达老头隐居的山头。 竹屋里灯火通明,她将马拴好,直接绕过了竹屋,朝着后面的小溪而去。 那老头盘腿坐在溪边正悠闲的垂钓! “苏老头,你不睡觉,这鱼儿可是要睡觉的!” “你师父我的饵香,迷得鱼儿们舍不得睡!” 摸了把自己的大白胡子,苏老头幽幽开口。 “你日也钓来夜也钓,可有钓到过一条?” “垂钓,不在结果,而在过程,我享受了乐趣,钓不钓得到又与我何干!” 灵歌笑,这苏老头说的跟真的似的,她都不忍心拆穿,就是钓不到嘛,非得给自己找这么一个高尚的台阶! “老头,你找我来,又有何事?” “喏!” 苏老头目不斜视,直直的盯着水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灵歌! 她扬眉,伸手接过,一目十行的将信上的内容掠完,半晌,突然冷笑,“怎么?十年了,终于想起我了么!” 第4章 十年终成卫灵歌 “你皇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近来又常卧病榻,唯恐时日不多,你且回去,尽尽孝道!” 鱼钩颤了颤,水面荡起涟漪,苏老头急忙抬杆,鱼钩上空空如也,鱼饵也不见了踪影! 这群狡猾的鱼! 他叹息,又重新放了鱼饵丢到水中。 “尽孝道?恐怕有些人并不想我回去尽这个孝道!” 她笑,语气染上些微的讽意! “当初,你祖母为保你性命,亲手将你交于我,十年弹指一挥间,你终究还是要回去的,‘灵歌’二字唤了十年,可你不要忘了,这二字之前还有一个‘卫’字,那是北凉皇姓,这一点,始终无法改变! 至于那些人······怕什么,我堂堂浮梦阁的阁主还能让人给欺负了去!” “浮梦阁规矩:只观江湖事,不惹朝堂人!” “从惹了你这个朝堂人开始,浮梦阁就不能独善其身喽!” 苏老头呵呵笑着,朝堂这浑水,浮梦阁趟定了! 也罢,他欠那上官老头一条命,如今,一并还了吧! “得!那我就打着浮梦阁的名声作乱去了,老头,不带反悔的!” “你师父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依依和芒秋!” “不用,我和残江足矣!” “高墙之内不敌江湖,没有那么多的君子协议,各种阴险招数轮番使,怎么卑鄙怎么来!依依善各种暗器与烈毒,可以帮你挡一挡,芒秋善医,若是依依没护好你,芒秋兴许还能把你抢救一下!” “老头,你想的到周到!” 灵歌讽了句,说白了,这老头还是怕她被人整死! 在这老头眼里,她就有那么弱? “为师就你这么一个乖徒儿,自然得护着!” 手中的鱼竿沉了沉,苏老头急忙向上抬,鱼钩又是空空如也! 他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洒在鱼饵里,随后将饵料尽数撒进小溪里。 “老头,你真不走心!” 灵歌啧舌,起身离去。 “哎,乖徒别走啊,为师请你吃鱼!” 见灵歌离去,苏老头忙里偷闲,冲着那背影喊了声。 “喂了蒙汗药的鱼,我可不敢吃!老头,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只在乎过程不在意结果,见识了!” 灵歌不曾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很快便绕过竹屋,牵了马,疾驰而去! “没有口福的丫头!” 苏老头嘟囔了句,足尖轻点,飘飘然屹立于水面,飞快的捞起翻了肚白的鱼,喜滋滋进了屋! 回到解梦阁的时候,天色蒙蒙亮,东方夜幕龟裂了几点残红,一个柔柔的红脑袋悄悄抬起,正是日出的时候! 将马拴在棚里,没有进屋,她习惯性的翻上屋顶,半躺着,瞅着那日出! 一夜未眠,她眼里已经泛起了红血色,但还是固执的睁着眼,看着那血红,如猛兽般将禁锢自己的夜幕一点点的撕碎,让整个天际都渲上自己的色彩! 这破晓,美得醉人! 旭日东升,须的鲜血祭奠! 第5章 这活儿,接了 天色大亮,她这才瞌上眼帘,迎着冬风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砖瓦碰撞的合奏,有人在她旁边蹲下,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公主,外面凉,进屋睡吧!” 这声音,沙哑、低沉、磨耳,对于说话这件事,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熟悉。 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得极重。 “我才刚刚躺下没多久!” 她出声抱怨,唉声叹息。 “进屋里,睡得更香更暖!” 他笑,白晃晃的牙齿格外耀眼,左眼眼尾的疤痕在他这张盛满阳光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伸手将她拉起,替她拢紧氅衣,语气染上无奈:“公主,还是进屋吧!” 知道这人喜念叨,灵歌也不与他辩论,耸了耸肩,她听话的转身欲离去,只是刚走两步,又顿住,“残江!” “嗯?” “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回首,眸子亮晶晶的,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双剪水的眸是不假掩饰的兴奋与嘲讽。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搅一搅这春水! 步残江愣怔,漆黑的眸几番变换,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消化这个期待已久的消息。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脖颈已经暴起了青筋,整个人风云变幻,刚刚那阳光般的模样不复存在,周身杀气四起。 终于,他道:“皇后和太子,大仇得报!” 是啊,大仇得报! 灵歌笑,却是无尽凄凉,她伸手拂去眼角的湿润,问着: “你想念皇兄吗?” “日日念,夜夜思!” 残江的声音似乎染上哽咽,灵歌转过身子,她不去看那少年哭泣的模样。 这么多年,他们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吗,如今,它来临了,到显得有几分虚妄了! 脚步微动,她踩着风华,步步生莲,足间轻点,纵身一跃至空中,衣袂飘飘,那冰冷残旎的声音在天地间久久不散,“皇兄赠你的那把萧灵剑,渴了许久,该饮血了!” 尾音上挑,似乎对待人命,她不甚在意! “诺!” 掷地有声的承诺,浅藏着所有的血腥与杀戮,与那轻飘的声音完美融合,相携着划破隆冬,撕裂大地,势要掀起那北凉的天! 这个点,刚好是浮梦阁用早膳的时辰,唐依端着大碟小碟的从膳房出来。 精通暗器与毒的唐大小姐,敢吃她做的菜的,恐怕也就只有浮梦阁的众人了! 将碟子放到桌上,听闻脚步声,她抬头,是灵歌进来了! “阁主,昨日夜里,残江回来了!” “嗯,刚才看到了!” 她几步到桌前,帮着整理桌面。 “您让打探的消息,有眉目了,那柳姑娘的父亲原是北凉重臣,官拜御史,后因多次上书重查上官一族谋反一案而遭到迫害,两年前逃至此地!” 唐依句句道来,她小心的观察着灵歌的脸色,特别是在提到“上官一族谋反”之时,语气有些迟疑。 灵歌脸色无常,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似乎,唐依刚刚的那番话并未对她产生任何的影响。 “阁主?” “通知柳姑娘,她的活儿,我们接了!” 语气清淡,只是,含了多少的杀意,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6章 是他们请我回去 “您是指······暗杀穆耽?北凉宫廷森严,我们恐怕不好进!” 唐依皱着眉头,果然,这事儿还是刺激到了阁主么? “这个任务,我亲自执行!依依,你去把芒秋召回来,阁主我,带你们去转一转这北凉的高墙!” “阁主,您要回去?” “不是我要回去,是他们‘请’我回去!” “请”一字,她咬得极重,漂浮的挑音勾着这字,旖旎肆虐! “那······牧游呢?” “他留在这里,阁里不能无人!” “明白!” 唐依应着,脑海中已经浮现了牧游得知这消息时跳脚的模样,她笑,那是幸灾乐祸! 三日后 北凉接人的队伍停在了宁城城外。 当今天下,诸国纷争,势力割据,宁城是唯一安宁之地,因地属各国交界之处,多年来,争夺不断,后江湖势力浮梦阁在此拔地而起,势可与诸国相争,这才达成协议,各退一步,纷纷放弃宁城,算是让出了一片安宁之地。 残江站在城墙之上,他眯着眼,看着下面那列打着北凉旗号的队伍。 为首的是个年近不惑,一身盔甲的中年男人,残江认得,那是北凉皇城守卫的统领刘素。 他纵身越下城墙,刚好挡在了队伍前面。 “前方何人?” 这宁城城门紧闭,刘素只好示意队伍暂停,等了许久,总算是有人出现在他们跟前。 “步残江!” 他站的笔直,如寒冬的劲松,不卑不亢。 “残江?” 刘素眼眸微微眯起,似在打量。 前方那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已完没了往日稚嫩的模样,这让刘素有些难以判断。 而且,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残江,明明是哑的! “我如何信你?” “萧灵剑为证!” 将自己的佩剑高高举起,那是昔日灵箫太子的佩剑,后来赠与他。 刘素驱着马小走两步,在能看到那剑鞘花纹处又停下。 灵箫太子素爱墨竹,那剑鞘上刻满了竹纹,上面还有大大的“铁竹”二字。 记得这把剑刚铸好时,圣上看着这二字,脸都气绿了,厉声斥责灵箫太子不学无术! 还曾命人丢了这把剑,后来不知灵箫太子用了什么方式说服了圣上,这把剑才得以留下! 看来此人,是残江无疑。 刘素不禁抬眼多看了几眼这孩子,身子挺拔,气宇轩昂,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会冲破禁锢将世间所有狠狠撕碎。 瞅着步残江那眼角的疤痕,又想起他之前的掷地有声,刘素不禁叹息,这是吃了多少苦,才会蜕变至今。 驱马到身后的马车旁,隔着帘子跟里面的人不知交谈了些什么,只见那帘子微动,一位满头白发的妇人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她浑浊的眼打量着步残江,半晌,道:“残江,公主现身在何处?” 步残江只是看着她,没吭声,片刻,右手半举。 身后的城门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缓缓开启。 他踅身,往城内走。 老妇人朝刘素使了个眼色,立马跟上。 第7章 再见花婆 队伍跟随步残江在宁城客栈外停下,老妇人被刘素搀下马车。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家客栈,老妇人眉头紧皱:“这客栈,是公主的栖身之所?” “不是,公主只是借住!” “公主在这宁城没有住处吗?为何要借住客栈!” “公主之前一直深居山林,这是第一次下山!” 深居山林······ 老妇人眼眸微颤,染上怜惜。 “诸位请稍等,我去请示公主!” 残江微微颔首,转身上楼。 灵歌正在客房内悠闲的品着茶茗,抬眸间就看残江推门而入。 她吹着杯里的热气,懒懒散散的开口问着,“来者何人?” “皇城守卫统领刘素,以及······花婆婆!” “花婆婆?” 闻言,抿茶的动作猛然顿住,似是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号人物。 将茶杯放在桌上,她站起身,眸里带着兴味。 “我如此这番去见花婆婆,会不会失了礼数?” 她身着桃色曳地长裙,裙上绣着海棠花样,飘飘然仙子也! 不过,这衣裳虽漂亮,却有些旧,还有几分单薄,裙摆处更是缝了补丁! “阁主,那么多好看的衣裳你不穿,偏要穿这旧的,还非要芒秋姐姐撕烂了在上面缝补丁,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现在知道失礼数了?晚了!” 唐依看着灵歌身上的衣裳,眉眼里都是嫌弃,真是浪费了他们家阁主那风华绝代的脸啊! “嗯,是晚了!我要是知道来的是花婆婆,必定再多缝几个补丁!” 抚着身上那块突兀的布料,满脸戏谑,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道:“走吧,怎么好让花婆婆久等!” 她打头阵,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残江,唐依和芒秋。 “残江,这个花婆婆是谁啊?能让阁主如此对待!” 唐依贴着残江,小声问着。 “花婆婆是太后身边的侍候女官,也是孝皇帝的乳母。” “这么有来头啊!那阁主穿成这样去见那婆婆,不太好吧!” “公主自有她的理由,还有,以后改口,在任何外人面前,不能称阁主,只能唤公主,以防他们识破身份!” “明白!” 唐依不傻,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浮梦阁虽说被诸国忌惮着,但同时也是他们的心头大患。若那群虚伪的朝堂人知道阁主的身份,必定除之而后快! 北凉的底盘,强龙难压地头蛇,要小心为上! 刘素,花婆婆等人在楼下耐心的等待着,一盏茶的工夫,楼上四人已拾级而下,打首的便是灵歌。 花婆婆的视线先是落在灵歌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幼时的影子,紧接着,视线便落在她身上,一身旧衣,裙摆上突兀的一块大红补丁。 饱经风霜的眸颤了颤,宛如枯树皮的脸上有几分动容,不待灵歌完走下阶梯,她忙走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见过公主!” “花婆婆快快请起,您这一跪,灵歌可受不起!” 已经走到了倒数第三阶了,花婆婆突然跪下,惊得灵歌直接跨过两个台阶,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扶起她。 第8章 万里雪封 “公主,您受苦了,老奴来晚了!” “花婆婆,这十年,灵歌过的很好,很自在,没有受苦一说!” 灵歌笑,是真心实意的,这十年来,她确实过的很开心,很充实,除了难以遗忘的仇恨,其他的一切都很好! “婆婆,这十年,您可安好?” “多谢公主挂念,老奴一切安好!” 花婆婆笑回着,勾起的嘴角像是树皮龟裂的痕迹,为她常年严肃的脸带去了几分慈意。 两人又寒暄了些有的没的,因须得天黑之前赶到卞都,因此,没做久留,车队便急急启程。 马车一路颠簸,灵歌伸手撩起帘子,看着那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一点点的从身边远去,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还是那个北凉高墙之内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宠爱么? 灵歌笑,唇角的弧度有些讥讽。 这皇家的宠爱,太过灼手,她可不敢再接! 她的眼眸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的彷徨虚无,陷在回忆里无法抽身。 突然,一抹冰凉落在手背,猛然拉回了她的思绪,抬首,只见素白接踵而至,下雪了! 柳絮因风起,可拟白雪,而北凉的雪,柳絮一词不太恰当。 北凉的雪阴冷、刺骨,远不如柳絮那般柔和、缥缈! 似是她的归来,老天都为之撼动,使这北凉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比以往都要猛烈酷寒! 鹅毛般大小的雪花,飘飘洒洒的坠落在地,放眼望去,一片苍茫之色,像是一条巨大的白色毯子,迎着她一点点的走进卞都! 雪融化的速度赶不上飘落,很快,伸在车外的手积上了厚厚的一层。 “阁主,外面下雪了,您还不赶紧把手收回来!” 沈芒秋瞅见灵歌的动作,急急握上她的手臂,挥掉她掌心的雪,将她的手拉回车厢。 灵歌的手冷的吓人,握在掌心里,像是攥了一块寒冰,凉得骨髓都在打颤。 芒秋一点也不怀疑,若是她再晚一步把灵歌的手拉回来,她的手,会直接被冻僵掉! 用手帕细细地擦着她掌心的水渍,双手紧紧的捂着,放到唇边不断的哈着气,“阁主,您这不是找罪受吗!” 语气染着嗔怪,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只是想要感受一下这北凉的冬日,很久很久没有这种透彻心扉的寒冷了,这十年,日子过得太过安逸,我得提醒自己,不能忘记北凉是个冰窟!” 她的语气空洞、荒芜,似乎穿透了这皑皑白雪,回到了那数十年前被鲜血染红的贺冬之日。 这场雪,来得奇、来的快、来的猛,不出两个时辰,便有半尺厚了。 车轱辘压得那雪“咯吱咯吱”响,似是在抗议这马蹄印和车辙严重破坏了天地间肃穆的美感。 抗议生了效,车马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来慢,还没到达皇城,便走不动道了。 没办法,只好找了家客栈先行住下,万幸已经到达了卞都脚下,待明日雪停了,扫了雪,再进城也不迟! 花婆婆待灵歌还算不错,安排了特等的房间给她住,又让人给她置办了几件新衣裳。 毕竟是要进宫的,堂堂一国公主,身上大补丁小补丁的,看着也不像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