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拿破仑,但是在印度》 第一章 在马伦哥 1800年6月14日,意大利。 上午六时的马伦哥平原,红白蓝三色旗皱成一团,歪歪斜斜的挂在几处并不见有大批兵力驻守的野战阵地上,只有稀稀疏疏的法国哨兵两三人为一伍,踏着不及膝高的杂草来回巡逻,不时停下来闲聊几句,取出黏土制的烟斗吞云吐雾享受一番。 渐渐的,晨雾散去。一位高个子士兵停下脚步,向西眺望,与阵地一河之隔的对岸,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点。他不敢相信自己那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找来位围着披风的军官,举起单筒望远镜望过去,只见奥军军阵早已排列整齐,杀气十足,似乎随时准备向势单力薄的哨兵们攻来。 眼见着风雨欲来,军官叫出声:“他妈的!”这句法兰西乡间俚语,足以表示军官的惊讶。 他立刻转过身来,向高个子哨兵大声喊道:“快牵匹快马,去告诉克劳德·维克多将军和拿破仑·波拿巴执政,敌袭!敌袭!” 法国哨兵观察奥地利军队时,一些摸过河岸的奥地利侦察兵亦将法军防御阵地杂乱无章、缺乏防守的讯息,带给奥地利的梅拉斯将军。 梅拉斯骑在德国育种的高头大马上,他只是对侦察兵的汇报点了点头,直到那些说夹着波西米亚口音德语的工兵,在半夜间就隐秘的放在河中的浮筒上,架好木板铺成的临时桥梁,他才下令道: “要奥伯斯特上校的部队,立即渡过浮桥,驱散桥头堡的法军部队,其余部队列成纵队待命,准备有序渡河。” 梅拉斯一声令下,穿着白色军服的传令兵立刻行动起来。先是几个骑着马的,跑到各个旅那里传达命令,每个旅各自派出几个走路的,把命令带到每个营那里,营派人去告诉各个连,各个连的连长先用德语大声喊叫着,又或是用捷克语、匈牙利语、意大利语、波兰语再喊一遍。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跑来跑去的传令兵,到处是用力喊叫的声音,简直要比大集市上的马戏团还要喧嚣。 “轰轰轰!” 奥格斯伯上校的部队一渡过浮桥,就将营属火炮集中起来,不断轰击法军,好几个法国的倒霉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铁铸的实心弹扫过,血肉横飞。 “奥格斯伯上校干的好,就该狠狠的炸飞这群高卢佬!这下子,总算有安全的渡河阵地,不怕那破屋拿八代玩半渡而击之的把戏了。” “破屋拿巴代”,即是“波拿巴”的意大利文读法。望着仓惶逃离炮击的法军,梅拉斯对法国军队——最关键是指挥着他们的波拿巴执政很是不屑。 说来可笑,那位在意大利战场上曾和自己交手多次的拿破仑·波拿巴,在成为执政后突然变一个人似的。 他突发奇想的想建立中央银行、邀请富尔顿研究不用风力就能动的军舰、鼓励制造又笨重又费煤炭的蒸汽机、给住不起房子的穷市民补贴生育鼓励本就泛滥过多的法国人口…… 拿破仑在巴黎的私人喉舌称赞他是位思想超前的超人,外省的小报则痛骂他只会空想,迟早会毁了法兰西祖国。敌人不断猜测他这么做的真实意图,又揣测不出来什么。所有人的各种评价唯一共同点便是,拿破仑的想法,不属于这个时代。 但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对于梅拉斯自己来说,年已七十一岁的他,最好的方法是,死前就在战场上把那善于奇思妙想的年轻人打的落花流水,这样,一切花招没法耍起来。 “大人,还是不要轻视波拿巴比较好,保不准他还藏着什么部队。” 一旁稍矮的马上,说着一口流利的南德意志宫廷德语的年轻副官军,服上缝着肩带,他带着一丝担忧,向梅拉斯建议道。 “阿姆施泰腾伯爵家的孩子,果然年轻有为,初出茅庐一直保持谨慎,是个好事,不要向我这个老糊涂学哦。” 梅拉斯男爵笑着拍了拍脑袋,又转眼严肃的吩咐道: “命令中央阵线的部队,加速通过浮桥,占据马伦哥平原!彼得·奥特将军从右翼渡河,迂回攻击法军!” 又是秘密麻麻的奥军步兵渡河,而坚守马伦哥平原的法军,还尚未集结完毕,每个营都不在战斗的位置上。 面对奥军炮兵优势火力的交叉射击下,法军的血肉之躯显得脆弱。 一颗颗实心弹,冰雹一般的砸向他们的阵地,在坚硬平坦的平原上弹来弹去,有的甚至能伴随着惨叫声砸穿整整一道线列。 好几个法军营损失惨重,承受不住且战且退,剩下的部队,面临着不断涌来的敌人,还在坚守。 在更远处奥军炮兵所不能及的阵地上,只见执政卫队簇拥着的,是一位身着标志性的灰色大衣,戴着三角帽的男子,想也不用想,那便是现在的法国统治者,拿破仑·波拿巴。 他带着豪迈的气息喊道:“拉纳师、维克多师,还有贝尔蒂埃的预备师,全给我投入战场。我要他们在午饭前,就把奥地利人全赶到河里淹死。” 他大手一挥,便是大批法国援军赶来,穿过意大利乡间常见的葡萄园、农舍和灌溉渠,来到马伦哥平原的东端,高唱着马赛曲,义无反顾的一头扎入战场。 可援军来的还是太晚了,奥地利军队已经对法军形成包夹之式,正面是梅拉斯所在的中央指挥部,右面是彼得·奥特的右翼,他们的炮兵轮番向法军倾斜。 拿破仑派去的援军越多,奥军的还击越猛烈。而正是这样,他越怀疑投入的援军不够,就令更多预备队投入战场,就像尝试用煤油浇灭火焰一般。 另一边,梅拉斯的指挥部也渡了河,找到一处适合俯瞰观察战场的丘陵后安顿下后,一位戴着熊皮帽的传令兵,气喘嘘嘘的向梅拉斯报告道:“报,除冯·谢伦伯格少将的后卫部队外,现在所有部队已经进入马伦哥平原!” 第二章 危局 “嗯,我知道了,让冯·谢伦伯格上将注意着点,可不要让狡猾的高卢人找到机会,袭击我们的辎重。” 梅拉斯下令的同时,不忘着观察战场,象征着哈布斯堡家族的黄底双头鹰旗,已经铺满整个战场。而那些高卢叛逆所用的三色旗,不是倒在地上,鲜红多了一分,就是被挤到战场的边角旮旯。 一想着自己以后将成为比肩自己一直仰慕过的欧根亲王和道恩元帅,出入于美泉宫,受到那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德意志王公们的讨好,希腊裔出身都梅拉斯便忍不住加快进攻的节奏。 到下午,战役进入白热化阶段,梅拉斯已经将最后一支骑兵预备队派去,这马伦哥平原上开阔的地形,正是大批奥军骑兵的冲锋的好战场。 无数把在正午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波兰式军刀挥舞着,这种最开始来源于土耳其的武器,现在砍下无数年轻士兵头颅,决定了欧洲的命运,那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成为德国战争文学焦点的符腾堡龙骑兵团和瑙恩多夫骠骑兵团,在法军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连冲破好几个半旅,杀向拿破仑·波拿巴身旁,只是执政官卫队救了那科西嘉人。 “元帅,您看,敌人可还有反击的可能?” 说话者标准的凡尔赛腔法语透露出一股尊贵,他身着饰有褶带的长袍,上粉假发,足部则是丝质的高跟鞋,一看就是流亡的法国贵族打扮,在战场上十分瞩目。 “侯爵,要不是您为我们的佛朗茨的皇帝服务,可哪见的这种大快人心的场面,那群谋害您家人的叛逆,可被我打的落花流水!” 一同站在高地上的梅拉斯也用法语回到,他指向远方,只见奥军不断向前进发,火药枪的烟雾,掩盖着战场的中央。再望远看,一簇簇法军,逃向后方,露出蓝色革命军军服背后的呈斜十字型的白色背带。 “要我说吧,最多还有半个小时,法军就要彻底溃退出战场。您可以现在就向皇帝报功了!” 那流亡贵族一直对着法国的大军,咬牙切齿,接过望远镜,也看到那群谋逆犯的狼狈,他一丝不苟的脸上终于出现笑颜,便从侍从手上接过羽毛笔,在环绕着花纹的浅黄色信纸上,熟练的写下个个高而窄的哥特体德文。 信的开头,是歌颂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佛朗茨二世的华丽词藻。正文却很简短:梅拉斯将军于马伦哥平原,大胜法国军队,不日便能将法国军队全部驱赶出境。 信涵封上带有“a.e.o.i.u”字样的火漆,立即由套着匈牙利传统服装的特使将胜利的消息快马带回维也纳。 胜利已经在望,梅拉斯不经感慨:“拿破仑,你怎的会如此愚蠢无谋!竟放松警惕,以为我不敢和你渡河迎战。若你就将法国士兵指挥成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投降,提前让九二年以来生灵涂炭的欧洲恢复上一丝元气。” 他感到,和他交战拿破仑,就像是奥地利曾经那些凭着高人一等的出身就平步青云,统领万军的公子哥那般,作战毫无章法,指挥着一团团部队胡乱的向奥军发动冲锋。 即使是奥地利的贵族们,就像堂·何塞身旁的帕尔马公爵亚历山大·法尔内塞那样,总会有个老将跟在身边把关,防止他们做出过分致命的错误决策,而已经是执政,被认为是天才将星的波拿巴,他的命令又有谁能阻止呢?法国的还没上完军校的年轻将领,恐怕只会以为波拿巴的决策另有玄妙吧。 梅拉斯干脆自己坐在一个上奥地利制的木质折凳上,休息起来,只对参谋们和副官的决策指指点点,又幻想着回到维也纳受到封赏的内容。自己,到底能成为伯爵还是侯爵呢? 不,道恩元帅和华伦斯坦都已经被比了下去,能像自己这样干脆利落摧毁法军的,大概只有萨伏伊的欧根亲王,那岂不应该是公爵起步,除皇帝本身位置外,上不封顶? 同一时间,在马伦哥东方,空无人烟的科斯塔村北面的高地上,与梅拉斯遥遥相望的拿破仑,已经不能冷静。 “……援军,援军,怎么还没有到!” “……只要缪拉的骑兵发动反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加尔缪达的六个营,向后撤了,明明他们还没有损失几个人!” 拿破仑怒吼到,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初为穿越的他,是第一次指挥指挥千军万马。 “还是某全面战争好啊!只要鼠标点点,士兵就听话的到处跑,还有士气条,说什么时候跑路就什么时候跑。 不像这群谎话精,出发时拍拍胸脯说自己为法兰西祖国战斗到最后一刻,就顶一下侧面的骑兵冲锋,结果跑都比谁都快!” 拿破仑在内心哀叹道。他每一次下命令,都要通过传令兵进行,哪怕只指挥几个旅级单位,他都精疲力尽,口干舌燥,更别说对营的微操了。 一开始没有系统,他忍了,后来初在指挥军队跨过瑞士的大圣伯纳山口时的时候,发现原身的军事技能,照样没给他继承过来。 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前世连军训都是能润则润,怎么去和在乱世中杀出来的拿破仑比! 还好继承了拿破仑在巴黎军事学院学习的记忆,还有历次指挥战役的记忆,等于看了部第一人称教学记录片,总要比寻常的军官强些,只是,面对梅拉斯这样久经战阵的老将,就不太够用了。 转眼间,奥军步兵排成紧紧的排成道道白色线条,赶来支援陷入苦战中的符腾堡龙骑兵团和瑙恩多夫骠骑兵团,不断向前推进,眼看着就要打穿执政官卫队,攻向拿破仑所在的高地。 听见弹丸声在耳边呼啸,拿破仑不免心中一慌,差点坠下马去,难道自己刚刚穿越没多久,就要被奥地利军队生擒了嘛? 不行,不能这样,莫罗将军的德意志军团,还在莱茵河沿岸有着十多万人。贝尔纳多特的西部军团,部署在旺代,有六万人之多,只要不管那群疯子乡民,总还能凑出人来犹如前线。 所以,只要自己能平安回到法国,大有重振旗鼓的机会,为什么要在这马伦哥平原,一根绳子上吊死呢? 第三章 战败 拿破仑的军靴卡住马鞍,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肋骨,心神还没安定下来,就听的高地下边传来阵阵马蹄声,瑙恩多夫骠骑兵团竟以杀到拿破仑面前,他们大声喊叫着特兰西瓦尼亚土语,不用翻译也知道,那声调高而急促的短音节喊得不是:“杀”就是“斩”。 三四排戴熊皮帽的精锐士兵,上着明晃晃的刺刀,形成保卫法国第一执政的最后防线,可一股要催促着要逃跑的念头,却直涌向拿破仑的心头。 “逃跑吧!逃跑吧!”马其顿军队杀来,大流士三世面露惊恐,在战车上念叨着。“冲进去!冲进去”一骑当先的亚历山大,手持利刃,转过头对拿破仑喊道。 在他脑海里的高加米拉,大流士和亚历山大激烈的争论着,他又想到法国的军事条例规定到,每个骑兵都应配备一把共和九年式卡宾枪,他若向敌人冲去,就算他勇猛无双,也会被暗处来的子弹打成蜂窝,就不由得去效仿大流士。 虽然他的心神已经完全由大流士支配了,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拿破仑,在就要策马逃跑时,他停了下来,整个上半身贴在马颈部淡黄色的鬃毛上,躲避着乱飞的流弹,调转马头,向贝尔蒂埃喊道; “参谋长!参谋长!德赛的那一个师,要多长时间才能赶到!” 他感到回到自己童年,就像那个为没写作业找尽各种理由的小孩。 “我估计,还有两个小时距离,德赛将军就能赶到这儿了!” 贝尔埃蒂也喊道。 “两个小时,我们还能挡得住两个小时嘛?” 火炮的轰隆声,燧石撞击枪机声,受伤士兵的惨叫,马匹的嘶鸣声,统统汇聚再一起,战场中心的噪声太过吵闹,只有他吸干周遭所有空气,使它们在吐出过程中与声带剧烈的摩擦,才确保贝尔蒂埃听清他的喊叫。 “执政,执政!如果您撤到后边来,我看至少能再坚守半个小时,若是要守到德赛将军到来,打心眼里,我觉得没有希望了。” 他本只想听见贝尔蒂埃说出悲观的话来,好顺势下达撤退的命令,但真听见他这么说,心中便生出一丝悲哀。 夹杂着一份自责,他跳下马来,迈着半带犹豫的脚步,走到贝尔蒂埃身边,贴着耳朵说: “撤退吧,组织好撤退吧。我还想要,为法兰西的军队,留下点种子。” 他叹了口气,贝尔蒂埃也跟着叹了口气。他骑上马时,贝尔蒂埃已经逐个的跟副官、参谋们分析撤退方案了。 最先撤退的是那些已经损失惨重,在后方重新组织的营,只要往他们里填充新兵,又是个崭新却富有作战经验的团队。再之后撤离的是执政官卫队,他们隶属的预备师在拉纳师和维克多师的各旅掩护下,护送着拿破仑离开。断后的是建制还完好,士气较高的两个旅,他们应边打边撤。 但在战场上,预先的方案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命令一旦发布,只能听天由命。 “抵挡德意志人一个小时,没有问题!”撤退时,两个旅长拍拍胸脯保证道。 “兵力不足,请求支援.....” “奥军攻势猛烈,长官只能下令先行撤退.....” 还没半个钟头,后卫部队派来的通讯兵向拿破仑报道。 “奥地利人,又要杀来了嘛?加速撤退吧!“拿破仑下令。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被写入《大军团公报》:部队的骚乱抑制不住,一齐挤上从亚历山德里亚通往皮亚琴察的碎石路,到了皮亚琴察,他们又沿着提契诺河逃向米兰,奥地利部队接着追来。 曾经哈布斯堡家族任命的意大利总督的驻地,贝尔焦霍索宫,现在已经被改造成法军司令部。 在最中间有着新古典主义风格装潢的会议厅里,拿破仑重重的锤着厚巴西红木桌道:“有谁再敢打一场后卫战,狠狠的教训那群胆大妄为的追兵!” 眼神扫过法国诸将领与参谋,竟无一人应答,看来都是被梅拉斯吓破了胆。“好了,好了,回法国吧。”他瘫在椅子上,疲惫不堪。 三天后的6月29日,法军的残兵败将再次来到大圣伯纳山口的意大利一侧,相比来时的5月初,山腰间的雪线虽向高处褪着,法兰西士兵勇猛如火的战意,却冷了下去。 拿破仑骑在白马上,首先进入山口,阳关直射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时而露出沉思的表情,时而滔滔不绝,向拉纳等人大谈整顿军备,重新攻入意大利的计划。缠着白布、拄着拐杖的伤兵们,互相搀扶着紧随其后,只想尽快爬过瑞士的陡峭的山路,早日回到家乡。 来到大圣伯纳山口的另一侧,他确信只要在这守上两三个营,在紧要的地方安上几门大炮,奥地利人就无法追来。便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他心中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得尽快的向梅拉斯复仇——听说他已经被弗朗茨皇帝封为公爵。 他的人力和物力绝对是缺乏的,马塞纳的热那亚军团几乎整个被歼灭,絮歇守在瓦尔河的军团,自己的意大利军团,已经折损一半,看来,得尽快回到巴黎,谈谈预征下一年度新兵的事情了。 但波拿巴还不知道,巴黎城内早已变了样。 在这决定共和国生死的一战里,所有人都焦躁不安,巴黎的街头到处都贴着政论小报,警察局长富歇却不管不问,因为他的警察还要忙着追捕溜回法国,藏在地窖中的流亡者呢!没一个人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每一个人都试图为不确定的未来攀附上一条牢固的藤蔓,以免掉进命运的深渊。 有位屠夫,他清晨抱着几瓶酒走进公社委员的家里,晚上就有人看见他提着几法磅的牛肉,走进小教堂,对着黑袍的教士嘘寒问暖。 人民害怕,显贵也一样害怕,从恐怖统治幸存下来的老贵族,将孩子召集起来议事,要他们一个投靠这个,一个投靠那个以保证家族权势的延续。 对拿破仑心有积怨的保王党,甚至希望他的统治像克伦威尔一样半路夭折,要成长于战争的他也倒在战争中,随后出现一个法国的乔治·蒙克,像请回查理二世一样请回路易十八。 第四章 巴黎 6月21日晚上,有两个商人向西哀士执政透露: “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的部队在马伦哥受挫,现已撤向皮亚琴察。” 西哀士踌躇不安,难以入眠,干脆在黑夜的掩护下,秘密的去拜访另一位执政迪科。 “波拿巴这次败得可真惨,自共和三年以来,我还没遇见过这么危急的场面。”西哀士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忧。 “我还以为打到巴黎了呢!”迪科打着哈欠,“当今之计,只能封锁消息,没准就有什么转机。” 第二天,报社接到命令,务必掩盖法军撤退的消息。地下印刷厂却加班加点,把战败的消息传的举世皆知。 巴黎开始流言四起。 “无套裤汉正串联,各街区都在购买武器,设立路障,要夺回巴黎公社的控制权!” 弥撒散场后,戴着峨冠的主教摇了摇脑袋,私下里说。 “最好那些保王党挖地道,挖到议会底下,安放许多火药,把那群吃干饭的议员们全部炸上天!” 看着空荡荡的货柜,殖民地产品贸易店的消瘦老板,对着顾客抱怨。 人们的内心由发生的微妙的变化,不想被大势的车轮毫不留情的碾过。只见那些督政府和执政府时代成长起来的显贵,或是金融家、或是军火商、或是捞到一个公职的中产阶级,聚在巴黎西城区的明纳萨俱乐部。 天蓝和深红色在天花版上交织在一起,四周绘有花环,下面挂着刻花枝型台灯,照亮着绅士们和夫人们,他们举着酒杯,不时觥筹交错,偶尔洒出几滴暗红色的勃艮第干葡,染在闪亮的挂毯上。 “要保卫共和,必须要一位新的第一执政,据说,西哀士私下里也这么想。” 那位绅士的长大衣从颈部一直到裹小腿,一丝不苟的又说: “我看,战争部长卡诺,最适合作为执政,没有他的征兵法令,可没法打赢德国人和英国人。” “……我看,莫罗将军要比波拿巴强多了,他靠自己实力在莱茵河取胜,波拿巴只不过靠运气而已!”一位脸上带有酒红色的夫人奔放地搂着丈夫脖子。 “……贝尔纳多特将军,才该当如此殊荣,他的旺代军团可是有六万人!镇压完乱党后,进入巴黎夺得执政位置,如探囊取物!”压低黑色高冠帽的帽檐,一张阴森森的脸说道。 “……奥尔良公爵该回来了,他应该和西哀士一起建立温和的统治,九三年以来真的太乱了!”一位老绅士拄着手杖说道。 “唉!雅各宾!” 老绅士的一声哀叹,彷佛凝聚了半生的情感。 “唉!雅各宾!” 众人低下头,异口同声。 拿破仑对此毫不知情。他离开军团,轻车简从,乘一辆马车回到巴黎的杜勒伊宫。 “你们的后勤工作,做的太不好了,既然知道前线正在失利,为什么不去预先召集共和九年的新兵?”官邸内,拿破仑对西哀士质问道。 “时事艰难,农民需要耕作,匠人需要养家糊口,贸然征集新兵,恐怕会引起反对,我和迪科不能立即做决定。” “西哀士,你以前一向聪明的脑袋,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愚蠢?畏畏缩缩可是干不成事的。” “如果您下令,那么现在我就要他们去召集新兵。”西哀士立刻转变了立场。 “不,不需要。我想应该重新组织征兵工作了。” 拿破仑拿出几页字迹潦草的稿子给西哀士看,补充道: “上面写的“义务兵役制,是我在路上想的,我准备用它代替现在的抽签征兵制。” “需要通知战争部长卡诺吗?波拿巴先生,我想具体规则还需要懂行的人研讨。” “我已经通知了弗朗索瓦,参议院明天早上开会通过新征兵法,我自己改改就行。对了,你代表我去视察视察内政部工作吧,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乱子” 拿破仑把稿子从西哀士手上抽了过来,又吩咐私人秘书路易·安托万道: “通知秘书处,今天加班,做好晚上回不去的准备。” 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 目送着秘书们离去,拿破仑疲惫的倒在躺椅上,“义务兵役还不够,还需要线膛枪,电报机,铁路.....”他左手扶额,做沉思状,带着心中的无数思绪,慢慢的睡着了。 “执政,时间到了。”路易·安托万轻轻的叫醒拿破仑。 “已经通知吕西安了吗?”拿破仑一边穿上大衣,一边问。 在穿越后,他虽和自己原身的弟弟不太敢接触,可还是最为信任有血缘关系的他。 “是,他派人来告诉我,他正在等您呢!” “那出发吧”拿破仑和路易·安托万登上一辆诺曼底重马拉着的四轮马车,直蹦参议院而去。 过了许久,马车沿着石路穿过布满雕像和大水池的草坪,来到卢森堡宫的参议院大楼前,吕西安早已等候多时,搀着拿破仑下了马车,向楼内走去。 “我的哥哥,刺头都已经被彻底摆平了,我告诉他们,如果哪个议员敢阻止的通过义务兵役法案,那就是连命都不要了。” 吕西安说话直率,且是个坚定的共和派,曾因此被阿雅克肖的雅各宾俱乐部称为布鲁图。 作为内政部长,吕西安所管理的却不是内政,而是履行了和富歇控制的巴黎警察局一个职能,控制舆论,逮捕异见分子,拿破仑令他们两个互相斗争,以免哪个儿做的过大,威胁到自己的统治。 “执政,需不需要叫几名侍卫来。”路易·安托万提醒道。 “不,不。里面只是一群立法的傀儡而已。”拿破仑自信的拒绝。 在吕西安带领下,拿破仑穿过绘有希腊神话人物的过道,在迷宫式的走廊里,找到一处阴暗的小门,推开门,路直通演讲台,他进大厅,便听到闹哄哄的议论声,也没有在意,将演讲文稿放在雕着天使的演讲台上,准备开口。 却见到几个穿着国民自卫军军装的人立即绕过演讲台前的围杆,从后方向拿破仑扑来,拿破仑转过身,大喊道:“你们要对你们的第一执政做什么!” 第五章 临时法庭 “拿破仑·波拿巴!经参议院决定,你不再是第一执政了!”斜对面的主席台上,参议院院长佛朗索瓦大声道,其他议员听见顿时鸦雀无声。 “弗朗索瓦,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嘛!没有我,你怎么从圭那亚的流放地回来!”拿破仑质问道,周围几个国民自卫军没有放慢步伐,一拥而上,将拿破仑擒获。 “呵呵,不要挣扎了。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处境,现在就连吕西安也站在我们这边了。”佛朗索瓦声音低沉的说。 “对不起,哥哥,我们们只是想拯救共和国,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吕西安道。 “吕西安,原来还有你嘛!” 拿破仑大吼一声,试图挣脱国民自卫束缚,但还是被人多势众的他们拖拽到旁听席上。 “拿破仑,我们早就组建好临时法庭,现在,是审判你的时候了。”弗朗索瓦居然装的大义凛然,他扭头看向一侧,只见一位戴着白色假发的法官颤颤巍巍的拎着公文包,走向演讲台,就在刚才拿破仑被擒的地方,从包中取出几页文件,交给跟在他身旁的书记员,书记员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便对着台下正襟危坐的议员们念道: “本人代表法国人民,控告科西嘉人拿破仑·波拿巴,这个背叛革命的叛徒、卖国贼、谋杀犯和全法国人民的公敌,其罪行如下……” “呵,没有证人,没有律师,没有辩护,没有上诉程序,甚至没有陪审团,不在法院,这算什么法庭!”书记员一边念,拿破仑一边嘲讽,他感到这种审判真是自欺欺人,这群人如果不现在一枪毙了自己,将来总得找个时机要他们好看。 不过,在议会上被审判,除了自己,大概也只有查理一世和路易十六吧。 那安在拿破仑头上的繁多罪名,多数是些莫须有的欲加之罪,一连读了好几个页纸,直到最后一页,书记员才提高声量念道:“颠覆罪,于共和七年雾月发动政变,越职罪,以执政身份指挥军队,未尽力战斗罪,拱手将意大利让给法兰西的敌人,使祖国濒临险境。” 听到这些,拿破仑眼神才黯淡起来,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否有罪。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他,一穿越过来,就掌握整个法兰西,将它带进不见底的深渊,这样真的没有错嘛? 在马伦哥战场上,数万法兰西士兵的死亡,难道不是自己的错? 此时,他望向吕西安和弗朗索瓦,望向卢森堡宫内众议员的面孔,他们的脸上找不到拯救国家的方法,找不到团结和凝聚人心的力量。他们不是在幸灾乐祸,就是若有所思,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只有少数几人向自己投来同情的目光。 那些有些是保王党,有些是共和派,不少人在雅各宾统治时期和督政府时期,还躲躲藏藏,或流放在外。 自己真的错了嘛?或许是,可绝对罪不当此,或许自己的军事指挥才能比不上拿破仑。但换上其他人,比如说莫罗,也不一定能拯救当时意大利危急的局势。 出征在外都将领往往会成为政客的替罪羊,战败的一切责任将会推到他们头上,就像那个因丢失梅诺卡岛而被处死的倒霉英国海军将官,约翰·宾那样。 如果将领一战败就被撤职、定罪,那不就和崇祯帝一般?袁崇焕、熊文灿、孙元化,一个个名将被杀。他们的能力,也有不足之处,可若把他们都沙掉,又有谁有经验对付鞑子和义军呢? 他错就错在过去想的太少,在穿越为波拿巴后,以为自己只要不断打胜仗,或者发展经济,就能做好左和右的平衡,可没有想过,自己如果打不胜仗怎么样。 尽管那些议员,现在团结起来,和吕西安、弗朗索瓦一起反对自己,可在自己在政治舞台上黯然离场后,他们又会怎么样互相争权夺利呢? 想到这里,拿破仑不由得哀叹自己过去的神经大条,也许多派几个人平衡富歇、吕西安的权力,多对国内进行一些关注,自己也不会失去权力。 只是现在自己还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嘛? “波拿巴,你认罪嘛?”那老官终于发话了。 “我不会认罪,我看不到法律条文,只看到的权力。”拿破仑答道,他依然未。 “不认罪,最后也只能罪加一等!” 法槌重重的敲下,法官立即开始宣读审判结果。拿破仑等待着这群叛徒给他的定罪量刑。 等待自己会是什么呢?也许是死刑,也许是绞死,或者是斩首,即使是绞死,也免不了在死后,像奥利弗·克伦威尔一样,被取下头颅,在政敌的手中把玩。 或许死刑也没有什么可怕,当断头台的利刃落下,没有几秒失血就会使自己视线模糊,所见渐渐黑去。随后就是一道光芒,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再一翻床头柜上的日历,便是1800年1月1日,正是初为穿越的那天,巴黎的名流排着队等待接见,大军团磨刀霍霍,等着自己的检阅。 出乎拿破仑的预料,等待着他的不是国民议会送给路易十六的断头台,虽然临时法庭宣读许多关于他的罪行,一起比一起骇人,搞得拿破仑是法兰西最大的强盗一般,判决结果还是重重举起,轻轻落下。 “……现宣布,使拿破仑·波拿巴卸去执政职位,军衔降为上校,取消一切政治权力,流放于圭那亚,终身不得返回法国!” 就这?就这? “也许我自己也太过高估法兰西政斗激烈程度,那群叛贼,或许想如果我死的太惨,就没有人愿意当新执政接下这个烂摊子!”拿破仑摇了摇头。 许多人认为法国大革命结束于1794年,正是于此。在此之后的督政府期间,执政如流水线般更换,他们既要反对雅各宾派,又要反对保王党。说到底,就是大资产阶级所在的温和共和派,既不想国王回来,也不想无套裤汉老鼠上桌。 因此,他们自然也不会太过自相残杀,而是给对手留一条生路。到雾月政变前,法兰西换了大大小小的执政十几个,他们当中大部分平安的活到最后。 不止法国是这样,像巴达维亚共和国,以及法国在瑞士与意大利建立的姊妹共和国,他们的执政往往没有受到伤害,意大利的一位执政甚至还活到梅特涅的时代,被帕尔马的王公奉为座上宾。 但如果只是流放的话,似乎对拿破仑的量刑又太轻了。 第六章 软禁(1) “到底是谁呢?是谁在背后推动我的退位,又是谁保护了我?” 在被押送的过程中,摸着钉死马车车窗用的布列塔尼桦木,拿破仑想道。 或许,他的反对派根本在废黜他之外,没有达成任何一致。支持拿破仑的那批人,也没有完全放弃他,只是他们需要一位能打胜仗,能带法兰西走向胜利的执政,那个人可以是莫罗,可以是马塞纳,他们不急着清算拿破仑,只需要一个新神像。 可如果其他人也无法成为神像呢? 那么,只要和这群潜在的同情者联络,自己仍然有一丝翻盘时机嘛? 思考着,马车来到了巴黎郊外的一栋别墅。 别墅围着石墙,石墙之间的大门的两旁,已经站着两个穿蓝色军装的高个子卫兵。他们扛着查尔维特1777式步枪,昂首挺胸。 “为什么会把我带到这里?该不会是想把我秘密枪决吧?”踉踉跄跄的下了马车,拿破仑感到一股寒意。 又见围墙之间的镂空铁门中,走出一个腰间挎着军刀的中年军官,押送者与他耳语几句,他便带着锐利的眼神对拿破仑说道: “波拿巴,法兰西的全体人民,希望你个灾星即刻滚出欧洲,到圭那亚去,可惜拜你所赐,英国佬的舰队,今日封锁了布雷斯特和波尔多。” 中年军官顿了顿,又恶狠狠的接着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希望被英国人俘虏后,当个卖国贼吧?然后给英格兰人当马前卒,重新攻道法国来。痴心妄想!我们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封锁解除后,你才会出发,在这段时间内,就待在这吧。” 说了这么多,原来只是想把自己软禁一段时间, 两个士兵脸上却没有军官的那种恨意,他们一个在前头走,一个从后面跟着,将拿破仑带入别墅。拿破仑一边走,一边浅浅的观察周围,生怕这又像卢森堡宫一样埋伏着人,突然冲出来一刀把他给刺死。 那两个士兵把他领到二楼,其中一个塌鼻子兵指着走廊道:“拐角过去,就是你的卧室了。”“那我生活起居怎么办。”拿破仑问道,“放心吧,上边儿肯定会派人照顾你的。”另一个士兵答道。 士兵刚准备下楼梯,见拿破仑焦躁不安,带着一丝恐惧,又对他说:“放心吧,看在我以前把你当偶像的份上,我保证,不会有人能在这屋子里杀掉你的。” 进了卧室,拿破仑才安定下来,他敲了敲粉白的墙,听见沉闷沉闷的声音,他自己嘲笑自己道: “真是被迫害妄想症,我还以为墙里有个书记员,点着微亮的烛台,整体整夜的记录我的生活呢。” 他趴在窗口,假装看远处的窗口,却见窗外一片遮挡的树荫也没有,只有花圃种着还没一法尺高的洋甘菊与百日草,视线正好从大门外向楼上张望的军官撞上,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他们,还在观察着我。”看来,短时间内,没有大张旗鼓行动可能。 “还是找其他机会逃出去吧!” 拿破仑唰的一声拉上窗帘,脱下军靴,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内心暗自盘算起将来。 “自己被捕前,都被瞒在鼓里,毫不知情的被暗算。这多半是各方势力达成的结果,也是我在明、密谋者在暗的缘故。” 他认为自己被捕,多半是这群向狐狸精精华的古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打扮他这个穿越者。 如果是共和派上台,那么就有可能像之前督政府一样,执政三个月一换,换过几轮执政后,他们对自己的戒备心将大大降低,这时,再谋划夺回法国,就有不小的机会。 如果是其他在外领兵的军人掌权的话,他们也容易受到外部军事威胁的打击,之后像自己一样倒台,或许,自己又会被重新推上前台。 最坏的情况,就是波旁王朝重新上台。那样,也许会失去重新独掌大权的机会。 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像原来的拿破仑那样称帝,这就意味着,波旁王朝也不会赶尽杀绝,甚至还会为了笼络自己,重新给一个不小的官职。 分析到这,拿破仑一直绷紧的脸,终于放松下来,“如果我分析的没有错的话,无论是哪派,都不可能轻易的杀我,只要找个机会逃出去潜伏起来,一定有光明的未来。” 经过两天一夜高强度思考,又遭遇变故,拿破仑身体和精神上的倦意已经濒临极限。迷迷糊糊的,他把卷着盖住自己胳膊以下的身体,辗转反侧,想着过去、现在和将来,慢慢睡去。 睁开双眼,已是天色昏暗。 “我这是一觉睡到晚上了?”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靴子,拿破仑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向窗外眺望,远处的景色已经模糊不清,一切动静给夜遮了去。 但他不感到黄昏时的闷热,只感到清新的凉风扑面而来。不闻傍晚时农夫农妇的细言碎语,却在一片静谧中听得清脆明亮的鸟鸣。 是睡到早晨了。 推门而出,便见客厅中点着烛台,站着一位身着带燕尾的双排扣大衣的男子,那男子看着也带有一丝疲倦,却用在凡尔赛宫也无法挑剔的标准姿势向拿破仑行了个礼,说道: “拿破仑·波拿巴先生,您叫我菲利普就好,我是临时政务会为您派来的管家,在您滞留法国的期间,会为照顾您的生活起居,您所需要的服务和物品,都可以向我提出,放心这笔钱的帐都在政府那。 当然,我的上司叮嘱过我,除非在隐私的地方或时刻,我会一直跟着您,不要存了逃跑的心思。” “好吧,拜那群叛逆所赐,我已经饿一天肚子了,我想请菲利普先生准备点早餐,尽量丰富点。”拿破仑有气无力的说,居然自己也要过起这种在别人监视下混吃等死的生活了。 菲利普走进佣人房,拍了拍手,几个女仆和厨师就跟着他出来,吩咐他们去劳作。没让拿破仑等待多久,一席丰富的早餐的就端上餐桌。 第七章 软禁(2) 虽然做的匆忙,没见到耗时就用工繁的品种,这几道菜的还是色香味形质俱全。 “没想到,温暖的新政府还是对我这位马上就要到美洲去的下野人士这么关心。”拿破仑用故作认真的口吻赞美道。 “议会只想您远离政坛,以免破坏法兰西祖国的团结。”菲利普看起来十分真诚的。 拿破仑没有继续就差这个话题,他叉块煎蛋,送入口咀嚼咽下后又问道:“菲利普,如果我想写信,会怎么样呢。”。 “先生可以放心,在经过常规检查后,您的信就可以寄出了。,没有哪个私人会拆开您的信件,审核都是由训练有素的团队进行,您不必担心隐私泄露。” 好吧,看来,看来这群该死的逆贼,对自己的监视还是挺严密的! 拿破仑顿时没了胃口,“我不想吃了,让他们烧盆热水吧” 他糊弄的洗漱更衣一番后,拉开雕制繁复的木门,见着又是两位新面孔的士兵把守着铁门,身后又跟着菲利普,便故作悠闲的沿着石墙内侧转了几圈,又摘两朵围着白花瓣的洋甘菊,在这里把玩一番后揉碎又扔进花圃中。 他观察到,除正门外,整栋建筑都由红色砖块砌起的围墙环绕,砖块看起来都很新很完整,没有狗洞可以钻。地面都被打扫的很干净,没有废弃不用的器具,或者是挺拔的树木,帮他越过围墙。 看来,想要凭借自己个人逃跑,是很难的,但如果想要收买某位仆人,那么一被发现,可能就失去第二次机会。 于是,他思考一番,向持着手帕不时为自己擦汗的菲利普吩咐道:“菲利普,订点报纸给我看吧,如果书报检查令解除了,那就多订几份,最好各个政治倾向的都有,即使是小报也行。” 菲利普倒是没有拒绝,立即吩咐一位面孔稚嫩,身材矮小的仆人去买几份报纸回来。 现在,报纸基本是拿破仑被软禁的情况下,获取外部信息最可靠的方法。当然,也许会有自己的部下或者同情者,写来几封表达关切甚至透露一定信息的信,只是,这些信多半会被拆开检查过,不会提供真正关键的信息。 在等待的时间,拿破仑已经前往书房,试着读几本书打发时间。原身最喜爱的书,莫过于佛罗伦萨人马基雅维利写的《君主论》,自己以前一直看不起这种类型的书,现在,或许应该看看了,既然法兰西没法用真心和热诚托付,那就用最无耻的手段对付那群敢反对他的叛逆。 他盯着泛黄的书页,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读下去,相信里面有着能使他翻盘的魔咒。在他看来,马基雅维利在序言中所写的“献给宽厚者洛伦佐·美第奇”应改为“献给复仇者拿破仑·波拿巴”。 还没翻几页,新来的报纸已经被菲利普亲手送到书房,见拿破仑全身心的被《君主论》吸引住了,便轻轻的将加起来有一法寸厚的报纸,依版面由大到小,堆叠在书桌的一角,正与灯台相对。 放在最上面的,却不是版面最小的报纸,而是曾经被自己一手提拔到官方报纸地位的《国家公报》。 见着报纸来了,拿破仑还是对《君主论》卷不释手,只是往旁边瞟了一眼,却见着《国家公报的》首版标题:欢迎贝尔纳多特执政抵达他忠诚的巴黎。 顿时,拿破仑如被万钧雷霆劈中版,愣愣的呆着不动。 贝尔纳多特?他成了执政? 拿破仑过去一直和贝尔纳多特关系不好,雾月政变时贝尔纳多特也未参与,当时拿破仑还以为他已经决心远离法国政坛,去哪个乡下庄园里养老,却没想他居然成了法兰西的新掌舵人。 深吸一口气,拿破仑带着疑惑往下翻起《国家公报》,他在头版密密麻麻的字眼里来回检索,也没见头版上多出几个‘贝尔纳多特’,反倒是每篇报道都在赞扬富歇的“丰功伟绩”,称他是‘在混乱中维持治安,铁腕遏制保王党复辟的法兰西英雄’, 后面的第二版社论更是过分,在最显眼的页顶,《公报》把贝尔纳多执政大人快速向巴黎调动军团,“与富歇一同稳定局势”的事加粗描写,尤为强调他的部队“在巴黎”的事情,却只给他的其他‘英勇事迹’最多十分之一的版面,之后就是对马塞纳、莫罗长篇累牍的赞颂,让莱茵河的英雄和意大利救主各占了第二版下方的‘半壁江山’。 翻过纸页,拿破仑摇了摇头,他本以为贝尔纳多特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阴谋家,没想到这位比当初的自己还更不讨人喜欢,保不齐哪天就被另一个人踩到脚下——快速翻过《公报》中那些恼人的纯粹人身攻击,在最后一版右下的小角落里,他又找到了他亲爱的弟弟吕西安: “公职人员调整:吕西安·波拿巴辞去内政部长一职”,作为富歇的对手,他的政治生命结束得又快又安静,连激起咖啡馆里两个小时的热议都做不到。 “唉…”他放下报纸,叹了口气。 自打被吕西安背叛后,拿破仑对这个便宜弟弟就不剩什么好感,但想到吕西安被富歇气得歇斯底里又无可奈何,只能“主动”退出政治的窘态之后,他还是忍不住为吕西安哀伤,暗自感叹:“何苦呢,布鲁图?” 从这之后,拿破仑定下了自己每天的起居,用餐和茶点时间: 虽然几乎每天都要睡懒觉,但他确实会在上午某个时刻起床,雷打不动地吃一顿有煎培根的早餐,度过一个自由的上午。当太阳转向西方,能把他书房中的白椅子照得和象牙一样亮时,他就会吩咐女仆往书房送一杯土耳其咖啡,一碟柠檬软糖和一盘蜜饯,就着饮料和点心读读当日的报纸。 有时,看了报纸上对自己的谩骂,实在难以下咽的时候,他也会背着仆人翻看一些低俗的市井杂志,不然就读些伏尔泰卢梭的文集,或者在好几十册的《百科全书》里随便挑个感兴趣的条目,看到吃晚餐为止。 第八章 访客 饭后,如果他没留在书房,刁难仆人给自己送冰淇淋,冰沙和冰饮料,那一定就是在花园里摆弄自己的天文望远镜——直到那些和汽车鸣笛一样的蝉鸣毁掉他对室外的耐心前,他都可以专注在北半球的明朗夏夜中,遥望漫天闪烁的星辰。 到八月底,秋日的凉风终于拂过花园,吹走那些恼人的昆虫时,连他自己都惊讶于适应新生活的速度,没有某音,某手和粉红色应用,又没有政治,经济和立法的生活完全不像他想得那么无聊,如果他不是拿破仑,刚被赶下野,又要被流放到热带去的拿破仑·波拿巴,那他完全可以享受这样的生活。 但现实总是要把他拉回去,像地心引力那样。每天下午去翻看报纸的时候,他都要靠那些点心,甜食,咖啡,才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软糖从一碟变成了三碟,蜜饯从法国本土拓展到整个地中海, 当他看到梅拉斯和阿伯克龙比指挥英奥联军,围攻马赛时,他竟然在家里摆了个圣母玛丽亚的铜像,求仁慈的圣母让贝尔纳多特尽快倒台,等莫罗在南德意志的黑森林中取得胜利后,他又把铜像请了出去,放在花园东南角最阴湿的角落里和雨水作伴。 比起不可一世的波拿巴皇帝,他觉得自己和那个自称路易十八世的普罗旺斯公爵一样,都是已经输光筹码的赌徒,蹲在他人的赌桌旁边不停祈祷,寄希望于桌上其他玩家的胜利,可以把自己也连本带利地赎回来——可普罗旺斯公爵起码有祖上的光环,他波拿巴只是“一介僭主”,就算走狗屎运,国家也会是他的,而不是自己的。 入秋后,政府对他的看守愈加严密,从十二小时换岗变成六小时。写出的信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靠贿赂看守才能过关, 一天,雨下得很大,书房的白椅子前点着三个小蜡烛,看着就像墓碑一样惨淡,拿破仑就着微弱的烛火,把妻子约瑟芬寄来的第一封信小心拆开,从火封到信封拆得一丝不苟, “敬爱的拿破仑·波拿巴先生,我想我们的婚姻该结束了,”约瑟芬在起头这么写道。 往后的内容拿破仑没有看,他用汉语低声咒骂着约瑟芬是个该死全家的烂货,骂到喘不上气时,他取来油灯直接把她的信丢到灯里,又把灯灰专门倒出来,踩在脚下磨来磨去。 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急,巴黎的气温急速下降,拿破仑在风雨的声声嚎叫中“惊喜”地发现,即使离开了自己这位伟大人物,法兰西共和国也并非无法运转。冷雨这些天来平等地席卷了阿尔卑斯山,劈头盖脸地浇在奥地利军队头上,道路结冰与牲畜受冻严重影响了大军后勤,使其不得不回返意大利。 在他的故乡科西嘉,一个宣称自己有“可靠渠道”的小报表示,萨丁尼亚国王卡洛努埃莱四世和奥地利起了严重的外交冲突,前者不想看到哈布斯堡家族霸占意大利,更可靠的法国小报也称普鲁士的威廉四世准备与北德意志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过了几天,同一个小报开始大肆渲染“莫罗将军在德意志的大胜彻底摧毁了普鲁士干涉的任何可能”,国家公报也正式宣布俄国沙皇保罗一世将出面调停冲突,各方不日将于维也纳进行谈判。 最后,又是一个大风呼啸的雨天,拿破仑就着死气沉沉的灯,看到《国家公报》上的最后判决:英国人在会议上表示,只要法国愿意撤出埃及,英国就能保证共和国的海上航运, 利益交锋现在彻底离开了战场,回到了谈判桌上,这意味着拿破仑·波拿巴彻底完了,他不但无法靠攀外敌高枝复位,还很快就会被共和国诸公像个黑奴一样装上船,运到某个离欧洲远远的,可能长着一百万个疟疾患者,一千万个霍乱传染源,还有一千亿只蚊子的穷乡僻壤,让他在那死于某种待命名的出血热。 当花园中的绿叶开始转黄,一片片沉进雨水时,拿破仑感觉自己和这些叶子也没什么差别。 直到9月20日清晨,阳光才终于透过窗帘,照亮床头,床尾和床上蜷缩的生物。 当拿破仑在八点左右放弃睡眠,翻身起床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披上自己常穿的衣服,只穿着一套白色衬衫,单排扣的克拉夫外套像一团垃圾被弃置在床尾——没等女仆给他准备好点心,他就夺门而入,抢过女仆手中的糖罐,大勺大勺的往土耳其咖啡里加白糖,糖粒像一场冰雹那样,噼啪地落在仿中式陶瓷杯的杯沿,杯碟,以及塞尔夫厂产的杯沿标识上。 现在,拿破仑固执地认为,他可以通过胡乱花费这种价格高昂的白色黄金,消耗贝尔纳多特的财政储备,他抬起头,高举杯子,恨恨地把糖水一饮而尽,舔完了杯底的每一粒糖砂,这才从书柜上拿出《新植物学》。 拍了拍书皮上的灰尘,他对着《新植物学》封皮上的南美植物哀叹了好几声,这才说道: “如果真被流放到圭亚那,到原始森林里《图皮南巴》,我就得靠你了。” 《新植物学》是法国植物学泰斗查尔斯·德·布鲁泰尔的着作,详细记录了他在南美洲大陆考察时遇到的各种植物,拿破仑此前为巴黎构思温室花园的时候买来了它。 拿破仑飞快地翻阅数页,快速越过自己在扉页上乱画的玻璃金字塔,然后听见了微弱的敲门声, “请进,”他合上书,端正坐姿,看到菲利普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波拿巴先生,”菲利普压低声音,“有位绅士带着他的夫人,经贝尔纳多特执政的允许,想在今天中午拜访您。” “还有人想要拜访我——现在?”拿破仑苦笑道,“我从前认识他吗?” “也许您听过他,他是尚贝里的德·布瓦涅伯爵,在海外冒险,获得大笔财富后定居英格兰的乡村,在我国与大不列颠和谈后,他在执政邀请下回到法国,正想拜访像您这样杰出的人物。” 尚贝里原本是萨伏伊的领土,但现在无论当地人愿不愿意,它都已经成了法兰西祖国的一部分。 “杰出?要是我杰出,我就不会在这儿…” 拿破仑摇摇头,又补充道: “如果他带着贝尔纳多特的任务来就直说——这位尊敬的伯爵总不能是邀请我合伙,帮他管理圭亚那的什么种植园吧? “先生,我不会知道这种事情,或许只有见到德·布瓦涅伯爵本人,您的疑惑才能被解答…” 第九章 德·布瓦涅伯爵(1) 德·布瓦涅伯爵夫妇拜访的时候,拿破仑正在卧室里更衣,他随意的从侍役手上取过领部绣着树枝状金丝线刺绣的元帅服,披在身上,还没系其纽扣,就别一枚银质十字勋章,推门而出。 下了楼,就见会客厅坐着一名皮肤发红的中年男子,同样穿着军服——只是这双排纽扣的立领军服是淡红色的,纵然拿破仑见多识广,也看不出哪个国家的制式军服是这样的,唯有通过双肩的金色流苏能判断出他一定是位将军,这令拿破仑很是惊讶。 “您好,尊敬的拿破仑·波拿巴先生,我就是贝努瓦·德·布瓦涅。”倒是那男子用着不太熟练的法语,先起身向拿破仑打招呼道。 拿破仑回了礼,便吩咐管家:“菲利普,快准备点什么招待客人,”又转过头继续同德·布瓦涅伯爵说:“瞧您的样子,一定是位有名望的指挥官,可是我纵然见多识广,也一直从未听过您在哪个国家的军队里任职。” 德·布瓦涅伯爵没有因拿破仑直来直去的感到冒犯,说道:“波拿巴先生,如果你对我感兴趣,我们在餐桌上慢慢谈吧。” 在德·布瓦涅伯爵略显忧郁的脸上出现一抹微笑,看来,他很是为自己的军事经历感到自豪。 “唉,他又要向别人滔滔不绝的谈自己的过去了。”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阴阳道,拿破仑向声音的来源眼珠一转,才见着伯爵身后那位楚腰纤细的女子,她围着薄纱披肩,看上去却不到二十岁。 “这就是菲利普所说的德·布瓦涅伯爵夫人吧,竟比伯爵还要年轻的多。” 拿破仑心想着,人却来到了餐房,穿着棉质长围裙的女仆摆上几道小吃和开胃酒后,三人围着长条型的餐桌就坐,拿破仑坐在主位,德·布瓦涅伯爵夫妇各坐在两侧。 “波拿巴先生,你身上的元帅服可真漂亮。”德·布瓦涅伯爵率先打破了沉默。 “呃,其实我的军衔现在已经只是中校了。”拿破仑尴尬的发出一声叹息,他已经开始怀疑伯爵是否是贝尔多纳特派来故意嘲讽他的,便带着疑问和一丝警觉问道:“说实话,现在所有人都在远离我,把我当作一个灾星想方设法避免和有任何关系,伯爵,您为何要这样来拜访我一个下野的执政。” “你心里一定在怀疑我是贝尔纳多特派来,我坦白的讲,我就是的,但我最主要是对您这个埃及的征服者感兴趣,第一执政的委托倒是在其次。”德·布瓦涅伯爵,倒了一整杯餐前酒,一饮而尽。 “先生,先生,抿一口再慢慢的喝,你这样可没一点伯爵的样子,倒像是个土耳其人。”伯爵夫人教训道。 伯爵夫人说到这,拿破仑才想起来伯爵是个冒险家,许多疑惑立即化解了,他便向伯爵讲起来原身在埃及的经历,尼罗河的咆哮,沙漠的炎热,马穆鲁克骑兵的凶猛,金字塔的宏伟,狮身人面像的奇异,一切被他娓娓道来,直到头菜上了餐桌,伯爵也没拿起刀叉进食。 按照法国的餐桌礼仪,每道菜吃完才端上下一道,拿破仑却1干脆吩咐菲利普:“一切都端上来罢。”德·布瓦涅伯爵见状,却说道,“波拿巴先生果然是和我一样的人啊,在埃及,在印度的经历,都深深改变了我们,让我们无法适应这欧洲该死的繁琐礼仪。” 居然把我穿越的不适应,当成埃及远征的后遗症! 拿破仑便好奇的反问道:“伯爵,你一定是在印度待过很久吧?” 听见拿破仑这样说,夫人索性也放弃的了优雅,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块千层酥糕点后,她似乎像惧怕接下来的谈话一样,向伯爵抱怨起头痛,拿破仑要菲利普找了个女佣,将伯爵夫人搀扶到客房。 这时,德·布瓦涅伯爵才略带激动的回答道:“是的,而且在一段时间里,我比当时的孟加拉总督,康沃利斯还有权势,他只指挥着六万西帕伊,而我指挥着十万。” 西帕伊指的就是印度雇佣兵,他们在印度当地招募和雇佣,却用欧洲的武器、欧洲的操典来组织和训练,英国东印度公司、法属印度和当地土邦王公,都雇佣了许多这样的军队。 “我还没听过印度有像你一样的独立统治者。首先,你肯定不是为提普苏丹服务,然后,你也不会为英国人服务,因为他们不会信任你。那么,你一定是为马拉塔人,或者阿富汗人服务喽?”拿破仑继续问道。 “是,我为马拉塔的乌贾因城大君,马哈吉·辛迪亚服务。”德·布瓦涅伯爵答道。 可是,马哈吉·辛迪亚又是谁呢? 无论是前世还是原身,拿破仑都对东方那块神秘而又富饶的土地不太了解,只知道英国人入侵了那里,从这块人口比法兰西还稠密的殖民地上获得无穷资源,供养本国蓬勃发展的工业和纵横四海的皇家海军。在此之外,迈索尔的提普苏丹和马拉塔人仍然抵抗着英国人,提普苏丹和法兰西结盟,远征埃及就是为了帮助他,可惜还没等来法国的援军,就在英国人攻下他的首都塞林伽巴丹的过程中战死。 至于马拉塔人,除读过伏尔泰所着《路易十五时代》的描绘外,拿破仑对这个遥远的民族几乎一无所知。 见拿破仑疑惑不已,德·布瓦涅伯爵又要仆役倒了杯柠檬汁爽口,接着补充道: “您知道的,自察哈台帝国皇帝阿拉姆吉尔死后,整个印度都陷入了混乱,就连现在的皇帝沙·阿拉姆二世也称为了军阀的傀儡,那位军阀马哈吉·辛迪亚,他打算利用欧洲的方式改造自己的军队,便聘请我做新军的指挥官,打算使用西方的战争艺术,来统一整个印度斯坦。” 察合台皇帝阿拉姆吉尔即是莫卧儿皇帝奥朗则布,察合台是马拉塔人对莫卧儿的蔑称。 “我想您在那儿应该战无不胜?毕竟法国人统率的军队,往往可以击败人数众多的东方乌合之众。”拿破仑眼前一亮,他用在埃及对付马穆鲁克的经历下了结论。 第十章 德·布瓦涅伯爵(2) “不,不是这样。印度人不是土耳其人,他们不会因为文化而排斥学习。” 德·布瓦涅伯爵不知道拿破仑的优越感,到底从哪里来,又说道: “我为马哈吉·辛迪亚大君服务的开始横扫了拉齐普特纳省和多阿布省。但是不出三年,其他邦君,也迅速的效仿辛迪亚家族,建立自己的新军。霍尔卡家族雇佣了风度翩翩的杜·德内雷克骑士,尼扎姆家族雇拥精力充沛的雷蒙德,佩什瓦则雇佣那个该死的美国人博伊德。还有朋斯拉家族.....” “你说的杜·德内雷克,还有雷蒙德,这听起来像是法国人的名字。”拿破仑突然插话道。 “他们都是法国人,每个印度王公都知道法国人最英勇善战,总是像老鹰赶小鸡般把英国人赶到海里。” 德·布瓦涅伯爵表现的对英国人十分不屑,但之后他骄傲的脸上却转而出现一抹失落,叹口气道: “可惜的是,我们法兰西人却各为其主,有的为霍尔卡家族服务,有的为辛迪亚服务,还有的为尼扎姆服务,总是兵戎相见。甚至,他们对革命的看法,也互有不同。” 为辛迪亚家族服务的法国军官,往往分为共和派和君主派,他们在异国家乡也不忘相互斗争,甚至吵到马哈吉·辛迪亚大君面前。 在尼扎姆服役的雷蒙德,则是坚定的山岳派,他在奥兰加巴德训练的两万新军,每人制服的衣扣上都饰有自由帽,几乎把阿拉姆吉尔皇帝的陵寝,变成印度的雅各宾俱乐部。 说着,德·布瓦涅伯爵向拿破仑伸出左手,用另一支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指着上面的加工惊喜的玛瑙红的宝石说: “正是那德干矿山产出的各色宝石,还有从臣民那收刮的金银珠宝,被土邦王公用来挑唆我们法兰西人互相争斗。要知道,在为马哈吉·辛迪亚服务的时候,我的收入可比萨克森选帝侯还高。” 拿破仑回答说:“是的,是的,法兰西就是这样的民族,总是被自己的内斗给摧毁了。七年战争时候就是这样,蒙尔卡姆和沃德勒伊侯爵的冲突使我们丢掉了加拿大,布西侯爵和拉利侯爵的冲突使我们丢掉了印度。” 说到这,拿破仑想到在九三年,迪穆里埃的背叛,旺代的农民战争,土伦的叛乱,还有其他大一串糟心的事情,接着之后的是马拉被刺,丹东被送上断头台,又是罗伯斯庇尔被送上断头台。 最后,他居然又联系到自己被吕西安、西哀士给背叛的事情,忽然激动起来,居然又抱怨道: “你是这么多月来第一个拜访我的人,就算知道你是贝尔纳多特的间谍,我也想向你说,现在这场该死的冲突会摧毁法兰西共和国。” “您说的是您和第一执政的冲突嘛。”德·布瓦涅伯爵回答道。 拿破仑的双臂撑着桌子,向前俯身,坚定的反问德·布瓦涅伯爵:“是,我,拉纳,马赛纳,德赛,许多有用的将领被他埋没了。他和莫罗的将军斗争也还没有结束,总有一个要出局的。等我们这批人都被流放到圭亚那,法兰西准备靠他提拔上的白痴去抵抗奥地利人和俄罗斯人嘛?” 见到拿破仑变得如此失态,德·布瓦涅伯爵居然变得十分严肃,他将沾着甜点残渣,随意丢在桌上的刀叉拜访位置,整理了一下向内皱着的衣领,一本正经的说: “我正是受第一执政委托而来,希望化解你和执政的冲突的。” 拿破仑站起身来,一手按着桌子,微微颤抖,要把所有对贝尔多纳特的怒意发泄道这个略显老的中年人身上:“化解?怎么化解?他背叛我了怎么化解?” 德·布瓦涅伯爵半晌没有回答,他思考着,又带着一丝真诚的对拿破仑讲: “波拿巴先生,法兰西可是个共和国,没有什么是该忠于你的,永不背叛你的,而是你该忠于共和国,永不背叛它。” 德·布瓦涅伯爵是来自尚贝里的意大利人,拿破仑是来自科西嘉的意大利人,但他们到现在也没用意大利语说过一句话,大谈法兰西民族的利益和民族性。这就是大革命的魅力所在吧。 拿破仑听到这也稍微冷静下来,他想到,贝尔纳多特从来不是自己敌人——因为他没有参加过雾月政变,不算是自己人,更谈不上背叛。此外,他也没有直接参与过对自己政变。 于是,拿破仑向德·布瓦涅伯爵直截了当的问道:“贝尔纳多特想说什么?” “自从我离开印度后,佩龙接手我的军团,他和杜·德内雷克冲突不断。尼扎姆背叛了法兰西,在英国人帮助下将雷蒙德的军团。提普死了,他的国家彻底被英国占领,用不了多久,英国将占领整个印度。而执政现在,需要利用英国海军暂时解除封锁的空窗期,派一支队伍,摧毁英国人的统治。” 后世的拿破仑知道,印度对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的英国有多么重要,除直接获取的税收外,印度产出的麻黄和棉花是纺织业的重要原料,这些原料运到英国被加工为布匹和成衣后,反过来倾销回印度这个庞大的市场。 当地的各种香料贸易和连接到东方的茶叶贸易,又为英国的商业机器不断的提供利润,被用来投资工业发展。 整个南亚的年收入,大约有3300万英镑,几乎是波旁末期法国的两倍。可以说,如果英国人占领了整个印度印度,法兰西就注定不是大不列颠帝国的对手。 “可是,为什么是要我呢?如果我不去,又能怎么样呢?” 即使如此,拿破仑也不会真傻到为法国牺牲自己的利益。 他明白,圭亚那和印度都比圣赫拿纳斯岛远得多,只要离开法国,大概就很难有机会再夺回执政之位了。除非,他能控制整个南亚,以这里为跳板进行扩张。 “波拿巴先生,我只是和贝尔纳多特有共同的想法,他没有给我什么利益来为他办事,也没有威胁你一定要做什么。最重要的是,您有足够的能力,去打破英国人在印度的统治,自从我听过您在埃及传奇的战斗历程,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认为可以把我的军团交给你,它甚至比你在马伦哥指挥的军队规模还要大。” 接着,德·布瓦涅伯爵绕过桌子,走到拿破仑身边,看了眼拿破仑左胸上挂着的银质勋章说道: “当然,如果你想这套元帅服被没收,去圭那亚做个中校,此外还错过在印度每年1200万法郎的收入,那么,大可以拒绝我和执政的意见。” 第十一章 杜勒伊宫 “究竟是什么让法兰西丢掉埃及的呢?我们大可以回顾一下在年初,埃及远征军的状态,克勒伯尔将军当时指挥着士气高昂的两万人,都是共和七年以来参加过历次战斗的老兵。在赫利奥波利斯平原,这支法兰西的精锐,轻而易举的打败了土耳其大维齐尔的五万大军。直到我们亲爱的第一执政签订和约放弃当地前,法兰西在尼罗河谷的统治依然稳固.....” “够了,够了,伯纳德,不要念了。”躺椅上的贝尔纳多特一脸厌恶,他睁开眼睛,对正念着《箴言报》的贴身男仆说道。 “您不要理会他们,这些报纸的作者根本不懂军事,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埃及有多少反对力量,也不知道英国海军封锁的有多严密,只会一股脑的阴阳怪气。” 新任秘书长拉斐尔拿着公文包走进卧室,对着贝尔多纳特劝慰道。 在签订和约前,法兰西在埃及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克勒伯尔要对付奥斯曼大维奇尔优素福帕夏在亚历山大港的部队,还要阻止叙利亚的阿扬们从西奈半岛发动进攻。 马穆鲁克的残余穆拉德贝伊继续在上埃及抵抗,英国人则从印度登陆了红海岸的塞法杰港。埃及民众不断反抗,就连克勒伯尔自己也被刺杀了。 报社的人未必不知道这些,可他们还是会为背后的资助或者销量,抓住这一点攻击现在的执政。 如果放在波拿巴统治时代,他们一定会都被抓起来,只是,现在的执政没有那个权力和威望。 贝尔纳多特顿时感到十分扫兴,自己究竟怎么样才能像波拿巴一样执掌大权,狠狠的把这群嚼舌根的烂货全送去圭亚那呢? 像拿破仑那样发动战争却是行不通的,自己虽也是个将军,军事才能却在现在的法兰西排不到前列,战争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给莫罗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增加威望。 那么,唯一提供自己威望的方法,只有保证和平,发展经济。法兰西的工业又严重依赖外向型出口,因此,又需要殖民地来作为倾销市场。 可是,埃及在《维也纳和约》中放弃给英国人,圣多明各则被那个黑鬼杜桑·卢维杜尔给控制。安南的国王,名义上要把他们的南方割让给法国,却乘着法国国内动乱,撕毁了条约,现在还迫害法国的传教士,这些在贝尔纳多特看来,都是机会。 唯一不能做的,是和英国发生冲突,以法国海军目前的状态,只要一和英国发生战争,殖民地就会遭到封锁,因此,应该与英国合作瓜分亚洲、非洲和美洲,而不是与其敌对。 他回忆起1783年,年轻的自己作为海军陆战队的一员,在布西·卡斯泰诺尔侯爵麾下,于印度同迈索尔军队保卫古德洛尔城。如果当时迈索尔军队愿意接受法军的指挥,或许自己就不会被英国人俘虏了吧,他这样想。 贝尔纳多特正思索着,突然听见敲门声,只见拉斐尔开门向那人询问一番后,走到贝尔纳多特面前,说:“德·布瓦涅伯爵正等着您接见呢,他说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好,让他在会客厅等我。”披上列夫礼服离开前,贝尔纳多忍不住对这卧室多望了两眼,装饰的外在豪华同路易十六时代别致无二,小门里的更衣室,正是当年凯瑟琳·德·美第奇使用过的,内设有楼梯通着他妻子的寝室,住在这里的人,不应该和波旁家族一样大权独揽嘛? 两人从寝宫走到会客室,途中穿过宏大的回廊,走上相当长一段距离。 只见着回廊里装饰着众多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座像,古代的有亚历山大和凯撒,近代的古斯塔夫还有杜伦尼,甚至还有萨克斯元帅的雕像,提醒人们不要忘记路易十五的功绩。 “这些全是拿破仑那个武疯子雕刻的。”贝尔纳多特这样想。 走到末尾,正要进会客厅,贝尔纳多特却忽然停下脚步,冒出一个新想法。 他回头看了看洁白的圣路易像和路易十二像,向拉斐尔问道: “拉斐尔,你有见到亨利四世的雕像嘛?” “没有,这段没有,我想另一侧的回廊,似乎也没有。” 拉斐尔努力的思考着,他不只是在回忆,也是在疑惑执政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那么,再订一座亨利四世的雕像,放在这里吧。“贝尔纳多特说。 他对这座雕像充满期待,因为这不仅是暗示自己和拿破仑有所不同,还表明自己将和亨利四世一样励精图治,不会发动战争——至少在欧洲如此。 进了会客厅,德·瓦涅伯爵正在等待,贝尔纳多特同他一番寒暄后,德·布瓦涅伯爵便谈起了拜访软禁中波拿巴的结果: “我已经给拿破仑手写了一封推荐信,只要它拿着这个给辛迪亚大君,他就会成为辛迪亚加速的总司令,如果执政能让杜·德内雷克也和拿破仑团结起来,那么英国人就要被赶出印度了。” 他好像实现多年以来的愿望,眼睛神采奕奕。 贝尔多那特却没有正面回答德·布瓦涅伯爵的问题,他微笑道:“他能为法兰西的利益奋斗,真是好结果呢。我也是费尽心思才让参议院修改了流放目的地呢,等他和法国海军陆战队到了法兰西岛,一切资源都将归他指挥,以赶走英国人。” 等德·布瓦涅伯爵为拿破仑的印度之行,又是要装备、又是要军官,好不容易才把其支走后,贝尔多纳特的脸忽然变得阴沉。 他取出两张绘着花边的信纸,奋笔疾书,又装进两件样式各有不同的信封内,接着吩咐拉斐尔道:“这两封信,都交到德·凯恩手上,他应该去港口路上了,你告诉他,他走到印度的时候拆第一封信,见到佩龙的时候再拆第二封。” 贝尔纳多特迟疑了一下,接着命令道:“拉斐尔,现在就去吧,让德·凯恩做好准备。” “好的,执政。” 拉斐尔见状接过两封信,忙去了。只留下贝尔多纳特一人在接待室。 他背过手,踩在绣着花卉的地毯上踱来踱去,又仰头望见接待室顶上绘着的路易十四。 路易十四长相威严,神态和太阳神阿波罗有所相像。可是他深栗色的卷发,在动乱的时代,居然被国民议会派人绘上了一顶红白蓝色的自由帽,显得十分滑稽。 视线移向路易十四稍下一点的位置,却是一副以法国为中心的世界地图。 贝尔多纳特盯着这幅世界地图,先紧紧的盯着法国,盯着巴黎和科西嘉岛,随后目光扫向世界其他地方,口中念念有词:“拿破仑,印度。莫罗,圣多明各。马塞纳,瓜德罗普。拉纳,安南。缪拉......” 第十二章 唐宁街10号 伦敦。 两匹栗色纯血马拉着的四轮马车缓缓穿过昏暗的街道,在泥泞的道路上不时压过浑浊不堪的水坑,溅起一朵朵水坑。一直见着种满圣詹姆斯公园的伦敦梧桐,向右转,在那一列列联排别墅之间,才见着平整的石路。 战争大臣亨利·邓达斯头探出车窗外,望见唐宁街10号的牌子,便扶着车厢的门把手,跳下车来,随手便抛给马车夫两块英镑。 胖的撑圆了夹克的马车夫,放下手中握紧着的缰绳,刚想找钱,就见着披着带蕾丝袖口的邓达斯头也不回的走进唐宁街10号,摇头道: “真是奇怪,疯掉的国王,野心勃勃的王子,养出个不把钱当钱的大臣。” 马车夫嘲讽的自然是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和王储威尔士亲王。自从乔治三世疯掉后,威尔士亲王便和议会中的反对派亨利·福克斯结盟,试图夺取大权,成为摄政王。 而面临威尔士亲王最大压力的便是,现在的英国首相,小威廉·皮特。 邓达斯正是来此来见小皮特的。 作为小皮特的左膀右臂,邓达斯直接越过了等候室几位捧着报纸的绅士,进入皮特的办公室。 他望见皮特穿着黑色外套,站在金色锦缎制的窗帘旁,小皮特面带不悦的抱怨道:“国王精神状态还是不稳定,他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赋予爱尔兰人权力,有时候,如果不是威尔士亲王总是和福克斯站在一起,我还真想令他成为摄政王。” 格伦维尔伯爵望见刚进来说邓达斯,打了声招呼,又指了指破败的墙壁,还有凹凸不平的地板,劝小皮特道: “皮特,住在这样老旧的地方怎么会有好心情,你该修翻修一下这里了!我们每年在和法国的战争上花上两千万英镑,停止战争后,我们取出八万英镑装修,就能使这栋房子变得和杜勒伊宫一样豪华。” “你总是忘不了和法国的友好关系,可是,贝尔纳多特不会在意和英国的友谊。法国人总是在不断的侵略扩张,除非把他们彻底打败。” 小皮特又转而质疑起格伦维尔勋爵同法国进行的和谈,谈到这里,他脸色十分难看的将两张公报拍在桌面上: “看吧,法国人就是这样言而无信,他们一边保证说会在欧洲实现和平,却一边要西班牙人将路易斯安那交给法国,一边将远征军派到圣多明格。” 路易斯安那本来是法国的殖民地,不过在1763年签订的《巴黎和约》中,为补偿西班牙被英国占领的殖民地,法国将路易斯安那转交给西班牙。 直到在最近,贝尔纳多特重新恢复了对殖民美洲大陆的野心,就胁迫西班牙的那位白痴般的卡洛斯四世,归还这块土地。 见皮特驳了自己的面子,格伦维尔争辩道:“不,不是这样的,从法理上来讲,圣多明各本来就是法国的领土,西班牙和法国也是盟友关系,他们之间的内政还轮不到我们干涉,而且....” 格伦维尔伯爵还想继续摇头晃脑地说下去,直到邓达斯再也忍不住了,提高声量打断了格伦维尔伯爵的高谈阔论,他说:“印度事务委员会给我的报告,就表明贝尔纳多特的野心没那么简单了!” “哦?印度又发生了什么事?”小皮特听到“印度”和“贝尔纳多特”两个词出现在同一句话中,闪电般的转过头,向邓达斯问道。 “倒不是印度现在有什么事情,而是据马德拉斯方面的报告,拿破仑·波拿巴那个灾星将被流放到印度洋的法兰西岛,我有理由认为,这位野心家一定会在印度掀起什么风浪。” 邓达斯表情十分凝重的。即使拿破仑在意大利战败了,他仍认为,一个拿破仑顶的上十万大军。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严重,那就只能让纳尔逊勋爵在海上进行一场军事行动,那里是我们的主场。”小皮特听到拿破仑还没到印度,松了口气。 显然,他对英国皇家海军十分自信,还认为这样强大的海军应当经常被使用,惩戒冒犯英帝国的人。 “不,不能这样。”最后还是格伦维尔伯爵唱了反调。 他接着指着桌上的世界地图补充道:“沙皇保罗一世几乎将贝尔多纳特当作亲兄弟,他讨厌我们,和丹麦、瑞典结为海上武装中立同盟,如果我们现在主动袭击法国船只,那还将同俄罗斯和北欧国家交战。” 或许格伦维尔伯爵在情感上有所偏袒法国,但他劝小皮特不要得罪北欧国家却十分正确。 在这个时代,海军所需要的木材、帆布、铁等物资,集中产出于波罗的海沿岸,与北欧国家敌对,就等于毁掉了半个皇家海军。 “那我们该做什么呢?这可是个信心的时代,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东印度公司的股票明天就会跌的一文不值,引起股灾的吧。”皮特十分懊恼。 他觉得自己的境遇很讽刺,父亲老威廉·皮特将法国赶出印度和加拿大,却因为政敌的攻击,不得不网开一面,放过法国,最后法国积攒实力发动报复,使十三州殖民地独立。 现在自己面临相同的局面,工厂主和商人为了不再征战时税,坚决不愿意继续同法国发生战争,即使法国有明显的扩张意图,也是如此。 印度,难道就要丢自己的手里了嘛? 想到这里,皮特眼神凌厉的向邓达斯和格伦维尔伯爵说道: “我们得立刻向印度增派军队,反正欧洲战事也结束了。此外还得重新换个孟加拉军总司令。就让杰拉德·莱克去吧,怎么样?” “杰拉德·莱克,那个杀戮爱尔兰人的侩子手?”格伦维尔伯爵脸色一变,听到莱克的名字,身为英格兰人格伦维尔伯爵,居然也不寒而栗。 “正是他在爱尔兰的果断行动,才使爱尔兰成为联合王国的一部分,我们要永远统治印度,也要做出这个觉悟吧。”皮特看着格伦维尔伯爵的脸,狠厉的回答道。 他心里仍抱有爱尔兰人低人一等的想法,在他看来,解放爱尔兰最终目的便是彻底使他们成为不列颠民族的一部分。 至于印度人,更不用说了。 见到两人都不反对,皮特随手拿起一支笔,趴在桌上,在备忘录上写下杰拉德·莱克的名字,又抬起头向邓达斯问道:“你最了解陆军了,那你觉得马德拉斯军团该由谁指挥?” 皮特一问,亨利·邓达斯脑海中便立即出现了一个名字。 是那位塞林伽巴丹的攻占者。 “阿瑟·韦尔斯利,一位年轻的小伙子。” 第十三章 阿瑟·韦尔斯利 “阿瑟·韦尔斯利?” 小皮特紧握着笔,迟迟没有写下这个名字。他坐在办公椅上,向邓达斯问道: “他就是印度总督,理查德·韦尔斯利的那个弟弟?如果我没有记错,他是靠买官才进入军队的。” 皮特知道,购买军职在英国陆军内是相当普遍的做法,它可以补贴军费,通过贵族军官的权力网络进行征兵,还能防止泥腿子出身的乱党混进军中。 在这套制度下,成为军官的人素质,可想而知。除炮兵等专业化部门需要考试外,对指挥官的要求不过是有手、有大脑就行。 指望这样的人,去担任马德拉斯军队总督,面对拿破仑这样的名将,恐怕是不够格。 “首相,如果你听过他的事迹,一定会信任他的。” 邓达斯带着自信的微笑说,他十分笃定阿瑟·韦尔斯利有着征服整个印度的能力。 —————————————— 此时,印度,迈索尔,距离英军杀死提普苏丹、占领塞林伽巴丹已有一年之久。 战后,东印度公司并没有将迈索尔彻底从地图上抹去,转而扶持提普苏丹的前朝——沃德亚尔王朝的后裔,登上王位。 任谁都知道,迈索尔王座上克里希纳三世,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真正的权力,掌握在普尔奈亚手里。他靠出卖提普苏丹,向英国人换来迈索尔摄政王的宝座。 普尔奈亚,在英国人看来,也只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罢了,通过“附属联盟”体系,英国人紧紧的控制这个国家。 “附属联盟”的奥妙在于,东印度公司不直接吞并土邦,只派遣驻军在当地,“保护”本地王公,允许他们自治,以减少公司治理当地的成本。 这种“保护”当然是有代价的,土邦不仅要为驻扎在自己土地上的英军支付军费,还要为东印度公司和其他土邦的战争派出军队、缴纳贡金。 同时,公司还能自由的在土邦领地上进行自由贸易,买断原料,倾销货物,致使众多土邦的商业、手工业破产。 有的土邦无力支付公司要求的贡金,债务越欠越多,不得不向公司割让土地,以偿清债务。就在三年前,北印度的强邦奥德,就因此失去了包括罗希拉坎德和中多阿布在内的大片土地。 迈索尔面临的境遇也是一样,为避免迈索尔像奥德那样被剥夺大量土地,摄政王普尔奈亚主动解散自己军队,节省资金,以支付英军驻扎在迈索尔的花费。 被裁员的迈索尔士兵,自然不会乖乖的饿死,他们蜂拥加入一位马拉塔冒险者,东迪亚·瓦格的部队。 不到三个月,东迪亚·瓦格叛军席卷了整个迈索尔。 自然,对付他们,最后还得是英军出马。只是东迪亚精通非正规战术,不断通过骑兵机动袭扰分布在各个据点中的英军,英军疲于奔命。 之前打败他,他也能逃到其他地方,重新召集一支军队,卷土重来。 最终,总督理查·韦尔斯利派遣一支精干的军队,准备歼灭东迪亚的主力,免得他东山再起。 在卡纳塔克北部的一处丘陵地带,两个欧洲营和五个西帕衣营,聚集在一起,在他们的两侧,还有五个团的正规骑兵。 “sir,this way!” 一位皮肤黝黑的印度男子手指着一方,用咖喱味英语说道。他又低头哈腰,眼神中笑容中满是谄媚的补充道: “爵士,再走上半个科斯,就是东迪亚叛匪的营地了!” 科斯,印度的长度单位,差不多相当于两英里。 听到那男子的话,骑在白马上的詹姆斯·史蒂文森上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为东印度公司办事,有大大的奖赏” 南印度男子听见史蒂文森上校的保证,大喜过望,连忙匍匐在地叩首谢恩,没想到卷的并不严密的头巾,直接掉在地上。 他急忙捡起头巾,免得史蒂文森不悦,却抬头望见,史蒂文森早已骑马小跑到一位长相英俊、穿着红色上校军服的英国军官面前,指着还在发愣他说道: “韦尔斯利上校,按照那个土着所说,再过不远,就是东迪亚的老巢了。我们得及时行动!” 战役一开始的时候,史蒂文森还非常看不起面前的韦尔斯利上校。 双方军衔是一样的,资历更老的史蒂文森,只能指挥了两个骑兵团。阿瑟·韦尔斯利却被委任指挥追击东迪亚的整支部队。 这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哥哥,印度总督理查德·韦尔斯利,力排众议,越过英印军二十个军衔在亚瑟·韦尔斯利之上的人,给予他指挥权。 直到最近一个月,他对阿瑟·韦尔斯利印象大为改观。 韦尔斯利用两个星期时间摧毁了东迪亚的古德达克要塞,又用一个星期追着东迪亚的军队跑了两百多英里,东迪亚疲于奔命,来不及补充损失。 只要再追上一次,东迪亚将会彻底败亡。 “史蒂文森上校,我们的军队,今天下午就行军了二十六英里,大家都疲惫不堪,不可能再发动一场进攻了!” 发声反对的是在韦尔斯利上校一旁的威廉·巴克莱,自从占领迈索尔后,他一直是韦尔斯利的副官。 威廉·巴克莱指着前方,史蒂文森和韦尔斯利的目光跟着移了过去,那片凹凸不平的丘陵地带,由德干暗色岩构成,下午的阳光晒在上面看起来暗沉暗沉的,滚烫的连空气都扭曲了。没有树,没有草,就像一片地狱般。 “我想,我们骑兵的马儿,不会喜欢那里。”史蒂文森皱眉道。 在这个时代,东印度公司刚刚引入欧洲培育的马匹用以武装骑兵,这些培育出的马匹对印度本地王公使用的矮小的德干马有很大的优势。反过来说,每一匹战马的损失,代价都非常高昂。 韦尔斯利尚未发话,他思考了一番,做出决定,对两人说道: “我想的话,如果我们的马匹不喜欢在那里,东迪亚的马匹待在那,会更不好受。 如果他们的军队认为我们会因为疲惫停止追击,那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刻,正是我们追击最好的时机。 发动进攻吧!” 在黑色的大地上,第十九轻龙骑兵团和第二十五轻龙骑兵团的冲锋,扬起了滚滚沙尘。 第十四章 帕特瓦尔丹家族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尖锐的军号声拖拽尾音,接着只是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刹那间,“敌袭!敌袭!”的呼声喊起,修整中的东迪亚军士兵们慌张着,起身迎战。 他们还没点燃土耳其式滑膛枪的火绳,蓝军服的英国轻龙骑兵,就行进至前,带来死神的馈赠。 曼彻斯特产的钢质马刀,早已尝过爱尔兰穷苦农民和牙买加黑奴的血腥味,如今被轻龙骑兵挥舞着,总是精准的砍中敌人溃军的后颈。 “史蒂文森上校的冲锋,真是太漂亮了!” 远处的高地上,参谋们夸赞着,东迪亚这条难以驯化的南亚虎,总要被猎杀了。 被参谋围在中间的阿瑟·韦尔斯利,则对形式没有那么乐观,他立即下令道: “现在战斗还没有结束!下令七个步兵营全部前进,不留预备队,扫清残敌。” 只见大喘气着的粗壮公牛,口中不时吐下泡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们被鞭打着,四头一组用绳子拽着6磅炮和12磅炮,安放在抵近营地的位置,向东迪亚军不断的射击。 只是为了防止误伤友军,他们射击的效率并不高。 步兵和炮兵的加入,没有彻底击溃东迪亚军,他们的人数是英军的五倍,竟冒着骑兵的穿插,聚集起来。 这一来要怪史蒂文森的骑兵太少,也要怪他们迈索尔老兵的加入,提高了东迪亚叛军的战术素养。 随着中心营地陷入混乱,刚才还是欧洲骑兵纪律下强势冲锋的胜利,现在就是亚洲武士们在乱战中发挥武艺的专场。 东迪亚的火枪手也摆脱了慌乱,他们或躲在树上,或匍匐在灌木丛中,或是钻进地上的坑穴里,填装子弹,冷不丁的向排成二列横队齐步向前的步兵营射击。 更多的敌人,自发的聚集在营地中,用设好的木栅栏还有土坡进行掩护,不断向周遭奔跑的龙骑兵进行射击。 转眼间,双方就陷入了僵持,刀光剑影、流弹乱飞中,每个人的生死,无论是英国人还是印度人,只能由上天注定。 这让站在韦尔斯利上校身边的威廉·巴克莱参谋心急如焚,他看见不少来自欧洲的小伙子,死在那些卑鄙的印度土着手里。要知道,东印度公司的白人人力,是非常紧缺的。 突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震天动地。声响越来越近,威廉·巴克莱不由得发挥失败主义谋士本质,露出略带惊恐的眼神对韦尔斯利说道: “上校,看来是叛军的骑兵就在附近,再不撤,我们的七个步兵营和五个骑兵团,就全完蛋了!” 韦尔斯利十分冷静,他先是要一个西帕衣营撤出战场,防守侧翼作为预备队,用望远镜看向远方,一边同威廉·巴克莱说道: “不,如果撤走,我们才会失败,先看看来者是谁吧。”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远处的那片山丘,飘扬着几面藏红花色的旗帜,接着,数不清的骑兵越入眼帘。 那些骑兵定有一两万之多,持着长枪,高喊着“礼赞大天”,如潮水般拍打的东迪亚的军队,一瞬间,就吞噬了所有敌人,随着东迪亚头颅被一名着着波斯镜甲的骑兵砍下,一切都结束了。 韦尔斯利和威廉·巴克莱赶到现场,正要确认东迪亚的尸首,一名全身上下由白衣白袍裹着的年轻男子,骑着鬃毛高高耸立的阿拉伯马,向韦尔斯利靠了过来。 他带着发音奇怪的英语,向韦尔斯利说: “欢迎友好的英国朋友,我就是拉姆钱德拉·阿帕帕。你是韦尔斯利?看起来可没有信里那么憔悴。” 韦尔斯利感道莫名其妙,目光打量着白袍小将。 只见他额头上画一道u型的黄线,中间点一抹红点,表明他是湿婆神的信徒。整个头发被剃光,只留后面的一小撮,扎成只到颈部的短辫,左肩上露出三根绳子拧成的圣线。 显然,这是一位婆罗门。 与之不搭的,却是腰间那把带着刃片的银色软剑,还有他粗壮的满是肌肉的手臂,好像又是一位刹帝利。 韦尔斯利立即反应过来,这位拉姆钱德拉·阿帕帕·帕特瓦尔丹,正是与自己常用书信,但尚未谋面的帕特瓦尔丹家族家主。 作为现任马拉塔佩什瓦巴吉拉奥二世的政敌,以塔斯冈为都城的帕特瓦尔丹家族一直向东印度公司靠拢,以对抗国内外的敌人。 去年,马拉塔国王以反对婆罗门的名义招兵买马,发动叛乱,突袭杀死了前任家主、马拉塔老将帕拉舒拉姆·帕特瓦尔丹。 自此以后,帕特瓦尔丹家族变的愈发依赖东印度公司。 至于为什么马拉塔国王起兵,会被称为叛乱,那就得问问印度这片奇葩的土地了。 “感谢你们的帮助,为东印度公司彻底的打败东迪亚这个野心家。”韦尔斯利向拉姆钱德拉客气道。 “不,不,你们不需要感谢我的帮助,我们和英国人是朋友,而且东迪亚也骚扰我们家族的土地,杀死他是应当的。” 拉姆钱德拉十分甚至九分的谦虚,对韦尔斯利的态度也是很尊敬。 “可是,据我所知,还有另外一个野心家,想制造动乱,破坏英国人和马拉塔人的土地。” 韦尔斯利语气变得十分严肃,又继续说: “那个野心家,就是拿破仑·波拿巴,他在欧洲制造了无数战乱,现在已经到了法兰西岛,试图挑起印度的纷争。辛迪亚家族,可能已经被他给蛊惑了。” “辛迪亚家族?” 韦尔斯利像是输入正确的秘密,拉姆钱德拉立刻变了脸,咬牙切齿的这样反问道。 “对,就是那个用法国人训练军队的道拉特·辛迪亚。” “辛迪亚家族,在一百年前,还是在山谷里放牧的贱民,只是因为获得一片领地,又带着察合台皇帝的旗号,就开始自认为印度之主,大肆勒索、杀害婆罗门。” 拉姆钱德拉装作一副不屑的表情,却掩盖不住对辛迪亚家族一丝微微的恐惧。 但他又鼓起勇气,坚定同韦尔斯利保证道: “只要你们英国人发动进攻,我们帕特瓦尔丹家族一定会鼎力协助。拿破仑·波拿巴也好,道拉特·辛迪亚也好,谁违背正法,我们就与谁为敌。” 第十五章 法兰西岛 “所谓的正法,也可以翻译为‘法律’、‘秩序’、‘责任’、‘道德’。正法的核心原则是促进众生繁荣。实践起来,就是各个种姓各司其职,共同维系社会的稳定。” 法兰西岛的总督宫内,戴着单片眼镜,头发糟乱的夏尔,向远征军众军官介绍着印度文化。 作为知名的东方学学者,夏尔精通梵文和波斯文,受第一执政被贝尔纳多特的邀请,加入远征军前往印度考察的同时,捡上几件“没人要”的文物,送到法兰西博物馆。 “正法?这怎么听起来和骑士小说里的骑士精神一般?真的有人会在意他?” 军官一众为首的便是拿破仑·波拿巴,他凭着穿越者的本能,充满对正法的质疑。 “当然!在过去,印度社会就是按照《吠陀》和《摩诃婆罗多》等经典中规定的方式运转,男耕女织,田园牧歌,直到莫卧儿人控制了这片土地,也是如此。不过——” 夏尔声调拉长,话锋一转,似乎想起了同样发生在法兰西的冲突、混乱和社会洗牌,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 “自从阿拉姆吉尔皇帝死后,正法就逐渐在这片土地上消失,其中以道拉特·辛迪亚破坏正法为最。作为一位昆比,即首陀罗下属的农民种姓,他肆无忌惮的吞并传承千年的刹帝利邦国,勒索与消灭富裕的婆罗门家族,只为供养他那庞大的正规军和兵工厂,以满足他的权力和控制欲。” 说到这,拿破仑两眼却是透出赞许的表情,无论是法国和他来的那个地方,都认同人人平等的理念,不能接受“种姓制”的字眼,竟然感叹道: “人杰,道拉特真是人杰!那群富裕的婆罗门,早该拿出钱来发展军备,对付步步紧逼的英国人。” 鼻梁坚挺,两侧头发垂到而下的德赛说道:“刹帝利武士们,不适应现代战争,他们应该接受被淘汰的命运。” 东布罗夫斯基是个波兰人,对处境相同的印度人感到同情:“如若是为对付外敌,国家应当先行统一,铲除那些拖后腿的权贵。” 见众人如此认同道拉特·辛迪亚的做法,贵族出身的夏尔十分惊讶,暗自想道: “正是有一群这样的人,才使1789年以来的欧洲动荡不止啊!” 下午,拿破仑一行人偶得闲暇,在路易港周围闲逛。 他兴致十分之盛,因为自己几乎是法兰西岛的土皇帝。 就在上个月,任法兰西岛总督八年之久的马拉蒂克伯爵去世。消息一来一回,本土新总督上任至少就有半年时间。 议会任命的代理总督,自然是手里有人的拿破仑。 刚走不远距离,遮着天的灰底白云飘走,露出悬在高空的太阳。 枪林弹雨的也不怕的法国军官,被火辣辣的阳光一照,心惊胆颤,急忙缠上头巾,以免被晒伤。 “入乡随俗可真快!公正的德赛苏丹!”拿破仑调侃德赛道。 这个名字自然是德赛在上埃及追击马穆鲁克头领时,阿拉伯人送给他的称号。 “我们不得不入乡随俗,阿里·波拿巴将军。贝尔纳多特承诺给我们一个旅,但自称遭到英国人的抗议,所以只送来两个爱尔兰营和两个波兰营!”德赛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除了依赖当地人,能依靠什么呢?” “在我看来,道拉特·辛迪亚是个很可靠的王公,他知道该如何决断,也有决断,他所缺少的只不过是一群专业而称职的军官罢了。”拿破仑背过手,一边走,一边回答道。 对于后来英国人打败辛迪亚家族的阿萨耶战役,拿破仑略有耳闻。按照百科上的说法,马拉塔人建立近代化的君主立宪制度,使君主权力掌握在首相手里,同时还建立一支四万人之多现代化的军队,只是道拉特·辛迪亚的军官投向东印度公司,才使马拉塔人最终战败。 即使这样,阿萨耶战役也被威灵顿公爵是他一生中最血腥最难取胜的一场战役。 “不,波拿巴,你真的只想做一个雇佣军军官吗?”德赛停下脚步,紧盯着拿破仑的眼睛问道。 拿破仑不由得微微转头,躲过德赛的目光。这不是因为他不敢回答,而是为马伦哥战场的逃跑而愧疚,德赛的援军抵达战场时,法军跑的无影无踪,而德赛自己,也因为意大利和埃及的战役中与拿破仑的密切关系,被贝尔纳多特扔到印度洋来。 过了半响,拿破仑瞥见法国军官们神色各异,他才回答道:“我不是想背叛共和国,不过,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将法兰西的统治扩张到印度。” 话中的意思是,他不会与贝尔纳多特对抗,但会试着,取代道拉特·辛迪亚的统治。 “道拉特·辛迪亚需要军官,我们可以给予他支持,他没有婆罗门帮助治理国家,我们可以为他引入法国的管理系统。他没有钱,我们可以为他申请法兰西银行的贷款去完成这些事,这样,自然而然的,印度会成为法国的一部分。” 拿破仑不是一个阴谋家,无论是原来还是现在,他能做的只是用最直接了当且致命的阳谋,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可是,你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即使有德·布瓦涅伯爵的介绍信,道拉特·辛迪亚为什么会信任你呢?想想看吧!德·布涅瓦伯爵不就是因为不被信任而赶走的。” 德赛提出的疑问令拿破仑难以做答。他还知道,道拉特·辛迪亚手下有着不少的英国和德国指挥官,这多多少少是为了制衡佩龙,防止法国势力在辛迪亚军队中变得过于庞大。 光凭本土带来的四个营,肯定是不够的。 从长山俯瞰路易斯港和印度洋,那一群群海鸥带着褐尾,不时从高处俯冲进水面觅食,盯着海鸥一伏一起,又望见几只白底黑背的大型信天翁飞过,好不热闹,那海面确实是属于动物的世界,属于大自然的世界,拿破仑怎么踮脚远望,也望不到几艘商船进港。 他立即感到一丝无奈。 缺法国人,缺值得信任的法国人。 第十六章 黑人营 向内陆眺望去,离了路易斯港,便是荒蛮之地,内陆的山区绝大部分覆盖着大榕树的热带雨林,枝繁叶茂,盘根错节。 被人类入侵的只有一小块沿海的丘陵地区,低矮的茅草屋东一座西一座的杂乱的散落着,黑皮肤的人们悠闲的坐在一起,拍打乐器,饮用自酿的椰子酒,好不快活。 “他们现在种植着什么?”拿破仑皱眉道,岛上人口,按照共和四年的人口普查并不少,大约有两千名白人、一万两千名黑人和一千名阿拉伯人或印度人。 遗憾的是,当地却没有什么产出,以致于和英国停战厚,也很少有商船来当地购买货物,反而更多的承担了军事基地和中转站的功能。 “水稻,土豆,木薯,什么都种,再偶尔摘点香蕉,就够他们生活了。”上任总督的副手,佛朗索瓦·德拉里莫埃,跟在拿破仑的身旁,介绍道。 向佛朗索瓦·德拉里指着的方向看去,却都是处于半荒废状态的农田,水稻歪歪斜斜的长在地里,还有一大片被太阳晒的枯黄,干巴巴的倒下去,走到跟前,原来是灌溉的水渠被淤泥堵住了,溪流的水流不水田里去。 看见农业这样的萧条,德拉里莫埃也叹了口气:“自从共和五年废除奴隶制,那些奴隶获得自由后,就把种植园的地分成小块,归自己种田去了,加上这里一年能种三季稻,又有许多野生的果子吃,自然没有种甘蔗和棉花的必要。” “哇咔咔!” 一个浑身黝黑的小孩窜出,撞的拿破仑一个踉跄,德拉里莫埃刚想被拔出佩着的军官刀,却被拿破仑按住了手,一个抱着方块白布,嘴唇肥厚的黑人的女子连忙向拿破仑道歉,又塞过去两个椰子当作赔偿,便追那个小孩去了。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这样生活,无拘无束,也挺快乐的。”拿破仑感慨道。 一艘38门炮炮舰带着新消息来到法兰西岛。 当天,路易斯港的议会内。 “什么,莫罗将军被为圣多明各远征军总司令?”德·凯恩的脸上阴晴不定,作为莫罗的部属,他在大败奥地利人的霍恩林登战役后,被贝尔纳多特忽悠加入了印度远征。 “只要完成共和国给你的任务,陆军元帅的位置一定有你一个。”他还记得贝尔纳多特的秘书画的大饼。 “梅努,梅努居然被派去和莫罗在一起。”德赛自言自语道,梅努与德赛、拿破仑都是好友,在埃及远征中并肩作战。 “咳咳,这不是重点,既然新总督还没有来,那我也担负起代理总督一职。”说话的巴黎专员,按照欧洲潮流穿着一副长风衣,一看就是没有怎么受过热带气候的毒打。他却见着拿破仑脸上有一股上位者的质疑,他连忙接着补充道: “我来是为了督促执行第一执政要求恢复奴隶制的命令,其他事情还要各位将军和各位议员淘汰。” “已经按照共和六年法令,恢复为自由人的奴隶,需要向原主人缴纳800法郎作为赎身费和赎地费,否则......“ 否则还是会成为奴隶,随着的流亡贵族的归国潮,不久就会有许多人来认领法兰西岛上的种植园了。 想也不用想,贝尔纳多列特一定会在瓜德罗普还有圣多明各等殖民地推行奴隶制,不知会引起多少反抗。 倒不是为了故意折腾莫罗和拿破仑,而是奴隶制带来的利润太丰厚了,种植园可以产出糖、棉花、咖啡、染料等重要的经济作物,同时,又没有自持能力,所以要进口各种工业品甚至粮食供种植园运转,因此,对商业和工业大有好处。 相反,如果是小农,他们大部分只会种植供自己活下去的粮食加上一些地区性的农副产品,还会从事手工业自给自足,对资本来说,不参与市场交换,带来不了多少经济效益。 “该死,看来,连岛上的卫戍部队都不能调到印度去了。”迪·凯恩感觉自己有点融入这群在意大利和埃及作战的人了。 “我想的话,如果奴隶们真的群起反抗,可能还需要你们留下一两个营,”德拉里莫埃不跟着去印度远征,自然只为法兰西岛的利益着想,又说:“保住法兰西岛才是前提,你们也不想进入印度后被切断后方吧。” “不,我觉得有办法,不会使岛上的奴隶反抗规模过大,也不会使我们的军队被牵制在法兰西岛上。”拿破仑灵光一现,他的说法立即引来了共和国专员的注意。 看着这群干练的军官们,共和国专员坦诚道:“我不想欺瞒你们,据说在圣多明各,黑人纷纷起来反抗我们的军队,如果能有个法子使法兰西岛不出乱子,我愿意鼎力协助。” 显然,如果安稳的执行这样势必会引起反抗的政令,他一定会得到巴黎方面的赏识,所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宁愿和这些不太受执政待见的人物合作。 “那就是承诺岛上的黑人,只要参军就可以获得自由,这样,最可能反抗的一批壮年男子,将远离法兰西岛,同时,再用他们的一部分军饷,支付种植园主的赎身钱。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拿破仑说道。 当然,支付种植园主赎身钱,只是为了说服共和国专员和殖民地议会。在他到达印度后,再想要让他把该发给士兵的钱抛给种植园主,是不可能的事情。 召集黑人当兵的想法,很快被法兰西岛殖民地议会所接受,同时,他们还为进入港口的船只,开征新的货物税,以支付新的黑人营三个月的军饷。 当然,这支部队自然拿不到共和国陆军的编制,只能算是“法兰西岛民兵”。 “可惜,太可惜了,如果能把之前那艘护卫舰的大炮拆下给他们装备上就好了。”拿破仑再次披起元帅服检阅4个黑人营,只是这元帅服没有左胸上沉甸甸的肩章,颇有一副自娱自乐的味道。 第十七章 道拉特·辛迪亚 一旁大腹便便的殖民地议员,纷纷称赞波拿巴将军善于练兵,使新募集的四个黑人营训练有素。在士官的命令下,祖上来自桑给巴尔和马达加斯加的士兵们,时而踢着正步,整齐向前,时而听着号令停下,排成三列长的横队,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着,将黑洞洞的枪管指向前方,看着杀气腾腾。 “不行,真的太不行了。” 见着翻来覆去都是几个动作,东布罗斯基站到拿破仑身边,小声的说:“如果我们来就是为了挑动一波黑人去帮助奴役另一波黑人,那么他们才勉强够用。” 看起来,这些黑人营确实符合最开始的线列步兵标准,即排成三道线或者四道线的横队,一齐向敌人射击,足以吓唬住不懂行的外人。可是,拿破仑的军官团都知道,现在不是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那个时代了,现在军队需要熟练的变换为纵队、方阵进行迅速机动,此外,还要有散兵或者轻步兵作为辅助。 “只有两个星期,我们能做的这些也不错了。希望前往印度前能让他们成为合格的步兵。”拿破仑摇了摇头说道,他本就不指望他们能和意大利的老兵一样能征善战,只是为了增加自己能控制的兵员不得不如此。 “不过,贝尔纳多特的国书,还有德·布瓦涅伯爵的信,已经被商人带到印度,我们到那里日子不会远了,现在要抓紧训练。” --------------------------- 印度,马哈拉施特拉,贾姆冈。 眼神凶狠的乡村头领身后,跟着几名手执棍棒的家丁,他们沿着乡间道路两侧来回行走,不时向跪在地上的民众敲上几棍——那些挨棍子的都是胆大包天,头埋在地上还不时想往上看,若这一瞄不小心惹恼了大君,全村人恐怕都得遭殃。 “拉贾室利,米尔·巴克什,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殿下驾到!”伴着各种敲打和吹奏的乐器,唱名的声音由远向近逐渐传来。 从头衔上来看,就知道道拉特·辛迪亚大君权势绝非其他妄自称“马哈拉贾”或是更古老的翻译“摩诃罗阇”的那些王公可比。 拉贾室利,在梵语中的意思便是“富有的王公”,米尔·巴克什则是一个波斯语头衔,是“全国总监军”的意思。在过去的莫卧儿帝国,政军分离,负责政务的底万·瓦基勒,负责军队的米尔·巴克什,负责财政的底万,互相制衡,而如今,莫卧儿帝国的所有权力掌握在这位“米尔·巴克什”手上。 自然,掌握大权的“米尔·巴克什”周围都是护卫,走在最前面的,是他自己的胡祖拉骑兵,他们身穿波斯式镜甲,骑在进口的中亚马上,每个人手持长矛的同时,背上有一把卡宾枪。 这些骑兵实际上是辛迪亚家族的家臣,其中有大君童年时的玩伴,或是为国尽忠的贵族的后裔,他们接受着俸禄的同时将人身隶属权交给大君。 跟在“米尔·巴克什”身后的,是排成纵队方式行军的线列步兵,他们身上的欧式制服格外的鲜艳。这正是那不勒斯人迈克尔·费洛斯指挥着的旅,作为大君直辖的部队,费洛斯旅在辛迪亚家族的西式部队中最为精锐,德·布瓦涅和佩龙指挥的帝国军团,也不能与之相比。 在1798年,费洛斯旅曾抓捕了被称为“印度的马基雅维利”的马拉塔大臣,纳纳·法德维斯,还负责对浦纳城中的奇万巴特婆罗门进行拷饷,一时间在马哈拉施特拉臭名昭着。 “米尔·巴克什”本人则在队伍中间,坐在大象背上的象轿里,象轿上插有旌旗和伞盖。从正面看去,他有一张咖啡色的脸,若不是常沉迷于打猎活动,定和婆罗门或者女士般白净。两撮小胡子被精致修剪,弯曲的尖端一直碰到脸颊,却掩盖不了他的稚嫩——“米尔·巴克什”还不足二十岁! “停下!给我停下!” 没人敢违抗大君的命令,吹拉弹奏的乐队,忠心耿耿的马拉塔贵族,高傲的欧洲雇佣军,全停下了,道拉特·辛迪亚抚摸着象头,用在马哈拉施特拉无人听懂的印地语喊了一声,披着波斯绸缎的大象乖乖的蹲下了。 道拉特·辛迪亚扶着象轿,从象背上一跃而下,几名穿着的白衣,腰间配刀的侍卫立即将他围在中间,又是四五名带着小白帽的侍役赶来,一位为他撑着红色伞身黄色流苏的华盖,其余的持着芭蕉扇为他掀风。 所有人都是慌乱的,他们的身体都呆呆的不动,在烈日下汗流浃背。每个人做着各个职位该做的事情,士兵站着,平民跪着,侍卫警惕着,但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快看,快看,那里有哈奴曼!”道拉特·辛迪亚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牵住戈帕尔·巴胡的手,一直奔出路边,走到一堆杂草丛里。 “哈奴曼?哪里有哈奴曼,老臣,看不太清……” 戈帕尔·巴胡以为道拉特·辛迪亚说的是野猴子,但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哪里有野猴子。 “是在这里。” 道拉特·辛迪亚指着一处杂草丛中的神龛,神龛内的是哈奴曼像,不像是神猴——而是像动物园里的肥猩猩,外表涂抹着劣质的红,十分滑稽,一些染料已经脱落了,露出微黄的木色,定是乡村匠人制造的木艺品。 “室利拉贾,我们参拜湿婆和帕尔瓦蒂要紧,正是他们庇佑我们辛迪亚家族兴耀发达……”戈帕尔·巴胡看着道拉特·辛迪亚的孩子样劝道。 “不,不,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道拉特·辛迪亚从口袋中掏出几个哈奴曼像,有金质、银质,甚至有大块钻石雕成的,阳光折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 “如果在宫里被白扎看到,她一定又会骂我幼稚了。可是,即使再大的男人,也会喜欢天下无敌的神猴吧。否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供奉他呢?” 道拉特·辛迪亚取出香囊,为神龛洒上一副鲜红的紫矿粉。 第十八章 东印度公司专员 哈奴曼是湿婆的化身。象征着印度教中的义勇和反抗精神。他有着无上的神通,和不死不灭之身。据说,向他祈祷,有求必应。 “拉贾室利,每个马拉塔人都是听着关于哈奴曼的民间故事长大的。我是这样的,拉赫瓦·达达、巴乌·巴克什、阿巴·奇尼斯等许多您的老仆人也是这样的。”戈帕尔·巴胡向道拉特·辛迪亚说道。 他总是想起过去和拉赫瓦·达达并肩作战的岁月,当时,在马哈吉·辛迪亚还在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勇气,打败了拉其普特人和阿富汗,统治整个北印度。 “拉赫瓦·达达?” 过去,拉赫瓦·达达是辛迪亚家族任命的印度斯坦总督。 现在,拉赫瓦·达达和他的军队公开反抗道拉特·辛迪亚,他的军队洗劫了大半个马尔瓦,并占据了塞奥达恩要塞,这座要塞是中印度最坚固的要塞之一,位于军事重镇瓜廖尔西北的四十五公里。 道拉特·辛迪亚的背过身来,眼神中出现一丝愤怒,质问道:“为什么要提这个叛徒的名字,戈帕尔·巴乌,你是想为他求情嘛?” 大君,我确实想为他求情,但这难道不是为了你嘛? 戈帕尔·巴乌怔怔的看着道拉特·辛迪亚。他除了忠心耿耿的服从命令外,几乎不知道怎么同大君相处。 他知道,年轻的道拉特·辛迪亚一向固执。于是,他不打算动之以情,而是晓之以理: “室利拉贾,我们树立的敌人太多了,在南方,戈拉普尔的王公和萨塔拉的王公公然和我们开战,浦纳的婆罗门们,不用点手段,他们是不会拿出钱的。在哈里亚纳,乔治·托马斯对我们控制的印度斯坦有威胁,霍尔卡家族,公然的掠夺我们的领土,不过,只要您愿意和拉赫瓦·达达,还有你的母亲们和解,要对付其他人,就简单多了。” “不,拉赫瓦·达达该向我投降才对,他已经不可能逃走了。”道拉特·辛迪亚就是一个赌气的孩子,不过他同一般孩子不同的是,他手上掌握着印度王公中最强大的军队。 “费洛斯旅和波尔曼旅,就在我身边,我们过几天就去布尔汉普尔,防止他南下,安巴吉·英格里亚的军队,要从阿杰梅尔向东进攻。至于佩龙,他应该在阿格拉建立防线,随后带着两个旅南下,彻底在中印度围歼拉赫瓦·达达的部队!只要打败拉赫瓦·达达,霍尔卡家族自然不敢反对我,他们过去已经被打败了无数次。” “那么英国人呢?他们从来都在窥窃着我们马拉塔人的领土,现在为什么要内战呢?” 正是因为道拉特·辛迪亚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南印度最强大的土邦之一,海得拉巴,同东印度公司签订了附属联盟条约,以防止被马拉塔人攻击。如果霍尔卡或者拉赫瓦·达达投靠英国人,那么,英国人将不费一枪一弹就扩大在印度的统治范围。 “戈帕尔·巴乌,你还不知道吧?”就像拿出珍藏的底牌,道拉特·十分得意,“就在不久之前,萨卡拉姆·加特格和法国特使达成了同盟协定,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得到法军的援助,又有谁,有能力在这片土地上与我们为敌呢?” “提普苏丹和尼扎姆,都相信法国人会帮助他们,可是....” “不用解释了,戈帕尔·巴乌,你已经太老了,你该和哈奴曼一样英勇无畏。”道拉特·辛迪亚摇了摇头,他认为,还是雇佣军军官聪明一点,他们不会像这些老家伙一样喋喋不休。 当天晚上,大君的宫廷展开了盛大的祭礼。 贾姆冈是辛迪亚家族发源的祖地。 当初就是在这个地方,辛迪亚家族的祖先,种地、放牧,慢慢积累家业,成为相当于村长的帕提尔,再跟随佩什瓦巴吉拉奥一世南征北战,获得封地,成为一方诸侯的。 在一段时间内,辛迪亚家族在马拉塔各诸侯中并不显着,甚至还要被霍尔卡家族压过一头,直到马哈吉·辛迪亚的继位,才确立对北印度的霸权。只是,这一切和道拉特·辛迪亚毫无关联。他只是碰巧姓辛迪亚,之后被没有子嗣的马哈吉·辛迪亚收养了罢了。 他没有参与祭典,安心的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听着民间诗人唱哈奴曼的故事。 “拉贾室利,有一位东印度公司的专员想要拜见。” “让他进来吧。”道拉特·辛迪亚示意仆人。 望着走进房间的东印度公司专员,道拉特·辛迪亚感到一阵厌恶,他发现在印度的英国官员总是保持着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他们总是故作严肃,不在当地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除一遍遍重复官方的陈词滥调,不会说任何之外话。 万里之外的英国本土,如果人人都是这样,那该多么地狱啊! 公司专员没有入乡随俗,他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圆礼帽,他打量了道拉特·辛迪亚周围恶狠狠的侍卫们,连礼也没行,就说道: “尊敬的萨达尔道拉特·辛迪亚,在国王乔治三世和英格兰议会的主持下,东印度公司决定通过《安全条例》,如果您和英国以外的欧洲国家,签订了联盟协定,那么,东印度公司将有权在未经本土授权的情况下,采取发动军事行动的权力,公司不是要干涉您与其他欧洲国家的外交,而是告诉您可能的后果,望您三思。” 萨达尔的意思差不多是将军,这似乎是表明,公司将道拉特·辛迪亚当作受佩什瓦指挥的一位将军,而不是独立的王公。 道拉特·辛迪亚斜躺在波斯地毯上,一支手撑着头,冷冷反问道:“你以为,我和尼扎姆·阿里·汗,或者萨达特·阿里·汗一样,会这么容易受你威胁嘛?” 尼扎姆·阿里·汗是海得拉巴的王公,萨达特·阿里·汗是奥德的王公,现在,他们都只是东印度公司手上可怜的傀儡。 第十九章 海路上 “我想提醒您,或许您认为,法国人有很强大的陆军,但是,海洋是我们英国人控制的,您期待的法国援军,也许在海上,就被皇家海军所截获了。到时,谁有能帮得了您呢?” 公司专员施展了没有一个印度王公能抵挡的住的威胁,皇家海军实在是太强大了,足以打败法国人和荷兰人,阻止印度王公获得援军和购买的武器。还能使英国军队迅速的在孟加拉、马德拉斯和孟买间机动。即使英军战败,被压缩在沿海的一小块地区,也可以凭借舰炮守住当地,再通过航运获得补给坚守。 迈索尔的统治者海德尔·阿里就说过,在陆上,他可以打败英国人无数次,但只要不打败英国海军,英国人就永远有办法卷土重来。 所以,他认为,这足以使道拉特·辛迪亚绝望,最好放弃和法国人的联盟,乖乖的臣服在东印度公司脚下,成为英国统治印度最好的“朋友”和帮手。 他没有说的是,由于沙皇保罗一世的武装中立同盟,亨利·邓达斯要求东印度公司不能在没有本土命令情况下,海上攻击法国人——只能拿印度人泄气。 不过,眼前这个印度土着。怕是连俄罗斯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知晓万里之外的事情呢? “我最讨厌别人,这样和我说话了。”道拉特·辛迪亚在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请道歉吧,先生,大君已经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的。”道拉特·辛迪亚身旁,一位婆罗门心急的向那位东印度公司专员说道,他不断转动着紫檀念珠,口中梵音阵阵,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言尽于此,我会将您的态度,如实汇报给理查德·韦尔斯利总督的。”东印度公司专员拿下圆筒礼帽,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道拉特·辛迪亚全然没有听故事的兴趣了,他挥挥手,示意民间艺人退下,对身旁的婆罗门说道:“纳拉扬,告诉戈帕尔·巴胡,我要看到那个英国人的头颅。” “拉贾室利,今天可是祭祀的日子....” “我冒犯神灵,难道还缺今天这一次吗?” 道拉特·辛迪亚随口答道,他不担心什么神明,倒是想,如果英国人真打来了怎么办?不过,也无所谓,戈帕尔·巴胡、佩龙还有萨卡拉姆·加特格,总是会有办法的。 ------------------------------- 前往印度古吉拉特的航线上,一支船队挂着葡萄牙国旗。 但为首的军舰,若在专业的军官中,还是能依稀辨别出法国的造船特征。 显然,桅杆上高挂的葡萄牙旗帜,只是为了应对英国海军的手段。即使英法没有进入战争状态,这支船队也希望在他们的旅途中避免一切可能的风险。 就在这条军舰的军官住宿舱中,聚集着法国最好的军官团。 “不标准,还是不标准。”夏尔·巴克尔发现自己无法使这群法国人学会印度的礼仪,“不过,这也不要紧,道拉特·拉奥·辛迪亚,不看重这个。” “我还以为,他就像土耳其苏丹一样,哪位大臣犯了瞌睡低一下头,就把那位大臣拉出去绞死。”拿破仑回忆起在科西嘉看过的种种冒险小说,还是用意大利文写成的,主角通常是威尼斯人或者热那亚人,总是能在土耳其的前朝和后宫中遇到十分猎奇的事情。 “呵呵呵,道拉特·辛迪亚确实有将大臣随便绞死的权力。但是,不会因为你学不会印度的礼仪,也不会因为你冒犯了他们的神。” “哦?他还是个挺开明的君主?” “不,只是在他成为大君的13岁前,他几乎没有接受过教育,他不会波斯语和梵语,没有读过种种印度教经典,他不了解正法,不了解湿婆、奎师那和梵天,他只从民间艺人那里听过哈奴曼的故事。”夏尔说道。 “嗯,一般来说,不读经典的君主总比读经典的君主好。”拿破仑点头道。 俄罗斯的彼得大帝和埃及的穆罕默德·阿里,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人,不过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可以完全不受束缚的去改造国家。相反,可能被什么德高望重的婆罗门一忽悠,就被忽悠瘸了。 “波拿巴,你不会希望你未来的雇主是这样的。他连自己的大臣都不尊重,又怎么会尊重我们呢?”夏尔摇头道。 “正是他不尊重他的大臣,才会招募我们的军官,雇佣我们的军队,才能让你为法兰西博物馆收集文物。”拿破仑用一句话终结了交流。 航行中的生活总是沉闷的。拿破仑每天都会试着读点书。实在感觉晕船,就叫别人念给他听。每天睡前,都会尝点船窖里取出的葡萄酒。 但只是军官们有资格沉闷而已,士兵则都要在又阴湿又拥挤的船舱里,渡两个月之久的海上苦旅。 甚至吃不到热的食物,只能啃又干又硬的面包,或者咬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咸肉。 随着船队离印度越来越近,拿破仑的内心感到一丝丝躁动,傍晚,他倚在船舷上,清凉上海风迎面吹来。 “波拿巴,马上就要到印度了,你想好要怎么办吗?”德赛同样倚在船舷上。 “把所有敌人打败,建立我们的统治。”拿破仑转过头说道,“我们”这个音发的特别重,让人不知道到底说的是法兰西民族,还是一个小团体。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很奇怪,你成为执政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但是又没有变……”德赛就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把所有敌人打败,建立我们的统治? 我这不是第一次说过这句话?拿破仑很困惑。 他稍微一疑惑,立即想了起来,这是在前往埃及的舰队上说的。准确说,是曾经的拿破仑说的。 想到这,他不寒而栗。 自己和拿破仑重合的地方,似乎有点过多了。同样的富有野心,同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么,自己作为一个不懂理科的穿越者,就只是拿破仑的劣化版本吗? 一个习惯于使用暴力手段,但是却失去了暴力的人? 他思索着。 第二十章 靠岸 拿破仑踉踉跄跄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作为一个地中海出生的人,他在好望角航线上航行总计有五六个月了,总是适应不了大西洋和印度洋的狂风巨浪,每天不是在晕船,就是在晕船。 不仅拿破仑不适应浩瀚大洋,法国的士兵也是这样。船上的卫生条件本身就差,热带疾病和流行病横行,再加上船只的颠簸,士兵住宿舱的拥挤,使这场航行变成了与死神的较量。 从法国带来的两个法国营和两个波兰营,从布列塔尼出发时,每个营都有整整的1000人,到达法兰西岛时,平均每个营只剩下800人。现在,每个营可能只有700人多一点。 这还要拜拿破仑推行卫生制度的功劳,通过对患病士兵的隔离,还有检查个人卫生,才降低了死亡率。 而假如是英国人,从英伦三岛出发的远征军,到印度能剩下一半人就不错了。 “如果能占领埃及就好了,那样,从土伦出发到苏伊士,再从苏伊士到古吉拉特,前往印度的旅程一共也花不了两个月。”拿破仑想道。 但是,占领埃及这样宏大的目标现在也只能想想。 他照例走上甲板散心,发现水手们今天显得格外忙碌。 高处。 裹着红头巾的水兵一手抱着桅杆,一手举着望远镜。 在印度洋茫茫的天蓝色之中,出现一抹泥黄色。 那应该是某条内陆大河,汇入海洋的创造出的一丝突兀。 “陆地!陆地!”水兵兴奋的喊道。 军官和士兵们全都涌到甲板上,向远处遥望。 “按照经纬仪测出的位置,那大概是达布蒂河,顺流而上,就是印度西海岸最重要的贸易城市,苏拉特。”印度通夏尔向众人说道。 苏拉特,作为纺织业中心和贸易中心,在当时比孟买还有富裕和出名。他在名义上由莫卧儿帝国任命的纳瓦布管理,实际上,这里早已成为富商所控制的共和国。英国人、荷兰人、马拉塔人在这座城市明争暗斗,试图将当地纳入自己控制下,可正是因为多方势力互相制衡,才使苏拉特在整个18世纪,维持了独立。 河口的泥黄色过去,又出现一片绿,距离太远,分辨不出那是草地或者森林。 再靠近,则能清晰的看见几座炮台,炮台上的旗帜是一条条红色横线,左上角,则是一个红十字和一个斜白十字叠在一起。 那是东印度公司的旗帜。 “明明在法兰西岛,我得到的消息,还表明苏拉特仍然是个中立而独立的地区.....英国人扩张的怎么这么快呢?”夏尔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看来,整个印度沿海都在被英国有计划的占领。”拿破仑说道,他感到形式十分严峻。或许来迟个两三年,印度的海岸线会被英国整个占领,随后,英国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扼杀还在反抗的王公了。 “这群该死的英国佬!他们一定也做好了防范我们的准备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们还是找下一个登陆点吧。”拿破仑摇摇头说道。 他心里一度想着,是不是该伪装成葡萄牙人,上岸后发动突然袭击?不,这不太不稳健了,现在还不是和英国人开战的时候。 沿着陆地继续向北航行,一路上要么是无法靠岸的滩涂,要么是英国人据点。 大英帝国正是这么崛起的。拿破仑知道,在后来,大英帝国还将控制好望角,苏伊士运河,占领新加坡和港岛。加上地中海的直布罗陀与马耳他,大西洋的英吉利海峡,英国的海军几乎锁死了全世界,牢牢的将海权控制其中,从全世界获得资源。 而他的敌人,无论是拿破仑帝国还是德意志帝国,都因为海上封锁的资源匮乏,被严重的削弱,不得不在欧洲内陆扩张,最后在俄罗斯的雪原里落败。 直到中午,大约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多英里后,又遇到了一条注入海中的大海。 “那就应该就是讷尔默达河了,溯流而上,是辛迪亚家族的领地,布罗奇城。”夏尔十分笃定。 几名水兵乘着皮划艇上了岸,四处搜寻,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见他们几个回到船上。 “当地十分荒凉,农田都荒芜了,人烟稀少,我们也是费尽力气,才找到几位当地人问话,他们告诉我们这就是辛迪亚家族的领地。”为首的军官向拿破仑报道着。 布罗奇同苏拉特一样,曾经是纺织业和棉花产业中心。马哈吉·辛迪亚大君在瓦冈德战役打败英军后,这座城市就归属马拉塔人控制。或许正是因为被马拉塔控制,才没有像苏拉特那样被英国人占领。 “既然如此,让我们先靠岸吧。”拿破仑命令道。 水兵很快操纵风帆,调动方向,向讷尔默达河上游驶去。 河口十分宽阔,容得下海船进入。只是,在这十分适合海军攻击与登陆的地方,没有见着有炮台和堡垒。英军真想要进攻这里,可能轻而易举。再向上游进发,才发现河道狭窄起来,仅容得下船型较小的阿拉伯帆船进进出出。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艘挂着马拉塔藏红花旗的军舰驶出,拦住法国舰队去路。那艘船十分细长,仅有一层甲板,侧面摆着6门9磅炮,整艘船,加起来或许都没有15门火炮,显得十分寒酸。 马拉塔的安格利亚家族曾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仅74门炮的战列舰就有两艘,但由于作为统治者的佩什瓦的嫉妒,不久就没落了,如今,马拉塔海军几乎只能在海岸阻止走私。 “原来是法国人嘛?我先需要向总督汇报,才能得到做出答复。”说话的马拉塔海军军官,充满着东方官员的傲慢,站在甲板上仰望法国的巨舰。 “尽管他很无知,但总算是尽他的职责。”从船头上望见这一幕,拿破仑突然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得到总督命令后,那位军官立即改了口:“总督已经官邸布置好了接待宴会,十分欢迎我们尊敬的法国盟友的到来。” 第二十一章 抢神庙 布罗奇总督是侯赛因·阿里·汗,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他戴着红色的帽子,穿着特意模仿齐兹巴尔什,好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祖上来自波斯,在莫卧儿帝国世代做官的显贵。 呃……跟着前朝莫卧儿帝国入关,在马拉塔是很荣誉的事情吗? 当然。准确说,马拉塔并不像莫卧儿帝国那样编户齐民,皇权下村,在许多地方由碎片化的军阀统治,他们可能是相当于刹帝利的拉其普特人地主,可能是马拉塔家族,或者干脆就是乘乱世拥兵自立的莫卧儿军头。 无论你来自哪,只要你能招募到一支军队为马拉塔人服务,就有机会得到领地,在自己领地上进行军政财法一体的管辖。 侯赛因·阿里·汗就有2000骑兵和1000步兵,他的祖上在布罗奇的纳瓦布抵抗马拉塔人入侵时,果断的投向辛迪亚家族,成为当地几乎世袭的总督。 但是现在,侯赛因·阿里·汗却憔悴不已。 “实不相瞒,布罗奇刚刚被霍尔卡家族豢养的平达里人侵袭了,农民放下了耕具逃到拉其普特地主修建的碉堡中,商人则都跑到孟买做生意去了。”在昏暗的总督宫内,侯赛因抱怨道。 “所谓平达里就是一个掠夺性集团,只要有一匹马和一把长矛,不分信仰和种姓就能加入,没有工资,以掠夺所获作为酬劳,印度王公喜欢用他们侵扰敌人的领土。” 侯赛因的幕僚们和法国军官们都席地相对而做,夏尔·巴克尔又负责做波斯语翻译,又负责向法国的众人介绍印度的种种概念。 “霍尔卡?霍尔卡家族和你们开战了?”拿破仑问道。 “暂时还没有开战,但他们一直劫掠我们的领土。”侯赛因摊了摊手,表示这就是印度,“所以,我大概拿不出足够资金给你们了。” 拿破仑一直希望得到辛迪亚家族付的薪资,从法国带来的硬币,如果只支付四个营的军饷还好些,再去管两个他私人组建的黑人营,就力不从心了。 现在,整支远征军拿不出100万法郎,撑不了多少时间。 “没有资金也可以,只要你们愿意提供后勤就行。我们带来了许多大炮,卸载上岸后需要骡马拖拽。你们提供大象也可以,不过,我的小伙子们可不会训象,需要你提供象夫。此外,还需要粮食、帐篷、火药,洗衣服和做饭的仆人。” 现在的军队,往往就像一个大集市一样,带着各种各样的随行人员以及大批辎重。 法兰西共和国建立后,革命军确实比奥地利、普鲁士等旧王朝军队精简了不少,可那是在莱茵河或者意大利之类相对富庶的地区,在城镇和乡村中能轻易的得到军队所需要的物资,在印度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区可不敢这样。 侯赛因呵呵发笑,但看到法国军官们都一脸严肃,自己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道:“后勤,是没有的。这些都需要你们自己去提供去组织。” “什么?辛迪亚家族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你以为我们是来印度做慈善的吗?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君的意思?”一旁的东布罗夫斯基面红耳赤,向侯赛因质问道。 “不,不是这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说我们不提供后勤,而是.....我们就没有后勤,这些都是由各个将领各自负责的,或者是花钱购买,或者是就地补给。只有佩龙将军有一支优秀的后勤队伍,他也许能给你帮助。不过,他不在这边。”侯赛因连忙解释道。 就算佩龙想帮你们,也没钱,毕竟他也是老穷鬼了。侯赛因还在心里这么想道。 “我已经派人禀告拉贾室利你们的情况了,他现在在布尔罕普尔。波拿巴阁下,你也可以派一位法兰西人去见拉贾室利,按照惯例,他会赐予你们一块封地,作为维持军队的收入来源。” 合着就是说道拉特·辛迪亚也没钱,只能封建式养兵?拿破仑揪着自己微卷的头发想道。 布罗奇,作为西印度海岸的商业中心之一,曾经欧洲各国都在这有商人活动。因此,在城的一角,驻扎着六个营的法兰西军营中心,一座教堂挺立着,当布罗奇逐渐衰弱,这座教廷也接着荒废,就被法国军官当成了住所。 “大君告诉我们,等我们到布尔汉普尔和他汇合,就一起南下追讨尼扎姆欠他的贡品,到时候,军饷会付给我们的。”派去见道拉特·辛迪亚的使者,汇报道。 “糊糊,吃的怎么全是糊糊?我宁愿吃船上的黑面包。” “这里的气候有点糟糕,感觉全身湿乎乎的。” “唉,我有点想老婆孩子了。如果不能见到他们,给他们寄点钱也好啊。” 军官们得知印度人连军饷都要拖着付,瞬间怨声载道,士兵更不必说,他们许多人在海上就再也没有抱怨的机会了。在这个时代的东印度公司,同一个欧洲士兵或者军官的收入,得是欧洲的十几倍才有人肯来。 “按照侯赛因的意思,我们自己解决自己后勤,是不是该从布罗奇,一路抢到布尔汉普尔?”拿破仑非常严肃的思考这个问题,他拿出一副英国绘的印度地图,订在寝室的墙上观察着。 夏尔摇头道:“我们刚刚到印度就开始抢劫,看起来和英国人并无两样,只会得到个坏名声,到时候怎么说服王公们反对英国人呢?” “名声?印度人自己都在抢自己,他们不恨其他的掠夺者,而恨我们吗?何况在讷尔默达河南岸,霍尔卡劫掠者无法到达的地方,好像有个布里古希神庙,非常富裕,如果我们对它做些什么,不仅军费可以解决,里面的藏品还可以开了法兰西博物馆东方分馆,甚至还能让你当时法兰西学院东方研究院院长。” 据说穿越者来印度第一件事,都是搜刮神庙,或是挖地道偷,或是直接动手抢,既然如此,自己应该直接进行模仿型犯罪,狠狠的让婆罗门爆金币。 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拿钱扩军,跳过给辛迪亚家族打工的阶段,直接自立。 第二十二章 阿希莉亚的宝藏 夏尔几乎想不到拒绝理由,即使他从道德上想拒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他苦笑着说道:“波拿巴,你可真是个恶魔.....” “既然这样,把军官们都叫过来吧,我们得好好商讨一下作战计划。” 不久,德赛、德·凯恩、东布罗夫斯基等人就到了教堂的大厅,这本是做礼拜的地方,现在用来讨论怎么抢劫。在埃及服役过诸位已经经验丰富,思考着怎么样才能把布里古希神庙给榨干净。 “波拿巴先生,执政给我们的命令是团结马拉塔人,这样道拉特·辛迪亚大君一定会生气的。”德·凯恩终究还是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莱茵河军团插进埃及军团的一根钉子,“大君也不是完全不管我们,等我们和大君汇合,就会有办法向尼扎姆要到钱。” “让没有后勤的我们去抢劫有着英国驻军的尼扎姆?要我说,道拉特·辛迪亚真是异想天开,何况,抢劫和法国人有过友谊的尼扎姆,不也是抢劫?我们这只是帮助印度王公之间的内战,然后把一部分王公彻彻底底的推到英国一边。”拿破仑回答道。 印度王公们互相劫掠,讨要贡品,是供养他们庞大军队的唯一手段,这也使一些偏弱势的土邦干脆投靠英国人,以获得保护。当然,投靠英国人土邦,在一段时间后,可能被英国人压迫的比之前还要惨。 “不不不,波拿巴,你说话有个逻辑漏洞,你首先假设辛迪亚家族一定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再去团结其他王公,可是,如果道拉特·辛迪亚也不欢迎我们了呢?” “他不会的。”波拿巴翻翻找找,拿出一份报纸,“你看看《孟买公报》吧。” 这一期的《孟买公报》,详细的报道理查德·韦尔斯利总督派向辛迪亚家族的使节,在荒野中惨死的消息。加尔各答的东印度公司理事会一致认为,道拉特·辛迪亚就是凶手。 报复辛迪亚家族的呼声,迅速在印度的英国人中发酵。 “他恐怕,不得不依赖我们的军队。” ------------------------------------- 中印度,讷尔默达河中游,马赫什瓦尔。 覆盖着森林的谷地里,有一处隐蔽的山洞,山洞深不可测。 “纳瓦布,宝藏找到了!”举着火把的士兵大喊道,周围的人纷纷聚集过来围观。 在身着链甲,裹着黑头巾的士兵之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年纪并不大,却有着深邃的眼窝,留着一直到腮下的胡子。他的穿着十分朴素,只像是个稍微富裕的阿富汗牧民,但腰间镶着钻石的宝剑,却显示出他身份不凡。 他就是出生于莫罗巴达巴德的阿富汗裔贵族,阿米尔·汗。 “果然,马哈拉贾说的没有错,这就是阿希莉亚拜留下的宝藏了吧。”阿米尔·汗看着打开的宝箱里堆满着的金币和珠宝,它们在火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十分能勾起人的贪婪。 有了这些钱,就可以回家娶老婆生孩子了吧。有士兵这样想道,他乘着别人不注意,迅速抓起几枚金币,塞到衣袖里。 再加上一些,就可以买下一块土地成为地主,威风八面了。那士兵又抓起数枚金币,试图故技重施,忽然剑影一闪,自己抓着金币的手就落了地,捂着鲜血直喷的手臂,惨叫起来。 “毒蛇总是和宝藏在一起,是我救了你。” 阿米尔·汗将带血的宝剑收入剑鞘,其他士兵面面相觑,贪财的心立马收了一半,这才见到长满苔藓的地上,抓着金币的粗手旁,竟有一条只剩前半截的蛇身,蛇头乱摆,还在扭动着,好像挣扎着要拉个垫背的。 “这儿的所有财富,一分都不能动,全要交给马哈拉贾手上。” 阿米尔·汗手下的帕坦士兵,拽着连在大车上的绳子,将一箱箱宝藏运出山洞,霍尔卡家族的领袖,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却已经带着部属到了此地。 贾斯万特·霍尔卡身材比阿米尔·汗略矮一些,在印度人中已算中等。年纪要比阿米尔·汗小几岁,只有二十四。 他身上的皮肤黝黑,脸却显得苍白,这大概是因为右眼被子弹打瞎的缘故。那只眼睛被眼罩挡着,没人知道伤的有多重、有多痛苦。 没有受伤的左眼,现在却留下几滴泪水,一直淌到脸颊,滴落在金卢比刻着的沙·阿拉姆皇帝的头像上。 “这都是祖母阿希莉亚拜留下的秘密遗产啊,就是为了我们霍尔卡家族能够东山再起!”他抓起一串珍珠项链,带着悲愤低声自言自语道。 整个印度的人,都知道马赫什瓦尔女王,阿希莉亚拜的美名,他作为一个寡妇执掌霍尔卡家族近三十年,为领地带来繁荣,使马赫什瓦尔成为中印度重要的制造业中心和金融中心。 她的统治不像马哈吉·辛迪亚那样,充满征服与掠夺,霍尔卡家族一直享受着和平,最大程度的压缩军备,同周边友好相处。直到她死后两年的那个晚上—— “所谓婆罗门鼓吹的和平、友善与正法,只不过是谎言而已,现在,是枪炮、长矛和征服的时代。”想到这里,雅斯万特几乎无法掩盖自己的愤怒,他感到自己右眼的眼窝隐隐发痛,伤口像是在撕裂,像是在渗血。 他回忆起过去被折磨的日日夜夜,鞭子的抽打,烙铁的滚烫。他头疼欲裂,嗜血的欲望愈发高涨。 “马哈拉贾,不要回忆了,抱抱,来抱抱。”身材轻盈、体态姣好的女子从背后抱住了雅斯万特。 “提洛萨?”雅斯万特低头望着抱着自己的纤细手指,细长的指甲被紫矿粉染红。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伤害你的是辛迪亚家族,你该向他们复仇。”提洛萨绕道雅斯万特正面说道。 看着提洛萨精致的脸庞,雅斯万特·拉奥·霍尔卡想到自己作为流浪的掠夺者的日子。 提洛萨那时有个英俊的前夫,他的父亲是个德高望重的婆罗门,教导人们神圣的《吠陀经》。 但是,她还是被自己抢了过来,就像自己的王位被抢走那样。 第二十三章 战端又起 “阿米尔·汗,这次获得的财富,分你一半。”雅斯万特·拉奥·霍尔卡牵着提洛萨的手,带着锐利的眼神向阿米尔汗说道。 “马哈拉贾,你以前承诺过,所有获得的财富和土地,都将分我一半,可是这些财富,本来就是属于霍尔卡家族的财产,怎么能给我呢?”阿米尔·汗委婉的拒绝了雅斯万特,他脑海里回忆起三年前在博帕尔的时候,双方结为盟约,承诺永不互相背叛。 当时,流亡中的雅斯万特和阿米尔·汗每人各有几百名追随者,发展到现在,每人各有数万士兵,一直未违背过当年许下的诺言。 “这些财产不是分给你的,”雅斯万特摇头道:“拿这些金银珠宝去招募雇佣兵吧,从罗希拉坎德招募罗希拉人,从中多阿布招募班加什人,从阿富汗埃米尔马哈茂德·沙那里招募普什图人,招集的越多越好。” “马哈拉贾?”阿米尔·汗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对,向辛迪亚家族的复仇开始了,这次只能胜,不能败。”雅斯万特带着不可置疑的语调说道。 作为阿富汗裔雇佣兵的领袖,阿米尔·汗自然乐于战争,他举起宝刀,向周围搬运财物的士兵大喊道:“兄弟们,又有大仗要打了!财富,土地,女人,你们全都会从中得到的!” 不久,周围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不是喊着“杀”就是喊着“抢”好像这就是一个土匪窝,而不是哪位大君的军营一般。 见着士兵们个个踊跃参战,雅斯万特也十分振奋,他指着宝箱中的珍珠、翡翠、玛瑙和钻石,吩咐提洛萨道:“把所有珠宝分给士兵们吧,这些东西都有价无市,不能购买武器和物资,对我而言无用。” 有个婆罗门当老婆很好,望着提洛萨的背影,雅斯万特想道。 同辛迪亚家族一样,霍尔卡家族的军队来自印度各地乃至世界各地。 阿米尔·汗率领着帕坦人和罗希拉人,他们是阿富汗定居者在印度的后裔,祖上跟随过巴布尔或者艾哈迈德·沙南征北战。骑兵穿着中亚风格的盔甲,拎着手枪或者卡宾枪。步兵包着头巾,使用长筒杰撒依火绳枪,这种火枪是清代抬枪的原型,射击距离要超过燧发枪不少。 维托吉·霍尔卡和戈文德·潘特是霍尔卡家族的家臣,他们的部队主要是来自德干的马拉塔轻骑兵,从昆比(农民)和丹戈尔(牧民)、洛哈尔(铁匠)等种姓中招募。艰苦的劳作使他们适应的了任何苦难,他们甚至不需要帐篷,每天睡在马背上就可以。 比尔人是达罗毗荼人的后裔,从未被雅利安人征服,善在森林和丘陵中使用弓箭作战,被印度社会视为达利特的他们,在霍尔卡家族军队中得到接纳。 平达里人不必多介绍,最被寄以重望的还是杜·德内雷克骑士的组织的两个步兵旅,兵源主要是来自北印度的刹帝利和拉其普特人,也包括一些锡克人在内。炮手则主要是葡萄牙人和法国人。 “马哈拉贾,我们截获了一封法国人寄给杜·德内雷克的信。他们竟要求杜·德内雷克为了法国的利益和他们站在一起!”霍尔卡家族的底万(首相)昆布特·拉奥,急匆匆的冲进大君所在的帐篷。 这帐篷是最粗糙的布匹制作的,用树皮还未削干净的木头支撑着,帐内除了一张凉席,别无他物,雅斯万特平时就习惯驻在这儿。 “法国人?是佩龙寄来的信吗?”雅斯万特手捧着马拉塔语诗人写的韵律诗集,露出对佩龙一丝轻蔑的笑容。 “不,是他们的执政寄来的信,他已派远征军来印度,为首的叫德·凯恩,他们的人——据说有6个营,已经在布罗奇登陆了。”昆布特·拉奥答道。 在之前,佩龙和杜·德内雷克虽都是法国人,但是以私人名义作为雇佣兵各为其主,一个为辛迪亚家族服务,一个为霍尔卡家族服务,不可能联合起来。 而如果是法国政府派人来,情况就大不一他们很可能因为民族主义情绪,或者是本国执政许诺的高官厚禄,而丢弃本土的雇主,全心全意的为法国国家利益而服务。 雅斯万特立即丢掉手上的书籍,抢过昆布特·拉奥手上的信端详一番,才发现自己看不懂这扭扭曲曲、晦涩难懂的法文,便吩咐道:“快将杜·德内雷克找来。” 杜·德内雷克已经四十多岁了,但看起来还是年轻,同十多年前刚为霍尔卡家族服务时看起来几乎一样,他留着长发,穿着的白色军服绣着蕾丝边。 这是典型的王政末期的打扮。 一走进大君的帐篷,雅斯万特就将信交给了杜·德内雷克,他戴着白色手套,轻轻捏住信的一角,用贵族腔调的法语念道:“杜·德内雷克先生,只要协同德·凯恩将军和佩龙将军将英国人赶出印度,随后......您将成为法兰西的功臣,为此至少将授予少将的军衔......” 扫向落款,这封信自然是贝尔纳多列特写的。 “敬爱的大君,您怎么能认为,贝尔纳多列特就靠这些蝇头小利,就能说动我呢?”杜·德内雷克转而说马拉地语,他面带鄙夷的说道:“要我为那群叛逆服务,是不可能的,只有接受卡佩家族统治的法国,才是我的祖国。” “哈哈哈,我果然没有预料错。从我祖母雇佣你以来,你总是最忠诚的。”雅斯万特大笑道,他叫仆人端上几件宝物,炫目多彩,如果放在伦敦或者巴黎,一定会有贵妇愿意花数万法郎买下它们。 “现在,我们将要发动对辛迪亚家族的进攻,你愿意为霍尔卡家族而战,狠狠的教训佩龙和德·凯恩吗?” 雅斯万特显然被贝尔纳多特带偏,他并不知道拿破仑才是法国远征军的首领。但无论如何,只要回答“是”,那些宝物就将属于杜·德内雷克。 “当然,敬爱的大君,我要用我们的榴弹炮,将他们彻底轰为碎片。”杜·德内雷克没有一丝犹豫。 第二十四章 银行 目送着杜·德内雷克的离开,昆布特·拉奥忍不住向雅斯万特·拉奥·霍尔卡问道:“马哈拉贾,为什么您这么信任他,如果他暗中仍在与法国人联络,那该怎么办呢?” “昆布特·拉奥,他手下的军官,可不是只来自法国,其中有印度人,也有其他欧洲人。他们不会团结起来和杜·德内雷克站在一起的。”雅斯万特一拍脑袋,突然想到:“对了,有个人可以做他的副官,那个人既有能力,又仇视法国人,他会帮着我监视杜·德内雷克的一举一动的。” “你是说,那个英国人,威廉·林奈斯·加德纳?”昆布特·拉奥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个放荡不羁、举止惊人的欧洲冒险者,可恶的是他为了撩沙·阿拉姆二世皇帝的养孙女,竟装的温柔体贴、举止优雅起来。 “不,他来自一个比英国还遥远的地区,好像是叫阿美利卡,”雅斯万特盘着腿坐着,拿着波斯式烟枪开始吞云吐雾: “加德纳的国家发生反对英国君主的叛乱,而他的家族恰好效忠英王。那群叛乱者就像道拉特·辛迪亚一样,是人间的恶魔,用开膛、剥皮、火烤等各种残忍的手段血洗还在效忠英王的地区,为了保卫家乡,加德纳加入军队反对叛乱者——最后失败了,因为法国人派遣一支强大舰队援助叛乱者。” 他彷佛从加德纳的命运中,看到自己的过往,不由得伤感起来。 “加德纳随后流亡到印度,以你熟悉的身份加入我们的军队,但他一直没有忘记报复法国人,还有家乡的叛乱者。” ------------------------------- 布里古希神庙的四周都是田地,由持着木质农具的黑皮肤印度农民耕作着,田地之间夹杂着几片低矮的树丛。神庙中心矗立的几根金塔,在农田和树丛中显得十分显眼。 神庙内的婆罗门坐成正方形,将上师围在中间,口中不断念诵着晦涩的梵音。 在这样神圣的氛围里,一位眼神中带着惊恐的年轻婆罗门闯入,低声的在上师面前耳语道:“波拿巴,那个波拿巴带着法国人来了。” “这群蔑戾车人可真麻烦。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跟我来。” 披头散发的上师向地上唾了一口,以一块长白布斜披在裸露的上半身,双手合十,向神庙外走去。 上师的身后跟着无数打扮相似的哥塞因苦行僧,不同的是,他们有的手上持着战斧或大棒,有的缠了根火绳,随时准备点燃肩上扛着的装好枪弹的火绳枪。 “没想到,印度这时候就有空间魔法了,这也不大的庙里居然钻出这么多人。”拿破仑望着布里古希神庙中源源不断涌出的哥萨因苦行僧,不由得感慨道。 “不过,德赛和东布罗夫斯基都布置到位置了,也不用担心。” 法军早已准备好突袭,因此一到神庙外,就迅速展开为v字型,v字的两翼各是两个营的步兵。 v字的底端是黑人奴仆推着的四门6磅炮,这种炮虽然对棱堡或者城池没有什么杀伤力,用来轰击建筑却足以。 v字的顶端则是讷尔默达河,哪怕是有祭司会游泳逃跑,他们势必也无法把神庙里的财富跟着带走。 上师一边走一边咒骂着,刚出金黄色的大门,却见着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自己,还有一排排端着刺刀的法国兵,立马小声的斥责刚才那位报信的年轻婆罗门道:“克里希纳!你为什么不把来了多少法国人报告清楚!” 顿时又换了番脸色,笑着对身后的哥萨因说道:“都不要把武器抬起来,末伤了与法国朋友的和气。” 拿破仑身旁跟着今天打扮格外庄重的夏尔·巴克尔。见着上师,他两就骑马上前,简述了前来此地的目的:要钱。 拿破仑发现上师答非所问,简直鸡同驴讲,在废一番口舌后,他突然想到问题可能的所在,便以无情的目光,扭头看向夏尔:“夏尔,你是不是翻译错了?” “呵呵,我最近在练习梵语口语,所以....”夏尔带着皱纹的脸上,有一丝尴尬。 “还是用印地语翻译吧。”拿破仑也不知道布里古希神庙到底用古吉拉特语,马拉塔语,还是印地语。 但夏尔只会印地语。 拿破仑心中顿时充满要统一印度语言的雄心壮志。 他在马背上微调状态,又复述之前说的那番话:“尊敬的上师,我们法兰西人是为了印度和全世界的和平来到贵地,为辛迪亚家族服务.....” 说道一半,他不想重复那些冠冕堂皇的词调,向夏尔说道:“反正你都知道了。快翻译吧。” “......就是这样的,上师。我们不得不需要这笔捐献。我们想,布里古希神庙至少能认捐800万卢比。我们会向拉贾室利禀报的,相信公正的他一定会优先扶持您的教派。” “这....兵荒马乱的,神庙也没有余粮啊。”上师身上冒着冷汗。这群蔑戾车人真的一点数都没有,不知道800万卢比是多少吗? 换成英夷的货币,至少相当于80万英镑啊! 波拿巴看着神庙外连片的肥田,种着片片棉花和甘蔗,心想无论如何,这群婆罗门都肯定富得流油,能拿得出钱,不如一开始往高里报。 而且也不是没给你砍价的机会!真不识相,那就只能带兵查抄了。 出人意料的是,上师没有砍价。 而是提出另外一个方案。 他熟练的将婆罗门的傲慢转换成首陀罗的谦卑,低声下气的说道:“尊敬的萨达尔波拿巴,神庙的收入虽多,但大部分都用来兴办教育、传播正法、赈济穷人了,我们只能拿出300万卢比——但是,” 夏尔将这段话翻译完后,拿破仑脸上肉眼可见的显示出不悦,上师立刻补充道: “我知道有解决你们财政困境的办法,在布罗奇有一家银行,他们向各个萨达尔和富商都借出很多钱,我可以为你们牵线,不要说800万卢比,8000万卢比他们都拿得出。” 第二十五章 花园 近代以前,世界大部分地区的金融系统并不发达,各国难以通过发型国债或者印刷纸钞等方法来获取临时的财政收入。 而如果这个国家还依赖比较刚性的税收,比如说土地税来获取收入,那么到战时很难快速增加收入,如果强行加税,多半会引起叛乱。 那么,遇到战争,财政支出急剧增加的时候,向私人借贷就是最好的选择。 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五世背后就站着个富格尔家族,左宗棠背后就站着个胡雪岩。 “纳特吉银行有向没有钱招募士兵的军官借贷的经验,萨达尔波拿巴,我可以作为担保人,帮助您向他们借钱。”上师说道。 拿破仑思考了片刻,擒着马鞭答复道:“先把三百万卢比拿出来吧,至于你说的那家银行,我要考虑考虑。” 亲眼见着神庙中交付一箱箱卢比,称重和清点完毕后,拿破仑才下令军队撤退。 那婆罗门也未食言,将自己的担保信交给拿破仑。 拿破仑自然不会玩先借钱,再赖债,将责任全推给布里古希神庙的把戏。倒不是他承神庙的情,而是他现在也需要和印度本地的金融集团打好关系,在长期上,他们一定会为自己提供助力。 他也不怕欠的钱过多,一来,他手上有军队,可以像法国人对圣殿骑士团那样武力赖债。二来,战争本身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只要和辛迪亚家族一起打败尼扎姆,不怕抢不到钱。 毕竟,后来的尼扎姆家族,一度成为了世界首富。 那还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印度变得极度贫穷的时代! “波拿巴,你就放过他了吗?”在撤退途中,德赛问道。 “他表现的很识相,主动把钱交出来,这样我们也不用担心留下太多坏名声。” “太熟练了,说不定这座神庙还被阿拉姆吉尔、希瓦吉和巴吉拉奥抢劫过。”夏尔·巴克尔表现的不是很愿意看到这座神庙识相的样子。 “说起来,最让我疑惑的,还是为什么侯赛因·阿里·汗没有提到那家银行。”拿破仑心中找不到答案。 故意为法国人添堵?没有那个必要吧。 回到教堂后,拿破仑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考虑如何花掉这笔钱。 除留下支付军饷的工资外,还应该扩张军备,建立一套自己的后勤系统。 相比欧洲,印度的道路系统简直不敢恭维,据夏尔所说,印度的道路系统,还基本还是莫卧儿帝国鼎盛时代留下来的。 自从马拉塔人进入北印度后......也不能说完全不行吧,只能说基建要靠诸侯个人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有励精图治的,在自己小王国内建设的不比法国的高速公路系统差,摆烂的,那就完全没有建设。 但印度也不全是缺点,也有好处。 比如说,印度有骆驼、大象、公牛等牲畜,而欧洲都要靠骡马。依靠前世在某乎上得到知识,夏尔知道骆驼是最合适的运输工具,在吃同样多饲料情况下,骆驼运输能力是马匹的十二倍。 大象的话,可以用来拉一些很新奇的玩意——比如说超重型的大炮。 他也不是完全放弃抢劫,是要把法国人在意大利战役中的先进经验也推广到印度。 首先向城市、村落、富商、神庙要求战时“捐赠”。再用这些钱向当地人购买物资,由专业的后勤队伍运输和分配。这样不仅使自己军队得到补给,还使资金从万年一毛不拔的神庙手上,流通到生产物资的农民和手工业者手中。 这哪是抢劫,明明是慈善和促进经济发展啊! 拿破仑正想着花钱的事,拿破仑的秘书路易·安托万却打扰了他。 “怎么了?”拿破仑看着寝室顶上的吊灯,吊灯是欧式的,蜡烛却是印度式的,显得十分奇怪。 “波拿巴先生,纳吉特银行表示,必须您亲自去一趟,才能办下来。”路易·安托万说道。 “为什么借个贷也要找我。”拿破仑又披上那件元帅服。也不知道印度人认不认得这套衣服背后代表的含义,他这样想。 “经理表示,他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投资值不值得。” “哦?” 现在的拿破仑觉得,印度人总是喜欢搞一些莫名其妙的弯弯绕绕,不过一般情况下,只要看见他的军队,立刻就会变得好好说话。 这不和面前英国侵略者的清廷是一样的吗? 不过自己不能太张扬了,要维持一个印度人面前的好形象,毕竟自己刚抢了布里古希神庙。 便准备不带一兵一卒去纳吉特银行。 还没走出法军扎营的区域,他又想起,他在卢森堡宫的遭遇,停了下来,吩咐道:“快叫德赛带两个营来吧。” 德赛很快赶来,他带着的两个营还是之前组建的黑人营,显得更为凶狠和有气势。走在布罗奇的街道上,行人纷纷避开。 “怎么搞的我和抢银行一样。”拿破仑这次没有骑马,而是步行。 “我真以为你准备抢银行。”德赛指着队伍末两门6磅炮说道。 “经理和我说,他们银行现在几乎没有现金,主要靠票据运转。”路易·安托万害怕拿破仑真的准备抢银行。 拿破仑想想也是。 如果银行存着大量硬币和贵金属,恐怕早就被之前进攻的霍尔卡家族军队抢光了。 纳特吉银行在布罗奇城内显得格外不同,他的设计倒是像西方建筑,采光条件十分优越,甚至门口还撑着大理石质地的白色罗马柱。 后面跟着几个士兵,拿破仑进了门,引得门内穿着各异、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们的侧目,侍者却带他直接穿过大厅和走廊,到了后院。 后院是一处花园,他的设计和种植的花卉是波斯式的,中间却有一处西式的喷泉。十几道水流交替喷出,巧夺天工。经理就在喷泉旁等待着。 “萨达尔波拿巴,招待不周,敬请见谅。” 经理十分年轻,他穿着的印度细布制成的长袍上绘着各种图案,白色的帽子上镶满宝石,倒是像一个富有的王公。 第二十六章 风投 “您可以叫我马尼拉穆,祖上是帕西人。”经理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帕西人。 拿破仑立刻恍然大悟。 这是在阿拉伯人大征服后,逃到印度的波斯人,保留了原滋原味的拜火教信仰。在流亡中,他们逐渐成为一个商业和金融民族,影响力范围远致中国。 香江的汇丰银行,一开始就是由帕西人建立的。 由于他们商业的广泛性,也不怕被某地的王公或者总督一锅端,所有,敢进行一些大胆的投资也不是没有可能。 “马尼拉穆阁下,您见我有什么事,我整天为道拉特·辛迪亚大君练兵,可十分的繁忙。”拿破仑开门见山,他不喜欢玩很复杂的把戏。 他以为,马尼拉穆会先问几个高深的问题,确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拿破仑再说些大道理,或者十分中二的句子,装逼一番,将马尼拉穆狠狠的折服。 让他表示:“兄弟你一看就有前途,我投资了。” 没想到,马尼拉穆带着金融家骨子里的精明,问了一连串最现实的问题: “请问,你的部队有多少个营,每个营有多少人,总计有多少人?” “你有多少门火炮,这些火炮状态是怎么样的?” “你的部队大部分是欧洲人,在气候如此炎热的印度,病倒后还能补员吗?” 幸好,拿破仑之前在考虑后勤问题的时候,就将部队详细情况调查一遍,也有对未来的预案。他一一对答如流。 “我已经把军队所有情况告诉你了,但是我有理由怀疑你是英国人的间谍。”拿破仑一边转着圈踱步,一边观察着马穆拉尼的面部。 那张白净而带有富态的脸出现了微笑:“萨达尔波拿巴,这可是在辛迪亚家族的地盘上,我也是为拉贾室利服务呀。” 不用多言,拉贾室利显然指的就是道拉特·拉奥·辛迪亚。 他生怕面前的这位来自异邦的骑士不明白印度的传统,补充说: “当哪位萨达尔准备为拉贾室利而战时,会向我们——或者是其他金融家借钱,他们用这笔钱武装军队参战,再靠着战利品,或者拉贾室利发的薪资、扎吉尔的收入偿还债务。” 翻译完这句话后,夏尔又用法语向拿破仑解释道:“所谓扎吉尔,是一种可以从中获得收入的土地,类似于法国的封地。到底是只享受封地的产出,还是连封地的治权也一并拥有就要靠具体情况了。” “看来你们投资战争很多次了。” 为军事承包商提供金融服务,简直比军火商还要更可恶。 毕竟军火商主要是吃战争的过程,而则是吃战争的结果,逼着军队去洗劫占领区,以偿还贷款。 不过拿破仑也没有办法指责,毕竟现在,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战争贩子的角色。 战争有什么不好呢? 战争促进工业,促进金融资本,促进社会流动,促进冶铁、伐木、造船。无论是法兰西帝国还是大英帝国,或者是沙皇俄国,都崛起于战争。资本的历史,就是战争资本的历史。 他现在的对手,东印度公司,也是依靠战争资本崛起的,靠着英国人的投资和贸易的收入,占领一个个邦国,从王公和神庙那里掠夺到大量财物,偿还债务,支付股息,养活了本土的金融家,金融家再投资本土的工业和商业...... 马尼拉穆心里盘算着,和拿破仑一直走到一处凉亭下,亭中的立柱上刻着《列王纪》里的各种英雄场面——这可是在波斯本土见不着的艺术,他们还尚不许雕刻人物。 见到马尼拉穆还在犹豫,拿破仑又向他说:“我相信你听过我的名字,除了在马伦哥外,我从未战败过,如果你信不过我的军队,可以来军营参观。” “不,我是想,如果你们和东印度公司发生了战争该怎么办。到时候不仅你们的债务无法偿还,本行在贝纳勒斯和达卡的业务可能还受到牵连。” 马尼拉穆问的问题十分切中要害,拿破仑也无法下包票能打败英国人。毕竟,贝尔纳多列特即使良心醒悟,愿意给他派出援助,也不太可能冒着皇家海军封锁,到达印度。 而英国人掌握了海权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进行增援,打死一万再来一万。 拿破仑这手上的不到四千人的部队是怎么也不够用的。 他一边继续半真半假的吹嘘法国人的强大战斗力,呃,也不能说吹嘘,毕竟在威灵顿公爵改革前英军战斗力也就那样,在荷兰和圣多明各栋出了洋相。 一边对马尼拉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马尼拉穆先生,您一定知道贾格特家族吧。” “就是孟加拉的那个?” 作为一个金融家,他自然知道同为金融家族贾格特家族,曾经孟加拉纳瓦布穆尔希德·库利·汗扶持起来的庞然大物。贾格特家族一度是世界首富,直到他们帮助东印度公司打赢普拉西战役,使英国人占领了孟加拉。 在孟加拉巩固统治后,英国人就一脚踢开了贾格特家族,使其迅速衰弱。 尽管有少数几个买办家族崛起,大部分孟加拉的金融资本,最后都被垄断在英国人手中。 “英国人如果占领了这个印度,我想,贵行的生意恐怕好不了哪里去。毕竟到时候,英国人一个手指头,就能要您家破人亡。而只有法国人——具有同等力量的法国人,才能从英国人手上拯救印度。” 遵从法国人不也是引狼入室吗?马尼拉穆心中暗想道,不过,多一个选择对象左右逢源,总比只有一个咄咄逼人的英国人要好。 他对拿破仑说道:“您说的对,但生意就是生意——如果英国人来了,至少等到他们巩固统治,才会对我们下手,而如果大型投资失败,只要一次就能使我们现金流断裂。” 拿破仑还想争辩什么,但马穆拉尼接着又说道:“阿胡拉·马兹达在上,我至多向您借款400万卢比,当然,如果您真从拉贾室利那得到了封地,我们还可以有更多的合作。” 第二十七章 干净又卫生 一通忽悠下,波拿巴这才拿到马尼拉穆的400万卢比借款。 年息百分之十二,分三年偿还。再加一点利息,就是九出十三归了。 高吗?也不算高。 英国和荷兰的国债利息,大约在每年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偿还期限往往以三五十年记。 这么低利息有一个前提,就是有信誉,还款有保证。英荷两国的国债往往以议会的名义,用国家税收作为担保。 而国债持有者的往往又是议员或者选民,他们自然不会自己赖自己债,因此,即使利息极低,也有大批人愿意借钱给英荷两国。 法国波旁家族、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借债的利息就高,甚至出现过高达百分之二十几的利率。 道理很简单,因为借债者没有任何手段保证法西的君主还钱,他们往往频繁的赖债,以解决短期财政问题。 不服?圣殿骑士团的下场看见没? 但这样后果自然是,只有付出越来越多的利息才会还钱。 波拿巴这样的军头也是如此,在拿破仑战争中,荷兰和德国的银行家不仅很少借给拿破仑钱,还在大陆封锁时期,冒天下之大不韪,借款给海峡对岸的英国。 因此,在不知道拿破仑会不会武装赖债的情况下,马尼拉穆定下的百分之十二年息,实际上已经相当良心了。 通过向神庙索要捐钱和借款,他已经获得了600万卢比。这笔钱和贝尔纳多特给法国远征军拨款不同的是,他可以任意的使用这笔钱扩大私军,赏赐军官,建立影响力。 回到法军军营后,拿破仑命令路易·安托万狠狠的下订单,为接下来对布尔汉普尔的远征,准备后勤和物资。 要准备这些,不需要花费多长世界。印度最方便的是,有一个很发达的商业市场,只要能支付现金,就能买到大部分想要的东西。 很快,从包买商那里,法军购买到了各种所需要的军用物资。至于复杂点,比如说火枪和火炮,主要是向法国本土订购。当然,路易·安托万还在布罗奇联系了葡萄牙和印度本土的军火商,以防止海上被应该封锁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拿破仑还组建了一支庞大运输队,这只拥有两百多头大象,五千多头共牛,一千多匹骆驼。 为了这些牲畜,又雇佣到上万印度人,有的负责饲养,有的负责操纵,还有兽医负责治疗这些牲畜。 围绕着这近万印度人的消费,随之而来的又是大量他们的家属、小商小贩、放债人、粮商、铁匠等追随者。甚至还有奴隶贩子和珠宝商人已经待在营地中,希望在获得胜利后,第一时间从法军那里收购到战利品。 自莫卧儿帝国以来,除少数时候的马拉塔人军队外,每支·军队都是这样,包括英军也是这样,显得每支军队都很臃肿。 幸运的是,至少从法国带来的士兵大多是单身的小伙子,即使是有家属的军官,也不愿意把他们的家人带到气候炎热的印度,否则恐怕还要吸引来更多商贩。 解决完后勤问题,接下来就是扩军的事情了,拿破仑要购买黑奴,以扩张军队。 “路易!路易!” 教堂的办公室内,拿破仑喊了几遍,也没听见路易·安托万应答,他不知道那里去了。 “路易·安托万在军营外的商贩那买了杯芦荟汁,之后.....到现在还在蹲坑。” 一旁的夏尔·巴克尔翻着一本不知名的梵文书,提了提老花眼镜。 “天哪,他竟然敢喝印度人制作的东西!” 拿破仑起身望向窗外,由三四层楼高的高度向外扫视,望见布置整齐的法军军营外,是印度追随者杂乱无章的营地,面积数倍于法军军营。 那有四处行走,不惧行人的牲畜。 随处奔跑的小孩,头上顶着瓦罐的妇人。 赶着驴车的车夫,车上坐着打扮妖艳的女子。 当然还有卖各种奇怪小吃的摊贩。 这还算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横流的污水,路人随地排放的污秽,得了麻风病生死难辨苦行僧,骨瘦如柴裹着一块破布的乞丐。 “我真傻,真的。” 拿破仑知道军队会吸引到追随者,但没想到有这么多,恐怕里面混进几个间谍,放一把大火,引起一场瘟疫,很简单吧? 不过,想要抛弃这些追随者是不可能的,以拿破仑现在实力,没有办法去组织一套由自己掌控的专业的后勤队伍。组建这样的队伍,需要无数行军路上的仓库和粮站,还有大量征召壮丁,从后方向前线运输物资。 而现在法军只不过是雇佣军,在异国他乡作战,在得不到辛迪亚家族配合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独自去建立这样的后勤系统。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采用最简单粗暴方法了。 路易·安托万,终于回到了拿破仑办公室。 “波拿巴先生,我再也不会吃印度的食物了。”他奄奄一息的说,看来,他已经有点不行了。 “补充一点盐水吧,小心电解质紊乱。” “什么是电解质紊乱?” “你不需要知道,照做就行。”穿越前是文科生的拿破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打算向他们解释。 “我打算修改一下《卫生条例》,叫各个营的营长来开个会吧。” 德赛等人来到教堂,就发现拿破仑带着一丝怒气。 一丝对干净又卫生的怒气。 “最近,由于我们部队后勤部门的扩大,吸引了许多追随者,容易引起种种意料之外的事情,比如说去喝个芦荟汁腹泻了,或者去找个当地的寡妇,结果身体某个部分烂掉了,所以,我决定改一下《卫生条例》。” “所有士兵,不论是法国人、波兰人、黑人,在未经批准情况下,都不得走出军营,在印度追随者的营地消费。” “法军和印度追随者的营地,必须由至少两米宽的壕沟分开,营寨之间最少距离20米。在行军和作战时,距离至少要有一百米。” “法国人和印度追随者的水源,必须要分开,以防止传染病。人和牲畜的水源,能分开,也尽量分开。” 第二十八章 作战会议 “你们卖的货就这个质量吗?这样子根本不能打仗!” 熙熙攘攘的布罗奇的奴隶市场里,拿破仑精心挑选到数十名体格健壮的黑奴,但除此之外就只有老弱病残被售卖。 “波拿巴老爷,在印度大部分黑奴都是当仆人用的,真正能干的,都被你们欧巴罗人卖去种植园了。” 阿拉伯商人披着罩袍,无奈的苦笑道。作为出生于东非的奴隶贩子,他会将森林中捕捉到最优秀的部落战士,卖给埃及的马穆鲁克。再次一点的,也是量最大的一批,当然是卖到美洲的种植园里当农具。最不行的边角料、拖油瓶,自然送到土耳其苏丹后宫,或者给予哪些印度王公当仆人。 再加上印度购买黑奴的量本身也不算太多,就出现了这种局面。 “我联络一下桑给巴尔那边,就能把最好的奴隶送过来。只是,需要很长时间。” “多长时间?”拿破仑问道。他可等不了很久。 “最快的话,需要三四个月吧。” 三四个月?这也太久了。 恐怕自己在也布罗奇也待不了两个月。 更何况,他们到布罗奇后,还要经过组织和训练。 奴隶战士可不同于征召的法国兵,直接把他们塞进一群老兵中,冒着枪林弹雨,过两个星期如果还活下来自然也成为老兵。 奴隶战士需要学习语言,需要经过服从性训练,学习最基础的法语战术词汇,单独组织一个团队而不能用法军老兵带。 最重要的就是贵!一个法国士兵只需要一张纸质的征兵令就能让他们跟你走,而一个黑奴,怎么也要花掉好几英镑。 只可惜,这里是印度,不是法国本土,只能依赖外族人。 “既然如此,那我支付一笔订金,预订两千名身体健壮的黑奴吧,要尽快运到。”拿破仑回答道。 现在,在印度的法国远征军,已经真正成为一支有完备后勤和补充机制的部队。唯一缺点就是,他们花钱如流水,每个月都要花掉近五万英镑。而贝尔纳多特和道拉特·拉奥·辛迪亚都是吝啬鬼,支付不了所有的军费。 拿破仑也想搞点金手指,比如说烧制玻璃、酿造烈酒、制造肥皂之类、可惜他穿越的时间点实在是太晚,这些都有人搞出来了。 自然,最老实的办法还是尽快加入道拉特·辛迪亚的部队,去向尼扎姆要钱。 拿破仑所掌控的远征军,一共有六个营,其中四个营由意大利战场的老兵和波兰人组成,平均每个营有七百人,加上参谋、军官和随行的其他人员,大概有三千人。另外两个营由法兰西岛的黑人组成,每个营有一百个欧洲人和八百个黑人,还算是比较满编的。 也就是说,整个法兰西远征军现在约有五千人。 拿破仑决定,将三个欧洲营和一个黑人营带到布尔汉普尔。另一个欧洲营拆开来分配到三个欧洲营中,使每个七百人的营增加到八百人。 这个营剩下的四百百人,还有一个黑人营,则留守布罗奇。 作战会议上,拿破仑一说出这个规划,军官们就开始交头接耳,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为什么要这么做,波拿巴,我们本身人就少,还要拆开来。”一位少校问道。 “问的好。”拿破仑一边答道,一边转过身子,指着背后的印度地图说:“在印度的沿海,绝大部分港口已经被英国人占领,我们需要保卫布罗奇不在战争中被英国突袭,这样,我们才能在战时保证得到来自本土的援助。在平时的时候,也要保证和法国本土的联络和贸易。” 这副地图和还是有点旧——地图上苏拉特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不过,还是能看清目前的情况。 整个印度东海岸,除了库塔克港掌握在朋斯拉家族手上,加尔各答、吉大港、马德拉斯等重要港口都在英国人手上。 在印度西海岸,还掌握在马拉塔王公手上的大型港口,也只有布罗奇和艾哈迈德达巴德而已。 甚至布罗奇还不是纯粹的海港,需要从河流入海口溯流而上一段距离,才能到达。 “其次就是,我已经向一位桑给巴尔的商人预订了两千名黑奴,预计要组建两个新的营。为了训练这两个营,我们显然要留下一部分人,去看管、组织、训练他们。” “当然,我们留下的两个营,显然需要有一位有名望指挥官,才能指挥。” 拿破仑扫视着众人,不等哪位自告奋勇,或者断然拒绝,就又说道: “德赛,让德赛留守吧。” “为什么是我?”德赛坐在椅子上疑问道。 “因为你在埃及,有过训练辅助部队的经验。当时我看你,从科普特人、希腊人和叙利亚人中征集的新兵,训练的很好。同时,你也最优秀,如果英国人进攻布罗奇,你可以狠狠的教训他们。” 表面上的理由是这样的,但更重要的是,拿破仑最信任德赛了。 作为从意大利和埃及就在一起作战的战友,铁杆的意大利派,拿破仑觉得德赛和德·凯恩还有东布罗夫斯基不一样,他不会背叛自己。他的作战技能,也值得拿破仑放心。 “另外,既然道拉特·辛迪亚要攻击尼扎姆,和英国的战争可能很快就会爆发,我们的主力要做好准备了。” “波拿巴先生,如果要同英国作战,我们不应该先跟佩龙将军联络和汇合吗?杜·德内雷克虽然没有回应我们,但那是由于他站在霍尔卡一边,佩龙将军和我们都为道拉特·辛迪亚大君服务,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德·凯恩突然插话道,作为贝尔纳多特任命的远征军副司令,他在军团的行政上有很高的地位。 “我倒不觉得是杜·德内雷克不听我们的命令倒不是辛迪亚家族和霍尔卡家族之间的争端,甚至也也不会是因为他是一个保王党。我想是因为,我们作为万里之外的来客,试图同以法国人的身份,指挥别人的部队。” 拿破仑还不知道贝尔纳多特许给杜·德内雷克和佩龙多少好处。 “如果我能亲自去说服佩龙的话,说不定我们和他可以联合进行行动。这不是指挥,只是面对英国人的联合行动,我想,他会接受的。” 德·凯恩向拿破仑建议道。拿破仑想想也是,佩龙总不会宁愿被英国打败,也要拒绝联合吧? 第二十九章 使节 “瓜廖尔传来捷报,就在不久前的5月3日,佩龙将军在索翁达粉碎了叛逆,拉赫瓦·达达逃向达蒂亚,他现在失去了几乎所有兵力,只能像野狗一样在那边慢慢腐烂。” 布尔汉普尔的临时行宫内,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坐在绣着金色老虎的沙发上,随意的将一只腿架在另一支腿上,他从身着白色长袍的侍从那里接过酒杯,向着众大臣们说道: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是个值得痛饮的日子。礼赞大天!”道拉特·辛迪亚一饮而尽。 “礼赞大天!”众大臣们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音乐!舞蹈!”道拉特·辛迪亚向仆人吩咐道。 早准备好的帕西裔舞女,蒙着面纱,脚步轻盈地走进宫殿,眼看着马上就是一段印度歌舞片的场面,八字胡发白的戈帕尔·巴胡,戴着马拉塔人标志性的藏红花色牛角帽,走了进来。 “戈帕尔·巴胡,我不是告诉过你,如果你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舞蹈,就不要来参加宴会了吗?” 王座上的道拉特·辛迪亚眉头微皱,显得无可奈何。 这些总是一本正经的老派大臣真是十分烦人。可惜自己已经杀掉太多这样的人。再把戈帕尔·巴胡杀掉,就没有人能办事了。 “拉贾室利,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我们得尽快行动去进攻尼扎姆,一旦史蒂文森上校的部队回到海得拉巴,那么就太晚了。” 戈帕尔·巴胡的声音有一种属于战场的穿透力,听见他的声音,舞女们都不由得停了下来。 “好了,戈帕尔·巴胡,波拿巴已经在和我们汇合的路上了,英国佬就交给他对付吧,我们只需要对付尼扎姆就行。” 对于英军的存在,道拉特·辛迪亚倒是十分镇定,既然自己杀了公司的使节,接纳法国远征军,和他们交战是迟早的事情。 戈帕尔·巴胡听见道拉特·辛迪亚的话,叹了口气,心绪回到了同英军交战的那个年代。 那是在塞伽历1703年——也就是西元1781年。英国人仅用一天时间,就迅速占领了北印度最坚固的要塞,瓜廖尔堡。他们训练有素的红衣军和威力十足的炮兵,给戈帕尔·巴胡留下很深的印象。 只是马拉塔各个家族团结起来,最终才击败了英国人。 想到这里,戈帕尔·巴胡还是向脸上带着不悦的道拉特·辛迪亚建议道:“拉贾室利,如果真的要和英国人开战,必须要把佩什瓦、霍尔卡家族、朋斯拉家族都团结起来......” “说起来,这里中正有霍尔卡家族的使节呢。”道拉特·辛迪亚指着众大臣中的一位身着红袍的德沙斯塔婆罗门说道。 那位德沙斯塔婆罗门主动从众大臣们中出列,双手合十,向戈帕尔·巴胡说道:“拉贾室利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很乐意同拉贾室利道拉特·辛迪亚合作,只需要辛迪亚家族将卡希·拉奥·霍尔卡交给霍尔卡家族就可以。” “卡希·拉奥·霍尔卡?拉贾室利,他只是一个棋子罢了,如果霍尔卡家族只有这点要求,大可以满足。” 卡希就是辛迪亚家族曾扶持代为掌控霍尔卡家族的傀儡。只是卡希只会吃喝玩乐,是个纯纯的废物。他被雅斯万特轻而易举的推翻,狼狈的逃到辛迪亚家族领地上。 但直到现在,道拉特·辛迪亚和佩什瓦都只承认卡希才是正统的霍尔卡家族家主,而视贾斯万特为叛逆。 只要卡希还在辛迪亚家族手上,就可以持续的恶心霍尔卡家族。 “巴胡,你觉得霍尔卡家族可以信任吗?”道拉特·辛迪亚问道。 戈帕尔·巴胡还没有回答,那位婆罗门插话道:“拉贾室利,我们都是马拉塔人,在对付英国人和尼扎姆的话题上,我不会说谎的。” “达索·潘特,你说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位婆罗门,还是说你们德沙斯塔婆罗门,就根本不能算是婆罗门?”道拉特·辛迪亚的身旁,披着白披肩的纳拉扬嘲讽道。 作为一个奇万帕特婆罗门,和德沙斯塔婆罗门的对立,是天然的。 见着达索·潘特脸都被气的发绿了,纳拉扬的手攥着念珠,继续攻击道: “雅斯万特殿下,为了对抗和霍尔卡家族都不接壤的尼扎姆,又扩张了两个旅的正规军,一个由英国人威廉·林奈斯·加德纳上尉指挥,一个由法国人普鲁内特上尉指挥,还从罗希拉坎德和阿富汗招募了数万骑兵,还真是为国尽力呢。” “如果不是你们洗劫了数十个属于辛迪亚家族的城镇,演的还挺像的。这些小动作,辛迪亚家族都看在眼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早被汇编成文件,送到拉贾室利的办公桌上了。” 好像是这样的,可是送来那么厚的文件,包括税收、司法、农业、情报在内,基本都是白扎看的,自己从来不知道。道拉特·辛迪亚心里这样想。 “纳拉扬,现在英国人难道不是马拉塔最大的威胁吗?”戈帕尔·巴胡焦躁的说道。 “巴胡,我只忠于拉贾室利。”纳拉扬答道。 他的意思戈帕尔·巴胡一听就明白,也就是把辛迪亚家族的利益放在整个马拉塔联盟之上。 道拉特·辛迪亚摆摆手,示意戈帕尔·巴胡和纳拉扬停止争吵,向达索·潘特说道:“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想要和辛迪亚家族合作,应该解散由英国人指挥的旅,让杜·德内雷克旅听从佩龙或者波拿巴的指挥。” “之后再让杜·德内雷克,向卡希·拉奥宣誓效忠吗?不把卡希·拉奥交出来,有谁还会相信你拙劣的谎言!”达索·潘特竟十分激动,引得周围大臣都远离了他几步。 “拉贾室利,今天是庆祝的日子,不该动血。”纳拉扬建议道拉特·辛迪亚道,毕竟德沙斯塔婆罗门,也是婆罗门啊! 按照正法,婆罗门是不能动刑的。 第三十章 行进 “纳拉扬,你说得对,可是我觉得,辛迪亚家族和霍尔卡家族之间,恐怕是要动血的。” 道拉特·辛迪亚恶狠狠的看着达索·潘特,他知道他的喜怒无常已经出了名,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婆罗门,竟没有跪下求饶,反而威胁起道拉特·辛迪亚: “拉贾室利,您说的没错,战争已经来临了,辛迪亚家族注定像四年前一样的霍尔卡家族一样,流干鲜血。” 说完,达索·潘特头也不回的离开行宫。 “我真后悔,四年前,我就不该扶持卡希·拉奥·霍尔卡。”道拉特·辛迪亚瘫倒在王座上,用左手扶着额头说道。众大臣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附和。 只有戈帕尔·巴胡感到欣慰,他捋着撇到嘴角的花白胡子,说道:“拉贾室利,马拉塔家族之间本来就该和平相处......” “不,不是。”道拉特·辛迪亚竟忽的又激动起来,左右胳膊的肘部撑着沙发两侧站起来,向众大臣讲道:“当时就应该彻底的毁灭霍尔卡家族,把他们的领地并入辛迪亚家族统治。那些大臣和杜·德内雷克既然不会忠于我所扶持的傀儡,就该全部杀掉。这就是,我马上要做的。” 他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来回走动,仿佛置身于庞大的战场上,亲手厮杀敌人一般,大臣们、舞女们、仆人们鸦雀无声,低着头,甚至他的影子也不敢看见。 好一会,他才沉静下来,吩咐道:“戈帕尔·巴胡和小乔治·黑辛上校留下,其余人出去。” 众大臣们松了一口气,正面对着道拉特·辛迪亚,慢慢往后退,直到退出行宫。 “拉贾室利,有何吩咐?”小乔治·黑辛是个荷兰-印度裔的混血儿,穿着欧式的军事制服,显得不伦不类。 “进攻尼扎姆的筹划先放一放吧,现在霍尔卡家族才是最可能威胁我们的势力,你带着你自己旅的三个营,还有菲洛斯旅的一个营,先到乌贾因,保卫我们的首都。等法军到这儿来,再对霍尔卡家族发动一场总攻。” 将两个旅拆开,再组成一支野战军,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可是兵家之大忌! 戈帕尔·巴胡张嘴就想纠正道拉特·辛迪亚,但想想还是算了吧。 拉贾室利一点也不信任自己的将军,才这么做,谁再建议他,估计连建议的人也跟着不信任。 看来自己也要成为像安巴吉·英格里亚还有萨卡拉姆·加特格那样的佞臣了。戈帕尔·巴胡觉得很是悲哀,他只想自己自己儿子能得到一块扎吉尔,继承自己的军职,好让自己退休。 ---------------------------- 五月的印度正处热季,猛烈的太阳烤干了地面上的水流。 布罗奇城外,河道的两侧也露出宽广的沙滩,沙滩中间的溪流波光粼粼,让人看不出来这是汹涌的讷默尔达河。唯一表明这里曾是航运中心的证据是,沙滩上搁浅的艘艘阿拉伯单轨帆船。 “不要经过讷尔默达河东进,那里是霍尔卡家族的地盘。”布尔汉普尔派来的信使这样告诉波拿巴。 “看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夏尔·巴克尔这样说道。 “我来到这里就已经是够不好的事情了,”拿破仑汗流浃背,“如果不走讷尔默达河,就要南下到苏拉特,经过达布蒂河到布尔汉普尔。” “先南下后东进,与东进后南下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我们要离开河流,在干旱的平原行军直到达布蒂河。如果先沿河走再南下,走到平原已经是雨季了。” “雨季?印度的雨季比热季还要可怕!”夏尔回忆起三十年前在本地治里的生活,那场一个半月都没有停的大雨,浇灭了他的整个青春。 “这就是,我觉得来到这里很糟糕的理由。”拿破仑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万里之外有个人也在这样哀叹。首先。排除在圣多明格的莫罗。 “那么,我们在讷默尔达河上招募的运输船队该怎么办?”路易·安托万插话道。 “先让他们把我们的部队运到河南岸,之后遣散,订金就不用退了,”拿破仑随意答道,“这群印度人真是该死,活该被英国佬殖民!” 嘴上这样说,现在的拿破仑还是只能信任与他素未谋面的道拉特辛迪亚。 第二天,在布罗奇组织好的四个营法国远征军,已经到达讷默尔达河南岸。往印度内陆走去,眼前的景象果然不出拿破仑所料。低矮的灌木丛和农作物都长得枯黄,像是马上就要干死。 成群的妇女守在水源旁,牵着嘴唇干裂的小孩,顶着瓦罐,排队着取水。那水源已变成泥黄色,很是混浊。 “加油小伙子们,达蒂亚河只剩两天的路程。”骑在马上的拿破仑打气道,但摇摇晃晃背着步枪走的法国士兵们,明显的不吃这套。 “好吧,看来要走三天。”听见拿破仑的话,士兵的脚步踏的更慢了,“该死!或许我得告诉他们前面一片树林,树林上长着又大又水灵的芒果,他们才许一天就能走完三天的路。”拿破仑向另一匹马上的路易·安托万说道。 “波拿巴将军,如果真的有芒果林,他就不会死在这里了。”路易·安托万指着路上一具干枯的骸骨说道。 “晦气,真是晦气。”波拿巴的马蹄差点踏上去,“我们得改变一下策略,可以不是芒果林——而是只有我们军队能完成的事情,而又是我们军队所渴望的东西。” “黄金?我们的军队最渴望的就是黄金,而黄金又不是那些仆役能碰的东西,”路易看了看环绕在法军行军路线周围,挣扎求生的印度追随者们:“不会又要抢劫神庙吧?” “苏拉特,夏尔说过,苏拉特是印度西海岸最富裕的城市,而我向侯赛因·阿里·汗打听过,那儿最多只要两个营的西帕依兵。” “苏拉特?你疯了吗!那可是英国人的领地!” “我们前往布尔汉普尔不就是为了进攻英国的保护国?在苏拉特同英国人开战,与在海得拉巴同英国人开战,有什么区别?”拿破仑一脸无辜的反问道。 第三十一章 纳西尔·乌德·丁 中午,拿破仑要求部队停止行进,扎营避暑。在气候同样的炎热的埃及,法军也经常这么干。自然是躲避正午的极端气候,改由在早晨和夜间进行长途行军。 他的帐篷是金黄色的,里面摆放着三张长条沙发,中间的红木制的方桌上摆放着各种坚果。拿破仑坐在正东方的那张沙发上,其他两张沙发上坐着远征军中的重要军官。 “现在我们的生活,已经和印度王公一样糜烂,那么多的仆役,那么多的奢侈品......而我们士兵,按照军法和奢靡的印度社会隔开来了,他们生活的艰苦,因为征兵被迫到异国他乡冒险,却享受不到冒险带来的财富。想想我们在意大利作战时吧!士兵和军官有多么团结!”拿破仑指出了法国远征军现在存在的问题。 “我们难道很奢侈吗?”布鲁西耶上校往嘴里塞进一把杏仁,咀嚼咽下后说道:“据说辛迪亚家族的欧洲军官总是骑着大象,而大象的背上驮满箱子,箱子里满是黄金,我们相比他们还差的的远呢!” 在德赛和德·凯恩离开后,指挥着一个营的让·巴蒂斯特·布鲁西耶上校,话语权重了起来。 拿破仑知道布鲁西耶一定是不想听到“与士兵同甘共苦”之类的话——雅各宾的时代早已过去,现在早已是模仿旧王朝惯例的时候了。 他便直接插入了正题:“布鲁西耶,我的意思不是要求你们应该放弃现在的生活,和士兵同甘共苦,而是要把士兵的生活也要变得好起来,他们应该得到配得上他们苦难的财富。” “波拿巴将军早上和我谈过,他想要洗劫苏拉特,以提升我们部队萎靡不振的士气。”路易·安托万为拿破仑补充道。 “这......波拿巴,你要成为路易斯·库隆吗?”路易斯·库隆是一位新法兰西殖民地的军官,他在一次突袭中俘虏了乔治·华盛顿中校,引发了七年战争。 “我想,十三州的殖民者不断向西部拓荒时,路易斯·库隆只能通过这种方法保卫他的祖国。”拿破仑十分认真的评价着殖民地战争的性质。那就是自己退一点、等一刻,对方就能进一步、快一时。 眼看着布鲁西耶质疑拿破仑的冒进,东布罗夫斯基插话了,他用带着波兰口音的法语说道:“波拿巴将军说的也不是很错,可我们一定要干净利落的赢下苏拉特城才可以。” “天哪,我们是拿下苏拉特是为了振兴士气,可是不振兴士气,怎么指望在短时间内拿下苏拉特呢?” “我们可以告诉士兵,苏拉特只有一个营的西帕依兵驻守,”拿破仑干脆利落的答道,“如果我们迅速的进行一场突袭战,苏拉特是一个营还是两个营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让士兵知道苏拉特的敌人无关紧要。” “你在诡辩!波拿巴!上一次你还告诉士兵们,在博尔米达河对岸,奥军最多只有十个营!”布鲁西耶上校提到马伦哥战役的时候,发现围在方桌前的法国军官,眼神都有些黯淡。 “拿破仑将军总是富有热情和冲动,如果他遇到的不是奥地利军队,而是埃及人和土耳其人,一定能胜利的。面对西帕依兵也该如此。” 过了半分钟,和布鲁西耶坐在一条沙发上的考蒙少校才打破凝聚。他已步入中年,不是被流放的意大利派军官,他只是一个能力不太出众也没有背景的营长,想来印度碰碰运气。 “或许我下决定确实很突兀吧,只是我认为这样的行动确实有可行性——你们知道夏尔·巴克尔去哪了吗?” “夏尔?”除了拿破仑和路易·安托万,其他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是波兰骑士小说的剧情,那个糟老头子一定扮成了印度商人潜伏到苏拉特城中了。他的货车里藏着五百个士兵,只等我们到城下里应外合。”东布罗夫斯基打趣道。 “你猜对了一半。”东布罗夫斯基的预料准确,并不让拿破仑惊讶,毕竟,19世纪初也算半个知识爆炸的时代了,“但他不可能带进五百个士兵,那只是小说的剧情,他要拜访的是,苏拉特纳瓦布纳西尔·乌德·丁。” ———————————————— 苏拉特的总督府,要比布罗奇总督府还要壮丽。只是住在总督府里,不上莫卧儿帝国派遣的纳瓦布,是东印度公司派驻的专员西顿。 西顿生活在印度人的包围中,在这有着十万人口的苏拉特,他不止一次感到,当地驻扎的一个欧洲步兵连,根本不够保护他,因为纳瓦布阿拉伯护卫,规模都要比这个连大。另外两个营的西帕依兵和炮兵,则要保卫苏拉特不被佩什瓦或者盖克瓦德家族袭击。 苏拉特绝不是被这些部队拿下的,而是靠着孟买方面的武力恫吓加上一点小小诡计拿下的。 只是西顿感觉,靠着这些人恫吓也不起作用了。于是,在给孟买总督乔纳森·顿肯的信中写道: “我恳求孟买至少再派出一个欧洲步兵连和一个西帕衣营以保卫苏拉特,毫无疑问,城内的阿拉伯人和西迪人并不安分,他们自己在道德和勇气上不逊于大英帝国的臣民,时刻想取而代之。” “佩什瓦巴吉拉奥二世,最近申明,按照1759年签订的协定,苏拉特纳瓦布应当向他缴纳岁贡,在东印度公司吞并苏拉特后,公司应当继承这一义务,毫无疑问,这一逻辑简直荒谬。 巴吉拉奥二世最近还在向盖克瓦德家族索要贡品,威胁他们如果不缴纳贡品,应将一半土地割让给佩什瓦。 尚不清楚这一意愿出自佩什瓦本人,还是道拉特·辛迪亚——他命令萨卡拉姆·加特格指挥三个营守住佩什瓦宫殿的各个大门,阻止消息的出入。” “法国、葡萄牙和荷兰使节,最近频繁拜访苏拉特,声称纳瓦布给予他们的商业特权,应当在公司治下保留——真是无稽之谈,公司吞并这里,不就是为了排斥他们吗?” “一名法国文物贩子,冒昧的拜访了纳西尔·乌德·丁,他已经被逮捕并进行审问,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在明天的信中,我会详细报告此事。” 第三十二章 突袭 “我抗议!我只是一个古董商人罢了,你们英国人不该这么对我。” “是吗?作为法兰西院士的您,来印度不会一点任务也不带吧,否则为什么要拜访纳西尔·乌德丁呢?” 西顿感觉夏尔有点难缠,用英语令左右的印度兵对面前的这个法国人施展大记忆恢复术。没想的到夏尔听的懂英语,用手一拍桌子,喊道: “我才见过法兰西商会会长过来的,我有一点闪失,这个消息会一路到达外交部长塔列朗那的!” 如果上升到外交级别,问题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英国在守卫自己的实际利益时,自然不害怕法国,可作为小人物的西顿,很容易被牺牲掉来给法国一个面子。 本着大英帝国官僚的优良传统,西顿决定不再深究:“夏尔·巴克尔,即使你真的是来考察、收购文物的,都需要通过东印度公司的批准,如果你没有被批准,那么只能被驱逐。” “如果英国如此试图垄断东方学的研究,那我只能一走了之。” 夏尔冷哼一声,起身就向总督府外走去,这时,一位个子稍高的金发士兵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印度仆役和一个西帕衣兵。 矮小的印度仆役被揍得鼻青脸肿,被西帕衣兵压着,见到夏尔就哭着用印地语说道:“老爷,对不起,我把所有东西都说出来了。” “威廉中士,你有什么收获?”西顿立即反应过来,他身边的西帕依也没有松懈,立即一左一右将布朗贝斯滑膛枪架成x型,拦住夏尔的去路。 “夏尔·巴克尔是波拿巴的顾问,今天昨天上午才离开法国远征军的营地,来到苏拉特。” 威廉中士十分简短的概括了目前的情况,西顿一听就明白了。 夏尔显然是受波拿巴委托派来。 “真令人感慨啊!如果我不是在纳西尔·乌德·丁那边有线人,说不定还真让你个煽动者成功了!” 西顿走到夏尔身旁,侧着脸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像这样的知识份子心理防线不太牢固,不过,夏尔还是辩解道: “我是个秘密外交官,目的是维护苏拉特纳瓦布的独立,不是煽动者,先生!” “无论如何,苏拉特已经是大英帝国的一部分,如果纳西尔·乌德·丁反抗,那自然是叛乱。” 西顿显然不打算在苏拉特复杂的历史经纬上继续纠缠,便直接向夏尔询问关于拿破仑的事情: “院士,如果不想你的学者身份受到折辱,您应该尽快坦白的讲关于波拿巴的一切告诉我们——包括他的军队有多少,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他的心中已有猜测,之前收到的消息是波拿巴的军队正在从布罗奇南下。只是他之前没有想到波拿巴敢挑战英国在印度西海岸的威权。 现在想来,波拿巴恐怕不只是想掀起一场叛乱,使苏拉特独立,更有可能直接介入局势中。 只是夏尔对西顿的一切问题都回答的支支吾吾,关于细节都敷衍过去,更令西顿深信,波拿巴有着什么阴谋。 唯一可以得知的是,法国远征军士气低落、缺乏金钱,在东方的气候下损失惨重。 这些说法可以从孟买总督乔纳森·邓肯提供的情报中印证,确实如此。 “威廉中士,你认为拿破仑的军队要什么时候到?”西顿向威廉中士请教到,作为唯一一个欧洲步兵连的连长,威廉中士是苏拉特最专业的指挥官之一。 “急行军的话,要到明天早晨,按照印度的普遍情况,会在两天和三天后。” 威廉中士思考了一番答道,如果严格按照操典来,行军速度自然不会这么慢,可是南亚的气候总有一种让人变得慵懒的魔力。 除非是意志坚定的勇士,或者是不惜生命的狂徒,没人能挡得住这种魔力。 “尽力加强防御,”西顿指示道,作为一个文官,他相信威廉中士的专业水平,“波拿巴就不是那种会按普遍情况出牌的人。” “可是我的连在监视纳西尔·乌德·丁,其他两个西帕依营……” 轰隆!轰隆! “什么声音?”西顿警觉道。 “也许是港口中放礼炮的声音吧。”威廉中士再次给予了专业军事意见。 西顿却没有完全相信威廉中士的话,快步走出总督府,惊得一位向里走的印度仆人,将装着紫葡萄的水晶容器碎破在地,他立马不顾扎人的水晶碎屑,跪倒在地道歉,见着威廉中士和西顿都走出去了。 只留府中的西帕依兵和夏尔。 “这声音好像从城墙那块传来,而不是从港口那块传来。” 西顿的手指手掌稍弯曲,放在耳边,使劲的辨别轰隆声的位置。 轰隆!轰隆! 又是两声炮声传来。 接着是市民的喊叫声。 “不会是波拿巴进攻了吧?” 西顿判断道。 威廉中士呆了呆,感觉脸开始发红,红的就和他身上那套英军制服一样。他为对波拿巴的判断失误而羞愧不已。 过了半响,他才回答道:“我想是的,阁下。” 听着这话,西顿深吸一口气,望着因空气的炎热而变的扭曲的远方。他现在的心情,和马穆鲁克指挥官穆拉德贝伊是一样的,后者见着拿破仑的军队神奇的穿越沙漠拍在他脸上。 “准备好作战吧!立即通知另外两个步兵营,进行防御。” “你别去,” 威廉中士刚要离开,西顿又叫住他。 “情况还没有那么危机,你要留下保卫总督府,防止城内的阿拉伯人、荷兰人作乱” 西顿想了想,又要他把夏尔和纳西尔·乌德·丁带到监狱去,和那些印度小偷关在一起。 “我想我得先守城墙,阁下知道的,西帕依营背后如果没有欧洲军队,他们总会不战而溃。”威廉中士无奈道。 “苏拉特的城墙,总能抵挡一段时间,撑到孟买守军来的。而墙内的敌人最为危险,你是知道的,那些阿拉伯和印度贸易商是有多恨英国人。” 西顿和威廉中士都给出无法拒绝的理由,谁都没法说哪个最重要——因为两个都缺一不可。 第三十三章 阳光 在西顿做出决定的同时,苏拉特城东部,遭遇着激烈的进攻。 第一个向其发难的,自然是法军的营属炮兵部队,8门12磅步兵炮在不同的位置,交叉向城墙射击。几轮炮击后,法国军官们从远处观察苏拉特城墙的状况。 今天晴空万里,只偶尔有两朵白云,风又不大,空气中没有一丝灰尘,因此,法国军官在极远的距离就能看清城墙的每一个细节,而城墙上的大炮,对法国人无可奈何 “有烟无伤啊,12磅炮弹打下去,居然也就表面一层砖被破坏了。”军官为首的是拿破仑,见着自己的炮兵没有什么进展,他心急如焚。 令他感叹的是,夏尔居然刚进去就给英国佬抓了,被抓的消息还被苏拉特的法兰西商会成员带到自己军营里,那个穿金戴银的法兰西富商,还指责自己不领悟贝尔纳多特执政的意思,蓄意挑起英法冲突! 还好路易·安托万机灵,把那个富商绑在马上,用靴子狠狠的踢他屁股,否则,其他人得知夏尔计划失败,苏拉特纳瓦布不会和法军里应外合,恐怕很难同意再去冒这个险。 “苏拉特城墙,毕竟是莫卧儿鼎盛时期修的,又高又厚,我们没有专业的攻城炮,怕是很难打开局面。” 布鲁西耶上校给拿破仑泼了盆冷水,不过到这个地步,他也不会因为意见不同,扯拿破仑的后腿,便派出侦察兵四处从不同地方观察苏拉特城墙,试图找到一个薄弱点,但事不如愿。 “再打下去,就不是突袭了。”他提醒拿破仑道。 “那就只能强攻了。”拿破仑认为今天就拿下苏拉特十分重要,“我向我们的小伙子承诺过,今天就能把苏拉特所有土耳其浴室都征用,让他们洗上热水澡,最后躺在旅馆舒适的被窝里,数着刻着沙·阿拉姆二世头像的银卢比。” “强攻?他们为了这个,结果爬着云梯的到城墙头,被倚在城墙头悠闲等待的西帕依兵,啪一下的给枪毙。” 布鲁西耶被拿破仑的想法气歪了嘴,他用望远镜观察着德里门城墙附近的西帕依兵,他们躲在城墙的垛口后,时不时的侧出身子来,望向远处的法军部队。只要抬着云梯的法国士兵们接近,一定会拿起布朗贝斯火枪,从上而下倾泻火力。 “不是,那些西帕依兵可不是因为太贪生怕死而藏在城墙后。”拿破仑说道。 布鲁西耶也突然意识到这点,现在只是法军的炮兵在轰击,步兵还没有上前发动进攻,西帕依兵没有必要因为害怕滑膛枪子弹躲在城墙后。 而如果是炮兵——他们的实心弹虽然没有办法轰开城墙,不过杀伤射击孔后的敌人还是轻轻松松,他们没有必要这样躲。 于是。他把眼睛从望远镜镜筒中移开,斜着头,疑惑的望着拿破仑,问道: “波拿巴,你的想法是什么?” “是太阳。早晨从东向西照射的太阳。”波拿巴指了指身后的阳光。那阳光总是晒得波拿巴脖子疼,因此,波拿巴来印度不久后,就放弃了三角帽,而转戴帽子后有帽帘的军官帽。 从法兰西第二帝国开始,法国的殖民地军团就开始大规模运用这种带帽帘的帽子,也适应殖民地炎热的气候。当然,把这种帽帘发扬光大的还是东方某个穷凶极恶的岛国。 “太阳?” 布鲁西耶拿着望远镜就要向后看,还好,他在中途好像意识到什么,放下了望远镜,转头,就是明亮的阳光。他立即将手掌平行于眉部,遮住他浅蓝色的眼睛。 从手指缝隙处漏下的光线,仍有为刺眼。 “我明白了,那些西帕依兵在城墙上,面对这样的太阳恐怕还不能好好的观察和瞄准。” “没错,如果我们现在背对阳光,发动强攻,城墙上的敌人很难瞄准我们,这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拿破仑说道,他过了一会,就想出了完整的作战计划:“布鲁西耶,你指挥的一个法国营,留在营地,守卫炮兵,再通知考蒙少校指挥的黑人营,和东布罗夫斯基的两个波兰营,和我一起发动进攻!” 对于不断射击,却给城墙造成不了什么损害的炮兵,拿破仑就不强人所难了:“再叫每个营的炮兵,就不要攻击城墙本身了,瞄准城墙上的塔楼还有射击孔,杀伤守卫城墙的兵力吧!” 在8门12磅炮又射击了两轮实心弹后,三个营的法国兵已经准备好。 他们的大部分人还是排成纵队,向德里门那段城墙前进。纵队是七年战争后期发展起来的阵型,在法国革命战争早期发扬光大。相比传统的线列阵型,纵队与敌人火力的接触面更小,每次射击只能打倒纵队前排少数的几个人,因此更适于作为冲击阵型。 除外,每个营又有两个也是排为纵队的,与其他纵队不同的是,他们每两列为一组,并排抬着云梯,走在前面,准备作为敢死队登城。排在云梯还前面的是,军队中的乐手、鼓手、旗手,还有军官。 拿破仑、东布罗夫斯基、考蒙上校也走在前面,如果在欧洲,拿破仑还真不敢冲锋在前,不过在印度,对面又没有使用来福枪,专门狙击军官的轻步兵,也正好有阳光作为掩护,他便不怕了。 也没有数分钟,三个营的法军就从快步转为小跑,冲到苏拉特的城墙前,他们一边小跑,还气喘吁吁的唱着马赛曲,把城墙上的西帕依兵吓了一跳,他们不是欧洲的英王部队,哪见过一边打仗还一边唱歌的部队。 “法兰西万岁!”在城墙上零零散散的射击声传来后,法国士兵已经开始架起云梯,向城墙上爬去。 在之前的几轮炮击中,已经有多个城墙上的垛口被实心弹给砸穿,躲在那的西帕依兵,自然不敢冒着城下法国列兵的射击守在城头,转移到其他阵地。 第三十四章 登城 最开始攀爬云梯的法兰西士兵,已有四五个登上城墙,端起刺刀和守在那里的印度兵搏斗,直到法兰西的三色旗被一名旗手插在墙头,只有一名矮个子的黑人被子弹打中,高高的从云梯上端摔下去。 掉下去的黑人一连砸中云梯中下端好几个战友,第一个的肩膀被坠落者的脚给踩了,第二个背被狠狠的来了一下,第三个和第四个则被蹭到胳膊。无论是哪个,都吭都不吭一声,继续高昂的唱着国歌,抓紧梯身的木质连杆,向上爬去。 拿破仑知道,这些老营的士兵可不是布罗奇买来的黑人奴隶,他们是法兰西岛上最正宗的法兰西公民,在长途的艰苦行军中,就属他们最可靠,最任劳任怨。如果贝纳多列特能善待圣多明各的黑人们,必定能收获数倍于此的优秀士兵吧! 他自己也被士兵的英勇感染了,找到最近的云梯,要底下的两个波兰兵扶好云梯后,向上爬去。他才发现云梯的梯身和城墙的墙身几乎要贴在一起,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他前头一个波兰兵的军靴,看不到城墙上的情况。 在冷兵器时代,雄壮的苏拉特城墙一定是非常容易防守的,可它还是不止一次被攻陷了。 “一次是被希瓦吉攻陷,一次是在七年战争时代被英国人攻陷。无论哪次,进攻者的伤亡都没有超过一百人,即使前者连一门大炮都没有。”夏尔在昨天中午这样对拿破仑说。 他当时就回答道:“马拉塔人和英国人都能损失不到一百人夺取苏拉特,法兰西兵就夺下该城就不该损失超过十个人!”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他爬到一半,大约十几米高度时,就听到城墙上一阵嘈杂的厮杀声,看来是西帕依的增援到了。再仔细分辨,印度口音的惨叫声,总是要多于法国口音和波兰口音的惨叫声的。 眼见着就要登上城墙,拿破仑突然发现周围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苏拉特亮的发金的城墙变回了原先土黄色,他背部被晒得发热的亚麻制军服面料,也不再滚烫。 扭过头向后看,竟是万里晴空中一片也不宽的云,正好遮住了太阳。拿破仑起初也没有在意,毕竟半分钟那片云就大概就飘走了。 直到他看见城墙上只能看的清脸部的大胡子西帕依兵,探出黄铜枪管的布朗贝斯步枪,正瞄准着拿破仑。 “啪”的一声,布朗贝斯步枪的枪机闪起一道火光,升起一道硝石味的白烟。 拿破仑顿时感觉胳膊上有什么东西经过,惊得手一松,坠下云梯。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在底层士兵中显得细嫩的手,正好拉住了他。他用脚一勾,再用另一只手一拽,终于回到云梯上,正在救了他士兵的下方。 再看一看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只是袖子被子弹给射破了,胳膊外皮有一点擦伤,在肾上腺激素的作用下,甚至不感到疼痛。 热兵器战争真是危险,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你叫什么?士兵,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拿破仑对上方喊道。 “尊敬的将军。我是恰尔托雷斯基上等兵。”那位穿着波兰营军装的士兵,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说道,很难听出其中他同胞惯有的斯拉夫味口音。 “恰尔托雷斯基?这不是俄罗斯沙皇的大使的名字?”拿破仑记忆里依稀有这么一个人,似乎这位恰尔托雷斯基在后来还变得出名起来。 “我们恰尔托雷斯基家族可有许多人!各有所志,各为其主。”那士兵答道。拿破仑一听就明白,这个士兵和那位恰尔托雷斯仅有亲缘上的联系。 贵族世家,总喜欢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嘛! 和那位上等兵谈了没两句话,两人都上了城墙,那士兵向一位面色红润的酒糟鼻准将打了个招呼。 “东布罗夫斯基,没想到你居然是第一个登上城墙的指挥官。”拿破仑也向那准将说道。 “我们波兰人从来是最为英勇的!”东布罗夫斯基夸口道。大概也只有波兰人敢在法国军队中,说自己比法国人更英勇,“城墙上还有很大敌人,小心点,波拿巴将军。”看了眼拿破仑胳膊上的擦伤,他又继续提醒道。 拿破仑拔出军刀,继续指挥战斗,清除城墙上的西帕依兵,没多久,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士兵,剩下的西帕依兵就投降了。 “报告,我方总计死七人,伤二十一人,敌人约有一百人战死和受伤,另有三百人投降,溃逃者不计其数,大约的数量,还在审问西帕依兵的军官们。” 说好的损失十个人就拿下苏拉特,这下子打城墙就超了一倍半了,看来自己还真不是特别适合当将军的料。不过也不能全怪自己,希瓦吉和英国人攻城时面对的都是莫卧儿士兵,现在守城的可是东印度公司军队,不可一概而论。 即使是西帕依兵,编制里作为军官和士官的英国人也有五分之一啊! 命令士兵打开德里门,让留在城外的法国营进入城中后,两个军服前纽扣都没有系,露出胸膛的黑人士兵,压着一位金发碧眼的西帕依军官到了拿破仑面前。 “我们法兰西军队向来善待大英帝国正规军的俘虏,只是呀,看你这身军服,好像只是为东印度公司所用,指挥本地土着的雇佣军军官是不是?”拿破仑坐在还没小腿一半高的板凳上,阴阳怪气的说道。 “是,是,是。我只是公司雇佣兵的指挥官,多德上尉。要我在王军里指挥一个营,早就是上校了。”那西帕依军官慌乱的说道。 “雇佣军军官啊,那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做什么都不违反交战准则吧?毕竟你可不是正规军中的绅士。” “我告诉,我告诉,我什么都告诉。”看了看左右坦着胸的黑人壮汉,多德中尉只犹豫了三秒,就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三十五章 夺港 “我指挥的一个营,已经被你们彻底给打散了,另外一个营,要防守南面一段的城墙。城内有战斗力的,至于威廉上士指挥的一个欧洲步兵连了。”多德上尉有气无力的说道。 守不住的结果他早有预料,用两个营一千六七百人的兵力防守那么长的城墙,敌人当然可以随意的从兵力薄弱处发动进攻。 苏拉特的城墙,可是按照三十万人口上万守兵设计的! 只是还没等到孟买援军,一个上午就沦陷了,甚至出乎多德上尉自己的预料。这次如果被拿破仑送回去,恐怕要被送上军事法庭。 自己怕要是落得和海军上将宾一样的下场! “那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欧洲步兵连,还有分散在城墙上的一个营了。”拿破仑对着其他法国军官说道,他已对拿下苏拉特城十分自信。 “没有了城墙作为防御据点,他们没有办法对付你们这么多人。”多德已经想通了,不如就彻底投靠法国吧:“可是,以我对西顿专员的了解,他们肯定会把苏拉特付之一炬,再乘船溜走的。” 毕竟那可是大英帝国啊!临走前不干些屑事,恐怕不符合昂撒人的传统作风。因此,拿破仑对刚刚投降的多德上尉说的话,一点也不加怀疑。 “那我们得快点有进展了。让布鲁西耶的营尽快突入城市。” 拿破仑也下了城墙,挑了匹不太高的马骑着跟在布鲁西耶营后面——巷战中交战距离比野外近许多,他相信一个连的齐射足以把他送上天。 慌张的市民见到小跑的法兰西兵,纷纷躲藏在家里,关好和门和窗户,集市上的小贩连摊位都没有收拾,就逃走了。 只有几个乘乱抢劫的倒霉蛋被拿破仑下令当场审判枪决,还“请”了几个没来得及走的当地人作为向导。 那些印度民众大概把法国兵当成马拉塔人和东印度公司军队一样的了。 呵呵! 我们法兰西军队从来只要闪闪发亮的黄金白银,能支付军饷和物资花费的硬通货。对普通民众的一针一线和金银珠宝,可没有什么兴趣。 逃了也好,至少不会堵在街上造成交通的堵塞阻碍行军,除了一些没人牵着到处跑的骆驼和水牛着实有点烦人。 不一会,法军已经逼近了总督宫,远远的,拿破仑听见有交战的枪声。 难道是纳西尔·乌德·丁雄起了一把,鼓起勇气带着苏拉特市民反抗英国人了? “波拿巴老爷,那里是荷兰人的商馆。”当地的向导却这么说。 “荷兰?现在可没有所谓的荷兰,那里现在是巴达维亚共和国,法兰西共和国的姊妹!”一位年轻的副官主动上前,抓住那个印度人衣领,提起来这么说。 “好了,好了,就不要把欧洲的政治正确带到印度来了。”拿破仑命令那位年轻副官道,共和与王权之类的破事,离印度这片土地还是太遥远了。印度的大君们可能都理不清之间区别,更不要奢望普通人了。 可能是英国人临走前想报复一波巴达维亚人,或者主观的认为巴达维亚人会帮助法国远征军,于是发动了进攻。 法军向交战区域那边赶去,果然是如此。 一个百来人的步兵连,着红色军服,排成两排,稀稀疏疏的站着,跟着米字旗,向巴达维亚人据守的教堂和贸易站发动进攻。 巴达维亚人打扮简朴,有的穿着褐色的外套,有的人只穿一件亚麻衬衫,还有的入乡随俗,同阿拉伯人和印度人一样打扮,包着头巾,从教堂和贸易站的顶部、窗户、回廊等隐蔽的地方,向外射击。 烟雾缭绕,枪声大响。 英国人虽然没有掩体掩护,却有一门6磅小炮,向巴达维亚人的建筑射击,如果没有增援,多半要取得优势。 增援就是来了。 布鲁西耶立即令两个连发动进攻,在英军侧翼排成三列射击,仅一轮齐射,英军就被射倒十几人,那个英国连立即撤退。 拿破仑骑马靠近时,只见到英国人狼狈的逃串,留下倒在地上呻吟的同胞,不管不顾。 “布鲁西耶,干得好。” “街道如果没有那么狭窄,那么一个英国佬也跑不了。”布鲁西耶咬牙切齿道。 “他们可能要逃到港区,我们继续追吧。” 巴达维亚人的贸易站,离港口不远,跑了大概没两三百米,英国人就逃到港口,直冲向码头。在追击过程中,又有二三十个英国人被射杀。 “我们这样逃跑,真的好吗?”威廉中士一面指挥士兵偶尔向后放几枪,一边向始终在他前面的西顿专员问道。 “只要孟买的援军到了,我们还会回来的。”西顿把丝质长袜和头上的假发都给扔了,鞋也不穿,拔起腿狂奔,在苏拉特的土路上扬起灰尘。 码头,一艘挂着东印度公司旗帜的武装商船正等着他们,商船对着岸的一面,正有三门大炮。 “哈哈!法国佬,看你们还怎么追!”西顿难得有胆回了次头,望着远处端着刺刀跑着还跑的十分整齐的追兵,狂笑道。 火光一闪,三枚实心弹向码头后方射去,但只打中了港口的仓库,没多长时间就使港口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染料的味道。 “该死,我们还没上船呢就开炮!” 还在岸上的英国人被武装商船的射击吓了一大跳,却见着船上的水手已经在往炮口里塞链弹了,争先恐后的跳进海里,生怕同法军一起,被自己人的链弹横扫一片。 拿破仑和布鲁西耶也赶到了码头,看着码头的东印度公司船只的炮口,还有顺着绳子向船上爬的英国人、在海里挣扎着溺水的英国人,他们知道,没有把火炮运来,阻止不了英国人逃离了。 “布鲁西耶,你带着的营先守着港口,防止他们重新上岸,等火炮从城外运来,就把所有英国船驱逐出去。” 至于拿破仑自己,就要会一会纳西尔·乌德·丁和城中的各方势力了。 第三十六章 巴达维亚人 “呜呜呜,我真不是有意和法国人勾结的,求求你们原谅我,我可是对大英帝国可是忠心耿耿啊!” 一栋三层楼高的豪华别墅内,肥头大耳的苏拉特纳瓦布,纳西尔·乌德·丁痛哭流涕。房间里刷红的墙上挂着的非洲象象牙与金枪机的土耳其火枪,室内还摆放着各式珍贵的摆件。 可这些财富的主人,竟分不清法国人和英国人,把找到他的法国将军,当成西顿专员派来问罪的使者。 “唉”的一声,换了身波斯服饰的拿破仑,无语的退出了纳瓦布的房间。 “我就说不是我的问题吧,是他已经被英国人吓破了胆。”在拿破仑转身提上门把手时,等在门外的夏尔·巴克尔不屑的评价了纳西尔·乌德·丁。 “如果印度的统治者都像他那样,英国人轻易的占领大半个印度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拿破仑恨不得自己穿越到哪个印度王公身上,改改他们的逆天操作才好。 “波拿巴,你这话已经说过一次了。” “只是事实在一次又一次证明我说的话罢了。” 两人谈话的时候,路易·安托万也来到了纳瓦布的别墅,“法兰西商会和巴达维亚商会的成员都想见您,波拿巴将军。”他说道,“还有阿拉伯商人和古吉拉特商人拜访我,希望能见您。” 既然成为了苏拉特实际上的掌控者,想要从新政权手上分一杯羹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可苏拉特到底是财富宝地,还是烫手山芋,谁也不知道。 “在总督府会一会他们吧。” 直到现在,拿破仑还没决定好苏拉特该交给谁。不过,绝对不可能再让那个愚蠢的苏拉特纳瓦布重掌大权了! 晚上,总督府。 以前是莫卧儿帝国的总督府。 后来是大英帝国的总督府。 现在却不能是法兰西共和国的总督府,毕竟总要为自己的搜刮要找点好的由头吧! “您好,波拿巴将军!我可最崇拜您了!” 一位年轻的绅士紧紧的握着拿破仑的手,激动的用荷兰味法语说道。他能出现在这,一定是位贵公子,可他的穿着却十分朴素,上面一件夹克,下面是细筒裤,尽管衣服的面料还算好,却没有贵族服饰那种过剩的装饰和繁杂的刺绣。 更别提,他的衣服上还沾染着挥之不去的硝石味,还有几点已经发暗的血迹。 “您好。”握过手后,波拿巴的酒杯和他碰了碰,视线却瞄向一旁的路易·安托万。 路易·安托万赶紧向拿破仑介绍道: “哈哈,这位绅士是阿尔贝迪尔先生,是巴达维亚的苏拉特贸易站经理,年轻有为,今天在贸易站与英军的交火,正是他领导的。” “我只不过和一个连交战而已,波拿巴先生可是轻松的打败了十几万奥地利人、埃及人和英国人呢。” 阿尔贝迪尔好像不知道马伦哥之败一样,又接着说: “我可崇拜波拿巴将军了,当我还在锡兰生活的时候,就听过波拿巴将军的威名。” 锡兰?曾经是荷兰人的殖民地,但是为了同英国人实现和平,贝尔纳多特不管巴达维亚共和国的意见,就把锡兰割让给英国人了。 他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失去祖国的人,最后漂泊到苏拉特。 “阿尔贝迪尔,总有一天,我会将您的家乡夺回到荷兰人手上的。”波拿巴又画了个大饼,令有点微醉的阿尔贝迪尔感到十分高兴。 荷兰人为拿破仑打败英国人高兴,法兰西人正相反。 “波拿巴,你没有经过执政同意就发动对苏拉特的进攻,还扬言要拿下锡兰,这不是破坏同友邦的关系吗?” 法兰西商会成员反而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们一个个的带着怒意。拿破仑真的引起英法战争,即使打赢了,受损最大的还是他们。因为法国商船无法通过英国海军封锁,再来印度贸易。 “我听说督政府恢复了同英国的贸易协定,全法兰西的人民怨声载道,只有你们贸易商高兴的很,不是吗?” 这个协定几乎复刻1786年版的英法贸易协定。简而言之就是贸易自由——英国向法国出售各种工业品,法国向英国出售葡萄酒等农产品。 “执政怎么样,不是你现在一个旅长级别的人可以评价的!” 拿破仑嘲讽之狠,伤到了法兰西商人的要害,他们现在开始人身攻击了。如果在巴黎,他们的嘲讽可能有用,可这是印度,拿破仑没有其他的,但有兵有权。 特别是在德·凯恩离去后更是令远征军令行禁止。 “说到底,就是法国的商人没有用,只敢讨好英国人,求一点英国人贸易的残羹剩饭苟活。” “那不还是法国军人的问题!不断发动欧洲战争,却忽视海军和海外利益,让大半个印度都落入英国手上了!” 一位富商干脆慷慨激昂,拿起文明杖指指点点。 “你说的也对,但是......”拿破仑倒是十分冷静,他也不认为富商的想法是错的,只是各人的利益不同罢了。 所以他首先看重自己的利益,自己先获益才能带动他们后获益: “但是如果要法国军人打赢仗,先需要钱,你们只要出钱,我敢保证,英国人迟早被赶出印度,到时候,所有国家人都不需要看英国人脸色,自由、公平的在印度各地的贸易。” 这番话,不仅是对法国商会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波拿巴,你可是在马伦哥打输了仗。” 拿破仑恶狠狠的向法兰西商会的众人扫视过去,没看到是谁说的。 想来,说话的人,一定藏在众人背后,不敢直面拿破仑。 这种人不过是小人,不理也罢。 “我们的敌人可是英国人!反对我的人,会把梅拉斯或者苏沃洛夫送来印度吗?”拿破仑质问道。 没有人敢作答,不过,他们脸上还是露着质疑的表情。 看在他们是法兰西人的份上,拿破仑觉得给个机会,以理服人,当然,还不听话,就要以物理服人了。 “我想,没人比英国人更了解英国军队了,多德上尉可以为你们谈一谈东印度公司军队的情况。” 第三十七章 弃暗投明 “哦,为东印度公司服务,真是个不幸的体验。” 人们疑惑的目光聚集在多德上尉身上,他脱下了以红色为基调,带着白色斜十字肩带的东印度公司军服,裹上了白色长袍,用橙色的绸缎扎着腰。 简直就像是一个马拉塔人的军官。 “多德上尉,现在已经弃暗投明,转而为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大君服务了,大家鼓掌!”拿破仑在一旁补充道。 法国的军官们鼓掌,巴达维亚人和阿拉伯人跟着鼓掌。 “波拿巴将军说的是,大君的军队里广纳贤才,英国军队可不一样,他们简直腐败之极,只有拥有金钱和关系,才能得到晋升,没有关系的,就只能在东印度公司中指挥印度人。相比王军,公司军队待遇又差,晋升又慢。” 多德上尉语气中带着对不公的愤怒,他握紧拳头控诉着,看起来恨透了英国腐败的体制。 “就比如说——就比如说马德拉斯军的那个阿瑟·韦尔斯利吧。” 阿瑟·韦尔斯利?不就是威灵顿公爵吗! 可能别的人不清楚威灵顿公爵,可是了解未来的拿破仑却清楚的很。 就是在1815年,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战役中,终结了拿破仑的百日王朝。说他是反法同盟第一名将,也不为过。 “多德,你可要说清楚!我记得,阿瑟·韦尔斯利可是塞林伽巴丹的征服者。” 拿破仑黑着脸向多德上尉问道,他猜多德是不是在阳奉阴违,阴阳怪气。 多德上尉却说的有理有据,每句话都迸发着作为人手一眼望到头的中年军官带着的嫉妒和仇恨。 “他刚进军队就靠钱成为中校,后来又是上校,几乎没有经历过重要战斗,他进攻提普苏丹时,我就在场,只看到他费尽心思的摸到塞林伽巴丹旁,靠着迈索尔军官的叛变才取得胜利。 至于对付东迪亚——说实话,尽管他们都是老兵,可没有组织,只是战斗力稍强的乌合之众罢了。 他从来没有对付过一支有着精锐步兵和炮兵的敌人,就成为了迈索尔总督,之所以取得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的哥哥是理查德·韦尔斯利,如果他姓多德,可能还是连队里的大头兵!” 拿破仑对多德的发泄很满意,他接过了话题,对众人说道: “辛迪亚家族的军队里充满着遭遇不公正对待的英国军官,诸君不要以为只有英国人收买印度王公,印度王公也一样会用财富收买英国军官。 只是英国人的军事神话,使英国人还不敢公开投向印度王公们,可如果他们的遭遇重大失败,那么公司的军队会土崩瓦解。” 眼前的一幕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在拿破仑的闪电进攻下,公司的军队吓破了胆。军官带着士兵,向拿破仑投降。 只是拿破仑不愿意让降军加入法军,这样不仅军事上难以管理,外交上也难以解释,所以才以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名义招降了多德上尉和他的营。 当然,最让他感到爽快的是,马拉塔的萨达尔可以随意的增加和改编军队。不像法国的军事系统,要增加黑人营只能以民兵或者辎重队的名义。 “波拿巴,不得不承认你的军事才能很优秀。”一位法兰西商人认为自己已经被拿破仑画的大饼说服了:“可英国人马上就会从孟买派军队夺取苏拉特,你是指望我们冒着被英国人报复的风险帮助你吗?” “你消息灵通点,就该了解,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大君的部队已经在布尔汉普尔集结了,据说拉古吉二世·朋斯拉大君和巴吉拉奥二世的佩什瓦也将加入,联合进攻海得拉巴。 这场战役中的正规部队,将由我来指挥,英国人的霸权将被彻底粉碎——如果你们提供更多帮助,这一天也来的快些。” “确实如此,我从浦纳得到的消息也是这样说的。”一位鬓发斑白的帕西老商人说道,他向拿破仑伸出手:“我们瓦迪亚家族的苏拉特分支,愿意同波拿巴将军合作。” 拿破仑与这位老者紧紧握手,不一会,其他商人和权贵也纷纷称自己愿意同波拿巴合作。 无论他们确实被拿破仑所说服,还是觉得拿破仑说到这个地步,除非自己挨子弹不冒血,就不得不有所表示了,反对的声音,都在沉默。 “既然这样,那就好说了。” 拿破仑敏锐的目光打量着所有人。 “我认为,法兰西共和国的制度,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荷兰、意大利、瑞士等地已经接受了这一体制,日益繁荣。 所以,苏拉特将采取法兰西的共和制,作为一个自由城市,处于道拉特大君与沙·阿拉姆皇帝的庇护下。” 显然,共和制,就是要所有商人们共同决定城市事务。 实际上,之前的苏拉特就是这样,只不过没有明确的制度规定,直到英国人来了会,权力又集中在英国专员手中。 “具体的事务,由我和各位讨论。”路易·安托万走近众人说道,作为拿破仑的秘书,构思由拿破仑提出,具体条例就要靠他来完成了。 没半分钟,宴会恢复了嘈杂,路易·安托万融入其中,分配着各方利益的同时,试探城中各个势力能拿的出的最多资金。 入夜,宴会结束后,就像拿破仑所承诺的一样,法兰西士兵们洗起热水澡后,住到了旅馆与富人家里。 而拿破仑所在的总督府,则让他回忆起杜勒伊宫的奢华。 “他们能拿出多少钱?”这才是拿破仑最关心的,说这么多理想搞这么多恐吓,就是为了这个。 “现在大概是600万银卢比,拖拖拉拉,谁也不愿意多出。”路易·安托万给了个拿破仑预料之中的答案。 “看来我们需要干一批立立威,在把他们利益分出去,给我们的代理人。” 拿破仑决定在和英国人决战前,选择竭泽而渔,等德赛带着布罗奇的军队,来苏拉特后,再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第三十八章 拉贾巴万 拿破仑在苏拉特行动的消息,不到两天就被带到了孟买。 直到当时,孟买总督乔纳森·邓肯还无法相信这一事实。 “仅仅一天,波拿巴就攻克了苏拉特,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愤怒像是要活吞了西顿似的,吞并苏拉特毕竟是他任上最重要的政绩之一,怎能令他不为此痛心。 “都是多德上尉收了法国人钱,故意造反,才导致苏拉特丢失的。” 西顿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波拿巴就打来了。 想来,多德上尉最有嫌疑,一定是他早就和登陆的法国人勾结。 乔纳森·邓肯的手指关节一下一下的敲着咖啡色的木质办公桌,思考着。 他看了看办公桌上摆着印度西海岸的地图,苏拉特在不久前被涂成红色,他实在不想再为他涂上别的的颜色。 “我们得夺回苏拉特。我们有多少兵力能这么做?” “恐怕不太行。” 说话的是孟买军司令,罗伯特·尼科尔特准将。他的体型微胖,脸上泛着油光,这大概是因为他在战争中瘸了一条腿,不常运动的原因,也因为如此,他不理解战争贩子们要不断发动战争的欲望。 “为什么,我们军队可是有一两万人!” “我们的军队要守卫巴塞因和孟买,要随时做好和阿瑟·韦尔斯利上校一同向浦那进军的准备。而波拿巴,至少有六个营的兵力,我们必须做好使用双倍兵力才能打败他的准备。” 罗伯特·尼科尔特接下来准确的说出了英军每个团和每个营目前的任务,每一个士兵好像都有使他们无法抽身的责任,不是在防御马拉塔人,就是要支援马德拉斯军。或者要追捕海盗,要么就是刚被组建,未经训练。 准将的发言让乔纳森·邓肯感觉很是糟糕,他的滔滔不绝似乎是在发泄,发泄对挥霍士兵生命的文官的不满:“那就让波拿巴和马拉塔马匪,肆意的挑战大英帝国的权威吗!” “我们得联系理查德·韦尔斯利侯爵,只有在整个印度发起一场全面战争,才能彻底根除法国人在印度的力量。” ———————————— “全面战争?我们做不到。” 心力憔悴的理查德·韦尔斯利侯爵,在加尔各答被称为拉贾巴万的总督府内,拆开了乔纳森·邓肯的信。 这座明显带有巴洛克色彩式的建筑,周围环绕着六座大门,每座大门上饰有白色大理石雕成的狮子,张牙舞爪,像是宣誓对六个方向的整个印度的主权。 在大门之外,又是印度人的聚集区。喧闹的集市、纺织工场和神庙。任何一位印度总督都对他们的存在焦头烂额,但却不得不需要他们为英属印度提供所必要的资金。 理查德·韦尔斯利也是焦头烂额的总督中的一员,只是,沉着冷静、雄心勃勃的他想做出某种改变,为此创立了威廉堡学院。 他规定,在学院成立后抵达印度的公务员,和尚未在印度任职满三年的公务员,应当在威廉堡学院学习三年。 他要使来印度的英国征服者学习文学和科学,熟悉印度人的历史、习惯和举止。 他要使英国征服者了解印度人的宗教和法规,尊重且不去触犯他们。 他要使在公司任职的小职员们,真正的从商人蜕变为明智的官僚。 他要用英属印度帝国的宏观图景,对抗东印度公司小市民式的唯利是图。 “韦尔斯利侯爵,威廉堡学院太过庞大,花费甚高,应当予以解散。”这是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做出答复。 最令他痛苦的是,小威廉·皮特,他的好友,在唐宁街挥斥方遒的那位首相,递交了辞职信。小皮特同国王和议会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小皮特希望解放爱尔兰人,乔治三世不希望。 小皮特希望对法国穷追猛打,议会却追求和平。 乔治三世执掌着王权,议会中的商业精英控制的财权,他们共同反对小皮特。 接任的是小皮特的一位好友,亨利·阿丁顿勋爵,因为财政问题,不希望继续爆发和法国的冲突。而控制委员会主席,则由卡斯尔雷子爵担任。 在一封信中,卡斯尔雷子爵表达了对和平的渴望: “......彻底整编军队的所有部分,削减一切不必要的开支,无论是永久性的还是临时性的,以恢复东印度公司的财政。” 理查德·韦尔斯利理解但不能赞同卡斯尔雷子爵,他知道,这无非是因为东印度公司董事们的忧心仲仲。 他们不担心法国人或者马拉塔人扩张,这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担忧的是东印度公司aaa级的股票评级,会不会在某天跌落。他们怀疑东印度公司会在哪天失去最高的信用评级,致使损失金钱,所以总是催促总督厉行节约。 因此,韦尔斯利知道如果同法国和马拉塔人发生战争,恰恰不能发动一场全面战争,以打垮他们,因为那样即使胜利,也会使公司负债累累。 唯一方案就是挑动他们的对立,在他们互相敌对时破门而入。 韦尔斯利就是此道的高手,他挑动斋普尔和马尔瓦尔的大君反对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支持拉赫瓦·达达和道拉特的后母们和他作战,鼓动和辛迪亚家族有着血海深仇的霍尔卡家族,施展最严厉的报复。 但这还是不够,辛迪亚家族仍然控制着大半个印度,他们的陆军仍然战无不胜。 玻璃窗外的阳光照在韦尔斯利高高的额头上,他提起笔,劝告乔纳森·邓肯不要同拿破仑起冲突: “如果拿破仑以苏拉特纳瓦布的名义统治,就暂时不要主动进攻他,而应在马哈拉施特拉和古吉拉特加强防御,以阻止他进一步发动袭击......” “应当派遣专员访问拿破仑,要求他停止对苏拉特的英国财产的侵犯,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明示他同贝尔纳多特不利的关系。” “至于彻底消灭法国势力和辛迪亚家族,在此中起到决定作用的是浦那的专员威廉·帕尔默上校,只有他才能彻底使备受辛迪亚统治之苦的马拉塔王侯们群起反抗.....” 第三十九章 沙尼瓦尔宫(1) 驻扎在浦那的外交官威廉·帕尔默上校即将退役,他的接班人将是威廉·柯里帕特里克中校。 听说,柯里帕特里克是理查德·韦尔斯利的亲信,除了在第三次迈索尔战争中作为康沃利斯侯爵的亲信外,最着名的便是在鞑靼军队翻越喜马拉雅山时,为东印度公司拜访尼泊尔这个山地国家的宫廷。 而在退役之前,帕尔默需要拜访佩什瓦巴吉拉奥二世,完成他最后一项使命。 “你知道吗?这座门叫德里门,面朝正北方,就是为了从这儿出兵能迅速北上。据说佩什瓦巴吉拉奥建造这座门时,察合台皇帝默罕默德·沙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陪在帕尔默上校身旁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马拉塔贵族,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发了白,没有一丝黑,只有皮肤上暗沉的斑点清晰可见。 他准是经历过马拉塔帝国的辉煌,第三次帕尼帕特战役前的全盛时代。 他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陪同现在佩什瓦的父亲,拉古纳特·拉奥北伐时的奇迹过往。 自伽色尼王朝以来,印度河和兴都库山脉已经被蔑戾车人占居了七百年之久,而在那次北伐中,他亲手将象征着印度的藏红花色旗,插在印度河岸、白沙瓦城之上、开伯尔山口之中。 帕尔默默默的听着老贵族的讲述,他所听说关于这座城门的故事,有所不同。 这座向北的大门,被认为是对穆罕默德·沙皇帝的不敬,因此,被阿拉姆吉尔皇帝抚养长大的马拉塔国王沙胡,下令佩什瓦巴吉拉奥停止修建这座城门。 以至于当时的佩什瓦只能和妃子一起绕路走小门进入。 直到使马拉塔国王成为傀儡的佩什瓦巴拉吉·巴吉拉奥,才重新开始修建这座城门。 一边敷衍着回应,一边观察着宏大的德里门,那高且宽的门洞足以的使带有象轿的大象穿过入内。 德里门的门身是铁制的,大门的每个窗格都由镶满了钢钉,像是防止战象用蛮力向它发动冲撞,也可能只是为了防范想要攻入宫内的暴民。 或者就是为了展示佩什瓦的尊严。 因为如果真的有敌军试图使用大象向城门发动冲撞,大象一定会被大门两侧的宫廷侍卫用装着刺刀的滑膛枪击毙。 那些宫廷侍卫被称为“加迪”。歪歪斜斜的站在城门外,十分放松,有的干脆的随意倚在墙上,嘴里含着烟枪。有的和其他士兵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帕尔默知道,他们只不过佩什瓦招来的雇佣兵,为钱工作,没有一丝对皇室的忠诚感和责任感。 因为,“加迪”一词便是法语“garde”的变体。意为警卫。 加迪最初是法属印度将军布西侯爵(就是贝尔纳多特的老上司)的训练军队。只是为了钱,他们就转而为当时的佩什瓦巴拉吉·巴吉拉奥服务。 在没有钱的时候,他们也会抛弃佩什瓦,他们不止一次因欠饷哗变,最严重的一次在1773年,他们攻入宫中,杀死当时的佩什瓦纳拉扬·拉奥。 他们的反复无常和纪律败坏让人想起土耳其的耶尼切里和俄罗斯的斯特尔茨。 不过,不像耶尼切里和斯特尔茨那样由君士坦丁堡和莫斯科的市民组成,在本地有着根基,动不得。加迪是由万里之外的冒险者组成,最多的是也门的阿拉伯人和埃塞俄比亚的黑人,也有旁遮普的锡克人和果阿的葡萄牙人。 这让帕尔默十分不解,为何不解散他们,而改由正规军代替他们? 加迪的糟糕行径让那位马拉塔老贵族也感觉十分丢脸,他扭过头不去望帕尔默,好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羞愧的样子,也或许是为了使马拉塔帝国的军事力量不被西洋来的使节看清,他执着马鞭上前,怒斥那些懒散的加迪们。 加迪们受不了他的装腔作势,慢吞吞的站成一排扛起枪,还有几个慢吞吞的去打开德里门,马拉塔老贵族顺势就要拿鞭子抽几个顶嘴的加迪的士兵,终究也没有打下去。 长鞭空空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迅速的弹起,回到了老贵族手上。 这道鸣亮的声音传向帕尔默时,他看见德里门终于缓缓打开了,在旁边葡萄牙人不友善的目光下,他和那位马拉塔老贵族走进沙尼瓦尔宫,那所佩什瓦所在的宫殿。 若从外面看德里门,还有环绕着宫殿二十英尺高的城墙,沙尼瓦尔宫是典型的印度式建筑,令帕尔默想起维查耶纳伽尔城或者供奉湿婆或者象头神的神庙中。 但走到宫中,那露天区域的花草、亭台、喷泉,就使帕尔默忘记自己在印度,而以为是在君士坦丁堡或者伊斯法罕的花园内。 更准确的说,这是所波斯式建筑,带着点印度自己的特色,相比帕尔默见过的特拉凡科大君的宫殿,他更像莫卧儿皇帝的宫殿。 老贵族带他穿过精心照料的花园,一路上,他又见到一些骑着高大阿拉伯骏马,打扮十分华丽的骑兵们,相比守卫宫门的加迪,他们虽少了一份对军队极为致命的颓废气,却多了一份自由散漫。 就像这里不是皇家的禁地,是荒野的草场一样,那些骑兵随意的跑来跑去,穿梭在帕尔默的身边。 直到来到了一处联排喷泉包围着的大厅当中。 “那就是杜巴大厅了,佩什瓦正在那里等你。”老贵族望向杜巴大厅,眼中满是尊敬之情。 帕尔默听过杜巴大厅,佩什瓦会见贵客的地方。 在东印度公司和马拉塔关系还很友善时,马德哈夫·纳拉扬佩什瓦,正在此地接待过英国大使马莱特。 那次,马莱特向年轻的马德哈夫·纳拉扬佩什瓦献上了无数精美的礼品,从那以后,在沙尼瓦尔宫七层楼高的露台上,时常有一个年轻人用天文望远镜,观察着远在太阳系之外的恒星。 相比两年后马嘎尔尼访问的那位老人,马德哈夫·纳拉扬无疑充满着求知欲,他学习英语和科学,直到又是四年后,他离奇的死亡。 接着的就是现在这位的佩什瓦,巴吉拉奥二世,他几乎是辛迪亚家族的傀儡,从那时起,帕尔默是第一位进入该宫殿的英国人。 第四十章 沙尼瓦尔宫(2) 事实上,帕尔默能进入这座宫殿,不过是因为监管着佩什瓦巴吉拉奥二世的辛迪亚大臣萨卡拉姆·加特格的短暂离去。 数天前,他带着三个步兵营和一万五千骑兵离开浦那,前往科拉普尔平叛,去向帕特瓦尔丹家族和拉斯特家族勒索钱财。 英国就利用这短短的时间,偷偷溜进了沙尼瓦尔宫。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见多识广的帕尔默也忍不住为那墙上挂满着的艺术品而震撼,其中不乏波斯和莫卧儿艺术的杰作,也包含着来自英国、法国、葡萄牙动植物学家所制造的标本。 进入杜巴大厅的正殿,视野豁朗开朗。 帕尔默说不出大厅内部有几层楼高,只见着大厅四周的墙壁和穹顶上,都绘着《摩诃婆罗多》中的大战。他没有亲眼见过西斯廷教堂中的《创世纪》,但他敢说,杜巴大厅中绘着的史诗,一定要比那更壮观。 要不是顶上垂下的玻璃制吊灯,遮挡了一部分内容,杜巴大厅的画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和最恢宏的。 如果巴吉拉奥二世身边聚满了朝臣和侍卫,他一定会被这份完美和恢宏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还好,巴吉拉奥而是像是不想引起辛迪亚家族的注意,他的身边没有几个人。 但程序还是要正常进行的。 他的宫廷仆人,被称为海吉拉的变性人,或者等同于土耳其大君宫中的阉宦,用又高又尖的声调宣读着巴吉拉奥二世的头衔。 “......萨瓦伊·室利曼达·佩什瓦,瓦基勒·乌·穆勒克,巴吉拉奥.....” 即使懂波斯语和马拉地语,帕尔默仍然对佩什瓦的头衔感到困惑,只能通过死记硬背的方式来理解它们的。 萨瓦伊和室利曼达都是梵语,印度知识阶层使用的古老语言。 室利曼达的意思是“尊贵的”或者是“富贵的”,是曾经的头衔,但随着佩什瓦权威的下降,像辛迪亚家族或者霍尔卡家族,也开始使用“拉贾室利”或者“室利曼达”的头衔。 便要在室利曼达前就个“萨瓦伊”,意味更高级的。 佩什瓦则是波斯语“首相”的意思。巴吉拉奥二世所在的巴特家族,世袭佩什瓦这个位置,慢慢的篡夺了王权。 合起来,萨伏伊·室利曼达·佩什瓦的意思是“比别人更尊贵的首相”。 可惜,其他的马拉塔家族逐渐不再认为自己曾经的同僚,要骑在自己头上,成为“更尊贵的”是合理的事情。 因此,乌贾因的辛迪亚家族,马赫什瓦尔的霍尔卡家族,巴罗达的盖克瓦德家族,贝拉尔的朋斯拉家族,萨凡特、萨塔拉、科拉普尔、坦焦尔另外几支朋斯拉家族,本达的巴特家族支系,塔斯冈的帕特瓦尔丹家族,还有帕尔家族、拉斯特家族、帕德克家族等等小的家族。 他们都不再认同马拉塔朝廷的权威,各自为政,各自为战。 “瓦基勒·乌·穆勒克”也是个尊贵而无用的波斯语头衔,意为“帝国摄政王” 不同于之前的“佩什瓦”的“首相”服务于马拉塔国王,“瓦基勒·乌·穆勒克”这个“帝国摄政王”,是莫卧儿帝国的“摄政王”。 现今,这个如此矛盾集合体,就在帕尔默身前。 他这个人,不再享有权威,帕尔默对他的尊敬,还没有对杜巴大厅的中的壁画来的重。 因此,帕尔默不像其他东方宫廷中的欧洲使节那样小心翼翼,而是正视这位可怜的统治者。 令他惊叹的是,巴吉拉奥二世的皮肤如此之白暂。 这绝不是因为他的婆罗门种姓,因为帕尔默见过的奇万巴特婆罗门,都和乡间的马拉塔人一般黝黑。 他的身材微胖,手和脚都细嫩的像富人的宠妾,光泽而无瑕疵的手镯脚镯,同他的身体相得益彰。 这大概是因为巴吉拉奥二世在二十岁前都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的原因,帕尔默这样想。 直到马德哈夫·纳拉扬死的那一天,巴吉拉奥二世才从监狱里被放出继承佩什瓦的位置。 按理说,在他被隔绝的前二十年里,他只接受过宗教方面的教育,心灵应当纯洁的像一张白纸,任他的大臣随意进行安排,像最正宗的瓦拉纳西婆罗门那样,只参加洒红节、排灯节时的宏大祭典,活在《摩诃婆罗多》和《吠舍经》的世界里,浑浑噩噩的成为傀儡。 当时的底万——呃,底万也是财政官或者首相之意,当时佩什瓦的底万,纳纳·法德维斯也认为巴吉拉奥二世将成为他的傀儡。 纳纳·法德维斯从来没有思考过,正是他将巴吉拉奥二世的父亲拉古纳特·拉奥关进监狱,让巴吉拉奥二世从出生起就在堡垒的铁窗中渡过,是多么能培养一个人的仇恨啊! 在随后几年,巴吉拉奥二世向纳纳·法德维斯展开复仇,他的同伙是道拉特·拉奥·辛迪亚。一直到去年,纳纳·法德维斯死了。 另一个囚禁他父亲的“帮凶”,图克吉·霍尔卡虽然没有能活着看到这一天,他的后裔却代他受到了巴吉拉奥二世的报复。只是逃脱的那位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还在无用的挣扎着。 “帕尔默上校,您是我最好的朋友,欢迎来到沙尼瓦尔宫。” 巴吉拉奥二世的眼睛中闪烁着光亮,他随意的用手拨了拨王座旁的银制小盒内的玫瑰香水,便使大厅中弥漫着玫瑰香。 帕尔默闻到那种芬香,内心中却感到一阵恶心,他十分清楚面前这位的反复无常——之前只通过书信和大臣交流过,现在却称帕尔默为朋友。 这种阴谋家的反复无常不好说是睿智还是愚蠢,也许正因为单纯的像纸,巴吉拉奥二世才极端相信这种利己主义,丧失了执行承诺与培养友谊所必须的道德感。 帕尔默相信这种利己主义者最好利用,正是这种利己主义,才可以使一个人背叛他的祖国,哪怕这个国家名义上是他的私产。 “室利曼达,您为何要将军队部署在同海得拉巴的边境?” 帕尔默问道。 第四十一章 沙尼瓦尔宫(3) “都是该死的道拉特·拉奥·辛迪亚胁迫的我,我怎么会进攻英国朋友所保护的国家呢?” 巴吉拉奥二世情不自禁的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无名指上那颗祖母绿宝石,引起了帕尔默的注意。它沉重的好像要将纤细的手指压断似的。 “萨卡拉姆·加特格竟然告诉我,如果我不照做,他就要把我从佩什瓦的位置上拉下来,用我那个凶狠的弟弟阿鲁姆特·拉奥代替我!” “室利曼达,您不要惊慌,您是大英帝国的朋友,我们永远会承认您是佩什瓦,马拉塔人唯一的统治者。” 帕尔默用一种很正式的外交辞令答道,总督叫他什么也不要承诺,可如果只是安慰安慰眼前的年轻人,只要不落在纸上,是可以的。他这样想。 “可名义上的统治者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尊敬我,没有人愿意给我付钱,没有人愿意为我出兵,我和红堡内的盲人皇帝有什么区别呢?” 巴吉拉奥二世面带笑容的自嘲道。 他在贬低自己的权力,他在使人相信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帕尔默这样判断,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坐在巴吉拉奥二世身边白色座垫上的年轻人,忽然站了起来。 “萨瓦伊室利曼达,我永远忠诚于您,我的剑在何时何地,都会为您服务。” 那位年轻人好像是为君主的境地感到羞愧,变得面红耳赤。在充满欺诈的佩什瓦宫廷,竟然有这样一位诚实而正直的年轻人,使帕尔默和巴吉拉奥二世都感到一丝触不及防。 “巴普·戈卡莱,不是我不信任你,你的作战技术很出色,只是,你的骑术再优秀,也无法和辛迪亚正规军的大炮所抗衡。在整个印度,只有东印度公司的军队才能和辛迪亚的所抗衡。” 佩什瓦的头转向巴普·戈卡莱那边,但帕尔默知道,这话是向自己说的。 他要东印度公司的军队,去对抗辛迪亚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帕尔默却想起理查德·韦尔斯利说的,什么都不要承诺。 “雅斯万特·拉奥·霍尔卡,拉赫瓦·达达,乔治·托马斯,许多人都在反抗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统治,拉姆钱德拉·帕特瓦尔丹,也在痛恨辛迪亚家族。” “这就是问题所在,霍尔卡家族,我讨厌霍尔卡家族,就在三个月前,我处死了维托吉·拉奥·霍尔卡,那个为阿姆鲁特·拉奥服务的贱种,雅斯万特·拉奥·霍尔卡竟然写信恐吓我,说要抓住我,将我碎尸万断!” 巴吉拉奥二世这么一说,帕尔默立即想到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 巴普·戈卡莱率领的佩什瓦军抓住了维托吉·拉奥·霍尔卡,那位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的兄弟,被大象拽着到浦那游街,当时他和市民们,都被佩什瓦的士兵要求到街道上观看。 他记得,大象跑的越来越快,拖着铁链捆住的维托吉·拉奥·霍尔卡,经过面前时,维托吉的衣服都破了,蹭破的皮肤在地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迹。 那浅红色的血迹越到远处越红,最后红的和和成熟的山楂果一样。 听说到最后,维托吉脊椎后的皮肉都不剩了,旁人能清晰的看见内脏。 印度王公之间的争端让帕尔默感觉十分烦躁,他们手段残忍,关系错综复杂,一个总想夺取另外的一个的利益。 “霍尔卡家族的领地很小,即使他们打败了辛迪亚家族,也没有什么威胁的。” “不,他们的正规军和辛迪亚同样的训练有素,杜·德内雷克为他们服务,而我的营,自博伊德走后,就没有人能指挥他们了。” 博伊德是美国军队的一位上尉,他曾是佩什瓦军队中重要的正规军指挥官。 “如果您需要军官,我们可以提供,英国正规军的军官,绝对是优秀的。他们会用最严格和最科学的方式训练您的军队。” 如果能将英国军官慢慢渗透进佩什瓦的军队中,迟早有一天也能将其控制。 “萨瓦伊室利曼达,马拉塔的军队,绝对不能被外国人控制。”沉默许久的巴普·戈莱卡立即出口反驳帕尔默。 “我需要的是东印度公司的军队,不是军官,只有军官有什么用呢?我们还需要铸炮厂,还有架桥的工兵,这些是短时间赶不上辛迪亚军队的。” 巴吉拉奥二世的意思十分明显了,他需要英国人直接出兵。 可是,现在又怎么能直接出兵呢? 帕尔默试图盯着巴吉拉奥二世的眼睛,希望在他眼睛中找到一丝真诚或者一丝急躁,而不是那种不紧不慢的狡黠。 他不知道会不会在英国军队踏上马拉塔领土的那一刻,巴吉拉奥二世突然变卦,宣布要所有马拉塔诸侯反抗英国的统治——那时准备在奥兰加巴德以西的佩什瓦军队,就能大摇大摆的进入海得拉巴了。 可巴吉拉奥二世干脆抬起了头,望起天花板,这让帕尔默十分急躁。 “佩什瓦,你知道拿破仑·波拿巴将军吗?如果他为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服务三年,辛迪亚的军队将要比现在还要强上好几倍。”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他想要用被辛迪亚家族所统治、所废黜的可怖未来,恐吓对权力十分贪婪的巴吉拉奥二世。 但对权力贪婪的巴吉拉奥二世,他要的不是在自己之上没有别人,而是确确实实更多的权力。 “帕尔默先生,如果辛迪亚军队要比现在强上好几倍,我就让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做佩什瓦,我做马哈拉施特拉的拉贾室利,那样也挺好的。” 巴普·戈莱卡听到这话,自然不会怨自己主人的胆怯,而是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目光锐利的盯着帕尔默。 “波拿巴将军拿下苏拉特后,将属于我的收入重新还给了我。如果他们做的更大一些,我就可以向盖克瓦德家族讨债——不是你们英国三番五次恐吓我,说要保护盖柯瓦德家族的吗?” 第四十二章 反复无常 盖克瓦德家族的事情,确实是东印度公司和佩什瓦矛盾的焦点。 古吉拉特的种植业和制造业都十分发达,当地的帕西商人乘坐苏拉特和布罗达建造的商船,向西越过好望角到达拉丁美洲,向东一直到香江,售卖古吉拉特生产的棉花和纺织品,再把当地的货物拉到世界各地。 但是这样的贸易利润大头都被控制着海洋的英国人获取了,统治着的当地的盖克瓦德不能从这样蓬勃发展的工商业中获得好处。 反而,在马拉塔家族的内战中,盖克瓦德家族愈来愈贫困。 直到1790年后,盖克瓦德家族的财政变得无可救药,他们拖欠佩什瓦的贡金愈来愈多。 1798年,在辛迪亚家族的武力支持下,盖克瓦德家族掏空金库,一次性向佩什瓦支付了400万卢比。 然而,剩下未支付的贡金,仍然是个不可能还完的天文数字。 于是,佩什瓦的大臣们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盖克瓦德家族一次性割让一半的土地给佩什瓦,以清偿拖欠的贡金。 孟买总督乔纳森·邓肯曾告诉帕尔默,他并不希望盖克瓦德家族被佩什瓦削弱,因为在和辛迪亚家族可能的战争中,盖克瓦德家族极有可能成为英国盟友。 “室利曼达,盖克瓦德家族是东印度公司的好朋友,如果辛迪亚家族被削弱,我们一定公正的裁决您和盖克瓦德家族的争端。” 帕尔默的外交辞令,一定在曾经他写给佩什瓦的信件中反反复复的被提到过、使用过。 因为一说到这,巴吉拉奥白皙的脸上就出现了一抹不耐烦的眼神。 “波拿巴无论如何,他确实将属于我的财产归还给了我,而你们什么都不想付出,未免想的也太好了吧?” “波拿巴他是一个邪恶的人,充满着野心和权力欲,如果他和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结合在一起,整个马拉塔都被搞乱的。” “要我和辛迪亚家族决裂,我还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巴吉拉奥二世还是下了逐客令,在那一瞬间,戈帕尔·巴胡就走向帕尔默,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帕尔默难免有点失落,不过,这是他在外交官任上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了。 回到他在浦那城中的住宅,帕尔默在准备交给柯里帕特里克中校的备忘录写道: “巴吉拉奥二世反复无常,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想投靠东印度公司过,他同我的接触也许只是演给萨卡拉姆·加特格看的把戏。 无论如何,除非真正的困境降临在巴吉拉奥二世身上,他都不会诚心的服从于东印度公司,以解除他目前可悲的境遇。” —————————————— 纳拉扬从布尔汉普尔出发,沿着讷默尔达河向西前进。 他的目标是苏拉特,去见那个给拉贾室利带来麻烦的波拿巴。 那个波拿巴不服从拉贾室利的命令,肆意的劫掠神庙,挑衅英国人。如果在平时,拉贾室利还是可以容忍他的,问题是现在—— 就在不久前,达索·潘特离开布尔汉普尔的宫廷后,雅斯万特·拉奥·霍尔卡的骑兵,就出现在辛迪亚家族的领地上,大肆劫掠。 值得庆幸的是,拉贾室利之前派出的分遣队,乔治·黑森旅的三个营和菲洛斯旅的一个营,很快到达了乌贾因。 这才让霍尔卡家族没有瞬间拿下当地。 “可恶!我一定要把霍尔卡家族所有成员的喉咙都给割断!” 纳拉扬的记忆里,道拉特·拉奥·辛迪亚这样愤怒道。戈帕尔·巴胡和纳拉扬自己,面对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怒火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平息。 “霍尔卡家族不过是一群马贼罢了,我们可以轻松的用步枪和火炮,把他们引起为傲的骑兵,全部扫倒。” 布朗里格中尉,撂出了豪言壮语,他有口音的印度斯坦语中夹杂着些许爱尔兰语词汇。 “说得好,是这样的,我们要发起对霍尔卡家族的全面进攻,从我父亲那时候开始,他们找到对付我们正规军的办法。” 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已经想象的到,榴弹在霍尔卡的骑兵群上空炸裂开的场景了。 英俊的马匹,伴随着喘息声、马蹄震动声的强壮马匹,在丑陋的像笨重铁块的榴弹炸裂时,才会发觉,它们肌肉的力量在现代武器面前是多么无力呀! “我们的军队可以轻易的将霍尔卡骑兵驱散,只是.....”布朗里格中尉嘀咕道。 “只是?还有什么只是?”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笑容消失了。 “只是,如果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逃跑怎么办?我们打败他们很容易,可是追击他们灵活机动的骑兵很难。” 听见是这个问题,道拉特·拉奥皱着的眉一下就舒展开了,他想到了个又简单又具有可行性的想法。 “你们只需要把军队分散开即可,分为几路,从不同的方向,向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的军队前进,最后将他赶到一个狭小的地区,这时,我们的军队再汇成一路发动进攻,他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拉贾室利,您的想法让我倍受启发。”麦金太尔中尉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拉贾室利,如果您能亲自指挥军队,一定能大大提高取得胜利的可能性。”戈帕尔·巴胡不合时宜的插话道。 “亲自指挥军队?我可那也不想去,布尔汉普尔这儿可好了,我连行宫都修好了,为什么不待在着呢?” “您的祖父,贾诺吉·辛迪亚的时候,基业初创,每天都同士兵在一起行军,晚上把自己绑在马匹上,就当睡觉的地方。 您的父亲,马哈吉·辛迪亚统治的时候,已经建立了邦国,但当他对外征服的时候,还是会待在军队中,每天晚上睡在帐篷里。 而您,如果每天都睡在宫殿里,不关心军队里发生的一切,不鼓舞军队的士气,又怎么能取得胜利呢?“ 戈帕尔·巴胡直挺挺的站着,这位六十岁的老人还是没有放弃劝诫道拉特·拉奥·辛迪亚。 第四十三章 多路进军 “巴胡,你太老,跟不上时代了。现在的战争,是由火力决定的。” 也许是觉得戈帕尔·巴胡说的过于荒谬,一向易怒的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只是笑了笑。 “大君,戈帕尔·巴胡挥下的马拉塔骑兵还是很有用的,他们可以侦查、骚扰敌人,还可以劫掠乡间,为我们带来补给品。” 布朗里格中尉看似真挚的劝诫道拉特·拉奥·辛迪亚道。 “你……唉……” 这样的话听到戈帕尔·巴胡耳中,却仿佛是在骂其的引以为傲的部队,不过和霍尔卡家族的马贼一般。 纳拉扬也为戈帕尔·巴胡感到哀伤,他站在拉贾室利一侧,清楚的看见这位老人日益消瘦的脸上爆起的青筋,显得十分突兀 但那青筋又随着一声叹气声干瘪了一下去。 纳拉扬心里清楚,拉贾室利最信任的还是佩龙和佩龙手下的外国军官们。 对于他们这些婆罗门或马拉塔老臣,拉贾室利防范他们要胜过防范虎视眈眈的英国人。 “就这样吧,今天我还要放风筝呢。” 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简短的一句话结束了讨论。 当天,乔治·黑森旅的第四营和菲洛斯旅的第一营被调集到麦金太尔中尉麾下,用以支援乔治·黑森的先遣队。 三天后,高蒂埃指挥的第一旅,又被分出两个营,被派往前线。 过了段时间,道拉特·拉奥·辛迪亚觉得部队还是不够。 他要第一旅的另外两个营,加上布朗里格的炮兵部队,支援之前派出的三支部队。 这样前后出发的四支分遣队,每支将间隔三四十英里,织成天罗地网,向集结的霍尔卡军队进军。 “布朗里格中尉,你该亲自指挥一支军队去了,除了你自己的部队,还有另外两个营支援。” 道拉特·拉奥·辛迪亚走在布尔汉普尔郊外的荒野上,牵着绣着哈奴曼画像的巨型风筝,向一旁的布朗里格中尉说道。 “大君,还会有其他部队吗?如果我只能指挥两个营,实在太少了。其他部队的人数,好像也不那么足……” 布朗里格中尉心虚道。 “就只有这些部队了,其他的都还在德干和印度斯坦。” “这……” “你忘了你前几天怎么说的?我们和霍尔卡家族的战争,有哪次是输过的?你是不忠于我吗?” 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十分不耐烦,他想尽快的结束这个话题,以免耽误他玩乐的时间。 布朗里格中尉却被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吓得舌头发干,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浑身情不自禁的颤栗,向外冒着冷汗,让人联想到他祖国同胞面对英国地主责难时的本能反应。 如果他还是活在爱尔兰,只会被鞭打,但布朗里格中尉十分清楚,认为自己不忠诚的那位年轻人,擅长于拿自己的大臣,进行物理学实验。 准确的说,就是把他们和火箭绑在一块,送上天。 这样的做法最早是萨卡拉姆·加特格提出的,这位起初名不经传的官员,将自己的女儿白扎拜,嫁给了道拉特·拉奥·辛迪亚。 成为道拉特·辛迪亚的岳父后,他轻而易举的成为底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此之后,他百般讨好大君。 除了被火箭送上天,他还提出了炮决、象踏等处决方法,饱受道拉特·辛迪亚的喜爱。 在布朗里格中尉的内心,已经体验到免费天空游的刺激感时,一向不喜欢欧洲人的戈帕尔·巴胡却为他说话了。 “拉贾室利,如果霍尔卡家族的军队集中在一起,两三个营的部队很容易被突破的。” 布朗里格中尉立即向戈帕尔·巴胡投来感激的目光。他有点后悔,更有点愧疚,之前几天说出那些近乎嘲讽的话语。 “不可能,他们的军队短时间内,很难消灭空心方阵。” 道拉特·辛迪亚相信他的军队是所向披靡的,这使纳拉扬也看不下去了。 作为婆罗门,按理说他不该发表有关军事的意见,而应该专心于外交、民政、司法和宗教。 可他也意识到,在这样混乱的时代,不像以往,即使战败了只要称臣纳贡就能苟活。 现在,战败了就会被其他邦国吞并,在过去的几十年,已经有无数邦国从地图上消失。 如果军事失利,国都不存在了,何谈外交、民政,何谈宗教、司法? 他决定委婉的提醒一下拉贾室利: “如果是过去,确实是这样。可是现在霍尔卡军队已经有了三个步兵旅,还铸造大量的大炮,如果拿过去经验硬套,恐怕很难行得通。” 道拉特·辛迪亚终于停下来,开始思考纳拉扬所说的话。 过了一会,他自觉纳拉扬说的确实是事实,说道: “是这样,可是我们哪里来的部队呢?” 佩龙的部队在印度斯坦和乔治·托马斯战斗着。 安巴吉·英格利亚和波尔曼的部队在向阿杰梅尔前进,追捕拉赫瓦·达达的残党。 萨卡拉姆·加特格的部队,正在对付科拉普尔的大君,还要监视佩什瓦。 那就只剩下……法军的部队了。 “纳拉扬,那个法国将军,是在苏拉特吧?” “是的,拉贾室利,德·凯恩拜访我们的时候,波拿巴还在布罗达,突然就袭击了英国占据的苏拉特。” “真的是好样的!如果不是该死的霍尔卡马贼,真该让他继续扫清西海岸所有是英国人。” 实际上,现在辛迪亚家族也希望从古吉拉特的乱局中分一杯羹。 现在,他们已经控制了布罗奇,最近还因为挑动盖克瓦德家族内部的斗争,获得了艾哈迈德巴德附近的大量庄园。 纳拉扬实际上不太赞成拉贾室利的看法,他认为拿破仑是个灾星,他盲目的举动几乎打破了辛迪亚家族和东印度公司之间的战略平衡。 东印度公司随时可能利用占领苏拉特这件事,对辛迪亚家族发动侵略。 大概只有拉贾室利这种人善于幻想又侵略成性是人,会和拿破仑很契合。 “既然如此,纳拉扬,你去拜会一下拿破仑吧,他在南方太磨磨蹭蹭了。” “遵命,拉贾室利。” 第四十四章 作战计划 直到最近,拿破仑才知道霍尔卡家族和辛迪亚家族开战的消息。 这场马拉塔人内部的冲突打乱了拿破仑的全部计划,这不仅标志着进攻海得拉巴的计划的失败,还标志着在印度的法国人的势力的分歧。 站在辛迪亚家族一方的拿破仑和佩龙,站在霍尔卡家族一方的是杜·德内雷克,万里之外巴黎的法令,飘洋过海来到印度,就对当地的法国冒险者不再起着约束作用。 除了爱尔兰人乔治·托马斯在哈里亚纳当着他的土皇帝,英国人却在东印度公司的米字旗下团结着。 参与过后来那场人所皆知的半岛战争的英国将领,现在说不定有一半在英属印度军队中服役着,随时准备利用苏拉特被占领的借口,粉碎分裂中的马拉塔人的抵抗。 “呵呵,尊贵的大君终于想起,还有我这号人物来了。” 拿破仑懒懒的靠着椅背,面对纳拉扬的来访,他出言不善。 面前的那位年轻婆罗门,除了前额的图案,不是代表着湿婆信徒的三条杠,而是代表毗湿奴信徒的一道弯弧上的一只红点,看起来与其他婆罗门并无不同。 在他眼里,婆罗门不过是凭着七代传承和亘古不变的经典,忽悠王公和百姓,于生产无益的败类罢了,简直要比他在罗马所听闻的,诸如科隆纳家族或者波吉亚家族之类还要腐败的多。 自然,就不可能给纳拉扬什么好脸色。 “波拿巴将军,您到印度以后,应当了解过辛迪亚家族暂时存在的困难,这绝不是我们本身不想厚待法兰西盟友。” 纳拉扬要想的比他见过的其他神神叨叨的婆罗门,聪明的多,他听懂了拿破仑所说话的内在意思,即埋怨辛迪亚家族对登陆法军的不管不顾。 道拉特·辛迪亚大君的吝啬,几乎使法军沦为走投无路的土匪一般,先是从银行那里得到了开拔的费用,再洗劫了布里古希神庙或者苏拉特。 拿破仑可以理解辛迪亚家族的窘迫,但无法原谅。 在他眼里,除非道拉特·辛迪亚大君真的穷的宫里的珠宝都卖完了,就不该拖欠军队军饷和供给。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报销法国军队开支的?根据我的秘书的计算,这几个月来,整支法军花费了230万卢比。” “我还建议,大君至少预付整支远征军半年的军饷,否则,我的军官和士兵可能因为失去对远征军事业的信心,而成群结队的逃回法国。” 拿破仑盯着纳拉扬,他已经意料到了结果,纳拉扬果然摇了摇头: “波拿巴,拉贾室利需要你的帮助。只要打败霍尔卡家族,大君会向你支付一切款项的。” 每个印度人都知道,霍尔卡家族的财政储备是相当惊人的,自阿希莉亚拜王妃死后,每个统治者都想得到他留下的巨额财宝。 只是拿破仑还是无动于衷,纳拉扬说的话传到他的耳朵中,就像自动被过滤一般。 或者是他已经被辛迪亚家族骗够了。 上一次,还是辛迪亚家族派遣使节来,告诉他只要进攻海得拉巴就能得到一切。 如果他像一条狗一样被人用绑着绳子散发肉香的骨头牵着走,他不是白来印度了吗? 与其道拉特·辛迪亚反复无常的作风和他们内部的分裂所影响,不如自立门户。 过了半天,他才用双肘撑着椅把手,挺直身子坐直起来,对纳拉扬说道: “财宝?你知道我从苏拉特和布罗奇取得多少财宝吗?整整1200万卢比!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接着做下去,一个个的洗劫印度西海岸的城镇,从南方的萨塔拉到北方的卡奇,这笔资金可以用来招募无数军队,我为什么要和辛迪亚家族继续维持友谊呢?又有谁能阻挡我?” “当然是英国人,” 这次纳拉扬回答的倒是很快。 “如果您不能同拉贾室利合作,英国人会和那些受您攻击和勒索的人联合起来,比如说佩什瓦和盖柯瓦德家族,您会被无尽的敌人打败,而失去一切。” 拿破仑确实知道,英国人没有立即对苏拉特的“解放”做出反应,并非畏惧一支小小的法国军队,而是忌惮与辛迪亚家族和佩什瓦。 这些邦国不想看到英国在西海岸势力的扩张。 见着拿破仑没有很快反驳,纳拉扬知道拿破仑在犹豫,又迅速承诺道: “我代表拉贾室利向您保证,如果你能帮助对付霍尔卡家族,那么辛迪亚家族会维护您在苏拉特的权力,支持您以此为基地向附近扩张,为表诚意,我会说服拉贾室利将在艾哈迈德附近的地产,转让给您。” “如果同霍尔卡家族的战事不会很久,我还是可以继续和辛迪亚家族合作。” 拿破仑答道。 “霍尔卡家族已经被我们军队的天罗地网包围了,只需要再加上您一路,不出三个月,霍尔卡家族将会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不,击溃他们只需要一个月,接下来只是扫荡和整编霍尔卡军队的时间,接下来,攻击英国人的计划会照常进行。” 纳拉扬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他又拿出了一张地图给拿破仑。 这正是道拉特·辛迪亚亲卫旅的指挥官,让·巴尔蒂斯·费洛斯上校所画的。 相比欧陆的法兰西和奥地利参谋所制作的精细计划图,这张地图简直潦草。但至少简单易懂,让拿破仑理解了费洛斯上校制订的作战计划。 乔治·黑森、麦金太尔和布朗里格的部队分别分布在乌贾因至讷尔默达河以南的一条线上,从北方、东北、东南三个方向,向霍尔卡家族的首都印多尔发动进攻。 而一个蓝色的箭头,则代表拿破仑的部队从讷尔默达河向东,即由霍尔卡领地的西方,发动进攻,围攻霍尔卡家族另外一个首都马赫什瓦尔。 而霍尔卡家族的正南方,则由道拉特·辛迪亚自己的部队,把守着布尔汉普尔和温迪亚山脉的隘口,防止他们向德干逃窜。 第四十五章 立即出发 实际上道拉特·辛迪亚并不是承担着守卫温迪亚山脉的任务。 他整日在布尔汉普尔放风筝,打猎,听剧。仅仅是老虎,他就猎杀了近二十只,还把虎皮剥下来送给自己的宠幸的大臣。 最重要的是,他将辛迪亚正规军中最精锐的菲洛斯旅和戈帕尔·巴胡的骑兵分遣队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而没有派到前线。 只是为尊者讳,让·巴尔蒂斯·菲洛斯必须要假装他的君主正在干什么事。 “如果霍尔卡家族军,向西北逃窜怎么办?” 一番仔细检索后,拿破仑一下子在地图上指出了漏洞。 在印多尔西北的拉其普特纳,那边有无数对辛迪亚家族心怀不满的王公,他们很可能会给战败后逃亡的霍尔卡军队提供庇护。 “这都在大君预料之中,”纳拉扬笑道,“波尔曼上校的一个旅和科塔的摄政王,正在那里等着他。” 科塔即使放在邦国林立的拉贾斯坦,也算一个迷你国家,但由于进行了现代化军事改革,战斗力却很强。 在此前马拉塔人多次与斋普尔、马尔瓦尔的战争,科塔充当了为辛迪亚家族带路的角色,双方关系十分之好。 “看来,覆灭霍尔卡家族确实易如反掌了。” 至少在计划上如此! 纳拉扬松了一口气,他总算说服拿破仑,能向拉贾室利交差了。 “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 “你要去哪?”拿破仑向纳拉扬问道。 “我打算找一个旅馆住下,如果波拿巴将军愿意让我住在总督府里也可以,等法国军队准备好的时候,我将一同出发,作为您和拉贾室利的联络人。还有,作为一名婆罗门,我希望您能以圣洁的标准提供给我食物。” 纳拉扬又以自豪的神情,双手合十的以信徒的口吻作为结尾:“礼赞毗湿奴!” “那不需要住宿。我说,法兰西军队今天下午就能出发,你今天就可以同我们出发了。” 拿破仑得意的望着纳拉扬,在其疑惑的眼神下,走进了草草布置的作战会议室。路易·安托万已经将各个营的营长找来,哪个人都已经习惯拿破仑突然准备新的作战。 加上纳拉扬的来访,他们大概已经知道要打仗了。 “是为辛迪亚家族作战吗?”德赛说道,他不久前从布罗奇赶到了苏拉特。 “对的,不过你还是要留在这里。” “好吧,我又要训练法语都不会说的外族士兵了。” 德赛略显的失望说。他发觉自己在拿破仑手下,总要和奇怪的人打交道,之前是希腊人和科普特人,现在是黑人,简直自己都不像将军。 更可恶的是,这些非洲来的士兵,都不是族裔的,他们几乎是各个不通语言甚至不知道对方存在的部落贩卖而来,着实增加训练和统合他们的难度。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用不了几天我们就会回来的,主要任务还是对抗英国人,到时候,就是你发挥的时机了。” 拿破仑与德赛对视着,后者思考了一会,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而是说:“你应该把作战计划告诉我们,再做决定,我们才能最好的进行判断。” 好像也是.... 自己确实很少和底下的军官怎么讨论作战,或许应该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以弥足自己的不足。 大概这样,就能补全穿越带来的短板。 于是,拿破仑便将费洛斯制定的作战计划大概介绍给了各个法军军官,经过分析和讨论后,所有人得出的结论是,这场作战可能会持续三个星期左右。 走到印多尔和马赫什瓦尔,大概两百余公里,十天左右足以走完,之后战事也不会持续太久。费洛斯上校的标注着,两座城市都没有现代化的防御工事,在法军火炮的轰炸下,抵挡不了太久。 “你真的相信辛迪亚家族的军队吗?” 德赛皱着眉质疑道,其他人也如此附和。 “就算辛迪亚的军队靠不住,我们的军队到时候离他们也只有几天的路程,总不至于他们连抵挡霍尔卡军队几天也做不到。” 拿破仑现在对辛迪亚家族的印象已经不好了,只是他还是认为辛迪亚军队的作战能力是不弱的,毕竟他们和英军都能过上几招。 其他人即使不像拿破仑一样,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仍不认为这样的计划是个错误的选择。 “如果辛迪亚军队真的会在我们来之前垮掉,霍尔卡军队还能对精锐的法国军队造成威胁,我们不如直接投靠霍尔卡家族,毕竟,指挥着他们军队的杜·德内雷克也是法国人啊!” 夏尔·巴克尔笑道,他的笑容表示,大概他发自内心的不相信这样的事会在现实中发生,除非敌人的虔诚的祈求得到湿婆的机械降神,以逆转霍尔卡家族悲惨的命运。 拿破仑也是跟着笑,只是他转眼就变得严肃。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打开作战会议室的门,一手把着门把手,向室外张望。确定纳拉扬不在,且没有那位收了纳拉扬卢比的印度仆人偷听后,他突然“嘣”的一声关上门,向诸位军官说道: “我不觉得德赛说的事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么我会投靠霍尔卡家族的。” “不,我想,贝尔纳多特的执政的命令是履行我们和辛迪亚家族.....”布鲁西耶低声的反驳道。 “我们这是为了法兰西的利益!不能一根绳子上吊死!所以,德赛,如果真出了这种情况你要为我们守着苏拉特,只有你能做到!” 拿破仑亦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声音很小,可是也很沉重。他想,如果印度王公的宫廷和土耳其苏丹的宫廷一样的话,那也许隔着墙就有大君的监听者。 毕竟,他们可从来对外国人和自己的大臣没有过一丝信任。 下一句话倒是可以用正常的音量讲话,不用害怕被听到。 “不过,在科学和纪律的帮助下,这样的事发生的概率终究还是很小的,我们立即出发吧。 第四十六章 马贼中的正规军 纳拉扬是真的惊讶了。 他刚刚在总督府的一个采光条件挺好的小房间里,写完给拉贾室利的报告信,将他交给寄信的仆人时,突然十多名法官军官从总督府内向外走。 接着就是军队调动的脚步声,在之后不久,那整齐的脚步声,也被小号手吹着的集结号给全都掩盖。 他羡慕法国人军队,如此有效率如此有纪律,还能不拖欠军饷,不像辛迪亚军队那样平时总是欠着饷,当要出兵时总是要闹着军官把欠饷补齐,才肯行动。 如果他是一个真真正正了解法国的人,大概就不会那么认为。 在七八年前,初创的法兰西革命军还是纪律涣散的模样,当时总是欠着饷,士兵衣衫褴褛,就像乞丐一样,只是对意大利和低地掠夺,才使他们富裕起来,以最好的标准武装、训练来要求士兵,最终形成了大军团。 只是作为他看到的结果,确实当他被一个法军下士带到广场时,已经有两个营集结好了。 “法国军队真是迅速!”纳拉扬感叹道。 “如果你们愿意为我们支付军饷,还会更为迅速,波拿巴将军为了筹款,可是差点在攀爬苏拉特城墙时被摔死。”法军下士和其他法国人一样不待见纳拉扬。 “君主的想法无法猜测,就像因为你们君主路易十六的出卖,提普苏丹被英国人打败了一样。” 纳拉扬以一种悲叹的语气说道。如果所有君主按照正法行事,那么事情上就不会有战争,所有人将生活在和平与幸福当作。 “其实,路易十六不是我的君主,因为我永远是个波兰人,留着恰尔托雷斯基家族血统的波兰人。”恰尔托雷斯基下士答道。 “波兰?我没有听说过波兰。” 纳拉扬尽管在印度人中学识渊博,对欧洲的了解大概也只有英国、法国、荷兰、葡萄牙等几个国家。他最多也就听过德国和意大利,这还要拜出生在那里波尔曼和费洛斯两位旅长所赐。 “波兰,和印度一样多灾多难.....”恰尔托雷斯基下士中满是愁容。 在纳拉扬和恰尔托雷斯基聊天时,法军以纵队队列都已经到达了广场上。 负责行动的一共是四个营,和上次负责苏拉特作战行动的编制,别无二致。 也就是说一个法国营,两个波兰营和一个黑人营。 拿破仑要求购买的黑奴,已经被送到布罗奇和苏拉特,正在整训中成为新的力量。 不久前,佛朗索瓦·德拉里莫埃从法兰西岛写信给拿破仑,称法兰西岛的事情已经处理差不多了,很快会将两个营,重新派遣到印度。 形势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 法军本身用了不过一个多小说就集结完毕,最慢是负责后勤的部门。 辎重部队的印度人们,慢吞吞的牵扯牛和骆驼,到达城外等待法军,当把各种物资运上,已经要到下午四五点了。 更不用说还有其他庞大的后勤人员了。 “走吧,无论走到哪里,那些印度商人和放债人,总是会跟来的,赶也赶不走。” 拿破仑不耐烦的骑上马,命令整个队伍出发。 走了一会,在苏拉特城还没消失在法军视线时,他调转马头,拉上万能的翻译夏尔·巴克尔,又去队伍后头找纳拉扬。 “看来你也认为这场军事行动马到成功,否则也不会坐在轿子里了,这可不方便逃跑。” 拿破仑骑马在纳拉扬的轿子左侧问道,那轿子由四个光着上身的印度壮汉抬着,那些壮汉也不觉得吃力,好像十分轻松,在拿破仑来之前还聊着天。 他开始还觉得奇怪,但打量着一下轿子就知道了,纳拉扬轿子不同古装剧中的八台大轿,仅有个木质的底托,加上四根雕着不知名神像的柱子,上面就是遮雨的顶。 轿子的四面则用白纱布蒙着,透着白沙可以看到纳拉扬并不高大的身材若隐若现。 真是一位家世优越的婆罗门啊! 他盘着腿,以一种捉摸不透的口吻笑着答道:“礼赞毗湿奴!虔敬的君主可不会违背正法,杀死一位正直的婆罗门的。” “那我这个蔑戾车人,是不是被抓到就可能被割开喉咙献祭给杜尔伽女神?” 拿破仑好像很认真的在问纳拉扬这个问题,而不是开玩笑。 这份认证让纳拉扬感到一丝冒犯,他突然有一种想和拿破仑争论的冲动:“天哪,这绝对不是哪位上师认可的教义,只有邪神的信徒才.....” “我知道那时欧洲冒险者杜撰的,我们进入正题吧。”拿破仑表示啊对对对,强行停止了纳拉扬潜在的长篇大论的可能。 “我们谈了很多关于辛迪亚军队的事情,可是没有提到关于霍尔卡家族军队的事情,我需要了解...” “他们只是一群马贼。”这次轮到拿破仑被打断了,纳拉扬抢着回答道。 苏拉特郊外的帝国大道年久失修,除非有位历史专家,很难清楚的知晓这条路上一次维护是在阿拉姆吉尔皇帝时还是巴哈杜尔·沙皇帝时。 拿破仑骑在马上,感到比踩在草地上还要更为颠簸,根本无法隔着白纱看清纳拉扬脸上的神情。 或许这就是婆罗门为了故弄玄虚,搞出来的轿子吧。 可自己不是允许婆罗门话只说一半的愚昧信徒,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那么,杜·德内雷克骑士的正规军又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在法国的时候,德·布瓦涅侯爵就向我提过他的事情。” “你还见过德·布瓦涅侯爵?” 纳拉扬拉其纱布的一角,露出他的脸和身子,他的神情中竟有一丝掩不住的尊敬。 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被年轻的妻子厌恶着的那个中年人,竟然在印度人中的地位比自己这个法国前执政还要高。 “是的,正是他劝说我来印度。” “这样啊——对了,杜·德内雷克的正规军都是新兵组成,我相信,任何一支有纪律的部队可以在进攻中轻易战胜他。” “可我听说他很久前就为霍尔卡家族服务了,为什么手下会都是新兵。” “因为那场血腥的马尔普拉战役。” 第四十七章 马尔普拉战役(1) “那是你们辛迪亚家族干的?” 拿破仑若有所思。 他绝不会认为一支寻常的印度土着部队,能打败杜·德雷内克骑士受过法式军事训练的部队,除非杜·德内雷克愚蠢的被被敌人诱敌深入,在山口受到伏击,或者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让士兵统统渴死。 “当然不是,那时,辛迪亚家族和霍尔卡家族还是同盟。正巧,我被拉贾室利派去和霍尔卡家族联络。” 纳拉扬这样讲述道。 那发生在一年前的1800年3月。 拉其普特各邦长期以来,向辛迪亚家族进贡,榨干了这些邦国的财政。直到1800年初,他们再也无法向辛迪亚家族支付贡金,决定拼死一搏,以求生机。 最先举起反旗的是卡奇瓦哈氏族控制的斋普尔王国,十几天后,拉索尔氏族控制的马尔瓦尔王国也宣布向辛迪亚家族开战,派遣数千名拉索尔骑士帮助斋普尔王国。 那时,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刚刚在阿米尔·汗的帮助下,推翻了卡希·拉奥·霍尔卡,夺回霍尔卡家族家主的位置。 于是,道拉特·辛迪亚派遣纳拉扬向贾斯万特·霍尔卡问罪。 在弥漫着马粪味的帐篷里,贾斯万特试图使辛迪亚家族相信,他所执掌的霍尔卡家族会继续臣服于强大的辛迪亚家族的脚下。 “礼赞毗湿奴!如果您要证明自己会继续服从辛迪亚家族的意志,应当派一支军队帮助拉贾室利。这可不只是辛迪亚家族和卡奇瓦哈氏族的战争,而是马拉塔人和拉其普特人的战争。” 纳拉扬这样质疑道,他可不相信,被辛迪亚家族百般折磨过的贾斯万特,会真心实意的支持拉贾室利。 “为了马拉塔人的利益,我当然会要杜·德内雷克派去支援道拉特·辛迪亚的。” 说完,贾斯万特命令部下向纳拉扬抬上一箱珠宝,笑着要求纳拉扬收下。 只是他笑着的同时,剩下的那一只眼球,长满血丝,直勾勾的盯着纳拉扬,十分渗人,搞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谄媚,还是表达着自己的仇恨。 “希望您能信守承诺,我会跟着杜·德内雷克的军队出发的。至于这箱珠宝,就当您支援马拉塔人的征服事业,所支付的军费吧。” 纳拉扬好像真的要向经典中的婆罗门上师学习一样,不久后,当霍尔卡家族军和辛迪亚家族军汇合后,他将贾斯万特赠给他的珠宝,都用来支付辛迪亚士兵的欠饷。 辛迪亚军队由一位精干的老臣拉赫瓦·达达执掌。他曾为马哈吉·辛迪亚大君服务,同戈帕尔·巴胡和德·布瓦涅等人并肩作战,使辛迪亚家族征服了印度斯坦。 尽管在纳拉扬和拿破仑谈话的时候,波尔曼正在追捕拉赫瓦·达达,不过当时,波尔曼却在拉赫瓦·达达麾下服役。 作为一位来自汉诺威的军官,他在这场战役中指挥着下属六个营的旅。杜·德内雷克指挥着另外一个霍尔卡家族提供的步兵旅,也是六个营。 除此之外,马拉塔联军一方还有拉赫瓦·达达自己组建的,由印度本地军官训练的两个营,以及科塔摄政王扎利姆·辛格提供的一个营。 至于以传统模式组织起来的马拉塔骑兵,就无可计数,哪怕是纳拉扬也不知道他们人数具体的数字。 前进到斋普尔以南数英里的桑戈尼尔平原上,前方侦察的马拉塔骑兵传来了敌人军队消息。 “根据探子的报告,斋普尔国王,已经在前方不久处扎营了,我们准备好作战吧。” 拉赫瓦·达达的声音中气十足,锵锵有力,哪怕是分属霍尔卡家族一方,十分高傲的杜·德内雷克,也不由得听从他的命令,召集属下的各个营,准备作战。 马拉塔联军的大帐很快空去,只剩下拉赫瓦·达达和几个卫兵,还有不用作战的婆罗门,纳拉扬。 拉赫瓦·达达穿上战袍,正准备出营,纳拉扬却说道。 “苏巴达尔,按照惯例,应该下最后通牒之后,再发动进攻。毕竟,我们马拉塔人和拉其普特人,都信奉同样的宗教和同样的正法。” “可以,纳拉扬,你现在就以拉贾室利的名义告诉他们,如果现在就让我们进入斋普尔城,在那里准备好贡品,就可以免得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位伟大的将领没有停下行动,抓着桌上的指挥刀,将其别在腰间,他走到营外,骑上一匹骏马,找到一位同样骑着马,穿着黄色制服的卷发小伙子后,将那个人带到纳拉扬身边。 “你带着他一起去,他会在路上保护你的。”拉赫瓦·达达对纳拉扬说道。 “如果拉其普特人做出什么违反外交礼仪的准则,我可以把你救出来。对了,我叫詹姆斯·斯金纳。” 那有着金色卷发的小伙自吹自擂道,说的比拉赫瓦·达达还要离谱。 即使他有着金色的卷发,令人疑惑的是,他的皮肤依然黝黑——不是欧洲人被晒的黝黑,是印度人特有的暗沉的黑。加上他开口时标准的印度斯坦语,表明了他欧印混血儿的身份。 他同混血儿不同的地方是,他没有做出一般混血儿因歧视而苦大仇深的冷漠表现,圆圆的脸上洋溢着露着齿的笑容,像是十分自信的笑容。 甚至,纳拉扬心里觉得好笑,如果斋普尔国王真的想要侮辱、折磨甚至杀害使节,在敌营的千军万马中,一个护卫又能怎么样呢? 拉赫瓦·达达察觉道纳拉扬心里的想法,立即替斯金纳解围。 “不要不相信,詹姆斯·斯金纳可是骑马的好手,即使他是苏格兰人的混血儿,可他要比德干高原来的马拉塔牧民还善于马术。” 自然,这位老将军看人不可能不准。 纳拉扬收起了刚才表示不相信的表情,在随从的搀扶下骑上了一匹德干矮种马。 说是马,其实和驴差不多。 毕竟纳拉扬是位婆罗门,不善于骑术。 高一点的,凶狠一点的,就害怕牲畜把他给甩下去。 斯金纳则骑上一头近两米高的阿拉伯马,显得十分抢风头。 搞得纳拉扬都不知道谁是正使谁是随从了。 第四十八章 马尔普拉战役(2) 最好笑的是,詹姆斯·斯金纳腰上挎着一副弓箭,马鞍旁还别着两支箭筒,洁白的箭羽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和他系着纽扣的黄色骠骑兵制服显得十分不搭,可只要一瞧见斯金纳大拇指关节上厚厚的老茧,就知道那副被精心装饰过的弓箭,绝非摆设,他也一定是位射箭高手。 这让纳拉扬十分惊讶。 即使是印度的传统骑兵中,无论是北方阿富汗裔的罗希拉人或者班加什人,或者是德干的马拉塔骑兵,都已经普遍装备了火枪。更不用说佩龙将军麾下的那些正规骑兵,人手一支卡宾枪。 哪怕是乡间维护治安的柴明达尔的部队,也装备上火枪了。还在用弓箭的,大概只有在远离沿海,生活在荒蛮地区的比尔人或者平达里人。 “我不仅会射箭,长矛也用的十分好。” 斯金纳在马上把玩着一支马拉塔式的骑矛笑着说道,他察觉了纳拉扬的那一丝惊讶,还将纳拉扬的惊讶说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纳拉扬绝对不是第一个对他熟练使用传统武器而感到惊奇的人。 “果然是苏巴达尔拉赫瓦·达达看中的人,您的武艺让人佩服。”纳拉扬恭维道。 当时,拉赫瓦·达达是辛迪亚家族任命的印度斯坦的总督,被尊称为苏巴达尔,类似“高官”的称呼。 “当然,既然在印度军队中服役,了解这些武器是必要的。” 斯金纳笑着说,他很看重这份工作,也看重拉赫瓦·达达还有举荐他的佩龙将军的信任。 “你好,斯金纳同学!” 要走出马拉塔联军营地的时候,一名蓝眼珠的黑发士官放下手中的铲子,向斯金纳用英语喊道。 在战场上,兄弟、战友、同胞、信徒等称呼十分寻常,同学称呼倒没听过。哪怕是同一所军校的毕业生,也不会用“同学”来称呼对方吧。 斯金纳竟愣住了,他说了许久的印度斯坦语,一下子转不过来,脑子里过好几遍后,才用自认为准确的语法,向那位士官说道: “好久不见,爱德华同学,你们是在这挖防御工事吗?” “当然,”爱德华拿出手帕,抹了抹头上的汗,“杜·德内雷克旅长让我们挖好壕沟,摆好大炮,等那群拉其普特人来的时候,就是一场屠杀等着他们呢!” 确实是这样。 斯金纳勒住马头,看向四周,无数士兵正拎着铲子,挖掘壕沟,还有的人则将壕沟里挖出的土,堆在一起,再搭上沙袋,为炮台设立掩护。 重要的位置,也放上拒马,以阻止敌人的骑兵。在营地的右侧,还有一座城堡,那是不久前从斋普尔军队手中夺取的,现在应该放满火炮,驻扎着能远距离狙击的轻步兵了吧。 关键的是,在马拉塔军队营地前方的原野,也凹凸不平,还能见到几处高地,十分不利于拉其普特骑兵的进攻。 “这场战役,我们确实要赢定了,只是不知道斋普尔国王金库里到底有几个钱,不要让我们白打一场。” “嘿嘿,等马上敌人都被杀光,我们就可以吞并斋普尔王国了,为什么还要向以前那样让他们缴纳着贡品,苟延残喘?” “你说的也是,不过我们得先礼后兵!我正要陪着大使去下最后通牒呢。” 爱德华看到斯金纳身旁的婆罗门,立即明白了。那就是拿自己钱为他们这些大头兵补齐欠饷的那位。 “行,那你先去吧。可要把我们的严密防御告诉拉其普特人,让他们快快投降,省的浪费弹药。” “再见!” 见着斯金纳两人离开,爱德华继续挖掘着防御工事。 “等敌人骑兵冲过来,我躲在里面,总不会被马蹄踩成烂泥吧。” 他决定还是要挖深点好,再往里挖个洞,省的哪位不长眼的拉索尔骑士掉里面。 纳拉扬一点也不熟悉英语,因为法国人很多的缘故,他倒听得懂几句法语。 因此刚才斯金纳说的话,纳拉扬完全听不懂。 “他是我在加尔各答寄宿学校的同学,在毕业后和我一起当兵,只不过我为辛迪亚家族服务,他为霍尔卡家族服务罢了。” 纳拉扬听到斯金纳的解释后,点了点头。 他知道有很多欧洲人为辛迪亚家族和霍尔卡家族服役,甚至可以说,马拉塔人军队中的欧洲军官一点也不比东印度公司要少。 这大概是因为马拉塔王公向他们开的工资总是很高。只是因为财政原因不一定能对付。 可纳拉扬还是十分奇怪,如果是法国人、葡萄牙人或者意大利人,加入马拉塔军队就算了,为什么连英国人和爱尔兰人也放着东印度公司军队不加入,偏偏要跑去马拉塔军队呢? “因为总督不信任我们。”詹姆斯·斯金纳的眼神有些黯淡,“总督相信混血儿一定会投向印度王公,开除了我们,所以,我只能加入辛迪亚军队。至于纯血英国人,只能说,东印度公司军队总比不上不列颠王军,很难熬出头。” 英国人认为混血儿会投靠印度王公,所以提前开除他们,以便他们投靠土着王公? 好吧。 越向斋普尔军营走去,纳拉扬的心里越是压抑。 只有和斯金纳说说笑笑,才使纳拉扬敢骑行下去。或许斋普尔国王要对纳拉扬行凶,斯金纳武艺再高强也无法阻止,可是有他身旁,自己就感到十分安心。 或许这就是拉赫瓦·达达派他来护卫的意义吧。 就像骑兵的盔甲一样,他们不穿盔甲的时候,不敢冒险发动冲锋。 可只要穿上盔甲,即使他们知道,哪怕是法兰西进口的钢制胸甲,也无法阻挡滑膛枪的子弹,可是那一身重甲却还是给他们提供上心理上的庇佑,敢于冲锋了。 说起来,这股压抑感和不安心来的也怪。 即使之前的作战会议上,拉赫瓦·达达挥斥方遒,波尔曼和杜·德内雷克拍拍胸脯,保证这场战役的胜利。 可他还是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是因为自己是婆罗门,而为即将到来的单方面屠杀感到血腥吗? 他也不知道。 第四十九章 马尔普拉战役(3) 两人骑行到一半,就被侦察的卡奇瓦哈骑士逮住了。 “我们是向普拉塔普·辛格下达最后通牒的。” 纳拉扬坚定而轻蔑的说道。 斋普尔国王的正确称呼应该是马哈拉贾普拉塔普·辛格·吉,马哈拉贾就是大君的意思,吉就是表示尊敬的意思,比如说莫迪吉,或者翻译成莫迪姬..... 只说斋普尔国王的名字,只是为了表达卡奇瓦哈氏族只是辛迪亚家族的附属,作为道拉特·拉奥·辛迪亚代表的纳拉扬,自然应该用从上而下的语气说话。 表面是这样,纳拉扬的内心却是..... 毗湿奴保佑!我要活着,不要杀我! 我可是婆罗门,杀了我小心下辈子投胎到畜牲道! 当然,这是不会讲给拿破仑听的。 “哈哈,就你们两个人,口气也敢这么大。” 为首的卡奇瓦哈骑士表现的竟比纳拉扬还要轻蔑,只是,他也没有拔出腰间的宝剑,帮助面前的婆罗门见三相神去。 “我先将你带到马哈拉贾那里,在他面前,可要小心点!哪怕你是婆罗门,我们在不伤害你身体的前提下,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在骑士带领下,两人接近了拉其普特的营地。 那氛围完全与马拉塔营地迥异。 走在马拉塔营地,总是感觉他的根不是印度生出来的一样。 马拉塔军队的基层士兵是北印度平原上的罗希拉人和拉其普特人。他们多数信奉着北方入侵者的宗教,甚至于要比马拉塔军队中的印度教徒还多。 中层的军官主要是欧洲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葡萄牙人、美国人,几乎只要有商船停靠在印度的欧洲国家,就一定能在马拉塔军队里找到来自他们国家的军官。 当然,这只是步兵,如果是骑兵,除了斯金纳这样人加入的正规骑兵外,许多骑兵将领来自印度斯坦,他们是波斯人和土耳其人移居印度的后裔,甚至那位萨法维家族的后裔,米尔扎·纳贾夫·汗的子孙们,仍在辛迪亚军队中服役。 只有军队的顶层,如拉赫瓦·达达或者戈帕尔·巴胡、安巴吉·英格利亚这样的指挥官是马拉塔人。 可以说,马拉塔军队的根。来源于波斯军队和欧洲军队。 这一点可以从骑兵穿着的波斯式盔甲,或者步兵穿着整齐而贴身的制服中得到印证。 而拉其普特的军队,完完全全是印度式的。他们的文化,似乎一点也没有为莫卧儿帝国和马拉塔人的长期统治所浸染。 拉索尔氏族和卡奇瓦哈氏族的骑士们,依然穿着华丽的衣裳,背上有着藏红花色的披风,生怕打冷枪的步兵不知道该选择哪个目标一般。哪怕是他们骑着的马,那些进口自中亚和波斯的骏马,也被打扮的十分好看,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饰物。 “马哈拉贾正在阅兵,恐怕暂时没有功夫见你们了。不过你们也可以看看我们拉其普特人雄姿,好不要说出那么放肆的话来。” 卡奇瓦哈骑士将两人领到阅兵场旁的看台上,脸上满是得意。 乐器的敲打声随即响起,拉其普特骑士们——无论是卡奇瓦哈氏族的或者是拉索尔氏族的,竟都咆哮着大喊起来,每个骑士和他的随从的紧紧的聚在一起,一路小跑到阅兵场另外一头。 他们跑了几圈,又是进行武艺的表演,或者是用骑枪刺中目标,或者是投掷标枪,或者是一队拉其普特骑士密集的排成一整排,每两位骑士肩上站着一个人,形成金字塔型。甚至还有几位骑士挥舞着各种武器,同一只披着链甲的战象搏斗,好不热闹。 “简直和茨冈人的马戏团一样。”茨冈人,就是在印度的吉普赛人。 斯金纳的评价的十分到位,让纳拉扬也点了点头,他为拉贾室利服务的时候,也见过军队还没有现代化的佩什瓦军的阅兵,可那也没有拉其普特人这么浮夸。 战象估计是饿了很久,十分虚弱无力,竟没有伤到一位骑士,最后被一根标枪插中眼窝,倒了下去。 不久,好几十个衣着简陋的仆役,被驱赶着跑到阅兵场上,将绳子在倒下的大象身上和腿上缠着一圈又一圈,费尽力气的想把大象拖出场外。 只是那大象还没死透,一蹬脚就把一位仆役踢飞出去。负责指挥的卡奇瓦哈骑士没有救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仆役大概会死透了,可他竟然还生起气来,骂骂咧咧。 到大象拖了下去,似乎是要庆祝之前几位骑士在阅兵场上战胜大象,拉其普特军队开始向阅兵场外的开阔地,放着响炮,又是一阵咻咻声,数百枚火箭飞过天空,在远远的地方爆开。 又是一阵震耳的鼓声和欢呼声。 “拉其普特人也有这么多火箭,不会对拉贾室利的军队造成威胁吗?” 纳拉扬向斯金纳小声问道。 他一点也不关心拉其普特人的杂技,只是拉其普特人的大炮和火箭的情况是必须要向拉赫瓦·达达汇报的。 “那些火箭,一点用也没有。” 斯金纳压低声音笑着说,他清楚纳拉扬这位婆罗门不一定熟悉军事,就详细解释道: “波尔曼旅长早就收集过拉其普特人的情报,相比十多年前的帕坦战役,他们的武器几乎没有变化。那些火箭没有尾翼也没有长杆,只会乱飞,根本打不准。至于大炮——在佩龙将军推广的博格里瓦尔炮系火力下,他们又笨又重的大炮只要一出场,就会被我们的炮兵挨个点名消灭的。” 纳拉扬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向阅兵场看去。 斋普尔国王普拉塔普·辛格终于乘坐着大象出场了。相比只是把大象当作了望塔或者是宣誓权力道具的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普拉塔普·辛格好像真的是要用大象来作战。 那象轿上除了普拉塔普·辛格自己,还有一位穿着华丽盔甲的贴身护卫,手里持着弓箭。象轿的两侧,除了箭筒,还有几根标枪供投掷用。 第五十章 马尔普拉战役(4) “欢迎基尚格尔的马哈拉贾,萨瓦伊·阿马尔·辛格·吉以及萨达尔,辛格·吉·哈达!” 斋普尔国王的后面,就是同样乘坐着大象的基尚格尔国王,只是他乘坐的大象,不论是体型和装饰都略逊斋普尔国王一筹。 看来,不只是马尔瓦尔,和马尔瓦尔同为拉索尔氏族统治的基尚格尔,也派遣部队也加入了斋普尔一方。 再之后,是手持着火绳枪的罗希拉火枪手。斯金纳估计,人数至少有四个营之多。而且他估计,出现在战场上的,则一定要比出现阅兵场上的多得多。 拉其普特人被马拉塔人打败那么多次,自然不可能一点不会向马拉塔军队学习,只是,他们学的远远还不够。 斯金纳一点也不觉得那些罗希拉火枪手能同波尔曼旅相提并论。首先,他们的火绳枪不能紧密排在一起作战,否则,他们的火绳会引燃旁边士兵的火药,引起爆炸。火绳枪的射速也比波尔曼旅装备的燧发枪慢得多,所以,他们在火力输出上远远不如马拉塔军队。 最重要的是,没有欧洲军官指挥和现代操练体系的他们,只是会排成几排作战而已,根本不可能像马拉塔军队那样随意的变换成横队、纵队和方阵,灵活的转换队形,或是输出火力,或是冲击。 斋普尔国王的大象,走到阅兵场中间时,国王摸了摸它的头,它竟如乖巧的猎狗一般,安心的跪倒在地,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睁一闭。 大象跪倒的同时,白衣裳的王室仆役立即卷起长长的波斯地毯,摆在象轿一边,斋普尔国王轻轻一跳,就落在上面,在跟着跳下来的贴身侍卫保护下,踩着地毯,走向远处的王座。基尚格尔国王和他并排,找到另一个早已摆好的王座。 斋普尔的王座是闪耀动人,极尽奢华之能,不只是詹姆斯·斯金纳惊呆了,为巴吉拉奥二世和道拉特·辛迪亚都服务过的纳拉扬也很惊讶,拉其普特王公们尽还能如此富有! 是呀,或许现在的斋普尔国库已经被榨干了,可他们的祖上传下来的宝物依然是惊人的,就说这王座吧,也许每一位统治者为它增添一块钻石,一块玛瑙,一块翡翠,数十代下来,就是无与伦比的。 而纳拉扬敢向毗湿奴发誓保证,斋普尔国王的收藏库里,一定还有历代国王收藏的多到难以置信的各种宝物。他们每年增加一件,也有数百件之多。过去一文不值的东西,几百年之后的今天也会是珍贵的文物。 要是其他王国这样做,他们过不了几代就推翻了,可拉其普特邦国是不同的,他们以氏族为核心,凭着刹帝利的高贵血统一直传承下去。 不谈太久远以至无法验证历史,只谈有史书和纪念碑记载的过往,卡奇瓦哈氏族在斋普尔建立统治也有七百年之久,拉索尔氏族统治的马尔瓦尔则有六百年历史。 而马拉塔人呢?马拉塔人的领袖,世袭佩什瓦的巴特家族,勉强有一百年历史——一百年前,他们为阿拉姆吉尔皇帝维持在浦那地区的脆弱统治。再远,巴特家族就只是在西迪人的盐场里整天对纸上的阿拉伯数字头疼的会计罢了。 辛迪亚家族和霍尔卡家族呢?在一百年前,辛迪亚家族是种田的,霍尔卡家族是放牧的。穷的即使摆一坨屎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求着要拿走来当作生火的燃料。到五十年前,辛迪亚家族和霍尔卡家族算是一方军阀了。 到今天,他们终于勉强算的上统治的是一个王国了,可是除他们自己豢养的婆罗门会承认他们是高贵的刹帝利族裔的成员,没有人瞧得起他们的血统,只是胁迫于他们强大的武力不得不遵从。 甚至是马拉塔人惯用的藏红花色,也是从拉其普特人那里剽窃过来的——马拉塔总想塑造自己族裔的高贵血统,可一遇到拉其普特人,就原形毕露了。 就连师承婆罗门大师的纳拉扬在斋普尔大君前,那繁杂而标准仪式、奢华而威严的依仗、优雅而不失风度的语言前,也收起之前的骄傲,开始以尊敬的目光看待这场阅兵式。 只有斯金纳理解不了马拉塔人复杂的内心世界,依然以嘲讽的心态的看待着斋普尔王国的中世纪阅兵。 “呵呵,还在信这一套,实在是愚昧无知。”斯金纳又开始笑道。 原因不过是斋普尔国王刚才发表的战前演讲。 “.......根据善变的星象,今明两日,是最适合战争的日子,只要我们向马拉塔人发动进攻,就能取得胜利。礼赞大天!” “礼赞大天!礼赞大天!礼赞大天!” 无数拉索尔氏族和卡奇瓦哈氏族的战士山呼海啸。好像真的相信宫廷占星学家的预测一般——大部分人真的会相信,因为斋普尔确实是整个印度乃至整个亚洲天文学发展最好的地方。 数十年前的斋普尔国王萨瓦伊·贾伊·辛格,在斋普尔、阿格拉、德里、马图拉、乌贾因都建设了天文台,他的设备和观测技术,都用到欧洲、波斯和印度最先进的。为此,他还将欧几米德的《几何原本》翻译成梵文,还在观测中修订了古典占星学家托勒密的许多错误。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在当时,是为观测星象,以帮助穆罕默德·沙皇帝确定出行的吉日。现在是为确定发起一场战役的日子。 就在斯金纳吐槽的时候,刚刚那位凶横的卡奇瓦哈骑士又来到了两人身旁。 “奉马哈拉贾的命令,你们现在要到他身边去,传达拉赫瓦·达达的想法,如果你们要投降的话,姿态最好放低点,否则这儿两万带着愤怒的拉其普特战士,随时可能将你们砍成碎片!” 纳拉扬与斯金纳面面相觑,还是在卡奇瓦哈骑士的带领下,穿过一道又一道卡奇瓦哈战士组成的警戒线,直到两位拉其普特国王的华伞旁。 第五十一章 马尔普拉战役(5) 红色的华盖下垂直藏红花色的流苏,在拉贾斯坦沙漠吹来的微风中摇曳着。阳光穿过流苏的缝隙,形成间隙的长条,在斋普尔国王的马靴上的游动着。 他就那样威严的坐在王座上,举止优雅的和他画像中的祖先并无二至,身材略有点胖,搭上系着腰带的盔甲却显得十分魁梧。 只是脸庞略显稚嫩,看起来和道拉特·辛迪亚年纪差不多,但他稚嫩的脸上总是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冷漠,不给属于他的臣子,任何揣摩其喜恶的空间,而道拉特·辛迪亚就时常做出目空一切或是不耐烦的表情。 觐见斋普尔普拉塔普·辛格国王的那一刻,纳拉扬发自内心的承认,普拉塔普·辛格的得体,要比道拉特·辛迪亚更称得上是国王,更称的上是印度斯坦的统治者。 可是在今天,统治是由正规军的数量和火炮的射程决定的,不是由所谓的王者风度决定的。 只是今天的普拉塔普·辛格,还看不清这点。 倒是纳拉扬悬着的心放下了,这样的国王,一般很崇敬婆罗门,不会滥杀外交使节。这样,就不需要运用那些弯弯绕绕的外交性辞令,放心大胆的表达出拉赫瓦·达达那赤裸裸的威胁:不缴纳贡品,就开战。 “......如果斋普尔王国和马尔瓦尔王国仍拒绝在规定时间内缴齐贡品,那么,即使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至月亮王朝,等待它们的仍然将是彻底的毁灭。” “毁灭将等待着辛迪亚家族和霍尔卡家族!” 纳拉扬正捧着拉赫瓦·达达写的最后通牒读着,普拉塔普·辛格突然站起来,眼神坚毅的看着朝臣和将军们,宣布了他的决定。 “要我说,如果要缴纳贡品,也该是下贱的马拉塔王公向我们高贵的拉其普特人缴纳贡品!如果缴不齐,可以做老本行,为我们种地和放羊!” 斋普尔国王的一旁,基尚格尔国王阿马尔·辛格开始嘲笑马拉塔的血统,接着,一旁阅兵场上的拉索尔战士和卡奇瓦哈战士也跟着哄笑起来。 拉其普特人的轻蔑声中,詹姆斯·斯金纳的拳头紧握着,止不住的颤抖,他即使不是马拉塔人,也接受不了对自己君主的侮辱。可惜的是,他身上藏着的武器,早在受到国王召见时被没收了,不然准要让斋普尔国王流血! “那么,拉赫瓦·达达将军会发起进攻,希望诸位准备好在大炮面前赴死。” 纳拉扬见这样的场面,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觉得,既然礼仪性的警告已经完成,接着撂下一句狠话,就可以回到马拉塔军中,等着发生会战。 那边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普拉塔普·辛格品味着马拉塔人的威胁。 他也知道,马拉塔人的全部底气来源于他们的正规步兵和大炮。 “纳拉扬!你也是高贵的婆罗门,为什么不和正法站在一起呢!” 那是震耳欲聋的咆哮,无论事实到底怎么样,声音的主人——普拉塔普·辛格性格底气十足,义正言辞。 刚准备离开的纳拉扬心里一惊,心里就感觉普拉塔普·辛格十分滑稽。他终于理解斯金纳对拉其普特人的看法了。 “正法,我为我的主人服务,不就是正法所要求的吗?” “任用耶婆那人掌管军队,可不是正法所规定的。” 耶婆那人,是野蛮人的意思,最早指的是亚历山大带到印度河流域的希腊人。后来,所有远处的外国人,都可以叫耶婆那人。 甚至,越南南方印度化的国家占婆,会将汉化的越南人称为耶婆那人。 “您是要我劝拉贾室利将所有正规军所解散的吗?我想,没有哪个人会这么蠢的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何况,您不也在聘请信奉异教的罗希拉人作为雇佣兵?” “那可不一样,” 普拉塔普·辛格辩解着,开始谈论他对正规军的看法。 “你要记得,德·布瓦涅将军一开始是为斋普尔服务的!” 确实如此,如果德·布瓦涅一直待在斋普尔,训练和招募正规军,今天统治印度斯坦的也许会是卡奇瓦哈氏族,而非辛迪亚家族。 “可是你们最后解雇了他,把他推进拉贾室利马哈吉·辛迪亚的怀抱里。” 纳拉扬回忆道。 “是,这是因为,正规军的维持,总是以平民的血泪为代价。无论是他们所用的火枪、火炮,还是日常的训练,都要通过强制征收的税款维持。” “斋普尔王国不像你们马拉塔人那样,马拉塔人的统治通过专制和堡垒实现,我们拉其普特人的统治依赖仁慈与公正,不需要也养不起这样的常备军。” “何况,在建立正规军后,又有多少武艺高强的战士失去封地和薪资?又有多少铸剑匠失去营生?” “回去告诉道拉特·辛迪亚,他这样依赖外国人,迟早有一天,那些虎狼般的军人在榨干他的钱财后,会彻底推翻他的!” 普拉塔普·辛格表现的大义凛然,不知道是他的教育使他真的这么想,或只是想削弱道拉特·辛迪亚对欧洲军事组织的信任。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事实上,他说的许多都是事实。考虑到武器弹药的高额花费,以及日常训练要求,维持一个营的正规军,每月要花掉八万多卢比,几乎等同于八倍于此人数的传统部队。 也就是说,辛迪亚召集的四万正规军,花费抵得上三十万大军。 “感谢您的忠告,我先告退了。” 纳拉扬不想听下去,决定离开这。 他当然不会转述普拉塔普·辛格的那些话。如果真的要告诉道拉特·辛迪亚,他一定会发怒,接着把纳拉扬塞进巨炮里送上天。 阻止训练正规军的理由可能有一万个,支持训练正规军的理由两个就够了。 首先,正规军足够忠诚,不会像领封地的领主那样叛乱,几乎无条件服从王室的命令。 其次,他们的战无不胜,可以帮助君主扩大领土。 至于带来的失业、混乱和高额税收,那根本不是君王考虑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 马尔普拉战役(6) 离开斋普尔的营地前,一箱箱的金卢比正被布施给婆罗门。他们双脚赤裸,席地而坐,诵着阵阵梵音,四周点着香烛,烟雾缭绕。 “他们已经好准备好祭奠战士的亡魂了,看来马上就要发动进攻。” 骑行中,纳拉扬对斯金纳说道。 两人很快到达马拉塔军营地,斯金纳回到了波尔曼旅一方,纳拉扬则履行自己职责,待在杜·德内雷克旅那边,观察着霍尔卡部队的所有行动,一点也信不过他们。 按照过往,霍尔卡家族总是会嫉妒辛迪亚家族取得的胜利,接着放走马拉塔的敌人,让他们接着给辛迪亚家族制造麻烦。 第一次是马尔哈尔·拉奥·霍尔卡放走纳吉布·汗,后来纳吉布·汗在第三次帕尼帕特前夕害死了贾诺吉·拉奥·辛迪亚。第二次是图克吉·霍尔卡放走扎比塔·汗。第三次是图克吉·霍尔卡又同卡迪尔·汗结盟。 总之,霍尔卡家族一定不会那么真诚的帮助辛迪亚家族。 他见到杜·德内雷克旅的士兵像波尔曼旅那样挖掘工事,安置大炮,还有一些线列步兵在检察火药,清扫枪膛。骑兵跑来跑去,在营地前方凹凸不平的丘陵地带侦察着。 尽管所有人都很忙碌,当天竟没有发生战斗。 双方的前锋,马拉塔的轻装骑兵和拉其普特的骑士们不断发生小规模交战,但哪一方都看不到对面的主力。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纳拉扬就被仆人叫醒。 “老爷,老爷,拉其普特军队已经出现了!” 他睡眼惺忪的走出帐篷时,东方的晨光已经照亮了大地,马拉塔士兵们已经集结起来,进入战斗区域。 从东到西,马拉塔军的军阵绵延数英里之长,正对着黑压压扑来的拉其普特军。左翼的是波尔曼旅的六个营,面向斋普尔国王率领的卡奇瓦哈氏族骑士。右翼的是杜·德内雷克旅的六个营,面向基尚格尔、马尔瓦尔派出的拉索尔氏族骑士。 拉赫瓦·达达的两个营与科塔派出的一个营,布置在正中央,守卫着指挥部。在步兵前方,布置着一支隶属于波尔曼旅的正规骑兵,以及大量分属于辛迪亚家族、霍尔卡家族的马拉塔骑兵。 卡奇瓦哈骑士冲来时,詹姆斯·斯金纳在正规骑兵中格外显眼。 在一群黄色骠骑兵制服中,只有他一个使用马弓而不是卡宾枪。 “射击!” 指挥官下了命令的同时,正规骑兵一齐在马上射击,瞬间的火光后,射击产生硝烟被大风吹散,才看见,已经有半排冲锋的卡奇瓦哈骑士倒在正规骑兵枪下。 子弹或击中马匹,或击中骑士本身,渺小的弹丸很容易的就在血肉之躯上开了个口子,只有一位受击却仍挂在马上的卡奇瓦哈骑士伤口十分特别,一支长箭射入他的眼窝中。 他痛苦的呻吟着,一只手放在眼眶旁,染上自己的鲜血。他想拔下那支或已搅碎眼球的箭,又因阵阵的剧痛不敢伸手用力。 一旁的卡奇瓦哈骑士仍在不管不顾的怒吼着冲向正规骑兵,正规骑兵的卡宾枪只能发射一轮,十分迅捷的分成几个小队,避开卡奇瓦哈骑士的锋芒撤退了。 那中箭的骑士见正规骑兵的撤退,刚骑往一旁,处理一下伤势,只见那正规骑兵中持马弓的苏格兰人,一边骑马撤退,一边回过身子又射出几箭,一箭正中他的胸膛,支撑不住,不甘心的倒于马下。接着却又是身旁数位卡奇瓦哈骑士中箭传来的惨叫声。 卡宾枪威力虽然巨大,在马上往往只能射击一次,便难以再填装。马弓则可以短时间内射出好几支箭,每一支箭杀伤力或许不像铅弹那么大,却总是能精准的伤人。 卡奇瓦哈骑士愤怒了,向苏格兰人掷着标枪,或用火绳枪向他射击。或许凯尔特人的战争女神莫妮卡,正与湿婆较着劲,庇佑他的子孙,卡奇瓦哈骑士的致命武器总是擦着苏格兰人的身子而过。 “哈哈,拉其普特人引以为傲的武艺不过如此吗!茨冈人的马戏团都比你们表演的精彩!” 詹姆斯·斯金纳在马背上不断蹲起,用印度斯坦语嘲讽着。 卡奇瓦哈骑士更加愤怒了,冲锋由小跑转为快步跑,试图追上斯金纳,但赢来的是等在前方的马拉塔轻骑兵,又一轮射击。 用火绳枪射击完一轮后,马拉塔轻骑兵们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调转马头,向后方撤去。 一阵戏弄后,拉其普特人不仅体力有所消耗,亦有所伤亡。 “很好!很好!斯金纳果然不负我的期望。” 在后方的指挥所内,拉赫瓦·达达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发生的缠斗。现在,敌人已经在第一道防线被削弱了,接下来就要用备受期望的步兵彻底拦住敌人。 “今天,我们要么赢得胜利,要么赢得死亡。听见了吗?勇敢的人们!” 老将军心情澎湃,向诸位军官说道。 “愿上帝帮助我们!” “愿湿婆帮助我们!” 波尔曼旅和杜·德内雷克旅的军官迅速就位。 左翼的六个营,均在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敌人的冲击。 在拉其普特骑士面前,步兵营均以四列横队投入作战。相比偏向输出火力的二列横队或者三列横队,四列横队能更好的应对骑兵冲击。 “装弹的时候手要稳一点,如果再这样,就要用马靴狠狠踢你的屁股了!”波尔曼旅第一营营长查尔斯,穿着漂亮的紫色制服,对紧张的不小心把弹丸抖落在地的士兵说道。 “心态放平,敌人不过是一群舞刀弄枪的野蛮人。”第三营营长伯纳德是个高傲的法国人。 “在我下令射击前,谁他妈的敢走火,就吊死谁!”第四营营长,爱尔兰人康纳披起十分暴躁。当他看见他的士兵,紧紧把手放在扳机上,随时可能不小心击发燧石时,这样说道。 “先打一轮实心弹,再打霰弹和葡萄弹。”成熟的汉诺威人波尔曼这样吩咐炮兵道,他的骨子里透出一股德意志军官的稳重。 第五十三章 马尔普拉战役(7) 波尔曼旅已全副武装的迎接好拉吉普特人的冲击。在他们准备好的那一刻,正在奔跑着引诱卡奇瓦哈骑士的马拉塔骑兵们,突然转向,露出长长的通道,供波尔曼旅的炮兵射击。 每个紧握着滑膛枪的士兵心里都清楚,热身已经结束,真正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左翼发生交火的同时,右翼的杜·德内雷克旅运用同样的战术,准备迎接拉索尔骑士的冲击。 只是,霍尔卡家族这边的轻骑兵没有辛迪亚家族的正规骑兵那么出色,在拉索尔骑士的威压下,本该承担牵制任务的他们远远放了枪,一个人没打中,就闪的向右后方逃跑了。 当马拉塔骑兵跑开的那一刻,纳拉扬正站在杜·德内雷克的身旁。 “我远远的望见不计其的拉索尔骑士,形成庞大而紧凑的一道战线,轰鸣的马蹄声如果雷鸣,甚至盖过了大炮发射的响声.....” 向拿破仑叙述他见到的场景时,纳拉扬的瞳孔略微放大,似乎在回忆他一生中见到最恐怖的场面。 刚开始,拉索尔骑士的脚步还较为紧凑,当接近杜·德内雷克旅四百米以内后,他们开始不惜马力的加速,尚维持着的阵线,在奔腾数十米后,迅速瓦解。 那一阵一阵的马蹄声便变得细碎起来,令人想到炎热的雨季,电闪雷鸣后大滴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噼里啪啦声,依旧令人生畏。 确实,欧洲式要求服从和规整的纪律消失了。 现在发挥的是亚洲的纪律,要求为效忠君主而牺牲性命的纪律,要求为拉索尔氏族奉献一切的纪律。 每个人骑士都争先恐后的冲在最前面,迎接枪林弹雨。 第一轮发射的实心弹,有好几枚打穿了整整一列的拉索尔骑士,周围人又填补了空缺的位置,继续冲来。 随着拉索尔骑士速度越来越快,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凝重。 杜·德内雷克心中的紧张浮现在脸上,被纳拉扬看在眼里。 “一群无知的野蛮人!他们都会在防线面前死掉的。” 他强迫自己故作镇定,同纳拉扬随意的聊着。 下面的营长就根本无法掩盖自己的慌张了。 “聚拢!全部聚拢,架好刺刀对准起飞。” 各营都下达了这个命令,每个士兵都忍不住和同袍肩并肩的贴着,以得到一丝安全感,他们聚的密的不能再密,四列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反射下格外刺眼。 再倔强的马匹,看见数千把尖锐物朝向它们,也不敢继续前进了吧! 无论是法国来的军官,或是北印度来的士兵,都这么想。 但是他们想错了,拉索尔骑士的马匹,和他们的骑手一样勇敢。 其实也就几十秒时间,拉索尔骑士已经黑压压的踏向马拉塔军阵。 “开火!开火!” “开火!开火!” 前一个是步兵军官所喊,后一个是炮兵军官所喊。 在那一瞬间两千多条燧发枪,二十多门大炮,一齐开火。 燧石碰撞闪过一朵朵火花,那枪膛武器升起的烟雾,暂时遮住了纳拉扬的视线。刚刚那愈来愈近的一大团拉索尔骑士,连带着他们的精心打扮的烈马,和藏红花色的披风,一块消失了。 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纳拉扬想象不出葡萄弹和链弹扫碎人体后,会是怎样的惨状。 也许,当战役结束后,他向那片战场,会见到人和马的肢体、脏器,支离破碎的烂在地上,令不食荤腥的他“哇”的一下子吐出来。 也许,作为婆罗门的他,需要忍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败臭气,在天上乌鸦“嘎嘎嘎“的鸣叫中,为血统高贵的拉其普特勇士们做着法事。 随着一阵微风,硝烟在开阔地慢慢消散。 纳拉扬望见,烟雾朦胧中,拉索尔骑士竟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去! 就像苏沃洛夫在《制胜的科学》中所写,面对霰弹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口气冲过去。 效忠,远在印度拉索尔骑士们完美的实行了苏沃洛夫的原则,冲过霰弹所覆盖的扇形区域,冲到扇形区域下的根部,躲过那致命的钢珠。 当硝烟彻底散去的那一刻,拉索尔骑士已经同杜·德内雷克的旅的军阵所接触。 他们来了,他们就像旋风一样,那密集的像篱笆般的刺刀,丝毫无法阻止和动摇他们。 他们将整个人和整个马撞向固定在枪前的刺刀,事实证明,它们无法像长矛一样阻止悍不畏死的骑兵。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和马的血肉,牢牢的绞住无数柄刺刀,让人觉得好像是他们的身体扎进枪林中,而不是枪林扎进他们的身体一般。 因此,即使一名拉索尔骑士被刺刀戳中,他们也会用马匹最后的冲击力,撞进四列横队中,杜·德内雷克旅密集的军阵,便致命的变得破碎。 杜·德内雷克、纳拉扬、各营的军官、士兵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不过两三秒时间,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后面几排拉索尔骑士,就硬生生的踏过了同伴和杜·德内雷克旅士兵的身体。 他们就行洪流一样,倾泻过四个步兵营,接着这样的命运又复刻到霍尔卡家族军中的第二道阵线,那两个步兵营射击、架起刺刀、被拉索尔骑士碾过,一切如此无情。 还没来得及反应,拉索尔骑士已经冲向杜·德内雷克,他周围几个法国军官,一瞬间的死于骑士们的刀枪之下,只有杜·德内雷克躲过一劫。 他假装倒地,藏在战友的尸体之下,不知道是他人还是自己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蕾丝边袖口,而他只能默默的捏紧十字架,祈祷着拉索尔骑士的马蹄不要踩过他的身体。 只有纳拉扬被那嗜血的洪流放过,完全是因为他是一名手上不持任何武器的婆罗门,他呆滞的待在战场中央,望着洪流冲过杜·德内雷克旅后无法止住般,继续冲向重新集结在后方的马拉塔骑兵。 这一次,拉索尔骑士们要把它们彻底砍碎才肯罢休。 第五十四章 增援的骑兵 风驰电掣,马拉塔骑兵就像之前一样,立即逃窜着,拉索尔骑士愤怒的跟在后面,这一跟,就是几千步的距离,他们追击敌人,追的像他们自己在逃亡一样,完全不顾他们卡奇瓦哈氏族的同胞。 直到完全听不见战场中间枪炮的响声,追击的拉索尔骑士,才明白被马拉塔骑兵给耍了。调头回到战场。 而波尔曼旅,凭借他们的能在地上炸开的榴弹炮,牢牢的挡住了卡奇瓦哈骑士们的冲锋。 就在拉索尔骑士冲过杜·德内雷克旅的那一刻,波尔曼作为一个成熟且冷静的老将,他立即麾下命令六个营,原地转为六个空心方阵,互为犄角。 这种阵型相对横队,能很好的防止四周敌人的突袭,还能使用交叉火力阻击靠近他们的敌人。 拉索尔骑士从狂热的冲锋回过神,反过来帮助卡奇瓦哈骑士时,波尔曼旅的空心方阵完全准备好了。 瞬间,无数投射物从各个不同方向往拉索尔骑士那边倾泻,子弹、霰弹、链弹、榴弹,每一阵火力的狂风暴雨刮过,就有几百名拉索尔骑士倒下。 拉索尔骑士们终于品尝到恐惧味道,他们进攻杜·德内雷克旅时就损失惨重,无法再一次进行强攻。 这场发生在马尔普拉的战役,以斋普尔国王普拉普塔·辛格的撤退为告终,他的大象被子弹击中,重重的倒在地上,一名大臣将他扶上马匹,才逃离升天。 胜利是属于辛迪亚家族的,拉其普特人战士也享受独属于自己的荣耀,他们的英勇令拉赫瓦·达达放弃吞并斋普尔和马尔瓦尔的计划,只是令三国(包括基尚格尔)继续像往常一样缴纳贡品,便从当地撤军。 至于杜·德内雷克旅—— “四千人中的一千五百人当场被杀,其余也逃之夭夭,最主要的军官都被杀死。只有杜·德内雷克苟活了。” 纳拉扬回忆道。 当然,这场战役背后复杂的因素要多得多。 如果当时阿米尔·汗的帕坦骑兵也被派去增援杜·德内雷克,他一定不会败的如此之惨。 背后原因或许是,杜·德内雷克在霍尔卡家族整个被掀翻的那个晚上,投靠了辛迪亚家族所扶持的那个傀儡。在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回到印多尔的那天,杜·德内雷克又继续投向贾斯万特·拉奥。 而贾斯万特·拉奥故意想让杜·德内雷克出出血,以惩罚他的不忠。 纳拉扬想了想,也没有把这些都告诉拿破仑,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拿破仑竟然眉头紧锁的担心起来,让纳拉扬大为不解。 “假如霍尔卡家族的骑兵也和拉其普特骑士一样英勇,那么我带的四个营,完全也不够打。” “他们之所以叫马贼,就是因为只是一群马贼而已。都是雇佣兵、土匪组成,他们怎么可能会为金钱之外的事情牺牲生命呢?” 纳拉扬又提出一个不可靠的假设:“除非他们由一个英雄般的人物率领着,可这是不可能的。” 三天后,法军再次跨过讷尔默达河,这次倒是布罗奇总督侯赛因·阿里·汗率着精美的仪仗,亲自来迎接了。 也许是听过自己攻占苏拉特的事迹了罢。拿破仑猜测道。 “欢迎波拿巴将军!可要靠您保卫古吉拉特不受霍尔卡家族侵犯呢!” 盛装打扮,穿着的就像鼎盛时期莫卧儿帝国大臣一般的侯赛因·阿里·汗,快步走向拿破仑,把带着玛瑙红宝石的手,勾到拿破仑背上,在诸位族裔各异,还夹着几个欧洲人的布罗奇权贵、富商面前,装的同拿破仑十分亲近。 闲扯了一会后,侯赛因·阿里汉带拿破仑走向迎接队伍的一旁,指着正呆在那一大群骑兵中的年轻人说道。 “这是我的儿子,法卢特·汗,天生英勇,十分擅长武艺。这次由他带着布罗奇的骑兵,帮助你们对付霍尔卡家族。” “波拿巴叔叔,我全听您的指挥。我手底下可有六百多人呢!” 法卢特·汗不到二十岁就长得十分高大,骑在马上,表现的对拿破仑很是恭敬。周围的波斯骑兵打扮的同法卢特·汗差不多,都是穿着只护着躯干的轻型盔甲,马上挂着滑膛枪和装弹用的通条、放着火药和弹丸的小袋子。 唯一的区别是,法卢特·汗马匹更高大些,装扮更奢侈些,挂着大串的珍珠项链,显得他是指挥官,和普通骑手区分开来。 “没想到自己也要被叫叔叔了。”拿破仑内心叹道,不过,他还是维持了叔叔的人设。 “法卢特,你可要好好表现,这次出战回来后,我会把你介绍给德赛,他可是法国最优秀的骑兵将领,比佩龙还要强一百倍!” 他说的可是真心话,不是随意的画大饼。 在印度,法军缺的不是步兵和炮兵,而是骑兵。相比战术灵巧的印度马拉塔,他十分需要能冲能扛的正规骑兵。拉其普特骑兵是勇猛,可他不可能建立出拉索尔和卡奇瓦哈那样凝聚力极强的氏族。 因此,必须要建立一支欧式纪律下的正规军骑兵。 最关键的是,正规骑兵还不能像步兵那样由法国提供,因为法国的马没法运过漫长的大西洋,所以必须要好好的培养当地的骑兵。 但无论如何,在这六百多人的骑兵跟着法军后,法军脱离了缺少骑兵的窘境。哪怕他们不能冲不能打,只要拖住敌人,再由法国精锐的步兵、炮兵发动进攻,效果一样是很大的。 “啊,纳拉扬阁下,您怎么愁眉苦脸的,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看见道拉特·辛迪亚身边的红人纳拉扬,侯赛因·阿里·汗差点被吓得一哆嗦,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没有,没有,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您多保重,如果实在不行就在布罗城里住下去吧,就不要去凶险的战场了。” 侯赛因·阿里·汗恭维道。可纳拉扬实际上想的不是这个。 是拿破仑为侯赛因·阿里·汗对拿破仑的尊敬态度而震惊了,他的武力已经让印度西海岸许多小诸侯或者将领感到害怕,纳拉扬猜测,也许哪一天他们就不会害怕拉贾室利的权威,转而遵从拿破仑的命令。 他想怒斥侯赛因·阿里·汗,又感到无能为力。因为拿破仑绝对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第一个这样做的是佩龙,拉贾室利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单是拿破仑或者佩龙还好,如果他们联合起来,辛迪亚家族的统治,恐怕就要被法国人取代了罢! 第五十五章 马尔瓦高原 得到法卢特·阿里·汗的骑兵增援后,法军继续穿越盖克瓦德家族与许多小拉其普特领主的领地,前往古吉拉特。 就像之前进攻苏拉特一样,拿破仑没有在穿行如此多中立区域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相反,当地的领主对法国军队的态度很是敬畏。 每当法军到达一地,他们便拿出领地里最好的奢侈品献给军官,将粮食和牲畜捐给士兵,以避免兵灾。 “就像波兰立陶宛联邦一样。” 东布罗夫斯基见到一位属于盖柯瓦德家族的萨达尔,因法军订购他状园里产出的公牛,惊喜不已,便谈论起马拉塔人之间弥漫着的混乱状态。 “七年战争的时候,伊丽莎白女王命令俄军经立陶宛进攻东普鲁士,他们在联邦的领土上自由穿行,而瑟姆是怎么谈论这件事的呢——他们说依照联邦的法律,不是得到瑟姆允许,才准通行联邦领土,而是除非瑟姆禁止,就可以随意穿行。” 东布罗夫斯基说到俄国人时,眼里满是仇恨。说到祖国的命运时,却又涌现出他内心深埋的哀伤与怀念。 同时他又在哀叹,现在为之服务的马拉塔人的情况,与被瓜分前的波兰根本无异。 在那个时代,波兰的国王只不过是王座上的吉祥物,毫无用处。 各地均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各个大家族不断互相斗争,他们之间弥漫已久的仇恨盖过对普奥俄等国的仇恨,甚至愿意利用外来侵略者的力量对付敌对的家族,最终引狼入室,使波兰被瓜分殆尽。 听了波兰的过往,拿破仑只是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不由得想起那位恰尔托雷斯基下士——恰尔托雷斯基或者布兰茨尼斯基等姓氏因投靠俄国而在法国臭名昭着,而至少他们的家族中总有人站起来,敢于为了祖国和民族反对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姓氏,加入波兰军团,投身解放运动。 如果能回到欧洲,一定要解放波兰——至少波兰人值得被解放呢。 一直到六月初,法军越过古吉拉特和马尔瓦的分界线,天气瞬间就变得凉爽起来。 这因为离开西部的沿海平原,进入高原的缘故。 马尔瓦与古吉拉特最不同的是,古吉拉特的平原适合农业,而古吉拉特的高原适合半农半牧。 说是如此,可拿破仑也好,法卢特·阿里·汗探路的骑兵部队也好,什么人和牲畜也没见到。更别提长着作物的农田。 其实也见到过一些牲畜,要么是野生在外的,或者就是倒在地上,骨髓都被食腐动物吮吸干净,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的。 农田也有,只是能在越过杂草丛时,偶然发现年久失修的灌溉系统留下来的痕迹,或者是被烧毁干净的房舍。 没有粮食落入法军手中。 人生存的痕迹似乎慢慢褪去了,使大自然重新露出他的可怖面目。 拿破仑远远的看见,法军队伍的一旁,使远边染成姜黄色的落叶林群。那落叶林的树下,一窝窝的金豺或是独个捕猎的印度豹,向四周望着,透露出一股凶狠。 他们土黄色的皮毛已经与枯黄的杂草融为一体,若不是拿破仑手中的望远镜,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村庄和驿站的水井都被堵塞起来,根本打不到水,发现没有被堵塞的那些,涌去的印度仆役拉起绳子,打上一盆浑浊的死水,被众人分饮而尽。 不过半刻钟,那些仆役就痛的满地打滚,一些喝的太多的幸运儿当场口吐白沫,七窍流血,不久便离开人世。 “可以确信,这是霍尔卡家族所实行的坚壁清野。目的就是不让我们获得粮食和饮水。” 进入马尔瓦平原的第一个夜晚,点着油灯的帐篷里,汇聚着法军所有指挥官。 “我的手下,都是新兵,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 考蒙少校垂头丧气的谈论他指挥的黑人士兵。他很是气愤,为什么同一批人,在法兰西岛——或者是阿美利卡南部的种植园里,在奴隶主的皮鞭下,便吃苦耐劳。 而他们一旦获得自由身,成为共和国的公民,变得懒惰,变得贪婪,连忍受干渴一阵子走完一百多公里的路都做不到。 像俄罗斯帝国的沙皇那样,从农奴中召集来的士兵,才最吃苦耐劳,就像旧制度时的法国农民一样。而如果染上共和思想,对政客来说是需要的,对需要保持纪律的军官来说,可是狠狠的折磨! 考蒙少校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因为政治正确的原因,不敢当着大家面说出来。 拿破仑和布鲁西耶少校还好,东布罗夫斯基——还有不再这里的德赛听到,可准是要揍他啦!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放弃印度仆役,只需要带着七天的干粮和水就够。只是一百余里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多辎重队。这样,让他们回到古吉拉特,便可省下一大批粮食。” 当然,理论上也可以让辎重队从后方转运粮食。只是,法军根本没有多余兵力守卫补给线。 听到拿破仑这样说,其余的军官思考片刻,均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基本上赞同意见。但最好还是急行军到那比较好,因为和霍尔卡家族的战斗也需要时间。” 布鲁西耶一向很稳重,他知道自己指挥才能不能和拿破仑或者东布罗夫斯基比,因此,只能稳重一点。 他觉得自己说的也不错,因为围攻阿卡时,没有意大利式城防体系、没有正规训练的阿卡,也挡住法军很长时间。 “布鲁西耶说的是,我们要加快行军。” 拿破仑说完,望向考蒙少校。 从那期待的眼神中,考蒙少校知道,拿破仑期望得到一个保证,得到一个管好自己手下黑人士兵的保证。 “只要我的士兵得到足够的水和粮食,他们就没有理由抗拒急行军的命令。否则,我就以哗变论处,让都他们上军事法庭吃枪子了。” “我相信你,考蒙,我想你能做到的。” 拿破仑又决定调两个法军连到考蒙的营中,以防止出现骚乱。 第五十六 夜袭 开完军事会议,各个军官都回到了自己住的帐篷里去。 只留下拿破仑和他的秘书,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下。 大体方案已经定了,只欠缺执行。 “路易·安托万,明天告诉辎重队和围绕在营地周围的印度商人,应该回到古吉拉特去——当然,除了口粮外,其他的粮食应该留下来。” 拿破仑打着哈欠,将这个不怎么体面的决定,交给他的私人秘书去做。 路易·安托万就不太愿意做这个得罪人的差事,一想到有无数依赖军营生活的小商小贩被赶走,路易就预料到那些人会怎么样向他抱怨和哭诉。 “如果他们不愿意离开怎么办?”路易·安托万直接了当的向拿破仑提出执行此事的困难。 “不愿意离开嘛。” 拿破仑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却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要路易·安托万拿出法军最近的详细开支后,他强忍着困意,翻看着。 心狠一下,就宁愿花钱解决所有问题。 “告诉所有印度仆役,只要他们留下粮食和水,就每人给五个银卢比。至于那些辎重的承包商,多付他们百分之二十的款项吧。” “好的,波拿巴将军。”路易·安托万拿起纸笔,开始算账。 算下来,花费不过三十万银卢比。 相比战争本身的花费,这个数字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我想他们还是不愿意离开,因为如果没有法军保护,他们可能会害怕霍尔卡家族的袭击。” “有谁看到霍尔卡家族的军队过吗?” 拿破仑立即辩驳了路易·安托万。 “可是...” “没有可是,走一两天路程就是盖克瓦德家族领地,在那里,盖克瓦德家族会保护他们的。如果在霍尔卡家族领地内袭击,我们也完全能赶得到保护他们。” “如您所愿,波拿巴将军。” 路易·安托万同意执行命令,还要独自一人忙一会,忙着填明天的收支和付款的汇票,再向仓管部门申请将营地里的硬币储备取出来。 而行军一天拿破仑,之前就困得不行,只想抵达他忠实的床铺。 不用走远,摆着办公桌和地图的指挥中心帐篷隔壁,就是他独属的,红色丝质帐。 这是侯赛因·阿里·汗送的。 帐篷上还绣着歪歪曲曲的阿拉伯文,哪怕他在埃及征战时也看不懂这些,但能明白写的大概是“必胜”“无敌”之类的词汇。 如果帐篷里还有几个波斯美人被他搂在怀里,向他喂肉嫩多汁的紫葡萄,过的就可真和纳瓦布一样。 他脱下军服躺下,忽的感到今夜有一丝不平静。 除独属于自然的虫鸣声,和属于法军将士的呼噜声,还有不寻常的声音。 这声音惊得拿破仑立即站起来,想找巡夜的士兵问问,那声音竟又消失了。 半带疑虑的躺下,声音重新出现。 好像越低声音就会越大。 直到将地上铺着的丝质毯子,掀开一个角落,露出草被压平着的地面,耳朵贴上去,才能听到一阵马蹄声。 今天自己也没有安排谁去骑马守夜呀? 莫非是敌袭? 立刻披上外套,拿破仑叫醒隔壁帐篷的副官,见他还蒙着,十分不耐烦,用双手捏着他肩狠狠的摇了摇,说道: “把考蒙少校喊起来,告诉他,可能有敌袭,叫醒两个连士兵准备守夜。” “遵命,将军.....” 习惯性的说“遵命”的那一刻,副官还没明白拿破仑在说什么。 直到拿破仑骑马离开营地,他才清醒起来,爬着披上军服去找考蒙。 一直骑到法卢特·阿里·汗的营地,看到那花里胡哨的军帐周围毫无人迹,倒是里面传来阵阵鼾声,拿破仑才意识道,马蹄声不是骑兵部队发出来的。 因为他们都在睡大觉啊! 考蒙少校没有问为什么“有敌袭”,什么没有质疑的带着两个黑人连集结了。 拿破仑要他们分布在营地的附近,如果有敌人来,就用齐射迎接他们。 之所以没有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是拿破仑不认为敌人有胆子来直接突袭法军。 法军每天哪怕经过再艰苦的行军,每晚睡觉前,也要在营地周围挖上壕沟,在壕沟的斜坡上插满削尖的木棍阻止敌人骑兵冲锋。 壕沟后还有一层木制的栅栏,以防敌人探子的进出。 只要阻滞敌人片刻,从睡眠中醒来的法军就会用步枪和火炮狠狠的迎接敌人。 所以他认为,这大概还是小股霍尔卡家族骑兵的骚扰和侦察。 如果真把他们当回事,搞得全军出动,那么法军肯定要被他们日日夜夜的袭击搞到神经衰弱。 既然布鲁西耶负责夜间安全,理论上也没拿破仑什么事。 可作为最高指挥官的他,还是拿了个小马扎陪着守夜的士兵。望着天上的繁星,他不由得想感叹—— 就是要感叹时,大段密集的马蹄声传到了法军营地。 “通知各营长官,都快醒醒。” 刚才那副官也被迫陪着拿破仑守夜,最终当了跑腿工具人。 士兵都点燃了火把,仍没有望见敌人。 叫喊声和哭泣声却远远的传来。 “糟了,是印度追随者被偷袭了!” 拿破仑一拍大腿。 确实有规定,印度追随者要远离法军营地,另外扎营,只是没想到还有为法军挡枪的用途—— 向天发誓! 他可不是故意这么干的! 爬到岗哨上的考蒙少校也手脚并着用,稍带急切的顺着木梯滑下来,一直走到早上膛好的大炮旁,点燃导火索,“嘣”的一声向天空射。 那震耳欲聋的炮声,令营地里所有法国士兵爬起来。 布鲁西耶、东布罗夫斯基之前受通知,明白怎么回事,一脸平静的走到拿破仑旁,就等待怎么对敌。 夏尔·巴克尔摇摇晃晃,说道:“这么晚,可对我这老头子身体可不好....” 拿破仑让他回去睡,毕竟这是军事行动,但他却不肯。 “赞美毗湿奴!我就知道法国军队可靠。” 纳拉扬为了安全,住在法军营地中。 最特殊的是法卢特·阿里·汗,他的营地离这儿较远,头巾都没有扎好,就骑马跑过来。 “哦,波拿巴叔叔,刚才那声炮响,是敌人的炮击吗?简直太可怕了!” 第五十七章 未曾见过的敌人 当务之急,必然是消灭敌人进攻的部队。 拿破仑命令一个波兰步兵营留下防守法军营地,其余的三个步兵营和法卢特·阿里·汗的400骑兵,均聚集在法军营地到追随者营地的空地上。 隔开法军营地和追随者营地的空地上,无论草木都被除了去,以防止失火后火灾的蔓延,显得这片空地格外的开阔,这又使这一大片区域都是极适合法军射击的地带,防止敌人利用什么障碍莫过来。 接着,三个营在拿破仑指挥下在开阔地上,形成了九个实心的方阵,骑兵分为两部分接应左右,共同向混乱传来的地方开去。 选择方阵阵型,自然是因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敌人利用夜晚的混乱发动袭击。 缺点就是,排列密集的方阵可是敌人炮兵的好靶子! 只是,敌人不可能冒着黑夜,在点点星光的微微亮下,就把他们笨重的大炮拉过来,在不被发现的进行下进行突袭。 所以,在正常情况,法军的方阵,不可能遭到什么威胁。 这时,熊熊烈火已经在印度追随者营地中燃烧起来。 “加速前进!” 拿破仑急切的喊着,如果放任敌人的劫掠,会使法军准备的后勤物资遭受重大军事损失。 他很是庆幸,像火药和炮弹之类的重要军事物资还是在法军的营地里的。 法军的步伐开始加快,在走到法军营地和印度追随者营地时。 敌人的骑兵终于清晰的出现法军视野中。 只是,他们不只是从印度追随者营地窜出来,还从另外几个方向,四面八方的杀出来。 还有的要绕到法军背后,切断法军回营地的路。 看来,他们就是要利用拿破仑的急切,在这片毫无掩护的空地上突袭法军。 只是,这种技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毫无作用。 甚至,花里胡哨的进攻还使敌人的进攻看起来散乱,毫无章法。 “停止前进!转为空心方阵!各连分别向敌人射击!” 拿破仑下令道。这个时候,选择以方阵或者营为单位的齐射就没有必要了,还是以连为单位的射击更能应对敌人的分散攻击。 法军方阵立即停下来,不到半分钟,实心方阵就变成了空心方阵,士兵们的枪和刺刀朝向不同方向,准备迎接敌人。 “射击!” “射击!” 随着各连连长的下来,一连连士兵的滑膛枪瞄准敌人,吐出火舌。立即有数十个敌军骑兵中枪倒地。 在枪支射击的火光和远处熊熊大火的共同照耀下,拿破仑才看得清敌人的骑兵,他们持着两三米长的骑矛,或者持着火绳枪,衣着十分简陋。瘦弱的马匹则像法国乡间的驴一样矮,缓慢的跑着。 这样的装备水平,还不如法卢特·阿里·汗的骑兵们。 只是才开始的射击,就驱散刚才还向这冲锋的敌军骑兵。 还残存着勇气的几个骑手,逃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用火绳枪向法军的空心方阵射击,招来又一轮的回击,那是在第一轮射击中没有下令开火的连。 没过几秒,一开始射击的法国连队也填装好弹药,继续射击。就这样,一轮轮不停息的火力,向敌军倾泻着火力,还没等各连的齐射变成士兵们的自由射击,敌人逃向燃烧着的印度追随者营地。 “重新转为方阵,继续前进。” 拿破仑命令道。 法国士兵踏着敌人的尸体往前,靠近追随者营地,一阵热浪席卷而来,无数妇孺漫无目的逃着,或者干脆呆滞的坐在当地,不知所措。 当看到法兰西的三色旗时,他们竟不约而同的跑向法军,躲在法军阵地身后——他们的英勇不仅在王公中,也在普通印度人中树立起威望。 当然,也有敌人的散兵流寇想裹挟着印度仆役,冲向法军方阵,他们认为可以用印度仆役作为肉盾,抵御齐射,来靠近法军。 拿破仑当然不会为虚假的名声,放任敌人接近自己。 但拿破仑还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法卢特·阿里·汗就举着波斯宝剑,带着手下的骑兵冲进人群中,一个个的砍下混入其中的敌军脑袋。 也不用害怕印度仆役和敌人分不清,参与此次袭击的敌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无一例外的特别黑。 他们皮肤黑的不像是印度人,拿破仑见过在水田里晒着大太阳劳作的印度老农也不至于如此。 他们的颜色更像是法军营中的黑人,只不过,从骨骼、头发或者穿着上,和非洲黑人完全不一致。 甚至和拿破仑见过的任何一支印度人不一致,就拿敌人穿着说吧,只穿着固定在两腿间,外观上看上去像围裙的短裤,上身则不着衣服。 简直不像文明人的军队,像是非洲森林中的部落般。 敌人意识到分散的攻击毫无效果后,前方响起一阵嘈杂声和不知名的乐器声——拿破仑猜,这大概是一种类似军号的指挥用的乐器,因为响完后,分散的敌人就迅速集结在一起。 或是密集的排在一起,挡在帐篷间宫通行的土路中,或就干脆躲在还没烧着的营帐内,敌人吐着不明白的语言叫喊着,抵抗着。 这种语言令拿破仑听起来十分不舒适。 “夏尔,他们在喊着什么?” “我敢打赌,他们说的不是印度斯坦语,我也敢保证,他们说的也不会是古吉拉特语和马拉地语。” 夏尔·巴克尔低着头,躲着偶尔从法军头上飞过的子弹和箭枝,略带害怕的说道。 “真是见鬼!敌人真是霍尔卡家族的部队吗?” 拿破仑望着敌军士兵拿着的火绳枪和弓箭,想着霍尔卡家族军备也不至于是这个水平。 否则自己损失不了十个人就能消灭霍尔卡家族。 他确实有这个自信。 因为根据各连报告,到现在为止,法军只有一人被火绳枪打中,生命垂危,其他人有被子弹擦伤,或者被弓箭击中的,均无大障。 法军逐渐变得胆大起来。 “波兰的小伙子们,装上刺刀,打败他们!”东布罗斯基的喉咙颤抖着喊道。 波兰营在一轮齐射后,端着刺刀冲了上去。其他法军也有样学样,群起而攻。 不到两分钟,聚集在一起的敌人就被打得崩溃,向营地外逃去。 第五十八章 比尔人 “停止追击!停止追击!回来保护营地!” 彻底击溃敌人后,拿破仑向各个营营长发出命令。 “波拿巴叔叔,这样真的太可惜了,不去把他们全都歼灭吗?” 法卢特·阿里·汗是第一个赶来的,稚嫩的脸上全是汗水,顺着故作老成的八字胡,滴在红把照耀下发红的盔甲上。 拿破仑想了想,让他的骑兵去追击,是很合适的。 便这样说:“可以吧,带着你的部下去追击,不过,不要追的太远。” “放心!我才不会中诱敌深入之类的诡计呢!“ 说完,他一拉缰绳,奔腾而去。 目送着法卢特远去,拿破仑着眼在被毁坏的追随者营地上。 “帐篷,木材,这都是要重新准备的,抱歉,我们的物资不足以继续前进了。” 一位披着及膝丝质长袍的印度富商向路易·安托万抱怨道。 他是为法军服务的印度承包商之一。 饲养公牛运输粮食和大炮、收购法军在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售卖士兵必须的生活...... 这些事他都干。 “那您和您的人,天一亮就可以回去。” 这样正中波拿巴的想法,路易·安托万心中想道。 “天哪,您看到现在形势了,就算有湿婆的庇护,我们也不敢冒着随时被袭击的风险回去呀!您得劝波拿巴将军停下来,等后方的物资送来,或者派一个营护送我们回去。” 印度富商脸上的赘肉一抖一抖的,看的路易·安托万十分心烦,他得找个办法拒绝他! “您的困难我是理解的,不过我只是拿破仑的私人秘书,法军的每一项决定,都需要从大局出发,也就是说.....” 路易·安托万和印度承包商陷入无休止的扯皮,拿破仑却见到了赶来的纳拉扬。 “礼赞毗湿奴!我一直站在营地的木墙上,望着整个战场,祈祷你们的胜利,果然,我的祈祷起作用了!” 这可不是你祈祷的作用。拿破仑心想,他指了指一个被绳子绑着,跪在敌上的敌人俘虏说道: “他们是霍尔卡家族的军队吗?没有一个翻译懂他们的语言,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 “他们是比尔人,一群达利特——至少是别人称的达利特。”纳拉扬说道,不过,他看向比尔人俘虏的眼中没有婆罗门看向不洁者会出现的厌恶之情。 至少,他按照正统印度的种姓观念去强加给别人种姓。 否则,按照正统印度的种姓观念,他的主人辛迪亚家族只是生该种田首陀罗种姓,而不是高贵的刹帝利。 “他们不信印度教,有自己的神灵,从未被正法教化过.....” 纳拉扬逐渐说的云里雾里。 印度通夏尔·巴克尔突然醒悟,他向拿破仑说道: “纳拉扬的意思大概是,比尔人是达罗毗荼人,是没有被雅利安人征服过的印度土着。” “原来如此。” 拿破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结合他们所说的,拿破仑大概想到是什么情况。 就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自己独自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结果突然有一群婆罗门跑过来说,他们都是贱民,是达利特,应该被奴役,尽管他们压根不信印度教..... “那又和霍尔卡家族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两人都望向纳拉扬。 纳拉扬无耐的叹了口气说: “当时拉贾室利正在追捕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他身上带着被鞭打和折磨的伤痕,奄奄一息的逃到比尔人那里,发誓要帮助比尔人摆脱奴役,接着比尔酋长竟被他的谎言所欺骗了.....” 大概从那时起,比尔人就是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最坚实的支持者,阿米尔·汗指挥的阿富汗人和杜·德内雷克指挥的法国军官们还要在后面。 “不用担心,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在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征集他们当兵前,他们一直生活在山区和森林里,偶尔拦路抢劫。”纳拉扬补充道。 “战斗力不强,可是很烦,许多物资被他们给烧毁了。” 拿破仑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还要改善后勤系统,不能再放任的将物资交给缺少军队保护和自我防卫能力的民夫。 “波拿巴将军,抱歉,这事我决定不了。” 却是路易·安托万前来,身边跟了个脸上赘肉的印度富者,拿破仑认得他是军队的承包商,不过不太熟。 “他一定要法军保护他回到古吉拉特,免受比尔人袭击。” “纳拉扬,你作为婆罗门,应该是有点关系的吧。我想,印度王公总不会肆意的袭击平民.....” 拿破仑看向纳拉扬,期望让他令霍尔卡家族做出道义上的承诺,放印度追随者离开。 如果霍尔卡家族中途变卦反悔发动袭击,那也是霍尔卡家族不守信诺,不能说法军不保护平民。 “可是,”纳拉扬皱着眉头:“这群突袭者是比尔人啊....” 糟糕!差点忘了,他们根本不信印度教。 如果这样的,又不能放弃印度追随者,以在印度人中获取好名声,又不能分兵护送他们,就只能对比尔人主动发动进军了。 只要扫清他们,或者把他们打得没有威胁,就行。 “那我们可以主动进攻比尔人,犁庭扫穴。” 纳拉扬却不赞同这个意见。 “比尔人都居住在森山老林里。” 他这样说。 无论是古代哪个王朝,或者是莫卧儿帝国,都没有能彻底打败他们。 霍尔卡家族自己和辛迪亚家族也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甚至可以说,如果法军愿意进入山路蜿蜒的丘陵,和他们玩追捕游戏,花费的时间比消灭霍尔卡家族还要多许多。 而放弃印度追随者进行急行军,不就是为了消灭霍尔卡家族。 现在去进攻比尔人,无疑是本末倒置。 他们现在比印度洋上巡逻的皇家海军还要麻烦,挡在拿破仑面前,油盐不进,就像坚固而沉重的磐石困扰着拿破仑。又像灵敏而轻盈的苍蝇一样烦不胜烦。 “波拿巴叔叔,我抓住了敌人的首领!” 法卢特·阿里·汗骑在马上喊道,他背后捆着一个老者,疾驰而来。 那跪在地上的比尔俘虏突然抬起他满是血的脸。 “酋长!您怎么.....” 他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撕心裂肺的喊着。 第五十九章 不过是无妄之灾 法卢特侧身下马,将捆于马上的老者连着一块给拽了下来,摔在地上。地面松松软软,大概就是泥巴上铺了一层草,可仍给他摔的不轻,发出“哎吆”的一声。 拿破仑靠近看,那位老者的头发黑白间杂,乱糟糟的,身上穿的比普通比尔人略带一些,同样是麻布材质的。腰间别着剑鞘,剑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可能被法卢特取走了。脸则是一副典型的达罗比荼人长相,下巴已经在地上磕出了血。 “法卢特,你应该尊敬老人家的。” “就是他指挥了袭击!杀死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还烧掉我们连片的营帐,有什么好尊敬的。”法卢特又在那个老人身上踢了一脚,看起来对自己的手下败将十分不屑。 “是吗?这样应该把他吊死比较好。” 拿破仑的这句话,被夏尔翻译成印度斯坦语后,那位老者明显的慌张了。 “不需要这么麻烦,波拿巴叔叔。” 法卢特将马侧挂着的波斯宝剑取了下来,长剑出鞘,反射出的剑光散发着寒气,对着脚蹬着泥地往后退的老者,就要刺下去。 “不要杀我!我是比尔人酋长!我要和你们的将军谈判!” 眼看着闪着光的剑尖缓缓下落,那老者竟用印度斯坦语大喊了起来,又挣扎了说许多其他的话。 这下子可逮到大鱼了。波拿巴心中想道。 但法卢特的剑可没有收到剑鞘里去。 他依然打量着这位自称酋长的人。 “波拿巴叔叔。我听父亲讲过——和比尔人谈判可没有必要,他们不会信守承诺的。” 比尔人的部落不只分布在马尔瓦,也分布在古吉拉特,他们时常袭击布罗奇、艾哈迈德巴德等地的商队。 不过,说他们不信守承诺也不至于,毕竟,比尔人部落很多,互不统属,没法保证每个部落都会遵守。 拿破仑却是先问更熟悉当地事务的纳拉扬。 只是纳拉扬又从辛迪亚家族的利害关系上,谈论比尔人。 “拉贾室利吞并霍尔卡家族后,也会和比尔人打交道,为了统治他们,我们还是搞怀柔政策,和那位酋长谈谈比较好。” 听到这话,拿破仑也点了点头。 毕竟,比尔人就生活在山林中,短时间内很难剿灭他们。 “法卢特,给他松绑吧。” 法卢特抿了抿嘴,走到比尔酋长的后头,蹲了下去,没有用手,而是掏出一把镶着黄色宝石,又弯又短小的匕首,割开缠着的绳子,过程十分粗暴。 好几次,那锋利的匕首碰到比尔酋长的手臂,留下极细的红色血痕。 又是两个法国士兵,将椅子扛了过来,供比尔酋长坐下,随后,他们站在酋长的两侧,盯着酋长的一举一动。 看样子,像是审讯犯人一般。 “唉.....这是在谈判,你们都这么凶,吓坏了客人怎么办。”拿破仑摇了摇头。 他很快进入正题,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问道:“你们的袭击是受霍尔卡家族致使的吗?附近也没有霍尔卡家族的部队?” 但比尔酋长看起来,确实是被吓坏了,瘫在椅子上,脸变得煞白。 过了十几秒,他才缓过劲来,回答道:“指使,说不上吧,大概,大概就是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只是为了合作关系就敢袭击我们?” 问到这,比尔酋长突然沉默了,像是不敢回答。 “继续说,又不会杀了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拿破仑蹬脚道。 “我们也没有那么喜欢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只是,只是,无论他统治怎么样,都要比辛迪亚家族和卡西·拉奥·霍尔卡好得多! 他们不许我们耕作土地只许我们住在山上,把我们当作动物而不是人一样对待,向我们征收数也数不完的债务,所以,我们要阻止他们回来!” 传统印度教社会中,贱民是不能拥有土地的,所以,比尔人一直生活在山上和森林中,过着打猎生活。直到阿希莉亚·霍尔卡将荒地分给比尔部落,鼓励他们下山开荒。 显然,卡希·拉奥·霍尔卡没有遵循阿希莉亚·霍尔卡的政策。 比尔酋长彷佛用完所有力气,迅速的挤出了一大段话,之后就闭上眼睛,好像等待死亡一般。 拿破仑没有拿他怎么样,旁边的纳拉扬的脸上倒是变了。 顶着一张羞愤的脸,纳拉扬还是为他的主人辩护道:“拉贾室利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卡希·拉奥·霍尔卡太无能了些,整天收刮钱财,饮酒作乐,过着奢靡的生活......” 本来拿破仑还听的云里雾里,纳拉扬一解释,倒什么都明白了。 大概就是比尔人也不喜欢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但想到如果辛迪亚家族和辛迪亚家族的傀儡卡希·拉奥·霍尔卡要回来,那就得和贾斯万特·拉奥站在一起了。 纳拉扬所说的“收刮钱财”与“饮酒作乐,过着奢靡的生活”大概并无逻辑上的联系,毕竟还没有哪个君主喝酒喝到财政崩溃过。 哪怕是玛丽·安东瓦内特或者慈禧,他们的生活花费也只占国家财政一小部分,顶多把陆军海军搞残破些,但不至于把国家压垮的地步。 收刮钱财,这些钱财最后估计到了辛迪亚家族手上,而不是被卡希·拉奥·霍尔卡给花掉。 所以,法军遭到无妄之灾,恐怕就是辛迪亚家族的恶劣名声所致的。 见着拿破仑若有所思的样子,纳拉扬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看来越说越说不清了! “老人家,那都是你们与卡希·拉奥·霍尔卡的恩怨,”拿破仑咬字的重音放在“卡希·拉奥·霍尔卡”身上,没有提辛迪亚家族。 “我可以保证,法兰西共和国的军队会为了公平和正义而战,我们可不是辛迪亚家族的臣属——只是共同对付英国的同盟而已。” 翻译完这句话,夏尔几乎要笑出来,毕竟法军在意大利和莱茵兰,拿破仑自己在埃及、布罗奇和苏拉特..... 第六十章 雨季 只是,拿破仑却说的十分严肃。 看起来,尽管法军南征北战的同时屑事干净,但也确实促进了当地的进步。 就像以阿拉伯世界视角撰写法军入侵埃及的历史学家,阿卜杜勒·拉赫曼·贾巴蒂说的那样,法国人再怎么差,也要比奥斯曼和马穆鲁克要强! 拿破仑虽然抢劫了苏拉特和布罗奇,可这些行动,都针对的是权贵,而不是平民! 实际上,在整个法军征战过程中,都是以向富人征收财物,再向生产者购买物资的方法,进行劫掠的。 而像东方某岛士兵一样抢劫平民,只是在半岛战场和俄罗斯战场做过。 恰巧,这两地也是法兰西大军团的葬身之地..... 一旁的纳拉扬很是尴尬的听着拿破仑描述的与辛迪亚家族的关系。 “我可以向你承诺,如果你停止袭击法国军队,就可以放你回去,同时将这片土地分给比尔人。” 拿破仑指了指远方因霍尔卡家族坚壁清野而荒芜的土地。 “现在这里的人都被迁走,独属于你们比尔人了。” 比尔酋长的胡子沾着血,眼里看着纳拉扬,闪过一丝迟疑。或许他还不太相信拿破仑所说的,但形势就摆在眼前,不得不服从。 “好吧将军,我可以承诺,接下来不再袭击法国军队和法国军队的后勤队伍了。” “记住,如果比尔人再敢抢劫、盗窃一粒大米,就会派我的军队到你们藏身的丘陵、森林、沟壑里,报复每一个比尔人。” 印度南方一直种植水稻而不是小麦,也让拿破仑稍微体验了穿越前家乡的味道。 听到拿破仑所说后,比尔酋长奋力的点了点头,他想起夜里法军几乎是屠杀式的驱散了袭击的部落战士,沮丧的想着,这群外国人是多么的不可战胜! 当然,只需要不给外国人粮食和水,就能轻易的战胜他们,可是比尔人一点都不敢赌法国人还有多少物资。 毕竟赌输了,就是灭顶之灾。 清晨,太阳已经升起。 比尔部落的使者也到了法军营中。 “我是来赎回我们的酋长的。”使者懊恼的说,在白面孔的法国军官面前,他显得又紧张又谦卑。 “不用紧张,我们法军善待俘虏,他在我们这过的很好。”法军军官答道。 使者见到了酋长,发现酋长果然对着那名叫“波拿巴”的欧罗巴酋长笑呵呵的,看起来还不错。 虽然也有血迹,但大概是在战斗中受伤的吧。 “波拿巴将军宽厚大量的释放了我,只要我们比尔人不再袭击法军。他还承诺,将土地分给我们种植,再也不用过山里的游猎生活。所以,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部落民们,好日子就在后头了!” 比尔酋长白纸黑字的同法军签订停战协定,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就这样放过他了吗?”纳拉扬很不高兴这个破坏拉贾室利形象的酋长。 “如果他遵守协议,那么自然好。不尊重协议,等我们打败霍尔卡家族,再对付他轻而易举。”波拿巴淡淡的说道。 至少现在,通往古吉拉特的道路安全被保证了。 在布罗奇又送来一些火药和牲畜后,一直伴随在法军营地周围的辎重队和印度追随者们被解散,返回古吉拉特。 同时,许多不实用,装饰性的东西,都被印度的运输队带到了苏拉特,交给德赛保管。 就比如说拿破仑之前住的豪华帐篷。 总而言之,法军尽可能的减少所携带的各种物资,以换取更快的行军速度。 因为比尔人的袭击,还有遣散印度仆役的时间,又耽搁了会时间,直到第三天,法军才重新出发。 令拿破仑一直担忧的是,饮水不足的隐患一直出现在法军身上。 饮用水不像粮食可以轻松的携带,容易腐败和变质,难以从后方运输或者储存。面对干渴的法军士兵,只能用低度数的酒水供他们饮用。 这异国他乡可喝不到法国的干红! 只有古吉拉特那里用甘蔗酿造的劣等酒而已。 导致行军的法国士兵总是看起来醉醺醺的,站也站不稳,经常有人走着走着绊倒。 “这样醉酒,怎么能打仗呢?”马蹄踩在干裂的路上,马上的拿破仑叹气道。 皇家海军喝着朗姆酒,在酒精的作用下,打败了法国海军,可那是因为法国人在海上也喝朗姆酒。 他想,霍尔卡家族士兵估计一个要比一个清醒,就等着法军到来呢! “算着日子,该是雨季到来了。” 夏尔·巴克尔的手,带着细看才能发现的抖动,拿起一款老花眼镜,用细红布擦了擦,戴在眼睛前,认真的翻阅着印度当地的日历。 先是翻了今年的,又翻阅了几份往年的。 “就在这几天,你可以问问纳拉扬,他作为本地人应该更了解。” “赞美毗湿奴!行星和恒星运行的轨迹告诉我,今天就该下雨。” “你是认真的吗,纳拉扬?” 拿破仑面带疑惑,他知道纳拉扬绝对不是神棍类型的婆罗门,而是作为外交官和财政官去培养的那种。 “我的意思是,今天是瓦塔巴月的第十八天,往常这个时候会下雨的。” 原来还是靠老祖宗的智慧去确定下雨的日子...... 就像清明节都会下雨一样——前世,他也遇到过很多次清明节是大晴天,别说雨,天上的云都看不到。 现在也是,天上看不到一朵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雨。 士兵们之前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再这样下去,连汗都没有了吧! 可老祖宗的智慧还真没有错。 下午时刻,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黑压压的乌云就压了过来,不久就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 裂纹纵横的大地,半倒在地上的枯黄草丛,奄奄一息的麋鹿,士气低迷的士兵,一切都被雨水滋润了。 那是生命之源,连拿破仑都忍不住的双手合为弧形,等了点雨灌进嘴里。 第六十一章 雨季的妙用 “雨啊!多么美妙的雨啊!自到了法兰西岛,还没有见过雨呢!” 避雨的帐篷里,东布罗斯基感叹着。 “明天或者后天一定会降温的,我们再也不用冒着这该死的高温进军了。” 又有军官这样附和道。 听着帐外哗哗的雨声,他们确信,法军已经胜券在握。唯一持不同意见的是夏尔·巴克尔。 他私底下的找到了拿破仑。 “波拿巴,我们真的得抓紧时间。”他急躁的说道,“一到雨季,不断下雨,道路陷入泥泞,就要比热季打仗还要困难。” 拿破仑知道,夏尔说的大概是对的。热带的雨季可不是闹着玩的,英军在这翻车了不知道多少回。 比如说第一次围攻塞林伽巴丹时,就因为赶上雨季,塞林伽巴丹要塞的护城河被雨水灌满,无法进攻。想要撤退,又因为道路泥泞难行,行军缓慢,耗尽了携带的粮食,使英军陷入饥荒之中。 迈索尔军乘机不断袭扰英军,准备将其围而歼之。突然,一大支骑兵出现在英军面前,本来英国指挥官几乎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却发现这是马拉塔盟友派来救援英军的部队,他们带来的大量补给使英军缓解困境,得以逃出生天。 顺带一提的是,指挥这场糟糕战役的英国指挥官就是康沃利斯侯爵,对,就是在萨拉托加向华盛顿投降的那个康沃利斯侯爵...... 尽管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拿破仑还是十分无奈:“旱季不能打仗,因为没有水,雨季不能打仗,因为水太多了。热季也不能打仗,因为太热了,那么还有什么时候能打仗?” “这就是印度。”夏尔着实给拿破仑来了点小小的印度震撼,“我的意思是,波拿巴,我们最好改一下作战方针。” “什么?” “如果雨不断的下,那么就不能急行军了,否则士兵都会失温的。” 拿破仑微微一笑:“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在布罗奇的时候,就采购了足够的雨披。” 采购的可不只是给士兵用的雨披,还有大炮和火药用的防雨布。 毕竟细节决定成败。 普拉西战役就是因为法国炮兵没防雨布,导致下雨的时候大炮熄火,最后输掉的。 那场战役让英国在印度站稳了脚跟,拿破仑可不好犯第二次错。 “至于道路的泥泞,老实讲,确实会拖延我们的进军时间,但也不会太久。而且,该担心道路泥泞的应该是霍尔卡家族,毕竟他们的军队依赖发挥机动力的骑兵,我们主要是步兵,受到影响更小。 当他们因地形的阻碍无法发动冲锋时,我们可以看着他们的马匹在烂泥地里挣扎,用步枪和大炮肆意的倾斜火力。 所以,这么一想,我觉得雨季反而对我们军队更有利了。” 拿破仑的思想和威灵顿公爵不谋而合。 如果是过去的英国将领,会认为雨季不方便进军,倾向于在旱季发动作战。 因此,马拉塔骑兵总能利用他们的速度优势,进行大范围机动,从侧翼和背面发动进攻,或者攻击补给队,切断英军后勤。 而威灵顿公爵认识到,雨季带来的道路泥泞,还有水量暴涨带来的河流变深变宽,总能阻碍马拉塔骑兵的机动。 这时候,英军利用密集的河网阻挡敌人,再选择狭窄的河间地作为战场,降低作战宽度,以抵消马拉塔人的数量优势,就能取得胜利。 阿萨耶战役就是这套战术的集大成者。 “具体的说,总有支流汇入讷默尔达河,每条支流间距大概只有二三十公里。直到我们进军到马赫什瓦尔,每条河流都是我们防备敌军偷袭的阵地,也不用害怕敌人利用河流阻碍我们,我们的大炮射程可是能覆盖河对岸的!” 夏尔看着拿破仑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逐渐被说服了。 毕竟他也不懂军事,他只能提供自己所知道事实,交给拿破仑分析。 至于分析的过程和结论,拿破仑这样的名将,一定会比自己专业的多吧! 只是,他还有个问题。 “您说的我都懂,我也相信我们法兰西的小伙子能克服困难。可是,辛迪亚家族的军队呢?” 他摆出了一副懂得都懂的姿态。 “我想,他们是本地人,应该比我们更懂。至少,他们在法国军官的训练下,应该能规避这些风险。”拿破仑答道。 何况,就算他们训练很差,难以在雨季作战,那么霍尔卡家族的军队难道就行吗? 至少按照辛迪亚家族提供的情报,霍尔卡家族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第二天,令法卢特·阿里·汗和纳拉扬都震惊的是,法军竟然披上雨披,顶着雨水开始行进了。 “波拿巴叔叔,我们不该休整一两天吗?我手下的士兵都开始不满了。”法卢特·阿里·汗骑行在拿破仑身后,雨水顺着他头盔的护鼻滴在马的鬃毛上。 “应该想想这时候敌人的士兵也在不满。”拿破仑答道,说完就觉得自己这句话挺毒鸡汤的。语气和逻辑就同前世的不良老板pua打工人要吃苦卷死竞争对手那一般。 他们可不是直隶于自己的军队!法卢特年纪轻,管不住他们,也不可能用法国军官代替纳拉扬管那群老莫卧儿正绿旗的贵族骑兵们。 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搞军队同僚之间互帮互助那一套比较好。 “路易,从辎重队那里取几百套雨披出来,分给法卢特的部队吧。” 路易·安托万一脸惊讶的看着拿破仑。 “怎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将军,您已经将辎重队遣散了呀!现在衣物、帐篷和口粮都发到士兵个人手中,让他们用行囊背着的。” 糟糕,竟然忘记了这个! “没事的波拿巴叔叔。” 听闻没有雨披库存,法卢特也没有抱怨。 “我已经将为首不满的几个处以鞭刑,他们就不该因为年长质疑军令的。”法卢特对手底下士兵的不满浮于面色。 拿破仑一听到,就明白了。 大概就是新来的年轻人和老前辈的矛盾,大概他手下的士兵还曾为他父亲服务过,抱着作为法卢特的叔叔帮一帮的态度加入军队。 “我可以给你一些钱,安抚他们,不要闹太疆了。” 现在,拿破仑很难插手法卢特他们内部的事情,但他需要法卢特和底下士兵打好关系,以发挥战斗力,是肯定的。 第六十二章 前线来的信 就在这一天,纳拉扬收到后方送来的一封信。 “底万说,你们走的再远,深入霍尔卡家族领土,再加上雨季,就没法派发信件了。”临走前,那骑着快马的信使对纳拉扬说道。 这还是现在驻扎在浦那的辛迪亚家族底万,也就是萨卡拉姆·加特格发来的信件。 仆人为他打着又宽又高的大伞挡雨,纳拉扬小心翼翼的拆开信看,写的是关于乌贾因那方面前线战事的内容。 因为温迪亚山脉的阻拦,辛迪亚家族军东边的四路进军,和拿破仑的西路军,没法直接联络。 因此,拿破仑和纳拉扬道现在也不知道辛迪亚家族军在东边打得怎么样。 前线的报告,大概是先传到布尔汉普尔的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宫廷中,再传到浦那的底万手中,再传到拿破仑这边。 虽然拿破仑在昨天的作战讨论中,还觉得自己离东路军可能就一两百公里距离,两边通讯延迟却没有一个月也没有半个月。 所以,这传来的大概还是很多天前的消息。 纳拉扬的手捻着信纸,看下去,只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紧紧的将其捏住,手禁不住的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他心中突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 不会是萨卡拉姆·加特格叛变了吧! 或许是他受到那个傀儡巴吉拉奥二世的引诱,想要使辛迪亚家族毁灭,以换取更大权力,所以用伪造的战事,逼迫拿破仑撤军。 “或许,只有拿破仑能定夺了这一切。” 他在潜意识中,已经相信法军强大的战斗力能解决一切问题。 “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样子。” 拿破仑看着急躁的纳拉扬,疑惑的问道。 身为婆罗门,难道你不应该戒骄戒躁? 难道你不会在遇上急事的时候,当场来个姿势优美的瑜伽,进入冥想和禅定? “抱歉,我失态了,”纳拉扬不再急躁,取而代之的就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可这是关乎到整场战役结果的。” 纳拉扬将这封信递给拿破仑看,不小心沾染了一朵雨滴,立即在信中间的位置扩散开。 拿破仑看了直皱眉。 这不是因为雨滴模糊了字,而是这个文字他本身就看不懂,甚至拿给夏尔·巴克尔看也不太懂。 “梵文啊,我只认识几个单词,但如果说和读的话,为还是能行的....” 纳拉扬忽然又急了。 “波拿巴将军,分进合击的计划,看起来彻底失败了。” 他接下来详细的讲信中的内容。 “.....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集中主力部队,大约骑兵与2个旅部队,攻击我们分散的进军部队,与后方的哨所。” “.....麦金太尔上尉的两个营与五百名骑兵,在纽里安附近遭到霍尔卡家族军的袭击,因为他们的部队过于孤立,侧翼和后方没有防卫,霍尔卡庞大的骑兵部队轻松的淹没了他们。” “.....被俘虏的麦金太尔上尉和另外两名欧洲军官,骑兵军官中,达吉·巴布·拉姆和拉兹·穆罕默德的儿子被俘。他们都战斗的很英勇,至少杀死了一千名霍尔卡家族士兵。” 真的杀死一千敌人了吗? 拿破仑的脑海者升起大大的问号。 至少按照法军的一贯作风,在战报里注水是少不了的。 要么瞒报自己的伤亡,要么虚报对敌人的杀伤。 甚至编造到,战报看起来像平行时空发生事情的地步。 反过来说,有共和国特派员监督和相对民主的法兰西军队,给巴黎报的战报都经常能出现平行时空,辛迪亚家族的大臣合起伙来蒙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更1简单了。 保守估计,战果减一半的情况下,麦金太尔上尉给霍尔卡家族军造成了五百人左右的伤亡,而辛迪亚家族损失的两个营加上五百骑兵,至少也有两千,考虑到双方装备的巨大差距,打出四比一的战损比,可以说打得相当难看了。 拿破仑只是心里默默的估计辛迪亚家族军的战斗力,并没有打断纳拉扬念出去。 只是纳拉扬脸越念越难看。 “.....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取得胜利后,立即派部队占领萨瓦斯,为霍尔卡家族服务的平达里掠夺者立即覆盖了萨瓦斯附近的平原地带,当地的村庄和军事哨所都遭到平达里骑兵的无情袭击。” “......布朗里格中尉在麦金泰尔上尉兵败后,立即撤往讷默尔达河北岸,在那里,他得到了萨达希夫·拉奥和德夫吉·高利指挥的两个营增援。在这里,所有的分遣队集结起来,建立了强大的炮兵阵地。” “......拉贾室利离开布尔汉普尔,前往讷默尔达河南岸的汉迪亚,他和布朗里格中尉的部队通过尼马瓦尔附近的桥梁连接。宽阔的河流和拉贾室利的后卫部队保证了布朗里格中尉后方的安全,同时,布朗里格中尉的侧翼被许多小峡谷保护,阵地几乎坚不可摧。” 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在麦金太尔上尉被俘后,终于知道往前挪一挪了。要不然,拿破仑还以为他是双腿断掉的残疾人呢。 “......霍尔卡家族军队对布朗里格中尉的部队发动大规模进攻,但是辛迪亚家族士兵的意志是坚不可摧的,精准的射击粉碎了霍尔卡家族骑兵的冲锋,之后,普鲁梅特旅加入战斗,被我们炮兵部队射出的霰弹所击退,普鲁梅特本人也受了伤。” 普鲁梅特是杜·德内雷克的女婿,也是一位法国人。他们同辛迪亚家族的服务的法国军官互相厮杀,毫不留情——为印度王公的利益互相厮杀,而不是团结起来对抗英国人。 想到自己其实也是这样,拿破仑叹了口。 想要打败英国人,就必须要团结印度王公,要团结印度王公,又必须帮着他们解决互相之间绵延不知道多少年的恩恩怨怨。 又不能像电视上生活类节目的调解员一样动动嘴皮子,劝他们向善互相原谅接近问题。 或许,得有自己的势力,而不是一直仰仗印度王公才行。如果按照之前策略,先为辛迪亚家族打工,再谋划夺权,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估计到时候英国人早战备完成把剩下的印度王公一波推了。 第六十三章 坏了,要成杜松了 “......在击溃普鲁梅特旅的过程中,我们夺走了敌人八门大炮,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亲自带着骑兵发动冲锋,我们不得不放弃俘获的大炮,但给敌人造成了重大伤亡。霍尔卡家族军现在撤退到萨瓦斯。礼赞大天!包括罗博特姆中尉在内,我们只损失了107人。” “......尽管取得了胜利,霍尔卡家族的骑兵依旧在讷默尔达河以北的地区游荡,拉贾室利认为,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继续北上与乔治·黑森汇合,乔治·黑森现在于乌贾因坚强的抵抗着霍尔卡家族的军队。” 纳拉扬念完了这封信。 尽管只有几百字,它所含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首先可以确定是,分进合击的计划败得很惨。 辛迪亚家族在东线的四路军队,再加上道拉特·拉奥·辛迪亚从布尔汉普尔带来的一路军队,现在只剩下了两路。 一路在讷默尔达河畔逡巡不敢进,一路守在辛迪亚家族的首都乌贾因,孤立无援。 一旦他们失去河流和城墙的掩护,主动发动进攻,大概就会被霍尔卡家族集中的优势兵力,瞬间消灭的。 这让拿破仑想起萨尔浒战役,明军非要分为四路,结果都被努尔哈赤给轻松的打败。 也不知道自己是杜松还是刘铤...... 说不定是杜松,因为自己率领的是西路军。 唯一和萨尔浒战役不同的是,辛迪亚家族的士兵都配备燧发枪和刺刀,炮兵则每个营都配备5门体系化铸造的青铜炮,而霍尔卡家族的骑兵本质上和后金骑兵没有区别。 所以,辛迪亚家族军才没有像后金那样全部被打爆,而是依托地形留下一两路。 不过,那有什么用呢? 即使自己这路撑住了贾斯万特·拉奥的全力一击,冒着大批敌人进攻,拿下马赫什瓦尔和印多尔。只要不进行战略合围,贾斯万特·拉奥依然会逃之夭夭。 他们抛去三个旅的步兵,还有好几万骑兵! 如果自己指挥的好,说不定能用四个营步兵消灭那三个旅步兵,可几万骑兵怎么消灭呢? 步兵追骑兵?开什么玩笑! 拿破仑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波拿巴,底万要求我们继续进军,我们也许可以考虑别的方案。” 纳拉扬说完就感觉有一丝不对。 怎么就像底万已经放弃这支部队的感觉? 或者说,底万没有要求继续进军,可能暗示我们可以撤退? 也许我们现在脚底抹油跑路,回到古吉拉特,底万也会在拉贾室利面前为自己辩护一句,免去撤退的责任。 也或许他想让我们继续进军,之后拉贾室利会亲征霍尔卡家族,如果他能上战场,情况会好得多...... 纳拉扬心中不断猜测着萨卡拉姆·加特格和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意思,不断挣扎着。 可拿破仑才不管这些。 他只对法国士兵负责,只接受其他同僚们的建议。 “抱歉,纳拉扬,我必须征求军官们的专业意见,才能做出决定。” 大雨中,法兰西军团的行进停止了,所有士兵提高戒备,以防止敌人的突然出现。 被各个连队保护着的军阵中,是法兰西军官们聚集的指挥中心。 不同于平时建立铺设的奢华营帐,会挂着煤油灯,摆放着办公桌,地上摆放着精致地毯。 今天的指挥中心,只在一所能勉强挡住雨的帆布帐篷里。 它在热带的风中摇曳着,就要被刮飞似的。 拿破仑坐在最中心的位置,右边是东布罗夫斯基、考蒙、布鲁西耶。左边是夏尔·巴克尔、纳拉扬和法卢特·阿里·汗。 路易·安托万在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笔刷刷刷的动,记录着这次谈话。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纳拉扬又将那封信念了一遍。 众人听完却都沉思不言,脸色沉重。 拿破仑却又为众人的沉重,加上几吨重的秤砣。 “我们可和东路剩下的两支军队不一样,他们有河流和城墙保护,而我们暴露在敌人进攻中,无处可守。” “可是,波拿巴,你昨天才说这里河网密布,到处都是防御的好地点。” 夏尔·巴克尔插话道。 “那是在进攻中利用河流防御自己的侧翼!如果我们消极的在讷默尔达河畔防御,会被饿死的!布朗里格中尉所在的地方,河对岸就是辛迪亚家族领地,可以轻松获得补给,而我们已经深入霍尔卡家族,后方送不来粮食和弹药了。” 拿破仑席地而坐,他的这番话,使帐篷的众人,更加沉默了。 只能听见雨水滴在顶上帐篷的哗哗声。 布鲁西耶率先的打破沉默:“夏尔,刚才纳拉扬是说,霍尔卡家族军队在进攻乌贾因吗?” 纳拉扬说的都由夏尔翻译为法语,自然,布鲁西耶首先问夏尔。 “是的,是这样。” “那么,如果霍尔卡家族集中兵力进攻乌贾因,我们就有撤退的机会。” 从逻辑上讲,布鲁西耶说的通。 作为辛迪亚家族首都的乌贾因,必然堆积着大量的财富,也会是重要的行政中心。所以,它的战略价值肯定要远远大于法军。 何况,法军根本不是辛迪亚家族的嫡系部队。 有什么穷追猛打的必要呢? 不如直接放回去多好。 但是...... “你的想法有个漏洞。”拿破仑思考着,“这封信反应的情况,至少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没人知道乌贾因在现在,到底有没有沦陷。” 理论上说,乌贾因即使没有沦陷,霍尔卡家族也可能因为久攻不下,放弃这个目标,转而攻击法军。 可拿破仑认为,这实际上不太可能。 如果贾斯万特·拉奥有点自知之明,就该想到,如果你连乔治·黑森的冒牌法军都打不过,你就更别想打败正牌法军了。 “乌贾因不会沦陷的,霍尔卡家族的骑兵,很难突破我们辛迪亚家族的步炮火力。”纳拉扬半带迟疑说。 如果是以前,纳拉扬可能说的斩钉截铁,现在,他自己都对辛迪亚家族军队的战斗力,还有拉贾室利的决策,产生微微的一丝质疑.... 第六十四章 撤退的讨论 是辛迪亚家族的问题吗?是拉贾室利的问题吗? 明明在四年前,辛迪亚家族的军队,还轻松的屠杀了霍尔卡家族军队。 又或者是霍尔卡家族的军队,在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的带领下变强了? 纳拉扬努力的回忆上次和贾斯万特·拉奥会面的场景。 那是个骨子里带着不羁的男人,长得凶神恶煞的,能远远的从他身上闻到挥之不去的酒味。 他理论上最精锐的杜·德内雷克旅,早在马尔普拉战役被摧毁过一次。 其余他着急来的非正规军的士兵,都依赖流浪和掠夺为生,他们整天都离不开马,吃喝拉撒都在马上进行,就连睡觉也是把自己绑在马上。 纳拉扬一点都不敢靠近这些非正规军,因为马粪简直把他们腌入味了,臭不可闻。 试想一下,这样的军队,能抵挡的住欧式军队的火枪与大炮吗? “辛迪亚家族的军队真的可信吗?”布鲁西耶看向拿破仑。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相信辛迪亚家族的军队。”拿破仑气冲冲的说,“我也一点不相信辛迪亚家族的鬼话,纳拉扬,我也不相信你,甚至,我不想再相信任何一个印度人了,他们都是骗子!” 帐外雷声大作,电闪雷鸣,拿破仑恨不拎着纳拉扬的衣领,把他给提起来,狠狠的质问他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是不是早就暗地里投靠东印度公司了,要如此吭法军。 可惜婆罗门的装束没有衣领。 拿破仑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怒火有点无处发泄。 纳拉扬只是个传话的人,他又能决定什么呢。 甚至如纳拉扬和夏尔所说,德·布瓦涅侯爵为辛迪亚家族训练欧式军队以来,辛迪亚家族还从没有在战场上战败过。 这场战争的失败,可能也不是辛迪亚家族军官和士兵的错。 布朗里格中尉的表现难道不好吗?他起码挡住两倍于此霍尔卡家族正规军与无数骑兵的进攻。 这都是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错!那个头脑幼稚的人,根本不配指挥他的军队,也不配指挥自己。 这个念头毫无防备的从心中升起。 拿破仑长吸一口气,又“呼”的一声吐出,总算释放了些心中的怒意。 他刚想在纳拉扬面前,大骂道拉特·拉奥·辛迪亚一顿。 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自己现在和将来不会再听那个蠢货的任何命令和指挥。不如就这样保持表面上的友好和尊重.......尊重的意思,大概就是失望到底后的远离吧。 纳拉扬和法卢特·阿里·汗一脸懵。 因为夏尔,根本就没有翻译刚才拿破仑那一大段话。 “波拿巴说:我对辛迪亚家族的虚假承诺很不满。” 夏尔用印度斯坦语进行的表述,去除了拿破仑带着的攻击性,却保留着拿破仑核心的意思。 “我承认,这是我们的过错,贵方可以撤退到布罗奇。” 纳拉扬这样聪明的婆罗门,很容易的从拿破仑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友好,便知道夏尔的翻译一定是极致删减版。 何况拿破仑说的法语,夏尔说的印度斯坦语,音节长度就不一样。 “我认为,确实冒险撤退试一试。”布鲁西耶说。 “撤退?” 一直碍于沉重气氛一言不发的东布罗夫斯基,表述着自己的观点。 “我指挥骑兵部队的时候,一直认为撤退中的步兵最好攻击了。” “东布罗夫斯基说的是对的,你在莱茵战场待久了,不知道东方人的战术。” 拿破仑淡淡道:“面对敌人的大量非正规骑兵,最好一直追着他们攻击,使得他们无法停下来骚扰你,而一旦我们撤退了,他们一定会蜂拥而来进行骚扰,我们一反击,他们就会消失,当我们继续撤退,他们就会再度出现。” 在这种绵绵不断进攻下选择撤退的,基本上都完蛋了。 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不断发动进攻,取得胜利,部队的士气无疑会是高昂的。 那么,一支纪律优秀部队,运用方阵阵型,在火炮配合下,是丝毫不怕四面八方敌人骑兵的冲锋的。 相反,一旦撤退,士兵的士气降低,纪律有所松懈,空心方阵可能会被敌人给突破。当阵型陷入混乱时,大批敌人骑兵可以轻松的屠杀步兵。 毕竟,现在还是燧发枪时代,阵型一散,很难对敌人骑兵有什么抵抗力。 更不用说,撤退中可能维持着行军阵型,被敌人一波猪突,连阵型没展开就寄了。 最倒霉的莫过于奥地利的约瑟夫二世。 在奥土战争中,他一撤,直接因为军队的混乱,导致土耳其人对他打出了零比几千的奇迹般战损比。 那才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么怎么办?” “只能进攻,向死而生。” 拿破仑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众人的脸。 所有人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 “只要我们拿下马赫什瓦尔,道拉特·拉奥·辛迪亚就顺着讷默尔达河,同我们汇合。或者,我们打过去和他汇合。” “你一定是疯了吧!那可是十倍于我们的军队,我可不想死!”布鲁西耶说道。 “那撤退呢?撤退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是投降,也要证明自己有价值,才能投降吧!” 确实,拿破仑所说的无法反驳。 撤退也只能寄希望于敌人在围攻乌贾因,没有什么力量来对付法军。 可是,如果敌人确实都在乌贾因,那采取进攻的策略,拿下讷默尔达河畔的马赫什瓦尔,同布朗里格中尉和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汇合,也是可以的。 “所以,你们有谁反对进攻?” 没有人回答拿破仑的话,面面相觑的沉默着。 “那有谁支持进攻?” 只有东布罗夫斯基举手表示支持。 “单纯从军事角度谈,我认为进攻比防御有利。”他这样说。 “既然如此,继续按照原计划,进攻马赫什瓦尔吧。记住,这次进攻,是为了法兰西的荣耀进行的。” “法兰西的荣耀”这个词格外刺痛了纳拉扬,他低下头,感到十分羞愧。 谁又能为了辛迪亚家族的荣耀进行这样勇敢的战斗呢? 第六十五章 乌贾因战役(1) 钦塔曼·阿特拉姆·瓦克德是曾经辛迪亚家族底万的儿子,他试图用他麾下的五千名马拉塔骑兵,维护乌贾因的治安,遏制霍尔卡家族骑兵,在附**原上的肆虐。 只是,在成群平达里骑兵的进犯下,他做的一切徒劳无用。 “钦塔曼,我们什么时候能恢复和南方的通信。” 乌贾因城北部的巴铁加尔堡垒内,驻守在当地的乔治·黑森这样问道。 “不知道,”钦塔曼摊了摊手:“一封信送不出去,一封信也送不进来,探子派出去就会被杀。” 他们得到的最后消息就是麦金太尔的被俘,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这是你的职责,你的任务!” 看着钦塔曼那张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脸,乔治·黑森就想给钦塔曼的脸来上几拳。 可惜的是,钦塔曼作为大君雇佣的萨达尔,和自己互不统属。 除了催促,他对钦塔曼没有任何办法可言。 如果钦塔曼是自己手底下的军官的话,自己非要把他上身扒光,倒挂在树上,用藤条狠狠抽打,以正军法。 不,如果他被自己统属,首先就开除他还有他手底下的懦弱而低效的骑兵,自己只需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漂亮制服,秩序井然的龙骑兵中队就行。 钦塔曼倒十分戏谑的说:“为什么送信就是骑兵的职责呢?你们模仿法国人造的大炮厉害,可以把信塞炮弹里,一炮射到布尔汉普尔啊!那个布朗里格再把回信用大炮射回来,多方便啊!” “你!你们这么废物还有理了?”年轻的乔治·黑森愤愤说道,他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呵呵,废物的是你们吧!你们拿着这么高的薪水,却被霍尔卡家族骑兵搞得都不敢出乌贾因城,真是可笑。” 这句话说出了许多印度人的心声,就连为乔治·黑森扇风解热的仆人,也情不自禁的微微点头。 拉贾室利有点太过信任外国人了,给他们这么高的薪水,却不断的压缩印度士兵的工资和待遇。 搞得这个国家就由法国人统治一样。 所以才会有那么士兵,抛家弃子的去参加拉赫瓦·达达的叛变,反对拉贾室利吧。 他们其实也不是要反对拉贾室利,只是反对拉贾室利身边蒙蔽他的臣子罢了,比如说萨卡拉姆·加特格,还有那个最邪恶、最放荡、最奸诈的法国司令,佩龙。 眼见着两人就要上演一场真人搏击大赛,突然一位士兵,甚至还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马鞭,急冲冲的闯进来。 “不好了!霍尔卡家族的大军,出现在乌贾因城的南面,远远的看,如同乌云一般,说不定有好几万人!” “什么?怎么直到敌人到城南面,才来报!”乔治·黑森气冲冲的看向那个士兵,戴着马拉塔人中流行的红色牛角帽,就知道是钦塔曼手底下的。 因此,他对这群懈怠的马拉塔骑兵,怨恨又增加了一分。 不过,双方也未有再多争吵,仍是很快的组织起军队出城应对前来进攻的霍尔卡家族军队。 之所以要出城而战,主要是因为,大炮很难在乌贾因的城墙上发挥出作用,还不如在摆开,向敌人倾泻火力来的好。 “射击!给我狠狠的射击!” 随着乔治·黑森的一声令下,六个营的30门大炮,部署在城墙前的山丘上,向远方的霍尔卡家族军射击。 炮弹远远的飞过去,到高空中,彷佛没有力气了般歪歪的往下掉,还没到敌人面前就落了地,只有两三枚实心弹射的最远,坠落入人群中,砸到泥地上,扬起一大片灰尘,辛迪亚家族的炮手拿起望远镜观测着被灰尘掩盖的炮弹落点,也看不见有没有打中人。 只能看见霍尔卡家族士兵,在几位打扮显眼的头领指挥下,秩序井然的往后撤,一路退了好几百米,直到退到一个小山丘的后坡底下,就再也看不见了。 “报告!敌人已经退出了我们炮兵的射击范围。” 勤务兵向乔治·黑森报告着。 “继续观察,不要放松警惕!” 他回答道。 果然,从那山坡后面,霍尔卡家族的士兵推着大炮到山丘顶端,开始填装炮弹,出现在辛迪亚家族视野中。 “把那几门火炮给干掉!” 乔治·黑森下了命令。 只是,敌人太远了,辛迪亚家族炮兵,根本打不中这么小,这么分散的目标。 反过来说也一样,而且,霍尔卡家族炮兵的质量更加不堪,不可能这么远的打中严阵以待的辛迪亚步兵营。 但是也不能不对付他们,毕竟如果不管,他们一定会靠近一点,然后在发射炮弹。直到靠近到能打中的地步。 就这样,双方互相试探了近两个小时。 直到两个小时后,太阳渐渐落下,夜幕笼罩着乌贾因城,试探性的炮击才停止。 两边除了火药和炮弹,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之后的几天,双方重复了这一过程。 一日,在城墙上观看交战情况的乔治·黑森,再也忍不住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钦塔曼,你要主动出击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火药和炮弹迟早要用光的!” 钦塔曼正背倚在垛口上,十分不耐烦的说道: “我的骑兵可不比你们的步兵,只要用步枪大炮远远的敌人射击就可以,我们可要进行近距离的生死搏斗,每次冲锋都会有死去。相比火药和炮弹,骑兵们的生命不是宝贵多了吗?” 现在,他的骑兵部队正部署在黑森旅的步兵营后方,名义上是准备在霍尔卡家族骑兵冲击步兵时,进行反冲锋。 不过因为霍尔卡家族一直没有发动进攻,所以,他们等于没有参加战斗,只是每天看着前方的炮弹飞来飞去——反正距离这么远,也飞到自己头上。 相比之前,他们不得不出城和霍尔卡家族的平达里骑兵进行殊死搏斗,现在可谓是十分之惬意。 第六十六章 乌贾因战役(2) “如果你不去把城外的霍尔卡家族炮兵全给端掉,我们最后还会是死路一条。包括你!” 乔治·黑森说道。 只要乘着夜里,偷偷摸摸的,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消灭敌人炮兵,霍尔卡家族还能用一条条人命消耗完自己炮兵的弹药吗? “我拒绝这么做,你可没有资格命令我。愿我无礼,你离你的父亲差太远了!” 他是在说自己不如父亲约翰·黑森。 作为荷兰人和印度土着生下的混血儿,乔治·黑森很被辛迪亚家族军队中的纯血欧洲军官所瞧不起,那些人一直觉得乔治·黑森要比不过他的荷兰父亲。而又因为自己的欧洲血统,自己却也融不入印度人的圈子里。 所以,乔治·黑森一直想证明自己要比父亲要强,狠狠打脸看不起自己的那些人! 瞬间,乔治·黑森看向钦塔曼的眼神中,充满了怒意,渐渐将理智淹没,钦塔曼却直摇头,道出他的看法: “消耗战明明是我们有优势,只要拖到雨季,霍尔卡家族就没法进攻了嘛!他们的炮兵明明就是要吸引我们主动出击送死,居然这你都看不出来。” 这.....好像说的确实有道理。 乔治·黑森稍微冷静下来,但没有完全冷静,崛强的坚持自己的看法。 “如果在雨季之前,炮弹就打光了,你最好按照我说的来。” 他向钦塔曼甩了甩拳头,就返回前线,继续指挥部队。 不同之前的是,他要炮兵部队,将射击的频率,大大降低了,以节约弹药。 也许确实是钦塔曼说的是对的,过了几天,逼近雨季到来的日子,霍尔卡家族炮击频率大大提升。 他们急了! 直到一天,霍尔卡家族再也坐不住了。 深夜,乌贾因城的东南方,红光明亮如白昼,城楼上的士兵被亮光照的惊醒了,却看见那红光离自己如此遥远,模糊的看不清。 直到叫来指挥官,用望远镜看向红光来的地方,才看见,大批霍尔卡家族的士兵,举着火把,约有数万之众。 为首的穿着红色绸缎制成的长袍,头戴马拉塔人传统的牛角帽,但镶满了珍珠和紫色的宝石,帽子的右边挂着金色的流苏。远远的看上去,十分华贵。 可若细看的话,能瞧见他长袍褶皱的边缘,满是污渍,不知是沾上洒出的火药或是地上的泥土,压着往一边斜的帽檐下,是遮盖他眼窝的黑色眼罩。 不久,另一路霍尔卡家族士兵,数量只比上一路略少,又出现在城东南方的平原与丘陵上。 为首的穿着黑色长袍,像其他普图什人一样,裹着头巾,打扮的十分简朴整洁。只是他走路时一瘸一瘸的,那是一枚打入他腿骨的子弹,造成的。 两位霍尔卡家族的头领,竟都是残疾人!辛迪亚家族宫廷的戏剧作者,一定暗自里没少拿这个,来讽刺霍尔卡家族。 穿红袍的打扮的更加华贵,却首先下马步行,同黑袍者来了个热情的拥抱:“欢迎我的兄弟,阿米尔汗!这儿这需要你的帮助呢!” 黑袍者拍拍红袍者的背,带着喜悦的说道: “为了霍尔卡家族的荣耀!拉贾室利,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现在可以将全部兵力投入战斗了。” 阿米尔·汗的任务便是,将古吉拉特通往马赫什瓦尔路上的一切都给摧毁,不给闯入的法军通过的机会。 还有就是鼓动比尔人,去袭击他们的后勤线路。 在完成后,便带着两万骑兵和数千步兵,便与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汇合。 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和阿米尔·汗寒暄一番后,便召集双方所有将领,商讨作战计划。 “雨季要到了,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要拿下乌贾因,不惜一切代价,否则,我们将会失去歼灭麦金太尔部的成果,辛迪亚家族的部队,将会从四面八方涌来,消灭我们。” 贾斯万特·拉奥的眼神中渗出寒光,他等了这一天太久。攻克辛迪亚家族的首都,将会大大提升他的声望,甚至使他超过拉赫瓦·达达,成为反辛迪亚家族阵营的领袖。 当然,乌贾因没有那么重要,辛迪亚家族的力量不只在于乌贾因,还在于德里、阿格拉、瓜廖尔、阿杰梅尔、布尔汉普尔和普那。 占领乌贾因只是向辛迪亚家族复仇的开始。 “......弗勒里将负责普鲁梅特旅,哈马斯·切拉将负责杜·德内雷克旅,首先发动对辛迪亚家族步兵的进攻,随后,我和阿米尔·汗的骑兵将负责从侧翼发动冲锋。” 弗勒里是个法国人,在普鲁梅特受伤后接替了他。杜·德内雷克和威廉·加德纳·林奈斯分别留守在印多尔和马赫什瓦尔,防御拿破仑的进攻。 “我们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因此,我不允许进攻失败。” 所有军官,不论族裔都点了点头,立即到了军事岗位上。 天刚刚亮,霍尔卡家族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向乌贾因发动进攻。 在一处山丘上,贾斯万特·拉奥远远的看着出阵的辛迪亚家族军队。 约翰·黑森带领的六个营步兵,已经排成了方阵阵型,部署在城墙前。 辛迪亚家族空心方阵与城墙的间隙,被钦塔曼带领的马拉塔骑兵所覆盖,以防止霍尔卡家族骑兵进行包抄。 总的来说,约翰·黑森似乎料到了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从侧翼发动进攻的想法,通过空心方阵和背后部署的骑兵,来应对。 “哈哈哈哈!约翰·黑森不过是如此,真不如他的父亲啊!” 见着敌人对着自己的战术有着应对,贾斯万特·拉奥却大笑了起来。 “如果他的步兵排成了方阵,又要怎么应对我们排成线阵的两个旅步兵呢?” 带着蔑视,贾斯万特·拉奥目送着自己两个步兵旅步入战场。 霍尔卡家族的步兵越来越靠近黑森的部队。成片的炮火落在黑森旅的头上。不像之前试探性炮击时,辛迪亚家族炮兵还有些许优势,现在,他们的许多火炮,对着可能霍尔卡家族骑兵可能冲来的侧翼,正面面对敌军步兵的火力,便减了五六分。 不久后,辛迪亚家族的步兵便陷入了混乱。 第六十七章 乌贾因战役(3) 如果从黑森旅这边的视角看,赤着上身,汗珠如雨幕般落在旱地上的炮手,奋力着抱着6磅或12磅的炮弹,塞入炮膛,再用推弹杆将他们压实发射,但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的装弹和射击,都比不过霍尔卡家族炮兵的火力。 他们每射出十枚炮弹,就有六十枚霍尔卡家族的炮弹回应,而密集的方阵阵型,更使黑森旅成为敌人绝佳的目标。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们得退到城中防守了。” 乔治·黑森慌慌张张,就要命令黑森旅退入乌贾因城内。 “旅长,乌贾因方方正正的城墙不是棱堡,没有地方可供我们的炮兵在城墙上进行射击,退入其中反而只能被敌人火炮单方面的轰炸啊!” 指挥着一个营的约翰·莫弗森上尉劝道。 乔治·黑森当然知道这些,知道在理论上,乌贾因的城墙不会是保护他的壁垒,反而是限制黑森旅的囚笼。 但,他还是害怕,害怕没有城墙的地方,害怕死在城外。 眼睛一转,乔治·黑森立即有了想法。 “莫弗森上尉,黑森旅就交给你指挥了,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生病,脑袋有点热。” 将指挥刀交给莫弗森上尉后,乔治·黑森调头就向城中走去。 他已经想到他走到钦塔曼骑兵部队面前,会怎么样被钦塔曼嘲笑了。 “果然是个混血的杂种。”他也许会这么说。 可是荣耀哪有生命重要!自己之前居然和还为了荣耀和钦塔曼争吵,如果当时和他打好关系,利用霍尔卡家族集中进攻城南的功夫,说不定在骑兵护送下一溜烟的就逃走了。 可乔治·黑森的打算还是落空了。 他现在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大量阿富汗骑兵突然出现在黑森旅的侧翼,向钦塔曼的骑兵冲去。 在自第三次帕尼帕特战役来的无数场战役中,不考虑步兵的支援。阿富汗骑兵总是能胜过马拉塔骑兵。 阿富汗人的马匹是来自波斯、阿富汗和阿拉伯的高头大马。 马拉塔人的马匹是德干好养活的矮种马。 即使印度的天气再炎热,阿富汗仍会像在他们的老家一样,穿着盔甲。 马拉塔人通常不穿盔甲或是穿着轻甲。 因此,在肉搏战中,阿富汗人总是占了上风。 在自己就要逃走前,乔治·黑森真真切切的看到,钦塔曼竟然先逃走了。 他骑着他那匹打扮的十分好看的棕色矮马狂奔,一路逃向乌贾因,他的下属们争先恐后,就像要冲锋陷阵般,跟着钦塔曼逃跑。 可这荣誉是独属于钦塔曼的,因为一逃到城中,他就要守城的士兵关闭了城门,将大批马拉塔骑兵,关在城墙外。 任由他们被长相凶悍的阿富汗人屠杀! 在战线前端,弗勒里和哈马斯指挥的两个旅步兵,已经和黑森旅发生枪战。双方都不断有人倒下。 曾被认为不可战胜的辛迪亚家族军队,就要完蛋了吗? 乔治·黑森迷茫着,但年长且经验丰富的莫弗森上尉已经开始恢复了指挥。 “如果乔治·黑森不是约翰·黑森的儿子的话,黑森旅就应是约翰·莫弗森上尉指挥。” 所有从德·布瓦涅时代服役到现在的军官和士兵都这样想。 已经动摇的黑森旅,再度被莫弗森上尉给稳住。 他们向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射击,特别是空心方阵面对乌贾因城墙的那面——他们可不管混战中的哪团是马拉塔人,哪团是阿富汗人! 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将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队伍给驱散! 一轮轮霰弹刮过进攻的阿富汗人,连着无数马拉塔人,被喷涌而出的铅子打成碎片,那带着丝血腥味的铅字如飓风般,带走一切,直到狠狠的钉到乌贾因城墙中,镶嵌在内,吓的钦塔曼立即卧倒,躲在城垛的保护中。 莫弗森上尉太疯了! “转为纵队,发动冲击!” 在阿富汗骑兵争着逃离霰弹致命的射击范围时,莫弗森上尉又下令道。他尽快乘后方的敌人被击溃,发动冲击,打败普鲁梅特旅和杜·德内雷克旅。 霍尔卡家族都是新兵,难以同辛迪亚家族的老兵相提并论,因此,在黑森旅转换阵型后,两个霍尔卡家族旅,很快溃退。 他们承受不住,向后逃去。 “后退者,斩!” 贾斯万特·拉奥下令道,但霍尔卡家族的督战队依然遏止不了两个旅的溃退。 毕竟督战队,只能拿着弯刀在马上砍杀逃兵,根本没有黑森旅一轮轮步枪和霰弹射击可怕! “阿米尔·汗,你该投入全部兵力了。” 刚才,阿富汗骑兵的撤退,已经给阿米尔·汗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但阿米尔·汗没有抱怨,坚毅的看了贾斯万特·拉奥一眼,就亲自带着所有部队发动冲锋。 现在,他不能做任何迟疑。 因为,雨季就要到来了,如果现在不能歼灭黑森旅,就要留给敌人好几个月补给和增援的时间! 这是最后一博。 在号角吹响后,所有阿富汗骑兵再度汇聚起来,冲向黑森旅。 只是,这次,他们冲锋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 有的队伍胆大一些,冲的靠前,立即被黑森旅的排枪所击退。 有的队伍就比较稳重,他们使用过去在纳迪尔沙手下服役时学到的回旋战术,在马上填装好火绳枪,飞奔向前射击,之后在撤退回到队伍中,填装,重复这一过程。 过去,艾哈迈德·沙·杜兰尼就是用这招打败了马拉塔人。 但,这面对黑森旅一点也不适用。 因为如果发动冲锋,招待你的还是燧发枪的射击。 如果你使用回旋射击战术,那么对付你的就是霰弹了。 这批冲锋的骑兵,命运不比之前突袭钦塔曼的那批骑兵效果要好,很快在黑森旅的火力下溃退。就连阿米尔·汗的马匹,也被一枚铅字打倒,换了一匹马后,他撤到了后方。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之前溃逃的两个旅,成功撤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乌贾因战役(4) “辛迪亚家族,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吗?” 在远处,望着这一切的贾斯万特·拉奥喃喃道。自己发动的两次进攻,都被挡下来了。 不过,他望着自己周围仍然庞大的骑兵队伍,还是镇定了下来。 之前两次失败的进攻,顶多只损失了三四千人。 而聚集在乌贾因东南的霍尔卡家族军队,至少有八万人。 自己要在一次次冲锋和袭击中,使敌人的意志的瓦解、崩溃。而牺牲的士兵性命,则不在贾斯万特·拉奥考虑的范围内。 在过去几年,发生在德干、马尔瓦和恒河流域的不断动乱,使无数人成为流浪者,加入贾斯万特·拉奥的军队。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他们所为的甚至不是贾斯万特·拉奥给他们发的工资,而仅仅是给予他们一个掠夺的机会,就能要他们为霍尔卡家族顶着子弹和炮弹发动冲锋,要他们为霍尔卡家族而战死。 这样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中午。 突然,一切都改变了。 刚才还烈日炎炎,转眼一大片乌云飘来,遮挡天际。 暗的连顺着刀刃流淌着的液体,都不红了。 “我们赢了。” 待在黑森旅最核心位置的乔治·黑森,对莫弗森上尉笑道。 雨季一来,霍尔卡家族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便无法在泥泞中发动冲锋,他们的数量优势,将没有任何用。 果然,电闪雷鸣过后,大雨如乔治·黑森想的一样到来了。雨是生命之源,就像诺亚的洪水一样倾盆而下,它将拯救乌贾因,带来和平—— 但乔治·黑森错了。 因为,大雨不会立刻让土地变得泥泞,那需要时间。 相反,黑森旅的火器立刻熄火了。 “怎么会这样,你们干什么吃的!” 乔治·黑森感到那阵胆怯回来了,他预感到马上巨大的惨剧要发生。 “这和欧洲不一样,雨来的太突然了....”军官们没有人愿意为现在的场面负责,他们的火器不少哑火了,而他们没有为下雨做任何准备。 “礼赞大天!所有部队,发动总攻!” 上天现在给了贾斯万特·拉奥一个机会,他立即抓住了。淋着雨,贾斯万特·拉奥在仆人帮助下穿上盔甲,持着数米长的长枪,准备亲自带领军队发动冲锋。 随即,一枚巨大的火箭被发射到空中,在黑云之下炸开。 这是令所有霍尔卡家族分遣队发动冲锋的信号。 瞬间,阿富汗人、罗希拉人、班加什人、拉其普特人、印度斯坦人、马拉塔人、比尔人、欧洲人,成千上万的步兵和骑兵向黑森旅涌去。 黑森旅使用的燧发枪,现在根本无法与敌人所使用的长矛所彼敌。大批骑兵立即淹没了他们,有不少老兵绝望的守在岗位上,企图用刺刀拦住冲锋的敌人,但随着零星逃去的新兵,整个黑森旅的阵线崩溃了。 现在所进行的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换了匹马的阿米尔·汗冲锋在前,持着波斯式的弯刀肆意的砍杀着黑森旅的士兵,他的黑袍,没一会,便染的鲜红。 不久后,胜利者进入乌贾因城。 “黑森旅十二名欧洲军官中,有八名被杀,三名受伤后被俘,只有乔治·黑森那个狗杂种逃走。其余有两百多个欧洲士兵与两千多个的印度士兵被杀。被杀的军官包括约翰·莫弗森上尉、麦克菲拉奥上尉、爱德华·蒙古塔中尉.... 此外,我们还缴获了30门大炮与2000条步枪,无数其他军用物资。” 在乌贾因的王宫内,贾斯万特·拉奥,随意的躺在王座上,一边吃着榛果,一边听弗勒里的报告。 这座由马哈吉·辛迪亚建造,有一百多座房间的王宫,现在被霍尔卡家族洗劫的连天花板都拆下来了。 阿米尔·汗则负责对乌贾因市的劫掠。 尽管霍尔卡家族的军队以掠夺为生,但同法军一样,他们军纪严明,只抢富人不抢穷人。 因此,普通市民只要躲在家里就能相安无事,商人和婆罗门,就遭了殃。 作为普图什人,阿米尔信仰与印度人迥异,因此,在劫掠神庙时,他和他的部队有天生的优势。 在孟买发行的报纸中,阿米尔·汗被称为“婆罗门的死神”,将他们置于残酷的刑罚下,只有婆罗门女性免遭噩运。 “在过去几天内,我们收刮了150万卢比,相信在酷刑的拷打下,还有更多人愿意透露他们财宝的位置免受皮肉之苦的。” 阿米尔·汗向贾斯万特·拉奥这样报告。 实际上,这150万卢比只是上交给霍尔卡家族的财物,包括士兵和军官私人收获的,阿米尔·汗猜大概至少有八倍于此的规模。 按照他和贾斯万特·拉奥在博帕尔达成的平分协议,他所得到的就有150万卢比。 贾斯万特·拉奥听完却闷闷不乐。没有一点发财的喜悦感。 “拉贾室利,你怎么了。”阿米尔·汗问。 “我在想,如果能抓到道拉特·拉奥·辛迪亚,战争就结束了,他居然不在自己王宫里,非要在其他地方跑来跑去,一会在浦那,一会在布尔汉普尔。” “战争不会那么快结束的,但是,经此一役,我们确实威望大大提升了,”阿米尔·汗又拿出了几封信,欣喜的递给贾斯万特·拉奥:“这是拉赫瓦·达达和阿里·巴哈杜尔寄来的信,他们都想和我们结盟,共同对抗辛迪亚家族呢。” “拉赫瓦·达达,他还没死吗?” 贾斯万特·拉奥嘴角一撇,不过,他又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和他们结盟的事情以后再谈比较好,毕竟,辛迪亚家族的威胁,还没彻底解除呢。” “你是说,波拿巴那一路军队吗?”阿米尔·汗问道,他表现的对那群法军十分轻视:“他们比黑森旅还要少两个营,只有五百人骑兵掩护,我估摸着,消灭他们也就只用一天吧。” 但是,一旁的弗勒里却忍不住了,一副头疼的样子,皱着眉,看着阿米尔·汗。 “纳瓦布,你应该了解一下波拿巴是谁先!” 第六十九章 泥沼 “波拿巴可是在欧洲与埃及战无不胜的!只有苏沃洛夫和梅拉斯这样的骁将,才能战胜他——我大概是不行的。” 弗勒里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显得很是恐惧。 其实,当初他只不过为了赚点钱,才离开布西远征军,为印度王公所雇佣。 没想到,本想着虐菜的自己,要在印度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 “阿米尔·汗,你不要轻敌,他可没说错。波拿巴可把罗姆苏丹和英国人的军队都打得落花流水!” 贾斯万特·拉奥望着阿米尔·汗说道。 罗姆苏丹——自然指的就是奥斯曼帝国的苏丹。现在的印度人,会认为罗马城(指君士坦丁堡)是世界中心。那在埃及暴打奥斯曼军队的波拿巴,就是打败世界霸主的强者了。 阿米尔·汗先瞪了弗勒里一眼,之后便扒拉着手指头向贾斯万特·拉奥数着双方兵力:“我们有十五个步兵营,波拿巴只有四个。我们有上百门大炮,他们最多只有二十门大炮,怎么就打不赢了!说不定,弗勒里早就因为自己是法国人,准备投靠波拿巴了!” 其实对此情况,霍尔卡家族早有准备。 所以才让美国人,或者说自认英属北美人的加德纳,守卫马赫什瓦尔。 但阿米尔·汗直接挑明了说,还是弗勒里吓得瑟瑟发抖,立即跪在地上向贾斯万特·拉奥说:“大君,我可不会背叛您,去追随波拿巴的,他是被流放过来的,我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辛迪亚家族是欧洲军官权力很大,像拉赫瓦·达达和戈帕尔·巴胡等旧军军官被逐渐的边缘化。 霍尔卡家族就完全反了过来,阿米尔·汗一言九鼎,同贾斯万特·拉奥平分权力,他要说谁的不好,贾斯万特·拉奥多半会偏向他。 之后,按照霍尔卡家族对付叛徒的传统,说不定自己就要被斩首了! “好了,好了,”贾斯万特·拉奥摆摆手,停止了两人的争吵,“我们的敌人是辛迪亚家族,可不是法兰西!所以,弗勒里就算是法国人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大君这么说,弗勒里瞬间松了口气,掏出手帕擦着脸上流下的汗,才略带虚弱的对贾斯万特·拉奥的说道: “大君,您真是慧眼如炬。从作为一个法兰西人角度上来讲,我觉得波拿巴没有愚蠢到,为辛迪亚家族的利益,牺牲如此多法兰西人生命,他一定会停滞不前的。” ------------------------ 适夜,淅淅沥沥的雨,已下了数天之久,马纳瓦尔镇外的土路本就坑坑洼洼,再加上满地的水坑,黏着的泥泞,就更难以通行了。再虔诚的朝圣者和再重利的商贾,都不会选择在这个季节进行旅行。 若是平常时候,马纳瓦尔镇的镇民们,本就依赖输送临近的马赫什瓦尔的棉布到古吉拉特维生,定然为商人的减少而感到烦恼。可今天,恶劣的道路状况,再加上星月隐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却给镇民们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这是因为同辛迪亚家族爆发的战争。 马纳瓦尔镇的镇民相信,镇外泥泞的土路,加上能吞进一头大象、深不见底的泥沼,就是防御敌人袭击,最好的防线。 事与愿违,不速之客们,到来了。 呈单列纵队行进的法兰西士兵,腰间系着麻绳,互相间隔一两米,同前后士兵连接着。只要一有人掉进泥沼,后面的人就可以把他拉起来,免于陷进去挣扎窒息至死的恶果。 前面探路的人,是最辛苦的,他一定陷入泥沼多次,裹满的泥浆,把蓝白色的法兰西军服染的黄黑色,若不是在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恐怕就被粗鲁的战友打趣耻笑了。 跟在后面的也不轻松,他们时刻要被飞来飞去的蚊虫叮咬着,奇痒难耐。如果只是精神上折磨还好,关键是有些倒霉蛋会因此染上疟疾,或是丧失作战能力,或是一命呜呼。 踏入马尔瓦后的法军,因此减员巨大。 “报告,已经有三门大炮掉到烂泥里了,无论怎么抽公牛,它们都没法把大炮拉上来。” 一位勤务兵竟是拽着纵队士兵间的绳子,从百米远的后方,摸到拿破仑的位置。 “命令他们停止前进吧,等明天早上再想办法把大炮捞出来。”拿破仑想停下来和勤务兵说话,却被前面士兵不由自主的拽着走。 没错,他就是要在夜间袭击静悄悄的马纳瓦尔镇。为了防止敌人发现,连火把都不能用。 不久后,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好像摸到城墙了。”第一个士兵转头低声说道。 “我好像摸到城墙了。”第二个士兵转头向第三个士兵说。 .......... “我好像摸到城墙了。”前面的士兵对拿破仑说道。 “高吗?”拿破仑对前面的士兵说。 .......... “高吗?”第二个士兵对第一个士兵说道。 “看不清,应该不高。”第一个士兵说道。 “看不清,应该不高。”第二个士兵转头向第三个士兵说。 .......... “看不清,应该不高。”前面的士兵对拿破仑说道。 “准备云梯吧。”拿破仑这次是向后面的士兵说。 过了半响,抬着云梯的队伍过来,却被挡住路。他们不敢从纵队的侧面过去,生怕脚一歪,就陷进泥里去了。 “请让一下。”他们说道。 一直传到拿破仑这。 “全部贴着城墙根站,给云梯队让路。” 排着纵队的士兵一股脑的向前,摸着城墙后,顺着城墙根走,又形成一个横过来的“l”字型。 “啊,我脚陷入泥里了,拔不出来了。” 最前面的人喊道。他没想到印度的基建这么烂,城墙根下居然就是烂泥地。 “嘘,小声,别被发现。”后面一个士兵指了指上面,指完才意识道,也许前面的看不见他的手指。 “把我拽上来。”泥里的士兵低声说道。 “不行,后面都是人,没位置了。” 第七十章 挑拨离间 “好吧....” 士兵坦然的接受他的命运,回忆起在埃及沙漠中行军过的岁月。那时,骑在骆驼上摇晃着铃铛的贝都因老者告诉他,陷入流沙时,越挣扎越挣脱,掉进去的速度便越快。 想来,在泥沼中也是一样的,他放松身体,轻轻的,慢慢的趴在地上,双手摊开,撑着地,正好压倒了一片带着雨滴的杂草。 如果不是雨正下着,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他多么想从背包里取出他的烟斗,点燃烟草,吞云吐雾呀! 直到说不清是泥还是水的泥浆,竟稀的灌入他的靴子中,他立即感到脚沉重的像石头一般,要把他彻底拉入泥沼中。 “救我!救救我!我要掉进去了!” 士兵略带惊慌的喊道。 他多么希望旁边的士兵拽一拽绳子,把他拉上去,但回应的是一片沉默,一片雨水滴在雨披上的滴答声。 甚至云梯队也不行动了。 他们都屏着呼吸,紧贴城墙站着。 没多久,墙头传来一阵光亮。 那是一盏外面罩着玻璃的灯,燃着的不知是鲸游还是煤油。灯的主人另一支手撑着伞,可雨水还是把他提着灯的制服袖口打湿了。 “雅克!刚才是什么动静!我怎么感觉我听到法国人在说话。”他说道。 “啊?”雅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一丝懵懂,定是刚刚睡醒的。 “你就这样指挥你的连站岗的吗!马纳瓦尔可是通往马赫什瓦尔的要道,不容闪失。如果杜·德内雷克旅长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把你撤职,让你当个大头兵,每天被马靴狠狠的踢屁股!”提灯人怒道。 “长官,我明明什么都没听到,可能是你听错了.....”雅克辩解了几句。 “你还敢犟嘴?就知道睡的懒猪!” “救命!泥桨已经淹到我的腰了!” 这惊慌的呼喊被城墙上的人听的真真切切。 “雅克,你的连里有几个法兰西士兵?”提灯人的怒意转为了疑惑。 “算上萨伏伊人和弗兰德人,有四个,和我混的很熟,可我想那声音不是他们的。” “不会是,波拿巴.....吧?” 墙上的灯光抖了抖,像是被什么吓住了。 “敌袭!敌袭!”那人用印度斯坦语喊道,试图唤醒沉睡中的西帕依兵。 “不用再隐藏了,立即架梯,登墙。”拿破仑喊道。 法国士兵拿出未上装的刺刀,割断腰间捆住的绳子,当云梯架好后,打头的几个向上爬。 “啊!” 第一位登城者笔直的掉下去。 “看来是云梯架的太高了,”拿破仑喊道,“快点燃火!” 有的士兵从防水背包中拿出火把点燃,那微亮的火光在带着暑时热气的风中摇曳着,不时在雨点的击打下,升起道道烟雾,没一会就熄灭了。 但这片刻的功夫和亮光,足够士兵登上并不高的城墙,且精准的跳到地上了。 城上传来一两声枪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以及受伤的惨叫声,不久,整个城墙开始喧闹起来。 “云梯高出的城墙的部分,已经被我锯掉了!”有人在上面喊道。 还在下面的人立即蜂拥一般的向上爬。 拿破仑登上城墙时,城墙上已经被清理了一遍。 没几分钟,城门被打开,剩下几个营进了城。 东布罗夫斯基带着波兰人冲进马纳瓦尔镇中的军营,将刚反应过来的霍尔卡家族军队缴械。 拿破仑视察时,只能看到一大群霍尔卡家族士兵抱着头,蹲在地上。他们的滑膛枪和军刀堆在一起,一摞一摞的。 “自我到印度以来,还没用过战术,场场都是只要猛冲就能取得胜利,这样下去,我会成为彻底的莽夫的。” 东布罗夫斯基看上去很担忧,却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骄傲。 “瓜廖尔和塞林伽巴丹,据说也是这样被东印度公司攻克的。”拿破仑摇了摇头,又指着夹杂着大堆印度斯坦人中间的几位法国人说道,“而且你看,这支军队也是我们法兰西人训练的——这简直是对法兰西军事艺术的侮辱。” “不,是你们偷袭!我提着灯,溜个弯就被你们抓了!”看向说话的地方,原来是之前城墙上的那位。 “你是谁?” 拿破仑很少见有人,在谈论军事时,能这么硬气的对他说话。 “菲利普,杜·德内雷克旅第五营营长。”菲利普蹲在地上,很骄傲的念出自己职位。 毕竟从职位上,菲利普现在也和东布罗斯基还有德赛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 “你应当早点投降的,作为一个法国人,为什么要为霍尔卡家族服务呢?加入法兰西军队吧,我会为你向贝尔纳多特,申请在正规军中的职位,以后是可以拿养老金的。” 拿破仑循循善诱道。他想重复之前劝降多德的例子,再劝降眼前的菲利普。这个被迅速拿下的营,如果为自己所用,能增加整整四分之一的兵力。 “作为一个法国人,您为什么要为辛迪亚家族服务呢?法兰西在印度的敌人可只有英格兰啊!” 菲利普的反问,突然打断了拿破仑的劝降的思路。 他说的也没错,自己确实不想为辛迪亚家族服务。 “听说您打仗的军费,要么靠抢,要么靠自己借,辛迪亚家族这样对您,您居然还在忍受他们!” 菲利普见拿破仑还在思考,又趁热打铁。 “其实您的事情,杜·德内雷克和普路梅特都知道,所以人都知道辛迪亚家族骗了个欧洲来的冤大头来打仗,辛迪亚家族那边的佩龙,也一定知道这些。” “够了!你最好不要再挑拨法兰西和辛迪亚家族之间牢不可破的友谊!”拿破仑绷紧脸,假装发怒的说道。 其实内心里,他知道的菲利普说的并不假。 见拿破仑生气,菲利普继续找着个小角落,蹲着去了。 虽然拿破仑说“不要挑拨”,可没有说“不要挑拨”的后果是什么,就说明,大概还是可以再次挑拨的,自己要抓住机会。 菲利普这么想。 第七十一章 躺平大师 纵然菲利普这样说,其他的低级军官可没有顽抗到底的意思,其他五位法国人,均第一时间宣誓加入法兰西共和国的军队。拿破仑任命他们指挥着两个由投降的西帕依组成的连,单独组成一个营,并预支了他们的军饷。 降军中,一位曾当过海员,叫伯纳德的马赛人,被任命为西帕依营的营长。倒不是拿破仑不想让自己人去当营长,只是法国和波兰来的人,没有人会说印度斯坦语,就没法指挥。 只派个正经军校毕业生过去当顾问。 “你确定这群降兵不会暗自里还效忠着贾斯万特·拉奥吗?”拿破仑向夏尔问道。 “不会的,他们可和霍尔卡家族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来自多阿布和奥德的雇佣军,除了钱外什么也不认。” 多阿布指的是恒河和朱木拿河中间的河间地,多阿布和奥德相当于今天印度的北方邦。 拿破仑没有说什么,他望向一名身材十分高大的西帕依,自己大概只有他肩那么高。 那西帕依兵手放在腰间,既不抬起,也不落下,像是要随时准备拔出腰间的剑,警惕的看着四周扛着枪,站的笔直的波兰兵和黑人兵。 直到排到最前,军需官将几枚银卢比先排在摆着姓名表的桌上,再亲手交给高个西帕依。几滴雨落在银卢比上,透过水珠,它闪闪发亮,只是银币正面刻着大莫卧儿帝国皇帝,沙·阿拉姆二世的半身绘像,依旧十分模糊。 高个西帕依先是狐疑的望着拿到手上的银卢比,轻轻用侧切牙咬了一口,才知道这绝不是辛迪亚家族或者盖柯瓦德家族铸造,掺着其他贱金属,贬值严重的废卢比。 高个西帕依立即意识到,拿破仑带来的卢比,都是孟买或者苏拉特那儿,东印度公司铸币厂产的,立即变得喜笑颜开,便两只手在浑身上下摸一摸,再一看,那几枚卢比便不知道到被他藏到那里去了。 “他们有一天,也会为了钱背叛法国的。”拿破仑摇了摇头,叹气道。 还是法国人好pua,告诉他们,要到印度为法兰西祖国而战,粉碎盎格鲁撒克逊人在殖民地的霸权,就拿着征召兵的工资,到异国他乡打仗。 黑人和波兰人稍微难忽悠一点。得许诺黑人以自由,许诺波兰人以独立,才肯为你打仗。 印度人就是现实,别管他们说什么战斗是刹帝利的职责,不见白花花的银卢比,是不会肯真心效忠的。任谁也别想忽悠躺平的印度人......除了东印度公司稳定的现金流。 拿完银卢比,这些西帕依就是法兰西军队的一员了。他们排为纵队,整齐的踢着正步,受拿破仑的检阅。 但伯纳德一用法语口令叫他们转为横队,西帕依兵就手忙脚乱,丑态百出。 “至少他们正步踢得很整齐,没有顺拐。”有纳拉扬的警告在先,拿破仑对他们早糟糕表现有着预期。再说,敌人越弱,自己应该越高兴才对。 无论之前对付比尔人,还是现在对付菲利普的营,霍尔卡家族的军队都像砍瓜切菜一样被拿破仑打败,使拿破仑对这次行动胜利的期望,无形中高上几分。 最令拿破仑不爽的,还是西帕依穿着的糟糕军服。 霍尔卡家族设计的军服从上到下都是藏青色的,只有裤子的两侧,有一条笔直的黄线,十分丑陋。 波兰军团的军服也是藏青色的,不过他们配色要丰富很多,胸前两排纽扣间都是红色的,再加上挂着的包系着的白色带子,十分好看。 不过,说这些也没用,毕竟法军也没有带崭新的军服来打仗。 “可以给他们的胳膊上绑一根红带子,这样就能和霍尔卡家族的敌人,区分开来。”一同检阅西帕依兵的布鲁西耶这样建议。 “不,如果还让他们穿着霍尔卡家族的制服,他们怎么会对荣耀的法兰西军队有归属感。”拿破仑否决这个提议,不仅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一方面确实是丑。 既然没有库存制服,或许可以现做,毕竟马内瓦尔也是纺织业的集散中心,不太可能缺布匹。 就是时间不等人,最多在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了。雨季来临后,法兰西军队速度大大降低,每天走不到十公里,加上之前遇到的坚壁清野、比尔人的袭击,使拿破仑根本没有实现一星期打到马赫什瓦尔的目的。 说不定要拖到两三个星期。 如果自己是陈胜,大概就因为这场大雨时期当斩了。 “不好了,全完蛋了,乌贾因城沦陷了!” 阅兵刚结束,纳拉扬就来了。他昨晚留在城外的军营中呼呼大睡,直到今天才进来。 “怎么每次我一取得胜利,你们辛迪亚家族就会给我带来坏消息。”拿破仑抓着微卷的头发,感觉一听到和辛迪亚家族有关的事情,自己的头就开始微微痛。 “乔治·黑森的六个步兵营,五千名骑兵,激战一个上午就完蛋了。我们的四个营,还有五百个骑兵,还能撑多久。”纳拉扬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拿破仑确实有点疑惑,按理说,在深入霍尔卡家族领土后,后方的领土就根本传递不过来。 纳拉扬一手将一卷公文交到夏尔手上,一边说:“你们的那位布鲁西耶,在马纳瓦尔官邸里搜搜找找,找到这卷梵文的信件,就交给我,我一看,就差点晕过去,天哪——” “你就不认为,这是霍尔卡家族所使用的攻心战法,信件内容完全是编造的?” 拿破仑不耐烦的打断纳拉扬的话,纳拉扬听拿破仑一说,心里的吊着的石头,落下去了一些:“赞美毗湿奴!乔治·黑森虽然很年轻,刚刚上任,但总该继承他父亲的睿智与勇猛,不可能输这么快的。这一定就是霍尔卡家族的假消息!要我们之间互相不信任。” “可是,之前投降的营长也告诉我,他们确实已经打下了乌贾因。” “哦!波拿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不,也许他们也在合伙骗你!“ 第七十二章 辛迪亚家族经济学 纳拉扬还挺会骗自己的。 这也不奇怪。有哪个人会接受的了自己国家首都被一天内速通呢? 而且,霍尔卡家族的信件,确实有可质疑的地方。哪怕是蓝星的2023年,正在发生的战役,过程被流传到网上,也会被解读出各种异时空大捷,更别说信息传播效率低下的1801年了。 不过,战报会骗人,战线可不会骗人。 “如果霍尔卡家族的大军,今天就出现在马讷瓦尔郊外,就说明这封信是真的。”拿破仑打趣说道。 “我想也是这样,”纳拉扬抓着自己头上的长鞭,十分焦躁,“该死!我得去静修和冥想,才能平静下来,波拿巴,你今天都不要打扰我了。” “我们今天下午就得出发,纳拉扬,时间不等人,这座镇子要被放弃的。”纳拉扬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拿破仑叫住。 他停下要迈出的脚步,带着股怨气望着拿破仑的眼睛,那恶魔眼中不知疲倦的热情,在纳拉扬看来是多么可怕! “我们已经在大雨中走了几十公里,一天也不休息,就要继续前进吗!” “如果你想拯救辛迪亚家族,就要继续前进。” 拿破仑感到实在太好笑了,为辛迪亚家族打仗,倒是辛迪亚家族的人不想继续走。 两人相对无言,只剩下军营内外士兵喧闹声,竖起耳朵细听,无非就是常说的金钱、酒水、女人之类事情。 再有的就是谈论下一场仗会在那里发生,或是表达的家里父母兄弟的想念。 叮铃一声,一枚硬币落在地上,又咣当咣当的震动着。 “是正面!”震动声停止后,一道尖细的嗓音喊道。“我赢了,20卢比,快点给我。” 一阵欢呼声跟着那尖细的桑音响起,与之交相呼应的一是阵哀叹声。 “老子就不信了,有本事再来一局,我还是压20卢比的!”另一道粗厚的嗓音喊道。 “再来一次嘛,再来一次嘛!” 其他声音怂恿着。 看来士兵们都很高兴的嬉闹着,大概是因为这场仗赢得太轻松,几乎没人受伤的缘故。 像在马伦哥战役后,任谁看着一车一车的伤兵,绝望的躺在大车上哀嚎着,都不会笑着出来。那是拿破仑心中永远的痛。 等等,他们在赌钱啊! “请您先回去吧,”拿破仑礼貌的对纳拉扬说道,接着顺着那嬉闹的声音,走进营房。 几位士兵围坐在地上,中间,也不知道从哪缴获来的地毯上,铺着排排硬币,有法郎、英镑和卢比,还有几枚骰子——有典型的六面骰,还有长型的骰子,这种印度特色骰子拿破仑见过,侯赛因·阿里·汗在布罗奇接待波拿巴时,就拿出这种骰子做游戏。 没想到,这种游戏这么迅速的传到法军中。 要知道,史诗《摩诃婆罗多》中。坚战就是耍这种骰子,将整个国家和自己的老婆黑公主,输给了难敌。在这种时候,这种骰子的出现,就好像大战前的乌鸦一样,寓意不佳。 “我给你们发军饷,就是为了赌钱的吗?你们是哪个连的!”拿破仑望着一众士兵,发怒道。 以前,拿破仑问一位士兵来自哪个部队,会问他是哪个师,或者是哪个半旅的。 而现在,拿破仑会直接问他来自哪个连,因为拿破仑手底下就四个营和三十二个连,没有师和半旅。 这也算是实现可追溯的扁平化管理了,拿破仑想。 “波拿巴将军!”营长中士兵慌忙的抛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后就低沉的头,看也不敢看拿破仑的眼睛。 只有一位士兵十分倔强,就连礼也没敬。 “连那些生病的士兵也不关心,就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却依旧故作镇定的嘟囔着。 生病的士兵?哪里有生病的士兵?拿破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说不定就是那士兵想用这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掩盖他们的过错。 “每人去自觉去宪兵那领十鞭子,不要让我发现谁没有去!”拿破仑又吓唬道,“你们还好生的晚,要是在波旁王朝军队中,可是要砍手的。” 反正当时的军规就是这样的,至于会不会执行——那可是旧制度的年代,谁知道呢? 这群士兵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实,在哀求几声后,慢吞吞的走出营帐,还有的想悄悄的溜走,直到拿破仑真的喊宪兵过来。 走在去见路易·安托万的路上,拿破仑想着是谁把法兰西士兵带坏的。 在意大利的时候,他们军纪严明,到印度后,也尽量隔绝他们与当地人的交流,免得诱使人堕落的印度放债人,接近他们。或许,是在漫长航行中被质量参差不齐的法国水手——说不定是被招安的海盗或者私掠船船员带坏的。 说起来,为什么放债人会诱使人堕落?纳拉扬曾经告诉他一些隐秘。 “他们会悄悄的接近军营,叫士兵赌钱玩,等士兵输光了,就向放债人借钱,利息惊人的高,最后,拉贾室利发给士兵的军饷,都归到放债人手中。” 那为什么辛迪亚家族不阻止他们这么做呢? “赞美毗湿奴,希望他原谅我作为一个婆罗门,没有勇气去劝诫君主,放弃这种不明智的做法。实际上,放债人的背后,正是拉贾室利的妻子一家,白扎拜王后和底万萨卡拉姆·加特格。他们经营着好几家大的银行,放债人都只是他们白手套罢了,谁又敢动他们呢?” 看来,辛迪亚家族实现经济内循环了,军饷发到士兵手上,通过放债人回到王室手中,再作为军饷发给士兵..... gdp拳打鞑清,脚踢带英,指日可待。 不过想来,虽然拿破仑一直觉得纳拉扬很讨人厌,总是给他带来坏消息。 但那不是纳拉扬的责任,是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责任。 纳拉扬作为一个婆罗门,无疑是高尚的。 至少,他一直在说真话,绝对不会为辛迪亚家族掩饰着什么。 第七十三章 军医院 雨幕渐渐变得稀疏,落在拿破仑的黑伞上,也听不见啪嗒啪嗒的响声。 拿破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猜着雨或许就要停了,那时,正是作战的好时机。找路易·安托万的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 却没想到,路易·安托万却气喘吁吁的小跑着,出现在拿破仑面前。 “波拿巴,各营的情况汇报到我这来,情况有些不妙。” 说完,他从口袋里出一张白色的方手帕,抹了抹脸,擦去不知道是雨还是汗的液体。 拿破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都喜欢用手帕,反反复复的用,特别是常留鼻涕的人,必定是带着它的。难道不觉得脏吗? 而自己宁愿用手擤鼻涕,甩开后用清水洗手,反而引起那些所谓的绅士们异样的眼光。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是因为有人生病的事情吗?” 拿破仑向前一步,拿自己的伞为路易挡雨时,想起之前那个士兵说过的话。 “对,而且人数还不少,”路易把手帕叠好,塞回了口袋里,“起码得有一个营的兵力失去了战斗力!” “这么多!难道是闹瘟疫了?”拿破仑想到自己之前制订的卫生条例——如果严格遵守,除非遇到整城整国的大疫,小型传染病,不太可能在法军中流行。 “不是,有人是感冒,有人是腹泻——我也不太好说。”路易从皮质的文件夹中,取出好几张淡黄色的报表。 拿破仑伸手接了过去,表上将各个营病号,列的明明白白的,从名字、体格到病因,各种详细一应俱全。 就是作为服务已久的私人秘书,今天路易的笔迹,十分是太潦草了,自己简直看不懂这连成一片的法文。 也许是需要统计的人数太多,路易写的很急的缘故吧。这不经让拿破仑想到前世医院里,忙碌的大夫,所写的天书。 “我们还是去军医院看看吧。”拿破仑皱眉道,突然,他又想到什么,摇头说道:“这么多人,恐怕军医院是放不下吧。” “唉……” 路易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往军医院走去。 看见军医院两列联排的白色帐篷,拿破仑突然想加上红十字作为标识。 之后再提前组建红十字会。 但联想到辛迪亚家族正规军所使用的萨伏伊红十字旗,他立马感到一阵不适,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红十字会的瑞士红十字,和萨伏伊红十字有些区别,可印度人不一定分得清。 还是等将来回到欧洲再考虑这个事情。 靠近白色帐篷,拉开门前的帘子,一阵恶臭铺面而来。 “怎么这么臭,”拿破仑捂住口鼻,胃中一阵翻腾,当天看见一名勤务兵端出一壶两分干八分稀的污秽,从他面前走过时,差点要吐了出来,令他忍不住的想要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在雅法城视察鼠疫病人的情景来。当初“他”还还不惧感染的风险,与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病人们一一握手。只是这个“他”,是被现代人穿越前的那个拿破仑。 “我打仗不如拿破仑就算了,这还能输给他!” 现在的拿破仑将手从口鼻前拿开,咬咬牙,走了进去。 布鲁西耶作为营长,自然第一时间了解到麾下士兵情况,早等在这。 “您可终于来了,”他黑着脸说道:“看看这群士兵吧!哦,这里还只是最严重的一批,不严重的待在自己营里呢。” 大群或躺或坐在地上的士兵,顺着布鲁西耶的声音,望向拿破仑。他们中的不少,强拖着病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向拿破仑敬了个军礼。 “保重身体,士兵们,法兰西的士兵们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医院里。”拿破仑神情凝重,向士兵回了个军礼。 望见士兵都休息下后,他才找到军医院的医生,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我的卫生条例没有被执行吗?” 如果这是其他地方的军医,他披在身前的围裙上可能沾满血迹和粪便也不会更换,拿着分割木头用的长锯为士兵截肢,说不定当军医的同时还兼任伙夫,负责宰牛宰羊........总之,他们是死神的化身。 特别是沙皇俄国的军医院,简直同地狱一般。每当俄军打到远离自己国土的多瑙河流域,土耳其人都不用主动出击,就能望见俄国的灰色牲口成片的在自己医院里死去。 与他们完全不同的是,拿破仑军队中的军医,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他的衣服和工具,包括士兵的被褥都要进行开水煮沸,至少拿破仑给出的条例是如此。 因此,他的士兵在医院里,总是能活着出院,不至于因为锯开黑面包时,不小心割伤自己的手,就因感染死去。 但是显然,他的条例没有能完全阻止士兵患病。 “波拿巴将军,我得承认您制订的卫生条例非常有用,您在医学界的地位完全可以和希波克拉底相提并论,只是.....”穿白大褂的军医低下了头。 “只是什么?”拿破仑追问道。 那军医望向站在一旁的布鲁西耶,投去求助的目光。 “只是在最近的强行军中,他们可没有能力按照条例去做,”布鲁西耶带着对波拿巴开口了: “不谈有时一天要走二十多公里,就说这雨吧,总是下的一切都湿漉漉的,面包湿漉漉的发了霉,踏在泥沼里的靴靴子湿漉漉的,痒的难受,木材湿辘辘的点燃不了,加热不了食物,烧不开水。 就在昨天,他们大半夜还顶着雨,手脚并用的爬过泥沼,一路爬进了马纳瓦尔镇,在劳累中住在透着风的帐篷里睡到今天上午,结果,体格再健壮的也顶不住,全都病倒了,波拿巴,你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你是认为我不该强行军吗?”拿破仑反问道,“我们不快点走,还是得遇到这什么都发霉的雨季,只不过,这些士兵都得病倒在什么都没有的荒郊野外,而不是有着城墙保护,繁华的马纳瓦尔城内。布鲁西耶,你要怪,就得怪我们都来到这该死的印度,而没有能在花园般的意大利享受休闲时光!” 第七十四章 休整 第74章 休整 拿破仑想想,自己确实在某场程度上低估了这个时代疾病的威力。 现在的世界,除了像孟加拉、意大利、比哈尔和江南之类传统上被开发的很好的地区,绝大部分地方都人迹稀少,定居点与定居点之类相隔甚远,而中间地带,除破败不堪的土路和偶尔可以看见的驿站外,充满自然风光,人类主导的痕迹甚少。 因此,在这儿进行野外的长途行军,本质上倒与荒野求生没有多少区别。 从未来带来的卫生学知识,顶多算得上是20世纪40年代的水平,能够提前预防一些疾病,却没有什么好的手段进行彻底的防范和医治。 比如说,自己提倡要喝干净的热水,但却没有办法发明电水壶或者净水瓶,雨季木材总是被打湿的情况下,军队几乎没有办法去烧热水,只能像同时代军队一样,饮用野外的水源。 而对于疟疾之类的疾病,脱离现代的药物生产体系,只能使用金鸡树纳等已经被发现的草药,除此之外束手无策。 拿破仑不经想到敲开清朝国门的英军,在战场上对腐朽的八旗、绿营兵几乎摧枯拉朽,却在舟山等地因气候不适发生大规模减员,损失惨重。这样的命运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两位指挥官,现在做的是应该拿出办法,拯救我的病人们。”眼见拿破仑和布鲁西耶之间争吵的正焦灼,那白大褂的医生打破了这尴尬气氛。 “我不是在争论这样的军事行动对与错,我知道波拿巴做的很对,”布鲁西耶从来都不希望动摇拿破仑的权威,只是在马伦哥战役后,他很少敢于去冒险,“只是,士兵们太劳累了,不能马上出发,需要休息好几天,他们需要住在瓦房里,而不是到处漏风的帐篷里,这是我作为一个营长的意见。” “我们不是在欧洲,有着坚固的堡垒作为防御,周围的乡村庄园为我们提供粮食和葡萄酒,敌人只从正面进攻我们。现在,如果我们困在这,敌人会很快攻陷马讷瓦尔,快的就像我们攻陷他一样。我们如果不抓紧时间,主动进攻,就注定死路一条。” “怎么主动进攻?难道要抛弃不能行动的病员,离开这?恕我直言,如果继续行军,病倒的可远远不止他们呢!而我们,只不过因为没有和他们吃一个锅里的食物,睡同一张草铺的床,而十分健康罢了。” 令拿破仑吃惊的是,布鲁西耶竟直接将法军军官和士兵的不平等讲了出来。 当然,拿破仑也不会因此感到羞愧。毕竟,布鲁西耶自己和其他军官也是有着特殊待遇的,自从罗伯斯庇尔死后,这样的差异化就不可避免了。拿破仑没有办法也短期内没有意愿去改变。 布鲁西耶的重点还是在说,得停留在这,让士兵住到房子里去,过上好生活。 暗自的含义就是,得打破法军和印度本地人的隔离——这样的隔离,除了卫生上的考量,就是为防止法国人同印度本地人产生矛盾,引发冲突。这样的法规几乎让士兵失去了正常的生活,被限制在帐篷里,自然是不人性化的呢。 那人性化意味着什么? 自然意味着对某些人不人性化,意味着和印度本地人抢夺资源。而马讷瓦尔和之前苏拉特不同,当地不存在一个庞大的反对派可供拿破仑清剿,再夺取他们的资源。要想让士兵住进舒适的房子,就得对良民下手。 不过,法军本就不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队,自然不怕做这些,就算有些恶行,那么马讷瓦尔镇的镇民大概还是会把一切罪责怪到引法军来还不提供后勤的辛迪亚家族身上。毕竟法军,只是过客罢了。 拿破仑左右扫视军医院内的一切,默默的思考着。他看见地上满是烂泥,留着混浊的污水,如果不是军医院的地势选的较高,定要形成大片积水。他看见士兵上吐下泻,虚弱的脱水,周围却没有足够的人生来照顾他们。他看见医生和一些状态较好的士兵正满怀期望的看着他,等待他做出决定。 “我们休整几日再出发,就这样吧。”拿破仑吐字清晰,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音节分明的宣布道。 病倒的士兵都舒展呼出口气,接着轻松的笑容跃于脸上。之前,下午就要离开马讷瓦尔的命令,一直堵在他们胸口。 离开军医院,拿破仑就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么多病员,回头望一眼,他还能看到几具担架往里面抬,但又因为里面人满为患,被医生请了出去。 里面的恶劣条件,怕不是还不如士兵待在自己帐篷里等自愈来的快。 “路易,找到纳拉扬,还有之前投降的那个西帕依营长,来见我吧。”拿破仑决定将该让马讷瓦尔镇的镇民出一出力了。因此,必须找到对本地熟悉的人。 他忽然一敲脑袋,又想到了什么,对着路易说道:“你没带伞的话,我们可以回去,从军医院那借一把。” 拿破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不太好,因为也许医院里的伞就和医院里的笔一样,被路易借了就不会还了。毕竟路易是自己私人秘书,也没人敢催他还。 “波拿巴,雨已经停了。”路易说道。 “是吗?”拿破仑这才发觉,这个月一直伴随着自己的绵绵阴雨,竟已经停了。拿开伞,抬头一看,那久遮的乌云出现一隅空缺,露出碧蓝的天空。阳光从那带缝隙洒下,照在地上。 “那你快去吧。”拿破仑对路易说。 路易离开后,拿破仑左右看了看,生怕别人看见自己没雨还打着伞,迅速将其收起。 远征军里的军乐团,终于抓住这个久违的机会,拉着大号小号出来吹奏《洋葱之歌》,或许是因为缺几个人的缘故,拿破仑总是听着感觉节奏有点怪。在这样的伴奏声中,他回到了指挥帐篷。 第七十五章 敌人的侦察兵 第75章 敌人的侦察兵 困! 极致的困! “我应该在两点前入眠,到两点半路易他们准该找过来了,”瘫倒在行军床上的拿破仑转了个身,掏出带着银质长链的怀表挣扎着抬起眼皮:“已经一点五十七了,还睡不着,睡着恐怕要到两多了吧。” 自昨天清晨以来,经过长途奔波和作战的拿破仑片刻未眠,他觉得自己明明困倦的足以瞬间入眠了,但总想着之后要见的人,要做的事,总是睡不着。 “唉,这就是穿越者的劳碌命啊!” 就在思想要完全放空时,恍惚间,拿破仑听见帐外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过了片刻,一阵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他在拿破仑的床头,用手指关节轻轻的叩了三下,随后压低声音,这样说道: “波拿巴将军,岗哨带来了敌人的情报。” 敌人的情报? 拿破仑立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过,他现在的全部力气只够他睁开双眼。 是自己的勤务兵。 “让那个哨兵进来说吧。对了,帮我倒杯热咖啡,谢谢。” 拿破仑的嘴微微张合,他感到自己舌头和嘴唇都没有动,仅用喉咙的力量就挤出这段话。 “……我们观察到,雨停之后,有几个霍尔卡家族的骑兵总是会接近镇外观察着,我们向他们放枪,他们就逃到射程范围外。” 拿破仑用一只手肘勉强撑着头,问着那名哨兵,那名哨兵穿着殖民地的军装,微卷的头发下是棕黑色的皮肤: “他们就只是看着吗?” “不只是这样,”哨兵面露疑惑的说道:“他们还将出城的镇民们向城内驱赶,但奇怪的是,有人想要进城,他们却没有阻拦。他们刚刚出现没多久,长官就派我来报告了,更多的细节,我就不知道了。” “继续观察吧,”拿破仑轻轻的抿了口咖啡,一股苦涩从舌根蔓延到心尖,人却精神起来:“你们的长官是考蒙少校吧?让他和法卢特·阿里·汗联络下,和骑兵部队一起驱赶敌人的侦查骑兵。” 哨兵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还没让你走呢。” 哨兵听到拿破仑的呼叫,又转过头来,又黑又厚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还没问出口,拿破仑就拍着哨兵的肩说道: “告诉西蒙少校,让他省点炮弹,不要用大炮驱赶敌人没价值的散兵。就这些了,去吧。” 哨兵手摸摸帽子,转身离去,但要出帐篷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用一副等待的表情看着拿破仑,直到拿破仑摆了摆手,才放心的报告他们长官去了。 拿破仑现在已经完全活过来了。他往咖啡里加几勺白糖,一边慢慢品尝,一边思考敌人的行动。 霍尔卡家族会在雨晴后派出侦察兵,这完全在拿破仑的预料中。 至于他们大部队在哪,拿破仑没法知道,毕竟自己这只有几百号骑兵,散出去侦查遇上敌人任何一支偏师,都是死路一条。 让拿破仑奇怪的还是,为什么这群侦察兵为什么会把马讷瓦尔镇想出去的镇民往城外赶,而想进来的,却不阻拦。 “他们想要用尽可能多的平民,耗尽我们的粮食!” 拿破仑一拍大腿,想到这个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人口众多,因为粮食消耗的快,反而会是防守方的不利因素。 梅拉斯攻占热那亚,就是先让热那亚市民陷入饥馑,利用他们内部发动暴动完成的。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阳谋,无论拿破仑怎么应对,哪怕把马讷瓦尔的市民杀光,不耗粮食,也能消耗拿破仑军队的弹药和士气。 只有一种情况下,更多的市民反而对拿破仑有利,那就是拿破仑学黄巢那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拿破仑全身一阵寒颤,立马往咖啡里多加几勺白糖,喝几口压压惊。 在印度,白糖可比咖啡便宜!这是为法兰西远征军省钱!为路易·安托万减轻工作压力! 唯一让拿破仑感到不解的是,无论如何,马讷瓦尔可是霍尔卡家族的领地,他们这样残酷都对待自己的子民,难道不怕降低自己的声望吗? 无论如何,有一点确定是,区别于普通的侦察,这样的行为一定是大规模进攻或者围困的先兆。 拿破仑看了眼怀表,发现时间尚早后,取出纸币,还是写针对马讷瓦尔的防御计划。 “赞美毗湿奴!” 拿破仑停下笔,他知道纳拉扬来了。跟着的是伯纳德,最后,路易向外帐外看了几眼,垂下帐篷的帘子走进来。 “波拿巴,我都听说了,这下子我就有足够时间进行冥想和瑜伽,你可知道,马讷瓦尔镇可有座静修林,是位德高望重的上师待过的,传闻这位上师……” “纳拉扬,伯纳德,我是想你们协助我建立马讷瓦尔的管理机构。”拿破仑直抒胸臆,果断的打断了纳拉扬,“纳拉扬,你先说说,我们对马讷瓦尔的统治该以什么名义为好。” 自然,法军只是这里的过客,长久的统治还要交给辛迪亚家族。 其实拿破仑也想在印度建立统治——不过让他看中的还是苏拉特这种商业港口,至于马讷瓦尔这种被野蛮的比尔人包围着的内陆城市,他看都不想看。 哪怕后来的英国人,也是将马尔瓦大部分地方交给当地王公统治,如果直接控制的话,怕是会亏得东印度公司倒闭吧。 “我不知道后方的情况,以及拉贾室利现在的意愿,”纳拉扬惆怅的叹了口气,“按照原本计划,拉贾室利会彻底消灭霍尔卡家族,确立辛迪亚家族的统治,可是现在打成这样,如果是我的话,会重新抬出卡希·拉奥·霍尔卡当自己傀儡吧。” “那大君可能会选哪个呢?”拿破仑追问道。 “我不确定。”纳拉扬迟疑片刻,想到道拉特·拉奥·辛迪亚的反复无常,这样回答道。 “那就建立法兰西的军事管理吧,等大君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再移交主权。” 拿破仑无所谓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只要能完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第七十六章 波拿巴来了,印度斯坦就太平了! 第76章 波拿巴来了,印度斯坦就太平了! 其实,话说到一半,拿破仑就感到一阵不妥,他已经能想象到纳拉扬为扞卫大君不可侵犯的主权,同自己进行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 脑袋想停止,嘴却没有来得及刹住车,把不敬之词说给纳拉扬听了。拿破仑便转而用一种诚恳的眼神望向纳拉扬的眼睛,希望在他眼里涌现出一丝怒意时,及时的道歉。 “你说的有道理,就这样办吧,法兰西是我们值得信任的盟友。”纳拉扬只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没有反驳。随即,纳拉扬发觉拿破仑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便是一阵恶寒,立即头微微调转,避开拿破仑了的目光,“波拿巴!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拿破仑叹了口气。 他意识到“主权”这种概念,对现在印度人的意义不是那么大。否则印度王公就不会允许东印度公司在他们土地上修建堡垒与贸易站了,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大一支法军深入他们的内陆。 不过想来,无论是英军还是法军,在印度人的眼里,都同北方来的波斯人和突厥人,西方海上来的阿拉伯人一样,到了当地就用印度的巨大财富,令其本地化,成为印度传统秩序的一部分,而丝毫意识不到,这群“法兰克人”会给他们带来多少腥风血雨。 “伯纳德,你来对这熟,讲讲马讷瓦尔的情况吧....”拿破仑转而对那位霍尔卡家族投降的西帕依军官问道。 .......... 到傍晚,法兰西的三色旗,在马讷瓦尔镇的镇中心冉冉升起,在军乐队吹奏的《马赛曲》中,所有法国军官穿上自己最整洁干净的制服,笔直的挺立着,对国旗敬了个礼。 台下聚集了马讷瓦尔的镇民,依照种姓和信奉的宗教,分为各个区域,互不侵扰,秩序分明。听着异国他乡的乐器,他们不论贫富老少,都感觉很好奇,禁不住的往前涌,不过,他们种姓中的长者,总是又会把犯好奇心的人拽回去。 拿破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许是他们还不信任法军,也许是他们怕自己和其他种姓产生冲突。 国歌演奏完后,拿破仑又感觉自己没有了精神,便下了台,找张椅子,靠着背躺着,任由通晓印度斯坦语的伯纳德,代表法兰西共和国去讲。 风吹的很大,吹的拿破仑感到后脊凉飕飕的,吹的他把自己军服的领子都立了起来。 但却不知道怎么的,三色旗没有被风刮得飘扬在空中,而是皱成一起向下垂去。如果是对维护自己权威有强迫症的英国绅士们,一定在为自己的国旗在一群印度人面前,飘不起来,而感到丢了脸。 拿破仑没有这么无聊,可还是感到好奇。 “旗帜取出来时,就是湿垫垫的,稍微一挤就是水,重的和钉了好几层的亚麻布一样呢。”升旗手个头很高,笔挺的站着,胳膊如柱子般垂下,双手则戴着白手套,与白军裤两侧紧紧的贴着。 “天已经晴了,迟早会好起来的。”听完升旗手的回答,拿破仑过了半响才这样回答道,不知道是说给旗手听还是给自己听。 激昂的演讲声阵阵。 “.....波拿巴来了,印度斯坦就太平了!波拿巴来了,正法就有了!” 台上,伯纳德照路易·安托万给他写的稿子大声念着,强迫自己用夸张的姿势手舞足蹈,好显得有感情。 其实,一开始路易的稿子,大谈什么法兰西给你们带来了共和、自由、理性、人权之类的东西。 拿破仑还记得,以前法军占领意大利或者德国城镇的时候,就念这套东西。一开始,意大利人和德国人被法军演讲讲的热泪盈眶,等在法军占领下过了几个月,听到“共和、自由”这些词就感觉恶心。 就像利腾贝格说的,法兰西军队来之前说,他们爱全天下所有的兄弟姐妹,但等他们真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只爱姐妹,不爱兄弟。 不过,总也不能说大实话,说我们就是来掠夺,来殖民的,所以也只能每到一个地方,就这样假大空讲下去。 只是考虑到现在印度人,还听不懂这么时髦的词汇,所以,拿破仑删改了路易的稿子,使其变得更印度化,好让台下的人听懂。 废话终于念完了,伯纳德长舒一口气,又咳了咳清清嗓子,终于开始念到拿破仑的命令: “为了更好的协助法兰西军队的正义事业,所有拥有3扇窗户以上的富户,必须照顾一名法兰西病员。必须缴纳10个卢比作为占领费. 所有头顶有挡雨之物的平民,必须缴纳3个卢比作为占领费。 在法兰西军队占领过程中,所有卡迪和婆罗门必须照常依照经典和生活习俗公正判案,由西帕依营协助缉拿犯人.......” 所谓卡迪,就是依照阿拉伯传来的教条,进行审判的人。自莫卧儿帝国到马拉塔统治时期,哪怕是在以宗教迫害闻名的阿拉姆吉尔皇帝时代,他们与婆罗门法官也互不侵扰,审判自己社区内部的案件。 除非是发生在跨越种姓、社区间的案件,才会由国家的法官进行审判。在佩什瓦和霍尔卡家族那,设有拉姆沙斯特一职,作为上级法官,处理这些案件。至于在辛迪亚家族那儿嘛....那就由当地的总督,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喽。 交占领费、帮助照顾伤员,都在台下的听众们的意料之中,毕竟被敌国占领,一定是会大出血的。他们只是沉默的听着,没有做出什么意料的运动。 接下来,就是念重磅消息的时刻了。 伯纳德转头看向波拿巴,波拿巴对着东布罗夫斯基一招手,波兰兵就默默行军到演讲台两侧,上了刺刀,验证以待,接着,波拿巴才对伯纳德点点头,示意接着念下去。 “马讷瓦尔城内,所有人储存的粮食若有够一个月以上的,法军将以公正的价格进行收购,不得拒绝或者隐瞒。粮食商人,必须以指导价出售粮食,禁止非法囤积,恶意抬价。” “什么!” 台下立马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和止不住的骚动。 第七十七章 这真的符合正法吗 第77章 这真的符合正法吗? 民众们立即变得混乱起来,把自己的种姓和宗教都给忘了,推推搡搡的就要往前。隔着老远,只传来他们的嘈杂声和叫骂声,那土语不知道是印度斯坦语还是马拉塔语,在拿破仑听来呕哑嘲哳,甚为难听。 “大概是在骂我和法兰西吧。”拿破仑感叹道。 “天哪!伯纳德在他们心中形象如此不好。”一直陪在拿破仑身边的夏尔给出完全不同的答案,“或许我们选错代理人了,他一定在为霍尔卡家族服务的时候,就在马讷瓦尔胡作非为,抹黑我们法兰西人的形象。” 选的正好!拿破仑心中暗道。这样才能干好得罪人的差事。他也对伯纳德有着信心,毕竟,伯纳德有法军作为武力的后盾。 东布罗斯基,见着形势有所恶化,果断的行动了,站在伯纳德抬下的前方,半个营的士兵,也小跑着过来,像堵长墙式的密集排列在东布罗夫斯基周围。他们整齐的端着带卡座式刺刀的步枪,朝向天上。 骚动的民众都知道,那士兵中间,长相俊挺、神情严肃的军官,一拔出他的马刀,士兵们明晃晃的刺刀就不是向天,而是向前了。那时,被挤到最前面的人,可就要被刺刀扎出血窟窿来。 在武力弹压下,马讷瓦尔的镇民们,慢慢的停下脚步,互相望着,谁也不肯向前。 但伯纳德也不想这样尴尬场面继续持续,急忙将驻军的法令讲完后,匆匆结束演讲。许多镇民们站在那好久,愣愣的望着闯入他们生活的法兰西士兵,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打算,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才四散离去。 “波拿巴,为什么连粮食也要收缴?之前我们谈方案时,可没有提到过!”拿破仑离去时,纳拉扬在后面追问道。 “霍尔卡家族的骑兵出现了,你知道嘛?” “当然知道,法卢特·阿里·汗还亲手杀死一个阿富汗人呢!” “关键是他们的行动,明摆着要围攻马讷瓦尔。”拿破仑将霍尔卡家族不允许民众出城的事情,同纳拉扬讲了一遍,过了好一会,纳拉扬才明白霍尔卡家族这么做的逻辑。 就是要饿死我们啊! “所以,我才要收缴粮食。”拿破仑淡淡道。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的粮食有多少,粮食在哪?” “这就是伯纳德和各社区、行会的事情了嘛,法军看着就可以。” “哦。”纳拉扬细细的琢磨这件事,“那长老们虚报、瞒报,或者假借法军的名义,收刮种姓里的穷人、寡妇怎么办?” “那是他们内部的矛盾。真搞出问题,可以杀几个长老献给杜尔伽,平息民众的愤怒。” 纳拉扬望着波拿巴的背影,一脸愕然。 “这真的符合正法吗?” 他忍不住的不知道对谁问道。 监督把生病的法兰西士兵,送到富户家里后,拿破仑才回到军营躺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也曾想好,真正的考虑严格的越过种姓和行会,直接进入每家收缴粮食。可这样激起民怨就不说,光照顾病员的家庭联合起来,在夜里把主动送到它们家中的法兰西士兵割喉,就足以让法兰西远征军遭受重大损失了。 所以,自己只是监督,而不是执行。矛盾会首先发生在穷人与社区、行会之间,而不是镇民和法军之间。 当然,这是在自己有绝对武力作为后盾的情况下,如果自己的武力丧失,说不定哪位长老出来落个泪,对民众说“这都是法军逼我的,其实暗自里还是和你们站一起啊”,接着带着民众一起造反,那就不好搞了。 解决这种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让自己的武力丧失优势。 第二天一早,拿破仑就集结所有还健康着的士兵,以及城内行会征召的印度王公,围绕马讷瓦尔外围,修建防御工事。 “如果敌人大军来袭,我们就要在城外迎战了。”拿破仑带着法兰西的军官们,在城墙上向下眺望挖掘的壕沟的士兵与印度劳工。 其余军官心领神会,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拿破仑的意见。 “为什么?有城墙作为防御不好吗?乔治·黑森就是主动出城迎战被贾斯万特·拉奥打败的,如果他乖乖待在城里,什么事也没有。”只有纳拉扬依旧感到疑惑。 拿破仑耐着性子,将在炮兵学校的记忆,全部抛了出去,向纳拉扬解释为什么马讷瓦尔筑成一条直线单薄的城墙不适合防御炮击,也不适合在上面架炮射击。 “就说霍尔卡家族守军吧!如果他们不是驻守在城墙上,而是在城墙外设立防御据点,怎么可能一点缓冲都没有,在一个夜里就被我们夺取马讷瓦尔?”拿破仑顿了顿,“至于乔治·黑森,他竟没有挖掘壕沟来防御,真是自大极了。” 按照拿破仑计划,至少要在城外挖掘三道壕沟,再筑起几座用泥土作为防护的炮台,用以防御敌人。 马讷瓦尔是个很大的城镇,至少得有两三万人口,因此,即使考虑到镇东有讷默尔达河的支流,马讷河作为掩护,要环城三面挖掘防御工事,难度依然很大。 正当拿破仑准备带着军官加入挖掘队伍,争当劳东楷模时,一群浑身脏兮兮,沾满了烂泥的士兵走了过来。 “军服脏了可以交到营里,他们会将衣服收集起来交给镇里的寡妇去洗,”看见那群士兵,拿破仑便脱口而出道,“对了,记得做好标记,否则容易被人顺走。” “我是波兰营的炮兵。”为首的人,至少脸是干净的,看上去是一群人里能推出的形象最好的了。那炮兵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拿破仑,便直接说正事了,“我们花了昨天所有时间,从老乡那借用公牛,从骑兵那借了马,怎么拽也拽不出掉进泥沼里的大炮。” 作为军人的荣耀强迫他昂首挺胸,看着拿破仑,目光却稍微偏移了一点,像是生怕与拿破仑责备的眼神对视。 但拿破仑没有向炮兵投去责备的眼神。 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第七十八章 骑兵骚扰 第78章 骑兵骚扰 “要工兵来吧。”拿破仑思考片刻,给满脸污泥的炮兵士兵做出答复。他叫正在挖掘壕沟、布置阵地的工兵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去拯救法军的大炮。 中午过后,拿破仑去大炮陷进去的泥沼处视察。 泥沼外围满是光膀子的印度劳工谈笑着,摇着尾巴的公牛看起来十分闲暇,四处游荡。场面很是热闹和壮观,但拿破仑估计,真正能使力的不少,费力挤进最里面,才发现果真是如此。 这倒不是外围的人故意摸鱼,而是协调好这样的行动确实是难事,不仅要有领导力,还得有足够工程学知识,知道怎么样将大炮拉出来。 不幸的是,拿破仑缺乏后者,所以无能为力。 “我们尽了全力,还是只取出一门8磅炮和一门12磅炮,要拉出其他4门12磅炮和24磅炮,还是要加以时间。”工兵负责人报告道。 “加以时间?加以时间是多久?” “如果太阳晒干了泥沼,想要把大炮就出来就不会费什么事了。或者,我们可以征调更多劳力,填平泥沼。” 太阳? 拿破仑望向天空,确实是有。 不过他断定,在雨季,雨水随时会来,如果想要让太阳晒干泥沼,恐怕要到旱季,法军很难在这待这么久。 至于想办法填平泥沼吗..... 有这个精力,不如把马讷瓦尔修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壕沟。 这等于在告诉拿破仑,法军因为该死的道路情况损失了4门12磅炮和24磅炮! 发生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了。在历史,法军就在道路情况不佳的东普鲁士和俄罗斯损失过许多火炮。 让拿破仑无法接受的是,现在法军的火炮是用一门,少一门,很难得到本土的补充。本来,或许还可以得到辛迪亚家族制造火炮的补充。但这是在敌人的领土上,不要说大炮,连信都送不进来。 士兵实际上也是这样,自从来了印度,拿破仑就大量用黑人作为士兵,还招降多德和菲利普建立西帕依营。 他估计,法军将来就会像忒修斯之船一样,每个零件被替换,最后完全成为印度式的。特别是如果皇家海军封锁法国和印度之间的海上航线,那么,印度法军得到的支援,恐怕少得可怜。 与其被动的接受这个过程,不如主动的做好准备迎接挑战,比如说建立军事学校,培训印度本地的军官,建立征兵制,用征召兵代替不可靠的西帕依雇佣军,在当地建立火炮铸造厂之类。 可现在法军在印度除了苏拉特和本地治里,还没有其他的据点,要这么做,谈何容易! “所以,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才行啊.....” 拿破仑望着陷在地里,只剩下一根炮管朝着天的24磅炮,长叹一声。但紧跟着的是,声音更沉重的一声长叹。 转过头,是布鲁西耶。 “我的营属炮兵,可算是被腰斩了,波拿巴,你能不能从其他地方匀几门过来?”他说道。 前往印度大陆的法军只有四个营,这么小的规模,自然不可能配备半旅级或者师级的炮兵,因此,火炮都配备在每个步兵营中。 其中,布鲁西耶的法国营和另外两个波兰营各有6门大炮,黑人营有4门大炮,且炮手都由法国人担任。 “其他营哪还有多余的大炮呢?”拿破仑的手抵着额头,思考着,“从霍尔卡家族那里缴获的大炮,还堆在马讷瓦尔的仓库里,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拖几门。”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有炮打就好......”布鲁西耶摆摆手说道。 “行吧。”拿破仑写了张给路易·安托万和菲利普的条子,让他们协助布鲁西耶补齐火炮。 马讷瓦尔外围,法国士兵和印度劳工继续挖掘着战壕。受纳拉扬所讲述的马讷瓦尔战役的启发,拿破仑认为绝对不能信任单道的防御体系,而决定构建多道壕沟为主的防御阵地,加上炮台的交叉火力。 只是,前来骚扰的霍尔卡家族骑兵越来越多了。 远远的看,几人或者十几人为一群,十分猖獗。 渐渐的,他们不再满足于看着法军修建阵地。在一名衣着光鲜的小头领带领下,十几名包着头巾的骑兵,向挖掘中的法军队伍冲去。 在发动冲击前,他们已经往火绳枪里轻轻的倒进一勺火药,压上一枚弹丸,将点燃的火绳缠在手腕上。 他们飞一般的靠近法军,挖掘中的法国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十几枚子弹就向法国兵飞驰而去,当场射中一人。 那士兵矮矮的身子撑着肥大的军服,以他的身高,本该不容易被射中的,坏就坏在敌人骑兵跑来时,没有能及时俯下身子,用亲手挖的战壕保护自己,结果他的头就进了子弹——其实,从另一面看,子弹只是在他的脑袋上开了极小而又规则的一个孔,可他还是直直的倒了下去,连一声喊都没有。 当拿破仑赶到时,望见刚才还在工作的印度劳工,不少已经丢下铲子和乘土的大框,慌乱的逃向马讷瓦尔的大门处,人一个接着一个,那边法军还想列阵应对,却总有印度劳工穿过他们中间,阻碍汇合,属实让人着急。 还有的印度劳工更是胆怯,竟也不跑,只是呆愣愣的往地上一跪,弓着腰,双手合十,向湿婆祈祷。但好歹,他们不会阻碍法军的行动。 假如敌人的骑兵乘势掩杀过来,四散而逃的印度劳工不仅能为他们挡敌军的子弹,还能为他们所驱使,冲击法军军阵。 幸运的是,也许敌人也没有想到如今这个场面,他们靠近法军射击后,竟匆匆的调转马头骑了回去,在远离法军的地方,在马上填装火枪完毕,又是重复袭来。 这个时候,一支百余人的法军,已经临时集结为一支两列纵队,燧发枪装填完毕,准备射击了。 为头的敌军骑兵,见着这个场面,自然不会前来送死,一声令下,众骑纷纷勒马,举起火绳枪,向法军射击。 第七十九章 二十万大军 第79章 二十万大军 大概有百余米的远吧。拿破仑目测着敌军骑兵射击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下,火绳枪——除了有支架的重型火绳枪,一般的轻型火绳枪,很难击中敌人,更何况在颠簸的马上射击呢? 果然,法军这儿,只听见子弹呼啸着飞过耳边的声音,而听不到任何一位伤者的惨叫。想到之前那位头部中弹,连对主的忏悔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小伙子,拿破仑忍不住向法军阵线多看两眼。还好,这次真没有人受伤。 接着,骑兵们又调转马头,将射击后的火绳枪,挂在身上,双手持缰绳,就要像之前一样撤离。法军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第一列法军在军官命令下进行一轮齐射。 他们使用的燧发枪精度要比对面的火绳枪要高得多,人数也更多,因此,立即有两三位敌人骑兵倒地,有一人是被子弹打中,坠在地上的,另外两人是马受了伤,连人带马倒在地。 而这两人中,一位脑袋刚好磕在一块石头上,立即不省人事。 另一位便是发号施令的指挥官,同其他骑兵一样留着又长又浓密的胡子,他重重的摔在地上,橙色的长袍上沾满了马血,鲜红的和他一身橙色——准确说是藏红花色的打扮一点也不搭。 他挣扎着就要爬起身来,撑在地上的手却不小心的按在又长又重的珍珠项链上,再一起身,项链串便被扯断了,洁白的大粒珍珠散了一地,十分狼狈。 而他的厄运刚刚开始,也许是一名忠诚的卫士,向他伸出手,试图把他拉到马上,结果,法军第二列开始齐射,一阵子弹飞过,那名卫士也中了枪。其他人没有畏惧法军猛烈的火力,竟停下来救那名军官。 “真是一群值得敬佩的勇士啊!”拿破仑感叹道,“假如他们出生在中世纪的话,这段经历一定会被传为佳话。” 就当第一列法军填装好,准备第三次射击时,拿破仑向那位指挥法军士兵的军官摆了摆手,示意停止射击。 这倒不少因为拿破仑惋惜那群英勇敌人的性命,而是法军骑兵部队来了——要留给他一个活捉敌人的机会。 侧面,法卢特·阿里·汗亲自挥舞着长矛,挑翻了刚刚来得及拔出弯刀的敌军骑兵,其他两名敌人骑兵,立即抛下手中的火绳枪,持刀策马向他冲去。 但是太晚了,其他来自布罗奇的骑兵队伍,已经紧紧的包围了这支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霍尔卡家族骑兵,不过数息时间,霍尔卡家族骑兵只剩下了举手投降的、地上躺着的和死人。 拿破仑举起单筒望远镜,确定远处没有其他敌军骑兵威胁,便拽着专用翻译夏尔,小跑着跑了过去。 “法卢特,看起来你又逮着大鱼了。”望着那位受伤的骑兵头领,拿破仑对着马上的法卢特说道。 “都靠波拿巴叔叔的步枪大炮击溃他们,我才好像抓兔子一样抓捕敌人。”法卢特摸了摸脑袋,谦虚道。 拿破仑对着法卢特点了点头,又拔出自己的指挥刀,指向那位骑兵头领。 “真可惜,你的手下如此英勇,而你本人,却这么轻易的放弃抵抗了。” 夏尔将法语翻译为印度斯坦语,还惟妙惟肖的模仿了拿破仑那略带嘲讽的口气,讲给那位骑兵头领听。 那骑兵头领依旧心带警惕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夏尔,是不是你模仿我嘲讽,用力过猛,伤他的自尊了?” “准不是的波拿巴,他像是听不懂我说话的样子。” 拿破仑在他面前挥舞着剑,那骑兵头领也不害怕,只是,口中念着不知道什么话,晦涩难懂,像是咒骂着什么。 “又是我听不明白的语言,真奇怪,他是阿富汗人吗?听说霍尔卡家族中有很多阿富汗人,也不像是,阿富汗人都喜欢绿色和黑色,不喜欢藏红花色。”夏尔喃喃道。 他发现自己只懂波斯语、梵语和印度斯坦语,还是在印度这个地方远远不够用。现在,他敢保证,印度的语言种类一定要比诺大欧洲加起来还要多。 拿破仑望着那骑兵头领还有另外几名士兵的浓密的黑胡子,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头巾,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们不会就是俗称缠头阿三的锡克人吧! “我想,他们说不定是锡克人。” “锡克人?看上去像是,我小时候在拉贾室利的军队中见到过他们。”就连法卢特·阿里·汗这个印度本地人,也对远在旁遮普的锡克人不大熟悉。 事实证明,人类也许听不懂另一民族人类的语言,但一定听得懂另一民族人类的刀刃。 这不,那几名被俘的霍尔卡家族骑兵,和法军无法交流,却在押着他们士兵锋利的刺刀前,乖乖的回到马讷瓦尔镇中,关在给本地犯人用的木质笼子里。只有那骑兵头领,冷冷的对着押送他的士兵,但也一点没有反抗。 废了好半天劲,拿破仑才从马讷瓦尔镇中,找到一位懂旁遮普语的商人,帮助法军审讯俘虏。首先,那锡克人的话先由这位商人转翻译为印度斯坦语,再由夏尔翻译为法语。反之亦然。 “姓名?” “阿吉特·辛格。” “年龄?” “我不记得哪年出生的了。” “性别?” “波拿巴,你确定?”夏尔质疑道。 “啊,不是,直入正题吧。”拿破仑正襟危坐,身子微微俯向前,问道:“阿吉特·辛格,你的将军是哪位?任务是什么?霍尔卡家族,到底有什么谋划。” 阿吉特·辛格受伤的手缠着白布,握着笼子上的木柱,思考了一阵,思考到拿破仑不耐烦想上点手段时,他终于说了: “我的将军是伟大的法赫特·马讷·辛格,他的任务就是不停的骚扰你们,使你们疲倦,使你们崩溃。至于霍尔卡家族......” 阿吉特·辛格眼中闪过一阵寒光说道: “马哈拉贾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正带着二十万军队,赶来收复马讷瓦尔,你们以区区之数,又如何抵挡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第八十章 顶级保密技术 第80章 顶级保密技术 二十万大军?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代有几个国家,能一次性能拿出二十万大军? 偌大一个法国,被自己带去意大利的预备军团,不过五万。几亿人口的清廷,西征也没有十万。 一个不过占据马尔瓦几分之一霍尔卡家族,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军队! 拿破仑心中思绪万千,但一想到《琉璃宫史》……对,就是记载缅甸有数不清军队的《琉璃宫史》,立马就释然了。 这恐怕是南亚老传统,喜欢夸大自己方军队,或者……就是单纯的不识数。 “纳拉扬,你觉得他说的有几成是真的?”拿破仑严肃的问道。 “一成或者两成,在有据可查的记录中,霍尔卡家族能出动的军队不超过三万,现在霍尔卡家族军队可能超过了这一数字,但不会超过太多。”纳拉扬思考一番后,回答道。 拿破仑立即明白,阿吉特·辛格也许是想恐吓自己。大概只有霍尔卡家族军队的逼近是真的吧。 “很明显,你说的简直是胡言乱语——骗小孩可以,你不会觉得,你编造的虚假数字,能骗倒世界上最英勇善战的法兰西军队吗?”拿破仑吩咐周遭的卫兵拿来长鞭,要对阿吉特·辛格严加审讯。 卫兵将长鞭在凉水里沾了沾,准备把阿吉特从木笼子里拖出来,绑在柱子上抽打,阿吉特·辛格看见长鞭,眼里闪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恐惧,但很快这抹恐惧很快消失在眼底,又镇静的说道: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法特赫·马讷·辛格、阿米尔·汗、杜·德内雷克、加德纳、巴瓦尼·尚克尔、沙赫马特·汗..........霍尔卡家族所有的萨达尔,都在向这里集结,他们手下的士兵,一定如繁星一般多,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具体数字,二十万,只是我大略估计的数字。” 拿破仑点点头,示意卫兵放下长鞭。他突然理解了阿吉特·辛格的脑回路。 原来,阿吉特·辛格自己也不明白霍尔卡家族有多少军队。甚至,拿破仑敢想,也许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自己都不知道他手底下到底有多少军队。 保密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自己都不知道秘密。这样,敌人就永远没法撬出秘密、 想到这层,拿破仑突然对阿吉特·辛格没了兴趣。 “把他丢到和菲利普牢房里吧,看他还能吐出什么消息。” 离开前,拿破仑向守卫监狱的卫兵说道。 拿破仑一直期待菲利普弃暗投明,重新为他的祖国服务,所以,他的待遇很好,牢房透着光,且有仆人在固定时间清洁,可以称为软禁,而不是囚禁。 将阿吉特·辛格丢在这,自然算是给他提高待遇了。但事实证明,阿吉特·辛格和菲利普即使同为霍尔卡家族服务,却连对方语言都听不到。 甚至因为阿吉特·辛格祷告的原因,双方还打起架来。 他们两个,很快被拿破仑抛之脑后。 阿吉特·辛格被俘的第二天,马讷瓦尔城外的敌军骑兵又多了,这次除锡克骑兵外,又多了阿富汗骑兵和马拉塔骑兵,他们的作战方式各不一样,阿富汗人穿着更重的盔甲,使用的枪也是燧发枪而不是火绳枪。马拉塔人则几乎不穿盔甲,他们习惯使用长矛,如若让他们冲的太近,对法军的威胁还比锡克人和阿富汗人都大得多。 法军几乎要分出一半的兵力,也就是两个营的士兵在外围进行戒备,远远的向前来的敌军骑兵射击,恐吓他们退走。只是这样,弹药消耗的十分之快。 之所以没有能力对付骑兵,最重要的是,法军这边骑兵很少。法卢特·阿里·汗现在不剩下五百人。和因疾病损失惨重的法军相比,早已适应印度气候的波斯移民,没有伤病几个人。 但他们从阿拉伯和中亚进口的马匹可受不了在连绵的雨季长途行军,同时,喂养他们的大豆,在路途中因管理不善发霉,只能喂它们吃路边的草。娇惯的战马哪吃得了这些,身体不好的因腹泻奄奄一息,能扛的也疯狂掉膘。 结果到马讷瓦尔后,法卢特·阿里·汗的骑兵,只剩下两百多匹状态不佳的阿拉伯马和中亚马,一半人成为了步兵。只有在征集镇内的德干马后,才补齐了马匹。 “德干马又矮又瘦又小,什么都吃,很好养活,但什么用也没有,天哪,这就和饥荒时,卖到我家的女仆差不多。”法卢特·阿里·汗这样形容德干马。 不过,德干马也不是没有用,起码能骑。配合法军步兵和炮兵的火力,法卢特总是能驱散敌军骑兵——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个兵种之间决定的胜负。就比如说,后来八里桥战役的蒙古骑兵,不是被锡克骑兵打败的,而是被英法联军的大炮打败的,锡克骑兵只是负责追击和收人头罢了。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像蝗虫一样。”守卫马讷瓦尔镇外的东布罗夫斯基向前来视察的拿破仑说道,“只要他们闯过来几个人,就能吓走所有的印度劳工。” “大概是之前没有打死几个人,所以敌人现在才如此肆无忌惮。”拿破仑想了想,得出这个结论,“如果我们都是远远的放枪,一天杀死三四个敌人,他们固然不会靠的太近,可也会一直在这个范围试探,等我们一松懈,就发起进攻,不如我们抵近射击,打死一批人震慑他们。” “是要给予这群马贼一点颜色瞧瞧啊——”东布罗夫斯基拉了个长音,先表示赞同,接着又开始质疑拿破仑的想法:“可是,敌人总不会是傻子,看着法国士兵整齐的举着步枪瞄准他们,还冲只有二三十米的地方。他们一定会避开的。” “确实,”拿破仑点了点头。“如果下令抵近射击,即使敌人敢于前进,也不会靠的太近,除非,我们诱导他们靠近,给他们尝尝1777型步枪和24磅野战跑的厉害,再让法卢特·阿里·汗冲垮他们。” 第八十一章 洪流 第81章 洪流 “杀!杀!” 数十名阿富汗扮相的骑兵,持着火枪和刀剑,向挖掘防御工事的印度劳工冲去,马蹄的踏声阵阵,听的人心直慌。 一转眼,草原上精心育种的烈马竟已跨近数十步。马上就要冲进人群当中。 竟没想到,在他们眼中一向懦弱的印度人,竟没有乱作一团,作鸟兽散,而是迅速丢掉手中劳作的工具,齐刷刷的俯下身子,或蹲或趴,贴紧地面。 就待在原地等死吗?那样更好!省的自己还要四处去抓! 阿富汗骑手们缠着黑色的头巾,狰狞的笑着,准备着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弯刀落下时,一位骑手忍不住对自己的猎物多看了一眼,那伏在地上的印度劳工微微抬头,洁白的脸上是挂着一丝嘲笑,蓝色的双眼倒映着高大的马匹和银色的刀刃,不露出一丝恐惧。 竟是张法兰克人的脸!他们竟换上印度人的长袍和头巾,假扮为劳工! 为什么呢! 骑手微微抬头,法兰克人的后方是一排低矮的帐篷,帐篷和帐篷之间连着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件件还在滴着水的衣物。 外表看来,这是劳工们居住的地方才对。 现在,骑手却分明的看到,隐藏在其中的法兰克人,从帐篷里推出已经装填完毕的野战炮,面向疾驰的自己,点燃了炮尾的引信。 他狠狠的勒住缰绳,勒的马一声长啸,高高的抬起前半身,停下疾驰的快步,避免离法兰克人黑洞洞的炮口太近。 可这一切做的太迟了,他眼睁睁的看见大炮向他喷涌出火舌,那火光还从他眼睛里消失,就感到一阵铅弹的风暴,刮过了他的身子。 他同周围二十多个阿富汗骑手,连人带马都被打成碎片。 “做的好!下面该是法卢特·阿里·汗的出击了。”在靠近城墙的战壕中,拿破仑远远的观望着这场伏击式的战斗。 “只是,波拿巴,你为什么要让法国人假扮成印度劳工?火炮迟发射一秒,就要有十几个珍贵的法国兵,被阿富汗骑兵踏成肉泥!”陪着的拿破仑的夏尔,感到有点疑惑。 “如果让真正的印度劳工来,他们一定会经不住的感到慌乱,甚至在得知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就得逃跑,” 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不告诉印度人他们是诱饵,直接进行轰击——可这样,毫无准备的他们,也一定会被轰成碎片。这件事流传出去后,就没有人敢为法军服务了。 “还是看看远处的法卢特·阿里·汗吧!总有一天,他能为我逮到贾斯万特·拉奥·霍尔卡的。” 就像之前的数场小规模冲突一眼,霍尔卡家族的骑兵,在遭到炮兵射击后,就被吓破了魂,丢盔弃甲的向远处跑,争着要逃出炮击范围。 法卢特·阿里·汗在后面追着赶着,持着长矛,不时刺死逃跑中的敌军骑手,他越追越远,很快就追出了拿破仑的视线之外。 当然,也不是整个骑兵队伍追出了拿破仑视线之外。 因为有些布罗奇骑乘德干马的缘故,总有马力不佳的落在后面,结果布罗奇骑兵队伍,拖成了很长一截。 “法卢特·阿里·汗追的太远了!”拿破仑皱眉道,便吩咐旁边一个传令兵道:“骑上最快的马,把他给追回来。” 传令兵挑了匹健壮的白马,就奔了出去,走到一半时,喘着粗气的白马,慢慢停下脚步,那传令兵,双手抓住缰绳,面上露出掩饰不了的惊愕。不只是他,周围的布罗奇骑手也放慢了马匹的步伐。 先是停在原地,之后竟转身而逃! 他们逃的要比霍尔卡家族骑手,还要快上三分,好似背后有地狱里的恶鬼要吞噬他们一般。 “快!快让步兵都进入防御工事,填装好大炮!”拿破仑灵敏的嗅到口气中带着的紧张氛围,立即下令道。 不过一两分钟,那骑白马的传令兵,就逃回拿破仑身边,只是他脸上的惊愕,已经彻底转为惊恐。 “怎么逃回来了?”拿破仑冷冷的问道。 “.....敌人的骑兵,太多太多,法卢特·阿里·汗,眨眼的时间,就被淹没。我去的,太晚了啊!”传令兵紧张的微微颤抖,拿破仑问了他许多,但是,他依然表述的不是很清晰。 作为传令兵,最需要具有的品质就是记忆力强和表达能力强,拿破仑不信法兰西军队里的传令兵会交给一个话都说不清的人担当。 那么,只能说明,他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真有这么恐怖吗?到底敌人有多少骑手,才会把那传令兵吓成这样? 拿破仑马上离开战壕,转而登上马讷瓦尔的城墙,城墙大概有十来米高,与君士坦丁堡或者长安之类比,相形见绌。 但马讷瓦尔城墙,还是提供了较佳的视野。 一两公里外,数量众多的骑军汇集成好几道洪流行进着,宛如一条条黑龙在大地上游动。 这不意味着之前分成几小股,十几人、几十人为一团不断骚扰着法军的敌军骑兵消失了,相反,他们现在铺满了整个马讷瓦尔的城外,铺满了每一寸能踏足的土地, 除遮挡视野的树林和难以入住的泥沼外,向远看出,尽是敌骑的身影,黑压压的覆盖在大地上,一直连着远处天空中的乌云。 敌军有多少人呢? 他还记得,自己在马伦哥战役中指挥着两万六千人,密集的占据一大片面积。如果拿当时法军的面积和现在敌军的面积相比较,敌军的占据的面积,大概是马伦哥战役中法军的十倍。 那么,敌人有二十万人到三十万人! 拿破仑忽然想起那个锡克人,阿吉特·辛格的话,他竟然说的是真的! 不,不是如此,敌人不至于这么多。 敌人大部分是骑兵,连人带马,远远的看去,要比单个步兵要大得多。且敌人骑兵也不会紧紧的排在一起,阵型相比法军线列步兵,要松散的多,只是远着叠在一起。 抛去这样的视觉误导,拿破仑也估计敌人也得有五到十万人。 相比之下,法军兵力如此单薄。 毫无疑问,一场恶战要来了。 第八十二章 探讨 第82章 探讨 法卢特·阿里·汗的尸体,被一名肩部受了伤的布罗奇骑手,拖拽回马讷瓦尔城内。 “你们宜速埋亡人,如属幸福者,宜早使其获福,如系不幸者.....”伴随着卡迪的念经声,拿破仑脸色沉重,走进停尸间,法卢特就那样安静的躺在一个纯白色的方型平台上,面朝阿拉伯半岛的方向,盖着层薄薄的白色长布。 房间的墙也是洁白的,和白色的平台、白色的盖尸布融为一体,配合房间里正燃着的熏香,圣洁肃穆,唯一不协调的是,盖尸布底下的盔甲上,染着已经渐渐发黑的红色。 “法卢特是个勇士,可有人背叛了他。”那带回法卢特尸体的布罗奇骑手,人已到中年,看上去成熟稳重,尽管受了伤,但仍强忍着伤痛,参加法卢特的葬礼。 听到这话,拿破仑表现出一丝惊诧,以为那中年骑手,要说自己背叛了法卢特——拿破仑确实对法卢特心存愧疚,自己可承诺过让他成为全印度最优秀的骑兵军官的! 可没想到,还没有过去两个月,他就被自己下令追击敌人,结果命丧黄泉了。 他只有五百名骑兵啊!哪能把他当成正规骑兵用呢? “我们本来就要杀散敌人,冲出重围的,结果有一枚子弹从背后击中了法卢特——该死的!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就算他时常苛责我们,又怎么能这样呢!” 中年骑手紧握双拳,眼中燃起仇恨的怒火。其他的布罗奇骑手面面相窥,表情各有不同,耐人寻味。 接下来,中年骑手又说了很多,比如说法卢特同父异母兄弟的关系、军中老兵的不满等等。拿破仑一听便知道,就同其他东方国家的宫廷一样,小小的布罗奇也有复杂的内部关系,拿破仑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他惋惜的是,法卢特和手底下的人不愉快,也和自己下的命令有关系吧? 自己为了一个个冒险的计划,又牺牲了多少人呢? “我相信参加葬礼的诸位,都不是谋杀法卢特的凶手,因为真正的凶手,已经投靠霍尔卡家族了!” 拿破仑正思考着,中年骑手的话却又给他一惊。 “投靠霍尔卡家族?” “是的,波拿巴将军,有一个小头领,带着一半的骑兵,乘乱投向霍尔卡家族一方,其实几天前,我看他就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但我当时想,纳瓦布待他不薄.....” 纳瓦布,自然指的是布罗奇总督侯赛因·阿里·汗。 因为是战争时期,葬礼进行的十分草率。卡迪念经声的结束后,不可接触者们就抬起法卢特的尸体,向临时搭建的墓穴走去。 送葬着队伍一边走着,中年骑手一边讲着法卢特小时候的事情,直到法卢特被送进临时搭建的墓穴,他才停止喋喋不休。 “既然纳瓦布的消息没法传到这来,那我就代替纳瓦布做个决定,由这位代替英勇的法卢特·阿里·汗成为骑兵首领。”拿破仑拍了拍那中年骑手没受伤的那侧肩膀,目光扫视着剩余的布罗奇骑手:“你们没有意见吧?” “我一定会为法卢特报仇雪恨,杀死叛徒的。” 那成为骑兵首领的中年骑手,在拿破仑说完后补了一句。眼睛发红,满是悲愤。 其他人没有反对,按照波斯的礼仪,向中年骑手宣誓效忠。 回到移至城墙外侧的指挥所,拿破仑却并不表现出对那人的信任。 “印度人内部的事情太复杂了,这不是一支令行禁止的队伍。”他私下里对着其他法国军官吐槽道。 “法国军队又何尝不是呢?拉法耶特,迪穆里埃,他们总是会为了自己利益在前线胡乱的指挥,甚至叛变。只有您统治法国的时期,情况才稍微好一点。” 也许是望着城外黑压压的霍尔卡家族骑兵,布鲁西耶竟一改作风,不再拒于谈及法国的政治问题。 “要我说,如果还是路易十六统治着这个国家,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无论是贵族或者平民,陆军或者海军,都会无条件的服务于国王的。”夏尔一提眼镜,忆起他在波旁王朝的公爵们资助下,研究印度文明的年轻岁月。 “波兰人也曾经是这样!那些权贵太过追求自由,以至于轻而易举的被莫斯科人挑唆着内战,将国家卖给了普奥俄。可正因为波兰人追求自由,所以才会在亡国后继续反抗外国的侵略者!” 谈到波兰历史,东布罗夫斯基又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为权力打得头破血流,我觉得谁给我们当兵的按照功绩升官,而不是任人唯亲,谁给我们当兵的发饷,而不是拖欠工资,就为谁干好了.” 西蒙还算很年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年轻人普遍有的那种热血。 如果放在1793年,指挥所里的法国人准要为争个高下,打个头破血流。可拿破仑既不觉得谁对,也不觉得谁错。这只是因为所有人的利益并不同罢了。 而拿破仑也在疑惑,如何将自己手下的军队凝结成一个令行禁止的共同体呢? 事实证明,历史拿破仑的路线,完全不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他一次又一次胜利,否则,法兰西帝国的崩塌只是一瞬间。 而自己穿越过后的例子,无疑是又重复的证明了这一点。 在马伦哥战败后,所有人离自己而去。 反倒是雅各宾派和保王党,无论处于再悲惨的逆境,也总是能冒出数不胜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支持者,从督政府到执政府,怎么杀都杀不完他们。 大概这就是信仰的作用吧! 但毫无疑问,拿破仑无法去制造一个崭新的信仰。 那么,最服从于自己的,可能反而是西蒙和那群只为钱而战的西帕依雇佣军了,这点倒十分讽刺。 要使他们始终的忠于自己,就得建立个高效的官僚机构、税务部门,有稳定的现金流发给士兵作为军饷,有足够的田地安置退伍的士兵..... 这一切竟与现在不断的冒险和劫掠,背道而驰! 第八十三章 秘制热病药方 第83章 秘制热病药方 “西蒙说的是,但如果说谁有能力一直发放军饷的话,那只有路易十六陛下,在美国独立战争时期,他从未亏待过海军.....” “现在不是谈法国内政的时候。我们目前要紧的是作战,打退霍尔卡家族围攻的作战。”拿破仑大声说道。 夏尔见拿破仑突然打断自己,目光却扫着围着长方形木桌而做的法国军官们,他们眼神中或是带着股戏谑,或是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没有一人帮腔,开口声援国王陛下。 “你们也是路易十六陛下的军校培养出来的,怎么能还完陛下的恩情呢?”他轻轻抚摸着随身携带法梵词典书的封皮,小声嘀咕道。 拿破仑没有把夏尔的嘀咕当回事,手轻敲着桌面,向路易·安托万问道:“首先,我要确定一下,我们有多少病员恢复过来了?” “大约六成病员已经痊愈了。”路易的笔蘸着红色墨水,在一张表上圈出个数字后,递给拿破仑。 拿破仑接过图表,逐行逐列的审视着,望到最下端被圈红的数字,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不包括布罗奇骑兵和西帕依,各营有3541人的可用兵力,我们应该表扬一下马讷瓦尔的富人们,他们把法国士兵照顾的很好。” 尽管中间有些小挫败,但结果总是好的,印度致命的气候没有能摧毁法军。 据说每运输一百个不列颠新兵到印度,就得有四十个因恶劣的气候死去,如果法军的能抵御印度气候的威力,就意味着将来和大不列颠作战时,法军的人力损失要小得多。 望着拿破仑露出久违的微笑,负责管理马讷瓦尔镇的伯纳德,冒着那些在意大利和莱茵作战的老军官不屑的眼神,开始为自己邀功。 “——是呀,我从马拉塔人那里听说了个秘方:用坐化的婆罗门,火葬之后碾成细碎粉末的骨灰,再同甘蔗酒和黑火药混在一起,每日早晨、中午、晚上各服用少许,就可根治热病。我让马讷瓦尔镇的富人都用这个法子,为法国士兵配药,效果可好了呢!” 骨灰? 拿破仑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禁不住的用手捂住嘴,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波拿巴将军,您怎么了?”伯纳德面带好奇的问道。 “没事,”拿破仑向他摆摆手,“我摸着看哪里胡子没刮干净。” 他说服自己接受伯纳德的方子。现在的医学,许多不过是起着安慰剂的作用,比如西方人吃木乃伊块,东方人吃人血馒头,至于婆罗门的骨灰,起码要干净一些。 自己不必说破,说破了说不定还使安慰剂的作用消失。 “呵呵,您的方子可真好,可是要买到婆罗门骨灰,可不容易呢!我猜有人早一步的就预料到这个情况,从马讷瓦尔人那转到盆满钵满。” 布鲁西耶望着伯纳德,冷冷的说道。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马讷瓦尔富户照顾法国士兵,本就是他们的责任。为此花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面对布鲁西耶的质疑,伯纳德表现的很是委屈与无辜,拿破仑瞪了他一眼,说道:“好了,不要再岔开话题了,我们要谈的是战争的事情!” “是的,要说什么,请拿出证据。”伯纳德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现的拿破仑好像站在他一边一样,不过,布鲁西耶没有理会他,而是静静的聆听与思考拿破仑的讲述。 “西帕依营要留在城内,法卢特死后,布罗奇骑兵基本也丧失了战斗力,我们可用的兵力,实际上就是这3541人,与敌人数量上差距是悬殊的。不过,这不意味着我们会输。据纳拉扬所讲,霍尔卡家族最精锐的部分在于阿米尔·汗招募的阿富汗骑兵,步兵是他们的薄弱项。而我们不需要战胜敌人的骑兵,只要战胜敌人的步兵,以骑兵为主人的敌人就没法拿下马讷瓦尔城。” 所有军官都点了点头,赞成拿破仑的分析。 “所以,我们要首先想办法粉碎敌人步兵的组织,夺取敌人的大炮。再视情况或者守住马讷瓦尔城,或者主动出击。只要我们黏住霍尔卡家族的主力部队,辛迪亚家族在马哈拉施特和印度斯坦的军队,都会涌过来拯救我们的。” “不过,我们的粮食还够吗?”布鲁西耶问道。 “放心吧,为了坚壁清野,霍尔卡家族早把周围乡村的粮食搬进马讷瓦尔城,在我监督下,镇民都把粮食交出来了,抛去配给他们的存粮,也够我们的人马吃三个月呢!” 伯纳德特意在“我们”这两个字上加重音,表明他是法军的一份子,是领贝尔纳多特工资的正规军,而不是一个雇佣兵头子! “哦?那可要小心粮仓不小心着火了。”布鲁西耶慢慢说道。 没想到,布鲁西耶这个法国人也知道火龙烧仓的操作。看来大革命前法国的封建官吏,也没有少干这种事。 不过,确实也不能让伯纳德管的过多。尽管他血统上无疑是法国人,可谁又能保证他一定不会背叛呢? “是的,西蒙,调一个黑人营守卫城中粮仓吧。”拿破仑先是向一言不发的西蒙这么说,又向伯纳德解释道:“伯纳德,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万一如果城中的暴民要抢粮,他们可以帮到你。” 伯纳德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如果可能,我们要诱使敌军步兵先行发动进攻,等敌人被我们的炮火削弱后,再发动反攻。以法国军队的质量,我相信打败那群二流军官训练的本地步兵并不难,难点在于,他们的数量毕竟足够的多,如果我们做不到一次性打垮他们,他们一定会更谨慎的在骑兵配合下,进行消耗战,那样。就不利于我们了。” 法国指挥官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要通过正面作战一次性打垮敌人军队的话,即使获胜了,自己这边的伤亡也必然是惨重的。 真要进行这样一场注定要血流成河的作战吗? 第八十四章 两位军官 第84章 两位军官 那是马讷瓦尔城外一处指挥所,刚用加工粗糙、树皮都未去尽的杉木草草搭建。 指挥所内,军官们用一口流利的法语交谈着,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穿着醒目的制服,言语中透露着优雅。 “祝法兰西的勇士们,战无不胜,为阿琉克斯所眷顾!” 他以拇指、食指和中指夹住高脚杯杯柱,轻轻摇晃,闻到葡萄酒酒香飘入鼻中,便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可惜我那可怜的女婿普鲁梅特,受了伤,不能来此。只能等打败那群该下地狱的共和派后,在庆功宴上,同饮此等美酒了。” 说到“共和派”,他便失去风度,脸上闪过一瞬的狰狞。 是的,他不是法国远征军的成员。 很难正确的称呼他的名字。如果直接音译的话,就是谢瓦利埃·杜德内雷克。 不过,要正确的描述他显赫的家世、高贵的出身,翻译为杜德内雷克骑士便更好一点,就像奥尔良公爵菲利普的情人洛林骑士那样。 作为法国海军准将的儿子,杜德内雷克出生在布雷斯特,从小就成为法国海军陆战队的见习军官。 当追随布西远征军到达印度后,热衷于冒险的他,最终为霍尔卡家族的图克吉·霍尔卡大君所雇佣,训练新军。 时至今日,他在霍尔卡家族中的权力仅次于贾斯万特·拉奥和阿米尔·汗,尽管地位显赫,可他越来越受大君的怀疑和猜忌。 每到军帐外响着蝉鸣的夜晚,他都会想起在同一个团中服役的那位稚嫩少年——贝尔纳多特,竟混成了法国执政。 杜·德内雷克那源自于贵族家世的自尊心,挑动了他对贝尔纳多特的嫉妒。也正因为那骄傲的自尊心,他拒绝了贝尔纳多特开出条件极佳的招降。 不过,杜·德内雷克有自尊心,不代表他手底下的人也要跟着有。他们正梦想着拿到法兰西正规军的编制,在波拿巴的手底下大干一场呢。 “哦,让我看看,法国人聚集在一起,正密谋着什么呢?” 一位红军装的不速之客未经询问,轻佻的推门而入,随意从角落拉张椅子到杜·德内雷克面前,翘着腿坐了下去。 “加德纳!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的营地里,没有葡萄酒喝吗?”杜·德内雷克望见加德纳,眼神就立即变得不善起来。 “没有葡萄酒,但是有烟抽。”威廉·加德纳·林奈斯掏出一根外面是瓷质的长烟斗,倒入揉碎的烟草,将其点燃,“在印度,烟草可不比葡萄酒便宜。” “是的,而弗尼吉亚就产这东西,所以每个美国穷鬼身上,都有这股烟草味。” “该死,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美国。” “那又怎么样,你是不可能把美利坚合众国变回十三州殖民地的。” 杜·德内雷克带着一丝讥讽的说,没想到把加德纳也给恼怒了,他重重的将瓷制烟斗丢在桌上,还好木桌富有弹性,这样磕磕碰碰尽也没有损坏瓷烟斗玲珑的外表。 “布罗奇逃过来的人,什么都说了,在马讷瓦尔的那个营,除营长菲利普外,所有法国人都毫不犹豫的投靠波拿巴,你为大君服务多年,知道他可是最讨厌叛徒的!” 加德纳将贾斯万特·拉奥那支独眼常透露出的凶狠目光,模仿的活灵活现,又将一只手绕到杜·德内雷克背后,做出手刀的姿势,轻轻的敲下杜·德内雷克的后颈。 杜·德内雷克忽的全身一阵颤抖,冷汗一点点的从他毛孔中冒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大君也知道,我和那群共和派不共戴天,一向如此。我为霍尔卡家族立过功,流过血,大君是不可能不信任我的。” 尽管脑海中想着自己被大君推出去砍头的场景,他仍然故作镇定的为自己辩护道。 “就算信任你,又怎么信任你手下的军官们不去投靠波拿巴呢?他们可不是只会躲在世界各地阴暗角落,整体用拙劣的手段去谋划、实施复国幻想的法兰西贵族。” 指挥所里的气氛,瞬间肃静起来,法国军官们都向口出狂言的加德纳看去,除杜·德内雷克继续诉说着自己对大君的忠诚外,没有哪位反驳加德纳。即使他们的眼中带着怒意,但这种怒意带来的勇气,不足以支持他们和加德纳对质。 “所以,大君这次任命我为这次军事行动的指挥官,”加德纳拿出一封盖了印章的公文,证明自己拥有指挥权,“杜·德内雷克,我还是会把你当作老前辈尊敬的。” 丢下公文后,加德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法兰西指挥所。 “旅长,就由这个美国人如此的胡闹吗?”一位制服整洁的年轻军官向杜·德内雷克问道。 “没有办法,我的全部权力都是大君赐予的。”杜·德内雷克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但除非仔细观察,很难察觉他眼中泛着一丝仇恨:“告诉所有人,要听从加德纳的命令。” 翌日,马讷瓦尔城外,除那漫山遍野,远远望去无穷无尽的骑兵队伍外,又多了排成纵队行军的步兵,在纵队与纵队的间隙之间,穿行着数百头浑身是肌肉的公牛,鼻上穿着环,拖着大小轻重不一的火炮行进着。 当靠近法军阵地三公里外,这支步兵队伍立即转为长长的横队,扩展作战宽度,公牛也被牛夫驱使着倒过身来,将火炮对着法军阵地的方向卸下。 “加德纳,杜·德内雷克,你们真是我的左膀右臂,没有你们,还真拿法国人的阵地没有什么办法。” 贾斯万特·拉奥骑到阵前,对加德纳和杜·德内雷克两个指挥官说道。不过,他那只布满血丝的眼只盯着加德纳看,就仿佛杜·德内雷克不存在似的。 “一切交给你们了,加德纳,你有多少兵力,打算什么时候发动进攻?” “大君,抛去在马讷瓦尔损失的那个营,我们目前有十四个营,只是各营在之前作战中人员损失很惨重,加起来只有九千人了。” 第八十五章 费边战法 第85章 费边战法 “九千人,这可不够,”贾斯万特·拉奥摇摇头,打断了加德纳,“阿米尔·汗和法特·马内·辛格麾下的八千名火枪手,也会加入你行动的。” 阿米尔·汗的阿富汗人和法特·马内·辛格的锡克人,尽管纪律不佳,总是会在野战中输给排成线列、训练有素的欧式军队,但他们精于射术和近战,所使用的杰扎伊尔火枪精度和威力上都高于枪管较短的欧洲燧发枪,从小精心训练使用的弯刀亦可在狭窄空间内轻松砍碎使用刺刀的敌人。 因此,他们在重视技巧而不是纪律的围城战中,是绝佳的战士。 毫无疑问,加德纳知道这一点,他向贾斯万特·拉奥露出自信的微笑:“有纳瓦布的帮助,我将战无不胜的。” 纳瓦布当然指的就是阿米尔·汗。 “哦?那你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嘛。” “是这样的,我打算挖掘工事,一点点的接近法军阵地,用我们人数优势和他们进行消耗战。”加德纳指着远方的法军阵地道,“如果我们直接发动进攻,一定会损失惨重。” “哦!敬爱的大君,如果要进行阵地战,又如何发挥我们上百门大炮的火力呢?”杜·德内雷克却指着近处列阵的霍尔卡家族步兵。 但贾斯万特·拉奥只有一只眼睛,这只眼睛只顾着盯着加德纳,望不到杜·德内雷克。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之前我就派遣阿富汗人和比尔人不断骚扰他们,想来,法军现在已经因为饥饿和气候损失惨重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您真是明见,”加德纳赞美道,“古代的罗马有位叫做费边的名将,他就算靠着持续不断的消耗战,击败了战无不胜的汉尼拔——波拿巴也会这么被击败的。” —————————— 马讷瓦尔城墙外的地势稍高,由木板铺制在坑道两旁的战壕内,有一处半埋在地里,十分隐蔽的指挥所。 指挥所的内饰并不简陋,尽管处于雨季,且半埋在地下,捆在一起支撑顶棚的木柱上,因潮湿而长的青苔都被清理干净了。 军官们都十分想念家乡,却没有将高价进口的波尔多葡萄酒摆放在桌上,摆放在桌上的是马讷瓦尔城的地图,不仅囊括了城墙内的神庙、集市、民居,还包括城周围奔腾的马讷河,挖掘的长而深的战壕,土和黏米混合质地的棱形炮台,更包括城外的高地、沼泽和树林,这些对作战至关重要,因为高地可以修建炮台、沼泽可以阻挡行军、树林可以隐藏军队..... 这是拿破仑用铅笔绘制的,作为炮兵学校的毕业生,他很庆幸在军校的课程中学到了绘图能力,而这样一张地图,对作战的帮助是极大的。 只是,现在拿破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正透着指挥所露在地上那部分开的一处观察孔,远远的望着霍尔卡家族的军队。 之前,他认为那排列整齐的霍尔卡家族部队会立马发动进攻。为此,他已经调集了布鲁西耶的一个营守卫在战壕中,东布罗夫斯基的两个营的,则作为预备队躲在战壕后方。 当敌人的部队被守卫战壕的那个营挡阻后,两个营的预备部队会突然出现,先给敌人来一轮齐射,随后,他们会排成纵队端着刺刀冲向敌人。 而那些缺乏纪律与训练的敌人,最容易被打败的时候,不是在远距离互相射击时,而是在近距离肉搏,刺刀见红时。 射击考虑的是射速和运气,近战考虑的是纪律与勇气。 如果敌人都和马讷瓦尔驻扎的菲利普营一样的战斗力,拿破仑敢保证,只需要一轮这样的作战,就能把霍尔卡家族的所有步兵击垮。 情况不妙的是,他分明观察到,那本来已经转为横队,排出大炮的霍尔卡家族步兵,竟也不着急发动进攻,他们始终保持在法军炮台的火力之外。 过段时间,一群群单峰骆驼驮在驱赶下载着一个个布袋,到达霍尔卡家族的阵线中,打开布袋,尽是一捆的铲子和稿子,还有乘土的木筐。 看见这些,波拿巴立即明白,霍尔卡家族是同样准备挖掘阵地了。 果真如此,当那群穿着红线制服的霍尔卡家族士兵真的开始挖掘战壕时,东布罗夫斯基再也坐不住了。 他腰上别着的波兰马刀,狠狠的磕道了进指挥所的那道狭窄的木质通道,发出“嘣”的一声,立即惊动了拿破仑, “东布罗夫斯基,为什么从你的岗位上离开了?”拿破仑转过来身来,问道。 东布罗夫斯基急匆匆的走了一大段路,尽是一点气也不喘,看上去就是位体格健壮的将领,他一边拿下沾满汗水的军帽,一边说道:“波拿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的。” “因为霍尔卡家族的军队,停住不动了是吗?” “是。” “那你应该继续留在岗位上与他们对峙。他们不进攻,正中我们下怀。” “不,我不这么想,”东布罗夫斯基指向霍尔卡家族劳作中士兵,“他们离我们的步兵和炮兵太近了,而他们所挖掘的壕沟太浅,以至于还不能为他们的步兵提供庇佑,如果我们乘机发动进攻,他们根本挡不住我们。” “特别是他们劳作到傍晚,浑身疲惫的时候,是吗?” “是,他们将会比正常列队迎战我们还要不堪一击。” 拿破仑望着霍尔卡家族的步兵和火炮,思考了一阵,又说:“布鲁西耶准是不会同意的,我们得考虑他的意见。” 还来不及泡杯咖啡,布鲁西耶就赶来了。 “我和东布罗夫斯基的想法相同,”他说道。 “这可难得,你总是不愿意冒险。”拿破仑惊讶于这位年长者,竟开始赞同这样一个冒险的计划。” “因为我认为,放任他们挖掘阵地,完全包围我们更是冒险,”布鲁西耶对着观察孔外歪歪斜斜的坑道比划道:“你想想,他们不止可以靠着坑道掩护接近我们的战壕,我们的炮台,还可以往下挖到我们指挥所底下,然后几十桶火药,点燃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