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魔族长公主,我吟诗成剑神》 第一章 斯人若彩虹(萌新求收藏,求追读) 大晋景云十年。 秋风,瑟瑟。 雨后的北境小镇,河岸边路面泥泞且湿润,来往百姓脚步一深一浅,不时溅出几串水花。 几只寒鸦低头,将乌黑坚硬的鸟喙,探入潺潺河水里,一饮一啄,品尝清冽的腥甜。 黑黢黢的木板船在桥洞下穿梭,于河道内往复航行。 李诚神色自若地坐在船尾,稍稍偏过头,打量水面倒映出的年轻脸庞——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既丰神俊逸,玉树临风,又棱角分明,不显丝毫阴柔。 实在是麻雀吃蟋蟀,雀食蟀! 即使李诚穿越过来已经十年,却仍对自己容貌,微微不太适应。 沉默间,过往回忆如粼粼河水,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前世的李诚,是个孤儿出身,普普通通的牛马打工人。 他身上仅有的闪光点,应该就是痴迷古诗词,还夺得诗词大赛冠军。 可惜,李诚没开心几天,就遇到高空抛物,被一把破铜剑开了瓢。 等他再度睁眼,便成了大晋朝宁王府内,与自己同名同姓,备受嫌弃的八岁庶子。 并且,原身还体弱多病,修行无望,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前世作为点娘高级vip,李诚对这种开局并不陌生。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索着今后,该如何与兄弟姨娘斗智斗勇时。 不出意外的,意外发生了。 他的二叔,雍王,不讲武德的在朱雀门搞偷袭。 结果李诚的亲爹宁王,还有太子大伯,都被他二叔切瓜砍菜般嘎了。 连带着李诚的兄弟姨娘们,也都被二叔物理消灭。 属实是朱雀门之变,二叔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李诚万幸中虽留得一条小命。 但他被人毁了丹田,断绝修行之路,彻底沦为废人一个。 儒释道三教高人,分别以天机秘术推演,齐齐断言李诚活不过二十岁,且不会有子嗣。 正因如此,逼父退位当了皇帝的二叔,才会放他离开京师长安,去江南之地休养。 转眼十年过去。 十年间,皇帝二叔化身榜一大哥,频繁给李诚送礼物,可谓关怀备至。 还多次下旨江南地方官员,务必善待李诚,搞的比亲儿子还亲。 可李诚心里明镜似的。 他不过是二叔的一块活招牌,用来给天下人看。 反正他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若恩待于他,既可展示皇帝陛下的仁慈,又能安抚故太子和宁王旧部。 可如果皇帝二叔知晓,事实上,他能够安稳活过二十岁的话…… 李诚自信,以二叔的心狠手辣,必会对他这个好大侄儿磨刀霍霍。 所以,自己最多只剩下两年时间。 他要赶在二叔发现实情前,先下手为强。 杀去长安,夺了鸟位! …… …… 思绪回潮,李诚将视线从河面收回。 默默闭上双眼,他感受到脑海深处,插着一柄古朴沧桑,锈迹斑斑的青铜古剑。 这应该就是,导致他穿越的罪魁祸首。 而当他用意识接触古剑时,耳畔便有机械声响起: 【timi!绯红剑神系统向您报道】 【本系统执行「吟诗成剑神」路线,请用户继续努力】 熟悉的开场白结束后,李诚蓦然睁开双眼。 他的面前,随之浮现出半透明的系统面板—— 【姓名】:李诚 【修为】:六品明黄境,巅峰 【剑气】:499.99\/500 【当前诗作】:《题西林壁》 【当前成就】:荣耀一星 【使用奖励】:面容模糊术 眼前的面板很简洁,甚至可以说过分简陋。 李诚是在十年前,被人摧毁丹田后,才成功触发系统。 至于为何是这个时机,系统给的解释是,不破则不立。 李诚对此表示:妈妈生的。 依靠自身努力修行,以及系统的亿点点帮助。 李诚不仅身体无恙,修为在同龄人中亦是翘楚。 而系统的使用方式,则非常简单粗暴—— 只要通过吟诗,扩大诗词影响力,令更多人记住并称赞。 那李诚就能收获对应剑气值,用以提升修为境界。 当剑气积累到一定数量,会触发「荣耀一星」至「荣耀五星」成就,获得相应奖励。 此外,还有如「精品诗作」「万人追捧」等其他成就,亦可获得额外奖励。 虽然系统规则简单,但李诚还是发现其坑爹之处。 比如他此时,明明只差0.01剑气,就能成功破境,进入五品。 但系统莫名其妙的,开启了幸运大转盘。 先是让他通过吟诗收集金币。 金币集满后,又让他去收集钻石…… 李诚抱着买彩票心态,望向身前方,沐浴在晚霞里摇橹的船夫,出声询问: “老伯,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船夫闻言,先是一怔,接着黝黑的脸上,露出野性又纯真的笑容: “这位少侠,俺姓姬,名泰。” 船夫回答时,神情隐隐有几分自豪。 李诚敏锐察觉到了这点,对此倒也能理解。 在这个遍地文盲的大晋,能有个正经名字,也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原来是姬老伯……” 和船夫闲扯几句后,李诚图穷匕见问道: “老伯,你听没听过一首诗,叫《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听完李诚的吟诵,船夫脑袋摇的如拨浪鼓: “妹听过,妹听过,俺连字都不认识,哪听过啥诗。” 李诚闻言并不气馁,紧接着追问: “那你觉得,这诗写的怎么样?” 船夫本想直言,这诗的前两句,他听着有些不太正经。 但话到嘴边,他却改口答道:“俺觉得,这诗写的非常好!” 【幸运大转盘已开启!】 在船夫回答后,李诚连忙看向面板上突然出现的转盘。 然而,转盘转了几圈后,指针却如之前一样,依旧停在「祝福卷轴」上。 【恭喜,福气满满,提现白银一两】 咕噜咕噜~ 一小块银子凭空出现,随即滚落到皂靴边上。 李诚见状,心底不由轻笑: 呵,区区仅一两银子…… 下一息,他以迅雷之势弯腰,极快速地将银子攥入掌心。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犹如涂抹蜂蜜的嘿丝般,纵享丝滑。 船夫并未察觉到什么。 但他见李诚不再继续闲聊,忍不住好奇问道: “少侠,听你口音,不像俺们这嘎达的,咋会来俺们这儿?” 听到这话,李诚沾染暮霞的干净面容上,不禁流露苦笑: “老伯,实不相瞒,我是被一个姑娘,追到了这里。” “哦~~”船夫意味深长笑了笑,没再多问什么。 他此时立马想到那些,才子佳人私奔的戏文。 由于李诚事先,使用了系统奖励的【面容模糊术】。 所以在船夫眼里,李诚相貌平平无奇,那必然是身怀长处! 可实际上,李诚话只说了一半。 准确说,他并非被人追到这里,而是被追杀到此地! 追杀他的少女姿容绝色,并且身材曼妙,凭e近人。 说实话,他前世今生都算上,也没遇到过第一眼,便如此惊艳的姑娘。 李诚很难具体去描述对方。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就像…… 他当即不经意地四下张望,看向河岸两边的市井烟火。 忽然间,河堤上一道倩丽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就像,灰蒙蒙的雨天一色间,突兀出现的一道彩虹…… 第二章 当穿越者大战天命少女 李诚遥遥看到对方的同时,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 然后,他很确定自己并没幻视。 从大晋的西北到东北。 那个连续追杀他七天七夜的姑娘,此刻就站在河堤边上。 如果在两天半前,李诚碰见对方的瞬间,便会毫不犹豫选择弃船而逃。 但此时,他将两个手肘撑在船板上,身体后仰,整个人看起来很惬意。 累了。 跑不动了。 毁灭吧,赶紧的。 李诚心中一叹,感慨自己绝非一般的点背。 他之所以被追杀三千里,实在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可若长话短说,便是他当时从昆仑秘境逃出后,不慎在水帘洞里撞见对方。 并且,两人还互相赤果果的坦诚相见。 最要命的是,当时李诚真气失控,双目通红。 看上去犹如资深红眼病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难以避免地抬眸看向对方。 没有尖叫,也没有质问。 李诚还没来得及解释,便面对如雷霆般的磅礴剑气。 在这世上,修行境界共分九品,以‘天地玄黄’命名。 由低至高,依次为黄四、玄三、地二、天一。 即九品至六品为明黄境,五品至三品为通玄境,二品与一品并称陆地神仙。 一品之上,则是传说中的天人境,又称神禁境。 古往今来,只有寥寥数人触及到神禁领域。 李诚不过十八岁,却是六品明黄境巅峰高手。 可以说,普天之下,比他修为高的同龄人,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在面对满目剑气时,李诚倒也没多紧张。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对面绝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女,赫然竟是五品通玄境的大高手! 李诚作为身怀外挂的穿越者,一咬牙一跺脚,倒也能越品暴击。 但面对越境的存在,他真的是打不过啊。 若非他那时润得快,恐怕就直接交代在水帘洞。 之后,李诚一路且战且逃,与追杀他的姑娘,前后大战三百回合。 他充分发扬了屡败屡战的精神,却终究没能甩掉对方。 夕阳之下。 李诚故意不去看,岸边那一身素衣,即使白纱遮面,却依旧绝美的身影。 抱有一丝侥幸,他压低声音冲船夫催促道: “老伯,调头!” 船夫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遵从吩咐照做。 当黢黑的木板船在河道中央打转时。 河岸边面无表情的少女,轻抬起手臂,从宽大的衣袖间,露出欺霜赛雪的皓腕。 而她羊脂玉般手里握着的,则是一把细长的仕女剑。 咻咻咻! 伴随短促又沉闷的破空声。 银白色的仕女剑连剑带鞘,被少女随手掷出,引得四周百姓一阵惊呼。 长剑沾满晚霞,好似白虹贯日,飞跃河面,凌空划出一道优雅的抛物线。 而剑落位置,恰好是李诚两股之间! 时刻观察少女动向的李诚,早在对方出剑前,便已运转真气,做好防备。 他当即从容不迫地伸手,如摘叶拈花,稳稳接住从天而降的仕女剑。 “少侠好功夫!” 不知内情的船夫,见李诚使出这么一手,顿时惊叹不已,连连称赞。 在他眼里,这是岸边仙子,对船上少侠的另类告白。 李诚表情波澜不惊,尽显高手风范。 任谁也看不出,他右手虎口被震的生疼,手掌差点儿磨秃噜皮。 “老伯,把船靠岸吧。”李诚望向岸边,语气淡淡地说了句。 事已至此,逃避虽然可耻,但也没什么用。 在小船缓慢驶向岸边时,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则越聚越多。 各种窃窃私语声,传入佩戴面纱的少女耳中: “这小姑娘真俊,和船上的小伙子是两口子吧?” “不太像,小伙子长得挺一般。” “咋不像了!隔壁镇那岁数挺大的光头,不也娶了个和离带娃的大青衣……” 少女神情如老僧坐定,古井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可她藏于袖间的白皙手指,正不自觉像麻花般绞缠。 同时,她耳根处不易察觉的微微泛红,宛如灼灼桃花。 但看见木板船靠岸后,她又努力维持住拒人千里的姿态。 李诚从船尾纵身跃起,于众目睽睽之下,站到了少女面前。 他伸手递出仕女剑,眼神里有几分无奈: “喏,剑还你…还有,我想问一下,姑娘你是属狗的吗?” 李诚本意,是暗讽对方,像猎犬一样咬着他不放。 可少女接过剑后,秋水眸子闪现天然呆的茫然。 “不是。”她反应了下,语气清冷又很认真地回答道。 李诚:…… 这回答肯定不是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过,他暗暗松了口气。 最起码,他现在能和对方正常交流。 而非像之前那样,见面后二话不说就要拔剑。 听着四周叽叽喳喳的声音,李诚不禁剑眉微蹙。 他意识到,这里并非说话之地。 于是,他暗暗将掌心银子掰下一角,然后转身,扔向笑呵呵的船夫: “老伯,我就在这里下船,多谢。” 船夫见李诚转身欲走,连忙挥手喊道: “少侠,你可以和女侠一起坐俺的船。 俺这儿有一条龙服务,包夜的话还能便宜些!” 嗯? 李诚闻言,微微有些意动。 倒也没别的什么。 他就是有点好奇,这一条龙服务是个啥。 但就在两人对话间。 少女莲步轻移离开人群,沿着河堤,与李诚拉开几十步远距离。 她双手环在胸前,怀抱长剑,表情冷冷地望着李诚。 好似下一瞬,利剑就要铮鸣出鞘,直斩李诚狗头! 见状,李诚略带遗憾地拒绝了船夫。 他快步追上少女,跟在对方身后,看到如瀑的高马尾,在自己面前摇呀摇。 莫名的,李诚忽然生出种,在上面系个大蝴蝶结的冲动。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沿河岸线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于众人视野。 围观的百姓逐渐散去。 笑容依旧野性又纯真的船夫,悠然摇着船橹,将船划到一处阴冷的桥洞内。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自言自语般,面对长满苔藓的石壁低语: “知士,知士,我是雪豹。 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已抵达她忠诚的清泉镇。” “知道了。”若有若无的沙哑声,从石壁那头传来。 “还有个事儿,”船夫挠了挠脑袋,想到个时下新词,一脸纠结说道: “殿下她好像,正和一个人族小子在搞对象。” “知…嗯?!速速详细说来!” 石壁那头的声音很急切。 语气里颇有几分,见白菜被猪拱了的既视感。 …… …… 第三章 咱们成亲吧! “姑娘,你别太快了,咱能不能慢一点?” 挂着白露的林荫小道上,李诚呼吸急促地停下脚步。 他同时伸手,拽向前方仙袂飘飘的裙摆。 一身素白的少女,感受到突然的拉扯,连忙回头,一脸警惕地注视李诚。 李诚见对方眼神冷冽如冰,很想问句‘你瞅啥?’ 可话到嘴边,他又很从心地咽了回去。 从遇见对方到现在,除了水帘洞那次外,这姑娘倒不曾痛下杀手。 否则,即使李诚身怀系统,也绝不可能这样活蹦乱跳。 正因如此,他才敢跟着对方,并不担心被骗去哪儿噶了腰子。 但一码归一码。 这七天七夜里,李诚始终疲于奔命,饭也吃不饱,觉也睡不好。 身处这种状态下,这姑娘又领着他,在这清泉镇内像无头苍蝇乱跑。 他又不是生产队的驴。 这搁谁谁受得了! 无视掉少女冰冷的眼神,李诚随意坐到道边的大石头上。 他微眯着双眼,望向天边暗红的落日,同时状若不经意问道: “姑娘,咱俩也算一场误会,不打不相识。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能一直喊你姑娘吧?” 少女闻言,紧握长剑的玉手细微颤抖,似乎在斟酌什么。 然后,李诚便听到明明软糯,却故作高冷的空灵声音: “你先说。” 习惯了对方的惜字如金,李诚轻轻一笑。 而面对少女反将一军,他很痛快且爽朗地自我介绍道: “在下姓李,名叫小布。” “李小布?”少女秀眉微蹙,似是有些怀疑。 “正是本人,若姑娘不信,我可以用我父亲,还有亲兄弟的性命发誓……” 李诚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举起右手。 少女在旁冷冷观察,见李诚当真要发誓,终究还是出言阻拦: “不必,我信了。” 在这世间,冥冥中自有气运。 所谓修行者,便是引气入体,化外力为己用。 因此,修为越高之人,越不可胡乱起誓,不然极易受气数反噬。 李诚心里很清楚这点。 可他这属于卡了天道的bug,自然不必担心。 而在少女出声阻拦那刻,压力便给到她这边。 她先冷静地用真气探查周围,确认再无他人后,轻声道出自己的名字: “向宜。” 这姑娘姓向? 李诚听到这姓氏,内心微有震动。 因为当今大晋朝中,门阀世家林立,与皇室分庭抗礼,且不落下风。 其中,以五姓七望为首的七家顶级门阀,底蕴和实力最为出众。 至于世俗公认的七望之首,就是四世三公的陇西向氏。 李诚暗地猜测对方的身份,明面上却由衷夸赞道: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向宜姑娘的姿容,当真配得上这名字。” 李诚自认,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能有几个女生,不喜欢被异性夸赞容貌?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向宜听到这话,本就冷淡的神情,变得更冷了几分。 给李诚的感觉,仿佛直面一座冰山。 对方如此反应,让他不禁一脸问号。 但好在,对方转瞬又变得面无表情,沉默了下后说道: “你念的诗,是谪仙人李诚所作。” “不错,”李诚轻咳了下,状若不经意说道: “据传此人玉树临风,才华横溢。 所作诗词风靡大江南北,如文曲星下凡,故而被世人尊称谪仙人……” 李诚话还没说完,向宜便持剑转身,朝小道深处而行。 她脑后乌黑柔顺的高马尾,则如小兔子似的躁动乱晃。 直到走出十几步,她才回眸看向仍坐着的李诚: “我不喜欢他。” “还有,跟上来。” …… …… 林荫小道尽头,是一座门扉半掩的独立小院。 李诚跟在向宜身后,进入院内,见到一地漂亮的残霞。 简单打量了下四周后,他负手而立,神情淡然道: “向宜姑娘,你一路追我到清泉镇,又带我来这里。 到底有何目的,现在可以明说了吧?” 站在李诚对面的向宜,闻言素手轻抬,摘下遮面的白纱。 一张清丽绝伦,宜嗔宜喜的俏颜,骤然出现在黄昏的光晕内。 李诚强忍惊艳之色,稍稍偏过头。 他尽量不去看,对方桃花眸下,那点勾人心魄的泪痣。 可向宜语气冷清,又掺杂几丝颤音的回答,让李诚不由瞪大双眼。 “和我成亲。” “什,什么?”李诚和少女对视,感觉大脑一瞬间陷入宕机: “向姑娘,我可能出现了幻听,你方才说……” “和,我,成,亲。” 向宜朱唇轻启,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重复道。 李诚:…… 如果此刻有人问李诚,什么叫天上掉馅饼? 那他会奥特曼叉腰,究极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就!是! 按理说,他这时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下来再说。 可李诚短暂沉默了下,脑子一抽反问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说完,李诚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欠揍。 正当他要多说些什么,却见向宜面若寒霜地看着他: “那我便取走…” 说到此处,向宜语气骤然一顿。 同时,她的视线从李诚眉心处,开始不断向下移动。 一瞬间,李诚只觉得凉飕飕的。 他大概能猜到,对方要取走什么。 可是,没了金箍棒的悟空,还能算悟空吗? 李诚神情凛然,刚准备出言驳斥向宜,却听到对方的后半句: “…你的命。” 李诚:…… 他发誓,两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说话大喘气。 可于明面上,李诚神色傲然,气度自若地沉声道: “我这人,最讨厌被威胁强迫。 向姑娘若想要我的命,就尽管来取,权当我对姑娘的道歉。” 锵! 李诚话音未散,就看到银光乍现。 仕女剑骤然出鞘一半,剑身气机流转,铮铮似欲饮血。 小院之中,气氛倏忽变得肃杀起来。 李诚见状,表情镇定自若,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而他内心则在盘算,是选择当场服软?还是撑几招再说? 毕竟,和自己小命相比,面子实在不值一提。 就当他以为,要再度面对如雷般的剑气时。 伴随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仕女剑却突然应声入鞘。 向宜随手把剑丢到地上,灿若繁星的双眸内,难掩几许意兴阑珊。 她深深看了眼李诚,仿佛下定决心说道: “你走吧。” 说罢,也不管李诚是何反应,她便独自转身,往正房走去。 李诚静静凝视对方的背影,蓦然生出种茕茕孑立之感。 好似一夜秋雨后的小白花,分外楚楚可怜。 在他心头,油然产生些许难言的情绪。 但既然做出了决定,他就绝不会随便更改。 “多谢向姑娘高抬贵手。” 对着向宜背影,李诚拱手致歉一礼,便要离开这里。 从此江湖路远,恐怕今生都不会再见。 当向宜走到青灰色屋檐下,即将迈过门槛时,她察觉到对方已走出小院。 她秀气的远山黛眉随之轻蹙,内心微微有些失落。 就这么急着走吗? 也是,谁又真会喜欢,和她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默默垂下眸子,向宜忽地自嘲一笑,却意外听到院外传来声音: “向姑娘,我还有个小疑问。 你说你不喜欢李诚,那伱认为,他那首《题西林壁》写的如何?” 李诚站在院外的夕照里,身形如藏锋之剑。 等候片刻,见小院里并没回应,他也毫不在意。 自己不过心血来潮,随口一问,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李诚默默转过身,准备去镇上寻个客栈休息。 恰在此刻,他耳畔边却蓦然响起,由真气传来的恬静回声: “那首诗,很好。” 【幸运大转盘已开启!】 话音未落,李诚身前便浮现半透明的系统面板。 转盘指针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由急至缓,朝「祝福卷轴」处逼近。 李诚早就习以为常,情绪上难有什么波动。 可就在下一瞬。 指针最终,却停在了他梦寐以求的「钻石」位置。 随即,大转盘凭空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光灿灿的对话框: 【恭喜获得0.01钻石,剑气已经累计500】 对话框下方,还有个加大加粗的【立即升级】按钮。 李诚有些不可置信的,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击了按钮。 随后在他面前,七彩烟花特效瞬间出现。 飒飒秋风,以李诚为中心,骤然平地而起。 他的衣袍鼓荡,只觉无数元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经脉。 李诚喘息不由变得粗重起来。 这种感觉,很美妙。 他很确定,自己捅破了某层无法言明的屏障。 他已成功破境,由黄入玄,正式踏入五品大高手行列! 第四章 姑娘,你看人真准 大约一刻钟后。 狂暴的秋风渐渐散去,留下一地凌乱的枯叶。 李诚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感觉一身的疲惫都尽数消失。 现在的他精力充沛,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 完全可以充当肾宝代言人。 缓缓将目光下移,李诚看向身前悄然变化的系统面板: 【姓名】:李诚 【修为】:五品通玄境,初阶 【剑气】:0\/1000 【当前诗作】:(空白) 【当前成就】:(空白) 【使用奖励】:面容模糊术 如过往一样,每当李诚修为达到新的品级,当前诗作和成就便会被作废。 而之前吟诵过的诗作,仍旧在世间流传,有几率触发其他成就,获取额外奖励。 可惜,他的技能槽仅有一个,只能单独使用某项奖励。 要不然,一堆buff直接同时叠满,那多是一件美事! 李诚暗暗遗憾,同时转而看向来时的林间小道。 不过短短一刻钟时间。 暗红的残阳彻底隐没地平线下,一轮弦月高挂中天。 周围环境已变得十分昏暗。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成片茂密的黑森林。 面对此情此景,李诚不免在心中感叹: 果真是,曲径通幽处。 心念一动,他举起修长有力的右手,作出虚空半握的动作。 有轻微异响,随之从黑压压的松树林内传来。 咔嚓! 松林深处,一根拳头粗的树杈应声断裂。 紧接着,其犹如被吸铁石吸走,破空撞入李诚手中。 随意地掂了掂,李诚随后将树枝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灰尘,唇边暗含笑意。 隔空取物。 这是修为达到通玄境的标志之一。 六品巅峰与五品初阶,二者看似仅相隔一线。 但实则,玄黄境界之差距,世间无数修行者穷其一生,都难以打破。 在这世上,唯有跻身通玄境,才配在江湖间谈笑风生,扬名立万。 不过,李诚虽说修为已入通玄,可若谈及自保,还为时过早。 五品境界的武道大高手,放眼整座武林,都属于顶端战力。 但在大晋皇帝眼中,仍旧只是个小卡拉米。 李诚唯有继续变强,直至陆地神仙境界,才能不怵他的皇帝二叔。 可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其实也心知肚明,短短两年之内,便要踏入陆地神仙,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李诚别无选择。 作为儒门正统的嫡系真传,他对夫子的一句话理解尤为深刻: 知天命,尽人事。 力不尽则憾,命不听则枉。 …… …… 柔和的月色下。 李诚正要沿林间小道折返,勇闯黑森林之际。 他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某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自己能成功破境入玄,究竟是偶然?亦或是必然?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碰到,系统搞出大转盘的情况。 此外,在向宜之前,少说有上百人,当面夸赞过那首《题西林壁》。 可偏偏只有向宜,成功帮他获得最后的0.01钻石。 这当真是巧合吗? 李诚认真思索片刻,还是拿不定主意。 于是,他不禁将心中疑问,反馈给脑海里插着的那把青铜剑。 耐心等待了十几息后。 系统面板上,忽然弹出来个颜色鲜红的提示框: 【河蟹!404 not found!】 李诚:…… 看着眼前中英混合的字体,他实在是王八办走读,鳖不住校了。 强忍着不脱口而出某些优美的中国话,他权当这是系统的冷幽默。 冷静片刻,李诚充分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这次并非巧合,向宜就是他的天选之人。 那系统若再整出类似情况,茫茫人海里,他又去哪儿找人? 如此想着,李诚不动声色地转身,默默走回到小院门口。 他做出这个决定,只因想确认,向宜是否为特殊的存在。 跟对方有没有笔直的大长腿,还有凭e近人,都毫无关系。 笃笃笃。 敲门过后,李诚轻轻推开面前的柴门。 令他惊讶的是,向宜此刻正双手抱剑,站在对面的屋檐之下。 清冷的月光,照着她如雕琢般的俏颜,更显清丽出尘。 而对方不知何时,换了套紧身的黑色劲装,格外显得腰肢纤细。 有种禁欲系之美。 李诚缓缓走到小院中央,内心却还没想好说辞。 向宜则神色复杂的,冷冷打量着李诚,檀口轻启问道: “你…入玄了。” 这话既是疑问句,同时也是肯定句。 刚刚小院外秋风乱舞的场景,向宜不可能感受不到。 但她还是觉得非常离谱。 她的血脉与天赋,在这世间独一无二,堪称天才中的天才。 当世的同龄人里,除却江南学宫那个姓朱的年轻儒生外,再无能相提并论者。 可即便如此,她也是动用禁术,以特殊代价才换取到通玄境界。 然而李小布,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强压下心头的震撼,少女表情故作平平静静。 而她葱白般的手指,却紧紧握住怀中的仕女剑。 好似这样做,能给她增添一些勇气。 李诚正愁该如何开口,闻言后,立即自谦地回答道: “在下不过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才侥幸破境。 和向宜姑娘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向宜:…… 不知为何,听到对方这番话,她忽然感觉好气哦。 沉默数息,向宜然后从屋檐下走出,提剑朝对方走来。 李诚挺拔站立,脸上带着正人君子的淡淡笑意。 可对方却仿佛视若无睹,从他身边径直擦肩而过。 直到走到柴门边上,向宜才蓦然回首,月下的长马尾随之一荡: “走,去外面打。” 李诚:? 打…打什么? 他顿时有些云里雾里,不知对方为何突兀说这么一句。 可李诚随即察觉到,少女双眸中浓浓的戒备之色。 对方神情好像,面对危险时,即将炸毛的小野猫。 一瞬间,李诚猛然意识到什么。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破境后回来,是为了要打击报复吧? 仿佛印证李诚内心所想,向宜语气冷冷地强调: “不许弄坏这里。” “向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找你打架。” 李诚连忙出言解释,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身形如电奔到对方面前。 微微低头,借着皎皎月光,李诚凝视她那双极好看的眸子: “方才我在院外,又仔细想了想。 人嘛,总归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 一边说着,李诚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可惜,其依然是冷冰冰的戒备模样。 见状,李诚索性直接摊牌明说道: “实不相瞒,姑娘你看人真准。 我李小布身为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从不吝啬于帮助他人。” “所以,”他沉吟了下,然后一身正气地问道: “向姑娘,你先前所说的成亲之事,还作数吗?” 第五章 没有什么,是一顿铁锅炖解决不了 哇—哇—— 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从正对视着的两人头顶飞过。 在空中留下一串尴尬的省略号。 李诚听到乌鸦嘶哑的鸣叫声,觉得这也太不吉吧。 同时,他也暗怪自己意志不坚定。 若先前直接答应对方,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躺在里屋的床上,休息了。 月下的向宜沉默良久,才缓缓扬起俏脸,看向李诚反问道: “你认真的?” 李诚本想活跃下气氛,回答类似‘一眼叮真’之类的玩笑话。 但话到嘴边,他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口。 因为他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些倔强的认真之意。 虽然向宜神色依旧冷淡,宛如井水般沉寂。 可她微耸的琼鼻,还是说明其内心,远不似表面般平静。 鬼使神差的,李诚重重点了下头,言简意赅答道: “是的。” 向宜闻言,用力抓紧剑鞘的手指骤然一松。 她随即默默低头,峰峦起伏,看向并不易看到的脚尖,低声道: “你自己答应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李诚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扭头转身。 下一瞬, 向宜反手关上身后的柴门,果断将仕女剑当作门闩,塞进了插孔之内。 莫名给人一种,关门打狗的既视感。 李诚见状,完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但他转而又是一愣。 自己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面前一身黑衣的少女名叫向宜,又不是石榴姐。 即使对方身中合欢散之类的剧毒,急需把他当做解药。 出于助人为乐的想法,李诚也会答应自我牺牲下。 毕竟,助人和为乐,本就是不冲突滴。 这是李诚所能想到,向宜之所以非要和他成亲,最为合理的解释。 而在关上院门后,向宜脚步轻盈地走到李诚身边,轻声道了句‘跟上’。 李诚默不作声走在对方身后,内心却有那么点小紧张。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院西侧的一座屋子前。 嘎吱一声。 向宜推开两扇木门,迈步进入房间。 穿过门后的红鲤戏水屏风,走到圆桌前,少女信手点亮桌上的烛台。 李诚站在对方身旁,借着微弱烛光,打量着屋内景象。 屋内陈设很是简单。 唯有一张挂着帷帐的木床,一个松木圆桌,还有两个木质圆凳。 虽说屋里没什么像样家具,但好在干净整洁。 另外,从床上的被褥样式不难判断,这应该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 “你住这里,缺什么告诉我。” 出言交代一句,向宜便打算转身离开。 连坐下喝口水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对方已走到屏风边上,李诚顿时意识到他想岔了。 不过,他落落大方跟了上去,伸手拍向对方肩头。 向宜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李诚轻而易举得手。 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李诚也能清晰感触到,什么叫做老肩巨滑。 不过下一刻,对方柳眉轻挑,眼神微沉。 她瞬间化掌为刀,真气激荡,下意识就要反手劈过去。 好在,在手刀距李诚脖间还剩三寸之时,她及时控制住停手。 “你这在做什么?”向宜语气冷冰冰的出言质问。 “叫一下你啊,”李诚心安理得解释道: “夫妻之间,这点小接触很正常吧。” 向宜:…… 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吗? 她暗含怀疑打量着李诚,却发现对方泰然自若,就差把坦荡两字写在脸上。 向宜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想了想,无可奈何问道: “叫我什么事?” “那个,”李诚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道: “我有些饿了,请问你这儿有没有吃的?” 其实,他这话还是有所保留。 因为消耗元气补充精力的关系,他已经饿到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向宜闻言,瞬间一怔。 显然,她没料到李诚会问这件事。 她一时朱唇嗫嚅着,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诚见对方这般神色,又连忙补充道: “就算没现成的也不要紧。 我可以自己烧火做饭,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向宜也难以拒绝,只好答应道: “你随我去厨房看下,” 她停顿了下,似在是努力回忆,接着不确定道: “应该,有能吃的东西吧。” …… …… 西厢房斜对面的两间屋子,便是厨房和柴房。 幽幽烛光,映照在厨房的木窗上。 李诚和向宜并肩站在灶台前,各自拿着一盏烛灯,双双皆是一阵沉默。 两人目光齐齐汇聚在面前,一碟表面泛着墨绿色的包子上。 李诚伸出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个包子,随意掂了掂。 嗯…… 硬度堪比鹅卵石,用来当暗器偷袭刚刚好。 李诚默然将沉甸甸的包子放回原处。 紧接着,他目光灼灼地偏过头,看向身边的向宜: “向姑娘,你所说能吃的东西,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嗯,这是上次剩下的。” 向宜眨了眨长睫毛,故作平静,脸不红心不跳回应道。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李诚:…… 真就是上次吃饭,还是在上次是吧? 听到这话,李诚属实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而见李诚表情似笑非笑,向宜左手暗暗揪着衣角,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举着烛灯,在厨房里一阵乱翻,试图找到些能吃的东西。 然而,当看到空空如也的米缸时,她放弃了。 “我…不会做饭。”向宜出声解释了下,然后对李诚说道: “你去镇上吃吧。” “可是,”李诚看了看外面夜色,直言道: “这个时候,镇上应该也没有卖吃的吧。” 大晋朝大多数地方,都保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习惯。 只有在某些繁华之地,才会有丰富的夜生活。 可惜,清泉镇并不在此列。 李诚沉默了下,不经意瞥见米缸旁边,摆放着一个系着灰布的小坛子。 他好奇地用手指了下,随口问道:“那是什么?” 向宜随之低头看了看,然后双腿并拢蹲下,瞬间展现出一道夸张的s曲线。 她一边解开灰布,一边回忆着说: “里面装的,应该是什么酱吧……” 李诚默默靠近过来,目不斜视地专注看去。 他只是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酱。 该不会是,京城最近流行的,由六种鲜花制成的六花酱吧? 当陶质的小坛子被开启后,一股浓郁的咸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李诚轻轻嗅了嗅,然后抽出根木筷,蘸了点放嘴里尝了下。 没错,这就是正宗黄豆酱的味道。 想到先前过来时,他曾见过几户人家地里种着葱姜…… 李诚简单思索下,然后俯身弯腰,对仍蹲在地上的向宜笑问: “向姑娘,你想不想吃铁锅炖?” 第六章 你这是去进货了 “不想。”向宜微微仰头,不假思索回绝道。 可能觉得自己语气不太礼貌,她紧接着又补充了句: “我不饿。” “那好,”李诚直起身,指了指灶台上倒扣着的大铁锅: “麻烦你帮我刷下锅,顺便再砍些柴火。” 向宜秀眉微蹙,下意识想出言拒绝。 可紧接着,李诚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算了,还是不用你了。 看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十指不沾春水,别再把这仅有的铁锅弄坏了……” “我会洗锅,也会砍柴。” 向宜盖上酱坛,旋即站起身,像陈述客观事实般强调道。 “哦,既然这样,那就拜托向姑娘了,我去外面找吃的去。” 李诚唇边莞尔,随手将烛灯放到一旁,拿起个竹筐,径直向厨房外走去。 向宜立在原地,表情微怔地看着对方背影,眼神中夹杂些许茫然。 她感觉,自己似乎中了对方的圈套。 眼看对方前脚已迈出厨房,向宜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出声询问: “你说的铁锅炖,好吃吗?” 李诚闻言脚步一顿,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打趣之意。 他站在门外的月光下,头也不回地含笑道: “不告诉你。” 而在他穿过小院,阔步走到柴门之前时。 他发现插孔之内的长剑受气机牵引,正轻微震颤。 于此同时,凭借过人的听觉,李诚听到厨房内响起赌气似的轻语: “坏人。” …… …… 李诚并没选择拔出仕女剑。 以他的身手,轻而易举翻过半人多高的篱笆墙,来到了院外。 沿着来时的小路,李诚进入到幽深茂密的黑森林中。 凭借直觉,他认为在这片黑森林里,应该藏有不少蘑菇。 没毒的,能吃的那种。 如履平地般在松林间穿梭,李诚想着尽快找到蘑菇后回去。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斟酌: 虽然决定要做铁锅炖,但具体要炖什么,他却还没想好。 对于铁锅炖而言,蘑菇只会是配菜。 至于主菜,往往都是大鹅、溜达鸡、河鱼之类的肉食。 李诚略微纠结了下,然后自嘲一笑。 这大晚上的,能有蘑菇吃就不错了。 还要什么自行车。 而如他所想,虽说林间有大片采摘痕迹,但依旧还剩下不少松蘑。 从外表看颜色偏黄,肉质肥厚,想必鲜嫩无比。 沿着松林,李诚摘了大半筐松蘑,便准备打道回府。 这松蘑虽然不错,就是有点费眼。 也幸亏他是通玄境界的大高手,拥有一定夜视能力。 要换成普通人过来,必然两眼一抹黑。 物理意义上的。 飒飒冷风吹过,使得松林沙沙作响。 李诚不由放慢步调,耳朵悄然竖起,仔细分辨传来的声音。 然后他很确定,自己从中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 夜色笼罩下,他手提竹筐,飞奔着循声而去。 不出一刻钟时间。 驻足在松林边缘外,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河水,李诚唇边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四下扫视一圈,他在不远处的滩地上,找到了几个废旧竹笼。 简单摆弄一番,倒也勉强能用。 不过,捕鱼工具虽然有了,却还缺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鱼饵。 毕竟鱼和人不一样,并不喜欢吃蘑菇。 想到此处,李诚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了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月光辉映下,周身缠绕淡金色纹路的青灰色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 有点像前世出口转内销的地摊文玩。 李诚动作谨慎地将石头塞进竹笼,再三确认无误,才把竹笼扔进水中。 静候片刻。 他使用巧劲,小心翼翼将竹笼拽回到岸边。 如预料之内,笼里此刻困有两三条鲤鱼,正不停拍打鱼尾,噼里啪啦作响。 见状,李诚下意识掌心聚气,抬手挡在眼前,以免被溅一身水。 可几乎同一瞬间,他若有所感,猛然抬眸望向河对岸。 对岸之地,依然是片黑漆漆的树林。 李诚踏前一步,阵阵气机以自身为中心,如海浪般越河而去。 这般维持住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默默收回真气。 从探查的结果看,河对面什么都没有。 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吗? 李诚目光深沉,剑眉微蹙。 可他先前明明感觉到,对岸处有淡淡的气机波动…… …… …… 秋夜的小院格外静谧。 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秋虫鸣叫。 向宜独自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外罩一件杏白披风,目光呆呆地望向柴门。 似乎,在追忆些已回不到的过去。 滴滴水珠,从她如墨发梢滴落,打湿在身前雪白晶莹的脚趾上。 向宜下意识足弓微缩,宛如一团化不开的奶油雪糕。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擦一擦头发时,忽听啪啪啪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是敲门声。 在宁静的夜间,显得尤为刺耳。 向宜秋水眸子随即闪过一丝异色。 她有些疑惑,为何门外之人没再翻墙回来,反而制造出噪音。 而她没做犹豫,素手轻轻一挥,仕女剑随之移出插孔,笔直飞回到她身边。 下一刻, 柴门被李诚用身体撞开,两人旋即隔空对视了下。 向宜见对方双手提满大包小裹,朱唇微张,眼神流露出讶然。 仿佛无声询问: 你这是去进货了? 但她紧接着发现,对方目光焦点,应该并非在她眉间。 顺着李诚视线,向宜默默垂下眸子。 在看了看自己如剥壳鸡蛋般白嫩的脚丫后,她充满警惕望向李诚: “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李诚一边提着东西前行,一边随意答道: “我看你凳子前边有水渍,有点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向宜内心下意识反问,但却没出声。 穿上放于一旁的木屐鞋,她接着站起身,哒哒地走向李诚。 在大晋朝,女生的脚是相当隐私的部位。 可想到自己身子都被对方看过,她也无需遮掩什么。 站到满载而归的李诚面前,向宜扫了眼地上的一堆东西,有些难以相信问道: “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 “让我看下,”李诚低头扫视一圈,然后如数家珍说道: “蘑菇是林子里采的,鲤鱼是从河里抓的。 至于这些葱姜果蔬,油盐糕点什么的,是我拿鱼和老乡换的……” 说到此处,李诚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这边老乡实在是太热情了。 我说一小些就够了,他们非硬塞给我,不要都不行。” 向宜:…… 她忽然觉得,对方话中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七章 摘星石(萌新求收藏求追读) 仅仅思索片刻,向宜便理清了逻辑。 对方所言关键,在于他成功抓到了鱼。 因为抓到鱼,所以才能交换到其他东西。 可这恰恰是不合理之处。 清泉镇虽说民风淳朴,但并不等于人傻钱多。 向宜粗略估计,至少要好几条三斤以上的大鲤鱼,才能换回这些食物。 若如此想,她面前的李小布,竟还是个捕鱼达人? 想起某些陈年旧事,向宜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李小布,你抓了多少鱼?” “加起来有几十条吧,”李诚简单回忆下,含笑解释: “不过大多数都是小鱼,我给放生回了河里,留下的也就不到十条。” 听闻此言,向宜好奇心变得更重。 虽然她自身修为很高,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抓鱼。 五品通玄境的修行者,对于元气的理解已经很深刻。 然而,她所会的隔空取物,只能攫取到一定位置的死物。 像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她能信手将之击杀,却难以活捉。 于是,向宜平静地看着李诚,顺势继续问道: “你,怎么做到的?” 这次,李诚没有再回答‘不告诉你’。 他看着向宜仍有些湿漉漉的及腰长发,随口回道: “若向姑娘肯帮忙准备热洗澡水的话,我想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李诚自己都觉得是老cpu了。 而向宜闻言,神色并无变化,利落干脆答应道: “好。” 她刚要转身回屋,心底忽然有所感应。 紧接着,她瞬间侧过娇躯,避开了李诚欲拍她香肩的右手。 但伴随这突然举动,她肩头的杏白披风随之被挣脱开。 李诚不经意偏头一瞥,便看到有些晃眼的一抹雪白。 山顶风光转瞬即逝。 富有,但不慷慨。 向宜紧了紧身上披风,面若寒霜盯着李诚,仿佛有种要拔剑的冲动。 李诚若无其事解释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头发没干,小心别着凉。” 听到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宜也无法反驳什么。 毕竟有前车之鉴,她知道自己说不过李诚。 能让对方没再次得手,已经算她足够警惕。 李诚看着少女的冷淡俏颜,内心轻笑,当面又抬起右手。 当然,他并非想要梅开三度。 丝丝真气化作热流,在他掌心不断盘旋,渐渐形成稳定的热风。 “这是…”向宜双手紧握披风的系带,不确定道: “金刚门的绝学功法,烈焰掌?” “应该吧。”李诚趁对方微愣之际,将左手伸向她的发梢。 等向宜回过神时,发现对方正双手并用,呼呼吹着她的及腰长发。 向宜本来可以迅速闪避开。 但不知为何,她选择垂眸站在原地,模样乖巧,像极了温顺的小猫咪。 任由化身托尼老师的李诚,尽情摆弄她的秀发。 片刻后, 李诚将双手从青丝移开,只觉鼻尖尽是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 “好啦,我去做饭了,有事喊我。” 李诚再度拿起地上的一堆东西,朝厨房快步走去。 在他迈过门槛的一瞬,忽听身后传来略显柔和的声音: “谢谢。” …… …… 清冷月色下的小院,炊烟袅袅升起。 时隔许久,空气中再度弥漫着烟火气。 厨房内热气氤氲,模糊了窗棂。 倚靠着檐柱的向宜见到此景,不禁微微失神。 她想起从前,父亲也是这样在厨房忙碌。 母亲则微笑坐在屋檐下,看着她和姐姐无忧无虑地在院里打闹。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那时该多好…… 此刻厨房里的李诚,并不知晓外面佳人所想。 他的注意力,只在面前燃烧着的火苗上。 不太高端的食材,往往也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法。 忙碌了半晌的李师傅,准备开始揭盖起锅。 李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顺手熄灭了灶火。 接着他施展无情铁手,将大铁锅从灶台上抬起,快步端到正房饭桌的垫板上。 浓郁且独特的酱香味道,顿时在屋子里四散开来。 李诚端起碗筷,看向仍站在檐下的少女,好奇问道: “你真不吃吗?” 向宜琼鼻微动,犹豫地看向铁锅内香气四溢的肥美鲤鱼。 还没等她回应,李诚便自顾自说道: “既然向姑娘没胃口,那我只好……” 话还没说完,向宜转瞬便坐到他对面,脸色依旧清清冷冷说道: “谢谢。” 李诚见状,不禁感到莞尔。 这是对方,第二次和他说谢谢。 他夹起一筷肥美的鱼腹,蘸满汤汁,递到向宜面前的瓷碗里。 “尝尝。” “好。” 向宜樱唇微张,吹了吹鱼肉的热气,细细咀嚼后咽了下去。 “怎么样?”李诚轻笑问道。 仔细品尝后,向宜难得下意识展现出,像猫咪吃到猫罐头的神情。 “好吃。” 她迅速将碗里的鱼肉吃光,眼巴巴看了眼铁锅里的松蘑和豆角。 “我能再吃个蘑菇吗?”犹豫了下,她还是没忍住问道。 语气有些显得卑微。 “你放心大胆地吃吧,我就是按两人份做的。” 李诚闻言轻笑,感到不知不觉间,他和对方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幽幽红烛照映下。 对坐着的两人,皆默不作声化身干饭人,心无旁骛地干饭。 很快, 盛有两条大鲤鱼的铁锅已然见底,蘑菇豆角等配菜也都被一扫而光。 李诚打了个饱嗝,向后靠着椅背,默默打量起对面的少女。 明明对方吃的不比他少,可为何感觉外形毫无变化。 又不是什么噬元兽。 怎么连腰肢都依旧那么纤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向宜不知李诚心中所想,触及对方目光,微微低眉说道: “抱歉,我…吃太多了。” “没事。”李诚淡然一笑,紧接着听对方继续说道: “洗澡水烧好了。” “哦,谢谢。” “我说,洗澡水烧好了。” “……” 李诚看着少女认真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一边从怀中取出那块青灰色石头,一边微笑着对向宜解释: “把鱼从河里捞上来,总共分三步: 第一步,把石头塞进竹笼。 第二步,把竹笼扔进河里。 第三步,捞回竹笼。” 向宜接过李诚递来的石头,用气机仔细探查了一番。 但她随后发现,除了表面有淡金色纹路外,这就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打量了一会儿,她将石头放到桌上,看了眼李诚真诚的表情,缓缓吐出两个字: “骗子。” 没等李诚回应,她便起身向屋里走去。 走到一半时,她停顿下脚步,声音依旧清冷: “你去休息吧,锅碗我来洗。” 李诚看着倩影消失于屏风后,内心不由苦笑。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难道就没听说过,大力出奇迹,实践出真知吗? 他拿起桌上的石头,无意识地在手上把玩着。 其实,李诚自己也有些不太确定。 他险些在昆仑秘境里丧命,所带出来的这块石头, 究竟是不是传说中,儒门丢失了三百多年的无上重宝—— 摘星石。 第八章 清醒梦 在大晋朝疆域之内,儒门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势力。 即使李诚那位皇帝二叔,遇到儒门当代圣公,也得恭敬尊称一声先生。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许多。 最重要的原因在于, 一手创立儒门的夫子,千年前在洛阳城下,斩杀了入侵中原的魔族皇帝。 而这位堪称天降猛男的夫子,又率领当时大乾子民击败魔族,将之放逐到北方冰原。 如此丰功伟绩,自然为儒门获得万世不坠的声望。 在夫子去世后的千年间,皇权更替,朝代变换。 儒门始终保持着超然地位,少部分时与皇权并驾齐驱。 至于大多数时,则完全凌驾于皇权之上。 在这个世界,儒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相反,身怀浩然之气的儒道修行者,在同境界中战力更为强大。 儒门之内,完全称得上强者如林,高手如云。 普天之下,儒门大大小小共设有233间书院。 其中最大的六间书院,被称作六大学宫,掌管儒门底蕴与传承。 当代圣公,身为一品陆地儒圣的宁极,便出身自六大学宫中的稷下学宫。 面对强势至此的儒门,若李诚只是个寻常皇族子弟,必然会感到不安。 他会担心不知道哪天,坐在皇位上那人,便不再姓李了。 可现下的李诚,完全没这种顾虑。 一来,十年前宁王府覆灭后,他的皇族身份就已经被剥夺,变成了所谓的草民。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这十年内,将李诚抚养长大,与他情同父子的师父,名叫唐散—— 六大学宫中,江南学宫院长。 前任圣公嫡传关门弟子。 当代圣公宁极的小师弟,同样也是儒门第二顺位继承人。 换而言之,这个让历代皇帝都坐立难安的儒门,李诚就是其中一份子。 并且位置还很靠前。 这大概是,皇帝二叔没让他提前人为去世的原因之一。 若师父唐散能一直安然无恙,李诚倒也不会冒死进昆仑秘境。 可问题是,碍于所修功法缘故,历代江南学宫院长,绝大多数都活不过49岁。 正应了千年前,夫子留下那句貌似谶语的话—— 子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对于李诚和他师父而言,仅存的一线生机,就在他眼前这块石头上。 念及此,李诚目光微沉,默默将手里的摘星石,收回怀中紧靠心脏的位置。 尽管眼下看来,这石头除了能让鱼儿争相上钩外,再无其他用途。 ……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当李诚洗完热水澡出来后,发现向宜所住的那间正房,烛火已然熄灭。 他穿着呱嗒呱嗒响的木屐鞋,走回到小院的西厢房内。 躺在不算很软,但有暗香扑鼻的木床上,李诚一时间却难以入睡。 现在的他,处于精力旺盛,极度亢奋的状态。 这应该属于,突破境界之际所带来的双刃剑。 若他前世在网吧包宿打游戏时,能有这个状态。 别的不敢保证,以拿到一血来说,李诚自信一夜七次还是能做到。 然而此刻,他眼神直勾勾盯着上方遮尘的帷帟,默默在心里数起了羊。 一只羊,两只羊…… 不知过了多久。 在数完喜羊羊和美羊羊,即将数到沸羊羊时,他放弃了。 思索片刻,李诚粗略估计了下小院结构。 紧接着,他悄然运转真气,朝斜对面的正房传音道: “向姑娘,不知你睡了吗?” 等候一会儿,见对方没回话,李诚再度用真气传音道: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什么事?” 听见对方同样以真气传回的声音,李诚便知晓向宜也没睡着。 他斟酌了下言辞,然后冲对方传音道: “向姑娘,我既已答应和你成亲,那你就是我李某人的妻子。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是不是换个称呼比较好? 像现在这样叫着向姑娘,未免太过于生分……” 一阵沉默。 李诚见对方没回复,自顾自出声说道: “那就叫你小宜子吧,或者香香也行。 你不说话,我便当做你同意了……” 话没说完,他便听到一道略显羞怒的声音: “不要!” 刚才李诚并未传音过去,只是自己躺在床上低吟。 可对方依然听到并且回复。 这说明,向宜此刻正动用修为,静静观察着他的动向。 李诚心底略感有趣,但面上一本正经回问道: “既然你不喜欢,那直接喊小宜总可以了吧?” 在说出这个称呼时,李诚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探寻过来的气机,瞬间变得轻微紊乱。 像平静的湖面,骤然被一颗石子打破。 沉默几个呼吸后。 李诚听见对方冷冷清清,却又暗暗傲娇的回应: “随便你。” 接着,李诚便察觉屋内气机顿时荡然一空。 看起来,对方这下真准备睡觉了。 李诚悄然翻了个身,枕着荞麦枕头,努力想使自己睡着。 而他同时也在思考着,怎样才能与向宜关系更进一步。 不奢求管报之交,能在关键时刻找到对方就行。 长夜漫漫。 李诚也不知自己思索了多久,总算迟迟进入梦乡。 于此同时, 他并没注意到,心口处放着的摘星石,如星星般细微闪烁了几下。 其表面淡金色纹路,随着微光交错,逐渐变得凝实起来。 …… …… 梦境之中。 李诚看了看天上耀眼的太阳,下意识微眯起双眸。 忽然间,他觉得有些离谱。 他此刻能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可问题是,这太阳无论热度还是亮度,给他的感觉,都与现实中一般无二。 站在阳光之下,李诚想尝试看看,自己会不会在梦里中暑。 但旋即,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快步朝附近阴凉处走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毫无气机波动。 换句话说, 此刻的他,变成了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当走到阴影之中时,他才发现身前不远处,矗立着一颗苍天大树。 字面意义上的。 从外观来看,这棵巨树至少也是前世地标性大厦那么高。 回头望去,李诚见身后阳光灼眼,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其他东西。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确定了下自身方位。 接着,他沿着巨树树根,在阴影里漫无目的向东前行。 默然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李诚估摸大约走了两刻半钟后。 三道人影倏地凭空出现在了前方。 当他向前走近后发现,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两个小男孩。 而在看清男人的身形与衣装后,李诚只觉汗毛竖起,瞬间楞在原地。 第九章 以理服人 离他两三步远的男人,身形高大,体格壮硕,如铁塔般傲然而立。 以李诚一米八五的身高,看向对方依然需要仰视。 而对方的长相也很独特。 额头轻轻凹陷,眼大如铜铃,两颗大门牙向外凸出,下颔留着薄薄的胡茬。 整个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不怒自威。 这般凶神恶煞的长相,足以让小儿止啼。 可令李诚震惊之处不止于此。 对方外形彪悍如斯,却身穿宽大的玄青色儒生长袍,脚穿翘头履。 其人头戴玄黑冠帽,腰佩紫金长剑,剑穗缀着一块青黑石头,手握一把玉质戒尺。 李诚见此,不禁瞳孔骤缩,瞬间想到它们的名字: 近贤冠,紫微剑,摘星石,白玉尺。 儒门六大镇教圣宝之四。 李诚也只在学宫藏经阁的秘卷中,见过这几件重宝的描述。 能同时有这四件圣器傍身,并还有这般奇人异相。 对方的身份,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李诚心思起伏,正犹豫要不要行礼时,却见旁边的两个小孩子,不知为何争吵起来。 李诚与中年男人同时看去。 较为年长,头角峥嵘的紫衣小男孩,指着天空中的太阳,言之凿凿道: “太阳刚升起时离人近,中午时则离人远。” 另一个斯斯文文的白衣小男孩,腼腆但认真反驳道: “不对,太阳刚升起时离人远,而中午时才离人近些。” 紫衣男孩信心十足道:“太阳刚出来时像车盖一样大,到中午却像个盘子。 这不就是近大远小吗?” 白衣男孩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太阳刚出来时感觉很清凉,到中午却像手伸进热水一样。 这不是远凉而近热吗?” 两人见谁也说不过谁,便齐齐看向中年男人,异口同声问道: “夫子,您觉得我们谁说得对?” 夫子眉心微拧,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道: “我也无法判断,你们谁说得对。” 他继而转头,看向身侧默然而立的李诚,微笑问道: “年轻人,你怎么看?” 李诚闻言,微微一怔。 即使是在梦中,他也觉得能和夫子交流这件事,有点过于离奇。 轻咳一声,李诚正准备开口回答,却听紫衣男孩嘲笑道: “呵,世人不都说夫子知识渊博吗,就这?就这?” 白衣男孩不甘示弱地表达赞同: “就是就是,看来世人对夫子的认知,还是不够深刻啊。” 李诚:…… 夫子脸上微笑不由一窒,先是对李诚说了声抱歉。 下一瞬,他紧握手中的白玉尺,撸起袖子朝两个小男孩走去。 咻咻咻! 啪啪啪! 清脆又悦耳的声音响起。 看着两个小孩子在他面前哇哇直叫,李诚眼角不由暗暗抽搐。 这一刻,他生动理解了,什么叫做‘竹笋炒肉’。 可是,不都说夫子喜欢以理服人吗? 合着是物理的理是吧! 片刻后, 夫子将白玉尺收进大袖中,神清气爽地再度看向李诚。 在看了看夫子身后,像鹌鹑般耷拉脑袋的两个小男孩,李诚思索了下答道: “依晚辈个人浅见,他们两人说的都不对。” “嗯?!emmm……” 被李诚点名的两个小男孩,闻言顿时梗着脖子,扬起了脑袋。 但被夫子瞪了一眼后,又双双恢复成鹌鹑的模样。 夫子收回目光,好奇地看着李诚:“年轻人,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认为,无论早上还是中午,太阳和我们的距离都差不多。” 李诚满是自信地给出了答案。 然而,他也很难完美解释这点。 因为他的初中物理知识,早就打包还给了老师。 现在让他强行解释,只怕伽利略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 好在,夫子闻言后笑了笑,并没再追问什么。 好似无论李诚回答什么,他都会是这个态度。 在彼此短暂沉默一阵后, 夫子目光深邃地上下打量一番李诚,收起笑容,严肃正经问道: “年轻人,你的志向是什么?” 此问如黄钟大吕,带着排山倒海般气势,直扣李诚心门。 李诚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不由咯噔一下。 针对夫子这个问题,他心底其实有个标准答案。 正是那着名的《横渠四句》。 在心里默念了下言简意宏的四句话。 李诚认真思索一番,而后抬起眸子,顺从本心回答道: “我只求自己和我爱的人,能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夫子闻言,国字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神色: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 “可是,”夫子目光如炬注视着李诚,似笑非笑道: “刚才我听到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嗯? 李诚闻言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下一刻,他便听面前的夫子沉吟道: “为天地立心。” 轰隆隆! 李诚满是惊讶地扭头朝远方看去。 只见天地间因为夫子这句话,顷刻间变得风起云涌,雷声阵阵。 夫子神色不变,接着吟诵道: “为生民立命。” 哗啦啦! 磅礴大雨骤然随之落下。 即使有巨树遮挡,李诚浑身依旧都被淋透。 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如痴如醉的夫子。 他此刻很想当面高喊一句: 孙长老,快收了神通吧! 然而,仿佛没听到李诚心声一般,夫子声音高昂地吟诵完最后两句: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转瞬间,风尽雨歇,阳光重新倾洒在大地之上。 几人身旁的巨树隆隆作响,长出了数不尽的嫩绿枝芽。 夫子面带满意地笑了笑,继而大袖一挥。 正垂着头的紫衣男孩,随即化作一枚印玺,轻落于夫子掌心。 紧接着,其又化身一头紫麒麟,匍匐在夫子脚边。 而白衣男孩则化作一道卷轴,哗啦啦在两人上空展开。 李诚抬头望去,发现《横渠四句》赫然印在其上。 夫子抬手,三丈多长的卷轴瞬间合上,收回到他手中。 李诚见状,神情并无意外。 先前他见到这两孩子时,内心便有所猜测。 麒麟印,圣迹图。 儒门六重宝中剩余的两件。 夫子端坐在紫麒麟上,颇为感慨赞叹道: “尔虽年纪轻轻,志向却如此宏大,我儒门后继有人矣。”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李诚连忙在心中否认三连,匆忙想出言解释些什么。 可他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由昏迷过去。 等他再度睁眼,发现自己躺在西厢房的木床之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俊朗的脸上。 李诚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睡眼,感觉这梦还真是奇怪。 而他心口处放着的摘星石,则顺势咕噜咕噜滚落到木地板上。 李诚看了两眼,接着翻身下床,弯腰将摘星石从地上捡起。 可当指尖触碰到摘星石的一刹那,他的神情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第十章 李小布,我想吃鱼了 李诚神色变化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发现自己指尖的真气,成功与摘星石产生了共鸣。 在这世上,无论兵器或是其他器物,都可以分为圣品与凡品。 两者之间,只存在唯一的界定标准—— 修行者能运用真气如臂使指操控的,称之为圣器。 若不能,则统一被叫做凡器。 这世间每一件极道圣器,都是价值连城的镇世之宝。 唯有儒释道三方超然势力,才拥有多件圣器。 强势如顶流门阀五姓七望,每家也仅有一件圣器传承。 至于大晋朝内其他世家,绝大数家族中并无圣器。 念及此,李诚催动自身真气在摘星石内流转。 刹那间,摘星石表面纹路金光大作,好似夜空中璀璨的繁星。 眼见此景,他不由长舒了口气。 至此,他心底的疑虑才终于被彻底打消。 毫无疑问,自己手里的摘星石,就是属于儒门的圣器。 还是极为关键的镇教六重宝之一。 然而,李诚唇边刚涌现出淡淡笑意,紧接着不由脸色大变。 糟糕! 以他五品通玄境的修为来说,催动圣器还是有几分勉强。 仅仅几个呼吸间,他体内储存的元气便所剩无几。 再这样下去,自己怕不是要被榨干了! 好在,李诚所修行的是儒门正统功法。 心念一动,摘星石便应声掉落回地板上,变回了平平无奇的状态。 李诚将其重新捡起,小心贴身放好后,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秋日的晨光温暖和煦,驱散了空气里的冷意。 当他漫步走到小院中央时,一身纯白的少女,恰好从院外推门而入。 李诚瞥了眼向宜挎着的竹篮,然后微笑着打招呼: “早安,小宜。” 向宜闻言呆滞一瞬,似乎并未习惯这个称呼。 但转瞬间,她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回道: “早安,李小布。” 说罢,向宜径直穿过小院,将臂弯间的竹篮,放到了昨晚吃饭的木桌上。 接着,她扭头看向仍站在院中的李诚: “刷牙,洗脸,吃饭。” “哦,好。”李诚静静打量着对方,唇边噙着淡淡笑意。 向宜敏锐察觉到了这点,脱口而出问道: “你笑什么?我脸上沾了东西?” “没有,”李诚轻摇了摇头,含笑解释: “我只是觉得,你这盘发还挺好看的,有些像是贤妻良母。” 此时的向宜,并未束着李诚熟悉的高马尾。 反之,她将如瀑的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根木筷倾斜扎住,露出白皙如雪的天鹅颈。 周身冷冰冰的气质,随着发型变化,显得温婉了几分。 在淡金色的光线照耀下,令人不禁侧目而视。 向宜闻言,带着几许慌乱背过身去。 她心不在焉地摆弄面前的碗筷,螓首低垂,努力不让李诚看到,她眼神里的异样。 “快去洗漱,饭要凉了。” 向宜假装没听见对方的夸赞,故作平静催促了声。 李诚大马金刀地双手抱拳,做出了戏台上‘得令!’的姿势。 向宜暗暗向后偷看了一眼,恰好瞥见对方如此举动。 一瞬间,她不由抿嘴一笑,流露出几分发自心底的开怀笑意。 灿若朝霞。 明媚生花。 …… …… 两人之间的早饭,吃的和昨夜晚饭一样安静。 不到一会儿,桌上食物就被两人扫荡一空。 李诚用自制的木签剔了剔牙,心里想着对方应该并没说谎。 宁肯多走那么远的路,到镇上集市买早饭,也不肯自己动手做。 看来,对方是真的不会做饭。 而察觉到李诚好奇的视线,向宜默默将端着的瓷碗放下。 她并没说话,选择无声地与李诚对视着。 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后, 李诚轻声咳嗽了下,稍稍犹豫后开口说道: “那个,现在你脸上真沾了东西。 就在你嘴唇边上,有些白色液体。” 向宜闻言,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豆浆,然后连忙朝四周看去,想找些什么来擦一下。 见到少女略显急切的模样,李诚从袖中取出一方绸缎手帕,朝对方递了过去。 向宜见状,正欲伸手要接,同时轻声道:“谢……” 话只说出来一个字,她便见自己樱唇被手帕覆盖住。 即使有布料阻隔,她也依旧能感觉到李诚指腹的温度。 对向宜而言,时间在此刻变得有些漫长。 她略显僵硬地紧绷身子,看着面前之人仔细擦拭自己的唇角。 “好了。”李诚神态自然地拿开右手,把手帕塞进向宜手里。 “这手帕就送你了。 放心,这是新的,我从来没用过。” 向宜默不作声地垂下双眸,躲避开了李诚的视线。 可当她不经意瞥见,手帕边角处用紫线绣着的「雨」字时,她不禁黛眉微蹙: “这是…甘雨阁的手帕?” 李诚闻言愣了下,依旧微笑回答了声“是”。 甘雨阁是一家定位高端的连锁布庄名字。 差不多相当于大晋朝的lv和爱马士。 而李诚便是甘雨阁的幕后大老板。 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后,向宜顿时伸出白皙双手,递出手帕,宛如交卷子的小学生。 “这太贵了,我不要,你拿回去。” 按照市场价来说,这块手帕价值五十两银子。 大概顶得上一户普通人家两年的花销。 李诚见向宜拒绝态度坚定,不似作伪,眼神不禁闪过一抹惊讶。 对方能认出甘雨阁,他并不意外。 可她拒绝的理由,属实让李诚有些难相信。 沉默了下,李诚试探性询问道: “如果,我非要坚持送给你呢?” “那我会把它卖了,”向宜神色认真说道: “之后,我会拿出100…不,拿50文钱,让你重新挑一个送我。” 一两银子,约等于1000文铜钱。 李诚闻言不由笑了笑,接着问道: “那剩下的钱呢,你打算怎么办?” 向宜毫不犹豫回答:“我会捐给那些,我认为需要帮助的百姓。” 李诚:…… 这句回答,直接把李诚给干沉默了。 他有些分辨不清,向宜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事实上,在大晋朝许多门阀世家眼里,底层百姓的性命还不如草芥。 若向宜当真出身陇西向氏,能拥有这般觉悟,绝对属于鸡窝里出了凤凰。 左右不过一块手帕,也不值得李诚深究什么。 他轻轻将对方双手推了回去,随口说道: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这么做吧。” “好。” 向宜收回双手,将手帕认真叠好后收了起来。 而她如画的眉目间,难掩几分雀跃之色。 李诚暗暗笑了笑,想了下后,岔开话题问道: “中午我来做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向宜闻言,内心挣扎一番后,终究还是被欲望战胜了意志。 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 “李小布,我还想吃你炖的鱼。” 第十一章 天书现 李诚见向宜暗暗纠结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而他面上则装作毫无察觉说道: “可以啊,不过还缺一些东西,我得去镇子上买。” 在确定手里石头真是摘星石后,李诚便再干不出拿圣器抓鱼的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对向宜细数道: “锅铲需要换新的,米缸面缸总得填满吧,再买点五花肉,香料也是必不可少。 还有,最好能买只大鹅,和鲤鱼一起炖着吃,那叫一个地……” 李诚的‘道’字还没出口,就被向宜出声打断: “我没这么多钱。” 在说出这话时,她没有丝毫难为情,反而非常理直气壮。 忽然让李诚生出某种,‘我就没钱能咋地’的既视感。 不过,在微楞片刻后,李诚却是暗暗欣喜。 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不忘初心。 他时刻都没忘记过,自己留在这小院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你说没有钱, 没关系,我可以借给你啊。 可既然借了钱,总要留下个联系方式,方便能随时找到你吧? 李诚心思百转,状若不经意地提出了借钱的想法。 可令他意外的是,向宜想都没想,便直接摇头拒绝。 “为什么?我可以不要利息,而且不用明确还钱期限,甚至可以少还钱……” 李诚自认,他的这番话,全天下的钱庄老板听了都要流泪。 真正意义上的。 可向宜闻言后,很坦承说道:“我现在只有六百文钱。” 言外之意,超过这个数目的钱,是她所负担不起。 李诚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就不能学学他前世某些小仙女们。 明明每月就挣三千不到,也不妨碍她们去高档餐厅打卡,背着过万的包包。 李诚在内心深吸口气,却并没打算放弃。 遇到什么困难,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 他认真想了想,随后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文!我就借给你三百文总行了吧。” 向宜微微歪着头,红唇微抿,秋水眸子中浮现几分茫然。 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非要借给她钱。 可她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下,发现三百文这个数目,倒也还算可以接受。 “行,”向宜出声答应后,不禁用手腕轻碰了下桃腮,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里没有纸,我能用布写借条吗?” “借条就不必了,只要小宜你心里记着就好。” 李诚闻言莞尔,不假思索地出言婉拒。 对于李诚这个江南首富,甚至有可能是大晋首富而言, 三百文和三百两,本质上没任何差别。 他想要的,仅仅只是对方一个承诺而已。 向宜‘哦’了一声,默默将碗里的豆浆喝完,便起身准备收拾桌面。 李诚见状,也主动站起来帮忙。 一阵叮叮当当的碗筷碰撞声中, 李诚低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向宜,闲聊着微笑问道: “刚才你去镇上,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吗?” 向宜手中叠碗动作一顿,想起来什么,接着随口答道: “听说,昨夜辽西书院的钟响了。” 李诚听到这话,笑意不禁一凝。 他此刻所在的清泉镇,地处于大晋辽西郡的边境。 儒门在此郡首府设有一座书院,即为辽西书院。 身份使然,知晓儒门个中内情的李诚,低声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钟声响了几下?” “据说是二十二下,”向宜拿起叠好的碗筷,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随口提道: “好像,其他书院的钟也响了……” 走到一半,向宜猛然察觉到什么,扭头见身后空荡荡的。 李诚则快步跑回西厢房,关门前对向宜抱歉一笑: “不好意思,我可能还没睡醒,需要补会儿觉,午饭的碗筷我来收拾。” 啪! 两扇木门随之紧闭。 向宜捧着碗筷,立在原地,红唇微微嗫嚅了下。 少女俏颜微冷,沉默数息后,像是确认般低声自言自语: “坏人,骗子……” …… …… 回到屋内的李诚,迫不及待坐到床角,默默闭上双眼。 当他再度睁眼,面前便浮现出熟悉的系统面板: 【姓名】:李诚 【修为】:五品通玄境,初阶 【剑气】:114.51\/1000 【当前诗作】:《横渠四句》 【当前成就】:荣耀二星(待领取奖励2) 【使用奖励】:面容模糊术 看到面板之上的变化,李诚顿时产生出果然如此的感叹。 对儒门而言,每间书院的编钟不会轻易响起。 只有发生特定事件,或是受天地元气感应,才或许会被敲响。 而二十二响声,恰好对应《横渠四句》的二十二字。 李诚不相信这仅仅是个巧合。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昨夜离奇古怪的梦境,好像并不只是场梦那般简单。 李诚思绪微动,伸出手指,轻触了两下【待领取奖励】。 伴随金光闪烁,面板上随之出现两部功法—— 【风之屏障】:在身前形成(1)道气流之墙,来阻挡敌人真气进攻。 【踏前斩】:向目标敌人瞬移突进(1)丈,出招时伤害增强。 简单看了看后,他对这两部功法还算满意。 而括号内的数字,伴随着他修为境界不断提高,自然也会变大。 在两部功法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说明: 【以上两部功法,均来自于剑宗海棠楼,望用户知悉】 剑宗,江湖中六大门派之首。 昨晚向宜提及的金刚门,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海棠楼,李诚猜测应是藏经阁之类的宗门重地。 感受片刻后,他挥手将系统面板隐去,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刚好见向宜从厨房里走出。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瞬。 然后,当着对方的面,向宜面无表情的,反手取下脑后的木筷。 如墨青丝,随即披散在白衣之上。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同时背对着对李诚开口道: “一刻钟后出发。” “好。”李诚不禁含笑应了声,觉得对方这举动有点可爱。 他同时想到,自己昨晚能梦见夫子,是否与对方待在一起有关? 李诚伸手关上木窗,思索一阵,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尽管只过了一夜。 他似乎,有些习惯了这和对方过家家的生活…… …… …… 清泉镇本身只是个普通小镇。 但因其地处与北方草原部落,乃至与魔族接触的第一线,所以来往之人形形色色。 正因如此,其虽比不上大城繁华,倒也算熙熙攘攘。 李诚和向宜并肩走在小镇的主道上,购物之余,却听到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一样事物—— 天书。 第十二章 夫妻 见到周围之人热火朝天的讨论模样,李诚在心中微叹了口气。 没想到,西北的风这么快就刮到了东北。 在这世间,存在有几处不同的秘境。 有传说是上古仙人的道场,也有说是远古神明的陵寝。 总之,世人认为这些秘境极度危险,却又有利可图。 位于西北雪山的昆仑秘境,则是所有秘境中,最为神秘的一处。 唯有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方能进入,且能安然走出的概率,十不存一。 李诚和向宜,都算得上与众不同的幸运儿。 而这次,但凡进入过昆仑秘境之人,都从中得到了一条消息—— 天书即将现世。 李诚对于天书的了解,其实只处于肤浅的表面。 他仅仅知道,天书大概算是圣器的一种,但与其他圣器,又有着本质区别。 而在这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天书。 即使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也对天书保持着向往。 这个道理,就像李诚前世,大多数人其实并没上过大学。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都知道清华北大,并对这两所大学心怀神往。 天书之于人间,比起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究其原因,是因为传说里的天书太过邪乎。 传言天书里记载着长生法,记载着无敌术。 可起死人而肉白骨,甚至拥有逆转时空的伟力。 对于这些描述,李诚觉得有些过分抽象。 因为如今,其实有六卷天书存世。 魔族持三卷,儒释道三方势力各持一卷。 另有三卷天书下落不明。 如若天书真这么牛掰,千年前魔族就不会被赶去冰原。 以及,大晋朝内就不会有皇帝存在。 收回思绪,李诚看向身边佩戴白纱的向宜,含笑问道: “小宜你说,这天书会在哪里出现?” 向宜神情淡淡扫视着两边的商贩,情绪不显地答道: “不管在哪里出现,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李诚闻言,不禁侧目看向对方。 因为向宜说这话时,并没什么悲天悯人之意,有些像陈述事实一般。 他忽然想到,对方早晨说的那句话: 我会帮助,我认为需要帮助的人。 她并非圣母心泛滥。 也许从某些角度而言,身旁的少女,要比许多人更无情。 那自己在她心中,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仅仅只是个工具人? 还是说,能在她心底占据几寸位置…… …… ……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河岸边的石板道上响起: “磨剪子嘞~戗菜刀~~” “姜南布庄关门了,掌柜的带他小姨子跑了,全场十文,全场十文~” “窝窝头,一文钱四个,嘿嘿。” 长街上的人群很拥挤。 出于避免彼此走散的考虑,李诚紧抓着对方带有淡淡桂花香的衣袂。 向宜倒也没阻止,轻车熟路地领着他去不同地方采购。 当然,身处闹市之中,总会发生点意外情况。 虽然没出现什么恶霸强抢民女的情节。 但自认为技术过硬的小偷,李诚却碰到了一个。 在被李诚抓住后,对方当众痛哭流涕地下跪求饶。 口中说着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令人不禁闻之落泪。 李诚还没回应什么,小偷便被向宜拽去人迹罕至的小巷。 在一阵令人暗暗心惊的噼里啪啦声后。 李诚发现,对方手臂竟赫然被扭成了麻花形状。 估计以后,都再难从事偷窃行业。 向宜神色如常地走出小巷,想了想,还是对身边的李诚讲道: “他在骗你。” “我知道,”李诚毫不费力地提着米面,边走边平静道: “他那些话说的太过流畅,表演痕迹过重,一看就不知说了多少遍。” “嗯,”向宜抿了抿朱唇,出言细心解释: “昨天在河边,我注意到他偷了位大叔的救命钱。 被发现后,他这般求饶,大叔心善放了他。 可当大叔走远,他低声咒骂的话被我听到,也知道他所说都是假的……” 李诚耐心听着对方所讲,直至结束后,他不禁轻笑道: “认识到现在,好像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嗯…嗯?” 向宜神情一窒,眼神暗暗闪过几丝慌乱。 如同看到大灰狼的小白兔。 “其实,你不必解释的这么细,我相信你不会胡乱行事。” 李诚依然拽着对方衣角,语气淡然道: “夫妻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夫…妻?” 面纱之下,一抹比桃花还嫣然的红晕,潜伏在少女俏颜之中。 “对啊,”李诚神情自若笑道: “我们不就是夫妻吗?还是说,小宜你打算反悔?” “没有!” 向宜这话说的很迅速,带着某种斩钉截铁般的果决。 好似生怕说慢了,就代表她真的打算反悔。 李诚听到对方略显急促的声音,下意识轻笑了笑。 接着,他回眸朝小巷看了下,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厉色。 方才之际,他便暗中往那小偷体内,注入了一道气机。 李诚很清楚,这清泉镇表面看起来和谐,但终究是鱼龙混杂之地。 当地官府作用有限,且很难管到修行者们的头上。 若对方打算趁机报复,他不介意先让其知道,什么叫做自爆卡车。 而即使相隔一定距离,李诚也能感受到,对方踉踉跄跄着,朝着一处人堆奔去。 而那人堆中,藏着两道强弱不等的气机。 应该是九品明黄境的修行者。 李诚忽然联想到葫芦娃救爷爷的情节,心里不禁哂笑一声。 但下一刻, 他眼神中不由闪过一抹错愕。 正蹲在地上挑着脆枣的向宜,不经意瞥见李诚眼神变化,轻声询问: “怎么了?” “没事,”李诚恢复如常神色,随手拿起个脆枣尝了下。 嗯,很甜…… 李诚一边嚼着枣子,一边暗暗思索。 刚才他讶然发现,自己留在小偷身上的气机,一瞬间竟凭空消失。 出现这种情况,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对方被人灭口了。 还是一剑封喉的那种。 李诚想不出这是谁干的。 可他却因此意识到,这看似普通的镇子,似乎藏龙卧虎…… 半个时辰过后, 两人基本上算是采买完毕。 在这个过程里,李诚充分体会到,什么是人形atm机。 娘子负责买买买,他跟在后面负责结账就好。 莫名的,他有种和女朋友逛超市的感觉。 就在两人准备要打道回府时, 李诚不经意朝四周一瞥,眼神却不由一亮。 第十三章 卖花的小女孩(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映入眼帘的,是一家不大的绸缎铺子。 李诚先将手里提着的大包小裹,放到一旁雇来的驴车上。 紧接着,他完全下意识牵起了向宜细腻的手腕,小跑进了斜对面的铺子内。 感触到对方指尖的温度,少女双眸中浮现几许茫然。 按理说,她应该第一时间挣脱开。 可不知为何,她选择就这样任由对方牵着自己。 另外,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快。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了摆满各色绸缎的柜台前。 李诚松开手,拿起方才瞥见的一条绯红色发带,对着向宜简单比划了下几下。 然后,他扭头看向店铺老板: “掌柜的,这发带怎么卖?” “回客官,这可是打南边运来的上好料子,别无二家,只要铜钱三百文。” 胖胖的掌柜笑呵呵举起手指回道,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向宜在听到‘三百文钱’时,顿时回过神。 她连忙想出声拒绝,李诚却抢她一步: “一百文,卖我就拿走,不卖就算了。” 掌柜表情故作犹豫:“一百文?这实在有些…… 诶!别走啊,算了算了,一百文就一百文吧。” 掌柜腿脚利落地追上刚走出店的两人,将发带塞到李诚手里,换回了块散碎银子。 并肩走到绸缎铺子几步之外,向宜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身边的李诚: “你怎么确定,他会卖你?” 李诚摇了摇头,随口解释:“我不确定啊。 只不过,我知道在江宁城内,这条发带最多卖三十文钱。” 向宜闻言俏颜一顿,继而缓缓吐出两字: “奸商。” 李诚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 从遥远的江南之地,将货物运到这北境小镇,十倍的利润倒也可以接受。 李诚移动身位,悄然站到了向宜身后。 看着面前乌黑如瀑的及腰高马尾,他极为细心将缠在手边的绯色发带,系在了对方脑后。 一朵比晚霞还艳丽的大蝴蝶结随即出现。 李诚微微点了下头,颇为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而发觉对方手里动作停下后,向宜蓦然转过身,素白衣摆与乌黑长发同时一荡: “你…没乱系吧?” 李诚:…… 他很想出言纠正,这个字大多数时念xi! “当然没有,”李诚眼神流露着欣赏之意回道: “我帮你打了个很好看的蝴蝶结,发带颜色也与你很搭。” “哦。”向宜微微点头,倒也没太在意。 和其他世家千金们不同。 她不爱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对华美衣裳、胭脂水粉,也同样不感兴趣。 对她而言,在脑后系蝴蝶结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 既然对方说很好看,那她就这么戴着也无妨。 “谢谢。”她声音平淡地说道。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装货的驴车走去。 看着周围热闹场景,李诚余光不经意间,扫视到少女素面朝天的无暇侧颜。 心念一动,他正要伸手,将对方鬓角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 可于此同时,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忽地在他耳畔响起: “大哥哥,给这位仙女姐姐买支花吧。” 向宜闻言偏过头,见李诚右手悬在半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但转而,她俯身蹲在小女孩面前,语气平静问道: “小妹妹,你这花多少钱一支?” 李诚若无其事地放下右手,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听到向宜出言询问,他也随即屈膝蹲到地上。 没办法,和眼前卖花的小女孩相比,两人实在太高了。 按前世标准算,李诚身高约为一米八五,向宜身高则在一米七二左右。 而两人面前的小女孩,最多也就不到一米四。 “姐姐,每支十文钱,喜欢的话就买一支吧。” 小女孩声音怯生生的,让人不免产生几分怜惜。 李诚瞥了眼对方花篮里成簇绽放的菊花,一时有些无语。 还好还好,这菊花是紫红色而非黄色。 而向宜的注意力,则并不在色彩妍丽的紫菊上。 她眼神微沉,伸手握住小女孩骨瘦如柴的手腕。 轻挽了下对方粗布衣袖,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便暴露在空气里。 李诚见状,同时也敏锐察觉到,周围有几道目光,正牢牢紧锁在小女孩身上。 一瞬间,他骤然明白了什么。 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李诚沉默了下,然后对小女孩出声问道: “小妹妹,你愿意跟哥哥姐姐走吗?” 小女孩听到这话,空洞的双眸瞬间闪过一抹光亮。 但想到了什么,她眼神旋即又黯淡下去: “姐姐和娘亲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和你们走。” “那你爹爹呢?”李诚下意识反问道。 “爹爹?婉儿…没有爹爹。” 听到这个回答,李诚心里顿时了然。 恐怕,小女孩口中的娘亲,也并不是她亲生母亲。 李诚不禁暗暗一叹,接着缓缓站起身来。 身为穿越者,李诚心存良知,做不出欺凌弱者的事。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同情心泛滥。 这世上苦命人太多,他拯救不过来。 既然对方不愿意和他走,那李诚也尊重其决定。 仍旧蹲在地上的向宜,沉默良久后,扬起遮着白纱的俏脸,对李诚请求道: “我能…再借些钱吗?” 李诚闻言,毫不犹豫从怀里取出了二两银子,轻放到小女孩掌心。 接着,他若有深意地抬眸,与不远处某个正紧盯他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李诚随手摘下一朵紫菊,看似随意地弹指甩出。 唰! 花瓣裹挟气机,化作一道流光,在男人身前骤然炸开,扬起一大片尘土。 被呛的直咳嗽的男人,顿时跌坐在地。 他一边咳嗽着,刚想下意识抬头咒骂几句,却顿时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因为在他身前,赫然出现了个西瓜大小的土坑。 这一幕,使得附近看热闹的人群纷纷避开。 李诚平静地低下头,再度看向小女孩。 他很确定,她刚刚必然将之悉数收入眼中。 可小女孩安静地看着李诚,依然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见状,李诚又转头深深看了眼,正不停打着哆嗦的男人。 而对方瞳孔之中,则瞬间如被墨汁浸满—— 上古魔教秘术,深渊凝视。 这是李诚在昆仑秘境中,偶然学到的一个小招数。 只对普通人有作用,且效果因人而异。 它会使得被凝视之人,油然而生出恐惧感。 只要对方还是个正常人,受此恐吓,必然不敢再伤害小女孩。 因为其无法保证,李诚还藏了什么别的手段。 小人物,也有他们独有的生存智慧。 哪来那么多悍不畏死的小卡拉米。 这也算是,李诚对小女孩仁至义尽了。 他伸手拿起放在地上的花篮,见向宜正紧握着小女孩的双手。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站起身,看向旁边的李诚: “回去吧。” “好。” 李诚和向宜并肩走到驴车旁。 临走之际,他又不禁朝着原处看了看。 而望向秋风之中,小女孩的单薄背影时,李诚却忽然感觉,对方似乎有了些变化。 一股让他难以言喻,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有些熟悉的变化。 第十四章 我陪你同往 在回去小院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李诚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蓝天,心里不免生出些许波澜。 先前那个卖花的小女孩,其实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如今的大晋朝,表面上看花团锦簇,实则处在内忧外患之中。 因为他二叔当年杀兄囚父的光辉事迹,使得皇帝与儒门的关系降到冰点。 而为了应对北方蛮子的威胁,最富庶的江南地区,十年内已经增加了六次赋税。 缘于此,整个南方都出现了数次揭竿而起的造反。 虽然最终都不成气候,但对于天下人心的冲击,却是难以估量的。 这也正是李诚敢于造反的底气所在。 他并非孤军作战。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江南学宫,是东南四大世家,是南方的万千黎民百姓。 皇帝以为把李诚放在江南,能利用他独有的身份安抚人心。 可这反倒使李诚如鱼得水,鹰击长空。 思至此,他蓦然生出些想回江宁的念头。 过些时日,家乡的樱…啊不,梅花就要开了。 小院之中。 想起漫山遍野的浅粉色,李诚转头看向身边默不作声的少女: “过段时间,你要不要陪我去江南逛逛?” 正在厨房内往缸里装米的向宜,闻言动作不禁一顿。 她愣住了下,有些想直接答应下来的冲动。 可话到嘴边,犹豫再三后,她神色平静地坦言回道: “如果可以,我会去的。” 李诚闻言,觉得这回答怪怪的。 对方话里,似乎隐去了某些很重要的事。 但他也并无刨根问底的心思。 想了想,李诚伸出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轻笑着道: “既然答应了,那就拉钩上吊,不许反悔。” “我没有答应。”向宜出言强调了一句。 但她见对方仍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沉默了下,继而淡淡吐出两字: “幼稚。” 可同时,她放下手里装米的草编袋,主动伸手,勾住了李诚的手指。 在彼此指尖触碰的一刹那, 淡淡绯色,悄然浮现在少女的耳根。 注视着李诚明亮的双眸,这时向宜脑海之内,蓦地想到那个她讨厌之人的一句诗: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 …… 中午之时,李诚做了一桌很丰盛的饭菜。 除了一大锅酱香浓郁的铁锅炖鱼外,还有一碟蒜泥茄子,一碗点了几滴香油的鸡蛋羹。 李诚担心,向宜会因为小女孩的事而食欲不振。 但令他意外的是,对方虽然不太开心,饭量却丝毫不减。 吃完饭后。 坐在椅子上的向宜放下筷子,默默盯着对面的李诚。 想起早上的事情,李诚站起身,同时唇角不由露出笑意: “知道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放心,既然我答应要收拾,就绝不会食言……” 向宜见李诚捧着碗筷走去厨房,沉默不语地紧跟在其身后。 有几分像是怕李诚半道跑路的样子。 待到亲眼看到李诚开始刷碗后,她才挽起袖子,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 李诚见对方主动帮忙,也没有出声阻拦。 毕竟有句古话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伴随着洗刷刷的声音,李诚对身旁佳人随口问道: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尽管在这世界已经生活十年,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没有手机的日子。 而对绝大部分百姓而言,日子过的其实很单调乏味。 也难怪家家户户,大多都不止一个孩子。 大晚上的,确实也没啥别的娱乐活动…… 正当他思绪发散之际,却忽然听到少女直白的回答: “睡觉。” 李诚沉默了下,思索片刻提议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些,两人都觉得有意思的事。 不如,我们去河边野炊怎么样?” “不去,”向宜低头看着木桶里的筷子,不假思索回绝道: “我要睡觉。” 李诚:…… 行吧,他对此也没啥意见。 只是睡觉这个事情,他要是能有一定的参与感就好了。 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回了原处。 两人并肩走出厨房,然后各自回了房间,睡觉。 …… …… 午后的时光如流水般静静淌过。 转眼月挂中天,如墨的夜色再度降临。 两人在吃完晚饭,洗漱过后,又各自回了房间,睡觉。 时间一点一滴悄悄流逝。 看起来,平静的一天就要这般过去。 亥时过半,子时未至。 清冷月色下。 一袭黑衣劲装的向宜,默默从屋檐下走出,往漆黑一片的西厢房看了眼。 接着,她悄无声息走到柴门前,正准备学李诚翻墙而出。 恰在此时, 一道慵懒的声音于她身后的院内凭空响起: “这么晚了,小宜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向宜握着仕女剑的玉手顿时轻颤。 她转过身,见一身锦缎的李诚,推门出现在了月光下。 李诚迈过门槛,脚步沉稳地走到对方面前,负手而立。 皎洁的月华,拉长了他修长的身影。 如果将【面容模糊术】技能关掉的话,那当真称得上公子世无双。 向宜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沉默数息,然后朱唇轻启: “明知故问。” 在李诚出现之时,她便想清楚了些事情。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带着一丝好奇,向宜轻声问道。 “白天见你一直握着那丫头的手不放,我便猜到了。” 李诚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直言道: “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对那孩子,使用了类似追踪术的手段吧。 就像,先前在我身上,你也种下了相似的标记。” “我…我昨晚就抹去了。” 向宜连忙出言解释了下,然后试探着低声询问: “所以,你已经猜到,我要去做什么?” “不就是杀人嘛。” 李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越过对方,走上前将院门打开。 他转头看向神情略微呆滞的少女,微笑道: “走吧,早去早回。” “哦,好。”向宜从微愣中回过神,脚步略显凌乱地走出了小院。 但她刚走没几步,却忽然在原地顿住。 因为她发现,身后之人关上柴门后,并未走回院内。 林间阴影笼罩下。 见李诚快步走到自己跟前,向宜眸子微垂,声如蚊呐问道: “你…不回去吗?” “为什么要回去?”李诚先是反问一声,随后理所当然说道: “这大半夜的,我能放心自家娘子一个人到处乱跑? 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同往。 权当,弥补下午没去成的野炊吧。” 闻言,向宜紧绷的心思骤然舒缓,下意识地浅浅微笑了下。 恬静的就像,夜晚瞬间绚丽的昙花。 …… …… 第十五章 区区一介女流(萌新求收藏,求追读) 清泉镇南边被两条河流所分割,形成了一片类似半岛似的斜坡。 因为紧靠河流,方便来往之人上船下船。 久而久之,这里渐渐变成了鱼龙混杂之地。 河岸西边的一处大院外。 头发灰白的更夫,敲响三声梆子,如同吆喝似的高声喊道: “平安无事~~子时!” 幽静到有些压抑的大院内,大多数房间已经熄灭了烛火。 只剩下最靠里的一间,仍然灯火通明。 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手提七环刀,穿过中庭,推门进到亮堂堂的屋内。 他随手拽过一把圆凳坐下,将沉甸甸的大刀放到旁边,探脖向里屋看了几眼。 “别瞅了,和你离开时一个样,不吃也不喝,一个人窝在被里。 我难得好心,给他找了两个妞,结果还被他吱哇乱叫赶了出去……” 说话之人声音尖锐,带着丝丝阴寒气息。 闻言,络腮胡男人收回视线,看向与他对坐着的长脸男人,啧啧称奇道: “老二,你说对方到底什么来路,能把老八吓成这熊样。” “你问我,我问谁去?” 被唤作老二的长脸男人,没好气地回了句后,自顾自地抬手倒了杯茶。 络腮胡男人见状,哐哐拍了两下自己胸膛,冷笑道: “我老六每次问你个话,你都摆出这幅鸟样。 玛德,最烦装杯的人……” 老二拿起茶杯的动作一顿,冷冷看了眼老六。 而老六则丝毫不怵,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其对视。 嘴角的冷笑,仿佛在无声嘲讽: 来啊,比谁眼睛大吗! 你个小眯眯眼,又能瞪得过谁。 老二胡须微抖,深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和这愣头青一般见识。 他抿了口茶水,然后语气平静地叙述道: “中午你也听到了,对方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男的描述不出长相,女的戴着面纱,估计是哪里来的过江龙吧。” “照你这么一说,老八还真是够惨的。 被人给害成这样,结果是谁干的都不知道。” 老六一边笑了笑,一边有些幸灾乐祸说道: “但这也只能怪他倒霉,再者说,杰哥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 要不是他妹妹给杰哥生了儿子,老八他早就……” “慎言!”老二轻轻咳嗽了声,但眼神里却有几分赞同。 显然,有修为在身的两人,都丝毫没有给好兄弟报仇的打算。 被打断话的老六,不以为然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但他刚喝了一口,两条粗眉顿时紧皱起来: “怎么这么苦!玛德,最烦装……” “咳咳!既然几个小丫头已经送去了熙和城,那你就早些去休息吧。” “着什么急,”老六放下茶杯,嘴边露出邪笑,有些兴奋说道: “我老六赶了一天的路,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老二闻言,也没出言阻拦,只是轻声叮嘱道: “小心为上,那两个年轻人应该还没离开镇子。 还有,帮里的老王今天不明不白死了,还没查到凶手是谁……” “知道了,别婆婆妈妈的。” 老六站起身,拿起手边的七环刀,不禁口嗨道: “也就那小子是个硬茬,另外个小娘们,不过区区一介女流。 真要是让我遇见了,嘿嘿嘿……” 老二安稳坐在圆凳上,吹了吹杯中的茶气,假装没听到这话。 他冷冷看着老六的背影,最后提醒道: “那些女人还是要卖钱的,你悠着点,别弄坏了。” “放心,我的很……” 话说一半时,老六推开了屋门,却不禁瞬间楞在当场。 他看到了满院暗红的血迹,以及,月光下一袭黑衣的持剑少女。 而大刀刀背上的七个铁环,顷刻间嗡嗡作响 这并非代表战意盎然,单纯只是他的手在抖。 老六努力握紧手中的七环刀,强装镇定地开口: “女侠,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 ‘会’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银白的仕女剑剑刃,骤然轻擦过他脖子,留下了一道极细的红线。 一剑封喉! 伴随哐当鸣响,七环刀应声坠地。 老六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直直向后倒去,发出轰的一声。 而早在老六推门之时,老二便察觉到了不妙。 他当即运转全身真气,从房间侧面破窗而出。 但还没等落地,他就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似笑非笑的年轻脸庞。 随后,老二便听到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翻窗动作这么熟练,指定没少练过,啧啧,经验丰富啊……” 两个五品通玄境大高手,面对两个九品境界的修行者,连切瓜砍菜都算不上。 李诚掸了掸身上溅到的灰尘,绕到房间正门处,径直走了进去。 当走到里屋后,他发现向宜转过头,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而在两人面前的木床上,老八正神神叨叨地缩在被子里。 在看到李诚的一瞬间,他瞬间掀开被子,惊恐万分地指着李诚大叫道: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太残暴了!太残暴了!!” 李诚:…… 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眼前剑光一闪。 向宜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血珠从剑刃甩出,然后反手将仕女剑插进剑鞘。 李诚微微张了张嘴,看了看眼前再无声息的老八,暗暗摇了摇头。 他随着向宜走出房间,只见院内黑压压出现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身形瘦弱,以女人和小孩子居多。 李诚心中轻叹了口气,不由感到一阵头疼。 正所谓,杀人易,救人难。 眼前的并非死物,而是几十条鲜活的人命。 在不暴露他身份的情况下,一下子要安置这么多人,确实有些难办。 李诚正眉心微拧,却蓦然发现,身边的向宜面色依然如常。 他顿时心念一动,下意识开口问道: “小宜,你有办法安置这些人?” “嗯。”向宜轻轻回答了句,目光遥落在青砖院墙之外。 好似那边,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出现。 李诚见此,不免感到心安了几分。 一开始,他以为向宜只是热血上涌,想趁着深夜将对方一网打尽。 抱的就是一种只管杀不管埋的心态。 但眼下来看,她倒是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沉着冷静。 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后,李诚轻轻开口说道: “那个卖花的小女孩,不在这里。” “我知道,”向宜依旧注视着院墙,语气平静说道: “她现在,正在熙和城内。” 第十六章 女侠饶命! 熙和城,正是辽西郡的郡治所在,位于清泉镇南面大约五十里处。 若是走水路的话,相对还能更近些。 着名的辽西书院,便坐落于熙和城内。 李诚闻言想了下,倒也没在意什么。 之前在明面上,辽西书院内有一位五品通玄境的大高手坐镇。 但据李诚所知,对方早在一个月前,便被秘密调回了稷下学宫。 至于新任的护院者,最快也得明年开春后才会赶过来。 换而言之, 现在的熙和城,在高端战力上空虚的一批。 只要他们不去嚣张地杀辽西太守,基本可以在城里随便浪。 念及此,李诚又看了看向宜波澜不惊的神情,压低声音出言试探道: “熙和城毕竟是边关重镇,会不会有通玄境的修行者坐镇?” 向宜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 回忆了下,她并没做隐瞒,神色坦诚地补充道: “熙和城此时,连个六品都没有。” 这番话,顿时让李诚不由惊讶几分。 有些内幕,他凭借江南学宫大师兄的身份,很容易便能获取到。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却是要花费大量物力财力,还不一定能打听得到。 即使贵为五姓七望之首的向家嫡亲大小姐,也绝难知晓这么细致的情报。 而小宜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念头刚一涌现,便在李诚脑海里挥散不去。 他对自家娘子的身份,头一次产生如此深的好奇。 而在两人沉默间, 院墙外的浓浓夜色里,终于出现了几分动静。 嘎吱一声。 两扇蒙着铁皮的院门被缓缓推开。 十几个黑衣打扮的蒙面男子,快速涌了进来,惹得院中之人瑟瑟发抖。 为首之人,在看到遥遥相对的向宜时,黢黑的脸上顿时一喜。 他快步穿过人群,来到向宜面前,弯腰行了一礼。 宽大的斗笠之下,难掩他野性又纯真的笑容: “阿泰参见殿…大小姐。” “好久不见,泰叔。” 见到对方,向宜冰冷的语调里,难得染上几分暖意: “抱歉,昨天河边人多,没能和你打招呼。” “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 能看到小姐你安然无恙,老仆就高兴的不得了……” 两人寒暄几句,泰叔转而看向李诚,微微笑道: “少侠,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前辈。”李诚神色从容,不卑不亢地回道: “先前小子眼拙,竟没认出前辈是四品强者。” “哈哈,”泰叔爽朗一笑,大眼袋随之抖了抖: “少侠,我还是喜欢你之前,喊我老伯的样子。” “好的,姬伯。” 泰叔:…… “咳,那个,行走江湖,难免用到假名,”泰叔有些尴尬地解释: “你和大小姐一样,叫我泰叔就好。” “好的,泰叔。” 对于泰叔使用假名这件事,李诚倒也没什么意外,反而觉得很正常。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保命用小号。 不会吧,真的有人会没有小号保命? 心绪乱飞之际,李诚听眼前的泰叔压低声音道: “大小姐,按照您的吩咐,船已备好,知士先生在那边等您。” “麻烦你们了。” 向宜闻言,伸出纤纤玉指,扯了扯李诚绣着金丝的袖口: “走吧。” “好。” 李诚看着少女即使戴着面纱,依旧清丽出尘的面容,边走边轻声笑道: “这位叫芝士先生的人,应该很有意思。” 闻言,向宜仔细回忆了下过往,然后略微摇了摇头: “东叔他…也就是知士先生,其实很无趣。” 说话间,她脑后飘逸的绯色发带,随着长马尾轻轻晃动。 李诚微笑看着这一幕,随即说道:“可他的这个称呼……” “这称呼怎么了?” “就是有些……” 几句话交流过后,李诚恍然发现,自己搞错了对方的称呼。 而已经走出院外的向宜,望着远处的漫天繁星,声音淡淡道: “那,你说的芝士,又是什么东西?” 李诚偏头看了眼,少女比星辰还耀眼的双眸,微笑形容道: “嗯…芝士它很黄,黏糊糊的,还有些咸咸的腥味。” 向宜:(o_o)? …… …… 深夜的熙和城基本很安静。 除了几家特定街道上的勾栏还在营业,城里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昏暗。 城东方向。 靠近太守府的一处装饰考究的大宅内。 几十盏烛火,在宅子中最豪华的房间里幽幽燃烧着。 刚过而立之年,发量便已变得稀疏的徐杰,正躺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 他靠坐在床头,双眼空洞地注视前方,仿佛进入一种无欲无求的境界。 不知为何,此刻他下意识觉得,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好像缺了支什么。 而在徐杰怀里,一个皮肤白净,模样清秀的少妇,正不停用手指在他胸口上画圈圈: “杰哥,你可不能不管老八,他可是孩子的亲娘舅……” “知道了,知道了,”徐杰有些不耐烦地回了句,想到什么,另外询问道: “那个叫…哦对,叫婉儿的小丫头,已经安排好了吧?” “嗯,给她找了户正经人家,夫妻俩都老实巴交的,过几天就把她送过去。” 回答这话时,女人声音酸溜溜的,同时夹杂着难掩的嫉妒。 她本身也是苦命人出身,恰好被徐杰看中,才避免流落风尘的命运。 可当上了如夫人后,她反而生怕那些被拐骗来的女子,能有个好归宿。 闲暇无事时,她常常以折磨那些苦命女子为乐。 仿佛,看到她们不开心,自己就会很开心。 徐杰闻言,双眼中恢复几分神采,认真叮嘱: “抓紧时间办!谁知道那位大高手,会不会心血来潮,突然间就跑过来看看。” “知道了,等天亮我就亲自把人送过去。” 女人虽然很不情愿,但却不敢违逆徐杰的决定。 她想了想,随口提道:“不是说,还有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吗……” “呵,”徐杰轻蔑一笑,低头看着女人的脸蛋,眼神里来了些兴致: “区区一介女流,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没事出来瞎跑什么?” 触及到徐杰变得火热的视线,女人颇为懂事地说道: “杰哥,我还想给你再生个孩子……”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不要啦!杰哥……” 哗啦啦! 就在徐杰对女人敬意昂然之际,房间的几扇木门忽然全被劲风吹开。 一瞬间,屋里的烛火顿时熄灭了大半。 透过敞开的门框,徐杰看到黑夜里如杀神般出现的少女,顿时不假思索地高声大喊: “女侠饶命!” 第十七章 小宜的秘密(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徐杰的喊声很大,足以惊醒大半个宅邸的人。 而与此同时,他也并非单纯选择了求饶。 在见到向宜的瞬间,他正搭在女人腰间的双手,骤然便凝聚出了真气。 求饶声话音未落,女人当即被徐杰用力扔飞出去。 当女人以乌鸦坐飞机的姿态,直冲冲朝着向宜撞去之时。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了眼床上一脸决绝的徐杰。 这一刻,她的眼神很复杂,蕴含了太多太多难言的情绪。 如果李诚有幸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用四个字高度概括: 我焯,无情! 而看着迎面而来的人肉炮弹,向宜冰冷的眼神不显丝毫慌乱。 她举起仕女剑横在身前,同时略微后退几步,卸去了对方袭来的冲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向宜抬眸再往房间里看去时,已然是人去楼空。 徐杰的身影,竟凭空消失在了屋内。 她沉默了下,然后目光冷冷地转过头,朝旁边看去。 正庆幸劫后余生,大口喘着粗气的女人,忽然间感到一阵寒意。 她与向宜对视了下,不由缩在墙边抱肩发抖,神色间带着几分犹豫。 向宜收回视线,迈步进入屋内,四下看了几眼后,将衣架上的一件长衫扔给对方: “把衣服穿好。” 女人如蒙大赦般将长衫慌乱套在身上,心下却不由生出几分庆幸: 眼前这娘们虽然冷冰冰的,但应该是名门正派的女侠。 而这种一心想行侠仗义的年轻人,往往脑子都不大好使。 只要自己演技好点,多流几滴眼泪,就不愁忽悠不到对方。 如是想着,女人快速系好了长衫上面的扣子。 正当她要泫然欲泣之际,却听向宜很平静说道: “穿的体面点,好送你上路。” 听到这句不带感情色彩的话,女人心里不禁顿时一寒: 上路? 之前徐杰也喜欢说类似的话,还总让她自己选哪一路。 但女人此时深刻意识到,对方所说的路,和徐杰口中的路,应该不是同一路。 几盏烛火的微弱映照下, 她看到了正在被缓缓抽出的银白剑刃。 女人这时忽然察觉到,对方神态并不似作伪。 这个看起来一尘不染的黑衣少女,应该是真想杀了她!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女人脑海里涌起。 大多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类的话。 徐杰你个王八蛋,既然你先不仁,就休怪老娘不义! 就在仕女剑剑刃即将抽离出剑鞘之际。 女人哐当一下,跪倒在向宜面前,双手合十惶恐道: “床板下面有暗道,通向太守府斜对面的院子,我知道开启方式!” “还有还有,徐杰这人最是贪财,就算逃跑,他也一定会去取些钱物!” “他在这府中藏的银子,我都知道,我都愿意献给女侠……” 看到女人如竹筒倒豆子般的模样,向宜神色也并未有几分欢喜。 她澄澈如洗的双眸里,忽地染上了几丝疑惑。 一切,竟然都如李小布预料的那样。 但他又是如何猜到的? …… …… 穿过蜿蜒狭窄的地道,徐杰从一处无人问津的柴房里钻出。 他没敢多做停留,拿起从前藏好的一个包袱,直接便出门翻墙而去。 幸好此刻已是丑时, 就连打更人都找了个角落偷猫着摸鱼,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 要不然,徐杰还真不一定有当街裸奔的勇气。 在熟悉的巷间七弯八拐之后, 徐杰终于停步在某处墙角下,提心吊胆着,从包袱里取出身衣服换上。 他紧靠在墙边,颇为警惕地观察了下四周。 可耳边除了几许风声,便再无其他动静。 他满是不放心的,又在墙角蹲了小半个时辰。 在这期间,他精神保持着高度紧张,完全处在风声鹤唳的状态。 可直到腿都蹲麻了,街上依旧一切如常。 那个让他感到惊悚的少女,以及那柄银白长剑,终究没再出现在眼前。 尽管两人并未真正交手。 但从身上释放的气机判断,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必然是通玄境界无疑。 修行之路,隔境如隔山。 即便他身为七品明黄境巅峰,也就顶多让人家多挥几剑。 徐杰立在原地,眉头紧皱,暗暗思索求生之路。 现在去想对方为何要杀他,已经没多大意义。 如此年轻的通玄境,绝不可能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的背后,一定有个擎天巨柱存在。 或者是陆地神仙,或者是儒释道三门,或者是五姓七望…… 反正都是他徐杰惹不起的存在。 现在这熙和城里,能保他一条狗命的地方,唯有两处: 太守府。 辽西书院。 而就算在前者处侥幸保住小命,也免不了被贪婪的太守敲骨吸髓,榨干最后一文钱。 至于后者,极有可能与那少女是一伙的。 另外他一介粗人,也并无和书院沟通的渠道。 认真想了想后,徐杰决定赌一把。 等天亮之后,他先出城避避风头去。 天下之大,对方一个修行天才,难道还能在熙和城待一辈子? 既然做出决定,徐杰却又有几分纠结起来。 纠结之处在于,他这些年积攒了不少真金白银,珠宝玉器。 虽然这藏宝之处,只有他一人知道。 但难保这么些年,他没不经意对他人透露了一丝半分。 如果自己一走了之,这些财宝万一被人拿走,他岂不是欲哭无泪。 立在寒风之中,徐杰不知纠结了多久。 一缕微红泛白的晨光,悄然从远处的地平线处升起。 徐杰眼神微眯着看向远处,终于做出了决断。 或许是几个时辰的安然无恙,带给了他几许勇气。 他打定主意,先去取些最贵重的宝物随身带着! …… …… 熙和城东南方向,是一片较为荒凉的山脉。 相传这里是古战场,死过许多人,阴气极重,所以没多少百姓住在这边。 一处年久失修的破庙外。 徐杰站在远处,谨慎地用气息探寻了下周围,这才敢进入庙内。 大约一刻钟后, 提着两个鼓鼓囊囊包袱的徐杰,准备从南门出城,逃往帝都长安。 而他刚沿山间小道走了几百步,却赫然发现,一道身影拦在了他前方。 对方身着一袭中年儒生长袍,气质温文儒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如此打扮,与周边的山林显得格格不入。 徐杰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他没做思考,下意识转身要走时,却看见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一个双手抱肩,戴着鬼脸面具的年轻人。 还有,正怀中抱剑,神色冷冷的黑衣少女。 徐杰看到对方的瞬间,没做丝毫犹豫,当机立断沉声道: “你们不能杀我,我上面有人!” “我姓徐!我的亲叔叔,是大晋的蔡国公!” 此言一出,戴着面具的李诚,瞳孔骤然一缩。 但他随即发现,身旁的小宜反应却比他还大。 好似徐杰这句话,触及了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提及的那个秘密…… 第十八章 是个狠人 半明半暗的山道上。 向宜如削般的玉肩,此刻正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而她一双秋水眸子内,瞬间涌现了几分鲜血般的红色。 比脑后的绯色发带还要赤红几分,与面纱的素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上去危险又妖艳。 她怀中的仕女剑,同时抑制不住地铮铮颤鸣。 李诚很难想象,平时像个大冰块似的小宜,竟然会有这般模样。 而这,仅仅只因徐杰话中提到了一个人: 蔡国公,徐云集。 当朝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柱国大将军。 在大晋朝,国公是异姓臣子所能获得的最高爵位,地位相当于皇室的郡王。 而徐云集的蔡国公爵位,被皇帝特赐世袭罔替,足见其尊贵无比。 大晋世袭罔替的国公虽说没几个,却不足以让李诚闻之脸色大变。 真正让他诧异的,是徐云集这个人。 对方身为他皇帝二叔的心腹,十年前,作为主使谋划参与了朱雀门之变。 而在当夜,正是徐云集带人杀进宁王府,亲手摧毁了李诚的丹田。 若非李诚身怀外挂,恐怕真如三教高人断言那样,饱受病痛地英年早逝。 因此从立场上而言,他与蔡国公府,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些年来,李诚倒也没完全闲着,成功暗杀了徐云集三个儿子。 但这也只是让自己略微撒撒气罢了。 他的目标,是让徐云集变成鳏寡孤独之人,备感痛苦后凄凉死去。 不过蔡国公府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儿子孙子一大堆。 他若想达成这一目的,光靠暗杀是行不通的。 得想出个,能让对方满门抄斩的法子…… 但在此刻,李诚摒弃杂念,主动握住了小宜素白的手腕。 随着心念一动,缕缕淡青色真气,无声地从他掌心传递过去。 向宜轻微低头看去,如红水晶的眸子随之冷静了几分。 感受到体内传来的宁心静气之感, 她抿了抿红唇,略有感动地抬眸看了眼,眼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鬼脸面具。 这一幕,悉数落在了徐杰眼中。 见状,他内心不由感到一阵狂喜。 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 其实,他压根不是徐云集的亲侄子,只是个还没出五服的远房族侄。 但这并不妨碍,他扯虎皮拉大旗,打着蔡国公府的名头,在辽西郡为非作歹。 只要每年给国公府奉上一份孝敬,对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到如修罗般的少女,竟被蔡国公府的名号吓得直发抖,徐杰顿时有些绝处逢生之感。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却听戴着鬼脸面具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地沉吟道: “既然是徐云集的侄子,那可要千刀万剐后再杀了。” 徐杰:…… 闻言,他有些僵硬地偏过头,与李诚隔空对视了下。 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杀意,徐杰确认了对方并非在说笑。 他脸色因此变得阴晴不定。 似乎在犹豫着,如果转而骂上徐云集几句狗东西,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一时间,四人皆沉默不语地站在山道上。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诡异。 阵阵带着湿气的冷风吹过,拂动了几人的衣袖。 表面上看,四人正陷入了无声的对峙。 实则,几人都在默默调理自身真气,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伴随破空而来的海东青一声嘶鸣,陡然出现。 一袭青衫的东叔,冲着遥遥相对的一双璧人,轻轻点了下头。 嗖! 恰在此刻,徐杰未作分毫犹豫,整个人快如闪电,朝着李诚奔袭而去。 就他面对的三个敌人而言,向宜已经证明了自身实力。 剩下尚未泄露气机的两人中,徐杰凭借直觉,觉得背后的青衫男人更加危险。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希冀在李诚身上寻求突破口。 而七品巅峰的修行者,实力自然要比九品强上许多。 眼看对方朝自己袭来,李诚没敢大意,悄然召唤出系统面板。 一刹那,【使用奖励】一栏的「面容模糊术」,转而变换为「风之屏障」。 电光火石间。 双拳宛若凝聚千钧之力的徐杰,恍惚间有那么一丝走神。 即使有鬼脸面具阻隔,徐杰还是突然觉得,前边的小子似乎变英俊了许多。 但他随即回过神,向前挥动着钢铁般的双拳,试图将对方撞开。 在两人相隔不足一丈之际, 李诚轻抬起右手,犹如以慢打快般轻轻向前一推。 下一瞬, 一道宛如实物的厚重风墙乍然出现,狠狠与徐杰的双拳迎面撞上。 随着噼里啪啦的骨头碎裂声, 一串血花旋即在空中绽放。 已近身上前的东叔,看着骤然倒飞而去的徐杰,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 而重重摔落在地的徐杰,顿时激荡起一片尘土。 他竭力扬起头,不顾双手的鲜血淋漓,用满怀怨恨的语气,道出了东叔心底猜想: “风之屏障!” “你们…咳,原来是剑宗的人……” 此刻被质问着的三人,皆是一言不发。 向宜和东叔不知该回答什么。 李诚则在心里,默默对徐杰说道: 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一片沉寂中, 俏脸冰冷的向宜,默然朝着像条死狗般的徐杰走去。 同时,她抽出了藏于鞘中的仕女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 看这架势,似乎准备要斩断徐杰的狗头。 物理意义上的。 眼看少女与自己只剩不到五步之遥。 徐杰箕踞而坐,溢着鲜血的嘴角边,蓦地浮现出残忍的冷笑。 落后于向宜半个身位的李诚,敏锐地注视到这阴冷的笑意。 即使没有系统面板提示,他依然下意识感觉不妙。 在他脑海中,仿佛出现了红色警戒: 危险危险危险! 大脑不经任何思考,完全下意识的,他突然拽住了向宜的玉手。 与此同时,他极为流畅地切换并发动【使用奖励】,形成了一套丝滑小连招—— 踏前斩! 风之屏障! 不过更为准确的说,这应该叫做踏后斩。 恍惚之间,向宜看着面前倏忽出现的风墙,神色微微一怔。 但就在下一瞬,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一道灼眼的白光猛然出现。 狂风平地而起,顷刻间折断附近一片粗壮松树。 没反应过来的东叔,则被狂乱的气流直接轰飞。 而躲在风墙屏障后的一对璧人,反倒什么事都没有。 片刻之后, 烟尘缓缓散开,李诚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大坑,不由感到啧啧称奇。 徐杰你可真是个狠人呐。 竟然选择引爆丹田,甘愿充当自爆卡车。 服了,属实是服了。 正当他暗自感慨之际,身边的小宜神色却有几分不自然。 她微垂着脑袋,想了想,朱唇轻启低声道: “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夫妻之间不用总说谢谢。 如果位置互换的话,小宜你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我吧。” “嗯…”向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下,俏脸浮现几许不易察觉的红晕: “现在…你的手能松开了吗?” “嗯?” 闻言,李诚不禁偏头一瞥。 随即他便发现,刚才事发紧急下,他很自然地牵起了小宜的玉手。 两人此刻,有些像去郊外踏青看花的情侣那样, 掌心相握。 十指紧扣。 第十九章 朱砂笔 “哦,抱歉。” 直到这时,李诚才察觉出掌心传来的香软温热,有些难舍地放开了手。 但令他意外的是,向宜抬手摘下面纱,偏过头,神色如常地回道: “你不用道歉,夫妻之间…牵手也是正常的。” 嗯? 闻言,李诚眼神中不免产生一抹诧异。 难不成,自己潜移默化地icu对方,竟然真的有用? 李诚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向宜朝着斜对面飞奔而去。 他只好暂时收起心思,陪着对方一同过去。 离两人几十步远之外,是一处凌乱不堪的山坡。 两棵倾塌的松树之间,散落着满地的碎石。 匆匆赶至此处的向宜,四下张望了眼,接着便看到身陷石碓里的东叔。 还未等向宜开口,东叔便嘶哑着声音,主动说道: “大小姐放心,我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能好。” 说话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撕裂开的青衫,不禁面露苦笑: “想不到,区区市井之人,临死前竟能生出如此胆魄。 是属下一时大意了,护卫不周,还请大小姐责罚。” “东叔,你没事就好。”向宜心底松了口气,有些庆幸地轻叹: “我也没想到,他竟会引爆丹田。” 对于修行者而言,引爆丹田与敌人同归于尽,确实不失为一个大杀招。 但极少有人选择这么做。 因为引爆自身真气,并成功产生爆炸效果的概率,其实不足百分之一。 绝大多数修行者,在引爆丹田后,对敌人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反倒是自身因此彻底丧失战斗力,任人宰割,极为痛苦地备受煎熬后死去。 东叔闻言,语气不禁变得自责与愧疚: “大小姐,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善良……” 站在旁边的李诚闻言,觉得东叔这话很中肯。 他家娘子,当然是善良的小宜。 东叔动作迟缓地从石碓中起身,然后对着李诚郑重施了一礼: “感谢少侠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我东强日后必会有所回报。” 对于四品强者而言,先前的爆炸只是让其受了轻伤。 但对五品境界的大高手来说,却很大概率会危及到性命。 闻言,李诚表面上客气了几句,内心却有些不以为然。 若是真心想报答,何必非要等到日后? 一个四品强者,就算没有上好的武器丹药,金银总该是有的吧? 哪怕拿出一张银票答谢,也好过这虚无缥缈的画大饼。 另外,李诚觉得对方这名字倒是很霸气。 不管喊他东哥还是强哥,听着都不像一般人。 暗暗观察了下周围后,李诚随手摘下了脸上的鬼脸面具。 自然,他已经将系统面板上的【使用奖励】,切换回了面容模糊术。 三人并行着朝原先的山道走去。 深秋的朝霞穿破云层,轻洒在向宜犹如雕琢过的脸上。 李诚不经意用余光打量了下,对方右眼眼尾处,那点极为魅惑的泪痣。 恍若无意般,他暗暗伸出左手,捏住了对方的纤纤玉指。 向宜感受到指尖微凉,好看的眉头极细微地挑动了下。 但转瞬间,她又恢复了冷淡神色,好似什么都没发现。 李诚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走在一旁东叔的眼睛。 刹那间,他眉头暗皱,不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崇尚喜怒不形于色的东叔,能这样委婉提醒,已经是他的极限。 可李诚依旧紧握着小宜细腻的指尖,同时转过头对东叔轻笑道: “先前在清泉镇集市上,我看到有卖枇杷膏的。 东叔你要是咳嗽严重的话,不如去买些试试?” “不劳少侠费心,我咳咳…我这只是小毛病……” 东叔一边平静回答着,一边又不由咳嗽了几下。 这把是真咳嗽。 将两人对话听在耳边的向宜,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而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又像发现了什么有趣之处…… …… …… 被炸出了个大坑的山道上。 李诚牵着向宜的指尖,脚步一深一浅地在山林间穿梭。 东叔则在相反方向的地方探索。 他们重回此地,当然不是为了给徐杰收敛骸骨。 而是为了对方那两个随身的包袱。 先前徐杰被风之屏障击飞时,两个包袱便被他失手甩到远处。 再之后,徐杰选择自爆丹田,包袱更是不知被震落到哪里。 这荒山野岭的,李诚也没抱有多少找到的希望。 权当和娘子进行晨间运动了。 两人找了约有一刻钟,却依旧一无所获。 李诚不经意四处张望,瞥见斜上方的山体里嵌着块巨石。 于是,他当即运转真气,快步攀登到其上。 在拂去巨石表面尘土后, 李诚坐到石头上面,微笑看着下方的娘子,同时拍了两下旁边。 见状,向宜略微犹豫了下,觉得两人这样摸鱼似乎不太好。 但她仅仅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与李诚并肩坐在了一起。 此处山势险峻,周围尽是层层叠叠的松林。 两人小腿悬荡在半空,恰好将朝霞初升时的美景尽收眼底。 脚下,山岚浮沉,恍若云海。 头顶,日月当空,晨昏交替。 李诚从怀里摸出来个蜜橘,剥开之后,分给了对方一半。 向宜看着掌心的橘子稍稍愣了下,下意识抿了抿微干的朱唇。 将甘甜多汁的橘子瓣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后,她好奇地看向身旁之人: “哪儿来的?” “从东边的宅子里随手偶得之。”李诚微笑回道。 闻言,向宜略微思索了下,然后脱口而出道: “东边…你从徐杰那人渣家里偷的?” “欸!此言差矣,”李诚闻言,连忙纠正: “我说的是随手偶得,可不是偷。 再说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江湖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 向宜:…… 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默默将手里的橘子吃完,向宜宁心静气,闭眼与东叔隔空交流了下。 片刻后, 她睁开剪水双眸,对正在看着自己的李诚摇了摇头。 李诚见此,沉吟片刻后说道: “既然这样,不如还是先回去吧。 徐杰自爆闹出的动静不小,等到天亮后,一定会有百姓过……” 话说一半,李诚却忽然停顿住,双眸微眯着看向远处。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石壁上的一棵枯树,轻声说道: “那上面挂着的,是不是徐杰的包袱?” 向宜随之转头看去,然后微微颔首: “好像是。” 话音未落,李诚便高举起右手,隔空将沉甸甸的包袱摄入掌中。 当着向宜的面,他像拆快递般迅速解开了包袱。 两人都抱着拆盲盒般的心态,各自掀起了包袱一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仅剩一半的红木笔杆。 向宜眼神微有疑惑。 可她旋即听到李诚,有些暗暗激动的声音: “这个东西,好像是朱砂笔……” 第二十章 还继续吗 朱砂笔? 听到这个陌生名称,向宜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一番,然后茫然地看着李诚。 见到对方难得一脸呆萌,李诚也没卖关子,直言解释道: “小宜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有圣器和非圣器之分吧?” “嗯。”向宜轻点了点头,下意识看了眼手边放着的银白长剑。 察觉到对方视线变化,李诚轻声笑道: “在圣器与非圣器之间,其实存在一些所谓的半圣器。 它们的材质与制造工艺或许与圣器相同,但却缺失了最重要的极道神韵。 因此,半圣器也许有部分相似圣器之处,但二者依旧犹如云泥之别。” 讲到这儿,他停顿了下,伸手指了指边上的仕女剑: “当然,与凡铁比起来,半圣器无疑相当于稀世珍宝。 像小宜你的这柄剑,就是一件世所罕见的半圣级兵器。” 向宜闻言思索了下,有些理解对方的话中之意。 她仔细打量下眼前断掉一半的木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所以,这朱砂笔也是件半圣器?” “没错,”李诚点了下头,胸有成竹地说道: “准确来说,朱砂笔是个一次性的半圣器。 而且只有儒释道三门之人,才会用到它,对其他人用处不大。” 向宜则难得如好奇宝宝般,继续追问道: “那它能用来做什么?” “嗯…”李诚略微回忆了下典籍所载,然后含笑回答: “可以用来驱邪、避煞、弥祸、开光、祈运等等…… 但需要以诗文或符咒为载体,且成功概率不太大。” 把玩着比筷子短些的朱红笔杆,李诚略有遗憾地叹息了声: “这支朱砂笔若是完好无损,还能值个七八万两银子。 但以现在这品相来说,保底能卖个白银五千两吧。” 听到白银五千两时,向宜顿时觉得自己心脏怦怦直跳。 她换算了下,发现足足有五百万文铜钱。 如果有了这笔巨款,不知能使多少良善之人脱离苦海。 但她强忍住内心的雀跃,观察了下李诚的神色后,试探性问道: “你…喜欢这支笔?” “喜欢啊,”李诚笑了笑,不假思索地承认道: “别的不说,这可是行走的五百万,谁看到会不喜欢?” 而看到向宜略微紧张的模样,他不由轻声笑道: “别担心,你夫君我可是标准的正人君子。 这朱砂笔是赃物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那个,”见对方曲解了她的意思,向宜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道: “李小布,你要喜欢这支笔,就留下吧。” “什么?”李诚闻言一怔,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对方如此反应,向宜随即暗暗别过头去,有些赌气似的冷冷道: “不要就算了。” “要!为什么不要。” 闻言,他极迅速地将朱砂笔放进怀里,感觉自家娘子有点过分可爱。 打量着眼前白皙无暇的侧颜, 这一刻,李诚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不动声色地悄悄将身子前倾,鼻尖已经嗅到了淡淡桂花香气。 可就在此时,少女下意识地猛然回头。 一瞬间,两人顿时齐齐怔住。 这一刻,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还有急促的心跳声。 沉默数息, 少女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变得酡红起来。 宛如喝醉了一样。 “你…靠这么近干嘛。”向宜眼神躲闪,却又吐气若兰道。 闻言,李诚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 他隐隐有所期待地回问道: “我想品尝下你唇边胭脂的味道,可以吗?” 胭脂? 可是,自己从来没用过胭脂啊。 向宜些许茫然的,抬眸触及到李诚炽热的眼神时,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本应毫不犹豫拒绝对方。 可鬼使神差的,她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可以。” 就在少女话音未落之际。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蹭的一下出现在下方的山岚里: “大小姐,知士先生说你险些被偷袭,没有伤到哪里吧?” 人未到,声先至。 李诚在听到泰叔的第一个字时,就预感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闻言的一瞬间,向宜完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 两人之间旖旎暧昧的气氛,霎时便荡然无存。 当泰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紧挨着的两人旁边,也察觉了有些不太对。 “那个,”站在峭壁上,泰叔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说道: “抱歉,大小姐,打扰到你和少侠看日出了。” 这话在心里想想还好。 一说出来,少女脸颊的红晕顷刻间又深了几分。 向宜有些欲盖弥彰地重新戴上面纱,故作冷静地解释: “没什么,我们也是才坐下。 清泉镇的妇孺们安顿好了吗?” 听到对方话里十分生硬的转折,李诚没忍住轻笑了声。 而在被小宜冷冷瞥了眼后,他旋即收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看向泰叔。 对视到李诚心忧百姓的眼神,泰叔眼角不由暗暗抽搐了下。 他在心底深吸了口气,随后对向宜沉声汇报: “那座大院里共有五十多人,都已经暂时安置妥当。 但问过后,其中大多数都寻不到家人,或者本身就是被家人卖掉,这样的话……” 听完后,向宜沉思片刻,内心作出了决定: “愿意回家的送她们回去,孩子送去可靠的养济院。 至于尚能自食其力的,给她们笔钱,让她们自己选择去哪里吧。” 闻言,李诚眼神不由闪过一抹赞许。 虽然古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但在李诚看来,能将她们从魔窟里拯救出来,已经算仁至义尽。 向宜的这番安排,尺度把握的刚刚好。 若非要替对方操心这安排那,处处考虑周全,反倒容易恩大成仇。 泰叔闻言,点了点头后对两人说道: “既然见到大小姐身体无恙,那我就先去山下等你们。” 说罢,他从峭壁上纵身一跃,跳入稀薄了几分的山岚里。 而他回头一瞥,所流露出‘叔是过来人’的眼神,不禁让向宜俏颜一凝。 她还未回过神,却听身旁的李诚幽幽说道: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哦。”她下意识嗯了声,不知对方此言何意。 “所以,”李诚注视着少女清冷的脸庞,轻声询问: “我们,还继续吗?” 向宜:…… 第二十一章 我家娘子,不太对劲(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沉寂片刻后, 向宜迅速低下头,手速极快地将包袱系好,同时有些慌乱道: “东叔刚刚突然传话,催我们赶紧过去。” 听到这显而易见的假话,李诚倒也不感意外。 “那就走吧。” 李诚先从岩石上站起,接着略微低身,朝对方伸出了修长的左手。 见状,向宜微愣了下,随即紧紧抓住对方,借力从石头上起身。 而在李诚带着少女跳下巨石的刹那。 夹杂着喧嚣的风声,他蓦然听到耳边,传来很轻的一句: “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还你。” …… …… 晨雾散尽,秋高气爽。 太守府附近的一座客栈内。 李诚坐在三楼窗边,看着下方成群结队跑过的衙役们,唇角浮现出几分晦暗不明的笑。 再怎么说,熙和城也是大晋的边境重镇。 昨夜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官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只不过,虽说徐员外生前是个体面人,在辽西郡也称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他既然死了,连带着手下的亡命之徒们,也都被物理消灭。 那当地太守便不免要站出来,化身青天大老爷,替百姓们主持公道。 并且,他必定还要当众痛斥徐杰几句: 欺男霸女,死有余辜! 明面上徐杰名下的田产店铺,则无疑全部要没收充公。 而真正充公几分,私留几分,就全凭太守大人的良心。 对方此时的心思,应该全在查抄徐杰家产之上。 至于是谁杀死的徐杰,反倒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哪怕真凶这时正招摇过市般在客栈赏景,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个情形有些讽刺,却是如今大晋官场的现状。 念及此,李诚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味道有些苦涩。 他轻轻放下茶杯,见与他对坐着的向宜,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出言打趣道: “如果觉得不够尽兴的话,我再陪你去趟太守府?” 闻言,向宜收回目光,沉默了会儿,认真考虑后说道: “不必,辽西太守虽非清官,但境内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听到这话,李诚微微一愣。 他刚刚只是单纯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竟然当真了。 擅杀一郡太守,无异于当众打了皇帝陛下的脸。 欸? 这么一想,李诚竟莫名有几分心动。 他目光灼灼地与向宜对视,想说服对方改变下想法。 恰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房间内的几人互相看了看,神色都很轻松。 算上坐在另一边,正大眼瞪小眼的东叔与泰叔。 此刻不大的房间里,同时聚集了四名通玄境界的修行者。 这个阵容,别说杀个太守,就是杀王爷都大有可为。 见没人出声,泰叔咧嘴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后朗声道: “进!” 榆木房门随之被推开,一个黑衣男子走进屋内,施了一礼后恭敬道: “几位大人,徐宅和破庙里所藏的财物数量,已经粗略统计出,请大人们过目。” 泰叔闻言,看了看来人,同时冲东叔努了努嘴。 黑衣人会意,连忙将一张薄纸双手递给了东叔。 而东叔拿过后看了几眼,一时不语,似乎在估算着什么。 向宜见状,朱唇轻启主动提议道: “东叔,不如让李小布看下吧。” 此话一出,东叔有些惊讶地缓缓抬起头。 但他很快收敛起情绪,起身将薄纸递给了李诚: “麻烦少侠了。” “东叔客气,”李诚接过纸,看了两眼后,微笑说道: “算上我和小宜捡回来包袱里的财物,加在一起,大约有三万两白银出头。” “这么多?” 闻言,向宜俏脸浮现几分受惊的模样。 在另一个包袱没找回的情况下,这个数字,的确出乎她的预料。 东叔则平静注视着李诚,并没有说话。 “当然,我算的也可能不准,” 李诚将纸还给东叔,似笑非笑着说: “方便的话,可以找个账房先生再核实下。” 东叔将纸收入袖里,笑了笑,依旧什么都没说。 黑衣人见几人一时陷入沉默,于是插话道: “还有件事,先前吩咐要找的小女孩,人已在楼下,同行的还有个女人……” “都带过来吧。”泰叔抖了抖眼袋,语气淡淡地吩咐道。 “是!”黑衣人拱手一礼,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 换了身干净布衣的小女孩,和另外个二八年华的清瘦女子,同时走进了房间。 在看见向宜与李诚的瞬间,两人顿时齐齐跪下,俯身就要磕头。 李诚眼疾手快,掌心刹那间迸发真气,隔空扶住了两人。 向宜则快步上前,无声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眼神里充满柔和。 见状, 李诚看了眼小女孩旁边怯生生的女子,目光里也带着些暖意。 昨夜在清泉镇的大院里,他偶然得知了些,这个名叫婉儿的小女孩的情况。 和院里许多小孩子类似,婉儿的身世同样很凄惨。 但不幸中的幸运是, 她在魔窟般的大院里,遇见了位待她如亲妹妹的姐姐。 对方也很命苦,年纪轻轻就沦落风尘,不时还要遭受毒打。 可难得的是,她依旧保持良善,处处照顾着婉儿。 甚至曾想偷偷送走婉儿,被发现后,差点丢了半条命。 对年幼的婉儿来说,这姐姐就是她生命中仅有的光彩。 两人在暗无天日的大院里相依为命。 这也正是,婉儿执意不肯跟李诚走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若她一走了之,姐姐心愿达成,恐怕就再无活下去的勇气。 当李诚得知这些事情后,便不后悔昨夜的出手相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那些,喊着‘但行好事,无愧于心’的人。 在他眼里,若好心相救的是个白眼狼,反倒不如不救。 虽然这世间非黑即白。 但李诚还是打心眼里希望,好人能有好报。 最起码,让婉儿这样懂得感恩的人,不至于活的太难。 一番对话过后, 女子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了块染血的手帕,柔声恳求道: “几位恩人,奴婢有一事相求…… 这是婉儿刚来时的贴身之物,本来还有块刻着‘玦’字的玉石,可惜被人给抢走。 凭着这块手帕,应该能找到婉儿的亲人……” 向宜郑重接过手帕,出言答应了对方。 女子千恩万谢地作势要跪下,却再次被李诚拦住。 看着对方泪眼婆娑的模样,李诚声音淡淡说道: “我祝愿你和婉儿,从此以后,能不用再对人下跪。” 这话仿若有什么魔力,使得在场除李诚外的所有人,都不禁微微失神。 女子恍惚片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会儿, 婉儿和女子离开了房间。 李诚看向身旁情绪起伏的向宜,正欲出言问些什么。 但忽然间,他对视上了一双充斥着樱红色的眼睛。 纯净剔透的犹如红宝石一样。 样子很唯美致幻。 但李诚很快便意识到,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第二十二章 你礼貌吗 先前在山道上与徐杰对峙时,向宜的双瞳便沾染了几抹血红。 当时李诚本以为,这是修行了某种功法所致。 可此时近距离仔细观察,他才蓦然发现,之前是自己想错了。 对方的眼睛,应该天生就是这样子。 因为即使戴着美瞳,也绝不会这般浑然天成,犹如神作。 向宜并没察觉到异样,眨了眨琥珀似的樱红双眸,抬头看着李诚: “怎么?” “大小姐,你的眼睛……” 几乎同时,泰叔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出声提醒。 闻言,向宜表情一凝,下意识就要侧过身去。 但她如霜的皓腕骤然间被李诚握住。 缓缓转过头,她看到了李诚清澈干净的笑意: “我觉得这双眼睛很动人啊,屋里就我们几个人,没必要藏起来。” “你…真这么想?” 沉默数息,向宜有些不信地轻声反问。 在她生活了很久的长安城内,眼眸异色的胡姬倒也不少。 然而,她们只被允许待在特定的坊市内,从事以色娱人的生意。 从略显轻蔑的统一称呼上,就能体现大晋子民对待她们的态度—— 碧眼奴。 长安城的晋人,有着他们独有的骄傲。 他们非但不会因对方的碧瞳高看一眼,反倒有所歧视。 这一点,远在江南的李诚也有所耳闻。 但他还是真心觉得,魅红色的眼睛很好看。 如果能搭配上紫发和嘿丝,那就更完美了…… 思绪收敛,李诚神色温柔地看着向宜,有些大胆地回答道: “当然,我家小宜无论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美。” 听到如此直白的情话,向宜嗫嚅着红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她忽然感觉,自己心脏跳的好快。 难得这就是,所谓的怦然心动? “咳咳!” 宛若qq消息提示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东叔掩面轻咳了下,打破了粉红色的氛围,表情平静对李诚问道: “少侠,方才你对那两个女子说祝语时,我分明感觉到了气机波动。 不知少侠可否解惑,是我生出错觉了吗?” 对方话里看似询问,却又暗含一丝质问之意。 李诚转头,沉默着看向东叔,却不太想告诉他答案。 虽说两人接触时间不长, 可他从对方身上,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高高在上之感。 而这,并非单纯在针对李诚。 哪怕对待同为四品强者的泰叔,东叔也是表面客气,不经意却流露淡淡轻视。 唯独在面对向宜时,他才会发自心底的表现出尊敬。 这种半像不像天龙人的心态,李诚属实是没搞懂。 可当察觉到,向宜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转过身面对着小宜,缓缓摊开了右手。 颜色暗红的朱砂笔,正安静地平放在他掌心。 只不过,本就断掉一截的朱砂笔,眼下又少去了三分之一。 随着李诚手腕轻轻一抖,一些晶莹的齑粉悄然飘落在地。 向宜默然凝视着,想起对方先前所说,桃花眸暗暗闪过几分光彩: “你…对她们两人祈运了?” “嗯,”李诚点了点头,语气淡然说道: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权当只是祝福吧,” 说话间,他停顿了下,然后仿若暗含深意地自言自语道: “前夜在清泉镇的河边,我也感受到了些气机波动。 不知道,是不是我生出了错觉……” 东叔:…… 泰叔:…… 东叔闻言面无表情,好似听到了件不相关的事。 泰叔则不停摩挲着下巴,眉头微皱,非常有代入感地在暗中思索。 就是有些显得刻意。 将二人神态尽收眼底的向宜,顿时了然些什么。 她反手解开系于脑后的绯红发带,用其蒙住了双眼。 紧接着,她拿起桌上的仕女剑,英姿飒爽地转头看向李诚: “走,回家。” 看到小宜眼睛蒙着绯色发带,一袭黑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以及,一如既往的高马尾打扮。 李诚顿时微楞在原地。 我去,是你吗宁红夜? 察觉到对方表情略微凝滞,向宜也没多想,提剑便准备离开房间。 东叔与泰叔对视一眼,起身便要跟上。 但向宜推开屋门后,却忽然转过身,神情认真地看向面前的两人: “东叔,泰叔,我和李小布已经成亲,欢迎你们来小院做客。 但若无事,向宜希望,我们两人最好能不被打扰。” 东叔闻言,犹豫了几息,随后沉声开口: “大小姐,请恕属下直言,成亲这件大事应该先告诉……” 话还没说一半,在旁的泰叔突然出言打断道: “好的大小姐,我和知士都明白了你意思,有空我俩一定去小院做客……” “谢谢泰叔,谢谢东叔。” 看到李诚已经走到身旁,向宜对身前两人轻轻颔首,回身走出了房间。 而李诚在与面无表情的东叔擦肩时,似是不经意般轻声说道: “没想到,东叔竟还有纹身的爱好,额头的花纹很秀气,挺适合你的。” 说罢,他便快步追上了向宜。 两人并肩扬长而去。 东叔独自站在门边,望着两人离开方向沉默良久,徐徐抬头,看向坐到了窗边的泰叔: “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 “不拦着你,等着听你说那些‘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之类的话啊?”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泰叔有些恨铁不成钢回道: “殿下她已经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见。 她想和喜欢的人独处,你越是反对,她反而越会坚持。” 闻言,东叔眼神微沉,隐隐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 “伱又不是殿下,怎会知道殿下所想?” 听闻此言,泰叔有些暗暗骄傲地答道: “可是我在怡香院里有很多老相好,还专门揣摩过她们的心思。 冒昧地问一句,你这老光棍碰过女人吗?” 东叔:…… 既然知道冒昧,那就不要问了。 懂不懂礼貌的礼字怎么写? 沉寂片刻, 努力调整心态,防止自己陷入抑郁的东叔,沙哑着嗓音说道: “就算你想的都是对的,可这个李小布,我的确是看不透他……” 说到此处,他不禁伸手拧了拧眉心,仿佛很头疼的样子。 随后,他直直看向嘴边带笑的泰叔,眼神暗含几分期待问道: “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有查清他的身份吗?” 第二十三章 小哥哥,快来玩呀(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没有,” 泰叔收敛了些笑意,看了眼窗外的车水马龙,回头略感疑惑道: “按理说,如此年轻的人族大高手,绝不会是默默无闻之辈。 可就算他用了假名,和如今有名有姓的几个年轻人,也全都对不上。” “呵,”东叔冷笑一声,不禁出言感慨: “此子竟恐怖如斯,连你我都看不透他的虚实。 看来,只能传信回去,请王爷和陛下来定夺。” “也只好这样了,”泰叔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担忧道: “现在木已成舟,这李小布究竟是何人,我觉得反倒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殿下她分明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本炁。 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殿下的神志,将会被魅魇彻底吞噬……” “这件事我也有所察觉,”东叔思索了下,沉吟道: “王爷当年偶然寻到的剑冢,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 且等几日,王爷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 “好,到时我和你一起去接人,确保万无一失。” 东叔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而在他前脚迈出屋门之际,却听身后的泰叔语气有些玩味说道: “知士,你说这个李小布,到底认没认出你的身份?” 东叔脚步一顿,背对着泰叔,随手撕下了贴在眉心的伪装之物。 伴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东西掉落。 东叔立在原地,轻轻偏过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你觉得呢?” 说话间,他眉心处栩栩如生的银色花纹,格外显得引人注目。 没等泰叔给出回应,他便径直昂首走出了房间。 泰叔安稳地坐在木窗边上,默默看着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杯。 良久,他自言自语轻笑了声: “我猜,他看出来了……” …… …… 蓝天白云下的小院,一如昨夜离开时那样安静。 李诚推开柴门后,转头看了眼身后cos成宁红夜的娘子,轻笑道: “虽说蒙着眼也很好看,但小宜你不感觉闷得慌吗?” “还好。” 向宜随口道了句,却还是将充当眼罩的绯色发带解下。 将其仔细叠整齐后,她信手把发带塞进有容的衣襟里。 李诚将对方动作看在眼里,想到什么,忽地提议道: “你这样装东西也不方便,不如我送你个包吧?” 其实在李诚穿越来之前,大晋便有类似女士挎包的东西。 可正是由于李诚在幕后谋划,才成功将‘包’这个概念推广开来。 面对长安贵妇千金们竞相购包的景象,国子监的鲁先生曾有过感慨: 这世上本没有包,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包。 常年生活在长安城的向宜闻言,抬眸轻声问道: “那你打算,送什么包?” 李诚闻声轻笑了下,随即不假思索的,颇为财大气粗回答道: “当然是夜兰轩的最新款,才能配得上小宜你。” 夜兰轩,与甘雨阁齐名,同为大晋朝的lv,主营女包业务。 当然,其幕后大老板还是李诚。 对方闻言,樱红色的双瞳暗暗流转几分媚意,一时没有接话。 直到穿过庭院,走到房间的屋檐下时,她才顾盼回眸看向李诚: “心意领了,但夜兰轩太贵,这点我不喜欢。” 李诚:…… 小宜会出言婉拒,他其实心里有所预料。 可她不喜欢夜兰轩的理由,属实让李诚没想到。 那些混迹某书上的小仙女们,不是成天喊着包治百病吗? 九敏,大无语事件,集美们的话果然不能信,真虾头。 李诚倒也没太在意,轻轻嗯了声,便转身打算回西厢房补觉。 恰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小宜声线恬静的询问: “之前在客栈,你是不是有事问我?” 李诚微微思索了下,目光扫向对方: “没什么,当时我只是好奇,难得见到你情绪失控。 好像,伱对待婉儿和她姐姐的态度,跟其他妇孺不大一样……” “不是好像,而是事实。” 依靠在檐柱边抱剑而立的向宜,十分坦率地承认: “看到她们两个,我想起曾经,也有个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大姐姐。” 听到少女略显失落的声音,李诚联想到什么,不由追问道: “你说的那位大姐姐,现在在哪里?” “死了。” 向宜低垂着红宝石般的眸子,声音冷冷道: “十年前,被人在长安杀死了。” “抱歉。”沉默几息,李诚随后轻声说了句。 十年前,大晋的年号还不叫景云,而是武成。 也就在这年的六月,发生了朱雀门之变,整座长安城因此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虽然李诚没再继续问下去。 但他心中,其实已有了某些猜测。 杀害那位大姐姐之人,必然与蔡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蔡国公徐云集本人痛下的杀手。 如此一想,他和娘子倒有几分同命相怜。 “无妨,过去这么久,没什么不能提的。” 向宜故作淡然地回了句,假装轻松地看了眼李诚,然后折身走入屋内。 望着对方单薄又倔强的伶仃身影,李诚站在院里,默默在心底喟叹一声。 有些心结,即使能坦然说出来,却依然犹如利刃扎在心头。 冬去春来,枯藤长出枝桠。 十年的时光已翩然轻擦。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放下。 …… …… 转眼间,半旬时间匆匆过去。 这几日,李诚和向宜过着世外桃源般的二人世界。 白天去山林间郊游摘果子,晚上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哪怕紧挨而坐又沉默不语时,两人也不禁生出满满的踏实感。 甚至仅仅用一个眼神,彼此间都能心照不宣地会意。 秋夜里的小院很安静。 静到,只能听见你和我的呼吸。 这种二人世界对李诚而言,完全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并不排斥这种生活。 可以说,除了缺少点那啥外,他和小宜就是年轻夫妻间的相处模式。 偶尔半夜三更睡不着,李诚脑海之中,不时会有黑白两个小人跳出来打架。 白色小人耐心劝说: 反正有面容模糊术,以李小布的身份和娘子隐居,它不香嘛? 黑色小人则慷慨激昂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往往伴随两个小人打的难舍难分,李诚则就此沉沉入睡。 但今夜却是个例外。 他沉默着平躺在木床上,神色异常清醒。 因为晚饭过后,向宜便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没再踏出过一步。 这种情况,前几日也偶有发生。 不过这次,向宜头一回很严肃叮嘱他,无论发生什么,今晚都不许进入她的房间。 这句话,不由让李诚有些在意。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 李诚确实有亿点点好奇,娘子大晚上独自待在房间,到底在干些什么。 不过,他还是当面答应了向宜。 当乌云遮住月光,小院陷入一片漆黑时。 刚在床上翻了个身的李诚,耳畔蓦然响起一道妩媚的声音: “长夜漫漫,既然小哥哥睡不着,不如快过来找小宜玩呀。” 第二十四章 那年,风陵渡 妖娆轻佻的女声凭空响起,惹得李诚下意识一激灵。 他果断选择翻身下床,站在房间里的木地板上,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然而,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外,周围再无他物。 但李诚的心弦依旧在紧绷着。 因为,对方语气虽然不太正经,可毫无疑问,这就是向宜的声音。 难不成,这是类似海妖之歌的精神攻击? 李诚不敢松懈,挥手召出系统面板,准备将使用奖励切换成清心咒。 而他还没来得及实施行动,耳畔的妩媚声音再度响起: “小哥哥,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哟。 要不然,人家可不保证,向宜她会不会有事。” 闻言,李诚权当没听到,手上动作分毫未停。 下一刻, 一抹清光如春风般轻拂过他狭长的眸子。 以李诚为中心,阵阵气机浪潮似的荡漾开来。 整座院子的空气,都因此清新了许多。 重新睁开双眸后,他充满谨慎地扫视了下四周。 如风铃般好听的轻笑声,则再度在他耳畔响起: “呵,李诚哥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行事杀伐果决呢。” 李诚:…… 糟糕,这妖女的道行有点高。 他不禁眼神微沉,心下正万分警惕之际,忽地微微一怔。 等等! 对方刚刚好像,喊他李诚哥哥…… 此时李诚能够确定,对方用真气传来的声音,就来自于小宜所在的房间。 而他这时虽解除了面容模糊术。 但在这黑漆漆的环境内,对方能穿墙透视的可能性,无限逼近于零。 哪怕对方是陆地神仙,也不可能看清他的脸。 换而言之, 对方只能以某种特殊手段,通过他的气场,从而判断出他的身份。 这是李诚能想到,最为合理的解释。 可在这世上,知晓他真实身份拥有修为之人,绝不超过五个。 李诚自信,这几人足以值得信任。 所以,对方究竟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立于原地,沉默不言地望着正房方向。 而此时,对方的声音染上几分蛊惑之色,嘻嘻笑道: “小哥哥如果心有好奇,何不过来一探深浅?” 李诚:…… 他莫名觉得,对方这话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尤其用的还是小宜的声音…… 收敛心绪,李诚摒除乱七八糟的想法,换了身衣服,推门走出了房间。 站在乌漆嘛黑的院里。 他抬眸看向正房,只见淡淡的烛光,微弱地映照在窗户纸上。 而在此时,对方反倒保持了沉默。 李诚神情漠然地移动脚步,走到了正房屋檐之下。 当他伸手搭在铜绿门环上之时,房间的门随即被一道强风刮开。 奇怪的是,桌上的烛火却依旧在幽幽燃烧着。 慵懒且妩媚的声音,从高度等身的屏风后传来: “既然都到了人家门口,小哥哥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些进来。” 李诚:…… 这时他听到的,是对方所发出的真实声音。 跟向宜的声音比起来,已经不是逼不逼真的问题,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李诚默默朝房间里看了眼,迈步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这么近的距离,对方若真想对他不利,刚才开门时就可以搞偷袭。 尽管他信誓旦旦答应过向宜,今晚绝不踏进她的闺房。 但李诚心中估算了下,眼下时间大概在子时过半,也就是半夜十二点多。 换句话说, 此时已经不属于今夜的范畴,而是崭新的一天。 昨夜他答应的事,和今天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懂得灵活变通。 如此想着,李诚心安理得绕过了屏风,第一次进入到向宜的闺房之内。 屏风后的空间很昏暗。 和前边一样,只在圆桌上放置着一盏大红烛台,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无暇打量屋内的陈设。 李诚径直转过身,视线飘向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 素色的帷幔从床顶垂直落下,遮掩了藏于其中的风景。 隐约间,他只看到了一道风姿绰约的轮廓,映在布帘之上。 但让李诚微有疑惑的是, 任凭他如何用气机探寻周围,都找寻不到别的气息。 既然眼下卧床之人,是满口烧话的不知名妖女。 那他家小宜,此刻又身在何处? 仿佛猜到李诚心中所想,帷幔内的女子如银铃般咯咯笑道: “如果李诚哥哥在找向宜的话,我可以直白告诉你,她就在我这里。” 嗯? 对方的意思,是两女共处一个被窝吗…… 听闻此言,李诚将气机悉数收回,语气淡淡地对着帷幔开口道: “听姑娘话里的意思,看来我们互相认识?” “当然啊,”对方依旧笑吟吟道: “李诚哥哥,小宜可是日日夜夜都很想你呢。” 没理会对方的鬼话,李诚继续试探问道: “那不知,姑娘你的芳名是什么?” “我的名字吗?”对方自言自语般喃喃了下,随后笑嘻嘻说道: “我一直就叫做小宜啊。” 李诚:……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对方沟通上有些困难。 颇有种‘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的感觉。 李诚心底深吸了口气,负在身后的右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帷幔,随后沉声道: “哦?但我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叫做小宜的人。” 但凡对方还有逻辑可言,那他只需顺着问下去,总归能知晓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就在下一刻, 李诚承认,自己险些蚌埠住了。 因为他听到了对方理所当然的回答: “李诚哥哥你不认识我,是因为你失忆了呀。 可是小宜并没有失忆,所以我当然认识你。” 对于这个回答,李诚能给82分,剩下18分以666的形式补上。 他沉默片刻,暗暗摇了摇头。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真傻,真的。 明明可以苟在屋里,却非过来和对方唠着没营养的嗑。 李诚已经敏锐察觉到,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帷幔,实际铭刻了符文阵法。 这个满口胡言的妖女,应该是被困在了帷幔之内。 此类阵法若无圣器作为核心维持,至多只能维持几个时辰。 也就是说, 不管对方到底是何身份,天亮后自有定论。 李诚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回自己房间睡觉。 而他刚走出一步,听见身后语气幽幽的声音: “小宜没有骗人的习惯,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呦。” 闻言,李诚脚步毫无停顿。 就在他走到屏风旁边时,却又听到了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十年前,风陵渡。” 刹时,李诚身形微微一顿。 一些凌乱的记忆,顷刻间涌上他的心头。 第二十五章 你怎么穿着小宜的衣服 风陵渡,顾名思义是一个渡口,同样也是一个镇名。 其隶属于大晋的河东道,位于长安城与晋阳城之间的黄河边上。 从前的宁王封地,便处在风陵渡百里外的北面。 当年李诚离开长安后,曾在风陵渡住了一个多月,才动身前往江南。 这是他那皇帝二叔的诛心安排。 把八岁的李诚放在风陵渡,为的就是把他当作鱼饵,吸引附近的宁王旧部。 若有人不安分,想偷摸着趁机搞事的话…… 那正好师出有名,一举剿灭太子党在河东的残余势力。 只是他二叔虽然想的挺好。 但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当年八月,趁着朱雀门之变刚刚落幕,新皇立足未稳之际。 在神秘的魔族摄政王统帅下, 北方六大蛮族部落联合了起来,大举南下,一度打到了渭水河畔,京师震动。 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李诚才得以趁机脱身,离开风陵渡。 由于这段身不由己的过去不太美好,所以这些年来,李诚极少去回忆此事。 而此时,听及对方旧事重提,他站在屏风旁微微笑道: “在下的确曾在风陵渡待过一段时间。 只不过,我还是不认识姑娘你。” 说罢,他毫不迟疑地越过屏风,径直走出了房间。 可孤身站在昏暗的院子里,吹着秋风冷静片刻,他却不禁微蹙起眉头。 尽管对方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李诚努力回忆一番后却讶然发现, 他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些问题。 比如,他记起在风陵渡的集市上,年幼的自己曾给别人买了串糖葫芦。 可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自己却无半点印象。 再比如,他记得有人送给自己一个红豆手环。 可对方是谁,自己竟也丝毫想不起来。 诸如这些,都非常不对劲。 要知道,当时他八岁的身躯里,装的是二十多岁的灵魂。 并且在系统帮助下,他已踏入九品明黄境,算是正经的修行者。 绝无可能,会将某个人遗忘的如此彻底。 耐心思索了会儿,将一个接一个的设想推翻后,李诚忽地隐隐感到些寒意。 大侦探福尔摩斯曾有句名言: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不管多荒诞,也必然是事实。 对于此刻的李诚而言,那个仅剩的事实便是: 他的记忆,应该被人抹除篡改过。 虽然这很离谱,可却有微乎其微的概率发生。 而若想抹除一个修行者的记忆,只有双方境界天差地别时,才有可能做到。 保守估计,篡改他记忆之人,应该和儒门圣公宁极一样,身为一品陆地神仙。 如此一想,李诚便不禁有几分胆寒。 即使他如今已是通玄境大高手, 可若是陆地神仙想杀他,比捏死只蚂蚁都还要轻松。 于是,在沉默几息后。 他快步走回了向宜的闺房,重新站在垂着帷幔的木床对面。 “嘻嘻,小宜就知道,李诚哥哥你会回来的。” 帷幔里的声音依然妖媚,可李诚已无闲心和对方瞎扯,直奔主题问道: “还请姑娘明言,如何才肯告知当初风陵渡之事?” 他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既然对方出言引他上钩,那便代表着,其必有所求。 果不其然,闻言后,对方扭动着身姿,如猫科动物似的缓缓靠近了帷幔: “很简单呀,这里面太闷了,只要李诚哥哥肯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李诚神色平静地暗暗斟酌,还未回答,却听对方继续道: “或者,小哥哥你愿意进来的话,也不是不行。” 李诚:…… 权当没听到对方后一句话,他沉吟着说道: “可是,我并不懂如何破开这阵法。” “没关系,小宜可以教你。 很简单的,用你右手握着的那个坚硬东西,把帘子砸开就好了。” 闻言,李诚眼神微微一沉,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他此时双手负在背后,藏于宽松的衣袖间。 然而对方竟还是探查到了,他右手掌心暗藏的摘星石。 这似乎,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技能? 短暂沉默了下,李诚很诚实说道: “姑娘你修为高深,如果直接这么放你出来,我实难心安。” 对方微微犹豫了下,话音楚楚可怜地顺从道: “李诚哥哥有这个顾虑,倒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实在不放心,你可以把我绑起来,小宜绝对不会反抗的……” 这倒是大可不必! 轻轻咳嗽了声,李诚随后面无表情道: “不知姑娘肯否放开气海,让在下暂时压制住你的修为?” 他说这话,本意是为了讨价还价,找到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所以,他也不觉得对方会同意。 毕竟一旦答应了,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换做是自己,肯定不会点头。 但谁知对方闻言后,竟很爽快地满口答应道: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开始?” “……可以。” 为防止对方耍什么花招,李诚后退了几步,隔空操纵摘星石慢慢靠近帷幔。 对方也伸出了根纤纤玉指,抵在帷幔表面。 丝丝犹如月华般的浩然真气,以摘星石为媒介,不断导入了对方体内。 片刻后, 李诚将摘星石摄入掌心,轻擦了下额头间冒出的细汗。 现在对方气海中各个关键之处,都存在有他的真气。 起码在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将之炼化。 也就是说, 只要李诚心念一动,引爆对方体内的浩然气,其人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只是,这进展实在有些过于顺利。 他属实想不通,对方如此有恃无恐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在李诚默然沉思之时,对方收回修长手指,在帷幔后伸了个懒腰: “小哥哥,人家答应的可都做到了,你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闻言,李诚暗暗运转真气,催动悬浮在掌心上的摘星石。 刹那间,摘星石表面的纹路金光大作。 层层淡金色雾气被凝聚出,随即漂浮着如潮汐撞向素色帷幔。 下一瞬, 犹如冰雪遇上烈阳,木床周围的符文顷刻间冰消瓦解。 淡淡的桂花香气,从帷幔之内开始向外散开。 李诚下意识嗅了嗅,确认这是他所熟悉的香味。 他正欲欺身上前,将娘子从妖女手中救出来。 可恰在此时,恢复如常的帷幔被对方信手朝两边拉开。 一盏红烛照映下。 半昏半暗的床榻上,仅有一道艳丽妖娆的背影,正背对着他。 望着对方如削般好看的玉肩,以及欺霜赛雪的腰窝,李诚不禁眼神冷冷问道: “你为什么,会穿着小宜的衣服?” 第二十六章 巧珂梨与香子兰 “因为人家就是小宜啊。” 没卖任何关子,对方用她那如风铃般好听的声音,理所当然回答道。 还未等李诚再说些什么。 对方旋即慵懒地转过身子,言笑晏晏地看向他: “小哥哥,时隔十年,我们又见面了呢。” 李诚:…… 这一刻,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楞在原地。 对方虽然姿容魅惑,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间仿佛都在勾人魂魄。 但无论那笔直白皙的大长腿,亦或凭e近人,就连右眼眼尾处的那点泪痣,皆与向宜一模一样。 甚至身上还半遮半掩着,他亲自为向宜挑的那件淡青纱裙。 李诚知道这世上有双生花存在。 但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然冒出来个向宜的双胞胎姐妹,打死他也不信。 李诚表情微沉,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对方。 眼下的情况,已经有些出乎他的认知范畴。 “呵,这么喜欢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吗?”少女闭月羞花般浅笑道: “那就靠近过来些嘛,离那么远做什么,人家又不会吃了你。” 李诚:…… 见对方用小宜的容颜与声音,说着这些极具魅惑之意的话。 忽然间,一股别样的刺激感不禁涌上他的心头。 强忍着脱口而出‘你好烧啊’的冲动,李诚灵光一闪反问道: “一体双魂?”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犹如一盆凉水,使得对方的俏颜微冷下来。 见状,李诚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咸不淡地继续问道: “所以,你只是小宜的另一重人格?” “小哥哥,有些话,我只和你说这一次…” 安静几息, 对方眨了眨妖冶的桃花眸,起身从床榻上站起。 白净如玉的脚掌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灵的动静。 她摇曳着身姿,走到了李诚对面,随即伸出葱白般纤纤玉指,主动勾住了他的下巴: “…你记住了,我才是小宜,向宜她只是在冒充我的身份。” 声音停顿了下,她轻抚着李诚棱角有致的脸庞,似是缅怀道: “还有,十年前在风陵渡口,你遇见的人也是我,而不是她向宜。” 李诚:…… 这信息量有点大,容他稍微缓一缓。 沉默片刻, 李诚对视着眼前的红宝石眸子,轻声开口: “可你们终究,还是同一个人。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 见对方美眸一瞪,他不由改口道: “…好吧,向宜她应该是主人格,而你只是个次人格吧。” “咯咯咯……” 对方收回玉手,暗自笑了几声后,悄然间后退了一步。 她轻轻抬眸,双臂交叉环在胸前,似笑非笑地与李诚对视着。 渐渐地, 她那披散在肩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竟悄然从发梢处,蔓延成明亮的浅紫色。 充满尊贵且妖冶的美感。 配上犹如神明雕琢的无暇俏颜,以及一双樱红眸子。 真有些二刺螈照进现实的意思。 可以说,眼下也就缺个带花纹的黑丝。 而在下一刻, 他面前紫发披肩的小宜,眉心倏地浮现出赤金色的神秘花纹。 身处光线微弱的房间里,这有呼吸灯效果的赤金花纹,牢牢吸引住了李诚的视线。 他不知道这花纹是什么花。 但只要身处儒门所及之地, 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总角孩童,都拥有一个刻在骨子里,流淌于血脉中的基本认知: 他们是人族。 而千年前被夫子赶去冰原的人族天敌,叫魔族。 魔族外表虽然和人族很相像,却也容易分辨。 因为魔族的眉心,拥有与生俱来,无法磨灭的独特花纹。 赤着脚亭亭而立的小宜,唇边带着嫣然笑意,神色柔和地凝视着李诚: “现在,小哥哥你还觉得,我们是同一人吗?” …… …… 沉默良久, 李诚面对眼前纯欲之极的少女,不由长叹了口气。 他此刻可以油盐不进地点头说是。 但这样没任何意义。 看来之前,自己猜的并没有错。 东叔他是魔族。 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娘子向宜,也是个魔族。 平复思绪之后,李诚不得不接受现实,决定不再刺激对方: “好吧,我承认,你和向宜还是有所不同。” 闻言,小宜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向前一步,轻轻踮起脚尖,贴在李诚耳边吐气若兰蛊惑道: “李诚哥哥,虽然我不是向宜,但小宜也是你的妻子呢。 向宜所有的记忆,我都拥有,她却没有小宜的记忆。 而且,和她不一样的是,小宜很愿意承担妻子该做的事呢……” 李诚:…… 他自问是个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却还是觉得,对方这番话极具杀伤力。 不动声色地稍稍偏过头,假装没听懂对方话中深意。 他此刻不停在心里默念: 李诚啊李诚,别让欲望击穿你的意志! 而其更深层次的想法则是—— 毕竟,两个人格终究容纳在同一身体里。 若他正干劲十足时,向宜突然回来,这岂不就很尴尬。 还是循序渐进地攻略好感度方为王道。 念及此,他一本正经地岔开了话题: “小宜姑娘,既然伱已脱困,还希望你遵守约定,告知在下当年的事情。” “呵,男人。” 少女嗤笑一声,然后双手环在了李诚背后,侧着脑袋贴在他胸口: “心跳也不快啊,人家还以为,你害怕我们之间的事被向宜发现呢……” 李诚:……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咱俩之间清清白白,你这是毁谤我啊。 见对方默然不言,小宜像猫咪般蹭了蹭李诚的胸膛后,回过身,朝着屏风走去。 她抬手挽了挽淡紫色的长发,轻声笑道: “小宜有些饿了呢,如果李诚哥哥愿意下面给……” “没问题。” 防止对方再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李诚果断出言答应。 “那我要加两个荷包蛋,还要一根酱瓜,少放葱花,谢谢了。” “……好。” 李诚移动脚步,正往厨房走去时,右胳膊却忽然被少女主动挽住。 下意识偏过头,他瞥见了对方笑靥如花的俏脸: “这么久不见,小宜当然要陪在你身边呀。” 感受到肌肤相近的温热,李诚神色淡然,心跳却有一瞬的加速: “随你。” …… …… 午夜的北境秋风,阴冷的有些刺骨。 清泉镇西北二十里外的古道边。 即使身为四品强者,泰叔也不禁紧了紧衣袖。 他先看了看头顶的乌云,然后神色微带疑惑,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东叔: “你真的确定,王爷派来的人是那对双胞胎?” “这是你问的第三遍。” 在心底白了眼对方,东叔暗藏几许无奈答道。 “抱歉,”泰叔挠了挠后脑勺,有些难理解道: “说实话,我不认为那两个小丫头,除了长得好看外,还有什么其他本事。” 见对方没搭理自己,泰叔讪讪笑了笑: “话说,她们俩的名字倒挺奇怪,据说是王爷亲自取的。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敲靠,靠,靠……” 东叔:……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是巧珂梨和香子兰。” 东叔出言打断对方,语气冷然说道。 第二十七章 摊牌(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哦,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泰叔拍了下大脑袋,呵呵笑道: “不过她们名字倒真是拗口,还是跟殿下一样,叫巧儿和香儿吧……” 立于一旁的东叔,没理会同伴的絮絮叨叨。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远处一望无垠的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 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由远及近,从黄埃散漫的古道传来。 道边的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动身齐齐迎了上去。 唏律律~~ 驾车的车夫刹住马车,对迎面而来的两人施了一礼。 察觉到外面动静,厚实的车帘被一双素白小手掀开。 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张白净清秀的小脸探出了帘外。 在看清东叔和泰叔的面容后,她脸上的警惕之色才蓦然消失。 “两位大叔,好久不见。” 美少女下意识摇晃了下及腰的柔顺长发,甜笑着对两人打招呼。 东叔微微颔首。 泰叔则热情回应:“巧儿,好久不见,你妹妹香儿呢?” 闻言,巧儿回头朝车厢里看了眼,随后活力四射回道: “她在里面睡觉呢,要不要把她叫醒?” “不必,”东叔冷静开口,用真气传话问道: “王爷让你们带的东西,没出差错吧?” 说到正事,巧儿收敛了笑意,用力地摇了摇头。 而她脖间戴着的银色铃铛,随之发出叮铃叮铃的动听声音。 见状,旁边的泰叔不免觉得有趣,笑问道: “这大半夜的,巧儿你怎么不困?” “因为想到能陪在主人身边,就兴奋的睡不着呢。” 巧儿理所当然地回了句后,想到什么,眨着求知的大眼睛看向两人: “听说主人她找了个夫君,这是真的吗?” 东叔沉默着没说话。 泰叔则轻点了点头:“是真的,如果不出意外,天亮你们就能见到他。” “好耶,”巧儿开心地说了句,接着不经意问道: “那主人的夫君,他长的好看吗?” 闻言,东叔极细微地轻哼了声,理了理板正的衣袖,似是有些隐隐自得。 泰叔则先是摇了摇头,斟酌了下,然后回道: “嗯…那位少侠虽然长相普通了些,但他很自信,也很……” “行了,”东叔出言打断对方,坐到了车夫旁边,催促道: “既然巧儿这么好奇,当面看一眼不就知道。” …… …… 清晨的暖阳透过窗棂,倾洒在原木色的地板上。 俯身趴在窗边案台上的向宜,缓缓睁开变回黑曜石般的双眸。 抬起头后,她用手腕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下意识感到身体不大对劲。 视线微微下移,向宜随即看到案上平铺着的一刀白纸。 这是之前,她和李小布去镇上集市所买。 而最上方的白纸表面,笔迹娟秀地写着几个大字: 「向宜,好久不见」 见此,少女已经有所预料,面无表情地翻开至下一页。 可接下来的内容,却不禁让她眼神一沉。 「昨晚我喝了米酒,很甜,和小布哥哥一起喝的」 沉默片刻, 她伸手拿起这张纸,一点一点的,将之揉成了纸团,牢牢攥在掌心。 而在这张纸底下,也是最后带有笔迹的纸上,寥寥写着数字: 「我说了该说的事,祝你好运」 落款,小宜。 向宜默默紧盯了会儿纸面,旋即起身,步履匆匆地走出房间。 小院之中,斜对面处的厨房炊烟袅袅。 捧着一碗皮蛋瘦肉粥,从屋里迈步而出的李诚,恰好对视上少女微冷的俏颜。 “早安,”唇角勾起几分笑意,李诚若无其事开口道: “我煮了些粥,有助于解酒养胃,你快趁热吃吧。” 听到这仿若平常的话,向宜本就清冷的神色,随之变得更冷了几分。 两人之间,仿佛回到初见时的那种状态。 对此,李诚心中也早有预见,知晓对方必然生气。 他默不作声地穿过院子,走进正房,与门外的向宜擦肩而过。 在把热粥放到饭桌上时,他身后传来语气冷然的质问: “你…为什么和她喝酒?” “抱歉,我昨晚不该进你的……嗯?” 李诚微微一怔,蓦然转过身,注视着对方认真的模样,有些不敢相信问道: “你该不会,因为这件事才生气吧?” 闻言,少女横了他一眼,随即别过头去,故作嘴硬道: “我没生气。” 李诚:…… 见状,他不由暗笑了下,随即出言解释: “是她自己非要喝酒,我拦不住,而且我喝的是水。” “你说真的?”少女低垂着眸子,神情缓和了几分。 “当然是真的,她让我喝酒我都没喝。” 在这一点上,李诚倒并没撒谎。 只不过,他纯粹担心小宜会在酒里加料,出于谨慎才没喝。 咻! 略有些茫然的,李诚见对方将手里的纸团,用力扔出了院外。 紧接着,向宜转身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到了饭桌前: “抱歉,我被她骗了。” 见对方拿起勺子,开始一口接一口喝起了粥,李诚不禁出言询问: “你就没什么其他事问我?” “没有,”抿了抿红唇,向宜表情平静地抬眸看向李诚: “该说不该说的,那个小宜应该都说了。 既然伱还没离开,我又有什么好问的?” 说完,她默默将碗里剩下的粥喝完,放下碗,沉默许久后缓缓说道: “对不起,是我太贪心,才会想和你成亲…” 停顿了下,一双桃花眸中闪过几许挣扎与留恋,她终究沉声道: “我没那么善良,也配不上你的喜欢。 趁我还没反悔,你如果要走,我不会拦着。 你就当,遇到了个坏女人吧。” 言毕,向宜故意不去看对方的神情,竭力摆出一副洒脱的姿态。 待倩影消失于屏风后, 坐在桌前的李诚,怔怔看着眼前吃得很干净的陶碗,不禁流露出几分苦笑。 看来,自己的猜测似乎是对的。 从昨夜听到小宜妖娆的声音开始,他便感觉有几分不对劲。 若向宜真想隐瞒另一个人格,那她绝不会傻乎乎的,让小宜有机会以真气传音。 而在昨夜,小宜看似不经意的一番话,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向宜她,有种使自己陷入假死状态的药,药效只有几个时辰。 从前人家没出来过,就是因为这种药……” 换而言之, 这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摊牌。 透过小宜之口来告诉李诚,她所隐藏的秘密。 至于铭刻着阵法的帷幔,估计是以防小宜对他不利。 而此时此刻, 躲在房间里默不作声的向宜,似乎正等待着他的抉择…… 第二十八章 浪浪山 晨间的秋风带着几片枯叶,哗哗穿过小院,飘然落在李诚脚边。 他沉默着低头看去,随之忽然想起,前世曾在朋友圈看过的一句文案: 人生飘零如浮萍,可叹身不由己。 向宜之所以和他成亲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只用两个字便能说明: 逼婚。 李诚属实万万没想到,年轻的小宜,竟也受困于这种过年热门话题。 而对她进行逼婚的,是两个男人…哦不对,可能有个还不是人。 字面意义上的。 这两位男性分别是向宜的生父和养父。 若只是寻常人家的老父亲催婚,倒也不至于此。 可问题是,向宜的这两个爹,身份有亿点点特殊。 前者是统帅草原六大部落,尊贵无比,号称控弦数十万的魔族摄政王殿下。 后者则是李诚的老熟人,他滴二叔,大晋的皇帝陛下。 有这样两个站在金字塔尖,且性格无比强势的爹, 向宜若还能不受操控,做主自己的婚事,那的确有些和纸片人生孩子,白日做梦了。 不过终归上有政令,下有对策。 向宜想到的办法便是先斩后奏,找个人来充当她的夫君。 当然,此人不能太弱鸡,至少得有个过人长处。 否则,很容易被她两个爹看不顺眼,直接顺手物理消灭。 始于水帘洞里的机缘巧合,向宜考虑再三,最终把李诚当做合适人选。 坦率说,给向宜当夫君这项工作,危险系数其实很高。 如果惹恼了任意一个老丈人,都会沦为秋后的蚂蚱,横竖都是个死。 向宜最开始就很清楚这点。 但她那时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自信能确保李诚安全。 然而,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的心态悄然间发生了改变,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既不想再隐瞒自身秘密,也不愿让李诚身处险境。 向宜内心也难理解,一向落子无悔的自己,为何短短几日竟变得摇摆不定。 当深夜时的小宜似笑非笑着,道出了向宜的内心想法后。 闻言,李诚在沉默不语的同时,内心却有所触动。 这或许,只可能因为一个字或一个词: 爱。 喜欢。 只有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格外在意担心对方。 而向宜依然是那个表面冰冷,内心却有几分脆弱的少女。 她终究无法,神情自若地将这些说给李诚听。 于是,便有了昨夜之事。 然后有了两人刚才那番对话。 …… …… 沉思良久的李诚,回过神,信手拾起了地上的枯叶。 起身将其扔到屋外后,他望着面前斑驳着光线的屋檐,神情很是从容。 人总是在时刻变化着。 若他刚来小院时知道这些秘密,难免会斟酌一番,决定要不要连夜跑路。 可在眼下,尤其是通过小宜,知晓了自家娘子内心想法后。 他尽管依旧习惯性审时度势了下,可却并无要离开的意思。 通过小宜的描述,他知道此时向宜的状态很危险。 对方天生身怀魅魇,可以理解为某种罕见的修行体质。 好处是身姿容貌如受天地宠爱,且修行速度一日千里。 代价则是魅魇一旦失控,她的神智会完全被其吞噬殆尽。 届时无论哪个人格,都会归寂于混沌。 之前,借助昆仑秘境的力量,向宜强行解开了体内枷锁,使用秘法破境入五品。 这也导致魅魇就此失控,已经达到致命的境地。 眼下,只有这附近的某样宝物,才能暂时压制她体内的魅魇。 否则,也许一年半载过后,向宜就会变成一尊毫无意识的睡美人。 睡美人这个词,是小宜夜里时打比方说出的。 而在李诚眼里,狗屁的睡美人,这不就是纯纯的植物人吗! 甚至连植物人都不如。 念及此,他重新回到屋内,径直朝昨夜待过的闺房走去。 他默默想着,还没验证对方和系统大转盘的必然性,怎能让她就此香消玉殒。 可能李诚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此刻,甚至都未曾看过一眼系统面板。 …… ……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正襟危坐在案前的向宜,猛然抬起有些失神的双眸。 一滴浓墨,随即滴落白纸纸面,渲染出一块鲜明的墨渍。 纸面之上,是她无意识写下的几句词—— 人生只似风前絮 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都作连江点点萍 她连忙想将这张纸收起来,可李诚快了一步,一眼便看到纸面上的内容: “好一首凄清的采桑子,看来娘子你这是愁绪难解。” “这词又不是我写的,何谈愁绪?” 既然被对方看见,向宜索性不再遮掩,站起身故作平静地看向李诚: “你…想好了?” 尽管她语气假装淡然,可闻言的李诚,还是听出了几分薛定谔的意味。 既希望他离开,又不希望他离开。 李诚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回道: “人族皇帝和魔族摄政王,光听这名头,就让人望而生畏…… 可假如,我根本不怕得罪他们呢?”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回答。 宛如流光溢彩般的光芒,刹那间从向宜的双眸里闪过。 她沉默了下,暗含担心说道: “他们…很强,你也许会后悔。” “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李诚勾起唇角,胸有成竹说道: “我活到现在,还未有过后悔之事,包括遇见了你。” 向宜:…… 少女闻言,吐气若兰,表面强撑镇定,内心却有几分难言的慌乱。 见状,李诚不禁轻笑了声,惹得向宜不禁瞪了他一眼。 他不由岔开话题,随口道: “这么一想,娘子你的义父,并不知你父亲是魔族摄政王这件事。” 他本来想说干爹,却突然觉得这词不太合适。 “母妃和义父,甚至都不知我有魔族血统。”向宜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李诚心中清楚,这世上区分人族和魔族的手段,本就少得可怜。 若身为两族混血的话,那便更加无从判断。 可她话中所提及的母妃,却让李诚潜意识觉得,自己似乎认识。 他本想询问其人是谁,却忽地心有所感。 与此同时,向宜也随即转头,朝着木窗外远眺。 “有人进入了松林,对方没遮掩气机,似乎是东叔和泰叔?” 凝眸看向远处的李诚,语气淡淡说道。 “嗯,”向宜点了点头,补充道: “应该还有我的两个侍女。” “侍女?你让她们来的?”李诚有些好奇问道。 “不是,”向宜隐约间猜到了什么,推测道: “她们来这儿,应该是要去浪浪山吧……” 第二十九章 剑冢(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浪浪山? 听到这个地名,李诚表情下意识变得有几分古怪。 侧眸看了下对方,察觉到了什么的向宜,轻声出言解释: “就是熙和城南的那座山峰,我们之前去过。” 思索瞬间,李诚脱口而出反问道: “徐杰自爆的那个地方?” “……是。” 轻轻点了点头,感受到来人已相距不远,他转而轻笑着问道: “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不如直接叫娘子吧,或者叫宜儿……” “不,”向宜稍稍偏过头,表情认真又有几分霸气说道: “你以后,可以继续叫我小宜。” “可是,夜里小宜姑娘说这个称呼……” 话说一半,李诚的声音不禁越来越小,直至细若蚊吟。 因为他发现,娘子此时的神情很不对劲。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平面,平静到有些寂静。 而她冷冷的双眸之内,似乎只蕴含着一句话: 我就知道,你和她有一腿! 见状,李诚不由在心底感到莞尔。 对方这算不算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 轻咳一声,李诚表面上一本正经答应道: “好的,小宜。” 于此同时,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难得的,向宜主动伸出白皙玉手,牵起了李诚的手腕。 而当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走到柴门边上时,身前恰好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李诚心念一动,随即手腕一翻,挣脱开对方的掌心。 下一瞬, 他紧紧握住了向宜的纤纤素手。 整套动作纵享丝滑,没留有对方任何反应的余地。 向宜微微诧异地瞥了眼,见到的是李诚笑眯眯的模样。 她犹豫了下,还是默认了对方的行为。 李诚微微一笑,同时很有主人公意识地看向院外: “门没锁,请进。” 伴随吱呀一声,柴门被缓缓推开。 而门外几人第一眼便看到,一对璧人并肩而立,十指紧扣的美好画面。 东叔不着痕迹地暗皱了下眉头。 泰叔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 刹那间,一道灵动的身影越过了两人,径直撞入向宜崇山峻岭的胸怀: “主人,巧儿好想好想好想你。” 抬手摸了摸对方脑袋,向宜面露几分笑意回道: “好久不见,我也很想巧儿……” 说着,她看向躲在泰叔身后,与巧儿长相一模一样的长发萝莉: “香儿,你也过来了。” “主人…” 怯生生地对向宜打了声招呼,发色略浅些的香儿,看了眼李诚后迅速低垂下脑袋。 宛如一株懵懂青涩的含羞草。 而听清两个女孩名字,尤其注意到对方雪白脖颈上,分别挂着的银色与金色铃铛。 李诚眼角暗暗抽搐了下,不禁轻声询问: “她俩,该不会叫巧克力和香子兰吧?” 话音未落,巧儿动作俏皮地后退一步,出言纠正道: “不是哦,巧儿的名字是巧珂梨,但妹妹的确叫香子兰。” 李诚:…… 如果说,浪浪山还能算是个巧合的话, 可打死他也不信,这俩名字会同时出现在这世上。 如果昨晚没和小宜交谈过,李诚铁定会认为,世间还有其他穿越者存在。 可眼下,他大概知道,对方的名字似乎与自己有关。 于心底深吸了口气,李诚神色淡然笑道: “很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 隐隐知晓些内情的向宜,见状并未说什么。 而藏在泰叔背后的香儿,则悄悄观察着李诚,眼里闪烁着洞察的光芒。 一行人进入小院之内,围坐在正房的饭桌边上。 冉冉茶香氤氲,闻之沁人心脾。 巧儿与香儿一左一右侍立在向宜两边,使得李诚只能坐在对面。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旁边的东叔与泰叔,内心的疑惑终于有所解答。 先前他一直好奇,即使是大晋的亲王,也未必能差遣动两个四品强者。 但以他娘子vip中p的身份而言,这个保镖阵容,倒也不算太过分。 闲聊一会儿后, 东叔轻放下茶杯,神色肃然道: “大小姐,我们此次突然登门,除了送巧儿香儿过来外,还有件要事需向你汇报…” 说话间,他从袖间取出张纸条,双手递给了向宜: “…根据密报,儒门中有高层人物已动身出发,不日将抵达辽西书院。 所以,为防夜长梦多,我们决定提前计划。” 简单看了眼纸条,向宜微有疑惑地看向东叔: “儒门的人,怎么会突然来熙和城?” 闻言,东叔状若不经意地看了眼李诚,适当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这么做,是想让李诚心领神会,主动起身避开下。 谁知,李诚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向宜则适时出言解释:“东叔,有什么话不必避讳李小布。 我的事情,他都已经知晓。” 闻言,东叔下意识眉头一皱,随即沉声道: “大小姐,你这实在是……” “咳咳!” 泰叔突然咳嗽了下,打断东叔所言,同时深深看了他一眼。 东叔一时语塞,却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而在旁抿着茶水的李诚,其实已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乃至于,他都能在脑海里模拟出对方的内心戏: 大小姐,你清醒一点!!真是一整个无语住,恋爱脑真虾头,我真的会谢! 嗯,大概也就是类似的想法。 沉默数息后, 东叔沙哑着嗓子说道:“据说,是因为之前各地书院钟鸣之事……” 说话间,他暗暗留意着李诚的神情变化。 然而,对方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并无异常。 向宜闻言,同样微微点了下头,赞同道: “可以,你们准备何时行动?” “宜早不宜迟,我们先前已准备完毕,今日下午便打算去浪浪山。” “好,我与你们同去。”向宜微抿红唇,语气坚定说道。 此言一出,却惹得除李诚外的几人异口同声道: “不可!” “不行!” “绝对不可以!” 闻言的李诚瞬间怔住,暗想自己是不是该合群的喊一声‘达咩’。 而一直含笑不语的泰叔,此时苦口婆心劝说道: “大小姐,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浪浪山里所藏的应该是一座剑冢。 谁也说不准,那里面究竟有何危险,你还是别……” “泰叔,”向宜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对方,沉稳道: “这毕竟是我的事,你们愿意以身涉险帮忙,向宜已是感激不尽。 可若让我坐享其成,请恕向宜绝不能接受。” 说罢,她目光坚决地扫视了下几人,最终落到李诚身上: “李小布,我……” “我们一起去。” 李诚站起身,轻轻一笑,声音里着重强调了两个字: 我们。 第三十章 长阶血未尽(2合1,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沉默片刻, 向宜扬起俏颜,对着身形欣长的李诚淡淡道: “好,但你必须答应,进入浪浪山后,要和我保持寸步不离。” 闻言,李诚顿时有些微微愣住。 竟然有这种好事? 不会吧,还有人不喜欢和美少女贴贴? 而他内心的喜悦,并未在表面上流露分毫。 他沉稳地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 泰叔与东叔对视一眼,无声地用眼神互相交流。 作为看着少女长大之人,他们两个太了解向宜的性格。 往好听些说叫意志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说的难听些,那就是驴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 眼下,若去请示王爷的意见恐怕来不及。 在一阵互相挤眉弄眼后, 两人最终只好无奈妥协,一同说道: “大小姐若执意要去,请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 “好,我会的。” 向宜也随即站起身,准备回房间换身衣服,做些准备。 “大小姐稍等,还有件小事,”泰叔笑呵呵叫住了向宜,然后转头看向东叔: “知士,先前赃款不是统计出来了吗,折合下来大概多少银子来着?” 东叔:??? 沉默几息, 莫名感受到背刺的东叔,语气毫无起伏回问道: “账本不是在你手上吗?” “抱歉,”泰叔露出纯真的憨厚笑容,出言解释: “我不小心把它落在住处,忘记带过来了。” 东叔:…… 你这不是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而见向宜也好奇地看着自己,泰叔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道: “回禀大小姐,合计白银三万一千两左右。” “哦,”向宜点了点头,似是无心说道: “倒和李小布之前说的数字一样。” 说罢,她转身朝着闺房内而去。 香儿偷看了眼李诚后,也和姐姐巧儿一起,紧跟在向宜身后。 李诚则对着屋外的秋日伸了个懒腰,然后微笑看向仍坐在原处的两人: “两位应该比我更熟悉这里,那就先失陪了,两位请自便。” 说完,他走到屋檐下时,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提醒道: “哦对,如果两位还想说悄悄话,可以用真气传声,我保证不会偷听。” 东叔,泰叔:…… 望着李诚走进了西厢房,东叔缓缓扭动脖子,面无表情地看向泰叔。 仿佛在说,这样你满意了? 泰叔嘿嘿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 以两人这么多年交情,他知道对方能理解他的行为。 再怎么说,这李小布也是实打实的通玄境大高手。 万一在剑冢中遇到极端情况,对方心念一动,想坑死他们也并非不可能。 出发前老实服个软,释放出些善意,也没什么损失。 虽说人心最是难测。 但尽量少得罪别人,总归还是有些道理。 …… …… 回到房间的李诚,安稳地坐在圆凳上,聚精会神留意着正房那边的动静。 可惜,他并没感受到丝毫的气机波动。 对方应该,依旧没有采用真气传音。 过了一会儿后,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从凳子上起身,呈‘大’字型躺到了床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小家雀斗不过老家贼。 见东叔和泰叔没上钩,李诚倒也不至于觉得沮丧。 他默默望着头顶的帷帟,心念一动,随即召唤出了系统面板: 【宿主】:李诚 【修为】:五品通玄境,初阶 【剑气】:249.99\/1000 【当前诗作】:《横渠四句》 【当前成就】:荣耀三星(待领取奖励1) 【使用奖励】:面容模糊术 深夜之时,他便发现自己多了个待领取奖励。 在短短几日内,便达到荣耀三星的影响力成就,他也是头一次碰见。 并且这也是他十年来,所解锁的最高等级成就。 再联想到东叔提到的书院钟鸣之事, 李诚暗暗猜测,这横渠四句应该在儒门之内,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而他作为始作俑者,却并无去人前显圣的想法。 毕竟已获得了剑气与奖励,那就没必要为几分虚名,去承担暴露破绽的风险。 思绪微动,他悄然点开了「待领取奖励」。 刹那间, 璀璨星辉如陨石从九天甩尾坠落,闪烁着醉人的光芒,旋即迸发在他眼前。 李诚不禁内心感慨,这系统开奖特效一直可以的。 有648那味儿了。 特效结束后,一个相对简陋许多的对话框旋即弹出—— 【浪客之道】:本秘籍为剑修心法,勤加修习可提升宿主剑意,在对敌时随机增幅如「敏捷度」等属性。 仔细研读了下说明后,李诚并没找到这部心法的出处。 可能,是历史上某个消失宗门的绝学吧。 没去纠结,他悄然将系统面板收起。 略微思索了下,李诚暗暗摸了摸胸口处的两样东西—— 摘星石,朱砂笔。 前者是圣器,后者是半圣器。 即使那剑冢内真有什么致命危险, 凭借这两样宝物,他也自信能带小宜逃出生天。 …… …… 夕阳西下。 火红的晚霞,倾洒在星罗棋布的山林间。 一行六人在东叔的带领下,步伐飞快地朝浪浪山的山腰某处而去。 李诚也是在过来的船上,才知道浪浪山的名字由来。 相传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条波浪汹涌的大河。 只不过,人魔两族在此处爆发了一场大战,引得天翻地覆,地动山摇。 大战结束后,漫长的岁月过去。 沧海桑田之下,此地便形成了一座险峻的高山,即为浪浪山。 整座熙和城,其实也都是围着浪浪山向外修建而成。 传说已难以考究。 可李诚穿梭在山林间,确实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凉意。 也不知这座浪浪山里,是否也有个小猪妖。 大约一刻钟后, 他们来到了一处,由四名黑衣人负责把守,某块嵌在山体内的巨石面前。 巨石附近的杂草都已被清理干净,四周的树木也被砍倒了几棵。 李诚用肉眼打量了下,觉得眼前这石头至少有三米高。 悄然间,他默默将视线从石头上收回,转而观察起周围。 因为他发现,自己看不透这块石头。 当他发出的真气接触巨石表面时,便犹如泥牛入海,顷刻间被吸入的无影无踪。 在他身旁的向宜,面对这巨石时,眼神也不禁流露几分警惕之色。 “这石头有古怪,小心些。”她声音泠然地对李诚提醒道。 其实就算她不说,在场众人也都能意识到这点。 可她还是说了这句看似废话的话。 和前世有些女孩提醒男友‘出门注意看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李诚闻言淡淡一笑,轻轻捏了下对方光滑的葱白指尖,表示回应。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其余几人的目光。 东叔偏过头去,权当没看到,转头吩咐四个黑衣人去外围警戒。 这四人的修为都不高,最高也就八品境界。 收到指令后,他们无声地迅速分散开。 场间气氛,渐渐弥漫几分肃杀之意。 东叔暗暗用气机巡视了周围,确认并无异常后,径直朝向宜看去: “大小姐,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秋风扬起少女的素白裙摆,好似一尘不染的白练。 她伸手挽了下鬓边秀发,语气淡然地说道: “那拜托诸位。” “请大小姐放心。”东叔沉声道了句,随即用眼神示意巧儿与香儿。 分别站在巨石两角的两个萝莉少女,见状轻轻低头,各自从袖间取出了样东西。 眼尖的李诚一眼便看到,她们手中握着的,是圆锥形状的石杵。 不过石杵的棱角都已被打磨平,且不粗不细,表面刻有繁杂的纹路。 巧儿和香儿隔空对视一眼,随后几乎在同时,割破了娇嫩的指尖。 滴滴鲜血,如红线般滴落在石杵表面。 渐渐地, 石杵之上的纹路释放出诡异的五彩炫光,呈现出花鸟鱼虫的形状。 且两个石杵同时嗡嗡作响,不停振动着,似乎达到了某种共鸣,正迫切渴望着什么。 随着两个萝莉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终于在某一刻,石杵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恰在这一瞬,凭借双胞胎间的心有灵犀, 她们默契地将石杵尖端处,对准了石头表面,用尽力气狠狠击中上去。 整座巨石顷刻间被神秘的光芒所覆盖。 紧接着, 咔嚓嚓的玻璃破碎声骤然响起。 宛如凝聚成实体的光芒,应声化作了一地的碎渣。 两个少女有些虚脱地瘫坐在地,柔顺的长发早就香汗淋漓。 宛如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东叔和泰叔身形如鬼魅般上前,将两个少女带至远处。 萧瑟山风吹过。 本看似坚不可摧的巨石,被秋风轻轻一吹,竟倏地开始塌陷。 表面石粉如流沙般轰然坠地,忽而扬起一大片沙尘。 李诚适时踏前一步,匆忙释放出风之屏障,下意识将娘子护在了身后。 不多时后,尘土稍稍散去。 几人凝眸看向巨石处,赫然发现其中出现了个洞口。 洞口看起来不是很大,仅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躬身进入。 阵阵阴冷的寒意从中逸出,似乎与山林间的凉意如出一辙。 一片沉默间, 靠坐在松树下,小脸煞白的巧儿,语气虚弱地看向身边的向宜: “主人,刚才巧儿感觉到,那里面有很危险的东西,你能不能不要去?” 说话间,她眉心处若隐若现闪烁着浅粉色的花纹。 香儿也满是担心地注视着,虽然没说话,可眼中却是相同含意。 触及两人关切的视线,向宜状若洒脱地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回道: “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说完她便站起身,步履匆匆朝着洞口处走去。 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 而此时,另外三人已经在洞口前驻足围观。 紧盯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洞口,李诚眼神微沉,神情充满了谨慎。 这山洞很黑很深,给人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而且还很狭窄,仅能允许一人通过。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关键之处在于,他此刻竟从其中,闻到了淡淡血腥味。 并非那种鲜血的铁锈味,而是经年累月后风化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泰叔与东叔,发现两人竟对此毫不惊讶。 待到向宜走过来,泰叔难得肃然开口道: “大小姐,看来此处与皇宫典籍里所描述的一致,应当就是三千年前,诸王殒落之地。” 说着,他随手摄来一块石子,丢进了暗不见光的山洞内: “若按记载所述,洞内掩埋的应是一段深入地下的石阶。” 听到从洞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回音, 东叔则难掩复杂之色,站在一边轻声叹息: “长阶三千三,尽染我族血。” 闻言,李诚和向宜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好在,泰叔并没故作玄虚,出言解释: “大小姐,少侠,我们也是在昨夜,才收到巧儿她们带来的古籍残页。 因其记载年代太过久远,加之内容光怪陆离,反倒更像寓言传说,不足为信。 如此,我们才想着确认后再告知你们。” 向宜默然地轻轻点了下头。 李诚则下意识反问:“那这古籍残页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泰叔正欲张口详述,却被东叔用眼神拦住。 他抖落了下衣袖间的尘土,随即率先钻进洞中。 “先进到里面再说,”东叔身处黑暗里转头看向几人,神情凛然道: ”我们应该,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讲……” …… …… 落日的余晖,斑驳在沧桑的城墙之上。 距熙和城南门十里外的官道旁。 上百名衙役在附近警戒,护卫着临时搭建出的凉亭。 亭中只有两个端茶对饮的中年人。 年长者一袭长衫,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气质傲然,似有铮铮铁骨。 另外一人身着对襟员外服,头戴乌纱帽,举手之间自有官威流露。 两人沉默不语地饮着茶,眼神却皆暗暗飘向远方的官道。 不知过了多久, 当天色变得有几分昏暗之时,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朝着熙和城驶来。 在远远看到马车的瞬间,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对视了下后哈哈一笑,一同迎了上去。 马车渐行渐缓,最终安稳停在了凉亭之外。 从车上走出身形瘦削的青年,看了眼热情的两人后,先对长衫男人施了一礼: “立言见过袁院长。” “袁某当不得叶先生此礼。” 年过半百,身为辽西书院院长的袁洪,有些显得卑微地对青年弯下了腰。 青年神情温和地伸手扶起袁院长,转而看向另外一人: “想必这位,便是辽西郡太守王大人吧?” 王太守闻言,脸上登时露出几分谄媚的笑: “叶先生,在下多年以前,也曾有幸在稷下学宫听过圣公讲学。 正所谓达者为师,若您不嫌弃,就喊声我小王吧。” 叶立言:…… 袁院长:⊙﹏⊙∥ 第三十一章 石中剑 从临淄出发一路向北,这一路上,叶立言所遇到的示好之辈不在少数。 可碰见像王太守这样言辞露骨的,他也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儿了。 直接把他整不会了。 而见叶立言一时沉默,相对了解王太守作风的袁院长,捂嘴轻咳了声: “王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自当注意言行得体。” “院长说的是,”王太守笑容丝毫不减地看向一袭青衫的青年: “那叶先生可直呼我表字大木,或按家里行辈喊我七郎也可。” 对普通人而言,极少会主动对陌生人提及家族辈分。 叶立言默默思索了下,然后试探着开口: “不知王大人出身于……” “在下祖籍河东晋阳,从小在京城长大。” 短短一句话,便足以昭示这位王太守的出身不凡。 晋阳旧称太原,自古以来始终是天下战略重地。 而大晋顶级门阀,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祖宅便在晋阳城内。 一个普通太守,与太原王氏出身的太守对比,含金量自然千差万别。 想清楚这点,叶立言语气淡然道: “原来是太原王氏子弟,承蒙明府出城相迎之厚爱,立言在此谢过。” 其人动作标准地朝对方揖了一礼,可王太守哪敢接受。 闻言,他立刻察觉出了异常。 本来自报家门,是为了让对方感受到,自己舔的分量更重。 可从叶立言这时的反应来看,反倒有些弄巧成拙。 他心中顿时懊悔不已,表面上却强撑着笑道: “怎当得起叶先生如此大礼,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一番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后, 叶立言婉拒了王太守安排的宝马香车,带着袁院长一同离去。 赤红的晚霞照映下。 王太守微眯着双眼,望向官道上已不见踪影的马车,朗声感慨道: “不愧是圣公的真传大弟子,品行高洁,光明磊落,当真有古君子之遗风!” 他身旁亲兵打扮的小儿子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低声道: “爹,人家都走好几里地了。” “你懂个球!” 王太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转而扫视了下四周暗暗偷听的衙役们。 自己也是做过功课的,打听过叶立言喜好什么。 他相信,自己的这番评价,明日必能传到熙和城的大街小巷。 …… …… 马车之内。 身为儒门当代首徒的叶立言,正与袁院长隔着张小木桌对坐饮茶。 即使行驶在官道上,宽大的车架依然颠簸无比。 可两人手上的茶杯皆水波不兴,表面隐隐有气机流转。 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了好几轮的青年,袁洪终究做不到王太守那么谄媚。 他稳稳端着茶杯,矜持中带有几分试探问道: “叶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不辞辛苦地先行至此, 想必,也是为了那作出四句惊世名言的在野大贤吧?” 叶立言点了点头,声音波澜不惊道: “经过几位老先生的推衍,当夜最先响起钟声的书院,便是辽西书院。” 这个消息,袁洪早先便私下得知。 这年头,能当上书院院长的,谁背后还能没点关系。 如今得以确认,他内心更是激动无比。 只要帮叶立言找到此人,那他少不得平步青…哦不,是到更合适的位置教书育人。 想到此处,他暗有几分奉承之意地含笑道: “叶先生为我儒门教化传承尽心竭力,居功至伟,果真不负盛名。” 他自认这话不偏不倚,如同春风化雨般巧妙。 可叶立言闻之却摇了摇头,若有深意道: “有人,比叶某做的更好。” 闻言,袁洪以为对方指的那些成名已久的人物,于是不由说道: “叶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我教德高望重之辈,年轻时多是名声不显。 在当今同辈人里,似先生这样声名鹊起者,再也寻不出第,第……” 话到此处,看着叶立言似笑非笑的表情,袁洪却突然卡壳住。 因为他猛然想起,那位年岁尚不及弱冠,却才名满天下的谪仙人。 诡异的安静悄然在车厢里蔓延。 袁洪表情变得有几分尴尬,嗫嚅着嘴唇: “再也,寻不出第三人来……” 叶立言闻言笑了笑,伸手拉开车窗,向着远方眺望。 看着残照里山势陡峭的浪浪山。 他的双眸中,不禁浮现几分若有所思…… …… …… 滴答,滴答! 阴冷潮湿的山洞深处。 听着耳边不停响起的水滴声,李诚紧握娘子的纤纤素手,同时沉吟: “让我先稍微捋一捋,这故事确实有点离奇……” 他摸索着湿冷的石壁,跨过脚下坍塌的一段石阶,继续向下而去,边走边说道: “也就是说,三千年前人魔两族交战时,有个人族侯爷抢了魔君的宝物。 他被一群魔族亲王领兵追杀至此,然后和对方同归于尽了,对吗?” “不错。”走在最前面的东叔,语气平静回道。 听上去,这似乎是某个狠人的传奇故事。 可熟读儒门史书的李诚,很清楚三千年前,人族面临着何等艰难的局面。 毫不夸张讲, 在夫子这个天降猛男出现前,人族基本在被魔族吊打。 因此,这故事离谱程度不亚于,某部落酋长单枪匹马生擒在任懂王。 对方可不仅仅是个狠人,更是狼灭啊。 仿佛为佐证他的想法,东叔语气中夹杂了几许悲怆: “十一位陆地神仙境的亲王,上百名通玄境大宗师,悉数埋骨于此。” 黑暗中,李诚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内心却直呼干得漂亮。 作为儒门子弟,他本能的对魔族不抱好感。 当然,混血的二十岁以下女性除外。 越往长阶尽头而去,周围的血腥味便愈发浓稠。 看来东叔所言非虚。 能历经三千年而不散,也唯有陆地神仙的血气方能做到。 不过好在,他们往下走的过程有惊无险。 整段石阶都死气沉沉。 除了空气里弥漫着瘴气外,倒并无什么危险之物。 接近一个时辰后。 一路磕磕绊绊下,几人终于抵达到长阶尽头。 双脚刚踏在地面上,向宜便不禁偏过头,看向手里的仕女剑。 李诚也不由轻咦了声,冷静地扫视周围。 泰叔则下意识开口问道: “这里不对劲,你们有种全身都被刀尖顶着的感觉吗?连呼吸也都火辣辣的……” 东叔不动声色嗯了声。 李诚与向宜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里确认了某点。 向宜安抚住手中铮铮欲鸣的长剑,随即出言肯定道: “这里,到处都是剑气。” 李诚则抬眸远眺,遥遥望向前方的一处乱石堆。 尽管眼睛被刺的生疼。 可他还是看到最顶部的岩石上,插着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 正幽幽散发着冰冷气息。 第三十二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萌新求收藏求追读) 强忍着内牛满面的冲动,李诚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与乱石堆间隔不算太远,却依然有些看不清那柄剑。 这表明,那柄通体鲜红的长剑绝非凡铁,极可能是半圣器甚至是圣器。 面对着未知的地方,几人并未贸然行动。 在小心翼翼探查了一番后, 依照古籍所说,东叔拉动了身旁手臂粗的铜环。 刹那间,咔咔的机关声响起。 连绵不绝的灯火,依次在几人头顶上方的石壁内点亮。 直到此时, 李诚才发觉几人上空,是一个绘有皇冠的巨大穹顶。 有些像他前世的巴洛克风格。 而穹顶之下,整个空间都显得空荡荡。 看样子,这里似乎是个环形地宫。 可除了中心处的乱石堆外,便是满地刻着花纹的大理石地砖。 顶着似是能割破皮肤的剑气,几人缓步走到了石堆附近。 而到近前时李诚才发现,身前看似凌乱的碎石,实则浑然一体。 即使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拾起地上任何一块石子。 站于一旁的东叔,默默抬头,凝视着露在岩石之外的剑身。 而他额头的银色花纹,此刻浮现出奇异的光泽。 片刻后, 他控制不住地咳出一口鲜血,却有些兴奋地转头朝向宜看去: “大小姐,与典籍里所述的果然一致。 我们要找的神晶,就藏在这石堆中!” 小宜在昨夜,和李诚说了些有关神晶之事。 和佛门的舍利子有些类似,神晶乃是由陆地神仙境的魔族坐化所得。 最主要的用途,是有助于修行者悟道,提高破境的成功几率。 只不过恰好,石堆里的那枚神晶内含魅魇神韵,所以对他娘子有帮助。 闻言,向宜微微点了下头,神色凝重道: “辛苦了,东叔。 接下来,就由我自己完成吧。” “大小姐你……”东叔话说一半,却不禁哑然失声。 也对, 贵为魔族的长公主殿下,又岂会处处都被蒙在鼓里。 向宜紧攥手中的仕女剑,回眸看向李诚,询问道: “你…要和我上去吗?” “当然,”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李诚微笑回应: “出发前不是约定好寸步不离吗,难道小宜你反悔了?” “没有。”向宜淡淡一笑,不由生出几分心安。 如恋人郊游一般,两人手牵着手,朝着乱石堆最顶端走去。 虽然几人都未明说,但眼下情形已经非常明朗。 向宜所需的神晶藏于石堆之内。 而在其上方,却插着一柄鲜红长剑。 毫无疑问,只要拔出作为封印的石中剑,自然能顺利取得神晶。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可几人心里都明白, 既然这神晶尘封三千年之久,就证明此剑绝非容易拔出。 而身为剑修,两人对于剑气的感知,自然和东叔他们有所不同。 从地面登临石堆顶部的过程中, 两人虽不至于闲庭信步,但总归没有那般难受。 并且,两人从纵横交错的剑气间,隐隐领悟到几分杀伐剑意。 很快, 有些意犹未尽地,两人并肩站在了血色长剑前。 向宜伸出细腻白皙的素手,主动朝着剑柄握去。 更为剧烈的剑气,瞬间割伤雪白的肌肤,涌出了汩汩鲜血。 李诚在旁看着这一幕,却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知道,对方能用真气护体而不用,此举则必有深意。 殷红的血液如雨滴落在剑柄上,渐渐在剑刃表面蜿蜒开来。 向宜侧眸而视,暗藏几许紧张轻声问道: “李小布,你说我会拿到神晶吗?”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讲究个来龙去脉。 比如见到小宜这个举动, 李诚心中便大致猜到,应该是需要魔族皇室之血,才有可能破除封印。 并且从对方问话来看,成功几率似乎不太大。 念及此,他轻轻拥了下对方肩头,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 “会的。” 话音未落, 两人所立于的石堆表面,旋即浮现出花鸟鱼虫纹路,绽放出五彩炫光。 与先前石杵迸发出的光彩一致。 而伴随光芒闪烁, 整个空间内静止的剑气,似乎一下子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变得狂躁不安起来。 不经意间,李诚的金丝袖口被划开,头发也被剑气削断一缕。 他连忙动用真气,护住两人要害之处。 向宜面不改色地注视血色长剑,即使左手已鲜血淋漓,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就在五彩光芒达到最盛之际, 长剑却忽地本能抗拒般嗡嗡震颤,并以其为中心,骤然荡开一圈剑气。 这一击,实力已在通玄境之上。 电光火石间,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向宜,极迅速抽回左手,反身挡在了李诚面前。 “大小姐不可!” “殿下危险!” 于此同时,情急之下的东叔与泰叔,如炮弹般从地面一跃而起。 然而异变陡生,两人分明已来不及阻拦。 轰! 身在半空中的两人,迎面撞上突然而至的剑气余波,不由齐齐砸向地面。 顾不得自身伤势,趴在地上的两人连忙朝石堆顶部望去。 仅仅只是剑气余波,威力却令四品强者都招架不住。 两人不敢想象,身处剑气中心的向宜,此刻会是什么样子。 可令他们无比惊讶的是, 这时的一对璧人,竟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剑旁。 缓缓睁开双眸,向宜眨了眨长睫毛,螓首微抬,鼻尖恰好顶到李诚的下巴。 “圣器?” 她吐气若兰地问了句,声音很轻,只能让彼此听到。 “嗯。”李诚呼吸急促地点了点头。 以他现在的实力,驾驭摘星石还是有些勉强。 如果再来这么几下,还没等被剑气震死,自己就得先被吸干。 “谢谢,又救了我一次。” 轻轻后退半步,向宜神情平静地说道。 看了眼对方仍滴着血的雪白手腕,李诚轻笑道: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往往会说,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闻言,向宜止住手上伤口后,面无表情地抬眸盯着对方: “这番话,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 李诚:…… 女人,你的关注点很奇怪! “从来没有。”沉默了下,他面不改色地微笑回道。 “哦,”并未深究什么,向宜转过身去,深深看了眼身旁的血色长剑: “走吧,该回去了。” 听到此言,李诚收敛起笑意,平静道: “你还没有拿到神晶。” “已经失败了。”向宜独自走到石堆边缘,回眸模样洒脱道: “即使再试一次,结果也是如此。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不得。” “可是,”看着脚下逐渐微弱的光芒,李诚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坚定: “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命。” 第三十三章 少年行(2合1,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这话单独听上去,多少有些显得中二。 可向宜闻言,却并未有分毫的轻视。 不可否认的是,茫茫人海里,总能寻到几个不信命之人。 权当对方说的是真心话,她沉默了下,随后语气决然道: “还剩些时间,我再试一次。” 说罢,她抬起鲜血斑斑的左手,打算重新撕开伤口。 见状,李诚连忙握住对方手腕,拦住了她的举动: “你误会了,我并非这个意思。” 对视娘子略带懵懂的眼神,他耐心出言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尝试下别的方法,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 “哦。”向宜点了点头,默默将手收回衣袖内。 对于通玄境修行者而言,只要不是致命伤口,都会随时间恢复如初。 不过,在疼痛感上却与普通人感受一般无二。 眼见小宜如此果决地做出抉择,李诚不禁轻笑着追问: “你刚才不还说失之我命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想法?” “因为…”向宜停顿了下,微微偏过头去,如实回答: “我虽信命,但此刻我更信你。” 李诚:…… 一时间,他分辨不出这是真话还是敷衍。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回答确实很撩。 他莫名感觉,自己似乎被ktv了。 轻咳了声,李诚扭头静静观察了会儿血色长剑。 随后,他和娘子一前一后,从石碓上回到了地面。 “大小姐,没伤到哪里吧?” “殿下,实是属下失职,若有个三长两短,属下真是万死难……” “我没事,”看着带伤跑过来的两人,向宜平静陈述道: “父王给了我护身法器,替我们抵挡住了剑气。” “那就好,”东叔长长松了口气,随即果断道: “殿下,既然事不可为,还是先离开这里,再以图后事。” “知士说得对,”泰叔晃动了下大脑袋,附和道: “饮过皇族鲜血后,那柄剑离彻底失控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这里结界已经不稳定,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听到两人的恳切之言,向宜也知晓他们所说俱是事实。 可侧眸打量了下李诚,她旋即镇定自若道: “两位叔叔,还请你们先离开,我们稍后就跟上。” 听闻此话,东叔立刻竖起眉毛,全然不见平日的情绪不显: “殿下!此刻绝非任性的时候,至多一个时辰后,这里必将沦为一片废墟,你不能拿自己的……” “东叔,我这不仅是请求,也是命令。”向宜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对方。 “属下恕难从命,”东叔踏前一步,语气坚决道: “若殿下执意不肯离开这里,那属下只好……” 话未说完,东叔瞳孔不由一缩,有几分瞠目结舌楞在了原地。 正在旁暗暗沉思着的李诚,见状也不由一怔。 因为,向宜默不作声从有容的胸襟间,取出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玉佩。 即使地宫里的光线很微暗,李诚依然感受到了此玉的不凡。 这玉佩…很圆,很白。 虽没什么样式可言,却圆润的浑然天成,剔透的犹如极地一尘不染的素雪。 短暂震惊过后,东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泰叔抢先一步: “玲珑玉!可这圣物不是在永……” 提到‘永’字时,泰叔自觉失言,顿时噤声不语。 而李诚则不禁双眸微眯,有几分讶然地看向玉佩。 在这世间,即使是圣器也分天然与人工两种。 如他怀中的摘星石,便是传说里从漫天星河遗落到人间的神物。 眼前的玲珑玉同样如此。 相传世间有两种神玉,分别被唤作琳琅与玲珑。 前者蕴含时间之力,后者则拥有空间之力。 可传说之所以会是传说,只因没几个人真正见过。 此刻的李诚,也是初次见这仅存在于断编残简的神玉。 默默将玲珑玉收入掌心,向宜俏脸微冷,一字一顿沉声道: “再说一次,本宫并非在请求,而是命令。” 东叔:…… 泰叔:…… 李诚闻言微微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娘子如此霸气的模样。 沉寂片刻, 低头而立的两人无声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妥协道: “我等,谨遵殿下口谕。” 听到这话,向宜藏在袖内的拳头缓缓松开,内心略微松了口气。 果然, 自己还是不习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李诚则敏锐察觉到,虽然对方回答了相同的话,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泰叔声音里充满着担心与无奈。 东叔的声音则以敬畏居多,还夹杂了一些不甘。 还未等他深思其中的含义,两人便果断转身,径直朝着长阶而去。 眼下地宫之内剑气纵横,石壁上的灯火忽明忽灭。 他们既已答应离去,自然不会拖泥带水,以免让向宜为其分心。 如此利落的行事作风,倒挺合李诚胃口。 可他赶在对方离开前,出言喊住两人: “能请两位,将那古籍残页留下吗?” 话音一落,两人匆忙的脚步随即停住。 东叔站在出口边上,缓缓转过身,别有深意地看向李诚。 对视数息后, 他从袖间掏出一个细长竹筒,以真气包裹,挥手将其扔向对方。 砰! 在李诚抬手接住竹筒之时,东叔沙哑的声音同时传来: “古籍中有用的内容,我尽数都已经说了。 里面记载的唯一破封之法已经失败,我劝少侠不必再白费力气。” “多谢,”李诚放下右手,立于凌乱的剑气中遥望对方,忽地咧嘴一笑: “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夫子的一句话…” 语气停顿下,他嘴边的笑意染上了几许玩味: “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 东叔:…… 眼角暗暗抽搐了下,东叔什么都没说,转身和泰叔一前一后,进入到黑漆漆的洞穴里。 见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眼前,向宜微微偏头,桃花眸里含着询问: “李小布,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嗯,让我想一下……” 抿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李诚信手打开竹筒看了眼后,神色从容回道: “要不,小宜你帮我念下这张纸上的内容?我读不太懂魔族的文字……” 说这话时,李诚表现地坦然自若,内心却多少有点发虚。 因为,竹筒里颜色泛黄的羊皮纸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奇怪符号。 这和他认知中的魔族文字有着巨大差别。 一瞬间, 他仿佛重新陷入被四六级支配的恐惧之中。 尤其是羊皮纸最上面那排小字,简直像极了abandon…… 向宜直接拿过竹筒,垂眸瞥了眼后,点了点头: “好,不过剩余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眺望着石堆中央的血红长剑,李诚双眸浮现几分若有所思: “那柄剑和埋在石堆里的神晶,处于一种玄妙的共生关系。 若强行毁剑,神晶也必然随其破碎殆尽。 可若是置之不顾,便无法取出神晶……” 说着,他收回视线,转而凝眸看向身旁的容颜: “我有种直觉,真正能拔剑而出的方法,一定和这古籍残页有关。” 闻言,向宜微微一怔,接着便毫不犹豫将羊皮纸取出。 咔嚓! 墨绿色的竹筒被她随手掷出,顷刻间被无序的剑气斩成两节。 看着地上一分两半的竹筒,她一时沉默,同时打量着手上的羊皮纸。 片刻后, 在心底默默计算出了什么,她表情认真地看着李诚: “两刻半钟时间够不够?” 说这话时,向宜神色间带着几分催促之意。 这让李诚不禁下意识想反问一句,不够的话可以加钟吗? 轻咳一声,李诚表情平静答道: “如果念的速度快些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尽量。” 向宜微微点头,跟随对方快步走到相对明亮些的石壁边上。 两人紧挨着抱膝靠坐在墙边,有些像在依偎着取暖。 而此时,李诚则在旁静静倾听着小宜动听的声音: “…星历1145年1月4日,从雪漫城送往河湟地区的神晶被人族强者劫走。 正在河湟英勇作战的魔君陛下闻讯震怒,下旨全力追杀对方,夺回神晶。 …1月11日,侯莫亲王在帝国东北发现了敌人行踪,并通知其他亲王,准备围杀敌人……” …… …… 一刻多钟后。 语速飞快的向宜,将羊皮纸上的内容读到了结尾部分: “…1月24日,除侯莫亲王外的十一位亲王,尽数战死在东北的大河边。 是夜雪落不绝,每朵雪花皆被我族亲王鲜血染红…… …2月1日,魔君不幸被大秦皇帝重伤,当夜薨逝于禁军中帐…… …6月1日,我族军队彻底撤离河湟地区,帝国水草丰美之明珠就此蒙尘。 呜呼! 亡我河湟地,使我六畜不繁息 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随着一首略显悲戚的小诗被吟诵出,整个故事便到此结束。 李诚望着矗立于石堆顶端的长剑,不由感慨地长叹了口气。 正所谓,我之英雄,彼之贼寇。 这故事应该算是,在夫子出现前,人族为数不多的高光点。 而大秦皇帝在夺取河湟十年后,打造出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大秦铁骑。 可惜,当他率军打下中原,欲提剑饮马河北之时,却突然病逝在沙秋郡。 此后人族陷入内乱,盛极一时的大秦皇朝就此分崩离析,成为史书中的几页旧闻。 思绪收回,李诚从大理石地面上缓缓站起,轻声开口: “先前东叔他们讲述之时,刻意忽略了这剑主人的生平,甚至连名字都未提起。 可这些看似不重要的信息,或许才正是关键之处。” 向宜紧跟着起身,握剑而立在李诚身旁,回忆了下后沉吟道: “古籍里也并未记载此人姓名,只知道对方封号武安,与当初的秦皇手足情深。” “不错,”李诚点了下头,双手负于身后,身姿如剑般挺拔昂然: “大秦的武安侯,于我人族可谓居功至伟。 可惜,未能在史书留下只言片语。” 听闻此话,向宜眨了眨清澈的双眸,一时默然。 尽管这羊皮纸上的细节部分语焉不详。 可她还是不难猜到,千年前的魔君需要使用神晶,才有可能续命并斩杀大秦皇帝。 反之,人族唯有抢到神晶,才有希望夺得至关重要的河湟之地。 而神晶作为半圣物,若想将之摧毁,唯有一品陆地神仙持圣器方可做到。 碍于当时人族气运不兴,史书上仅有秦皇一人达到一品境界。 所以这位武安侯即使有陆地剑神之姿,受限于天地法则,也只能停留在二品。 可天才终究还是天才。 武安侯自知无法逃生后,最终想到以血肉灵魂融于佩剑,并相生相克般镇压神晶。 正因如此,血剑和神晶才得以共存至今。 据古籍上记载,随着时间不断流逝,血剑与神晶间的连结会逐渐变得微弱。 终有一日,以魔族皇室之血启动前人布置的阵法,便可将两者剥离开。 不过从眼下情形看来,即使三千年时间,也不足以磨灭武安侯残存的执念。 若想依此法取出神晶,可能还需再等个几十年或上百年,甚至更多。 但对于此时的两人而言,这已没什么意义。 念及此,向宜螓首轻抬,却恰好见对方正侧眸微笑看着自己: “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若有深意的一句话,不经意间撩拨了少女的心弦。 她稍稍偏过头,晶莹的耳垂刹那间变得粉红。 而说完这句话后,李诚便收敛起笑意,神色肃然朝石堆径直走去。 注视着身前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再联想起对方先前所言…… 忽然间,向宜心底闪过一丝明悟,出声询问: “你想动用朱砂笔,来唤醒武安侯的残念?” “嗯,毕竟也没别的方法。” 李诚驻足在石堆前,看着表面上渐渐黯淡的五彩光芒,头也不回道: “这阵法已被不可逆转地激活,三千年来的平衡就此打破。 如果再不做些什么,无论神晶还是剑,都会一同陷入毁灭。” 闻言,向宜垂眸瞥了眼不远处四分五裂的竹筒,而后快步追向对方。 “所以…”她莲步轻移到李诚身旁,同时冷静道: ”你正在等待某个时机的到来。” 李诚面不改色地轻轻颔首,眼眸闪过一抹赞许之色: “我手中的朱砂笔只剩下一小截,不足以写下祭文或辞赋。 唯有等到剑气最盛之际,或许才有与残念沟通成功的可能。” “那,你想用朱砂笔写些什么?” 余光看了眼少女在剑气里飞舞的如墨长发,李诚轻声回答: “一首诗,” 声音停顿了下,他动作沉稳地从怀中取出朱砂笔,凝思片刻道: “诗名就叫做,少年行……” 第三十四章 山摇 “少年行……” 沉吟了下诗名,向宜表情依然平淡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若此刻身边之人并非李小布,她大概率会先走为敬。 因为仅凭一首诗,便想唤醒沉沦三千年的执念,多少有些痴人说梦。 而正常情况下,朱砂笔发挥作用的概率本就很玄学。 更何况,对方手中的朱砂笔还是件残缺不全的圣器。 相当于在使用效果上打了个折上折。 两者叠加在一起,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此想着,向宜非但没感到失望,心头反而涌现出感动之意。 明明成功概率低到离谱,对方却为了一丝的可能性,甘愿为她在此冒险。 这种行为在她眼中,很傻,很天真。 可偏偏,她骨子里也带着这般天真。 “李小布,”忽然间,向宜扬起俏脸,表情极为认真地开口: “我不许,你以后再对女人这么奋不顾身,包括我。” 李诚闻言一怔,握着朱砂笔的细长手指微微颤动。 下一刻, 他唇边不由浮现淡淡笑意,轻声回道: “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收回视线,冷静地观察着身前的石堆。 而向宜则紧攥着掌心的玲珑古玉,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 两人沉默不语间,时间一点一滴悄然流逝。 地宫内的剑气愈发凌厉逼人。 石壁上的灯火已然被吹灭大半,地砖表面到处都是清晰的剑痕。 先前扔于地上的竹筒已是七零八落,被剑气碾碎成指甲盖大小。 若通玄境以下的修行者在此,恐怕撑不过数息,便会被铺天盖地的剑气收割走性命。 随着剑气四散,整座地宫都显得摇摇欲坠起来。 满目昏暗中, 当石堆表面的五彩光芒黯淡到极致时,李诚忽地伸出了右手。 暗红的朱砂笔尖悬于虚空之中,遥遥朝着血剑方向,一笔一划凝结出了个大字—— 弓。 字形很清秀,却也遒劲有力,展现出满目的少年意气。 向宜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心里不禁赞叹声好字。 但紧接着,她不禁黛眉轻挑,眼眸里出现几分诧异。 因为她看到李诚不急不缓的,接连铁画银钩地写下其余几字。 而将漂浮着几个红字首尾相连便是: 「弓背霞明剑照霜」 以朱砂笔写就的每个字,皆隐隐有神韵流转。 譬如‘剑’字当真如利剑一样,而‘霜’字让人见之微感寒意。 将这句诗在心底默默吟诵,向宜不禁感慨对方的才华横溢。 写诗这种事,不可能像菜地里拔萝卜随手就来。 虽然只有短短七个字,却能做到寓情于景,尽显苍凉萧瑟之意。 这般遣词造句的深厚功力,绝非寻常文人可以达到。 还未等她细细品鉴,李诚便信手拈来写下了第二句诗。 而这时,向宜眼神里的诧异消散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疑惑。 数息之后, 石堆表面的五彩光芒完全消失殆尽。 恰在此时,李诚刚好用尽最后一点朱砂笔,写下了一个‘乡’字。 伴随这最后一字的落笔,四周混乱无序的剑气骤然变得凝滞起来。 犹如润滑油瞬间失灵,原本顺滑的轨道因此而干涩。 一首半人多高的七言绝句,此刻正静静悬浮在空中,散发着微弱的赤色光晕。 默默凝视着这首少年行,向宜下意识朱唇轻启,轻吟道: “弓背霞明剑照霜, 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 不拟回头望故乡。” 话音落地,她不由轻轻一叹,感触此诗充斥的少年侠气。 雕弓、宝剑、夜光、秋风,走马……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轻而易举勾勒出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少年武安侯。 恍然间,她不禁想到那座气势恢宏的长安城。 在三千年前,那里曾被叫做咸阳,是大秦皇朝的国都所在。 正思绪万千之际,向宜察觉李诚右手五指并拢,置于身前,掌心处流转着灼灼光华。 下一刻, 对方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一推。 于半空中凝结而成的诗句,因此不断被无形的力量压缩,直至化为一滴朱红色的浓墨。 在两人各异的视线中,朱墨最终逆流融入血色长剑的剑柄之内。 然而, 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光芒大作,也没有剑冲霄汉。 周围的剑气随即恢复了运转,掀起如先前时的狂乱罡风。 仅仅思索一瞬,李诚果断拉起向宜的白皙手腕,朝身后奔袭而去: “走!”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没什么多余话语。 他一直奉行的原则,是知天命、尽人事。 知命又不认命,在最极端的境况下,竭力拼到最后。 但眼下,他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若再不甘心地还要去强求些什么,便是典型的赌徒心态。 而他始终有着清醒的认知,赌狗不得house。 他李某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与赌i毒不共戴天。 在被对方牵起手腕的瞬间,向宜便果决抽出仕女剑,向后笔直破空掷去。 无数剑气随她一念被拦腰击破。 遮天蔽日的剑气中, 十指紧扣的两人如逆水行舟,艰难朝着长阶方向而去。 好在,此时地宫的剑气虽比之前威力大增,但终归还是伤害不到两人。 十数息过后, 两人距离黑漆漆的洞口只余咫尺之遥。 只要成功进入来时的长阶,以两人的修为境界,最多两刻钟便可逃离出去。 这和上山容易下山难是一个道理。 李诚内心稍稍松口气,正要对娘子说些什么,却蓦地感觉心脏跳动的厉害。 这种感觉,上次出现还是在上一次。 不对,是在徐杰准备当自爆卡车前! 完全下意识的, 他在洞口前强行站住,同时用力拽回了半个身姿已探入山洞的向宜。 下一瞬, 没有一丝丝防备的向宜,有些茫然地撞进李诚坚实的胸膛。 宛若春风撞入怀。 李诚搂住对方盈盈一握的腰肢,却没生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他悄然竖起耳朵,察觉出有极细微的断裂声自洞口传来。 没敢大意,李诚带着向宜接连后退了几步。 于此同时,洞口内的声音越来越大。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竟演变成轰隆隆的巨响。 这时无需李诚提醒,向宜隔空将仕女剑摄入手中,充满戒备地盯着洞口。 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 长阶之中的异响还未结束,整座地宫又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石壁之上的灯火彻底尽数熄灭。 整座地宫,刹那间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第三十五章 选择(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尽管眼下的情形很危急,容不得多余的考虑。 可李诚还是下意识感到不对劲。 根据对地宫之内剑气的感知,距离其彻底失控分明还有一段时间。 至少,能够保证他们俩从容离开这里。 可是以此刻地动山摇的架势来说,与他们先前的判断存在严重误差。 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都不为过。 虽然李诚深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但当下之势显然已不符合常理。 除非…… 他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却听身边少女突然说道: “抓紧我,不许放开我的手。” 话音未落, 浓厚的烟尘裹挟着碎石,排山倒海般乍然从洞口涌入地宫。 隆隆作响的同时,地宫之内陷入了极度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即使通玄境修行者拥有一定夜视能力,在此时此地却宛若失灵了一样。 伴随着剧烈的摇晃,李诚拼命想抓紧向宜的手。 奈何变故来的太过突然。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两人纠缠着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将要强行分开。 恰在此刻, 两道光芒几乎于同一瞬间,在飞沙走石的黑暗中亮起。 天翻地覆的画面,随之而稍微缓和。 四周不见天日的黑暗虽然很诡异,却并非能淹没一切。 起码,它限制不住圣器的力量。 摘星石。 玲珑玉。 借助圣器的微光,两人在一团漆黑里看到了对方的面容。 长发飞舞的向宜,俏脸的表情依然习惯性沉静。 但她眼神之中,却尽是难以掩盖的焦急与担心。 见状,李诚勉强露出几分笑意,以真气传音道: “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先不要说话。” 向宜本来打算催动玲珑玉,借助其蕴含的空间之力,带对方逃离这里。 可听闻此话,她暂时停止了动作,用力地点了点头。 见此,李诚随即将摘星石悬于两人之间,而后真气十足高喊道: “武安侯,既然已经重临人世,为何不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很大,仿佛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 两人忽然感觉到,整座地宫的剑气都为之一静。 和先前的凝滞不同,这时所有的剑气都完全陷入了静止。 更为准确说,它们都朝着一个相同的方向保持不动。 好像黎民百姓瞻仰他们的君王。 而四周依旧烟尘四起,却并未再陷入地动山摇。 李诚用手撑着身子,从碎裂的大理石地砖上缓缓站起。 幽幽的慵懒声音,从不可探知的黑暗中传来: “既然你想见吾,那就过来吧。 不过,只许你一人前来。” 俏脸有些苍白的向宜,无声对李诚摇了摇头。 可李诚露出个‘信我’的表情,隔空将摘星石收回掌心,转身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向宜慢慢拄剑站起,一袭白衣被剑气撕裂开好几处,露出白皙胜雪的肌肤。 她默默闭上双眼,感受到玲珑玉与对方的连结依旧存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心念一动,她随即咬破了纤纤指尖,将之印在温润的玲珑古玉上。 一瞬间, 剔透无暇的白玉氤氲出几分嫣红,恰如少女这一刹魅惑无比的双眸。 她立在原地,抿了抿血色渐淡的红唇,红瞳里充满着决绝。 “李小布…”看向身前深不可测的无尽黑暗,少女下意识喃喃自语: “我绝对不许你出任何事,绝对……” …… …… 借助摘星石散发的微光,李诚脚步沉稳地朝剑气所指方向走去。 在他认知里,整座地宫的面积相当于一座足球场大小。 以他五品通玄境的修为而言,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穿越整座地宫。 可事实却是,自己顺剑气所指方向走了一刻多钟,也未能走到尽头。 念及此,李诚恍然意识到什么,蓦地停下脚步,对着虚空语气幽幽道: “武安侯,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嗬,吾还以为,你得再转上几圈才能发现。” 幽幽的声音凭空响起,四周的黑暗与沙尘随之涤荡一空。 在他右手边几步远外,一道清冷的月光从天而降,笼罩在灰黑色的乱石堆上。 石堆顶端的血色长剑旁,正倚坐着一抹白衣虚影。 身形修长,墨发如故,却唯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见到这一幕,李诚表面上风轻云淡,却不由暗自警惕几分。 刚刚自己遇到的情况,通俗些讲,即为民间流传的鬼打墙。 不过有摘星石傍身的情况下,对方却仍旧能蒙蔽自己的方向感。 这表明,即便昔日的武安侯只剩一缕残魂,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念及此,他将握于掌心的摘星石暗藏袖中,身姿挺拔,信步走到石堆之前。 “晚辈拜见武安侯。” 朗声开口的同时,李诚对着血剑旁的人影郑重行了一礼。 行礼动作极为标准,即使朝廷里最严苛的礼部官员,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望着下方一身正气,堪称正人君子的李诚,剑旁的虚影咧嘴笑了笑: “嗬,你这人倒有些意思,若非身边带着个魔族,在你写完那首诗后,吾便会与你相见。” 还未等李诚给出回应,武安侯悄然直起身,下一瞬便出现在李诚身前。 脸上浮现几分缅怀之色,他自顾自地吟诵道: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念毕,他不禁喟叹一声,轻声出言询问:“这首诗名叫什么?” “少年行。”李诚微带笑意,不卑不亢地答道。 闻言,武安侯的虚影沉默了下,然后笑道: “这首少年行写的很好,吾很喜欢,多谢。” “前辈一生铁骨铮铮,以身许国,晚辈也是有感而发……” 没等李诚把话说完,武安侯收敛起笑意,有几分严肃打断道: “既然你知吾是怎样的人,就应该清楚,吾不会把神晶交给魔族。” 听闻如此直白的话语,李诚旋即神色认真解释: “前辈,我娘子她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魔族。” “吾知道,”朝对方身后的黑暗处看了眼,武安侯的声音染上几分杀气: “若非如此,先前吾苏醒之际,便会一剑斩之。” 听到这话,李诚眼角暗暗抽搐了下,心底不禁感慨,东叔还真是福大命大。 而他同时轻咳了声,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武安侯察觉到这点,神色平静道: “这道光柱是吾的结界,没人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霸气十足。 仿佛还是当年那纵横天下,睥睨四方的少年军神。 思索片刻,李诚神色坚定地开口: “前辈,我并不想去为魔族辩解什么,也很清楚你对魔族的恨意。 只不过,无论魔族还是人族,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 说到此处,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身前的虚影,一字一顿沉声道: “…能否恳请前辈,给我娘子一个机会。 一个,能选择成为人族的机会。” 第三十六章 沧海桑田 与李诚对视片刻,武安侯忽地轻声一笑: “你这番话倒是情真意切,听上去也合情合理,连吾都有些被感动到,只不过……” 停顿了下,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对方: “既然你娘子选择作为人族而活,那为何还需要魔族的神晶?” 李诚:…… 他精心营造出的情深义重,随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顷刻间荡然无存。 果然,还是国子监的鲁先生看得透彻,曾有名言道出了他此刻心声: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心里腹诽一句,李诚面不改色平静回答道: “前辈,看破而不说破是一种美德,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拆穿。 更何况,我也并没有说谎,所言句句都是事实。” 听到李诚有些倒打一耙的回答,武安侯脸上的笑意更甚: “好一个伶牙俐齿,但这不足以让吾改变主意。” 闻言,李诚从中听到了些许转机,连忙出声问道: “还请前辈明示,如何才肯给出神晶,救我娘子性命。” “不急,”武安侯双眸带着好奇,笑问道: “你先告诉吾,你与那小女娘,当真是夫妻?” “当真。”李诚毫不犹豫点头道。 “那你们相识多久?何时成的亲?可曾已有孩子?” 李诚:…… 他忽然有些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究竟是万人难敌的大将军,还是整日家长里短的坊市大妈。 而见李诚一时沉默不答,武安侯也自觉所言有些不妥。 他讪讪地笑了笑,浑然不见前辈高人的德高望重。 转身走到石堆边上,他颇为随意地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后微笑道: “你别在意,只是吾刚才突然想起,好像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在等着吾……” 话说一半,他却突然语塞住,愣住片刻后自嘲笑道: “吾毕竟只是一缕残念,很多事都已记不得了。 甚至,吾都回忆不起她的容貌。” 明明对方声音很轻, 可李诚此时却没来由的,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悲伤。 但他旋即惊醒,应该是对方无意识的情绪失控,从而影响到了他。 紧急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李诚不矜不伐地出言询问: “不知在下能为前辈做些什么?” 无论武安侯生前如何强大,却早在三千年前就化作一抔尘土。 眼前凝结出的虚影,是通过朱砂笔窃取到天地元气,才得以维持住。 但对方存世的时间不会太久。 乐观估计,一个时辰已经是极限。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的一言一行,也许都暗藏深意。 武安侯闻言,并没有明说什么,而是再次岔开话题反问道: “话说吾还不清楚,如今是何年月,你可否为吾讲讲?” “当然可以。”李诚谦逊一笑,随即如说书先生一般娓娓道来。 说句现实点的话, 他现在主要目标,就是把这位武安侯的残魂给陪高兴了。 唯有希冀于此,也许会让对方开心之余改变想法。 都是为了神晶嘛,生意,不寒碜。 考虑到时间原因,他将史书中有关大秦皇朝的事,以及之后的历史言简意赅讲述了遍。 而即便他的语速比向宜还快,却还是用了半刻多钟。 听完之后,武安侯脸上彻底不见笑意。 他低头看着布满裂痕的地砖,似是在询问李诚,又似自言自语喃喃道: “义兄他,真的病死在沙秋吗?” 武安侯口中的义兄,便是三千年前的那位大秦皇帝。 如果说武安侯是个狼灭的话,那这位秦皇便是狼灭中的狼灭。 堪称狼灭plus pro max! 纵观史书,无论哪个朝代,魔君始终都是大boss级别的存在。 而自古至今,仅仅唯有三人成功杀死过魔君。 秦皇则率先达成此地狱难度级别成就。 作为在人族气运不显之时,仍能入一品陆地神仙,并且力压一个时代的绝世强者, 确实难以想象,秦皇的结局竟是无声无息逝于病榻。 此刻的李诚,充分能理解武安侯的迷惘。 但他沉吟片刻,只得有些唏嘘道: “沧海桑田,无论真相如何,都是三千年前的往事了,前辈不必过于伤怀。” “沧海桑田,沧海桑田……” 重复了几遍这个词,武安侯抬起头看向李诚: “你说的对,吾的兄长,吾的爱人,吾的亲朋…… 他们,都已消失在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了。” 说话间,他从地上徐徐起身,目光如炬的与李诚平视: “若你肯答应吾三个条件,吾可以把神晶给你。” “前辈请讲。”李诚显得很谦逊地微微垂眸,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虽然他还没想清楚,对方缘何改变了心意。 但目的既已达成,过程反倒没那么重要。 面容依旧模糊不清的武安侯,思索了下后轻声开口: “第一,带吾之剑去一趟沙秋,吾想再看义兄最后一眼。” 闻言,李诚默然地点了下头。 他知道秦皇死后并未葬在沙秋郡,但对方既如此要求,他照办就是。 “第二,”声音稍稍停顿了下,对方神色间浮现些复杂的缅怀: “带吾之剑去一趟东海之滨,这是吾曾答应过她的。” 想起故纸堆里的某些记载,李诚郑重道了声‘喏’。 听到熟悉的应答方式,武安侯眉毛轻佻,继续说道: “最后一个条件,拿起吾之剑,那这把剑就是你的。” 相比于前两个条件,这最后一个条件更像是在凑数。 不过李诚紧绷的心弦随之蓦地一松。 还好还好,对方没提杀魔君这种极富有挑战的条件。 在武安侯深邃的目光注视下,李诚一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石堆的最高点。 看着面前血色长剑的剑柄, 他缓缓抬起右手,唇边蓦然浮现几分难以琢磨的笑意。 下一瞬, 他忽地将手伸向虚空,随机握住一道静止的剑气,猛然将其朝头顶方向掷去。 轰! 剑气撞上后随即炸裂开来。 如碗倒扣的巨大穹顶中心处,顷刻间落下一大片瓦砾灰尘。 其上刻绘的皇冠图案,随之变得四分五裂。 李诚仰头看着与山体相连的穹顶,怀着几分肯定道: “前辈你所说的那把剑,应该并非指眼前这个吧。 我觉得它的真身,应该被伱藏于穹顶之上。” 第三十七章 我本桀骜少年臣(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沉默片刻, 武安侯此时也露出几分笑意,好奇询问: “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话间,他从石堆边的地面瞬移到对方身旁。 李诚收回视线,指了指身前的血色长剑: “先前我将朱砂笔写下的诗句,打入这剑柄之中时,便感觉到不对劲。 给我的反馈,这柄剑与石堆如同一体,反倒更像是某种载体,另外……” 他稍停顿了下,打量着血色长剑,有些像在开玩笑道: “魔族古籍里说前辈是个冷血杀神,所以他们下意识以为,这就是前辈的佩剑。 可百闻不如一见,我倒觉得,这剑和前辈的气质不太相符。” “嗬,你这人确实有些意思。” 武安侯信手搭在血剑的剑柄上,随口问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把剑藏在上面?” “凭直觉猜的,”李诚很诚实地回道: “这地宫虽大,可是能藏东西的地方却不多。 而且这里看起来,更像是魔族祈祷祭祀的场所。 若换做我是前辈,便会将佩剑真身藏在最高的地方。” “后生可畏。” 武安侯闻言,不禁正色了几分,同时看似随意地慢慢拔出血色长剑。 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响彻于整座地宫。 四周静止的剑气突然之间活跃了起来。 如李诚隐隐猜测的那样,当血剑完全从石碓抽离后,只余下一小段剑身。 换而言之, 这只是一截断刃,或者说是武安侯设下的障眼法。 而当血剑被拔出后,坚固无比的乱石堆顷刻解禁了千年来的束缚。 两三层楼高的石堆,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快风化,散成一地的流沙。 武安侯一手搭在李诚肩头,使得对方不至于陷入沙石内, 另一手则持断剑高举过头顶,冥冥中在召唤些什么。 当两人从漫天沙尘中缓缓落于地面上时, 一道银瓶乍破的声音,骤然从穹顶之上传来。 李诚下意识抬首看去,只见一柄三尺长剑破开穹顶的缝隙,悬浮于清冷的光柱之内。 而剑尖隔空指向之处,则浮沉着一颗比鸡蛋稍大的璀璨晶体。 “神晶。”李诚眼神微沉,低吟了一声。 “不错,”武安侯望向半空,平静接话道: “这就是当初那枚,蕴含魅魇神韵的神晶。” 收回视线,没去理会四周轰鸣的响声,李诚侧眸认真看向武安侯: “若我刚才选择拔出断剑,这枚神晶是否会因此毁灭?” “可能会。”武安侯毫不犹豫承认道: “你要吾给你娘子一个选择的权利,那吾便给出这个选择。 至于结果如何,全在吾的一念之间。” 李诚:…… 沉默片刻,他表情变得有几分无奈:“前辈,你够任性。” “吾没你任性,”把玩着手中的赤红断剑,武安侯漫不经心道: “在大秦,人族严禁与魔族接触,违者斩立决,更遑论成亲生子。” 闻言,李诚的无奈之色更深几分,接口道: “前辈,时代变了。 现在已经不是三千年前,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谈传统恋爱?” 武安侯:…… 微微一怔后,他好不容易消化掉恋爱两字的含义,眉宇间带着几许笑意: “你似乎,并不怎么怕吾?” “相信以前辈的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与我一般计较。” “不,”武安侯忽地摇了摇头,含笑否认: “你想错了,吾的心眼很小。” 话音未落,他疾如闪电般举起右手,将赤红断剑刺进李诚的眉心。 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以李诚的修为境界而言,即使产生出抵御意识,也完全阻挡不住对方。 并且不知为何,他心底未有任何危险预警,袖间的摘星石竟也毫无反应。 瞳孔睁大地看着似笑非笑的对方,他同时不由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时间在此刻,仿佛陷入了永恒的静止之中。 …… …… 不知过了多久。 焦急的女声在他耳边不断重复,并且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李小布,不许吓我,你快点醒过来……” 缓缓睁开双眸,一抹红光于他眉心一闪而过。 李诚下意识向四周探查一番,却赫然发现自己的神识变强了许多。 并且,周围的黑暗也变得可视起来。 于此同时, 他看到面前红宝石般的双眸噙满水雾,我见犹怜的一张清冷俏脸。 一瞬间,一句古诗忽地浮现在他脑海: 玉容寂寞泪阑干, 梨花一枝春带雨。 轻抿了下干涩的嘴唇,他眼神带着温柔轻声开口: “抱歉小宜,让你担心了,我真没什么事,那个……” 犹豫了下,李诚还是有几分尴尬道: “有什么话,能先把我放下来再说吗?” 此刻的地宫已塌陷大半,无数的泥石不断朝里疯狂涌入。 地动山摇间,向宜借助玲珑玉的力量稳住一角,正双手横抱着李诚。 没错, 李诚这时被公主给公主抱了。 以真气检查对方一番过后,向宜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李诚放下: “先前你突然被传到我旁边,而且气息全无,我还以为伱……” 轻伸手指抵在对方朱唇之上,李诚用另一只手悄然拭去少女眼角的泪痕。 注视着周围烟尘四起的一片黑暗,他沙哑着嗓音出言道: “前辈,我知道你躲在那里偷听。” “嗬,你这就没意思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诚猛然转过身去。 铮! 仕女剑应声出鞘,于簌簌的黑暗里绽放出一轮弧光。 打量了眼少女冰冷的俏脸,以及她手里锋芒逼人的长剑,悬浮在空中的白衣虚影蓦地一笑: “吾现在相信,你们当真是夫妻。” 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武安侯,李诚再度冲对方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前辈赐予剑蕴。” 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由让身旁持剑的向宜骤然一愣。 仅仅因为剑蕴两字。 所谓的剑蕴,可以理解为修行之路上的作弊器或金手指。 但凡能领悟剑蕴的剑修,无一不是世人眼里的天才,修行过程更是一帆风顺。 这与向宜体内的魅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另外剑蕴玄之又玄,却也有高低强弱之分。 武安侯传给他的剑蕴,则是其对剑道一途的毕生感悟,称为上上品都不为过。 要知道,在三千年前的芸芸剑修中,唯有秦皇强过武安侯一线。 可惜武安侯生不逢时,才至死止步于二品境界。 若其生在当下,成为一品陆地剑神绝非难事,甚至有望传说中的天人境。 可以说,武安侯送给了李诚一份天大的礼物。 若非对方只是一缕残魂,李诚险些想说‘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 而武安侯闻言,自顾自笑了笑,同时若有所思地看向两人: “不必谢什么,吾也是一时兴起。 吾认识的少年俊杰,修为怎能比不上个小女娘。” 李诚:…… 嘴角暗暗抽搐了下,李诚暗想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而他正要再说什么时,却见武安侯背过身去,仰头看向残存无几的穹顶,潇洒一笑: “吾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年轻人,吾很喜欢你的诗,还有没有别的,再念给吾听一听。” 闻言,隔空相望对方洒脱不羁的身影。 不知为何,李诚忽然想到前世听过的某首歌词。 容不得深思熟虑,心念一动,他便沉声道出了第一句: “我本桀骜少年臣……” 第三十八章 满城雪(2合1,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当短短七个字说出口,附近簌簌的崩坏声似乎都因此而沉寂。 颇为直白的话语,却令武安侯慢慢低下头,不禁陷入沉思。 而李诚的声音仍在不急不缓继续着,连同前一句便是: “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 占尽人间怙恩后,全数归还流落身” 沉思片刻, 武安侯转头看向李诚,声音平静道:“你这不是诗。” “是的,这并不是诗。”李诚轻声附和。 诗词讲究格律,要讲典故与意境,甚至还要讲节奏押韵。 这也是为何,李诚脑子里明明有一整座诗库,却无法一股脑抛出来的缘由。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把诗词随意修改几字固然容易,可整首诗会因此变得别扭至极。 而前世能流传下来的诗词,几乎都是妙手偶得之作。 李诚没有自信,他改过的诗还能有原来的影响力。 所以, 他此刻并未为了贴合武安侯,去改动脑海里那些诗词。 只是恰好,这首直抒胸臆的歌词极为合适,他便随口说了出来。 而武安侯收回视线,忽地咧嘴一笑: “我本桀骜少年臣…吾,很喜欢这句。” 说完,对方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吐出了三千年的郁结。 下一瞬, 无数剑气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幻影,宛如游龙盘旋在武安侯身侧。 见到此景,李诚不动声色地握着娘子的白皙玉手,内心却生出几分感触。 什么叫排面?这就叫排面! 不愧是举世无双的陆地剑仙,即使只余一缕残魂,照样能秀的飞起。 立于空中的武安侯大手一挥,先前的三尺长剑再度凭空出现。 长剑破空而去,最终横悬在李诚身前。 近距离仔细观察,李诚这才发觉剑身表面似凝结白霜,静静散发着寒意。 若隐若现的青光轮转于剑刃,涤荡尽累月经年的烟尘。 这柄剑,乍一看便不是凡品。 虽非圣器,却又无限接近于圣器。 硬要形容的话,颇为符合他前世所学的夹逼定理。 用准圣器来形容最为贴切,比小宜紧握的仕女剑还要更接近圣器。 看着眼前轻微浮沉的长剑,李诚若说自己不心动,那肯定是假话。 说来也是惭愧, 作为一个剑修,他手里竟无剑可用。 当然,这并非是他达到了无剑胜有剑的超然境界。 单纯只因,他先前的佩剑在昆仑秘境里折断,一时还没寻到趁手的代替品罢了。 仅仅思索一瞬, 遥遥与剑气环绕的武安侯对视了下后,李诚便毫不犹豫伸手握住剑柄。 本来他还想谦虚一下,说点‘这怎么好意思’之类的客套话。 但一想到武安侯难以揣测的行事风格, 万一对方真就顺坡下驴不给了,那他可就是寄居蟹搬家,蚌不住了。 微凉的剑柄入手瞬间,李诚便感到自身和长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连结。 有种如臂指使的玄妙感受,恍若与手掌融为了一体。 心念一起,他信手挥剑斩向身旁的虚空。 几乎同时,一块巨大的落石瞬间被青色剑气平整切为两半。 见此,李诚不禁微微怔住,旁边的向宜樱红双眸间也浮现一抹讶然。 单以剑气之锋利而言,这一剑至少三品剑道大宗师才能做到。 准圣剑之威,恐怖如斯。 目光收回,李诚听到武安侯似在追忆地轻声叹息: “此剑名为霜白,白是吾的姓氏,而霜则是她的名字。” 简单交代了一句,武安侯并没细说剑名的由来,以及,那个名字带霜的女子是谁。 可此刻的李诚和向宜都很清楚, 这把霜白在三千年前,也曾见证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说完,还未等李诚出言道谢,武安侯便似对方先前那样,拈花飞叶般信手握住一道剑气。 同时,他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向宜,却对李诚说道: “吾有一式,名曰斩神,只有这一次机会教给你,打起精神看好了……” 声音停顿了下,他嘴角边蓦地浮现出释然的笑容: “十指连心,你这小女娘以心头血强行催动玲珑玉,已经伤及了本炁。 难得三千年后,吾还能见到甘为对方豁出性命的夫妻。 嗬,你们当真,很有意思……” 有些意犹未尽地笑了笑,处于半空中的虚影忽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犹如绚烂至极的白色焰火。 抬头平静注视着眼前一幕, 李诚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似乎又哽咽住。 尽管对方没有明说什么,可这分明就是在道别。 也许就在下一刻, 这世上便再无当年那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武安侯。 灼眼的白色火光照耀下, 微眯着双眼的李诚,终于看清那袭白衣身影的面容。 一个唇红齿白,眼若寒星,清秀中又带着几分痞气的少年郎。 倒是符合他想象中桀骜不驯的武安侯形象。 隔空对着李诚咧嘴笑了笑, 手持一道剑气的武安侯,随即朝着头顶的黑暗之处,反手挥出了气势磅礴的一剑。 其周身盘旋的无数剑气,于刹那间一拥而起,汇聚成旋风般的澎湃剑瀑,发出如同龙吟的震天声响。 低头看了眼手中同样嗡嗡作响的霜白剑,李诚转而偏过头,眼神充满怜惜地看向身边之人: “我们也跟上前辈吧。” “好。” 神色冷静地轻点了下头,少女如墨的长发在地动山摇间飞舞。 李诚一手拥住向宜纤细的腰肢,另外一只手牢牢抓住霜白剑柄。 随着无数剑气牵引, 两人沿武安侯一剑打穿的通道,逆流而上飞去。 数不清的泥沙俱下,轰隆隆地与两人不断擦肩。 以剑气破开的漫长隧道中,只能看清最上方的一团白光,以及,彼此间温柔的眼神。 渐渐地, 四周沙石尘土变少了些,有微弱的光线从隧道尽头传来。 万千剑气于此刻汇聚在一处,在破开山峰前的一瞬,化作一道耀眼无比的雪白剑光。 轰! 剑光从浪浪山内澎湃而出,如烟火般直冲云霄,在夜空中留下一柱清晰的云痕。 待其冲到云层之中,似能揽月摘星之际,又忽地在一瞬绽放。 若从山脚处向天空仰望,便可看到星空之下,好似盛开出了一朵巨大的霜花。 无数剑气零落于天地之间,就此飘飘洒洒地降落。 熙和城北的一座普通小院内。 以为地龙翻身的一家几口,正在焦急收拾细软,准备天亮就跑路。 而年龄最小的女孩子站在院中央,蓦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伸出双手,仔细看了看后,冲着身后的屋内开心喊道: “爹爹,娘亲,快点出来看,外面下雪了!” 女孩欢快的叫声,惹得屋内的妇人心烦意乱走出: “别瞎嚷嚷,秋天才刚过一半,怎么可能下……” 走出屋檐的一瞬间, 看着黑夜里漫天细碎的雪花,妇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连同这座小院在内的整座熙和城,似乎都陷入孩童叽叽喳喳的声音中…… …… …… 让时间稍稍往前倒退一个时辰。 当漆黑的夜色刚刚爬满天空之际, 十几顶装饰考究的轿子与马车,停在了辽西书院的正门之外。 来者无一不是辽西郡乃至北境都有头有脸的人物。 门房不敢怠慢,挨个将他们请进院中后,又紧急让人去通知院长袁洪。 正在茶室内高谈经史子集的袁院长收到信,有些无奈地冲对面的叶立言苦笑了下: “这个王太守还是不老实。 他自己在先生面前失了分寸,却找来一群人给他说情。” “无妨。” 叶立言轻轻放下茶杯,整了整衣冠,站起身道: “来者应是当地士绅乡老,既然想见我,那就同他们去说说话。” “辛苦先生了,”袁院长随即起身,捋须微笑道: “先生之风范,当真称得上举世无双。” 闻言,叶立言微微一怔,继而极隐晦地暗自一笑。 他忽然想到, 江南学宫的那位李师弟,会不会成天听这种假意的奉承话,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穿过中庭,进入到诺大的会客房间内。 在叶立言跨过门槛的一刹那,屋内之人无论老少,悉数都站起身来。 一番寒暄客套后, 大家宾主落座,闲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一点点消磨着时间。 叶立言毕竟身为圣公的大弟子,大家伙自然也不敢叨扰过久。 在或明显或晦涩地表达了在王太守治理下,大家过得都不错的意思后,众人便准备起身告辞。 实际上,大伙来这儿也就是走个过场。 这大晚上的正是饭点,诺大的书院竟连顿饭都不管,光喝了一肚子茶水,连打嗝都是茶叶味。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反正爷要回家去找乐子了! 在场十几个面露笑容之人里,多半都怀着类似的想法。 当众人陆续走出房间,在袁院长陪同下,将朝着院门方向离开时。 转身欲回房间的叶立言,却顿时驻足在原地,若有所感地回头向南而望。 他的眼神带着三分迷惘、三分诧异、还有四分激动不已。 两三息过后, 地面的震动从远方蔓延而至众人脚下。 震感并不算很强烈,仅仅只是能使杯中茶水摇晃的程度。 可这却令在场其中几人不由失色。 自古至今,地龙翻身可从来都不是吉兆。 情形严重时,就连皇帝陛下都得下罪己诏,当朝宰相更得立刻引咎辞职。 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在场众人都低头想加速离开这里。 可就在下一刻, 众人赫然发现一道瘦削的身影轻松越过他们,走在了最前面。 人群里的袁院长先是一怔,接着下意识出声询问: “先生,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南面的那座山看一看,震动应该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一袭青衫的叶立言渐行渐远,头也不回地大义凛然道: “…如今不知情况严重与否,百姓是否有所伤亡。 既然我恰在此处,身为儒门子弟,又怎可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转眼之间,对方离众人已有数十步远。 可他说话的声音,却极为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人耳中。 仿佛,是对方故意为之。 诸人三三两两地面面相觑了下,表情都像吞了苍蝇般难受。 叶立言这番话说得可谓冠冕堂皇,深明大义。 任谁听了,都得赞叹一声真君子也。 可问题是, 对方撑死也不过就是来旅游的,尚能不惧危险地冲向第一线。 那他们这些有名有姓的地头蛇们,闻言后仍回家去找乐子,就显得太不合适。 往严重了些说, 真这么做了,就相当于和儒门公开叫板。 大家平日都有娇妻美妾伺候,谁愿平白无故担上这种罪名。 为今之计, 唯有硬着头皮紧跟着叶立言去浪浪山,才能保全自身名声。 思及此,一行人都不禁有些眼神幽怨的,暗暗看向还没回过神的袁院长。 而众人眼神之中的含义又很明显: 大家伙这么多人,为什么就你话多瞎戟罢去问! …… …… 辽西书院坐落于城北,而浪浪山则在东南方向。 若从书院出发前往浪浪山,便需要穿过大半座熙和城。 本就不愿前去的十几人,一路上想尽办法拖慢了叶立言的行进速度。 于此同时, 由于众人不知浪浪山那边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为保障自身安全,数十匹快马因此在夜色的城池里飞奔。 各家收到信的修行者们,陆陆续续赶来和叶立言一行人汇合。 将近半个时辰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抵达浪浪山附近,距离山脚处只有几里之遥。 在此等候多时的王太守,率领人马迎了上来,使得队伍又壮大了几分。 而此时,这支队伍已经汇聚了城内九成以上的修行者。 虽然大多数都是明黄境的低阶修士,但胜在声势浩大。 上百个炽热燃烧着的火把照耀下, 袁院长和王太守一左一右陪在叶立言身旁,脸色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此处的地面摇晃相比城北那边更剧烈了些,却远远达不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起码,但凡有修为在身之人,皆可安稳地站在原地。 望着眼前笼罩在清冷月色下的险峻山脉,叶立言回头看向众人,刚想说些什么。 恰逢此刻, 一道湛若银河的剑光从山峰间直冲霄汉而起,遥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叶立言猛然回头,旋即见到星空下盛开的一朵巨大霜花。 愣住片刻, 他微微张开嘴,却感觉有劲风吹过,带着些许晶莹扑在脸上。 四周嘈杂的声音随即传入他的耳中: “这是,雪花?” “下雪了?这个时节怎么会下雪?!” “不对!这些雪花有问题!” 闻言,叶立言默默伸出指尖,朝着身前虚空中的雪花轻轻一点。 下一瞬, 他的双眸间,不由浮现几分凝重之色。 第三十九章 将离(2合1,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他们说的没错。 对城内的普通人而言,这只是突然而至的第一场夜雪。 可但凡身为修行者,便能从这纷纷落雪之中,感受到淡淡气机波动。 悄然闭上双眼,叶立言在细雪纷飞间默默感受着什么。 良久, 他忽地睁开眸子,眼中带着惊艳沉吟道: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站在旁边的王太守闻言一愣,不理解对方为何要突然吟诗。 但他还是下意识抢占先机夸道:“此诗甚妙!” “不错,”下意识附和了对方一句,叶立言微微点了下头,目露赞叹: “好一场夜雪,好一首少年行!” 扫视了眼附近深受震撼的修行者们, 叶立言眼神之中,不由浮现几分发自内心的羡慕,自言自语道: “我本桀骜少年臣… 这便是,那位山野大贤的自称吗,真想立刻与他一见……” …… …… 雪花飘絮的月光下。 山峰间的一块巨石旁,此时正紧靠着一对相互依偎的人影。 李诚信手摘去身旁少女鬓边的细雪,随后不由轻轻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向宜侧眸,面露几分关切问道。 “没事,”李诚轻轻一笑,若有深意道: “可能,是有什么人心里正想我吧。” 听到这话,向宜神色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故意假装没听懂。 距两人从地宫出来,已有一刻多钟时间。 山体间的晃动逐渐变得平缓,寒风穿梭在松林间沙沙作响。 一切看上去,似乎和以往没多大区别。 除了眼前这场以剑气化作的落雪。 低头看了下身旁的霜白剑,李诚沉默了下,而后不由轻声叹息,半开玩笑道: “直到最后,前辈他依然还是那么任性。 事先也没征求下作者的意见,就这么我行我素地把少年行说了出去。” 闻言,长发披肩的向宜忽地想到什么,略显紧张地偏头盯着李诚: “武安侯的那式斩神,你学会了吗?” “没有,”李诚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霜白剑柄,随口回道: “毕竟是前辈一生的心血凝结,看似一剑,却又蕴含着千变万化。 就算是夫子再世,剑皇复生,也不可能一眼就学会吧?” 自古以来,史书上记载唯有三人杀死过当代魔君。 也许是巧合,三人恰好皆是用剑之人。 除秦皇以外的另两人,便是夫子和剑皇。 向宜刚稍稍松了口气,却听身边之人突然道: “不过,前辈先前那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在他传给我的剑蕴中,就有这招斩神剑法。” 察觉到向宜神色间的异样,他不禁有些好奇询问: “小宜你似乎,并不希望我学会这招斩神?” “嗯,”稍稍挣脱开对方的怀抱,向宜神色平静地眺望着远处的雪天一色,朱唇轻启问道: “你知道为何,武安侯那时明明对你说话,却在看着我吗?” 李诚沉默不语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心中有些许猜测, 武安侯当时暗含深意的眼神,应该与他娘子的血脉有关。 而向宜也没故作玄虚,不加掩饰地直言解释: “因为斩神这个名字。” 说话间, 她孤身向前走出几步,停步在漫天风雪的悬崖边,声音沾染几许淡淡的自嘲: “先前所念魔族古籍上的内容,有些词语经过了我的翻译。 事实上,在夫子出现以前,魔族的皇帝并非被称作魔君…” 说到此处,她忽地转身与李诚对视,少了些血色的红唇间带着落寞的笑意: “…当初的魔族皇帝,被亿兆臣民共尊为神皇,便是斩神二字中的神。 而我血脉之中,偏偏就带着所谓的神皇血脉。 我的孪生姐姐,便是这一世的魔族女君。” 听完这话,李诚看着对方宛如胜雪的容颜,忽地一笑: “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听起来像因果轮回,冥冥注定的事情。 即使你我真有一天刀剑相向,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狗屁谶语。” 听到对方颇为自信乃至有些自负的声音,向宜愣了愣后,不由骤然一笑。 这一瞬发自内心的笑容,清丽过漫天飞舞的夜雪。 她迈开笔直的大长腿,脚步轻盈踏雪走回到李诚身前。 轻轻踮起脚尖,伸手扑去李诚两肩的雪花,她表情认真且笃定道: “我…信你。” 李诚:…… 硬了。 拳头硬了。 糟糕,这次心跳的频率似乎比之前都要快。 怎么办?自己回答的语气是不是该硬气些。 男人,必须要做硬汉。 还未等他想好说什么,对方便后退了一步,似乎并没再继续贴贴的打算。 向宜侧眸看了眼指尖残存的白雪,状若不经意低声道: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相信今夜,整座熙和城的修行者,都会反复默念这首少年行。” 闻言,沉默片刻,李诚已猜到对方为何突然提及这首诗。 归根到底,向宜也是个女人。 而在某些方面,女人的第六感准到有些可怕。 当李诚在地宫以朱砂笔写下少年行时,其实内心就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 将心比心, 既然对方把性命攸关的秘密都告诉了他,那他也该在合适的时机,脱下李小布的马甲。 而他之所以暂时还没说,是因为小宜曾直言讨厌李诚这个人。 本来他想先搞清此事,但既然对方主动提起,那他索性接口道: “以前辈对人族的功绩而言,理所应当值得如此尊重…… 对了,小宜,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轻咳了声,李诚平静欣赏着近在咫尺的绝美红瞳,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蓦地被对方打断: “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随手将墨发挽在耳后,向宜神情坦率地直言道: “此间事了,我需要尽快去北边一趟。 那里对你来说很危险,我不希望你过去。” 听到这话,李诚不禁陷入几许沉思。 对方话语中提及的北边,外人听上去有些隐晦难懂。 但李诚瞬间反应过来,其所说应是魔族的直属领地。 甚至极有可能,便是那座传说中立于荒原之上的魔都,雪漫城。 自己一个人族去深入魔族老窝,怎么想都是屎壳郎出远门,找shi! 念及此,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而是轻声反问道: “听上去,小宜你似乎对我已有了安排?” “嗯,我打算……” 话说一半,向宜遥遥感应到了什么,转头朝山下看去。 李诚也随之眼神微沉,面露几分戒备。 事实上,在这雪夜的山巅向下望去,只能看到些模糊的残影。 通玄境修行者的视力虽远胜于常人,但终究不是狙击望远镜。 然而,突然涌现于山下的一团斑驳不纯的气机,却比黑暗中的大灯笼还要瞩目。 仅仅愣住片刻, 向宜便迅速收回视线,当机立断握住了李诚的手腕: “可能是东叔他们弄出的动静,走,我们先去和他们汇合。” “好。” 果断答应一声,心思一起,霜白剑随即背负在李诚身后。 见状,向宜旋即挪动脚步,领着对方朝山下而去。 夜色里的两人,在飘着雪的山林间飞奔。 寒风吹散了向宜的长发,细雪则不停朝她身上拍打。 原先在地宫中,她一袭白衣便被剑气撕开许多处。 而此刻在雪地里疾驰,扑面而来的碎雪还未触及到肌肤,却骤然被真气碾成雪泥。 心念所至,向宜微微斜视了下侧前方的李诚。 先前因为过度使用玲珑玉,她体内的真气几乎消耗一空,没有余力用在这种小事上。 眼下她这一身以真气化作的外袍,是旁边的李诚在暗中维持。 尽管雪夜的山林间肆虐着寒风。 可她心里却感到暖洋洋的。 而察觉到少女暗暗的视线,李诚唇角边不由勾起一抹淡笑。 他有些喜欢这种,和娘子在夜色里俯冲山林的感觉。 就像是,在空无一人滑雪场里的情侣约会。 …… …… 山脚处。 漫天风雪里的几十个火把,此时正忽明忽暗地交替闪动着。 林林总总的上百人影中,绝大多数皆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就在方才, 一行人照常朝着浪浪山前行,两道如大鸟般的身影却骤然出现在前方。 虽然叶立言此前当众明言,尽量不要同时动用真气。 可这群人并非令行禁止的精兵猛将,不过是临时拼凑出的队伍。 见有敌人袭来,他们第一反应便是尽忠职守,确保所护卫之人的安全。 于是,噼里啪啦的真气外放声音接连响起。 王太守附近的衙役们纷纷张弓搭箭,射向半空袭来的两人。 面对几十枚泛着幽幽寒光的箭簇,两人顿时大手一挥,卷起一阵风雪。 看着被拦在空中悉数折断的箭矢,几道惊呼声先后从人群响起: “莫非是明黄境上品的高手?” “不!此等修为,分明就是通玄境!” “实力应当在五品之上,嫂嫂小心,速速躲到小弟后面!” “……” 叶立言在看到来敌时便化掌为刃,此时不禁眉头皱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身为六品明黄境巅峰修为,趁乱尚可自保,可也就仅此而已。 其实按理来说,他们人多势众,即使对面两人是通玄境高手,也不足为惧。 奈何他们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很难保证不被对方逐个击破。 一片肃杀氛围中, 叶立言踏前一步,紧盯着对面落在雪地上的两道身影,朗声开口: “我乃稷下叶立言,恩师乃当今圣公,尔等是何人,又为何拦路?” 他之所以亮明身份,主要是为了安抚人心。 如果对方当真敢对儒门首徒下手,那你们这些小虾米岂会还有活路? 唯有齐心协力,殊死抵抗才有一线生机。 而落后于叶立言半个身位的王太守,也壮着胆子接着喊道: “本官乃辽西郡太守王国磊,不知两位阁下意欲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却又难掩几许心虚。 王太守亦是有着清醒认知,他们这群人极难拧成一股绳。 否则,他直接让人上去群殴,还用得着跟对方哔哔赖赖。 而从他出生至今,始终对一句话记忆尤为深刻。 那句话的前半句不敢提,而后半句则是—— 侠以武犯禁。 虽然不曾对人明说过,但他打心底抵触那些江湖人士。 这同样也是大晋居庙堂之高者,对待整座江湖的态度。 对面两人闻言,只是默默立在原地,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对峙片刻, 来袭的两个通玄境强者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身消失于风雪之中。 这一幕让如履寒冰的众人,顷刻间有些摸不到头脑。 叶立言眼神一沉,下意识便想纵身跟上去。 可恰在此刻,他一左一右衣袖被眼疾手快的两人拉住。 “叶先生,兵书有言,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啊!”王太守一脸恳切道。 “王大人所言甚是,夫子亦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先生!”袁院长急切附和。 听着两人焦急的劝阻,叶立言脸上不由露出苦笑。 以他的修为而言,挣脱开两人并不算难事。 可他孤身追击上去,也只是徒逞莽夫之勇罢了。 念及此,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望向雪夜里的浪浪山。 他忽然想到,若那位李师弟身处此刻的境况,又该会如何选择? 不过叶立言随即不易察觉地暗笑了下。 李师弟他身无修为,又怎会陷入这种选择? …… …… 对熙和城的百姓来说,景云十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不过就算下了雪,也尚未达到天寒地冻的地步。 熙和城边的大河依旧滔滔不绝。 清冷月光倾洒的水面之上,一叶孤舟正快速往北而行。 泰叔干起了老本行在船尾摇橹。 只不过动用了修为的泰叔,此刻化身成了人肉螺旋桨,手速奇快无比。 不大不小的船舱内,燃烧着一盏幽幽烛灯。 有些显得狼狈的东叔,目光深邃地抬眸,看向面前十指紧扣的一对璧人: “大小姐,伱这次实在太冲动了。”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可总有种见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受。 这次前往浪浪山的行动虽然仓促,但绝非无准备之仗。 事先他和阿泰做足了准备预案。 若非这个李小布蛊惑了殿下,其又怎会因为使用玲珑玉而元气大伤。 看着向宜煞白的脸色,东叔只觉愧对那人的托付。 但这些想法,他也只深埋心中,并未再多说什么。 “对不起,东叔,让你们担心了。” 向宜神情认真地道了句歉,更让东叔不忍再出言责怪。 他长长呼出了口气,沉声道: “大小姐,此次虽未能取得到神晶,却仍有一线希望。 王爷他向来算无遗漏,我们先尽快回到北地,再做后续打算。” “嗯,”向宜点了下头,正要回答,却忽地感觉指尖被轻轻捏了下。 她轻轻偏过头,对视上了一双澄澈见底的干净眸子。 于此同时,她见李诚微微一笑道: “谁说,我们没得到神晶?” 第四十章 月下吻别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却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使得两人顿时侧目而视。 向宜魅惑的红瞳里涌现几分不解。 东叔呼吸顷刻间变得有些急促,面露紧张问道: “少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去回答什么,李诚稍稍侧过身,伸出双手握住娘子白腻光滑的手腕。 在对方疑惑更甚的目光里,他忽地举起双手,作出个法国军礼: “小宜你看,我两只手上什么都没有。” 东叔:…… 感受到被对方无视,东叔神色微沉,正欲冷冷说些什么。 可向宜却微微歪头,饶有兴趣地抢先开口: “然后呢?”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一边神神秘秘说着,李诚一边将右手伸向对方脑后。 在昏暗的空气里装模作样摸索了几下后, 他快如闪电般收回右手,与左手合成了个镂空的形状,微笑询问: “猜一猜,我手里有没有东西?” 东叔:…… 他此刻已经有些看傻了眼,内心os大概是: 我是谁?我在哪儿?你俩这是在干什么? 而向宜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猜对了。”李诚缓缓摊开双手,果然是空无一物。 而紧接着,他又将双手合成镂空形状,放到对方面前: “往里面吹口气试试。” 没做任何思考,闻声后的向宜依言照做,像在吹凉一勺滚烫的热粥。 慢慢收回双手放置于胸前,李诚在靠近心脏的位置微微停顿了下。 见状, 死死盯着李诚每个动作的东叔,在心底不屑地冷笑一声。 他已然看穿,李诚此刻定然是往掌心藏了什么。 可在下一瞬, 李诚忽地当面摊开双手,掌心处依然空空如也。 当东叔下意识微皱眉头,眼神里闪过一抹诧异之时, 李诚忽地再次伸出右手,梅开二度抓向小宜脑后的空气。 直到此刻, 向宜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好奇,却依然保持习惯性的平静,宛若无风时如镜的湖面。 可在李诚手背朝上地迅速收回手,旋即翻转手腕,摊开掌心后。 她双眸间顿时如同闪过流光溢彩,看上去分外明艳动人。 东叔眼神里的诧异,随即转变成了深深的震惊。 于此之时, 一枚通体流转着雪青色光彩的棱形晶体,正静静平放在李诚的右手掌心。 即使船舱里的光线很暗,却仍掩盖不了掌中之物的晶莹无暇。 紫光环绕的晶体之内,隐约间能看到如鲜血流动的樱红神韵。 一片短暂沉默后, 李诚将神晶轻轻塞入少女的掌心,面带轻松的笑意: “这是我给你的惊喜,怎么样,还喜欢吗?” 向宜默默垂眸,看着手里熠熠生辉的神晶,有些傲娇地轻声回了句: “幼稚。” 话虽如此,可她红瞳内的感动与欢喜,却是任谁都能一眼看得出。 而东叔在愣住片刻后,有些显得后知后觉般失声开口: “这是,剑冢内所藏的那枚神晶!” 说话间,他的眼神里除了震惊,还带着一些迷惘。 按理说,自己身为魔族,不可能感受不到近在咫尺的神晶存在。 可事实便是如此。 若李诚不主动将神晶拿出来,那他永远也猜不到在对方身上。 东叔本打算接着出言相问,忽然听到嘎吱嘎吱的船板声音响起。 泰叔低着身子钻进船舱内,一眼便看到向宜手中之物,情绪激动道: “这是,剑冢内所藏的那枚神晶!大小姐,这东西怎么会……” “泰叔,”将雪青色的神晶贴身收好,向宜出声打断了对方: “神晶的事之后再说,现在船已经停下了,是吗?” “是,”泰叔猛地点了点头,大眼袋间皆是难掩的笑意: “按照事先计划,我们已经回到清泉镇附近的河边。 另一艘船已经靠了过来,巧儿和香儿她们正在船上等着大小姐。” 听到这话,李诚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微微嗤笑了下。 显然,在众人出发之前,东叔他们并没说出此刻的安排。 这分明就是纱窗擦屁股,给他留了一手! 不过对方对他有所提防,倒也属于人之常情。 而向宜听到回答沉默了下,然后声音平静地反问道: “另一艘船…驶向哪里?” “当然是北地!”东叔抢过话头,对向宜出声解释: “抱歉殿下,这个安排没事先告诉你,但宜早不宜迟的道理,殿下应该很清楚,另外……” 声音停顿了下,他转而姿态谦和地看向李诚: “另一艘船能容纳不少人,若少侠没什么事,大可与我们一同前往。” 闻言,李诚只觉东叔这算盘打的,即使他在外太空都能听得到。 不就是想把他弄到魔族地盘去吗? 何必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既当又立。 还未等李诚给出回应,向宜却突然抢在他之前出言: “东叔你说得对,这安排我没有异议,但是…” 说到此,她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 “李小布他,不会和我一起去北边。 临行前,我想单独和他说些话,一小会儿便好。” 闻言,东叔暗有几分遗憾。 但他还是点了下头,奉命起身离开船舱,气机翻涌,一跃而起到旁边的客船上。 对着李诚感激地笑了笑,泰叔也紧跟上东叔的身影。 此刻,船舱内便只剩下两人。 无言地彼此对视片刻, 向宜默不作声地从老地方取出了玲珑玉,并以残存的真气灌输其中。 一道白光随之于船舱内亮起,继而扩散到整艘船的表面。 李诚本要阻止她使用真气,却被对方眼神坚定地摇头拒绝。 将玲珑玉攥在掌心,向宜旋即以另一只素手拉起李诚,领着对方走出了船舱。 当两人并肩立于船头的甲板上,映入眼帘的便是波光粼粼的河面。 熙和城的飘雪,并未落到清泉镇。 眼前夜色澄净,明月高悬,漫天繁星散落倒映在水中。 这一幕的画面很是唯美。 颇有种,‘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翩然意境。 李诚有些心疼地微微转头,看向身旁苍白的俏脸。 对方动用玲珑玉的力量,使得船中形成了一层单向的空间结界。 外人既看不到里面,也探听不到结界内的声音。 但身处结界之内,感知上却好似不存在结界。 对视上李诚怜惜的视线,向宜难得展颜一笑: “之前在浪浪山的悬崖边上,你想告诉我什么?” 李诚唇角勾出平静的笑意,轻声回道: “我的名字,其实并…唔……” 话音消失,时间仿佛都在此刻突然静止。 在他回答时,向宜却蓦地踮起脚尖,动作生涩且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唇。 月下之吻。 一吻入魂。 第四十一章 想她(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万籁俱寂了起来。 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热烈的呼吸声,以及怦然的心跳。 向宜亲吻的动作很青涩,也很用力,不经意便咬破了他。 一抹夹杂着甘甜的血腥味,顷刻在李诚口腔间弥漫。 但他却浑然不在意,转而化被动为主动,微微分开了小宜的贝齿。 两人吻的都很认真,皆有些贪恋这片刻的愉悦。 良久,唇分。 感受着嘴里咸咸的味道,向宜苍白的脸色涌现几分嫣红,耳根处更是变得犹如晚霞。 可她扬起俏脸,强撑着若无其事的神情开口: “你要告诉我的事,我现在不想听了。 还有,在浪浪山的欠你的一吻,我还清了。” 抿了抿嘴角微破的血痕,李诚先是嘶了一声,紧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好吧,不过本金是还清了,可是还有利息没付呢。” 听到这句有些耍赖的回应,心情不错的向宜语气轻松答道: “那等下次见面时还给你。” 说着,她故意别过头去,眺望着倒映点点微星的长河。 有风拂面,吹动了两人纯白的衣角。 沉默片刻,向宜缓缓收回视线,神情认真地与李诚对视: “我离开之后,你就留在家里等我,应该不会等太久。 你可以选择,让东叔或者泰叔留下来保护你。” 东叔与泰叔,修为皆达到了四品通玄境。 而五品大高手与四品强者虽然同处通玄境界,可是两者差距之大,堪比稚子与壮汉。 即使身怀摘星石与霜白剑,李诚偷袭成功也许能重伤四品强者,却没有把握杀死对方。 感受到了娘子的好意,李诚不禁轻声笑道: “我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不可以。”向宜颇为果断地拒绝,语气中不留丝毫商量的余地。 “那就泰叔吧。”李诚嘴角噙着笑意,随口答道。 虽然未曾见过两人交手,但李诚本能感觉,东叔的实力应该更胜泰叔一筹。 可这件事情并不能单纯以修为去衡量。 首先,他和东叔之间微妙的关系,不能说一团和气吧,只能说相看两厌。 此外,眼下即将有儒门强者抵达辽西地界。 若把东叔这个魔族留在身边,到时候情况不妙,谁保护谁还两说。 其实,李诚本想半开玩笑地回答,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在巧儿和香儿间选一个留下。 但这话他只能默默憋在心里。 若是大大咧咧直接说出来,难免有打翻醋坛子的可能。 闻言,轻点了下头后,向宜低垂的眸子间,仍带着几分不放心。 她悄然伸出左手,忽地将掌心攥着的玲珑玉塞进李诚的手中: “这个你拿着。” 感受到入手的温润细腻,以及几分难形容的丝滑,李诚连忙出声拒绝: “你知道的,我有圣器傍身,不需要它。” “这只是以防万一,”向宜强行将玲珑玉留在李诚手里,同时正色道: “这枚玲珑玉是我贴身之物,经过这些年温养,与我心脉相连。 先前在地宫之内,它已经和你缔结了联系……” 稍稍停顿了下,她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 “若出现万分危急的情况,你一定记住要捏碎它。 哪怕我们之间相距千万里之遥,你也会立刻被传送到我身边。” 听闻此言,李诚眼神中不禁浮现几分诧异。 万万没想到,这玲珑玉竟还是个可移动的超时空传送仪。 不愧是只存在上古传说里的神物,果然很好很强大。 可李诚并没因此流露丝毫贪婪,眼神依旧清澈无比。 “话虽如此,可玲珑玉在你这儿才更能……” 说到一半时,俏脸微扬的向宜便出言打断: “若伱不收下它,那我便不走了。” 李诚:…… 眼前的小宜神色很坚决,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李诚心中很清楚,对方并非那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 她之所以要去魔族领地,应该因为只有那里的某处,才能抽离出神晶内的魅魇神韵。 这和她的性命息息相关。 而她宁肯不惜性命,也要逼自己收下玲珑玉…… 李诚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却并没有再坚持拒绝。 “玲珑玉我收下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也都记住了。” “好,”稍稍松了口气,向宜眼神有些留恋地凝视着李诚: “七日之内,若我没能赶回来,泰叔会带你去长安城。” “长安?”听到对方突然提起大晋朝的国都,李诚眉头不禁微微一挑。 “嗯,长安。” 说到此处,向宜唇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但愿,我们的重逢不是在长安城。” 说完这句,她便就此陷入沉默。 李诚微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感觉思绪如麻,无从开口。 月华似水,寒星如泪。 秋风掠过河面,悄悄兴起几圈涟漪。 也许是数十息,又或者几百息过后, 以玲珑玉神力凝聚成的空间结界,慢慢被晴朗的夜色黯然销蚀。 与李诚挨得很近的向宜,声线清灵地轻声开口: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李诚强挤出几分轻松的笑容,故作并非很在意道: “祝你一路顺风。” “好。”言简意赅地回复了句,向宜踏前一步,站到了船头边缘。 想到什么,她忽地在原地转身,及腰长发与白衣同时随之一荡。 一如李诚所熟悉的那个模样。 她看着夜色里负手而立的李诚,似是随口嘱咐道: “记得每天打扫院子,院里养的花别忘了浇水。 哦对,还有前天晒的小鱼干,记得下雨前收回到屋里。” “……好,知道了。” 轻声回了句,李诚内心忽地涌现些难言的苦涩,好像喝了口掺有柠檬汁的咖啡。 他的眼神中,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几分不舍。 “嗯,那我走了,等我回来。” 故作洒脱地笑了笑,向宜转身从甲板上一跃而起,朝着对面的客船落去。 她很确定,自己在转身后掩饰的很好。 对方,应该不会发现她袖间紧攥的双手, 以及,微微泛红的眼角中,拼命忍住才没落下的那滴泪。 对面客船上的泰叔后发先至跃身而起,在半空里对着擦肩而过的向宜点了下头。 片刻后, 两道身影皆稳稳地分别落在船上。 再然后,两船在河面上逐渐分离开,互相之间变得越来越远。 依旧负手立在船头的李诚,看着远方化作了一粒黑点的客船,神情变得有几分落寞。 他掌心暗握的玲珑古玉,还残存着她的余温。 忽地,他不禁在心底自嘲一声。 明明是离分,却终究难承认。 直至再也看不到对方所在的客船,他才缓缓从水面收回了视线。 这是和小宜分开的第一个晚上。 想她。 …… …… 第四十二章 独家记忆 清晨的秋光透过窗棂,落在古色古香的床头边上。 李诚有些慵懒地缓缓睁开双眼,却并没立刻起床的意思。 昨夜的场景犹如一场幻梦,又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历历浮现。 他很确信,即使自己下床推开屋门,也看不到那道熟悉的倩影。 一时间,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大脑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有几分难以言明的失落感。 无言地望着头顶的帷帟, 李诚下意识心念微动,点开了半透明的系统面板: 【姓名】:李诚 【修为】:五品通玄境,初阶 【剑气】:300.23\/1000(含剑蕴加成) 【当前诗作】:《少年行》 【当前成就】:(空白) 【使用奖励】:面容模糊术 仅仅相隔不到一天,面板上的剑气值就已突破300大关,值得因此感到些开心。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首少年行暂时还没获得荣耀成就奖励。 李诚也并未产生丝毫的沮丧。 毕竟,眼下这种情景才是他所熟悉的常态。 像横渠四句那种像卡了系统bug的情况,属实可遇而不可求。 另外,此行收获了准圣剑霜白,以及极品剑蕴,完全称得上血赚不亏。 看了会儿面板上各个数值后,闭眼,再睁眼,半透明的面板随之从他眼前凭空消失。 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起,李诚剑眉星目间不禁流露几分沉思。 简单算了算日子,他发现自己离开江南已经快有一个月。 在出发去往昆仑秘境之前,他便留下了充足的后手与准备。 对外的说法是,谪仙人不慎感染风寒,继而引发旧疾,需闭关调养月余。 只有少之又少的几人,才知晓他真实行踪。 然而,自打从昆仑秘境出来,他始终未曾有机会联系上这几人。 而他在江南那边不说日理万机,总归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得盯着。 因此,无论七日后小宜能不能赶回来,他都必须先回江宁城一趟。 只能说,他和向宜之间的七日之约,算是个恰到好处的巧合。 默默走下床,穿上木屐鞋,李诚换了身舒服的青色对襟长衫。 这是前几日和小宜去逛集市时,对方精挑细选后买给他的礼物。 不得不说,这面料摸上去很软和,穿起来也很舒服。 念及此,李诚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推开房门走到屋外。 晨间的阳光,带着使人感到暖洋洋的惬意,驱散了几许秋寒。 双手并拢在袖中的泰叔,半眯着眼睛坐在木板秋千上,神态显得憨态可掬。 见到对方忽然出现在小院内,泰叔顺势停下了自己来回摇晃的身影。 动作缓慢地从秋千上起身站定,他笑眯眯地望向对角处的李诚: “少侠,早安。” “早安,泰叔。” 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的同时,李诚不急不缓地朝着对方走去。 等他越过对方,走到正房的屋檐之下时,蓦地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对了少侠,有件事忘记告诉你……” 他顿住脚步回眸,见对方拍了下自己的大脑袋,笑呵呵道: “如果你去大小姐屋里,是想找什么东西的话,那有可能被她带走了。” 微楞片刻,李诚随即不禁出声反问: “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不知道,”泰叔摇了下头,同时语气肯定道: “不过昨天临出发前,大小姐她把一个包袱交给我,让我帮忙保管。 后来我又把它给了巧儿,我猜,里面或许有你要找的东西。” “知道了,谢谢泰叔。” 点了点头,李诚转身推门走进了正房。 绕过屏风,走进还残留着淡淡兰香的闺房之内,他径直朝着雕花木床的床头而去。 和上次进来时相比,床上摆放并无什么变化。 只不过,原本藏在枕头之下的绯色发带,此刻却已不见踪影。 昨晨踏进闺房之时,他余光便注意到,枕边所露出绯色发带的一角。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他送给小宜的第一件礼物。 这些时日,向宜很是喜欢这条发带,总是随身带着它。 即使脑后没扎高马尾的时候,她也会将之打结系在左手手腕。 可偏偏昨天下午前去浪浪山,李诚全程都没看到那条绯色发带。 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别处,自然也没留意到这个小细节。 如今回想起来,对方事先应该预感到要离开,所以才把东西托人保管。 并且这样做,还能避免丢失或损坏。 当然,这都是李诚的内心猜测。 但他又莫名笃定,自己绝对没有猜错。 站在床头前沉默片刻,李诚唇边浮现几分很轻的笑意,折身踱步离开了正房。 再度回到院中,他见泰叔站在不远处微笑询问: “怎么样,少侠,找到了你想找的东西吗?” “没有,应该是如你所说,让小宜她带走了。” “噢,”点了下头,沉默片刻,泰叔随手指了指身旁的木架子,好奇问道: “这个秋千,是少侠你做的?” “嗯,是我做的。” 略有感慨地回答了句,李诚的声音很是平淡。 他信步走到泰叔对面的位置,微眯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旁边的木秋千。 眼前不太好看的秋千,由几根白杨树干交叉构成,连接处则用粗糙的麻绳捆绑固定。 随便一个木匠看到,都会连连摇头,感慨这活干的真糙。 可李诚却很喜欢这个简陋的秋千。 因为这是他和小宜一起,花了三天时间,一点一滴,亲手搭建出来的。 他清楚记得,向宜坐在秋千上来回摇晃,俏颜不禁浮现的浅浅笑意。 连同那条绯色发带,这些都属于他们之间的独家记忆。 任谁也无法将其抹去。 泰叔闻言,隔着木架子对李诚笑了笑,并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他刚刚不过随口一问,拉近些两人的距离,和正餐前的开胃菜是一个道理。 另外,即使他脸皮够厚,面对这粗陋的秋千,也实难说出心灵手巧之类的话。 轻咳了声,泰叔转头看向厨房,犹豫了下后又转过头来: “眼下时辰还早,不如我请少侠去镇上吃早点吧。 河边潘寡妇家的老豆腐特别好吃,配上一小勺韭花酱,吃着就两个字,地道!” 李诚:…… 合着又是一个不会做饭的。 简单思索了下后,李诚平静地看着对方,试探性问道: “昨晚在浪浪山闹出的动静不小,此时是不是该低调些?” 听到对方主动提起昨夜之事,泰叔心头一动,面上则带着矜持的笑意: “别处我不敢保证,但在清泉镇这一亩三分地上,少侠你大可放心,绝不会出什么岔子。” 对方声音虽然平和,却又带着几分信誓旦旦。 闻言,李诚忽地有些好奇,对方如此回答的底气究竟何在? 第四十三章 旧闻(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强忍着心中的好奇,李诚终究没说出‘愿闻其详’之类的话。 他看得出,对方也有事想要问他。 从对方神情判断,大概率是想知道他如何得到的神晶。 李诚很清楚,泰叔虽然面上笑呵呵的,可嘴却非常严。 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打死也不能说。 不过介于这两者之间,却有很大一部分内容,属于可说可不说的。 为了套出这些话,他必须要能沉得住气。 于是,李诚转而轻笑一声,并没接受泰叔的邀请,而是另外说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听闻此言,泰叔心底稍有些不以为意,可面上依旧附和着点头。 紧接着,他听到对方话锋一转: “厨房里还有些吃的,简单就能做好,泰叔如果不嫌弃,可以和我一起吃早饭。” “这怎么好意思……” 彼此客套了一番后,泰叔也没再坚持婉拒。 同时他打定主意,无论待会儿李诚端出的饭菜多难吃,自己咬牙含泪也得吃完。 这是泰叔先入为主的观念。 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主上外,他还没见过第二个会做饭的修行者。 在他眼里,李诚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一刻多钟后, 当看到身前碗里油润金黄的煎蛋,绿白相间的葱花,还有底下热气腾腾的面条时, 泰叔小小的眼睛里,此刻尽是大大的疑惑。 李诚将碗筷还有几碟爽口的小菜放到桌上,抬眸看了眼对方后随口道: “泰叔,别愣着啊,要不然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噢好,让我品尝下少侠的手艺。” 回过神来的泰叔,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胜于雄辩。 毕竟,这里是大晋朝。 黄袍加身的永远只能是皇帝,而不会是某团外卖骑手。 排除掉李诚作弊的可能后,泰叔拿起竹筷,挑起一筷子面条吸到嘴里。 略微咀嚼了几下,他双眼中不由闪过一抹亮色。 竟然,有些出乎意料的好吃…… 真香! 咽下后,泰叔瞥了眼李诚,见对方自顾自地吃起了面条,并没要闲聊的意思。 这让打算询问昨夜之事的泰叔不禁一时语塞。 微微愣了愣,他索性继续埋头,狼吞虎咽地大快朵颐起来。 不多时后, 看着对面比脸还干净的面碗,李诚嘴角暗暗扯了扯,轻声开口: “我吃饱了,锅里还剩下些面条,用不用我……” 话没说完,泰叔便腾地站起身,同时拿起了筷子: “不劳烦少侠费事,我自己去锅里盛就好。” 李诚:…… 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恍惚,自己做的到底是煎蛋面还是火锅? 看着对方步履匆匆的背影,李诚竟判断不出,泰叔究竟真没吃饱还是在做戏给他看。 不过后者的可能性不太大。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强者。 岂会为了区区的煎蛋面而折腰。 又过了一会儿后, 打了个饱嗝的泰叔,有些意犹未尽地离开厨房,走回到正房的饭桌边上。 此时桌面已被李诚收拾干净,只余一壶茉莉清茶和两个杯子。 见对方走来,李诚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作出了个‘请’的手势。 见状,泰叔顺势坐下,喝了口茶水后略有感慨地笑道: “托少侠的福,我好久都没吃到这么香的面条。” “不过家常饭而已,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李诚声音淡然地说了句。 谁知泰叔闻言,连忙摇了摇头,神色缅怀地出声纠正: “少侠此言差矣,我反倒认为,这碗面最珍贵的就是家常二字。” 沉默了下,李诚状若不经意地随口询问: “泰叔你,没有孩子吗?” “没有,”泰叔直言不讳地洒脱一笑,徐徐说道: “我这一生,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 如今孑然一身,若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小姐她成亲生子的话,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这番话听上去多少有些沉重。 抿了口茶水,李诚心中也没更好的说辞,只好宽慰着劝导: “人生在世,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但也不能全为他人而活。 以泰叔你的修为而言,若想成家生个一儿半女,也不算太晚。” “不了不了,”泰叔收敛了笑意,唏嘘着叹息道: “从前,机缘巧合下,我也收养过个干女儿,并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只是可惜……” 说到此处,泰叔说话声不禁染上几分咬牙切齿: “她被一个臭卖鱼的巧言令色迷惑住,瞒着我和对方私奔,至今也杳无音讯。” 李诚:? 闻言的一瞬,他莫名觉得这故事似乎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完全下意识的,李诚随即不假思索地接话反问: “那人是不是姓高,而且他还说过想给你养老?” 泰叔闻言一怔,但紧接着摇了摇头: “并不是,另外他也不姓高。” “哦,”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李诚信口瞎编胡诌道: “我很久前听过个类似的事情,那姑娘据说是长安人氏,应该和你女儿并非同一人……” 听到这话,泰叔却不禁略带激动地说道: “少侠,我那个干女儿,正是长安人氏…” 说着,他不禁停顿了下,稍稍犹豫后还是如实讲道: “当年,我是在平康坊的西京别院里,遇到了那丫头。” 李诚:…… 闻言,他看向泰叔的目光,不禁顿时变得有些暗含深意。 平康坊是长安城内的一个大坊,乃是闻名天下的烟花之地。 另外,这西京别院的名字,莫名透着一股不正经的意味。 捂嘴咳嗽了下,觉得越扯越远的李诚,信之凿凿地说道: “不好意思泰叔,刚才我口误了,我说的那个姑娘,应该是洛阳人氏……” 泰叔:…… 嘴角暗暗扯了扯,泰叔眼神里也随之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可偏偏,李诚竟然还读懂了,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好小子,平a骗大招是吧! 动作略显慌忙地喝了口茶水,泰叔随即出言解释: “噢,那个其实,我刚才也说错了,不是平康坊,而是崇化坊……” 眼见泰叔有越描越黑的趋势,李诚话锋一转,忽地岔开话题沉声道: “泰叔,我忽然想起件事……” 他表情平静地与对方对视,似笑非笑着问道: “既然清泉镇在你们掌控之内,那我和小宜先前遇见的那个小偷,是不是你们杀的?” 第四十四章 不速之客(2合1,求追读求收藏) 还沉浸在对干女儿想念中的泰叔,闻言脸色随之一变。 李诚此言转折地很是突兀,没给泰叔一丁点准备。 但泰叔愣住片刻后,再度换上了笑眯眯的憨厚神情,大方承认: “没错,那人是我出手杀的。” 解开了心中疑惑,李诚随即继续沉声问道: “魔族势力能渗透到北境,这点我并不奇怪。 但为何,偏偏在这不起眼的清泉镇,或者说辽西郡?” 听到这话,泰叔暗暗思索了下,紧接着笑容里掺杂几分玩味之意: “少侠你是个聪明人,既然心中已有猜想,想问什么便不妨直说吧。” 闻言,李诚转过头重新靠坐到木椅上,目光越过屋檐,看向院里那个简陋的秋千: “小宜和我说,很久以前,她父亲给她和姐姐,做过个类似的秋千。 另外她还提到,她们一家四口,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这院子其实是当代魔君的故居,因此你们才会格外看重清泉镇……” 说到此,李诚语气很自然地顺势询问: “我好奇的是,当年发生了何事,才会让堂堂魔族摄政王,带着妻女在此隐居?” 看似简单的一句询问,却如惊雷蓦然在屋内炸响。 泰叔悄然收敛起笑容,神情严肃地出声提醒: “少侠,这事情不是你该过问的。” “以前或许不该,但现在应该了。” 李诚狭长的眸间若隐若现着笑意,语气依然带着轻松: “我和小宜是夫妻,过问下岳父大人的往事不算过分吧。 还是说,泰叔你和东叔一样,也认为我们只是在过家家酒?” 泰叔:…… 面对着对方看似合情合理的质疑,泰叔一时沉默无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李诚也心知肚明,泰叔不可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而他之所以问出此话,无非取乎其上,得乎其中罢了。 见泰叔一时不语,李诚轻笑着继续开口: “不愿回答就不用回答,不过我对魔族之事知之甚少,能请泰叔给我讲讲吗?” “少侠想知道些什么?”泰叔声音谨慎地反问道。 “什么都行,比如魔族的元老会,十三亲王,殿前司与皇城司…… 东叔你可以随便讲讲,我听什么都行,不挑。” “可我若什么都不讲呢?”泰叔试探性地再次反问。 “那也无妨,”李诚唇边依然带着轻笑,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只不过,接下来的几日,应该会过的有些无聊。” 说罢,也不等对方给出回应,他便径直朝着院里走去。 等他迈过门槛,越过屋檐之下时,忽听身后有声音传来: “少侠且慢!” 泰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李诚,而后重新露出笑意: “这样吧,但凡我能说的,一定知不无言地回答少侠。 也希望少侠能和我说说,昨夜在浪浪山的地宫内,又发生了些什么?” “当然可以,”李诚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 “时间还长,除了聊天外,我还有些修行上的疑问,想请泰叔不吝解惑。” “哈哈,那我可不能白白指导,少侠你得多做几道好菜犒劳犒劳。” 一大一小两人,此时在秋晨的院子里相视而笑。 氛围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 …… 四日后。 清泉镇上空灰蒙蒙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一艘平底木板船在河道内行驶,可将岸边的风土人情尽收眼底。 身着一袭灰衣的袁院长,听着四周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但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叶立言,他耐着性子轻声提醒: “叶先生,探子来报,三位长老的车架,最迟两个时辰便会抵达熙和城。” “嗯,知道了。”看着河岸边的人潮涌动,叶立言情绪不显地说道: “时间上还来得及,先去见下这个孔童生再说。” 说完,他转头看到袁院长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笑道: “院长有何想法不妨直说,若有道理,立言定不会置之不理。” 犹豫了下,袁院长露出些不吐不快的表情: “这几日为了寻访那位山野大贤,先生你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袁某都看在眼里,可是……” 话语停顿了下,即使年过半百的袁洪自认修养很好,声音依然不免带了几分火气: “先前那些人都不提了,就说今日在这清泉镇见的范秀才。 明明是读书人,却甘愿娶个屠户之女,见到先生后又唯唯诺诺地不敢吱声。 可一听到有机会授予举人功名,竟高兴地直接疯了过去…唉!” 长叹一声,袁院长不免有些痛心疾首道: “依在下愚见,像范秀才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先生去浪费时间。 包括连秀才都不是的孔童生,他们绝写不出那恢弘四句。” “你说的这些,叶某心中都有数。” 叶立言嘴边带着淡笑,神色平和地注视着袁院长: “可是院长你要清楚一点,结果固然很关键,但过程与态度也很重要。” 暗含深意的一句回答,却顿时让袁院长犹如醍醐灌顶。 他忽然有些理解,叶立言为何要做这无用之功。 不管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对方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肯定跑不了。 乃至于,那位真正的山野大贤在听闻后,也许会自投罗…不对,是主动出现。 高!实在是高! “袁某,有些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嗯。” 轻声应了句,看着袁院长微白的山羊胡子,叶立言也说不出‘孺子可教’之类的话。 袁院长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对方: “先生,还有件事,关于当晚在浪浪山发现的几块,刻着神秘花纹的砖瓦。” 说着,他从袖间取出了张纸条,递给对方,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佩服: “从河东请来的几位金石大家,看过后与先生的意见不谋而合,也觉得是魔族的东西。” 接过纸条看了几眼,叶立言眼神变得微沉: “我记得,在山里还找到了个塌陷的洞口,有办法重新打通吗?” 闻言,袁院长摇了下头,小心翼翼地解释: “先生,非是辽西郡不肯尽力。 只是匠人们说那条山洞隧道很深,若真要重新挖开,所需人力物力实难计算……” “劳民伤财的事就不要做了,” 出言打断了面露为难之色的袁院长,叶立言语气淡淡吩咐道: “待我回稷下学宫请教恩师后,再做定夺。 还有,也不必再打探那两个强者的下落,后续儒门的司理院会出面接手。 此次山摇之事有些诡异,万幸无人员伤亡,务必要安抚好受惊的百姓。” “先生仁义!” 听到袁院长的恭维之词,叶立言无所谓地轻笑了下。 笑容显得有些敷衍。 他转头看向河面,发现己方正与另外一艘小船擦肩而过。 对方摇橹的船夫脸色黢黑,见他看了过来,露出了个野性又纯真的笑容。 而坐在船上相貌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则冲他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 这一刻的叶立言,心里莫名感到沉甸甸的。 好像头顶之上压了座大山。 但他也没多想,冲对面的年轻人礼貌地笑了笑。 背道而驰的两艘船很快拉开了段距离。 扭头望着对方慵懒的背影,叶立言微眯着眼睛,一时陷入沉思。 察觉到不对劲的袁院长,顿时开口询问: “先生,那两人是有什么问题吗,用不用把他们拦下?” “不必,”回过神的叶立言,看着河面倒映的清瘦脸庞,自言自语道: “可能,是我这几天太累了吧。” …… …… “泰叔,刚才说到哪里了?” 靠坐在船尾的李诚,暗暗感受着身后传来的视线,却也没过分在意。 方才擦肩而过之际,几人都没释放出分毫真气,看上去皆像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可赶巧的是,几年前,李诚曾偶然见过袁洪一面。 而能让辽西书院院长陪同坐船的青年,除了得宠的几位皇子外,也就只剩儒门里屈指可数的几人。 在看到对方干净到一尘不染的青衫时,李诚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应该就是那位未曾谋面过的师兄,叶立言。 一个传闻中有古圣贤遗风的谦谦君子。 当然,对方名声虽好,也算得上腹有锦绣,博览群书。 可与当世风头无两的谪仙人相比,还是显得相形见绌。 李诚倒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叶立言。 但这也说明,他们暴露身份的风险大大增加。 摇橹的泰叔也清楚这点,笑眯眯地接话道: “少侠,刚才说到潘寡妇家的老豆腐。” “哦对,”李诚看向岸边的小吃摊,漫不经心道: “这豆腐味道确实不错,又白又嫩,鲜香可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直到再也看不到叶立言的船后, 泰叔随即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方才船上那两人,那晚我和阿强在浪浪山下见过。” 李诚点了下头,接话道:“他们是儒门的人,而且身份地位都不低。” 闻言,泰叔不自觉地眉头轻佻,想起了那晚剑气成雪的场景。 以及,雪落时所感知到充满少年意气的诗句。 其实不难猜测,那首诗与眼前的年轻人,必然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只是对方虽认识儒门之人,可其自身究竟又是何身份…… 思绪翻涌之间,他听到对方重复问道: “泰叔,刚才说到哪里了?” 回过神,泰叔微楞了下后,顿时反应过来。 先前他们闲聊内容,当然不是潘寡妇家的豆腐。 只是恰巧碰到了叶立言,泰叔才突然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轻笑了两声,他不由面带轻松之色调侃道: “刚才说到了直属于魔君的亲卫,殿前司…… 少侠,看你这从容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会被那些儒门中人发现。” 说话间,泰叔脸上带着纯朴的笑,丝毫看不出紧张。 “是吗?” 眺望了眼远处雾蒙蒙的风景,李诚收回视线,神情懒散地看向泰叔: “泰叔你说的,在清泉镇这一亩三分地上,绝不会出什么岔子,我信了。” “哈哈,”听到这话,泰叔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 “少侠你说的没错,只管相信伱泰叔就好。 即使他们真察觉了什么,也只能摸不着头脑,绝不会有外人找到小院。” 听到这话,李诚狭长的眸间不禁暗暗闪过一抹异色。 不知为何, 泰叔这番信之凿凿的话语,听上去宛如戏台上的老将军。 背上插满了g。 …… …… 河岸边上。 徐娘半老但犹存几分风韵的潘寡妇,将一碗热乎的老豆腐,端到了石桌上: “客官,您的豆腐好了,请慢用。” 放下碗筷,潘寡妇却没忍住,边往回走边多看了食客几眼。 原因也很简单,唯怪尔。 这豆腐摊紧挨着河道,南来北往之人众多,可谓鱼龙混杂。 但像此刻坐在石凳上,留着一撮小胡子并且长得还像倭瓜之人,确实不太多见。 感受到四周各异的目光, 男人从河面收回视线,不以为意地暗自冷笑了下。 低头看了看碗里乳白色的豆腐, 他拿起筷子后将手悬在半空,踟躇片刻,眼神中尽是嫌弃之色。 很快, 他将筷子放回原处,丝毫没碰碗内的食物,同时将铜钱放到石桌上。 起身离开小摊前,他目光冷冰冰地看了眼潘寡妇。 然后,男人便头也不回地沿河岸离去。 看着对方人影消失,心有余悸的潘寡妇不禁啐了口唾沫。 对方看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居高临下的鄙夷。 这让潘寡妇恼怒的同时,还有几分惊魂不定。 莫非,自己当年喂大郎吃药的事情,被人给发现了? …… …… 昏沉的夜色再度笼罩在林深处的小院。 细雨如丝,不停滴落在屋檐之上,发出淅沥沥的声音。 屋檐之下, 泰叔从咕嘟咕嘟的铜火锅里,夹起一筷子羊肉,吹了吹热气,吃进嘴里后露出享受的表情: “香,真香。” 坐在对面的李诚笑了笑,往对方空了的酒杯里,又倒满了杯米酒。 此刻的泰叔,充分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 更为准确说,是他只顾得上大口吃肉,并没有闲聊的意思。 李诚从锅中夹起了块松蘑,蘸着蒜泥小料,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于此同时, 他抬眸看向雨中的院门,双眸隐隐暗含期待着什么。 这是和小宜分开的第六个晚上。 想她。 咽下蘑菇后,李诚想着再夹一筷子大白菜。 当他刚将筷尖探入沸腾的水面之下时。 李诚忽地若有所感,转头朝院外方向看去。 泰叔也随之猛然扭头。 不多时后, 咚咚咚的敲门声音,穿过了雨声,传入对坐的两人耳中。 氤氲雾气弥漫间,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谁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警戒之色。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此刻在院外敲门之人,并不是向宜。 第四十五章 危机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此刻隔着饭桌对视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 铜锅内的食材仍不停咕嘟咕嘟着翻滚。 可眼下的两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柴门之外。 虽然外面下着雨。 但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院近处,足以说明来者修为的深不可测。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再度隔空传来。 李诚不急不缓地站起身,面朝柴门方向,双手暗藏在身后。 泰叔则微眯着眼睛,对着雨中高喊了句: “不知是哪位冒雨前来?” 下一瞬。 一个披着斗笠的人影,忽然在院外一跃而起,出现在柴门上方的空中。 看到对方斗笠下的一撮小胡子,李诚下意识想蒙面使出踏前斩。 但泰叔却快他一步,挥手扔出一道威力十足的风刃。 电光火石间, 风刃穿过细雨,带着滋滋的破空声,直奔来人的面门而去。 刷! 身处半空中的来人,此刻极为诡异地扭转身形,生生躲过了这一击。 不过他戴着的斗笠被风刃切割,削去了一小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对方也同时格外焦急地开口: “误会!误会!大家都是自己人,我是受王爷差遣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对方的身影旋即重新落到了地面上。 李诚眼神狐疑地看了泰叔一眼,却见对方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不过紧接着,一枚通体漆黑的令牌,被对方从院外抛入院中。 “这是……”在看到令牌的一瞬,泰叔瞳孔不禁一缩。 沉默几息,泰叔神色谨慎地向院外询问: “口令,天王盖地虎。” 嗯? 即使眼下情形很危急,闻言的李诚还是想下意识接上一句。 而院外之人闻言,声音沉着地回道: “一物降一物。” “何许人士?” “家在高山。” “哪个生的?” “娘娘生的。” 听到来人对答如流,泰叔转头看向身旁的李诚,压低了声音: “少侠,这人是从雪漫城来的。” 闻言,李诚微微皱了下眉,心里感慨这g还真是一立就倒。 “魔族?”思索了下后,李诚沉吟着问道。 “应该是,”泰叔面露凝重之色,眼神中如临大敌: “我不是他对手。” 这一点,即使泰叔不说,李诚也看得出来。 不过万幸的是,从对方释放气机判断,其也是名四品通玄境强者。 相比于明黄境界,通玄境各境界实力差距更为大相径庭。 用李诚师父总结的话就是: 越品不可杀,同品可乱杀。 这句话包含两点意思, 其一,举个栗子,五品大高手想杀四品强者,等于和纸片人生孩子,在想桃子吃。 其二,四品强者若想杀另一个四品强者,或许会势均力敌,但也可能如砍瓜切菜般简单。 想起这句话,李诚默默用眼神示意着泰叔: 咱俩联手,有没有可能噶了他? 极为慎重地思索了下后,泰叔面露苦色地摇了摇头。 见状,李诚默然举起左手,隔空将门闩从插孔内拿掉,声音平静道: “请进。” 既然联手之下胜算也微乎其微,那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恍然间,他忽然明白,小宜临走前为何执意要把玲珑玉留下。 她所担心的,想必就是发生这种情况。 踏,踏,踏。 披着斗笠的男人推开柴门,步伐沉稳地进入院内。 走到一半时,他捡起地上的黑色令牌贴身放好,笑容和煦地看向屋檐下的两人: “属下姓冯,代号陵鲤,殿前司第三卫队侍卫长。” 说着,他抬手放于额头前,随手撕下一块膏药贴似的东西。 一个纹路简单的黑色花纹,随即暴露在雨夜中。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李诚右手藏于身后的袖间,不动声色地问道: “冯侍卫长,不知你来此有何贵干?” “公子,您这称呼就折煞我了,直呼我陵鲤就行……” 说话间,他将削去一小半的斗笠扔到地上,脸上的笑容竟变得有些谄媚。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先恭敬地面朝北方遥遥拱手,接着转身低头笑道: “我奉王爷之命,接公子前去雪漫城。 时间紧迫,若公子没什么事,可收拾东西随我上路。” 听到这话,李诚倒也没感觉到诧异。 有东叔这个二五仔,他也没指望那位高高在上的魔族摄政王,会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对方所言,倒也合乎常理。 姑且相信对方说的是真话,李诚稍稍思索,打量了眼对方怪异的长相,笑道: “叫陵鲤显得不够亲近,不如喊你老冯大哥吧。” “当不得公子如此称呼……” 见对方在雨中连连摆手拒绝,李诚笑意吟吟地坚持道: “就这么决定了,另外老冯大哥,我很感谢王爷的邀请,但是……” 话音就此停顿,李诚故作出为难的模样。 听到‘但是’二字时,老冯眼神不易察觉地变化了下,旋即又恢复成恭敬的笑意: “公子有何困难,只有我能帮得上,一定竭力而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李诚踏前一步,表情真诚地解释: “我前几日不慎受了内伤,如今还在静养,怕是无法冒雨赶路。” “哦,这倒也无妨……” 看了眼两人身后弥漫的热气,老冯神态恭敬回问道: “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出发?” “如果明日天晴的话,应该可以。”李诚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我现在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是担心淋雨赶路,一旦留下病根就不值当。” “公子所言极是。”老冯点了点头,接着道: “那我就不叨扰公子,请公子安心静养,属下等天亮后再过来。” 说罢,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快步走出了小院。 渐渐地, 老冯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松林深处。 可站在屋檐下的两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并未走远。 寻常风雨,对四品强者的影响微乎其微。 即使对方淋上一夜的雨,依旧会精神抖擞,活力四射。 确认和对方拉开了段距离后, 李诚折身坐回到木桌边上,用指尖蘸着酒水,在桌面上写起字来: 「可信否」 幸好,站在他旁边的泰叔,并不是个真文盲。 低头看了眼字迹,泰叔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这个回应,与李诚的想法不谋而合。 点头的意思是,对方带来的消息可信。 他所转达的,应该是那位摄政王的意思。 而摇头的意思则表示,其人并不一定可信。 李诚不知泰叔为何有此感受。 但他此刻,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第四十六章 鸡汤来了(求追读求收藏) 略微思索了下,李诚再度伸出指尖,在桌面上继续写道: 「能走否」 见此,泰叔认真考虑了下,而后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眼下的情形,颇有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思。 这老冯虽说其貌不扬,但不可否认对方实力强大。 一旦真和老冯撕破脸,彼此刀剑相向的话, 若是泰叔不惜性命,倒或许能为李诚拖延一时半刻。 不过接下来,李诚便只能自求多福。 念及此,李诚眉心微拧,朝着院外的雨色看了眼后,果断做出了抉择。 据泰叔所言,殿前司是魔君的直属亲卫,对于魔君的命令从来都贯彻到底,丝毫不打折扣。 换而言之, 无论老冯是善是恶,只要李诚不和对方去雪漫城,那两者间的矛盾便不可调和。 于是,他转头用眼神示意泰叔,让对方寻得机会先行离开。 这其实是李诚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泰叔虽是四品强者,但和李诚相比,基本没什么保命手段。 就如同普通玩家和氪金玩家的差别,装备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可惜,无论是霜白剑还是摘星石,碍于功法所限,泰叔都无法使用。 要不然,倒是可以考虑趁机阴一波老冯…… 如此想着,李诚却见泰叔极其郑重地拒绝了自己。 尽管泰叔此刻什么都没说。 但他眼神中的坚定之色,就差把舍生取义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沉默片刻, 本不想将底牌露出的李诚,不得已将左手从桌下抽出,接着极为迅速地翻转了下手腕。 他动作快如闪电,寻常人眨下眼便会错过。 可泰叔见状,坚定的双眼中忽地浮现几分诧异。 刚才那一瞬,他分明看到对方手中,一闪而过的一抹洁白之色。 分明就是大小姐那枚,蕴含着空间神力的玲珑神玉! 泰叔面带疑惑地看向李诚,见对方不动声色间微微颔首。 重新端起碗筷,李诚将铜锅里还能吃的食材,捞到了料碗之内。 他的性格并非那种传统的老亚撒西。 若泰叔并非小宜亲近之人,他其实并不介意把对方当成炮灰。 而倘若对方仍旧冥顽不灵,李诚也只好成全泰叔的坚持。 他很喜欢前世的某句话,并始终身体力行地遵守着: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将碗里剩下的明天见吃完,李诚用手帕擦了擦嘴,再度扭头看向泰叔。 他在等待对方的最终决定。 神态纠结无比的泰叔,对视上李诚平淡如水的眸子,权衡再三,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此刻内心所想的是, 即使遇到最坏的情况,也得有人能向外传递消息,好为少侠报仇。 不知泰叔又在瞎立g的李诚,见状略微松了口气。 依靠身上的几件神装,还有踏前斩这种顶级移动招式,保命应该问题不大。 即使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他也能靠着捏碎玲珑玉逃出生天。 因此,李诚虽然表面上很慌,可内心却还算稳得一批。 冷静地思索了会儿,他以桌为纸,开始和泰叔商议起具体行动。 时间一点一滴就此悄然流逝。 夜深人静,屋外的雨势变得更大了些。 站在一棵松树下的老冯,目光死死盯着小院处隐约可见的烛光。 他已经这样站了几个时辰,似乎与身后的树都融为一体。 雨下着,他的身上好似也要长满青苔。 可任凭他专心致志至此,也并未从小院偷听到一言半语。 忽地,他在风雨中冷笑一声,倭瓜脸上的小胡子微微颤抖。 神情间尽是轻蔑之意。 …… ……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晨雾弥漫的山林间响起。 雨后的清泉镇,空气中流动着清新的泥土味。 阳光穿破云层,洒落在小院之内。 和泰叔待在西厢房一角假寐着的李诚,忽然被一阵咯咯咯的叫声惊起。 他看向对面眼袋更深了几分的泰叔,略有疑惑道: “我们,应该没有在院子里养鸡…吧?” 泰叔也是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吧。” 两人对视片刻,而后同时起身,一前一后走到了屋外。 恰在此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李诚已经猜到来者是谁,但还是出声问了句: “谁?” “公子,开门,老冯!” 对方回答的声音很热情,带着掩饰不住的讨好之意。 闻言的泰叔主动上前,替对方打开了门。 而站在后方的李诚,一眼便看到,对方手里拎着的,正不停扑腾着翅膀的山鸡。 “老冯大哥,你这是……” 听到李诚问话,老冯指了指手里正咯咯直叫的公鸡,嘿然笑道: “公子你不是受伤了吗,刚好我早上在林子里抓到了只野鸡,便想着送来给公子补补身子。” 说话间,他的表情很真诚,眼神中尽是关切之色。 “哦,”李诚略微沉默了下,接着含笑道: 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鸡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就不用……” 话说一半,老冯便神色殷勤地出言打断: “不要紧的公子,做鸡其实很简单的。 若是公子不会做,那不如让属下代劳,属下很擅长做鸡。” 泰叔:…… 李诚:…… 微愣了下后,李诚伸手指了下厨房方向,随口道: “厨房在那边,辛苦老冯大哥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属下应当做的。” 一边说着,老冯一边笑呵呵着往厨房走去。 当他走到厨房门前时,却忽听身后传来彷如不经意的询问: “老冯大哥,还未请教你的名字是?” 老冯脚步一顿,双眸间泛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转过身后,他随即恢复成人畜无害的笑容,回道: “公子,我叫冯坤。” “好,我知道了,”李诚唇边噙着淡笑,随口道: “既然要吃鸡,不如让泰叔去采些蘑菇回来,一起放进去如何?” 听闻此话,老冯转而看向一脸木讷的泰叔,缓缓说道: “公子这提议不错,只是辛苦下这位老兄。” “不辛苦,不辛苦。” 笑容更为憨厚的泰叔,看了眼李诚后,转身走出小院,往松林里走去。 李诚悄然回身,看向高悬在天空的烈阳,微眯着眼睛,眼神中若有所思。 而背过身进入厨房后的老冯,谄附的笑意渐渐冰冷。 低头看了眼仍咯咯咯乱叫的大公鸡,他右手虎口稍用了下力,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熟练地起锅烧水,拔毛去内脏,老冯却心不在焉地透过窗户远眺。 将近一个多时辰后。 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鸡肉的老冯,走出厨房,咧嘴笑道: “鸡汤来了~~” 第四十七章 对峙(2合1,求追读求收藏) 说话间,老冯脚步迅捷地走出厨房,见状却不由略微一怔。 不知何时, 一张方形木桌摆在了院子正中央,却并没有放置凳子。 通往外面的柴门此刻完全敞开着,照进来满地的阳光。 地面的水渍随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但真正让老冯难以理解的是, 站在桌旁的年轻人不知为何,竟戴上了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鬼脸面具。 仅仅露出了下颌,还有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瞳。 而且,这面具倒并非像普通的青铜材质。 在晴朗的光线照耀下,莫名给人森然压迫之感。 若非老冯的气机始终聚焦到对方身上,他险些以为换了个人。 回过神,老冯将一大碗鸡汤稳稳放到方桌上,随即笑吟吟地看向李诚: “公子,你这面具是……” 闻言,李诚傲立如剑,双手负在身后,随口答道: “哦,阳光太毒辣,戴着面具能够有效防晒。” 老冯:…… 这个回答,完全就是在扯犊子。 不过老冯倒也并未在意,岔开了话题笑着道: “我这鸡汤都做好了,那位老兄的蘑菇看样子还没采完。” “可能,泰叔他碰见了个采蘑菇的小姑娘,相谈甚欢,一时忘记了时间。” 老冯:…… 对方连续两次扯犊子似的回答,让他不由心生出几分警惕。 但确认泰叔还处于自身气机的追踪范围内, 老冯脸上依旧带着讨好的笑容,倭瓜脸似乎都绽放成了菊花: “公子言之有理,既如此,那我们也先别等他了。 要不然鸡汤凉了,味道就不鲜美了,公子稍等,属下这就去拿碗筷过来……” 话音刚落,未等李诚开口回应什么,老冯便火急火燎地再度奔向厨房。 十几息后, 李诚先低头看了看桌上散发热气的鸡汤,又看了看表情殷勤的老冯,最后又看了看鸡汤。 站在方桌另一边的老冯见状,连忙说道: “公子快趁热吃吧,属下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便微微躬身低头,笑呵呵地转身往厨房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他却忽地听到身后之人语出惊人道: “老冯,你这鸡汤里没下毒吧?” 踏! 听到对方的惊人之言,老冯脸色刹那间变得阴晴不定,脚步也随之骤然一顿。 但仅仅犹豫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身来,咧开嘴哈哈大笑道: “公子,你是在和属下开玩笑吧,这鸡汤里怎么可能会有毒呢。” 闻言,李诚唇角轻轻勾起,狭长的双眸让人难以琢磨透。 短暂沉默了下,他轻微哼笑了声,笑容有些散漫不羁: “有没有毒,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老冯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凝固。 宛如极北雪原上,骤然被冰封住的飘雪。 见状,李诚笑意不减地继续追问: “莫非,老冯你当真心里有鬼,所以才不敢喝这鸡汤?” “……怎么会,公子,” 回过神的老冯快步走到饭桌边上,一边快速往碗里舀了几勺鸡汤,一边笑眯眯道: “请恕属下多嘴,公子你这是疑心病太重,但属下也能理解公子的担心……” 动作沉稳地举起汤碗,看了眼对方后,他仰头将碗里的鸡汤一饮而尽。 放下碗,他伸手抹了下唇边的一撮小胡子,咂摸了两下嘴: “这喝汤,多是一件美事。 不咸不淡,味道真是好极了。” 说罢,他又往另外个空碗里盛了几勺鸡汤,而后低眉顺眼着双手端给了李诚: “公子,这鸡汤毕竟是属下的一番心意。 无论好不好喝,您多少尝上一口吧。” 对方的声音很卑微,语气里既带着请求,同时又暗藏了几分强硬。 李诚垂眸看了眼,鸡汤表面漂浮的淡金色油花。 接着他主动伸出手,从对方双手间接过了汤碗。 老冯神情恭敬地低垂着脑袋,余光却暗暗紧张地落在对方身上。 两三息后, 眼看瓷碗碗沿已经极为贴近对方唇边,老冯只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下一瞬,事情却并未能如他所愿。 李诚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老冯,同时出其不意地将手中鸡汤全部扬起。 顷刻间, 一串水花在空中泼墨般飞扬,随即重重打湿在地面上。 低着头的老冯看到这一幕,缓缓抬起头,殷勤的笑容变得有些生硬: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他悄然挺直了腰板,目光微冷地紧盯着眼前的青铜面具。 “当然是把这鸡汤倒掉,难不成我还真要喝下去?”李诚声线玩味地反问道。 “为什么不呢?”老冯的声音不自觉冰冷了几分。 闻言,李诚嘴角噙着的冷淡笑意里,浮现了几分嘲讽之色: “老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我玩什么聊斋。 我知道,你在鸡汤里所下的无色无味之毒,名为春梅,偏偏只对魔族雄性没什么影响。” 听到对方前半句话,老冯下意识地怔了怔,显然并不曾听说过聊斋。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表达的是何意思。 而听到了后半句,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不清楚哪个地方出了问题,但他使出的伎俩,似乎被对方看穿了。 沉默片刻, 逐渐收敛起笑容的老冯,眼神阴鸷地打量着对方,面无表情问道: “你是怎么看出汤里有毒的?” 他自认在下毒这点上,几乎做到了天衣无缝。 因为他并非在厨房里偷偷下毒,而在事先,就把毒药喂给了还活蹦乱跳着的野鸡。 这种毒药来源于魔族皇室秘库,并不致命,只会让服用者暂时失去意识。 据传是魔族历史上,一位复姓西门的亲王研制而出。 该毒药配方失传许久,如今存世量极少,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存在此毒。 可对方区区一介人族,不仅能看穿他在鸡汤里下毒,还准确地说出了此毒的名字…… 打死他也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李诚则用看到了大傻子的眼神,表情漠然地看向老冯: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因此放我离开吗?” 微怔了下,老冯旋即摇了下头,冷漠道: “不会。” “既然这样的话,我又凭什么要回答你?” 听着李诚理直气壮的话语,老冯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一瞬间,老冯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倒并未因此惊慌失措,双眸闪过几分凶狠之色: “有趣,但是你的小聪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并没什么意义。” 老冯随意地向院外的山林瞥了眼,收回视线后声音冷漠地开口: “我不清楚伱让那人离开这里,是为了让他逃命还是去搬救兵。 不过我只能说,你做出了个很愚蠢的决定。” “所以…”沉吟了下,李诚依旧负着双手,镇定自若道: “你从一开始,就想着将我和泰叔分开?” “不错,”突然抛下了伪装的老冯,语气轻蔑地痛快承认: “我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那人实力虽不如我,但我若和他硬拼,难免会让你有逃跑的可能。” 看着对方掩盖不住的傲慢神情,李诚却莫名觉得顺眼了些。 这回总算是对味了。 最开始,老冯让他感到最不对劲的一点,无疑就是其谄媚的态度。 有东叔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例子在前。 他本能觉得其他魔族面对人族时,不大可能会是老冯这个样子。 而使用系统奖励的【澄净之眼】技能,检查过鸡汤后,他心头的疑虑转变为了实锤。 只是,对方甘愿放下所谓魔族尊严,又是淋雨又是做鸡的,费这么大劲,似乎仅仅为了将他活捉…… 想到昨夜泰叔的既点头又摇头,李诚脑海里闪过一丝明悟,从容不迫地轻声开口: “你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受了身后之人的指使,只不过……” 声音停顿了下,李诚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直指要害说道: “指使你的人,却并非雪漫城的那位摄政王,而是另有其人。” 闻言,老冯嘴边的一字胡极细微地颤抖了几下。 但他强装着冷静,神色阴寒地冷冰冰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奉的就是王爷的命令。 另外,你现在好像没搞清楚状况……” 说着,老冯用指节敲了敲身旁的方桌桌面,嘴边的冷笑变得有些残忍: “和你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我不担心林子里那人,会翻出什么风浪。 但你要明白,如果不想去死,最好老实按我说的去做。 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把这碗鸡汤喝完。” 听到对方极度倨傲,并且极为自负的语气,李诚不禁声线冷冷地出言嘲笑: “可我要是偏不呢?” 听闻此言,老冯神色不改地接话道: “你们晋人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既然你不肯照做,那我就不介意让你尝尝,死鸭子嘴硬的代价。” 时刻都在堤防对方的李诚,负于身后的双手,下一瞬便要爆发出真气。 可就在老冯话音未落之际, 三道磅礴强大的气机,如气冲斗牛般,蓦然从小院西边的山林外传来。 那边,是清泉镇所在的方位。 正要教训下李诚,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的老冯,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眼。 而他双眸间的轻蔑之色,忽地被来自血脉中的怒火填满: “浩然之气!是儒门养的三条看家之犬!” 说着,他转而看向悄然间和自己拉开几步远的李诚,声音似凛冽冰雪: ”嘁,儒门,这就是你敢和我叫嚣的底气所在?” 话虽如此,可他的神情却并不似先前那样冷静。 能发出如此纯正的浩然气,那三人无疑都是通玄境界的四品强者。 若是单挑,仗着魔族体魄与高等功法,老冯不怵他们任何一人。 可如果是群殴的话…… 保守些说,老冯大概会被揍到看见他太奶奶。 而闻言的李诚,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周身真气汇聚在右手掌心。 他已经做好了放手一搏后,拼尽全力逃命的准备。 而见李诚不说话,老冯却感受到了蔑视,在动手前不由愤愤道: “儒门之中,除了那个叫李诚的,其余都是一群猪狗不如之辈。” 李诚:??? 听到对方很是突兀的话语,他不禁随之惊讶了一瞬。 说实话,他确实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突然说出夸他的话来。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形下, 李诚很有代入感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下意识冷冷接话道: “呵,你一个北方的魔族蛮子,竟也听说过谪仙人的诗词?” 说话时,他语调神态都拿捏地极为精准。 他面具下的眼神中,包含着六分嘲讽、三分不信、以及一分恰到好处的鄙夷。 李诚之所以这么做,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想激怒对方先动手。 按照他心中打算, 摘星石能帮他挡住对方首次攻击,然后他施展踏前斩欺身上前,挥剑斩向对方,紧接着逃之夭夭。 这是他以当下境界的真气,所能施展最为合理的行动。 而不出李诚所料,老冯闻言后,眼中怒意果然变得更为猛烈。 只不过,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却依然没动手,而是神情阴冷地争辩道: “如何会没听过,我最喜欢那首代寄扬州韩判官……” 声音略停顿了下,老冯随即神情傲慢地抑扬顿挫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吟诵完整首诗,老冯不禁神情尊崇,敬意昂然。 只是,这敬意并非是针对李诚的,而是他最敬重的那位大人。 其实,以老冯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来说。 所谓谪仙人,不过就是会写几句破诗的人族小白脸。 然而,因为那位大人很喜欢李诚,以及他的这首诗。 所以,无论面对任何人,老冯都表现地像是谪仙人的狂热粉丝。 另外,他其实隐隐察觉到,对方从始至终,似乎一直在激怒于他。 既如此,他偏不让这年轻人称心如意。 眼下正对峙着的两人,皆在无声无息地悄然运转真气。 反正僵持到最后,先消耗光真气的一定不是他。 并不知晓老冯内心想法的李诚,在听完对方吟诗过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古怪。 不为别的什么, 只因,他眼前半透明的系统面板,在没受到他指令下,竟突然主动弹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斩神 伴随系统面板出现,一条醒目的绯红色提示栏赫然浮现其上。 于此同时, 系统的机械声悄然在李诚耳畔响起: 【恭喜,该诗作问世超过两年,达成额外成就「精品诗作」,被收录入精品频道】 【收录精品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 “行了!” 李诚在脑海中主动出言打断了系统。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枚硕大的茶红色勋章,伴随着烟花特效出现。 当勋章的过场动画消失后,面板上【使用奖励】一栏,便多出了个「待领取奖励」。 毫不犹豫的, 李诚立即用意识将其点开,在经历了有些审美疲劳的特效后,一个对话框旋即弹出—— 【狂风绝汐斩】: 本技能不可单独使用,需依附于其他剑招上发挥效果。 根据使用场景不同,会增幅所使用剑招(25~30)%伤害,并有(5)%的几率产生暴击效果。 【附注】: 因宿主当前首次达成「精品诗作」成就,故初次使用狂风绝汐斩,暴击率调整为100%。 一目十行地读完了对话框信息。 李诚再看向老冯的眼神里,不禁带着几分异样之色。 从系统面板突然弹出,到他领取完奖励,一共也就经历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察觉了李诚的眼神变化,老冯忽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他却本能觉得,这并非什么好事。 紧接着, 老冯听到眼前的鬼面少年别有深意地幽幽问道: “你当真,是谪仙人的狂热仰慕者?” 闻言,老冯微微一怔,随即面不改色答道: “当然!” 听到这个回答,李诚不易察觉地微叹了口气。 他所说的狂热仰慕者,通俗些讲,就是脑残粉。 而不管对方回答是真是假,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狭长的双眸里暗含几分无奈: “老冯,我不会喝这鸡汤,所以待会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此之前,我有两句话想送给你。” 听到对方前半句话,老冯有些愣住,下意识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 可听完了后半句,他面色阴冷地沉声道: “愿闻其详。” 此刻的老冯已经想明白, 即使那三个儒门强者是对方的依仗,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眼前的年轻人相当于他的‘人质’。 只要控制住对方,即使来了陆地神仙,他也能全身而退。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方越消耗真气,局面也就对他越有利。 在心底讥笑了下对方的愚蠢,老冯也乐得和其继续扯犊子。 下一瞬, 他听到李诚声线微冷地说道: “第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说话间, 通体泛着寒气的银色长剑,刹那间从几步远外的屋檐下破空而来,撞入李诚背负身后的右手中。 飞剑袭来的速度极快,却依然没逃过老冯的视线。 见状,他眉心处的黑色花纹闪烁起光芒,嘴角带着残酷的嘲笑。 太愚蠢了! 在老冯眼中,对方这不能叫做偷袭,而是正大光明的以卵击石。 他自信会和昨夜躲开泰叔风刃那样,躲过李诚的攻击。 四品强者与五品大高手的差距,就是这么显而易见。 而就在下一瞬, 李诚紧握住霜白剑柄,紧盯着隔桌而立的老冯,像是猎人盯着他的猎物。 接着,鬼脸面具下的李诚,面无表情地朝着对方,挥出了他近几日苦练不辍的一剑。 斩神! 凝集武安侯毕生心血的顶级一剑! 同时叠加了百分百暴击状态的狂风绝汐斩。 剑气乍然而起,顷刻间以惊人之势将方桌劈开两半。 周围空气随这一剑霎时扭曲变形。 像是被冻结住,失去了流动的力量。 直至此刻,老冯眼神终于闪过慌张之色,骤然感觉到了不妙。 在对方挥剑的一瞬,他才感受到,那柄三尺长剑竟有圣器之威。 此外,尽管当下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可这一轮如满月般清冷又肃杀的剑光,绚丽夺目到足以让人忽视掉来自天空的光线。 身为殿前司八大侍卫长之一的老冯,实力理所当然的很强。 可眼前突如其来的剑光,却令他打心底生出了无力之感。 即使万分不愿意承认, 但事实却是,他躲不开,也抵挡不住这一剑。 轰! 遭遇斩神剑气的老冯,如断线风筝般,笔直倒飞出了小院,如人肉炮弹撞入松林之中。 大片的尘土随之被扬起,惊起了一群鸟雀扑啦啦飞向天空。 仍站在小院中的李诚,缓缓放下了右手紧握的霜白剑,却并未乘胜追击的打算。 眺望着远处烟尘骤起的山林,他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吟道: “第二句话,舔狗不得house。” …… …… 徘徊于松林间的泰叔,在看到剑光的一瞬,本打算立刻往远离小院方向逃离。 这是他和李诚商量好的事情。 可凭借对不同气机的感觉,他一时迟疑住脚步,望着小院处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数十息过后, 看到提剑匆匆赶来的李诚时,他眼中的惊讶之色更是达到了极致。 “少侠,刚才那道声势浩大的剑气,莫非是……” “嗯,”轻微点了下头,李诚信手摘下鬼脸面具,同时声音淡淡道: “是我挥剑斩出的,不过没有能立刻杀死他,但也快了。” 听闻此言,泰叔只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身处通玄境界,上一个越境杀死魔族的人族修行者是谁来着? 是夫子还是剑皇? 看到泰叔的眼神中略显茫然,李诚不由重重咳嗽了声: “刚才我挥剑时,动用玲珑玉的力量混淆了方向感。 暂时,镇上的那些儒门高手,应该找不到剑气是从哪儿发出。” “噢,”回过神的泰叔连忙低声回应道: “少侠放心,这件事由我来善后。 只是冯坤他尽管身受重伤,可若就这么放任他不管,难免不会留有遗患……” 闻言,李诚蓦地轻笑了声,垂眸看了眼手边的霜白剑,声线沙哑着道: “泰叔,你知道,我先前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少侠。”泰叔面露疑惑,恰到好处扮演着捧哏的角色。 “因为,”想到武安侯在剑蕴里留给他的交代,李诚表情郑重,一字一顿道: “霜白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抬头看了眼上空灼眼的阳光,李诚随后胸有成竹地轻声开口: “冯坤他,活不了多久。” 第四十九章 魔语(求追读求收藏) 今日清泉镇的河道两岸,不似往日里那般热闹。 虽然大家伙都还在做生意,却明显规矩了许多,就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脑后别着木簪子,穿着一袭朴素襦裙的潘寡妇,小心翼翼端着托盘,缓步走到了石桌边上。 “几位先生,你们的老豆腐做好了,请慢用。” 说话时,她声音全然没有平素的轻佻,而是显得格外端庄。 此刻坐在方形石桌边上的,是三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还有一袭青衫的叶立言。 对潘寡妇道了声谢后,叶立言拿起木勺,同时微笑道: “三位先生,昨日我和袁院长尝过这家的豆腐,口味不错。” “连师侄你都说不错,那想必是真的美味。” 三人中体型较胖之人,率先动筷开吃了起来。 另外两人浅尝了口后,也都微微点了下头,其中一人低声开口: “这个摊子虽小,但却是干净又卫生,由一个女人操持实属不易。” “的确,”另一人放下了勺子,不由感慨道: “丧夫多年却未曾改嫁,靠这个豆腐摊自食其力。 虽是女子,倒也让人钦佩,当地官府应当予以褒扬。” 在旁边侍立的府衙师爷闻言,立刻出言答应了下来。 浑然没察觉到,几步远外的潘寡妇,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他们一行人之所以匆匆赶来清泉镇,是因为今晨之时,有人往熙和城送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他们想找之人就在清泉镇。 本来叶立言和三位长老都是不信的。 可看到纸条背面,附着一首文笔不错的小诗,他们随即变得半信半疑。 于是一行人乘快船出发,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了这里。 正当四人在潘寡妇的小摊上,稍缓口气闲聊之际。 一支离弦之箭不知从何处袭来,直奔叶立言面门而去。 虽然箭矢的速度很快。 但在和叶立言同桌而坐的三人眼中,却卡顿的像是动画掉帧一样。 可即便如此,他们三人却不禁正襟危坐,仿佛如临大敌一样面露紧张。 很多时候,态度远比能力更为重要。 叶立言如今在儒门的地位,不恰当的说,就和大太子似的。 难得碰到这种表现机会,他们三人当然不会错过。 于是,三道浑厚的浩然正气刹那间冲天而起,同时伴随长老们肃然的呵斥声: “何方贼子,胆大包天!” “尔敢?!” “贼子休得猖狂!” 叶立言:…… 在遥遥看到箭矢袭来之时,他其实想出言拦住三人,让他们不要动用真气。 凭借他自己的修为,挡下此箭其实毫不费力。 只不过,他没想到三位长老如此‘识相’,还是比他快了一步。 下一瞬, 叶立言轻抬起右手,表情有些无可奈何的,伸手握住迎面射来的箭杆。 随着嗡的一声, 看着手中震颤着的暗箭,他眼神不禁变得深邃了几分。 这时他才注意到,箭头上包裹着的并非金属,而是酷似金属的涂料。 换而言之, 这支暗箭毫无杀伤力,哪怕他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最多也就擦破皮而已。 念及此,叶立言随手将无头之箭扔到地上,目光投向河岸另一边: “快去抓人,务必要留活口。” 其实不用叶立言吩咐,已经有人匆忙渡河而去。 看了眼纷纷起身警戒的众人,叶立言暗暗思索着,对方这一箭究竟是何意。 没过一会儿, 还未等他想明白时,一道清冷的剑气陡然于远处出现。 叶立言连忙从沉思中回过神,神情隐隐有些激动。 这剑气虽相对弱了些,却和那夜在浪浪山下感受到的,近乎是一模一样。 而他身旁的一位长老面北而望,沉声开口: “好强大的剑气,倒不像是通玄境界能够使出的。 若我所料不错,剑气出现的方向,应该是在北……” 话至此处,其余两位长老几乎同时笃定道: “东边!” “南边!” 叶立言:…… 其实,他内心想说的是西边,幸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三位长老说完后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了眼后,不禁暗暗思考了起来。 紧接着, 他们齐刷刷看向叶立言,等着聆听对方的意见。 而想到昨日没见成的那个孔童生,叶立言语气淡淡道: “不妨,我们去西边看看吧。” …… …… 秋风瑟瑟的山道上。 老冯努力抑制想咳血的冲动,却还是忍不住边走边吐血。 靠坐在一棵松树下, 低头看了眼破开了个大洞的腹腔,他神情间尽是颓败之色。 若非身怀那位大人给的保命之物,自己先前必然沦为对方的剑下之鬼。 可即便如此,对方的剑气已经深入了他五脏六腑。 他现下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 依靠内心对那位大人的执念,还有魔族异常强大的体质,老冯紧咬牙关低头往前走。 本来他想着,等那年轻人追来时,不管成与不成,他都会引气自爆。 奈何,对方压根就没有过来补刀的意思。 一边踉踉跄跄地行走着,老冯一边用余光来回打量着左右。 他的视线变得很模糊,已渐渐看不清四周的景物。 此刻的他强撑着一口气,为的是能把遇到的事传出去。 一个如此年轻,并疑似拥有圣器的剑道天才…… 若此人真成了摄政王的乘龙快婿,对那位大人的谋划可谓极为不利。 他在内心无声地祈祷着,渴望能随便遇见谁都行。 冥冥之中,仿佛有神明听到了他的呼唤。 就在老冯即将撑不住之际,却忽地看到十几步远外,出现了个院子的轮廓。 下一刻, 他还没来得及喜出望外,便隐隐看到院中走出十几个身穿长衫之人。 为首的三道人影,分明就是他先前感受过气机的儒门之人。 这一瞬间, 老冯蓦地想通了,那个年轻人为何没选择斩草除根。 原来,是搁这儿安排人埋伏他呢。 嘴角含血地自嘲笑了下, 这一刻,老冯觉得他身为魔族的骄傲,被那年轻人狠狠踩碎在脚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努力扬着头,眼神傲慢地看向对方,低声开口: “吾苍尼幂巴。” 轰! 说完最后一个字,老冯直直地向后倒去。 就此无声无息。 看到这一幕,三个长老彼此疑惑地互相看了眼: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没听懂,好像是魔族语。” “我大概有点印象,具体意思应该是……” “不用说了,”叶立言踏前一步,越过了三位长老,表情微冷: “他刚才,是在骂我们。” …… …… 第五十章 她没有回来 月挂中天,皎洁的月光倾洒于大江南北。 无论相隔多远之人,都能看到这相同的明月。 从清泉镇往北而去,越过大晋的边疆,再越过北蛮六部控弦的草原,便是魔族的领地。 眼下已是深秋。 清泉镇的秋叶尚未凋零殆尽,荒原之上便已飘落起了初雪。 魔都,雪漫城。 这是一座能容纳百万人口的巨大城池,矗立于荒原之上,又被称作奇迹之城。 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穿城而过,支流交错,于城中央环绕着气势宏伟的宫殿群。 在这其中,屹立有一座可以俯瞰整座雪漫城的九重高塔。 塔身通体玄黑,以石头堆砌而成,附近有数不清的魔族高手负责警戒。 这里,是整座皇宫重中之重的要害之地。 因为这座高塔,是当今魔族摄政王的办公寝居之所。 在雪漫城生活的每个魔族百姓,都有一个近乎常识的认知。 他们的君王,是居住在夏宫的女君。 但真正能主宰他们命运之人,却是高塔之上的摄政王。 此夜,高塔周围一如往日那样安静。 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冒着风雪走向塔门,刻意压低了脚步声。 进入高塔之内,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顶层的观景台,然后恭敬地守在入口之外。 姿容姣好,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官入内代为通禀: “王爷,领侍卫内大臣沧澜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随着话音落下, 身形如巨熊的澜沧躬身走进了观景台,对着坐在角落里的欣长人影行了一礼,接着言简意赅道: “冯坤被杀了。” 青衣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闻言,翻动了手上的书卷,声音平静道: “知道了。” 他的目光未曾移开过书页,好似听到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沉默几息, 见摄政王没有其他吩咐,沧澜往后倒退了几步,紧接着便打算出言告退。 可恰在此时, 一道如银铃般好听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沧澜大人留步,朕有件事情想请教下。” 一个穿着妖娆大红长裙的少女,风情万种地赤足从翡翠屏风后走出。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举手投足间,尽是动人心魂的妩媚。 若是李诚此刻身在此处,多半会略感惊讶。 因为对方的容颜,与他娘子向宜有着近九成的相似。 较明显的不同之处在于,她眼尾处那点极魅惑的泪痣,是处于左眼之下。 与向宜的刚好截然相反。 听到声音的一刹,沧澜便如鹌鹑似的埋头,丝毫不敢僭越偷看对方。 同时,他语气恭敬地回答道: “陛下想知道什么,臣下一定言无不尽。” “其实也没什么,” 长发披肩的少女,一步一步,轻踩在鲜红色的地毯上,衬着那双比雪还洁白的无暇玉足。 她走到了中年书生边上,轻轻俯身弯下腰,笑意吟吟问道: “父亲大人,绾儿有些好奇,是谁杀了冯坤?” 将视线从书页上挪开,摄政王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青丝: “早就和你说过了,有别人在的时候,记得要叫我摄政王,陛下。” 少女微微侧了下脑袋,笑靥如花: “好的,父亲大人。” 摄政王无所谓地轻笑了声,然后转头看向沧澜: “冯坤的命石,带来了吗?” “带来了,王爷。”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块裂成两半的黑色石头,通过女官交到了摄政王手里。 摄政王右手持着字迹泛黄的书卷,左手握着两块碎石,像盘核桃般似的转动起来。 数十息后, 一抹惊讶之色,不易察觉地浮现在他的眼底。 随手将石头放到一边,摄政王目光深邃地看向沧澜: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属下告退。” 待到沧澜如释重负地离开后,摄政王站起身,却仍没放下手里的书卷。 少女见状,一笑生花的脸颊平添了几许薄嗔: “父亲,这天书就这么好看吗?” “嗯。”摄政王微点了下头,表示了肯定。 少女接着起身,扬起了宜嗔宜喜的俏颜,故作认真问道: “那,天书和你女儿相比,哪个更好看?” “这没有可比性。”摄政王温文尔雅地回答道。 “切,”少女坐在了对方刚起身的椅子上,看着外面飘洒的夜雪,似是赌气道: “也不知道,娘亲当年究竟看上了你哪点……” 信手合上天书,摄政王将其放到一边,并没接话,而是另外说道: “杀死冯坤的,是一个五品通玄境的大高手。” “嗯?” 停止了碎碎念,少女眨了两下桃花眸子,唇边勾起一抹嫣然笑容: “越境反杀?有趣,该不会是我那便宜妹夫干的吧……” 听到女儿的无心之言,摄政王却不由因此沉思几分。 一瞬间,他想到东强送来雪漫城的密信,以及那首慷慨激昂的少年行。 忽地,联想起了些十年前的往事,摄政王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好像知道,这个李小布是谁了。” “是谁?”少女闻言连忙追问,却见她亲爹只是笑而不答。 “哼,反正早晚要见面,到时候我自己去问他。” 说完这话,少女从椅子上起身,头也不回地带着侍女离开了观景台。 摄政王脸上带着淡笑,回首看了眼名副其实的雪漫城,缓缓开口: “宜儿她,还没出关吗?” 半晌,冰冷的空气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还没有,应该会比预想中要晚几天,但并无大碍。” “那就好。”沉默了下,摄政王对着风雪夜色面无表情道: “彻查殿前司,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遵命。” …… …… 清泉镇的小院内。 如霜的月光照在了李诚平静的脸庞。 一只海东青扑棱棱地从林间飞来,落在站在一旁的泰叔手臂上。 将鹰爪绑着的信纸取下,泰叔微眯着眼看了下后,开口说道: “少侠,那些儒门之人还没走,正挨家挨户地搜查可疑人员。” “嗯,”闻言的李诚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接话道: “以叶立言的身份来说,注定不会在这待太久,撑过这一阵就好。” 泰叔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整个清泉镇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若他不想让叶立言他们找到小院,除非对方亲自带人搜查,否则便是无济于事。 抬头看了眼皎皎月色,泰叔犹豫了下,还是不禁出言提醒: “少侠,子时快要过去了。” 子时过去,就代表已经来到了第二天。 李诚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七日之约已过。 小宜她,终究还是没能赶回来。 第五十一章 归去来兮(求追读求收藏) 将视线从院外收回,李诚对着泰叔笑了笑,脸上看不出分毫的沮丧: “泰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旁的泰叔闻言,神色沉着回道: “按照大小姐离开前的嘱咐,我会带公子去往长安城……” 闻言,李诚在心中暗暗点头。 对方的回答,倒与小宜和他所说的一致。 泰叔一边说着,一边不免浮现几分缅怀之意: “我生于长安、长于长安。 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不知那些故人们,还能不能认得我。” 听到这话,李诚差点想反问对方,那些故人们是不是住在平康坊的西京别院? 轻咳了声,没将心里话说出口,他站起身立于原地,目光留恋地看了眼四周。 小院里的一花一草,一叶一木,都见证了一段短暂又难忘的时光。 对他来说,遇见向宜有些像做了一场梦。 只不过此刻,这个梦境暂时需要醒了。 收回目光,李诚转而神色平淡地看向旁边的泰叔,轻笑道: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先去别处一趟,就不与你一起去往长安。 你可以给我留个地址,完事后,我再前去登门拜访。” 泰叔闻言,倒也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显然,他在心中料想过对方会给出如此答复。 略微思索了下,泰叔不经意挺直了腰板,沉声道: “少侠,大小姐的家,是宁安道的向府。” 宁安道?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名,李诚挑了挑眉,状若毫无了解地反问: “不知,泰叔你所说的是哪一座向府?” 忽地,泰叔哈哈笑了两声,接着收敛起笑意,正色道: “少侠,宁安道乃至整座长安城,只有一处地方,才配称得上向府。” 李诚:…… 他能听懂泰叔话里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听到小宜自报名字时,李诚便对她的姓氏有所猜测。 眼下不过是被泰叔出言证实罢了。 向宜的向,是陇西向氏的向,是「向崔卢王萧」的向。 五姓七望之首,大晋朝最大的门阀世家。 虽然不知其中内幕详情,但看起来,他娘子的确是门阀千金。 沉默片刻, 李诚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长剑,轻声道: “我记住了,泰叔,希望我们不久后能再见面。” “嘿嘿,”泰叔咧嘴笑了下,不禁打趣着拆穿道: ”少侠你希望见到的,应该不是我这糟老头子吧……” 拱了拱手,他表情认真的,看向转过身去的李诚: “我祝少侠,早日见到想见之人,一路顺风。” 背对着泰叔的李诚,在月光下挥了挥右手,脚步沉稳地走出了小院的柴门: “走了,不用送了。” 泰叔微眯着眼睛,见李诚的身影沿林间小道越行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秋夜的寒风吹动松林沙沙作响。 一如十几日之前那样。 …… …… 又四日之后。 片片雪花,飘落在荒原上的一座小城上空。 此处即使在城池不多的魔族领地中,也只能算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唯一值得称道的,在于此地紧邻一处上古遗址,名为玄元台。 传说曾经是神明的居所,不过现今早已变得破败不堪。 城西之外, 如同被一剑劈开的险峻山谷深处,便是玄元台所在。 此刻, 数百名七品以上的黑衣侍卫,手持明晃晃的刀剑警戒在玄元台外围。 几十多位通玄境界的强者与大高手,错落有序负责内场的护卫。 八名实力高深的大宗师,分别各自把守一个方向。 最核心之处,正在厚重石门外对坐下棋的两人,赫然是两尊二品陆地神仙。 此等阵仗,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震撼至极。 而整座山谷之中虽然遍布着武道高手,却安静地只能听见呼呼风声。 时间一点一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昏暗阴沉的天色,令人分辨不清具体时刻。 也许是在日落前,也许是在日落以后。 轰隆隆的石门开启声,令正欲落子的两位陆地神仙齐齐望去。 幽暗的环境中, 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向宜,神色平静地从门后走出。 在外守着的侍女巧儿见状,满是担心地上下打量了着主人,脖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外表上看,主人倒与进去之前没什么变化。 略有不同的是,主人本就妖娆的身段,似乎变得更玲珑有致了些…… 看到离石门最近的两位陆地神仙,向宜先朝着对方各施了一礼: “辛苦两位前辈前来护法,小女铭感于心。” “长公主殿下客气,这是皇城司的分内之事。” “不错,这也是我殿前司职责所在。” 听到两人的回答,向宜转头扫视了眼其他人,清澈的双眸间忽地闪现过几丝诧异: “泰叔,你怎么在这儿?” “殿下,李少侠他离开了清泉镇,因此老仆就赶来了玄元台。” 语速极快地将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番,泰叔接着低头说道: “老仆也不清楚,李少侠他到底去了哪里。” 闻言,向宜悄然抬眸,看着落在纤纤指尖上的飘雪,忽地轻笑了下: “没关系,反正,我们终会再次相见。” 说完这句话,她便一马当先地带着两个侍女,朝着外面走去。 其脑后系着绯色发带的如墨长马尾,在飘雪之中来回摇晃。 而两位陆地神仙见状则微楞了下,彼此相视一眼,互相用真气传音: “这好像是,第一次看见殿下笑了吧?” “好像还真是。” …… …… 自玄元台往南九千里,越过浩浩荡荡的广陵江,便是大晋南部的第一雄城。 南都,江宁城。 相比于北境熙和城的宁寂,此时入夜后的江宁城却灯火通明,仿若一座不夜之城。 其也是除了长安与洛阳外,仅有的不设宵禁之地。 龙吟河两岸,随处可见兴致盎然的公子王孙,朝着画舫上弹琵琶的优伶喝彩。 空气之中,似乎都弥漫着胭脂水粉的香气。 习惯性坐在一艘乌蓬小船上的李诚,看着眼前的风景,略有感慨地微叹了叹。 这两岸的烟火重重,便是他生活了十年,无比熟悉的江南风光。 随意瞥了眼河面不远处,额头贴着粉色花钿的小娘子,李诚眼皮却不由一跳。 从离开那天到现在,满打满算,他离开江宁已有一个月。 在这期间, 他那可亲可爱的师父唐散,应该没打着宝贝徒儿的旗号,在这烟花之地做些什么吧。 应该,不会吧? 第五十二章 江宁城的人与事 低头看了眼潺潺的龙吟河水,李诚转头轻声让船夫靠岸。 从乌篷船下来,走过一段青砖铺就的路面,入目的便是两排歌舞升平的勾栏。 十里龙吟河,既是富贵温柔乡,同样也是才子英雄冢。 无数旅人侠客在这片青楼楚馆间醉生梦死,此间乐,不思乡也。 眼下李诚所看到的,不过是龙吟河畔欲遮还羞的一角。 当他在青石长街行走时,并没有衣着暴露的女子,热情高喊‘大爷快来玩呀’冲上来。 若不仔细留意,只会觉得两侧光华四射的亭台楼阁,是稍显繁华些的瓦舍茶楼罢了。 随意进入一家名为怡春楼的勾栏内,一个小厮笑容灿烂地快步迎了过来: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 李诚不动声色地轻嗯了声,接着漫不经心开口: “今夜无事,勾栏听曲。” “好嘞公子,您这边请。” 小厮殷勤地将李诚引向喧闹熙攘的楼内,将其带到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旁。 “公子,茶位费一个时辰一两银子,不满则按一个时辰算。” 李诚拉开椅子坐下后,随手扔给对方一两碎银。 这和他前世酒吧的卡座低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小厮离开后。 李诚转而看向戏台上莺歌燕舞,衣着清凉的小姐姐们,不禁暗自感慨其舞姿的整齐划一。 比他前世某些女团跳的好太多。 一曲舞毕。 身姿曼妙的倌人们纷纷走下戏台,仪态万千地绕着座椅巡睃了一圈。 确保在座的每桌客人,都能近距离观察到倌人们的姿容。 若有客人心动,便可以叫来小厮,商量好和倌人去楼上深入交流一下。 当然,这得另外加钱。 见识过小宜的人间绝色,这些倌人在李诚眼里,多少就有些庸脂俗粉的意味。 若非此刻没法亮明身份,他有些想语气淡淡地说上一句,再给我换一批! 趁着舞台换人的空隙, 李诚轻拿起茶杯轻抿了口,同时竖起耳朵倾听起四周之人的闲聊。 此处虽是鱼龙混杂,可无疑又是各路消息集散之地。 具体内容不敢保真,但却一定够新颖吸睛。 默不作声地仔细倾听了片刻, 一个月过去,江宁城内倒是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却有两件事情,引起了李诚的注意。 其一,据说近来朝廷连下了三道圣旨,俱是送往江南学宫。 圣旨的具体内容不为人知,但据传院长唐散尚未接旨。 是的,李诚并没有听错。 身为儒门六巨头之一,当代圣公的嫡亲小师弟,陆地神仙下第一人…… 以上这些身份加成,让他师父有底气搁置大晋皇帝的圣旨。 按理说,因为李诚的特殊身份,学宫这些年收到的圣旨不在少数,大多都是慰问之意。 可这次与以往明显不同的是, 此次担任送旨钦差大臣之人,是礼部左侍郎萧野。 从三品的实权高官,自幼在江宁长大,五姓七望中兰陵萧氏的嫡系子弟。 若严格论起来,李诚还得管对方叫一声堂舅。 此外,萧野入仕前便是江南学宫的弟子,可以说是半个自己人。 思至此, 李诚悄然放下茶杯,看着台上弹着琵琶,唱着小调的浓颜女子,不由在心底冷笑。 他二叔派了这么个要素过多的人前来宣旨,应该并非皇恩浩荡。 大概率的情况,是为免发生钦差被暗杀的恶性事件。 由此可知, 这三道圣旨对于李诚来说,绝非什么好事。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 三年一度的乡试,即将于明日上午放榜。 乡试又称秋闱,通俗点说,就相当于大晋朝的高考。 通过秋闱的士子,会被授予举人功名,有应召做官的资格。 大晋行政等级由大至小,依次为道、州、郡、县几级。 其中前两者均为虚设,只应用于某些特定场合,比方说乡试。 此届参加江南道乡试人数接近九千,录取人数却不及二百。 相当于不到3%的录取率,足以见得其残酷。 这次乡试,李诚在离开江宁前便已参加。 凭借他谪仙人的才情,以及江南学宫大师兄的身份,只要不遇到黑幕,中举是必然的。 只不过,他最终的名次确实难以推测。 大晋十三道,江南道是科考最内卷的一道。 换而言之, 和李诚一同参加乡试的考生,都是卷王中的卷王。 王中王,一节更比六节强。 像秋闱这种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大考,录取末尾之流不大好说,可前十名必然都名副其实。 他自己估计的话,应该,不会百名开外吧? 思绪收回, 李诚见戏台上又换了个穿着青蓝色薄纱,盘起长发的清秀倌人。 她身前放着一张乌黑古琴,尾部清晰可见烧焦的痕迹。 与她那双被半透明的纯白过膝罗袜包裹的大腿搭配,显得格外相得益彰。 叮叮咚咚。 悠扬的小曲在天井状的大堂内盘旋。 四周的客人们皆目不转睛地看向舞台,互相交流着点评艺术。 雅! 真的是太高雅了。 尤其这古琴,真的是又长又细,材质看上去就很丝滑。 李诚坐在原处,默不作声地又听了一阵。 除了这两件事外,其余的消息就不太值得去关注。 诸如新一届四大美人将要公布,天书疑似在关中之地出现,谪仙人或有断袖之癖等等。 这些内容,大多都听风就是雨,甚至有些压根就是空穴来风。 特别是最后一条。 之所以李诚没光明正大地找倌人们探讨学术问题,主要原因还是人设。 在他那二叔乃至天下人眼中,自己不能说半死不活吧,但也算弱不禁风、时日无多。 这种人设下的李诚,若终日在龙吟河畔夜夜笙歌,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为长久之计打算,他只能暂时清心寡欲些。 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他还能分得清。 转眼间,一个时辰便快要结束。 听着周围一片的欢声笑语,李诚并没加钟的打算。 默默从太师椅上起身,他打算就此离开这怡春楼。 恰在此时, 他忽地听戏台上弹着古琴的倌人,声线温婉地柔声唱道: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闻声,李诚的脚步不禁微顿了下。 这首词,听着有点耳熟啊。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师父去年生辰,对方让他写来作为贺礼。 正略微沉思之际, 他恰好抬头,看到几个姿容各有千秋的女子,齐齐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下楼梯。 当对方不经意瞥过来一眼时,李诚瞬间愣在了原地。 第五十三章 师与徒(求追读求收藏) 在李诚微楞的时候,对方也不由怔住。 被姑娘们环绕包围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袭雅黑长袍,袖口处镶着金线。 一张典型的国字脸,五官却显得很秀气,高鼻梁双眼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范。 只不过,对方嘴角的黑痣,还有粗犷不羁的大胡子,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很不协调。 刹那间, 一个大胆又有些荒谬的念头,忽然在李诚脑海中浮现。 眼前这人,该不会就是他师父吧? 大晋朝讲求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宁王去世十年的情况下,对于李诚而言,师父唐散比他亲爹更像亲爹。 说实话, 他属实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师父。 不过转念一想,这又与他师父的人设很相符。 就在李诚大脑有些宕机时, 正挽着中年男人胳膊的红裙姑娘,不经意间笑意盈盈道: “唐长老,对面这年轻人是谁,该不会是你儿子吧?不过长的不太像。” 旁边个子稍矮些,身着绿衣的圆脸姑娘则打趣道: “谁知道呢,反正肯定不是唐长老那位师侄。” 中年男人:…… 李诚:…… 回过神的中年人匆忙收回视线,假装没看到李诚,转身要往楼外而去。 恰在此时, 李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同时轻声呼喊道: “这位唐长老请留步。” 闻言的中年人脚步更加匆忙,宛如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他一左一右的两名俏丽姑娘,却拉着对方不肯走,娇滴滴笑道: “唐长老,身后那位公子在喊你呢。” “就是就是,走的这么快,奴家可跟不上。” 下一刻, 李诚趁势追上了对方,近距离地打量了下神态自若的男人,忽地似笑非笑道: “唐长老,刚才无意间听到你们的对话。 冒昧想问一句,阁下的那位师侄是何许人也?” 中年人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并没做出回答。 但他眼神中的意思又很明显: 既然明知道冒昧,那就不要问了! 红裙姑娘闻言,则掩面含笑,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之色: “这龙吟河两岸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唐长老的师侄,当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谪仙人。” 绿衣姑娘接着笑逐颜开地补充道: “唐长老是江南学宫院长的远房堂弟,与谪仙人意趣相投,乃是忘年之交……” 说话间,她瞥了眼热闹非凡的大堂,不由面露向往之色: “喏,现在台上唱的一剪梅,便是请谪仙人代写,由唐长老送给上届花魁的生辰礼。” 李诚:…… 好家伙,合着总有中间商赚差价是吧。 虽然她们言语间未曾提到李诚的名讳。 可几女听到‘谪仙人’三个字时,迷离的眸子不禁水雾弥漫,脸颊清晰可见泛起含羞的桃红。 似乎幻想着能受到谪仙人垂怜,春风一度。 见状,李诚和中年人表情都微有尴尬。 给李诚的感觉,和前世穿婚纱追星的小仙女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轻咳了声,中年人看向李诚,用粗粝沙哑的声线开口: “年轻人,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说罢,他便扭过头,步伐匆匆地朝门口走去。 李诚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淡淡笑意,立于原地,并没再出言叫住对方。 而几个姑娘见其落荒而逃的模样,纷纷挥手笑道: “唐长老,这便走了嘛,再和奴家多玩一会儿呗。” 中年人身影一顿,同时头也不回道: “改日,改日。” “那可说好了,下次不许只找红珠和绿秀,也得叫上姐妹们一起。” 已快步走到门前,将手搭在门闩上的中年人,忽地如触电般一激灵。 闻言的李诚,眼神则变得很是微妙。 可以啊,竟不满足于嫐,还琢磨着开impart是吧? 这事如果让小师妹知道,对方指定没好果汁吃。 而中年人愣了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回答道: “日后一定,日后一定。” 说完,他便猛然推门走出了怡春楼,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望着对方离开,红裙姑娘收回视线,忽地挡在也想跑路的李诚面前: “公子,你和那位唐长老认识?” 一瞬间,李诚脑袋摇的如拨浪鼓,果断和对方撇清了关系: “不认识,不认识,刚才我就是随口一问。” “噢…”略微失望地点了下头,红裙女子牵起绿衣女子的素手,职业病似的出言调笑: “公子若是有空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们玩哦。” 李诚:…… 尴尬地笑了笑,他不动声色地摇头拒绝,接着步伐匆匆地离开了此地。 他可是公认的正人君子,怎能与师父沦为同道中人! …… …… 夜色下的江宁城,繁华之地不止龙吟河一处。 约八百年前,煊赫一时的大乾王朝分崩离析,天下就此陷入漫长的分分合合之中。 在这数百年时光里, 江宁城几经易名,却始终是南朝的帝都王气所在。 直至一甲子前,历经三百年波澜壮阔的南北朝争霸,终于落下了帷幕。 北魏饮马大江,踏平了南梁旧地,结束纷争再度实现了大一统。 从那时起,北魏成为了大魏,江宁城的地位不再如往日举足轻重。 但即便如此,江宁城仍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雄城。 虎踞龙盘,黄旗紫气,东南之枢纽也。 江宁城东面,如蛟龙般盘绕着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名为钟山。 自古以来, 无论外界如何风起云涌,钟山始终岿然不动,安稳如钟。 原因倒也很简单。 钟山自承平门向西延绵,经历两小一大总计三个山峰。 南峰的山间有一座庙,名为落霞寺。 北峰的山间有一座道观,名为云隐观。 两者分别为禅宗与道门的南派祖庭所在。 至于居中靠北的主峰,则坐落着夫子当初亲自选址建立的书院—— 江南学宫。 千年来,在儒门六大学宫中,江南学宫的实力始终很靠前。 即使遗失镇教重宝摘星石的情况下,仍能稳居前三甲。 同样,这也是李诚计划和皇帝二叔撕破脸后,敢于叫板的底气所在。 从龙吟河边乘坐马车,历经一个多时辰,便能抵达钟山山脚。 背负着以黄花梨木打造的剑匣,李诚避开了大道,在如水的月色下沿小道前行。 走过半晌之后,他确认四下无人,随即进入一处隐蔽狭窄的密道。 咔哒。 清脆的机关声音响起。 李诚从床板之下钻出,看着昏暗房间里熟悉的陈设,忽地暗自笑了下。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某件,和小宜有关的往事。 第五十四章 夜谈 说来倒也简单。 当日徐杰在浪浪山自爆后,他和向宜回到了小院之中。 那时,cos成宁红夜的小宜便向他追问,如何看出徐杰屋里藏有暗道。 当时的自己笑而不答,含混着糊弄了过去。 而实际情况则是,他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以己度人,猜出徐杰床下挖有密道还不简单? 这个灵感,还是来源于倚天屠龙记中的光明顶暗道。 难得徐杰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徐杰什么档次,也配跟谪仙人用同一种设计? 将身上风尘仆仆的衣服脱掉,李诚随即换了一袭风度翩翩的修身黑色华服。 站在一面等人高的铜镜前, 李诚悄然召唤出半透明的系统面板,将【使用奖励】一栏的「面容模糊术」关掉。 刹那间, 肉眼可见的波纹在镜面上荡漾,随之清晰显现出一张少年意气的脸庞。 李诚默然站在原处,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人名: 彦祖,于晏,冠希,巨基,根硕…… 思绪收回, 李诚从铜镜前转身离开,推开房门,走进一片整洁的庭院间。 月光微凉,夜色幽深。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江南学宫占地面积极大,说是一片宫殿群都不为过。 然而,学宫大部分的面积都属于外庭,核心区域其实并不大。 学宫东南角安置了四个庭院,李诚与两个师弟,一个师妹各一个。 被四个庭院包围着的,则是一栋不起眼的三层青砖小楼。 李诚神色悠然地穿过庭院间相隔的月亮门,走过熟悉的石板路,前行约十几米后驻足。 挡在小楼前的,是两扇岁月斑驳的木门。 站在门前的李诚抬头,看到青石黛瓦的门檐牌匾上,刻写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落款。 有些落款年代已经很久远,经历数不尽的风吹雨打,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看出刻于其上的那些名讳。 有自大乾以后,历朝历代到过江宁城的皇帝陛下。 还有千年来道门掌教、禅宗首座、以及那些惊艳一时的风流人物。 如今牌匾的最下方,以剑气入木三分地刻写了一枚距今最近的落款—— 「白夜」 当今六大门派之首剑宗的宗主,年近不惑,一品陆地剑神。 而放眼整个大晋朝,也就只有四位一品陆地神仙,尊称四大圣人。 低头瞥了眼扔在地上的刻刀,李诚顺手捡起,抬手将自己名字,刻在了「白夜」两字的下方。 转瞬之间, 在收笔后的几息内,木灰与石灰混合着簌簌落下。 而匾额表面,「李诚」两字竟像被凭空抹去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状, 他倒也不以为意,随手将刻刀扔回原处,迈过门槛朝青色小楼走去。 也许这门匾在最开始之时,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木匾。 但经过漫长岁月的气机温养,它早已变成一件半圣器,蕴含一定天道规则。 通俗些说, 若李诚真想将自己名字留在匾额上,就必须和其上的名讳处于同一高度。 不知为何,他心底隐隐产生种直觉。 那一天,似乎不会等上太久。 …… …… 三层的青色小楼不算显眼,但对整个儒门来说都意义非凡。 因为,夫子当初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缘于此,儒门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非圣公与江南学宫院长,不可留宿在这栋小楼。 小楼的一楼南北通透,具有书房、客厅、以及会客室的功能。 当李诚推门进入小楼后,便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书院的东南角,既是整座江南学宫的核心区域,也同样是禁区。 即使是德高望重,修为深厚的大长老,也得请示后方可进入。 因此,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小楼内应该只有他师父一人。 刻意压低了脚步声,李诚悄然走到一扇木门外,隐约见其内有灯火闪烁。 下一瞬, 李诚骤然推开了木门,闯入进宽敞的房间之中。 与他遥遥相对的,是正席地坐在红褐色木地板上的师父。 对方看到李诚进来的瞬间,神情并没有丝毫惊讶与慌张。 只是同时,他手速极快地将一本小册子,掖进了身旁的绫罗靠垫里面。 即使动用了修为,目不转睛之下,李诚也仅仅看见了一道残影。 唯一看到的是小册子封面上,印着几个蝇头小字。 好像是,灯什么和尚的。 暗自轻笑一声,李诚一边朝对方走去,一边随口说道: “师父,好书共欣赏,你这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 脸上没了黑痣和大胡子的唐散闻言,咧嘴笑了笑: “你还年轻,不明白浩渺书海,很多邪书会乱人心智的道理。 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为师替你先把把关。” 听到对方一本正经的解释,李诚拿过个垫子,同样席地而坐了下来。 打量了眼四周后,李诚笑吟吟地出声询问: “所以,师父今晚去怡春楼,也是替徒儿去把关了?” “怡春楼?”唐散微皱起浓眉,面露疑惑地反问: “什么怡春楼,为师我都没听说过,徒儿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师父你不承认没关系,”李诚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拄着脑袋笑道: “徒儿现在可以将红珠与绿秀两位姑娘叫来。 才过了两个时辰不到,相信她们对师父的形状…不对,形貌应该还记忆犹新。” 唐散:…… 沉默片刻, 唐散表情幽怨地看向他的好徒儿,语气幽幽道: “阿诚,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拆穿。” “……,师父你别老学我说话。” “好的,阿城。” 微叹了口气,李诚倒是有些庆幸说道: “幸亏此事没让小师妹知道,要不然师父你还能安稳在这儿看…看什么来着?” “佛经。”唐散下意识接了一句。 李诚:…… 如果那本小册子真是佛经,那他李诚就敢倒立着把它吃掉。 没错,就是这么自信! 深吸了口气,凭借从小到大的经验,李诚知道和师父扯蛋是永远扯不完的。 于是,他主动岔开了话题,正了正神色,表情认真地出言询问: “师父,我今夜在怡春楼听说,皇帝给江南学宫下了三道圣旨。 这里面,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第五十五章 三道圣旨 沉默数息, 对视着李诚平静的眼神,唐散直起身子,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另外道: “圣旨的事情不急着说,先说说你怎么从昆仑秘境出来的? 那地方我二十年前去的时候,嘶,怎么说呢……” 说话间,唐散皱了皱眉,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用手拄着脑袋的李诚,微微歪着头不紧不慢地接话: “危险?恐怖?还是死气沉沉?” “应该说,既危险又恐怖,而且还死气沉沉。” 语气轻松地笑了笑,唐散打量着面前的大弟子,有些后怕道: “幸好你没事,要不然小白那丫头能把为师给生吞活剥了。” 唐散言语中提到的小白,便是李诚的小师妹。 其实最开始时,包括唐散的师徒几人,都坚决反对李诚进入昆仑秘境。 昆仑秘境每逢十年开启一次,且只允许三十岁之下的年轻人进入。 和股市一样,高回报的同时伴随有高风险。 从三百多年前算起, 江南学宫历代最优秀的年轻弟子,皆以寻回失落的摘星石为己任,奋不顾身地前往昆仑秘境。 这其中,有近三成的年轻俊杰没能回来,葬身在秘境之中。 他们的牌位,至今供奉在灯火长明的英灵殿内。 缘于此, 尽管清楚李诚身体无恙,唐散却仍不敢让他前去冒险。 按照计划,此次孤身前往秘境之人,名为朱照。 名震大江南北的少年天才,年不满二十的五品通玄境大高手。 唐散的二弟子,也是李诚的二师弟。 曾被当代圣公宁极断言,有望成为儒门下一任的执剑人。 执剑人,儒门中修为最强者的代名词。 唐散虽不放心朱照叛逆的性格,但不否认二弟子的实力强大。 加之他带上了学宫的圣剑,又有保命法器护身,风险已然降到最低。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奈何素来沉稳的李诚,这次却驴脾气发作,竟然自己偷跑去了西北,与朱照汇合,进了秘境。 唐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 再后来, 朱照有惊无险地从秘境出来,加急传信回江南,说大师兄人没了。 看到这行字时,以唐散豁达洒脱的心境,也是悲痛欲绝,心如刀割,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强忍肝肠寸断的哀痛,继续往下读信时却发现, 他那二弟子想表达的是,大师兄失踪了,但应当并无危险,自己正在附近暗中寻找。 当时眼眶通红,双手颤抖死死捏着信的唐散: “我!#*@^%$...” 不知师父曾被二师弟弄到破防的李诚,认真思索了下,然后神色坦承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师父。” 看着师父好奇的眼神,李诚声线平淡地出言解释: “当时我和二师弟进入秘境后没多久,彼此就走散了。 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找到了一处神秘的青铜巨门……” 说着,他努力在记忆长河中追溯着,却还是苦笑着说道: “误打误撞进入青铜门后,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就全都记不得。 等再有印象时,便是发现自己处在昆仑山的一处水帘洞里。” 闻言,唐散默默思索了片刻,咧嘴笑了下,云淡风轻道: “既然记不起来,那便不用再去想。 不管怎么样,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重要的事。” 唐散的声音很轻,话里的感情却很重。 听到此言,李诚心中微暖。 他师父年近半百,却孑然一身,最珍惜之人,莫过于四个嫡亲徒儿。 当初八岁的李诚,与对方只不过一面之缘。 可朱雀门之变时,正是由于师父不惜以命相争,年幼弱小的李诚才得以保全性命。 这份恩情,他一辈子也还不清。 一阵沉默后, 与李诚对坐的唐散收敛几分笑意,反手从身后的书案上,取出来一本折子: “这是我看完那三道圣旨后默写的,内容应当分毫不差,你自己看看吧。” 李诚伸手接过折子,打开后,入目便是笔力雄浑的楷书。 字体风格上,与他前世的颜体极为相似。 借着身旁灯架燃烧着的亮堂光线,李诚速度极快地看完了此页的内容。 缓缓放下手里的折子,李诚愣了愣,随后有些好笑地脱口而出道: “皇帝想让我改姓?” “嗯,你没听错,第一道圣旨就是这个意思。” 似乎觉得缺了点什么,唐散回头拿了块奶糖含在嘴里,边嚼边说道: “不过这道圣旨和另外两个不一样,算是中旨。 而且用词也很含糊,只能算作暗示,回旋余地很大。” 不得不说, 他大弟子和三弟子联手,捣鼓出这个叫大白兔的奶糖,味道还真挺不错。 闻言,李诚点了下头,对师父的说法表示认可。 大晋朝中枢实行三省六部制,其中三省的长官组成了政事堂,议决一切朝堂大事。 能入值政事堂的长官,即为大晋的宰相,又称相国或宰辅。 而所谓的中旨,指的是圣旨由皇帝直接发出,并没加盖政事堂的大印。 相对而言,圣旨的权威性大大降低。 像唐散这种级别的大佬,对中旨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皇帝下圣旨暗示李诚改姓的举动,却值得去认真品味。 因为皇帝想让李诚改姓为曹。 若按对方意思,从此李诚就得改叫曹诚。 还不如改的彻底点,再多加上一个字,叫曹诚相。 听着就很顺口,霸气侧露,自带某些特定属性爱好。 收起心中腹诽,李诚其实也猜到些他二叔的用意。 曹这个姓氏在大晋很敏感,前朝大魏皇族便是曹姓。 更关键的是, 李诚的外祖父,是前朝的皇帝,魏明帝。 正是在其手里,统一天下的大魏分崩离析,群雄逐鹿后被大晋取代。 乍一听,这段历史似乎很遥远。 可事实上,从魏明帝身死到现在,也仅仅过去了十六年。 现今不少的民间起义,都打出了‘反晋复魏’的口号。 这么一想,他二叔这招棋就很巧妙。 考虑到大魏皇族如今已经死绝,这时让李诚改姓曹,无疑就是扯了一面大旗: 魏明帝的嫡亲外孙在此,尔等大魏忠臣还不速速来投。 什么,不信? 不信就不是大魏忠臣,大魏正统就在李诚身上,这是大晋皇帝亲自认证滴! 此外,不再姓李的李诚,从法理上对隐太子与宁王旧部,也就失去了旗帜意义。 此计可谓一石二鸟。 想清楚这些后,李诚用折子的尖角敲了敲地板,声色慵懒道: “若想把改姓达成最佳效果,皇帝的下一封圣旨,应该是要把我叫去长安吧?” 第五十六章 仙人之下,我无敌 “嗯,你猜对了。” 将口中的大白兔奶糖咽下,唐散点了点头,露出几分认真之色: “即便答应改姓,也不能去长安。” 对方这番话说的很直白。 不经任何思考,李诚也很清楚师父在担心什么。 当初魏明帝性情暴戾,视万民为草芥,对大部分百姓而言是个暴君。 可他唯独对江南之地情有独钟,轻徭薄赋,善待这方水土。 最终,魏明帝也是身死在广陵江畔的江都城内。 因此,江南士族百姓对魏明帝极具好感。 爱屋及乌,他们自然而然地把这份感情,寄托在了李诚身上。 外加上江南学宫大师兄的buff加持, 李诚在江南之地如鱼得水,声望已远超过他二叔。 然而,有道是韭菜长了得割,猪肥了得宰。 东南赋税之重地,岂能容许出现个土皇帝? 十年过去, 长安城里包括皇帝的很多人,都开始着手李诚随时暴毙的准备。 顺其自然的, 他们将会接手李诚在江南所拥有的一切。 名望、人脉、财富、地位等等。 将手边的折子翻到下一页,李诚一目十行看了眼后,不禁轻蔑一笑。 和他所猜到的内容相近似。 第二道圣旨可谓是找尽了理由,想方设法让李诚尽快进京。 并且,这份圣旨加盖了政事堂的大印,是正儿八经符合规范的圣旨。 若是不从,就等于公然和大晋朝廷叫板。 连着前一道圣旨,算是一套直击痛点的精准组合拳。 皇帝把改姓后的李诚放在眼皮子底下,任他是天王老子也翻不起风浪。 沉寂片刻, 李诚抬眸看向暗含忧虑之色的唐散,迟疑了下,还是如实沉声道: “师父,改姓我坚决不会同意,但去长安这件事……” 声音停顿了下,李诚神情极度冷静,一字一顿道: “我可以答应。” “不行,就算你答应,为师也不答应。” 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徒儿,唐散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 “虽说为师大限将至,但少说一年时间还是有的。 这一年内,谁又说得准会发生什么,没必要现在去长安受制于人……” “师父,”轻声打断了对方,李诚声线平静道: “退一万步说,只要您不出事,哪怕我站在皇帝面前,他也不敢动我。 此外,眼下并非和朝廷翻脸的最佳时机。” 闻言,唐散下意识想出言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得不承认的是,李诚所言是对的。 只要他唐散还活着一天,江南学宫即为李诚最坚实的后盾。 皇帝若真对李诚下手,必须得等到唐散咽气。 否则往极端了些说, 一旦李诚在长安有个三长两短,那唐散必反,江南必反。 不是这些年来小打小闹似的造反,而是一场席卷天下的叛乱。 这个后果,皇帝承担不起,庙堂衮衮诸公也承担不起。 反之, 若李诚率先在江南竖起反旗,便在大义上失去了名分。 虽有很大概率能割据东南,却无进取之道,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 表面上看,李诚是应诏入长安,实际上他本就有去长安的打算。 眼下刚好顺水推舟而已。 不单单为了去见娘子向宜, 更重要的是,他想趁势把水搅浑,方能见缝插针,见机行事,静候佳音。 而唯有身处帝都长安,或许才能有机会做到。 对于做皇帝这件事,李诚其实并没多大兴趣。 但他却很不喜欢,自己头上有个皇帝存在。 沉寂片刻, 注视着已打定主意的大弟子,唐散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既然你执意去外面看看,那就去待上几个月。 到时,为师亲自去长安接你。” 他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自有一股子霸道蕴含其中。 和李诚这种外挂玩家不同,唐散是世所公认的绝顶修行天才。 若非碍于功法所限,早在十年前,其就有望入陆地神仙境界。 可即使他未破境成功,也是三品大宗师境界之魁首。 念及此,李诚唇角浮现笑意,附和着接话: “师父您天纵奇才,即使对上二品陆地神仙又如何? 理当是,仙人之下我无敌,仙人之上一换一。” 闻言,唐散神情怔了怔,接着拍了两下地板,不禁咧嘴笑道: “这句话极妙,为师我听着很受用,还有没有类似的再说一说?” “没了。” 这话虽非唐诗宋词,却也是李诚前世网文届的名句。 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怎么可能一挖一麻袋。 另外,李诚虽随口一说,倒也算实事求是。 听到回答,唐散表情微有遗憾,随即伸了个懒腰,笑容古怪地说道: “夜色已深,为师再看会儿佛经就睡了。 最后一道圣旨的内容,有关你的人生大事,自己拿回屋慢慢看吧。” 人生大事? 闻言,瞥了眼师父的怪笑,李诚下意识感到一丝不对劲。 三道圣旨送来江南学宫时,应该并没分先后顺序。 是他师父在默写时,自己决定了谁先谁后。 眼下,师父却又并不想谈及第三道圣旨。 察觉到这点,李诚也没过于在意,转而声音轻松道: “好,那师父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说话间,他缓缓从地板上起身。 站起的动作行至一半,他忽地用手轻敲了下脑袋,微微笑道: “哦对,有件事差点忘了,这次从西北回来,给您捎回来一个土特产。” “嗯?”闻言的唐散挑起粗眉,笑呵呵道: “让为师猜猜,该不会是什么小吃吧?” “不是,如果您非要吃的话,恐怕牙都会被硌掉。” 伸手从心口处的衣襟摸出件东西,李诚动作柔和地弯下腰,将其轻放在了地面上。 笑容有些深意的唐散,目光触及到摘星石的一瞬,瞳孔猛然一缩,随即收敛起了笑意。 亮堂堂的灯火照耀下, 表面缠绕淡金纹路的青灰色石头,平平无奇地躺在红褐色的木地板上。 处在摘星石阴影里的地板表面,颜色暗红地更加深沉。 宛若,那些经年累月后风干的鲜血。 房间之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 唐散迟缓且僵硬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郑重之色。 对视上师父清晰可见血丝的双眸,李诚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地开口: “师父,这就是摘星石。” 深吸了口气,他的声色不由染上几分激动: “我江南学宫遗失三百多年的重宝,徒儿给您带回来了。” 第五十七章 赐婚(求追读求收藏)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犹如惊雷骤然在唐散脑海中炸响。 饶是他已身为人间修为最高的极少数人,却仍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中。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眼神之中尽是难以相信。 十几息后, 略微回过神的唐散,低头看了看摘星石,再看了看李诚,最后又看了看摘星石。 接着,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动作轻微地将指尖抵在了摘星石表面。 见状的李诚,神色不免变得有些不大自然。 他忽然想到, 如果师父得知,自己曾经拿摘星石去当鱼饵钓鱼,会不会父见子未凉,抽出七匹狼? 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在脑后,李诚决定把这件事隐瞒到底。 绝对,绝对不能让师父知道。 而在他思绪发散之际, 地上的摘星石在刹那间,蓦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天青色光彩。 唯美的就像,经烟雨洗过后澄澈如碧的天空。 李诚微愣了下,抬眸看向师父,却看到对方双眼骤然变得深邃无比。 如同对视上繁星遍布的迢迢银河。 片刻后, 唐散缓缓将指尖从摘星石上挪开,眼睛随之恢复了正常。 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李诚却暗暗能感受到,师父身上发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变化。 有种枯木逢春,老树开花的既视感。 微眯起狭长的眸子,李诚怔了怔,接着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 “师父您,该不会入陆地神仙了吧?!” “哪儿有这么快。” 稍稍平复下心情的唐散,指了指木地板上的摘星石,语气幽幽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土特产?” “当然是,”李诚点了下头,脸不红心不跳答道: “我又没说哪个地方的土特产,咱家乡的土特产,就不算土特产了吗?” 唐散:…… 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不对,这有个p的道理! 察觉到师父眉头皱起,李诚连忙又补充道: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给您一个惊喜。” “惊是有了,喜也有了,可惜合在一起并不是惊喜。” 随口回了一句,唐散神色变得柔和许多,语气认真说道: “谢谢你,阿城,这个礼物为师很喜欢。 相信在天有灵的列祖列宗们,也都会很喜欢。” 轻轻笑了笑,李诚表达赞同着稍稍颔首: “师父,自此以后,我江南学宫的年轻一辈,再也无需进昆仑秘境搏命。” “是啊,再也不用以命相搏。” 附和着感慨一句,唐散有种挣脱了宿命束缚的感觉。 他所修行的儒门功法,名为风雅颂,是这世间最顶级的功法之一。 但和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一样,风雅颂也有着特有的致命缺陷。 若无圣器摘星石辅助修炼,修行者便无法活过知天命的岁数,最终会走火入魔暴毙。 归功于他的好徒儿,这个加诸于身的桎梏,就此迎刃而解。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大概率不久过后,世上便会多上一位陆地神仙。 双手将摘星石从地上捧起,思索片刻后,唐散别有深意地看向爱徒: “迎回摘星石这件事,你应该还没对外说吧?” “当然,”站起身的李诚点了点头,声线略显狡黠回道: “徒儿想的是,不仅给您一个惊喜,也给世人一个惊喜。” 说话时,最后的‘惊喜’两字被咬的极重。 听懂其中深意的唐散,无声地咧了咧嘴角。 他今年已经四十八岁。 再过不到两年,便是知天命的年纪。 若无摘星石出现,唐散在两年内身死道消是板上钉钉的事。 就如同针对李诚死后的准备一样, 蛰伏于暗流下的各方势力,针对唐散死后也有着充足的谋划。 只可惜,这注定将会竹篮打水,沦为彻头彻尾的笑柄。 说罢,李诚冲师父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还没走到木门边上, 他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被师父忽地出言叫住: “等一下。” 转过头,李诚见师父眼神暗含纠结,嗫嚅片刻后语出惊人道: “最后一道圣旨,是皇帝要给你赐婚。” 李诚:?! 微怔了怔,他旋即迅速低下头,将手里的折子翻到最后一页。 开头几行内容,是如‘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固定模板套话。 匆匆扫视过后,李诚看到了圣旨中的重点内容: 「…兹有朕之爱女永宁郡主,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是为良配,朕心甚为悦纳…… 尔等既良缘已定,伉俪成双,宜迅即同案,奉行结发之盟,以永终其身……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仔细看完圣旨内容,李诚缓缓将折子垂手放下,有些无语道: “照皇帝的意思,我要当驸马了?” “准确说,应该叫做郡马。”妥善收好摘星石后,师父唐散随口接话道。 嘴角暗暗扯了扯,李诚看向对方,语气有些无奈: “师父,这时候就别说风凉话了。” “好的,阿城。”唐散表情正经,一板一眼回道。 李诚:…… 沉默了下,他觉得这道赐婚圣旨,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 皇帝这是既想当他二叔,又想当他当岳父。 可以肯定的是, 对方铁定没学过孟德尔遗传,不知道近亲嫁娶的危害。 要不然干不出这么脑残的事。 不过,即使在大晋朝,同姓成亲的例子也极少。 自己明面上是将死之人,又被儒释道三方断言,绝无可能有后代诞生。 皇帝就算想笼络他,也不至于拿亲生女儿的终生幸福开玩笑吧。 除非,这女儿不是他生的…… 思至此,他脑海中忽然如电光划过,一瞬间想清楚了些事情。 看着老神在在,丝毫不显紧张的师父,李诚抑制内心的激动,轻声问道: “这个永宁郡主,应该不姓李。 她是皇帝的义女,对不对?” “嗯?你怎么会知道?” 唐散脸上的笑容忽然凝住。 依照他对徒儿性格的了解,其应该会二话不说,直接拒绝赐婚的旨意。 等李诚求到自己,他再状若不经意地感慨,对方将错失一段大好姻缘。 可此刻的情况,却和他设想中有亿点点出入。 闻言的李诚,感觉无比确认了些什么,唇边忽地勾起一抹淡笑: “永宁郡主她,是不是姓向?” 第五十八章 小师妹 第58章 小师妹 “你是不是认识对方?” 唐散没忍住出言反问,国字脸上浮现几分狐疑之色。 毕竟身为江南学宫的院长,智商绝对不差。 从徒儿的言语间,他很容易发现些蛛丝马迹。 “不认识,”即使师父没正面回答,李诚也果断地摇了摇头。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李诚面不改色地答道,表情沉着冷静地一批。 “我不信,”笃定地说了句后,唐散想了想,接着出言道: “你也知道,为师交友满天下。 如今身在长安,在朝廷任礼部尚书的米范,就是为师昔日同窗好友……” 说着,唐散语气里充满了缅怀: “想当年,我们同吃同住,生活地不知多么洒脱。 我见他长相老气,睡觉还喜欢磨牙,就管他叫老鼠,他不甘示弱地给我起外号叫老鸭。 一转眼这么多年,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 “行了师父,米老鼠和唐老鸭的故事咱下次再说,” 听到对方越扯越远,李诚不禁出言打断: “我现在就想知道,永宁郡主她姓不姓向?” “姓向,还是陇西向氏的嫡系千金大小姐,据说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心里有了大致判断的唐散,想起米范给他来信的内容,回归正题,如实说道: “对方生辰八字不知,但应是与你同岁。 修行天赋极高,有望成为当朝第二个在二十岁前,破境入通玄的大高手。” 说这话时,唐散倒有些不太在意。 因为他破境入通玄的那年,是十六岁。 此外,当朝第一个达成此成就的,则是李诚的二师弟,朱照。 闻言的李诚,也没有半分感叹。 第一第二是他师弟和娘子,他拿个第三也挺好。 沉吟了下, 虽想不通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他确实无法拒绝这场赐婚。 抬眸看向师父,李诚双手合在胸前,略微俯身弯腰,作揖行礼: “这门赐婚的亲事,徒儿想答应,还望师父成全。” 大晋朝不比他前世,没那么多男女海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正常情况下,在入洞房之前,互相想见上几面都困难。 现如今,皇帝充当了媒婆这个角色。 而男方这边,宁王坟头已经绿草盈盈,当然需要师父唐散做主。 字面意义上的。 伸手将李诚扶起,唐散拍了拍徒儿的肩膀,欣慰笑道: “一转眼,伱长的都已比为师还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师没什么意见,不过要提醒你一点……” 声音稍稍停顿了下,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下四周,然后道: “这件事在没尘埃落定前,千万不准告诉小白,切记切记。” 想到那张清纯无暇的白净小脸,以及小师妹难以揣摩的行事风格,李诚很难不赞同地点头: “放心吧师父,徒儿心里有数。” “还有,”唐散压低声音嘱托道: “无论对谁,都别说是我告诉你赐婚这事。 册子上的字是用特定墨水写的,只要开启后,一个时辰内必然消失。” 李诚:…… 一瞬间,他看向师父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怪不得方才,对方着急赶他回屋看第三道圣旨。 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李诚甚至已经猜到,只要他走出这个房间,那今晚肯定再也进不来。 估计是自己先前拿出了摘星石,才让对方良心发现,主动提起这事。 想到在某些时候,师父脸皮堪比拐角的城墙,李诚漫不经心答道: “放心吧师父,我的嘴很严。” “这就好,这就好。” 讪讪地笑了笑,唐散忽地又想到什么,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不过你小子也先别高兴太早,光我点头没用,人家姑娘那边也得同意才行。 你米师叔来信说,这向姑娘家中排行第五,是向南天夫妇最宠爱的小孙女……” 嗯? 原来,他娘子向宜竟然是五姑娘,怪不得与他合得来。 而在李诚思绪分飞之际,唐散仍在继续说着: “…此外,你小子要做好情敌很多的心理准备。 最起码,当朝太子就是其中之一。” 思绪收敛,李诚唇角暗暗勾起,胸有成竹地缓缓说道: “莫说太子,就算是皇帝又如何?” 关于有情敌这件事,李诚倒也有所预料。 毕竟小宜那么优秀,被几只癞蛤蟆盯着也很正常。 至于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一般人光是听到名号,便会感到战战兢兢。 可对于一心想着造反的李诚而言,也就那么回事。 另外, 此刻他忽然想到,前世金庸先生未曾说过,却始终贯穿作品的一句话: 表哥都该死! 看到徒儿神采飞扬的样子,唐散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丈夫当如是也。 转头眺望了眼窗外的浓浓夜色,想到没什么其他事,唐散轻言道: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为师也不多说什么。 在外奔波这么久,早些回屋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去看榜。 等你师弟师妹们都回来,为师带你们去宗祠,以摘星石祭拜列祖列宗。” “知道了,师父。” 应声答了句,李诚将手边的小册子放到书案上,略微思索了下,信口回问: “小师妹她,还待在江都城的谢氏祖宅?” 眼下二师弟远在西北,三师弟近在华亭,这点他心中有数。 不过小师妹早在他离开江宁前,便被叫去探望生病的舅父。 仔细算一算,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早该回来了。 闻言的唐散点了点头,即使觉得有些不合常理,也只好语气宽慰道: “小白她虽不爱说话,但有你这个师兄宠着,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不用担心。” 说这话时,唐散的语气中还带着浓浓的无奈。 估计是想到了从前, 小白因为被熊孩子喊作哑巴,十岁的李诚知道后到处摇人,把对方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出。 关键事后熊孩子父母来讨要说法,却被李诚驳斥地哑口无言,灰溜溜地领着自家孩子退学。 和稷下学宫的叶立言不同, 这些年,谪仙人给世人的印象,并非那么儒雅随和。 放下册子后的李诚转过身,嗯了一声。 他随之打了个哈欠,冲师父道了声晚安,便迈步离开了房间。 今夜的信息量有点庞大。 他回到房间之后,得把脑海里凌乱的内容,好好地导一导…… …… …… 第五十九章 皇贵妃(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第59章 皇贵妃(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深夜的江宁城,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沿龙吟河畔往西六七里,便是历代南朝的皇城所在。 自从南梁在一甲子前被灭后,这里便转为前魏以及大晋皇帝的行宫。 离皇城很近的地方,有一处小桥流水的风雅庭院。 从前是南梁的相国府邸,后来变成大晋的江南道衙署。 与着名的江南贡院只相隔一条街。 大晋制度基本照搬前魏,设十三道二十八州,233郡。 道与州皆为虚设且有重合,不设常职,只有特定情况下才会派钦差坐镇。 诸如此夜,冷清了大半年的衙署,突然变得脚步声匆匆。 本就睡不着的宣旨钦差萧野,披衣而起,推窗看着院里繁忙景象,微眯起了眼睛。 在他身后,穿着丝质纱裙的女子起身点灯,声线泠然询问: “这大半夜的,夫君你不睡觉,莫非也在等待秋闱放榜?” 这话带着打趣的意味。 萧野闻言回过头,神情温柔着回答道: “夫人说的不错,我的确有些好奇。 尤其是,谪仙人的名次。” 几分烛光映照下, 女子的面容只能算得上清秀,距离好看都还有一段差距。 而且,她出身自小门小户,与兰陵萧氏的门阀可谓天壤之别。 即使如此,她能被萧野娶作正妻并且温柔以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其人曾是当朝皇贵妃的贴身侍女,如今还有进出大明宫的腰牌。 念及此,萧野温柔的眼神之下,闪过几分隐晦的复杂。 那位他应当称呼表姐的皇贵妃娘娘,身份要素实在有些过多。 对方是魏明帝的九公主,母后是兰陵萧氏嫡女。 天下大乱时,她被迫委身为宁王侧妃。 在宁王命丧朱雀门后,又入宫摇身一变成为当朝皇贵妃…… 景云皇帝与儒门关系很差的原因之一,便出在这位曹贵妃身上。 尽管不为人知的是, 当朝皇帝与曹贵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私定终身。 当初的宁王反倒是名副其实的黄毛,横刀夺爱,行为让纯爱战士震怒。 可儒门并不在意这桩隐情。 景云皇帝弑杀兄弟,逼父退位,已经触及到儒门仁孝的底线。 而在登基后,他竟把兄弟的侧妃纳入后宫。 这行为多少有些癞蛤蟆硬找小青蛙,长得丑还玩的花。 属实是让儒门电锯剌屁股,开了个大眼儿。 此外,还有一件无法否认的事实便是, 曹贵妃她,是谪仙人李诚的亲生母亲。 只不过这件事,朝廷和儒门双方都竭力去淡化。 但恰好因为这层关系,萧野他才并未命丧江宁。 作为钦差大臣,想起宣旨那日唐院长微冷的眼神,他至今还感到后怕。 别看自己已算得上朝堂数得过来的高官。 可对于唐散而言,只要不是相国与六部尚书,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 正胡思乱想着,萧野听见走到身边的妻子笑吟吟道: “也不知小公子怎么想的,明明已经有了举人身份,却还要多此一举地参加乡试……” 科考制度由夫子一手创立,至今已过千年,早已形成一个缜密完善的体系。 历朝历代出于对儒门的尊重,针对六大学宫的嫡传弟子,毋须参加秋闱即拥有举人功名。 通俗些说,可以理解成每年清北的保送生。 回过神的萧野,微笑接话道: “这并不奇怪,今年圣公的首徒叶先生,便参加了河南道的秋闱。 昨日传来消息,其已经高中解元。” 解元即乡试中的第一名,对普通学子而言,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 有些类似高考的省状元。 然而,河南道的乡试很卷,却依旧卷不过江南道。 说完,萧野侧眸打量身段婉约的妻子,语出关心道: “夜里寒凉,夫人你还是要多加注意。”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身上的长衫披在对方肩膀。 女子颇为感动地看着萧野的侧脸,眼神却十分清醒: “夫君你若真想当上尚书,仅凭外戚身份以及我与娘娘的关系,还远远不够。” 即使被看穿了心思,萧野也丝毫不尴尬,含笑道: “还请夫人不吝解惑。” 女子也没打哑谜,直截了当说道: “这些年来,毕竟公子不在娘娘身边,感情难免有些生分。 可娘娘唯有公子这一个孩子,血浓于水,自然希望与他多亲近些。” 言于此,女子点到为止地闭口不语。 闻言的萧野,不禁露出几分沉思。 思索片刻, 看向窗外来回忙碌的吏员们,萧野脸上忽地浮现了苦笑: “论公,这次江南道乡试的主考官,是御史台左都御史费炎。 其人出身稷下学宫,向来性格刚正不阿,不徇私情。 前些时日我送上拜帖,却被其以阅卷时不便见人婉拒。” 说到此处,他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极其严肃地对女人说道: “论私,我姑且算是李诚的堂舅,但只见过一面,还是在九年前。 另外,夫人伱或许未有感觉,但为夫却如坐针毡。” “为何?”女人唇角轻轻勾起,故作一脸天真地反问。 萧野悄然合上木窗,拉着女人走回桌边,轻声道: “这江宁城乃至于整个江左,已几近脱离庙堂诸公的掌控。 稍不留意,就会重蹈覆辙出南梁旧事。 而在这盘棋局里,李诚就是最关键的那枚杀子。” 听完这话,女人笑意不减,声线依旧泠然: “夫君你说的这些天下大事,我一介女流听不懂,也不想懂。 我只知道,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我要想娘娘之所想,急娘娘之所急,更何况…” 说到这,萧野突然察觉到妻子的声音变得微冷: “…公子他注定活不了多久,一枚不在棋盘上的杀子,只会是弃子。” 萧野:…… 沉默了下, 他不得不赞同地点了点头,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 “庙堂诸公们也是如此想法,可不知为何,我总是内心难安……” 声音停顿了下,他将身前的蜡烛吹灭,低声道: “等明日放榜,我亲自登门见一见谪仙人。 闭关调养了这么久,他也是时候该出关了……” …… ……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占地庞大的江南贡院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围住。 贡院附近的客栈,一夜间暴涨十倍不止。 为了维持秩序,江宁府尹调动城外两营驻军入城维持秩序。 理论上说,未得圣旨擅自调动军队,乃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可在江南之地,却又算不得什么事。 灿烂的朝霞冲破云层,照在被团团围住的院墙上。 离辰时还有两刻钟时, 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并如浪潮般向着内部传来: “来了,他们来了。” “放榜的大人们来了!” 谢谢扶世大大的打赏,谢谢大大们的票票,祝大大们端午愉快,阖家安康 第六十章 解元 第60章 解元 阳光之下,青石长街尽是人头攒动的百姓。 到了知天命年纪的费炎,骑在高头大马上,由身披明光铠的军中精锐开道,缓缓移动向贡院正门。 他的神情一丝不苟,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似乎并未听到四周嘈杂的声音。 值得一提的是, 此时的费炎身着一袭绣有孔雀的紫色官服,在晨光中显得熠熠生辉。 按大晋律法,对于官服的颜色有着严苛的规定。 五品以上官员允许穿朱色官服,三品以上官员才配穿紫袍。 有诗云: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而费炎担任的御史台左都御史,职阶属于正四品,理应衣着朱服。 可由于担任江南道主考官的缘故,才特准身着三品以上的紫袍。 以此来体现,朝廷对待秋闱的重视程度。 由于人潮汹涌的缘故, 不足一里的路程,费炎却走了一刻多钟时间。 贡院的正门外,被上百名军士以人墙形成了一小片空地。 而门边的红砖院墙上,早已挂好一尘不染的素色帷幕,只待主考官下令张榜公布。 翻身下马的费炎,理了理微乱的衣襟,然后对守在院门口的男人拱了拱手: “费炎见过萧大人。” 虽然他不曾见过对方。 但此时此刻的江宁城内,还有身着紫服的官员,也就只剩下钦差萧野。 “费大人辛苦。” 客气回了一礼,萧野似是全然忘却被拒的事情,笑吟吟道: “本官只是应邀来观礼,请大人不必在意。” 点了点头,费炎也没再说什么。 尽管对方官位高他一级,但却管不到他头上。 转而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云,他不禁眯了眯起眼睛。 今日,倒不失为一个好天气。 又过了没一会儿, 负责报时的小吏以百米冲刺速度奔到费炎面前,半膝跪倒在地,无声地重重点了下头。 辰时已至。 见状,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神色各异的官员们,费炎随即朗声说道: “放榜!” 在数万名百姓前仆后继的目光注视中, 两名衣着整洁的吏员,抬头挺胸地往帷幕上贴了张红底黑字的榜单。 这玩意儿就和高考试卷一样, 没启封前属于绝密级别国家机密,跟太空飞船制造技术有的一拼。 公布后不能说变得一文不值,也就值个块儿八毛的。 第一份榜单,公布的是百名开外的名次。 即使如此, 许多听到自己高中的学子不免喜极而泣,甚至有人状若癫狂般高喊: “噫!好!我中了!” 能在藏龙卧虎的江南道乡试高中,即使名次在前百之外,也足以自傲。 与费炎并肩而立的萧野,并未在意外围的人声鼎沸。 他一目十行地瞥了眼榜单,随即恢复成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出他意料, 即使江南道的乡试再卷,名满天下的谪仙人也不会进不去前百。 还未等名次从内传到最外围的人群,第二张榜单接着被张贴出来。 依旧是红底黑字,其上书写的是第一百名到第十名中举名字。 萧野直接从第五十名往上看去,一直看到最上方,也未找到李诚的名字。 而这时,他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笑容。 谪仙人诗词虽写的天下无双,但在科考中并不占大头。 以他的想法,对方最高也就在二十名左右徘徊。 可眼下看来,倒是他严重低估了对方。 十八年前,萧野参加了大魏最后一任江南道乡试。 在天下大乱的情况下,他也只排到了第十三名。 可他如今,是朝廷的礼部左侍郎,在学问上未曾有过半分露怯。 收回目光,萧野表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内心却好奇到了极点。 不多时, 在万众瞩目期待之下, 最后一张只印着十人名字的榜单,被吏员小心翼翼地贴到院墙的最上方。 与此同时,当当当的金属响声乍然而起。 另一个手里敲着铜锣的壮硕吏员,中气十足地边敲边喊道: “景云十年江南道癸未科乡试第一名,解元,李公讳诚!” 说完,他敲响三声铜锣,将这句话高声复述了一遍。 如此三遍后,他才开始念榜单上排名第二的名字。 只不过不再以‘公’相称,而是直呼其名。 并且,也没有了高声重复三遍的荣誉。 靠近院墙来凑热闹的百姓闻言,顿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理宫慧橙?这听着咋像东瀛娘们的名字,难不成东瀛倭寇也能参加乡试?” “难说,前些日子龙吟河新一届花魁,不就让一个东瀛女子夺了去,好像叫什么三下悠雅……” “老兄你记错了,花魁明明是来自河北的姑娘,名叫彩花。” 听着身边几个文盲lsp谈的起兴,有士子没忍住出言纠正: “李是姓氏,诚是名字,解元公的名讳是李诚!” “李诚?”先前出言之人若有所思道: “这名字我听着也很熟悉,难不成他也在龙吟河……” “不对!”与他闲聊之人恍然大悟喊道: “李诚是谪仙人的名字,高中解元的是谪仙人!” 随着解元公的名字不断传递,人群中犹如冷水滴进油锅,顿时变得沸反盈天起来。 欢呼声和雀跃声如滔天巨浪般绵延不绝, 好似能将整座江南贡院都给淹没。 处在风暴中心的萧野,身临其境感受到这壮观景象,内心不禁震动。 窥一斑而知豹,落一叶而知秋。 此情此景,便是民心所向。 养望十年。 大势已成。 听着耳畔似能喊破喉咙的喝彩欢呼, 萧野瞥了眼身边仍面不改色的费炎,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仿佛无声在说: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背叛了原则。 …… …… 钟山,江南学宫。 刚起床没多久,才洗漱完毕的李诚,便被师父匆匆叫去。 饭厅的木桌上,摆了两副碗筷,还有些清粥小菜鸡蛋。 拉开椅子坐下,李诚不禁有些好奇笑问道: “今早刮的是什么风,竟然能看到师父你亲自下厨。” 学宫的东南角作为禁地,一般不允许外人出入。 因此,平日里诸如伙食卫生之类的事情,一般需要他们亲自操持。 “这是为师对伱表示衷心的祝贺,望你再接再厉,戒骄戒躁……” “嗯?哦……” 看着一本正经的师父,李诚先是一怔,接着若无其事地喝起米粥。 垫了垫肚子后,他一边剥着鸡蛋,一边心不在焉道: “不就是中举了吗,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声张。” “嗯,你这态度有为师当年的风范。” 唐散满意地笑了笑,听爱徒低着头随口问道: “排多少?” “第一。” “哦……” 咔嚓。 不经意间捏碎鸡蛋蛋壳,李诚缓缓抬起头,重复问道: “第几?” “第一,江南道解元。”唐散笑呵呵答道。 谢谢大大们的票票支持,感激不尽 第六十一章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求追读求收藏) 第61章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求追读求收藏) 李诚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似乎显得过于装13了一些。 江南道的解元啊! 从某种意义上说,含金量比他前世的省状元还要高。 换算一下, 若他前世高考超过700分,就算学螃蟹横着走道,也会有人竖起大拇指夸步伐稳健。 思索片刻后,李诚放下筷子,不确定地开口试探: “师父,莫非你背着我给主考官送礼了?” 大晋的科举考试从开始到结束,都遵循一套极为严密的体系,想徇私舞弊几无可能。 可凡事总归有例外。 今次乡试的试卷由三部分组成,开头便考诗词,题目是一句文言文。 大致意思是, 若考生身为一名归乡卧病在床的老迈将军,此情此景,写一首诗。 当时身处考场的李诚,看到题目后也没多想,挥笔便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他自信全场无人能写出比陆游这首还应景的诗来。 而考卷虽经过糊名誊抄,但凭这首诗认出李诚的卷子,想必不算什么难事。 主考官费炎出身稷下学宫这件事,李诚也是心中有数。 所以,他看向师父唐散的眼神不禁有些玩味。 和放榜时萧野看费炎的目光如出一辙。 感受到徒儿的视线,唐散表情却变得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声道: “那个,为师当年在稷下学宫时,就和费炎不大对付,还曾得罪过他。 此次他能放下成见,点你作解元魁首,为师也很感到诧异。” 嗯? 听到这话,李诚下意识接话反问: “师父,你从前对费炎做了什么?” 以他对师父的了解,能让对方感到不好意思,肯定不是风轻云淡之事。 唐散犹豫了下,见到徒儿目光灼灼,还是如实讲道: “其实只不过是件小事。 当初费炎的未婚妻上门找他退婚,公然声称喜欢上了为师,哭着闹着非为师不嫁。 可为师乃正人君子,迫不得已与那女子定下三年之约,暂且搁置,最后总算不了了之……” 李诚:…… 嘴角暗暗扯了扯,他眼中不由浮现‘伱仿佛在逗我’的意味。 若连夺妻之恨都能算小事,那世上就没剩下多少大事。 另外, 他好像忽然弄懂了,费炎为什么姓费而不姓萧。 收回思绪,李诚并未被解元带来的喜悦冲昏头脑。 冷静思索了一会儿,他越想越感觉到不对劲。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李诚自信诗词无敌,可其他两部分答的只能算中上水准。 并且以江南道考试卷中卷的程度而言,历来乡试的前排选手,水准差距都微乎其微。 换而言之, 是主考官费炎大笔一挥,钦点李诚当了这解元。 再往更深层次些说, 对方宁愿放下夺妻之恨,也要将解元的殊荣给予素未谋面的李诚。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他暂时还难以判断。 见到徒儿眉头微皱,唐散也猜到些对方所想,无所谓笑道: “既然人家敢给,那我们就敢要。 你放心,这份人情为师替你担着,找机会我会还给费炎的。” 抬眸,李诚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父这话完全属于是太监开会,无鸡之谈。 要他是费炎的话,只怕会天天琢磨着怎么噶了唐散的腰子。 哪儿可能还心平气和地等着还人情。 似是想到了这点,唐散也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师徒两人皆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粥。 饭厅内,只余竹筷与瓷碗间碰撞的清脆声。 当李诚夹起瓷碟里最后一筷子腌笋丝时, 一身灰衣的老者,脚步沉稳地自木门外匆匆走来。 对方样貌平平无奇,左脸上有一道刀疤,腰间别着个酒葫芦。 宛如归隐山林的江湖浪子。 见到对方过来,李诚起身打了声招呼: “陈伯,早。” 冲李诚表情和善地咧嘴笑了笑,陈伯什么都没说。 在李诚记忆里,对方似乎在修行一种名为闭口禅的功法。 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 而陈伯也是除了师徒几人外,唯一能畅通无阻进出学宫核心院落之人。 将怀里的一封信双手交给唐散,对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望着陈伯气血旺盛的背影,李诚沉吟片刻,声音淡淡道: “体魄如佛门金刚,四品强者中,能胜过陈伯之人屈指可数。” 说完, 见师父并未回应,他不禁偏过头,却见唐散笑意收敛,国字脸浮现若有所思。 “怎么了?” 将拆开后的信纸平放在桌上,唐散言简意赅道: “小白的舅父快不行了,谢家送信来问你出没出关。 如果出关的话,他们想请你为对方写一首祭诗。” 与李诚前世不同,这世上因为有天地元气存在,诗词所能发挥的力量可大可小。 借助如朱砂笔这样的半圣器为媒介, 恰当的诗词甚至能触及生死、空间、时间等不可思议的领域。 但前提是,该诗词必须未曾在人间问世。 清楚这点的李诚,闻言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答应: “在来学宫之前,小师妹是在长安由舅父带大,两人感情很深。 于情于理,我都该前去送长辈最后一程。” 说着,他便折身朝庭院外走去。 唐散见此,微楞了下后问道: “你现在就打算出发?” “当然,此事宜早不宜迟,晚一分便多一分变故。” “可是,”跟随其后的唐散不禁出言提醒: “再过一会儿,贺喜的官差就要登门。 过两天还会为新科举人举行鹿鸣宴,你若不去的话……” 说到此处, 李诚顿住脚步转过头,与师父对视了下,唐散忽地反应过来轻笑道: “不去就不去吧,正好不用和费炎见面,你小子任性也不是一两回。” “谢了,师父。” 拍了下大弟子的肩头,唐散认真嘱托道: “我让老陈陪你过去,完事后将小白安全带回来。” “好。” 仅仅一字,李诚目光坚定地轻轻颔首。 …… …… 日头高照,阳光明媚。 蓝天白云下,萧野和报喜的队伍一起,旧地重游再度来到江南学宫的山门。 不过此次,不负责宣旨的萧野,并没能见到院长唐散。 但这也无妨。 可当他听到谪仙人李诚于昨夜出关,却在早晨便离开学宫时,心态顿时有些炸裂。 前来贺喜的官差们得了赏钱,虽遗憾没见到举世闻名的谪仙人,但也都乐呵呵。 唯独身穿紫色官服的萧野,立于其中,显得很不合时宜。 谪仙人这一举动,真可谓任性中的任性。 不过,萧野忽然间想起一桩,在民间流传甚广的传闻。 相传李诚十岁时,用一首颇具道蕴的小诗,换得道门当代掌教背书性质的一句神咒: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第六十二章 丹阳谢氏(2合1,求追读求收藏) 第62章 丹阳谢氏(2合1,求追读求收藏) 不管什么世道,向来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 可楞的却怕不要命的。 世人皆知,谪仙人李诚因丹田损毁,元气尽失,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即使院长唐散为其寻到神药,也仅仅让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治标不治本罢了。 或许就在明日,这世间便再也没有谪仙人。 于是, 被打上「将死之人」标签的李诚,获得了世人远超常人的容忍度。 退一万步说,即使李诚干出夜闯寡妇村的荒唐事。 百姓们多半在茶余饭后笑一笑,感叹谪仙人行事低调地关照妇孺,做好事不留名。 而人生在世,都或多或少地不免得罪到他人。 可大家都是穿鞋的,李诚却相当于光脚的。 这类似于, 绝大多数犯人被问斩前,都要仰天长啸一句皇恩浩荡。 并非他们没有怨气,只是为了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的性命考虑,不得已这么做。 若像前世的方孝儒那样,临死前把皇帝朱棣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就真的是九族消消乐了。 物理意义上的。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 李诚常规意义上的亲人,在十年前的朱雀门之变中,能杀的都被杀光了。 眼下还活着的,都属于杀不掉的。 毕竟皇帝和李诚都姓李,诛九族总不能诛到自己脑袋上。 所以, 一个随时会死,并还不用担心亲朋好友性命之人。 完全就是秦始皇摸着电线吃花椒,赢麻的不能再麻了! 如此buff齐全的李诚,相当于同时手持精神病证和玉玉证,行事完全不用看任何人眼色。 在清泉镇以李小布身份生活时,他还需要注意低调。 回归了谪仙人身份后,加之有道门的背书,他理所当然地能随心所欲行事。 即使对李诚心怀叵测之人,也不敢与李诚正面互刚。 想通这些的萧野,站在学宫的庭院里暗自苦笑。 和大多数人一样, 面对谪仙人如此不给面子的做法,他拿对方,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 …… 从江宁城北出发,坐马车前往广陵江边,再转乘一艘快船跨江而去。 三个多时辰后, 弥漫江面的薄雾慢慢消散,远处的地平线渐入伸手挑帘的李诚眼中。 落日的余晖穿破阴云,倾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 江南的天气就是这样。 如同深闺中姑娘家的小性子,变化快的让人捉摸不透。 明明从江宁城离开时还是晴天,却在广陵江上遇到了场疾风骤雨。 此时风过雨歇,殷红的晚霞照在李诚棱角有致的脸庞上。 不动声色偏头瞥了眼对方的陈伯,暗暗庆幸船上没有别家的小娘子。 长相如此出尘俊朗,若他不出手保护,身无修为的谪仙人怕会被女妖精们吃干抹净。 虽然很遗憾,可大晋朝也是个看脸的社会。 察觉到陈伯投来目光,李诚将视线从江面上收回,想起了什么,闲聊问道: “陈伯,听师父说你是关中人,从小在长安长大,还曾给太上皇当过一段时间的侍卫长?” 他口中的太上皇,便是那位被逆子赶下皇位的武成皇帝。 当然,李诚得管对方叫爷爷或者皇祖父。 陈伯闻言微笑着点了下头。 见状,李诚接着随口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平康坊有一处地方,名叫西京别院……” 话还没说完,陈伯忽然老脸一红,脑袋摇的如拨浪鼓。 大有一种,‘我可是正经人,你不要毁谤我啊’的意味。 轻声笑了笑,李诚并没继续追问下去,转而岔开话题,似是无意提起: “那陈伯,伱曾经见过我生身母亲吗,就是如今的曹贵妃。” 听闻这话,陈伯渐渐收敛起笑意,沉默一会儿,表示首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李诚略带好奇地继续追问。 当初,他脑袋被铜剑砸中穿越而来的时机,是朱雀门之变发生的三天前。 从那天直到现在,李诚并未见过生母曹贵妃。 关于她的印象,也都来自于原身模糊的记忆。 刚穿越过来时,看到四周比柴房没强到哪里去的房间,李诚其实一脸懵逼。 按理说, 即使是宁王庶子,那也是王府的主子,沦落不到和下人一个待遇。 在接受原主凌乱的记忆,以及自己的推衍后,李诚才有了几分明悟。 当年宁王作为资深黄毛,几乎无所不用其极,霸王硬上弓强纳二哥的青梅竹马为侧妃。 但问题是, 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喜欢曹氏,单纯仅仅为了羞辱他二哥。 而在李诚出生后, 当后宅传出‘此子像他二叔’之类的风言风语时,宁王对不满周岁庶子的厌恶达到了极致。 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都说虎毒尚不食子, 可若非杀害子嗣实在不祥,且有伤天理,宁王大概率真干得出这事。 甚至于,连李诚的名字都并非宁王所取。 上行下效, 几乎整座王府对待原主的态度,都漠然到令人发指,任由其自生自灭。 正因如此, 原主始终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常年心郁气结,终究静悄悄地消逝于八岁时的雨夜。 不过或许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那些欺负过原身的王府中人,一个没落下,悉数于朱雀门之变当夜被杀。 也算是变相给原身报了仇。 对李诚而言,他和素未谋面的宁王本就毫无感情。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出自于自保。 否则即使他脑袋被门夹了,也干不出为父兄报仇的傻缺事情。 思及此, 他见沉默许久的陈伯,缓缓举起磨出茧子的右手指尖,伸向脚下的木质船板。 方才他漫不经心的追问,很难用简单的点头或摇头来回答。 片刻后, 陈伯将手指收回,对着李诚面带真诚地笑了笑。 李诚默然低头,只见地上不深不浅地以气机留下了三个字: 真、善、美。 这是陈伯对于曹贵妃的评价。 盯着三个字看了许久,他缓缓收回视线,脸色很平静,没再继续多问。 眺望窗外更近了些的宽阔江岸,李诚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思考之色。 毫无疑问的是, 陈伯最少有十年未与曹贵妃相见,且保证立场是站在他这边。 所以,无论李诚信与不信,都无法否认对方的评价中肯。 时隔久远,还能给外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好印象…… 看起来,这位他名义上的生母,段位等级非常之高。 应该是女频小说里,能把几个男主耍的团团转的那种角色。 否则若真是个傻白甜,早就化作昔日宁王府后花园的肥料。 还有就是, 向宜和自己提到过的母妃,究竟,是不是他生母曹贵妃? 思索良久, 江岸上渐渐嘈杂的人群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和陈伯对视一眼,两人一先一后,从船舱内走到甲板之上。 迎面入目的,是夕阳下熙熙攘攘的喧闹景象。 带着淡淡腥味的江风扑面而来。 卸货声、讨价还价声、叫卖声等等不绝于耳。 江都城位于广陵江北,是大晋东南的桥头堡。 世人普遍认为,抵达江都城便算进入了江南地界。 因此,文人骚客们往往用扬州代指江都城。 当客船缓缓逼近岸边时, 船夫手里拿着麻绳,笑呵呵地转头看向两人,正欲说些什么,却忽地听到扑通一声。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随即响起: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哼,岸边人流这么拥挤还不小心,活该。” “掉下去的是个年轻姑娘,噫,长的还怪好看的咧。” “……,我水性好,放着我来!” 本来事不关己的李诚,不经意偏头一瞥,却发现落水的姑娘竟离他的船很近。 多说也就十几步远。 一眼望不到头的江堤上, 十余个精壮小伙下饺子似的纷纷跳入水中,拿出了争夺冠军的气势,奋力朝落水姑娘游去。 只不过,在水里拼命挣扎的姑娘,显然有些体力不济,正咕嘟咕嘟冒泡泡。 没做他想,李诚对身旁面无表情的陈伯轻声开口: “先救人再说。” 此时此刻,谪仙人刚到江边便出现了个落水女子。 这件事,未免有些巧合。 难保对方不是个蓄谋已久的杀手之类。 但假使真是个意外,他总归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 在说话后,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在陈伯身后拉开了段安全距离。 而闻言的陈伯,隔空将船夫手里又粗又长的麻绳摄入掌中。 下一刻,随着嗖的一声。 裹挟气机的麻绳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接着啪地一下探入水中,缠绕在不慎失足的姑娘腰间。 哗! 清澈的水珠于空中迸裂四散,在晚霞照耀下,折射出醉人的赤金光泽。 陈伯极快速地伸手收回麻绳,同时稳稳托住随之而来的年轻姑娘。 “咳!咳咳!!” 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而后落到甲板上的姑娘,不禁埋头重重咳嗽着。 过了好一会儿, 她眨了眨睫毛,楚楚可怜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淌着水珠的清秀脸庞。 如水荡漾的眸子里,是典型江南水乡女子的柔情脉脉。 视线巡睃一番, 她看向夕阳下身姿挺拔,身着华服的翩翩贵公子,不禁愣了愣,眼神微微有些痴了。 紧接着,她浑身湿漉漉地从甲板上慢慢站起,暗自决定了什么。 伴随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地声。 遥遥对着李诚福了福身子,女子我见犹怜地含羞开口道: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唯有以身相许,方能偿还公子的……” 话说一半,李诚声线平静地出言打断了对方: “这位姑娘,你误会了。 出手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你面前的这位老伯。” 说着,好似生怕对方认错人,他还朝着陈伯指了指。 女子:…… 沉默数息, 嘴角带着稍显苦涩的笑意,她缓缓转过头,对着相貌平平的陈伯施了一礼,声音郑重说道: “恩人救命之恩,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方能报此大恩大德……” 打量着对方翠绿布料紧贴肌肤的曼妙身段,李诚眼底泛起了些玩味的笑意。 这姑娘会话锋一转,李诚倒是一点不感到意外。 只是,倘若对方真想做牛做马,是不是还得给草? 而在说完话后,见灰衣老者竟一言不发,女子心底不禁有些发毛,同时下意识暗暗后退了下。 若对方真要逼她嫁人,那她宁愿重新跳回江里。 好在, 她随后见身前不远处,如浊世佳公子般的少年郎笑吟吟道: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若姑娘真想报恩,在下倒有一事相求。” “何事,公子但说无妨,小女子一定尽力。”女子眼睛一亮,连忙接话道。 “那好,”李诚笑意不减地继续说道: “在下现在要去城里的谢府,烦请姑娘帮忙领路。” 谢姓在江南是数一数二的大姓。 光是在江都城内,大大小小便少说有几十座谢府。 女子正想反问是哪一座,却见贵公子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姑娘应该知道,在下说的是哪里,对吧?” 此句既是疑问句,同时又是肯定句。 女子闻言愣了愣。 而她刚下意识要装傻充愣,清秀的脸庞却骤然变得煞白几分,下意识感到汗毛竖起。 她略显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身灰衣的老者,正双眼深邃地紧盯着自己。 仿若盯上了小白兔的饿狼。 一瞬间, 想起传闻中某人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她不由贝齿打颤,只觉浑身如坠入冰窖中。 可能,是傍晚的江风过于冷了些的缘故。 …… …… 东南之地,有四个上品世家够资格被称之为门阀。 名列南方诸世家之首的,当然是五姓七望之一的兰陵萧氏。 南北朝争霸之际,南朝最后一个皇朝大梁的皇族姓氏,便是姓萧。 尽管南梁最终被大魏覆灭,可兰陵萧氏的门第却并未降低。 排在兰陵萧氏之后,当仁不让的便是丹阳谢氏。 与剩余两家一样,丹阳谢氏为江南老牌世家,先祖千年前还曾在夫子手下听用。 不过丹阳谢氏族内并无圣器,真正压过其他两家一头,还是近二十年的事情。 三十几年前, 丹阳谢氏的家主夫人,诞下了一个天之骄女。 由于当日的江都城,下起了十数年罕见的柳絮飘雪。 是故,老家主便给女儿取名为谢咏絮。 而其人自幼,便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修行天赋。 后来, 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谢咏絮,拜入剑宗门下,并与师兄相知相爱成亲。 她的境界也与日俱增,终于突破了大宗师境界,成为当世唯一的女子陆地神仙。 而谢咏絮的那位师兄兼夫君,姓白,名夜。 剑宗当代宗主,四大圣人之一。 一品陆地剑神。 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端午节过的好快啊or2 第六十三章 白梦颜 第63章 白梦颜 世人皆知,不论二品或是一品,每一位陆地神仙的修为都如天空那么高。 但具体而言,很难有人能详细说出陆地神仙的强大之处。 依照李诚的理解,其大概就是人形核弹,或者说超级赛亚人。 在这世上, 除了有皇朝气运庇护的皇帝外,几乎不存在他们想杀而杀不得之人。 然而,核弹最重要的作用是威慑,而并非毁灭。 或许天道为了平衡, 真正在尘世里无牵无挂之人,注定成不了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超脱了常人范畴不假,却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他们,也有所亲所爱所憎之人。 …… …… 暮霞似水,流淌在绽放着秋菊的庭院里。 穿着名贵锦衣的匀称身影,步伐匆忙地朝庭院中央的八角凉亭走去。 玫瑰般的夕照倾洒在玄黑的衣料上,好似凭空覆盖一层淡淡的血色。 看到来者的身影,坐在亭子里赏景的壮硕青年站起身,爽朗笑道: “长公子,何故如此行色匆匆?” 来人名叫谢景之,是当今谢家家主的嫡长子。 走过一小段石板路,在台阶前站定,谢景之抬起头,神情严肃地看向对方: “吕少侠,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什么解释?”对方闻言,反应慢了一拍,眼神故作茫然。 将对方神态尽收眼底的谢景之,声线不由变得微冷,开门见山道: “我谢家为你安排的侍女,为何会出现在宁风渡,还恰好让谪仙人撞见?” 此次李诚来江都虽说是临时起意,但想查到其行踪也并非难事。 谢家在对方离开江南学宫后不久,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只是李诚事先并未传信,谢家才表面假装不知,实则精心准备好了一应招待。 可是,没清场迎接导致的后果,便是出现了眼下的纰漏。 肤色偏黑,身如铁塔的吕见林面对质问,笑容依旧的走下台阶,低头看着对方: “或许是那贱婢的自作主张罢了。 长公子何必大惊小怪,竟还跑来兴师问罪。” 感受到身前富有压迫感的人影,一介书生的谢景之眼中却毫无怯色: “具体如何,我会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谪仙人,他自有判断,另外……” 谢景之稍稍扬起头,不加掩饰地冷冷道: “吕少侠来我谢家做客,就要做好当客人的本分。 再乱来的话,就算吕大长老亲至,恐怕也保不下你。” 他话中所指的是江湖六大门派之首,剑宗的首席大长老。 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三品剑道大宗师。 而吕见林则是吕大长老的嫡传弟子以及义子。 据传,吕见林从前压根就不姓吕。 因为认了吕大长老当义父才改了姓。 听到谢景之近乎威胁的提醒,吕见林缓缓敛起笑容,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沉默片刻, 他终是忍住心中不快,瓮声瓮气地别有深意道: “长公子这话,见林记在心里了。” 没再继续啰嗦什么,说完话的谢景之便折身沿原路返回。 似乎,连一刻都不愿和对方再多待下去。 当他刚走出十几步,忽地听到后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长公子,见林还有一句话要说。” 停顿下脚步,谢景之紧接着听到对方下一句话: “谪仙人他,终究不是真的陆地神仙。 伱们谢家对他的态度,有些太过了。” 谢景之:…… 强忍着有些好笑的冲动,他慢慢转过身子,和颇为自信的吕见林遥遥对视。 忽地,他薄唇之间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吕少侠此言甚是有趣,可惜我谢家之事不容外人置喙。 另外,我个人友情提醒一下,这里是江南,而非剑宗所在的蜀中…” 说着,他唇边笑意渐渐冷淡,在晚霞的衬托下涌现出一抹肃杀: “…若吕少侠不肯听劝,大可亲自去试一试。 看看在这江都城里,谪仙人与陆地神仙,到底谁说话更好用。” …… …… 从别院匆匆离开的谢景之,回去换了身素色华服,随后领着几个长辈候在了府外。 在几人身后,高悬着由六百年前的书圣,亲笔写下的谢府门匾。 匾额下方的两扇朱红大门此时已然敞开。 这是丹阳谢氏接待客人的最高礼仪。 大约两刻半钟后。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谢府的正门之外。 见状,谢景之眼神微有疑惑,视线在两辆马车之间巡视不定。 但很快, 他便见到前面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容貌清秀的绿衣姑娘。 看到对方的瞬间,他的眼神不由略微一沉。 有些事情,听是一回事,眼见为实又是另一回事。 他吕见林不过是个打前站的小卡拉米,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谪仙人成为同道中人? 简直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不屑地瞥了眼浑身抖如筛糠的姑娘,他主动朝着后方的马车走去。 在他走近马车之时,李诚恰好与陈伯从马车走下。 彼此对视一眼, 谢景之对着李诚先行了一礼,然后微笑开口道: “先生如今刚中解元,便马不停蹄地前来江都城。 这份恩情,谢家上下必将铭感于怀。” 从前在江宁时,李诚与谢景之见过很多面,也算是老相识。 暗暗看了眼对方身后的几个族老,他只得谦逊地说了些场面话。 一行人有说有笑,簇拥着李诚进入府内。 渐渐地, 几位谢氏族老在府中一座独立院子外驻足,只有谢景之陪同对方进入。 望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影,几人眼神都有些复杂。 “可惜了,”其中最年长者沉默良久,不禁捋须轻叹: “若他身体无恙,未必不会是下一个,能护我谢家二十年风光之人。” …… …… 眼下已是深秋,即使处在江南之地百花也开始渐渐凋零。 而在走入院中后,跟在两人后面的陈伯却不由微露惊讶。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摇曳缤纷的樱花树。 黄昏的秋风吹过。 朵朵带着恬淡气息的浅粉色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在白砖地面上。 微有些愣神的陈伯,衣袖忽地被谢景之拽住。 偏过头,他见对方微带笑意说道: “我们等在这里吧,让先生一个人进去就好。” 看了眼独自朝着精致白楼走去的修长背影,陈伯收回视线,用手比划了起来。 和对方见过几面的谢敬之,见状点了点头: “没错,这樱树和学宫里那棵出自同源,也是先生送给颜颜的生辰礼物。” 陈伯点了点头,也并再多问什么。 他知道,李诚这是着急去见谁。 除了他最宠的小师妹白梦颜,还会有第二人吗? 第六十四章 人形抱枕(求追读求收藏) 第64章 人形抱枕(求追读求收藏) 虽然陈伯也出身世家大族,自幼也是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长大。 可凡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和白梦颜的出身相比,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犬。 对方的父亲叫做白夜,母亲名为谢咏絮。 作为两位陆地神仙的独生女,白梦颜一出生就受尽万千宠爱。 没有公主的名分,却比大晋公主更为尊贵。 当然,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或许因为少女的血脉天赋多少有些逆天, 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她便被发现不会说话,且性格异常,无法与他人沟通交流。 而这,在前世有个专业名词可以解释: 自闭症,又称作孤独性障碍。 因为自闭的缘故,她才被父母送到江南学宫,期望能靠儒门典籍根除此病。 此举本是万般无奈下的病急乱投医,偏偏又歪打正着。 因为遇见李诚这位宠溺她的大师兄,少女的病情有了极大缓解。 通俗些讲就是, 疗程短,见效快,效果杠杠滴。 大师兄对小师妹的宠爱,除了言语间的温柔,更多体现在真金白银上。 比如,两人身前这棵春夏秋冬皆不凋零的粉红樱花树。 其地下的树根镌刻儒释道三家法阵,以打磨雕琢过的玄晶作为阵法驱动。 玄晶作为炼制圣器的原材料之一,非常罕见稀有,品质差些的都值个十万两银子。 这还仅仅是原料成本,并没计算出手帮忙的儒释道三教高人的劳务费。 最为夸张的是, 陈伯直到眼下才得知,原来除了学宫里的那棵樱树,这边竟然还有一棵。 这算是惊喜连连,好运成双? 普天之下,似乎也就财大器粗的李诚,能干出这档子事。 想到这些,陈伯暗暗摇了摇头,不经意与旁边的谢景之对视一眼。 然后他忽然发现,两人眼神中蕴含的意味竟高度吻合。 皆有些莫名酸溜溜的。 果然,人类的本质都是柠檬精。 …… …… 推门进入通体月白的二层小楼,李诚鼻尖极细微动了动,嗅到了很淡的樱花香气。 穿过长长的玄关,李诚最终在一扇木门前驻足,伸手轻敲起房门。 笃笃笃。 轻快又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可惜,房间内并未有任何回应动静。 见状, 李诚毫不犹豫地推开身前的黄花梨木门,脚步声很轻,进入到闺房之内。 房间内的空间很整洁,家具不是很多。 看上去有些空荡荡的。 即将落于地平线下的残阳,将最后的余晖照在少年郎身侧,在墙面上拉长了影子。 当越过等人高的屏风后, 他一眼便看到靠坐在床头,正双手抱膝,将脑袋狠狠埋在膝盖里的少女。 对方,仿佛以为这么做便能逃避些什么。 凝视着几步远外纤尘不染的白纱裙,还有一截白皙如雪的手腕。 踏,踏,踏。 缓步走到少女身前,李诚动作小心地半蹲下来,伸出右手,同时轻声开口: “颜颜,我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埋头不语的少女肩膀,忽地颤抖了一下。 沉默数息, 她缓缓抬起脑袋,露出如瀑青丝遮掩下的白净小脸。 清纯脱俗到无可挑剔,宛如一朵经受风雨洗礼后的小雏菊。 让人看到会莫名感到心疼。 微微怔了怔,白梦颜眨了眨水晶眸子,接着眼眸弯成了两道月牙。 莞尔一笑,眼角含泪。 还未等李诚再说些什么, 少女松开环抱膝盖的双手,像只看到了猫妈妈的小奶猫,用力握住对方伸来的手掌。 “我…好想你。” 朱唇微启,白梦颜声若蚊呐地喃喃了句。 “我也是。” 李诚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用左手轻轻揉了揉少女懵懂的脑袋。 借助对方手臂的力量,白梦颜从地上缓缓站起,展露出欺霜赛雪的纤细脚腕。 一屁股坐到身后柔软的床垫上,她仍紧握着李诚的手掌,同时眼神一黯: “舅父,要死了。” “每个人都注定会死亡,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重要的是,我们有没有和对方好好道别。” 面对酷似jk少女的小师妹,李诚语气中不自自主掺杂了几分说教。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白梦颜的智商与情商之间,存在着天堑般的差距。 前者高的离谱,后者则低到会让寻常人感到无语。 然而, 少女的内心,存在一套严格缜密的亲疏远近关系表。 排在第一位的,只有娘亲与大师兄。 于是,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终于接受了这些时日,自己始终无法与内心和解的事实。 有时候解决问题的钥匙,不过是特定之人的一句话而已。 李诚微笑看着对方清丽的小脸,主动提议道: “要不要,我现在陪你去看看舅父?” “不。” 白梦颜闻言后用力摇了摇头,额头前垂落的留海随之轻盈晃动。 想了想,她接着轻声补充了一句: “舅父在休息。” 若说话的是表兄谢景之,她只怕连个‘不’字都不愿说。 李诚微微颔首,并没去深究什么。 在往小师妹的院子过来时,谢景之已简明扼要和他说了些情况。 白梦颜的舅父眼下已是油尽灯枯,即使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 对方这些年身体本就不好,却仍嗜酒如命,唯有在外甥女面前才会遮掩。 此次对方卧病在床,刚开始本以为是旧疾复发,和以往区别不大。 等到真正病危至回天乏术的程度,也才是近两天的事。 而从江都城到巴蜀的剑宗总堂,来回接近七千里。 即使是陆地神仙在收到信后,不眠不休也得三天才能赶至。 如今谢家竭力维持住她舅父最后一口气,只期盼能撑到白夜夫妇回来。 思及此, 观察到少女无邪双眸里的淡淡血丝,李诚语气心疼地问道: “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睡觉了?” 虽然白梦颜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六品高手。 连续熬几个大夜对她而言,尚不会危及性命,却极损精气神。 “睡不着。” 白梦颜低垂眸子点了下头,神情像犯错被抓的小学生。 见状,李诚微叹了口气,不容置疑道: “那伱现在先睡觉,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好。” 白梦颜蜷缩起珍珠似的晶莹脚趾,像只猫咪般,乖乖钻进面料柔顺的被窝中。 直到这时,少女仍紧握着李诚的手掌。 看到对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李诚下意识想抽手离开房间。 可就在下一刻,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少女猛然用力一拽,随即不由跌坐在床边。 对视着少女无比坚定的眼神,他听对方像陈述客观事实低声道: “别走,抱着你才能睡着。” 李诚:…… 第六十五章 江南烟雨色(2合1,求追读求收藏) 第65章 江南烟雨色(2合1,求追读求收藏) 他这时才恍然想起,小师妹她,从前就有把自己当人形抱枕的习惯。 不过当时彼此岁数都还很小, 即使白梦颜以怕黑的理由抱着他睡,李诚也权当cos成照顾瓜神的奶爸。 可时过境迁,小师妹如今也称得上小荷才露尖尖角。 严格说,即使对方外表萝莉,柔体轻音,却实打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于情于理,再抱着大师兄睡觉就显得很不合适。 如此想着,李诚刚想出言拒绝,却留意到对方眼神里的倔强。 还夹杂着有些显得卑微的期冀与希望。 他知道,如果自己断然拒绝,白梦颜只会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但他心头蓦然一软,犹豫了下后谆谆笑道: “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不过颜颜已经长大了,总不能一直抱着师兄睡,对吗?” 少女闻言,眼神忽然一亮,美眸含雾地低声恳求: “最后一次。” 李诚:…… 他这小师妹,属实是把得寸进尺给玩明白了。 不过他心中并未生出丝毫反感,伸手轻刮了下少女的琼鼻,只得语气无奈地答应: “知道了,说好是最后一次。” “嗯嗯。” 说话间, 白梦颜以八爪鱼姿态缠住对方的胳膊,呼吸着师兄衣服上好闻的皂荚清香,樱唇带着浅浅的甜笑。 尽管两人之间存在着衣服阻隔,也并未处在同一个被窝里。 可感受着紧贴着的温热软香,李诚内心远不似表面那样平静。 一时间, 他竟也分辨不清,自己对待小师妹究竟是何种感情。 不过此刻他的眼中,尽是宠溺与爱护之色。 看着身旁呼吸匀称,睫毛长长的白净小脸,李诚仿佛在欣赏一件美轮美奂的玉器。 精致却又容易破碎。 …… …… 入夜后的江都城,淅淅沥沥滴落起了小雨。 听到窗外若隐若现的雨声,白梦颜缓缓睁开了惺忪睡眼。 在看到身旁平躺着,衣衫领口略显凌乱的师兄时, 少女微微怔了怔,继而温婉一笑,俏颜浮现出浅浅的梨涡,以及可爱的小虎牙。 半明半暗中, 她像是个手艺不娴熟的小偷,动作谨慎地将小脑袋凑向师兄。 当晶莹的红唇离对方仅剩几寸之差时, 李诚忽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带疲倦地开口: “颜颜,你打算替师兄整理衣服吗?” 软香在怀,他又不是个太监,怎么可能真睡得着。 闻声的白梦颜,神态顷刻间变得犹如受惊的小鹿。 可她却不退反进,在李诚侧脸上轻啄了一口,才满意地从床上坐起来。 料到这个结果的李诚,表情略有无奈地起身,下床后回头轻声询问: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白梦颜以鸭子坐的姿势待在床上,白嫩如玉的双腿分开成w形状,闻言后陷入思索。 半晌后, 她扬起略显呆萌的俏脸,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一个字: “鸡。” “好,那伱待在房间里等着。” 说完后,李诚便准备离开房间去抓鸡。 在一起生活这么些年,小师妹的口味他还是很清楚。 不算特别重口,但也不算很清淡。 做一道小鸡炖蘑菇刚好很合适。 刚走出没多远,他忽然感到被人拉扯住。 偏头看去,只见白梦颜紧挨着他,双手牢牢抓着他的衣角。 “一起去。” 小师妹声音很轻的开口,让李诚不由微微一笑。 对方在和其他人相处时,总恨不得立刻跑回自己房间单独待着。 可是与大师兄待在一起时,她又变得很惧怕孤独。 享受着被差别对待的李诚,声线温柔地答道: “那就,一起去。” …… …… 谢氏作为东南四大名门之一,府邸占地面积自然极大。 隔着一座景观湖与嫡系楼院遥遥相望的,则是成片招待外客的院子。 下着萧萧秋雨的凉亭里, 冻得瑟瑟发抖的绿衣女子,手指打颤地弹着琵琶,声音沙哑地唱着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一曲唱罢。 当女子从头再唱到两声‘知否’时,被坐在对面端着酒杯的吕见林叫停: “这是第几首了?” “回少侠,第十七首了。” 没有修为在身的女子,此刻冻到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她想不明白,上午还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为何转眼变得这么无情,这么冷漠,这么无理取闹。 是他一口一个薇薇叫着,暗示她才色双绝,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属。 还把谪仙人的行踪告诉她,又安排她去宁凤渡守株待兔。 本来她以为碰上了个纯种舔狗,能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 结果当她被送回来时,对方却跟换了个人似的。 虽说是她主动落水去勾搭谪仙人,可说到底,还不是受眼前这人的蛊惑。 抛开事实不谈,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家人们谁懂啊,咱就是说一整个无语住,虾头男真是恶臭。 如果李诚在场,一定能生动总结出绿衣女子的内心戏。 而将杯中酒饮尽的吕见林,站起身望向湖面另一侧,眼神不由暗沉下来。 不到短短几个时辰, 他这半个多月来收买的谢家下人,竟全然失去了消息。 如今的他在这谢家府邸,已经是两眼一抹黑。 想要接近白梦颜,更可谓是难上加难。 身为剑宗这一代的年轻弟子, 他当然做过迎娶白梦颜,当上少宗主,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 可事实却是, 他这一身六品初阶的修为,在剑宗年轻一辈里只能算中上,却达不到顶尖。 而他义父的亲儿子,实力已至六品高阶,且义父很想让亲儿子成为宗主女婿。 当义子的,当然是要急义父之所急。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败坏李诚在白梦颜眼中的好感。 同时,他还要在师妹面前树立起义兄的良好形象。 念及此, 吕见林收回视线,转而神色冷然地看向绿衣女子。 他起身走到对方身前,动作粗鲁地捏住对方下巴,眼神好像在打量牲口。 片刻后, 他松开了手,看着不断咳嗽的绿衣女子,耐着性子出言安慰: “薇薇,刚才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直唱李诚的诗词……” 女子咳嗽的声音一顿,正纳闷对方缘何改变态度时,听到对方接着道: “明日带你去见个人,是我剑宗分堂的首席长老,一身修为惊人,本领高强……” 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的女子,谨慎地出言反问: “不知这位长老,年岁几何?” “哈哈哈,”爽朗地笑了笑,吕见林毫无不好意思地回道: “明年他老人家过六十大寿,岁数虽然大了些,但懂得疼人,与你最是相配。” “……,少侠,其实小女子心里唯倾心于你。” 看着女子明显抗拒的容颜,吕见林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哦,当真如此吗?” 说话间,他嘴角边浮现一抹残忍的笑容: ”若你能在这亭子连续唱上三天三夜,我就信你真喜欢我。” 绿衣女子:…… 她微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牙齿不停在打颤。 可能,是湖边的晚风过于冷了些的缘故。 …… ……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夜,直至天亮才稍稍停歇。 阴天里的江都城再度苏醒过来,空气里流动着盎然生机。 辰时三刻,也就是快到早上八点时。 李诚坐在庭院的樱树之下,旁边则是陈伯与谢景之。 昨日他和白梦颜吃完晚饭后,还是专程去看望了下她舅父。 对方骨瘦如柴地在床上沉睡,全靠参汤强续着最后一口气。 也许熬到白夜夫妇前来,对方再看一眼,连句话都来不及说,便会溘然长逝。 当然也很有可能,其人压根撑不到那时。 但不管怎么说,他至少还剩下一天时间。 而白夜夫妇最快,也是明日上午才能赶回来。 因此,眼下便存在了一天的时间差。 怕小师妹胡思乱想,李诚主动提出带对方出去逛一逛。 以防万一,他并没打算走太远,在谢家附近散散心便好。 又过了一会儿, 一袭纯白长裙的少女,素面朝天的从小楼正门走出。 她乌黑的披肩长发被束到脑后,额头留海则被梳理到两侧,看起来灵动又出尘。 好似九天下凡的懵懂仙子。 见到白梦颜朝他们走来,李诚站起身时随口感慨了一句: “一转眼,颜颜出落的越发水灵。” 对此,在旁的谢景之笑了笑,并没接话。 就算他谢家的小白菜再水灵,从目前看,最大概率会被你拱了去。 陈伯则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 当少女走到李诚面前时,她很自然地握住李诚的左手。 和向宜相比,白梦颜无疑要矮上一些。 可这样却与李诚形成了很萌的身高差。 紧贴在李诚身边,抬眸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后,白梦颜很小声地问道: “去哪里?” 昨晚做过功课的李诚,低头轻声笑道: “先去外面吃早饭吧,我知道有家馄饨摊,应该…会好吃。” 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白梦颜寸步不离地跟在李诚旁边。 谢景之与陈伯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而后也快步跟上。 穿过湖间的小路,一行四人从侧门离府,乘马车来到一处极具烟火气的集市。 即使离着很远,也能听到吆喝叫卖的嘈杂声音。 进入到集市之内,白梦颜忍不住东张西望,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对热闹的市井景象保持着好奇。 忽然间,她眼神一亮看到了什么,带着李诚穿过人群来到一处玩具摊前。 不大不小的木质货架上,摆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木质玩偶。 雕刻地虽谈不上有多精致,倒也还算栩栩如生。 起码不抽象,能看明白都是些什么动物。 观察了会儿,李诚顺手拿起一个像卡比兽的木偶,轻笑问道: “颜颜,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少女打量了几眼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接着,她伸手指了指卡比兽旁边的黄色鸭子,示意就要这个。 李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拿起了小黄鸭,对着摊主问道: “多少钱?” “回公子,八十文。” “嗯,好。”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但对李诚来说连九牛一毛都不算。 痛快地付完钱后,他在白梦颜的带领下又逛了许多店铺。 而他小师妹则是逛得很多,买的却很少。 市面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不在少数,却也最多博得少女多看上几眼。 逛了好长时间,白梦颜才终于有些要停下的意思。 而跟着少女的三人,脸上都有些累觉不爱的疲惫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感觉逛得很累。 不单单是肉体上,更多是精神上。 看着右手紧攥着小黄鸭的小师妹,李诚强打起精神说道: “都快午时了,早饭还没吃呢,不如去馄饨摊休息一下。” “好。” 少女灿然一笑,更用力地抓紧李诚的手臂。 而在几人走向馄饨摊时,阴暗的天空又飘起了毛毛细雨。 脚下半干未干的青石板街,顷刻间又被打湿。 从陈伯手里接过带来的油纸伞,李诚信手将之撑开。 刹那间, 伞面满目的樱花与蝴蝶,遮挡住白梦颜抬眸看天的视线。 她凝视着伞面片刻后,发自内心地莞尔一笑,眼睛弯弯的犹如月牙。 阴沉的天色似乎都随少女这一笑,明媚了几分。 一边看着淡粉色的樱花伞面,一边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 垂眸之时,白梦颜樱唇轻启,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着: “好喜欢,和师兄撑伞逛街。” 和一高一矮拉开一小段距离的陈伯,眼睛微眯着,似乎在追忆些遥不可及的往事。 他身边的谢景之则嘴角含笑,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很美。 不止这江南烟雨,更是如天作之合的一双璧人。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 摆了六七张木桌的馄饨摊,只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在吃东西。 头顶遮雨的棚子缝隙很大,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碗里,男人也毫不在意。 抬头看到远处有几人走过来,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馄饨吃完,连汤都没剩下。 抹了把嘴,他正想起身离开时,却看到了伞面印着樱花的油纸伞。 以及,伞下紧靠着的一对年轻男女。 沉默数息, 他眼神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如心头被扎一样。 轻轻叹了口气, 男人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下,刚迈出脚步时,忽地与伞面微抬的李诚对视了下。 一瞬间, 看清李诚面容的男人犹如雷击般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头,下意识脱口而出了两个字。 但紧接着,他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垂着头匆匆背对着几人离开。 望着雨幕中的落魄背影,李诚眼眸不禁闪过一抹异色。 他并不认识对方。 可恰好,刚才他看到了对方的自言自语。 从口型上判断,对方所说的两个字应当是: 「陛下」 谢谢夏花之绚烂大大的打赏,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萌新感激不尽,求追读求收藏 第六十六章 红莲教 第66章 红莲教 收回目光,李诚反应极快地看了眼身后的陈伯。 对方会意地点了下头,不动声色以真气向四周传声。 明面上,只有他们四人来到这集市。 可是以三个年轻人的身份地位,又怎会没有高手暗中护卫。 再度回头,背影落寞的男人已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 李诚并未过分在意,神色悠然地带着小师妹走向馄饨摊。 厚厚的云纹靴底踏在落雨石板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时李诚才蓦然发现,小师妹的步调与他保持着高度一致。 他迈左脚时,小师妹同时迈出左脚。 当他迈出右脚,小师妹也跟着迈出右脚。 瞥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白衣少女,李诚唇边噙着淡淡笑意。 两人并肩走到馄饨摊前方。 抬头看着木杆上悬挂的招展酒旗,李诚顿时微感无语。 他之所以选择这家馄饨摊,原因便是飘荡旗子上所绣的三个鲜红大字: 「肯德吉」 这个摊名,在大晋来说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撑伞走到乎乎冒着热气的大锅边上, 犹豫片刻,紧盯着面前无动于衷的白胡子老伯,李诚终究试探性地开口: “疯狂星期四,v我……” “客官你在说啥?” 正注视着锅里馄饨的摊主,闻言眼神茫然地抬起头。 考虑到这个梗有点新,李诚轻声咳嗽了下,接着语气低沉问道: “大爷,你知道麦当劳吗?” 摊主闻言一怔,眼中困惑变得更深: “麦当什么?” “麦当劳。” “什么当劳?” “麦当劳啊。” “麦什么劳?” “……,四碗荠菜馄饨,少放香菜,谢谢。” “好嘞客官。” 安静站在旁边的白梦颜,思索片刻,微微扬起俏脸看着李诚,声音很轻: “麦当劳是什么?” “嗯…”沉吟了下,李诚漫不经心扯犊子道: “它是小孩子们都很喜欢去的地方,里面有正义的麦乐鸡侠,还有邪恶的怪盗鸡德……” “嗷,”听出话里明显的敷衍之意,白梦颜眨了眨长睫毛,有些赌气似地偏过头。 像一只被夺去了毛线球的猫咪。 打量了眼满是水渍的桌椅板凳,李诚转而看向四周,伸手指了下道: “大爷,煮好后送到斜对面的酒楼。” “好嘞客官。” 微微摇了摇头,李诚将要转身离开时,终是没忍住好奇,声如洪钟大声问道: “大爷,你这摊子为什么叫肯德吉?” 往锅里添舀了瓢凉水的白胡子老伯,动作一顿,语气带着几分懊恼: “原来我说要叫‘肯定得劲’,可是不知道咋整的,就变成了肯德吉。” 李诚:…… 原来纯纯是自己脑补过头了。 对着摊主轻轻颔首,他随即头也不回地带着白梦颜,朝斜对面的酒楼走去。 眼下正是午饭时间。 即使天空飘着小雨,也阻挡不了青石长街上人来人往。 当一袭梨花白的少女,眼角含笑地紧贴在师兄身旁时。 刹那间,变故陡生。 只见一个绑着血红头巾的大胡子男人,从附近的勾栏二层纵身跃起,于窗台向外跳下。 一道明晃晃的惨白刀光,顷刻间从天而降。 同时,对方口中振振有词地高声大喊: “天父地母,反晋复魏! 圣女降临,红莲重生!” 随着一声大喊,本热闹有序的长街顷刻间鸟兽四散。 耳畔尽是慌乱的尖叫声。 见状, 李诚下意识将白梦颜护在身后,眼神不禁一沉,却仍保持着镇定。 对方口中所喊的,分明是红莲教的经典口号。 红莲教早在南梁时便已存在,数百年来于东南兴风作浪,时刻想着推翻朝廷,却皆不成气候。 近些年,江南地区六次规模较大的揭竿而起,要么由红莲教主导,要么背后有红莲教的影子。 大晋朝廷对待红莲教的态度,向来是宁错杀不放过。 而身为东南无冕之主的李诚,处理起红莲教也未曾手下留情。 虽然他知道,之前的六次起事,红莲教应该从江南世家收了些好处。 但这种蝗虫过境似的造反,终归弊大于利,最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更重要的是, 江南有谪仙人坐镇便已足够,何须哪门子红莲圣女。 咔! 男人重重落在了积存雨水的青石板上,脚下随之蜿蜒开数道裂纹,溅起一片水花。 他身上缕缕真气狂乱散开,使周遭的雨势都显得更猛烈了些。 与对方隔着雨幕相望的陈伯,暗中握紧了蓄势待发的拳头。 来敌是修行者,但段位并不高。 撑死也不过只有七品。 可他此刻担心的是,眼前出现的只是个诱饵。 真正的杀招,可能藏于人群之内。 因此, 明明能像捏死蚂蚁般结果对方的陈伯,此刻却不敢乱动,老实守在李诚与白梦颜身前。 离几人二十多步远外, 披着血色披风的光膀子大汉站定后,双手高举起五环大刀,嗷嗷喊着口号,朝李诚所在方向奔来。 造型宛如冲锋陷阵的斯巴达勇士。 看到这一幕, 李诚不禁微眯起狭长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对方。 眼神仿佛在看表演包饺子的春晚小品。 带着难以形容的淡淡嘲弄。 被他护在身后的白梦颜,暗自咬了咬樱唇,目不转睛地偷偷看去。 一双清澈如水的桃花眼里,看不到丝毫惧意。 有的,只是微微感觉到有趣。 可与此同时, 她将双手环在了李诚匀称的腰间,抱的很紧,很紧。 像在拥抱很令人安心的巨大抱枕。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奇妙触感,李诚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反手捂住少女的双眼。 虽然在他眼里,向他冲锋而来的斯巴达,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制杖。 但问题是, 绑着红头巾的对方,上半身只有件血色披风,在奔跑时还随风飘荡在身后。 属实贯彻了好男人不包二奶的准则。 这种辣眼睛的画面,还是让小师妹少看几眼为好。 另外, 听到对方像复读机似的高喊‘圣女降临,反晋复魏’,李诚只觉浑身难受。 不求能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但起码要押韵些吧。 这不伦不类的造反口号,充分说明了红莲教的文化水平。 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会有可能推翻大晋! 在对方举刀奔跑了不到十步时, 一直隐藏于暗处的护卫,做好了一击必杀对方的准备。 而就在不包二奶的斯巴达即将进入包围圈之际, 一道剑气,倏地从石板道旁乍然而起。 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又到了排推荐的日子,求求拉到最后,谢谢读者大大们。 第六十七章 暗巷 第67章 暗巷 在看到剑光的一瞬,李诚唇角边嘲弄的笑意,忽地变得有几分玩味。 本在旁面无表情的谢景之,神情顷刻间变得微冷。 因为即使隔着蒙蒙细雨,他还是看清了挥剑之人的面容。 吕见林。 剑宗如今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一身修为已至六品明黄境。 而其人的出现,比他挥出的剑气还更为突兀。 一瞬间, 在脑海里千思百转思索片刻后,谢景之的神情不禁变得更冷。 偷袭一般的剑气,的确打了斯巴达一个措不及防。 但这仅仅让他后退了几步。 转头看向一身玄色长袍的吕见林,斯巴达勇士蓦然闭上嘴,汇聚真气在双手紧握的大刀刀刃上。 刀背上的铁环受气机震荡,顷刻间铮铮作响。 他拼尽全力挥刀袭向对方,双目猩红,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不过境界上的差距,并不能依靠气势来弥补。 在银白刀刃离吕见林面前只剩几寸距离时。 对方不急不缓抬起手臂,以慢打快地挥动黑铁重剑,使剑刃与刀刃刹那间猛烈撞击。 咔嚓一声, 满身都是肌肉的斯巴达勇士,眼神之中骤然涌现出了惶恐。 因为,他引以为傲的五环大刀,竟被眼前肤色偏黑的青年当场斩断。 而这时, 明明有机会一剑封喉的吕见林,却将手中重剑横置在身前,朝着敌人胸口拍去。 咻…轰! 体型高大的红披风斯巴达,犹如断线风筝似的,倒飞出去后最终狠狠砸到了地面上。 踏,踏,踏。 将重剑置于身侧的吕见林,一步一步,安然如素地淋雨走到敌人旁边。 失手甩飞断刀的壮汉,强忍着吐血的冲动,还想要反戈一击。 可他刚要起身,却见对方的铁剑轻放在了自己肩头。 下一刻, 他不受控制地被剑身压弯了脊梁,像条野狗似的双膝跪在雨色之中。 做完这一切的吕见林,露出了个自认得体的笑容,转头看向另一边。 然后,他脸上的笑顿时有些凝固。 因为他发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少女视线,此刻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挡住。 那只手的主人,是他转世投胎或许都赶不上的俊朗少年郎。 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吕见林对着朝他而来的黑衣护卫们和煦笑了笑。 在红莲教反贼被制服后,吕见林将重剑背负在身后,径直朝李诚走去。 按他所想, 自己好歹也算对方半个救命恩人,就算谢景之说了些他坏话,应该也无济于事。 然而,出乎吕见林意料的是, 撑着油纸伞的李诚,竟完全无视掉他的存在,面色如常带白梦颜走进了不远处的酒楼。 好似刚刚惊心动魄的刺杀,不过是场小孩子家家的玩闹。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谢景之,在进入酒楼正门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的含义很是复杂,却包含显而易见的轻蔑。 这个眼神,让他很讨厌。 不经意看到出现在长街另一边,姗姗来迟的官府衙役们。 吕见林皱了皱眉头,旋即快速移动脚步,转身奔向斜对面的幽暗巷中。 小巷处于几座热闹的楼宇之间,入口便在红莲教反贼出现的勾栏旁。 阴暗潮湿的道路细长且狭窄,并且还有些崎岖。 即使雨势有些变大,却仍洗刷不去弥漫其中的劣质胭脂味道。 巷中每隔几步,便有一处半掩的柴门,门口三三两两坐着些衣着暴露的女人。 她们长相大多平庸且各有特点,不乏还有几个肉装坦克。 见到脚步匆忙的吕见林时,这些女人纷纷朝他抛起了媚眼。 强忍着挥剑的冲动,吕见林尽量不朝两边看去。 正所谓,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贵的模样。 快要走到巷子尽头时, 吕见林在一处挂着纱帘的门外站定,恭敬施了一礼,语气郑重道: “烦请刁长老助弟子一臂之力。” 刁长老便是剑宗江南分堂的首席长老。 虽接近花甲之年,可一身修为深厚,在四品强者中也算佼佼者。 这段时日, 他费尽心力地讨好对方,甚至在私下想认对方作干爹,可惜却被婉拒。 但依靠这些殷勤行为,他总算成功说动了对方。 关于认爹这件事,吕见林倒没什么负担。 毕竟,干爹又不是义父,他不能算作是两姓家奴。 嘎吱~ 尖锐刺耳的木门拉开声响起。 正弯腰的吕见林抬头,看到头发半白的刁长老,拥着绿衣女子的腰肢从帘后走出。 绿衣女子媚眼如丝,紧紧依偎着刁长老不算宽阔的胸膛,同时状若不经意与吕见林对视一眼。 一瞬间, 站在雨中面无表情的吕见林,只觉女子衣服颜色尤为醒目。 在阴沉的环境里,亮丽到格外刺眼的程度。 一帘相隔之间, 脸上带着褶子的刁长老叹了口气,沙哑着嗓子劝道: “小吕啊,老夫虽然答应了你,但还是不建议伱去找大小姐,这是真心话。” 闻言,吕见林眼神坚定地扬起了头,神情极其认真: “弟子心意已决,还请长老成全。” “也罢,既然你决意如此,老夫便陪你走这一趟。” 伸手掀开了身前帘子,刁长老刚踏前一步,却被绿衣女子扯住了衣袖: “干爹,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接奴家呢?” 吕见林:…… 眼皮暗暗抽搐了下,他果断默默颔首,不让近在咫尺的刁长老看出他眼底异色。 刁长老闻言,老当益壮地豪迈一笑,回道: “最慢也就一个时辰,乖乖在这儿等干爹回来。” 说罢,他转头看向身材高大的吕见林,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 “小吕,老夫和你送来这姑娘很投缘,已经认她作干女儿,另外……” 说话间,刁长老脸上浮现宠溺的笑意: “从此以后,她就跟我一个姓,老夫看她性子比较缠人,就给她取名叫刁缠。 往后,你们二人便以师兄妹相称。” “……,好的长老。” 吕见林尽力挤出和善的笑容,看起来不算勉强。 刁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轻声唤道:“刁缠。” “干爹,在呢。” “你觉得为父的安排怎么样?” “奴家很满意呢,还请师兄以后多多照顾。” “师妹这话客气了。” 看到绿衣女子表现如常,吕见林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应该并没打他的小报告。 也对, 自己手里还捏着她的把柄,不怕其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从干女儿手里接过一把长伞,刁长老迈步进入雨中。 吕见林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 靠在门边的绿衣女子见两人渐行渐远,如鲜血般红唇蓦地勾起一抹冷笑。 她脸上的媚意一扫而尽,双眸尽是冷冰冰的严寒之色。 有风吹过,轻轻扬起绿裙一角,露出留有疤痕的白皙脚腕。 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盛开的小红花。 转过身去,女子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绿衣,遮盖住了半露的香肩。 可能,是巷间的落雨过于冷了些的缘故。 …… …… 萌新看到评论区讨论是不是单女主事情了,犹豫再三实话实说,目前小宜是当之无愧的女主,李诚注定要去长安和小宜完婚,颜颜的这段剧情与之有关,而且本书不会开大后宫,暂时说这些吧,谢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萌新感激不尽。 第六十八章 碎(2合1,求追读求收藏) 第68章 碎(2合1,求追读求收藏) 长街边上,酒楼三层的靠窗位置。 坐在李诚旁边的白梦颜,用木勺舀起碗里皮薄馅大的荠菜馄饨,吹了吹热气后,轻咬了一小口。 鲜美的肉汤顿时从缺口溢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怎么样,还不错吧?” 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李诚轻声开口询问道。 “好吃。” 声音很轻地说了句,少女眼角含笑,好似最灿烂之时的夏花。 同时,白梦颜默默在心底自言自语道: “好喜欢,和师兄一起吃馄饨,师兄最好了。” 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李诚转头望向窗外的长街。 刚刚当街行凶的风波,短短两刻钟不到,已然消弭于无形。 街上人群不至于熙熙攘攘,却已看不出什么异样。 江都城地处两淮与江南交界之处,自古以来便是战略要地。 沿运河往北可攻入河东道,往西则能横扫中原腹地。 十六年前, 大魏的明皇帝便是被逼自缢在江都宫内。 而所谓守江必守淮。 若想保住江宁城不被攻破,那江都便是第一道也是最为重要的防线。 因此, 作为军事重镇的江都,表面上繁华无比,实则秩序井然。 城里即使有红莲教余孽存在,大多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像方才在公然闹事行凶的这种反贼,的确是少之又少。 正略微陷入沉思之际。 由暗转明的护卫从下方的楼梯走来,神色恭谨地请示道: “公子,楼下有个自称吕见林的剑宗弟子求见。” 李诚之前的本意,不过想随便找个不淋雨的地方吃馄饨。 可碰上了红莲教这档子事,掌柜也不可能将几人当普通客人招待。 于是, 他们便收获了空无一人的酒楼三层。 回过神的李诚,看着小师妹吃掉碗里最后一个馄饨,随口回道: “不见。” 黑衣护卫拱了拱手,领命下楼。 坐在两人对面,打了个饱嗝的谢景之,犹豫了下后出言提醒: “先生,我与这吕见林虽然接触不深。 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选择乖乖听话离开。” “无妨,随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李诚并未在意。 在他眼里,这吕见林就是秋后的蚂蚱,左右蹦跶不了几天。 见身旁的小师妹轻轻放下勺子,李诚笑意盎然地问道: “用不用给你再煮上一碗?” “饱了。”轻声回答了句,白梦颜默默起身,拿着小黄鸭走到了窗边。 在打量了会儿斜侧方的馄饨摊后,她翩然回眸,微湿的雪白裙角随之一晃: “我想,帮那位老爷爷修理摊子。” “你已经帮过忙了。” 悄然从太师椅上站起,李诚移动脚步到少女身旁,柔声解释: “一碗馄饨是十文钱,我以你的名义付了一两银子。 多的钱,足够他等天晴后雇人来修馄饨摊。” 闻言,白梦颜似是而非地懵懂点了点头。 事实上,大多数门阀世家的千金小姐们,都是一掷千金的土豪。 她们不会在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在乎花钱买到的东西,是否值得攀比。 就算大晋没有夜兰轩与甘雨阁,也会有其他的替代品。 可身为大晋名媛圈顶流的白梦颜,却是个格格不入的另类。 对于那些奢侈品,她和向宜一样,丝毫不感兴趣。 此外,她对待数字极度敏感,堪称人肉计算机。 任谁也想不到, 藏匿于幕后神龙见首不见尾,处理谪仙人全部账目的神秘账房先生,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 可同时,白梦颜对待数字背后的价值,又存在些认知障碍。 为什么老爷爷这么好吃的馄饨,才只卖十文钱。 而夜兰轩最便宜的手帕,也要几十两银子。 换算一下,就是几万文钱。 少女想不通这个道理。 在她心底,一碗荠菜馄饨的价值,是要高于夜兰轩的手帕。 当然,前提是和师兄在一起吃。 看到小师妹沉默不言地眺望窗外,李诚略感有趣地笑了笑。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先前上楼的黑衣护卫去而复返,斟酌道: “公子,那个剑宗的吕见林说…说……” 话说一半,黑衣护卫一时语塞,似乎cpu都给干烧了,也组织不出恰当的措辞。 见状,李诚语气并不在意道: “直接复述他的话就行,无需替他遮掩。” “是,公子。” 黑衣护卫点了下头,然后声音尽量平缓地陈述道: “吕见林说看见红莲教行事猖狂,他担心大小姐的安危,因此和剑宗长老前来保护。 若公子不答应让他见到白小姐,便是心里有鬼,他便要带人强闯进来。 到时若是不小心误伤到了公子,勿谓言之不预。” 这些话,乍一听倒是十分的冠冕堂皇。 同时配上强横的语气,就显得更为欠揍。 缓缓收起笑容,李诚打量了下空荡荡的四周后,声线冷静地开口吩咐: “既然他这么古道热肠,那就让他和那位剑宗长老上来吧。 记着,除了这两人外,不要再让其他人上楼。” “是,公子。” 在黑衣护卫抱拳下楼后,谢景之不由正色道: “先生,吕见林这般有恃无恐,想必前来的应是江南分堂的刁长老。 景之现在就往家里传信,请两位四品供奉过来帮……” “不必,”轻声出言打断了对方,李诚负手在身后,镇定自若道: “这吕见林也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且看他如何收场。” “但是…”谢景之沉吟了下,语气带有担心道: “剑宗之人大多都是死脑筋,只认可修行境界上的强者。 我担心他们万一脑子一热,或许会对公子和颜颜不利。”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李诚略显神秘地笑了下,并没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 将黑铁重剑留在了楼下的吕见林,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所想见之人。 而他身后,则是气机深不可测的四品强者,刁长老。 对方扫视一圈后,自然而然与靠着梁柱的陈伯对视一眼。 一瞬间, 空气中似有电光火石划过。 看到怯生生的少女自然而然抱住了李诚手臂, 虎背熊腰的吕见林眼神微微一沉,明面上却如和煦春风般看向李诚: “先前在下心忧大小姐安危,一时情急,言语之上多有冒犯。 李公子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怪罪。” 听到甚是得体的一番话,李诚挑了挑眉,并没有接话。 前倨而后恭。 眼前这吕见林,倒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耿直。 在其说完话后,矮了吕见林一头的刁长老,整了整衣襟,弯腰向白梦颜行礼: “剑宗江南分堂刁茂,请大小姐安。” 少女听到有人向自己问安,下意识想躲藏到师兄身后,充当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 但随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外给师兄丢人。 于是, 她努力鼓起勇气,一边紧攥着李诚温热的手掌,一边细声回道: “伱好。” 短短两个字,却让谢景之与刁长老眼神之中,齐齐闪过一抹诧异。 谢景之惊讶之处在于,在他印象里,这似乎是表妹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 而刁长老则诧异于,面前的少女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看起来,仅仅不过是内向些罢了。 被李诚晾在一边的吕见林,顺势转过头看向少女: “白师妹,我是大长老的弟子,你可以喊我吕师……” 话说一半,‘兄’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少女噌地一下躲到李诚后面,像个受惊的小鹿,双手紧捏着木雕小黄鸭。 她蓦地发现,自己做不到连续和两个陌生人说话。 “师兄,我…尽力了。” 少女微有气馁地垂着眸子,在心底自言自语道。 谢景之见状则不禁莞尔。 这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表妹。 吕见林:…… 见到少女和刁长老打招呼后,对于白梦颜此举,他心中便只有一个合理解释: 对方,显而易见地在表达对他的讨厌。 在原地故作憨厚地尴尬笑了笑,吕见林收回视线,再度看向李诚: “李公子,白师妹少不更事,天真无邪,不懂得尺度和分寸。 但公子身为儒门子弟,应当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吧?” 此话一出,空旷的三楼瞬时陷入一片寂静。 闻言, 藏在李诚身后,表情略带忐忑的白梦颜,无邪的桃花眸刹那间一沉。 素净的小脸渐渐变得微冷。 而李诚睨了眼正气十足的吕见林,终于声音平淡地开口: “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乃是我儒门亚圣所言,可是……” 说话时,李诚脸上带着淡淡嘲弄,面无表情看着吕见林: “亚圣他老人家紧接着又说,嫂溺则应援之以手,说明凡事皆有变通之道存在。 小师妹她性格纯良,若我这师兄不保护好她,难免会被猪狗豺狼之辈盯上。” 吕见林:…… 虽然对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却还是不自觉地对号入座。 他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反讥几句。 可话到嘴边,却又踌躇着不敢开口。 原因无他,吃了没文化的亏罢了。 吕见林的文化水平连童生都不如,也就是能识字的程度而已。 关于儒门名言,也只了解一星半点。 比如曾听人提起那句‘君子坦蛋蛋,小人藏叽叽’,他至今也没弄懂是何意。 这天下,终归主要以儒门为主导。 若与李诚这儒门正统传人争辩亚圣经典,很容易被对方带进坑里,被传出去后从而社死。 念及此, 他不敢出言与李诚辩驳,短暂沉默了下,微笑着回道: “师兄关心师妹,当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白师妹身为我剑宗掌门独女,师兄也并非只有李公子一位……” 说着,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个精致的木盒,笑吟吟道: “此次我从蜀中前来,诸位师兄弟们都很牵挂白师妹,托我向师妹表达关心。 其中吕边师兄最为上心,给白师妹精心准备了一件小礼物。” 声音停顿了下,他手指轻抬,随手打开了手掌大小的木盒: “此乃胡桃记的七彩琉璃兔,价值不菲,却远远不及吕师兄的一片心意,还请师妹一定要收下。” 以紫檀木打造的木盒之内,放着个造型可爱的七色琉璃兔。 模样栩栩如生,关键是半透明的水晶状态,在大晋朝是件难得一见的宝物。 在看到琉璃兔子的一瞬,李诚却顿时在心里哑然失笑。 胡桃记的琉璃器向来售价不菲。 但在前世,这琉璃兔子在地摊上最多只能卖20块。 并且还有充足的砍价空间。 因为这所谓的琉璃,压根就是有色玻璃。 和甘雨阁夜兰轩一样,胡桃记的幕后大老板当然还是李诚。 像吕见林这样的冤大头,他巴不得多多益善。 将这些心思藏在心底,李诚轻抬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吕见林: “我记得这款琉璃兔,自江宁开售距今还不足一月吧。 巴山楚水相隔不止千里,那位吕边师兄还真是有心。” 听出了对方话里暗含的讥讽,吕见林丝毫不在意。 这件琉璃兔当然并非吕边师兄所送。 而是他见机行事,在江都城加价找了黄牛才终于得以买到。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认为,有女人能拒绝胡桃记的琉璃器。 如果真的有,那就说明送的款式不够新,不够贵。 向前踏出两步,吕见林正移动的身影突然被谢景之迎面拦住。 嘴角带着讥笑,吕见林声音平静地开口: “长公子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将这件礼物交到白师妹手里。 并非,是冲着李公子而去。” 早在楼下口出狂言时,吕见林便很清楚自己得罪了李诚。 但他心中却并不后悔。 即使谢景之先前所说的那些话有些道理。 只要他不当面主动挑衅,给对方留下把柄,就算是谪仙人又能拿他如何? 随他而来的刁长老,可不单纯只是个摆设。 在彼此都有四品强者保护下,身无修为的李诚在他眼中,也就是一只个头大些的蚂蚁。 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捏死。 闻言的谢景之并未接话,而是侧眸看向身后两人。 李诚正准备开口替小师妹拒绝时,却略感讶然地偏过了头。 只见本躲在身后的白梦颜蓦地走出,扬起了清丽的小脸,声线清冷地开口: “拿来。” 谢景之神情微怔,连忙看向李诚,却见对方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下一刻, 他让开了身子,从吕见林手中接过木盒,仔细检查了番后,交给了站在窗边的白梦颜手里。 少女轻放下手里的小黄鸭,将琉璃兔从盒子取出,高举过头顶,细细打量了几眼。 即使窗外光线不太明亮,却依旧能看出手中之物的晶莹剔透,五彩斑斓。 吕见林神色间隐隐带着些自得之色。 但很快,他微黑脸上的笑意如冰封般凝固。 因为白梦颜毫无征兆间,将羊脂玉般细腻的右手探出了窗外。 而她手中正握着的,便是刚刚举起的琉璃兔。 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感激不尽 第六十九章 怎么,你不服气 第69章 怎么,你不服气? 一时间,吕见林只觉自己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 他微微张嘴,下意识想要开口阻止对方。 可惜, 在他尚未出声之际,看清楼下无人的少女,颇为随意松开了纤纤指尖。 一两息间, 精致的琉璃兔犹如奋不顾身的舔狗,飞蛾扑火般扑向心爱的女神。 然而, 经过风吹雨打后的青石板,表面裂缝变宽了许多,蜿蜒曲折,再难愈合如初。 石板缝隙间尽是潺潺雨水,是日复一日冲刷出的形状。 似是对飞蛾扑火之物的无情嘲弄。 嗖……噼啪! 不出意外的, 前一刻还拥有色彩的琉璃兔,在撞上青石板的瞬间,顷刻粉身碎骨。 布满裂纹的青石板安然无恙地处于原地。 而在这世上,却再也没有五彩斑斓的琉璃兔。 取而代之,是散落一地的碎玻璃渣,再也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 听到异常清脆的动静,站在窗边的少女,收回了被雨淋湿的白皙素手。 她微微弯下腰,将平平无奇的小黄鸭双手拿起,视若珍宝般捧在手心。 接着, 她俏颜微冷地看向面色有些难看的吕见林,理直气壮道: “多少钱,我赔给你。” 这句语气认真的问话,令在场除了吕见林外的所有人,都微微一笑。 此时此刻, 吕见林真的是哑口无言,脑子空白一片。 毫无疑问,他被眼前的少女狠狠羞辱了一番。 但问题是, 明明被当场打脸,他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起码在当下,白梦颜的身份注定让她面对同辈剑宗弟子,有着无限嚣张的本钱。 强让自己扯了扯嘴角,吕见林露神情生硬的,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只要能博得师妹一笑,就算扔楼下听个响,也是值得。” 这番话听起来很卑微,尽显舔狗本色。 可白梦颜毫不领情地摇了下头,声线冷淡: “我没笑。” 吕见林:…… 听到这话,他连生硬的笑容都做不到。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在做无用功。 李诚在少女心里的分量,竟比他估计的还更为重要。 他,终究还是大意了。 有种‘小丑竟是我自己’之感的吕见林,自是无颜再留在这里。 看了眼窗边如小白花的少女,又眼含深意地看了看李诚,他振了振衣袖打算就此离去。 在转身的一瞬,他脑海中忽然响起许多说书先生的声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十倍奉还! 我辈修士,何惜一战! 刹那间,吕见林只觉热血沸腾,浑身血液都似在燃烧。 仿佛报仇雪恨之时已指日可待。 可当他离楼梯扶手旁还有两三步远时,忽听身后传来语气淡淡的声音: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吕少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闻言,吕见林脚步稍稍停顿。 他很想回头遵从本心大喊: 劳资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又能奈我何? 可在转过身后,纵然心里憋屈至极,他自认有礼有节地昂首看向李诚: “抱歉,李公子,此次前来虽忧心于师妹的安全,但终究是在下唐突了。 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说罢,他缓缓低下头,弯腰对着李诚长长施了一礼。 而他眼底深处,却尽是化不开的阴翳。 他这一礼,拜的是儒门,拜的是圣公宁极,拜的是院长唐散。 李诚一介不能修行的废物,又有何颜面受他这一拜? 权当拜了个死人罢了。 而就在他长拜不起之时, 李诚对着白梦颜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她去隔壁雅间待着。 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双手拿着小黄鸭,默默推门进入房间内。 看了看四周悬挂字画,墙架上摆着古董花瓶的雅阁。 白梦颜默然走到干净的角落,双手抱膝坐下,将小脑袋深深埋入双膝之间。 动作很熟练,像重复了无数遍一样。 她知道,师兄让她离开的原因,是不希望她听到看到什么。 昏暗的光线之下, 白梦颜的额头紧紧贴着小黄鸭,蓦地不自觉露出甜甜笑意。 就像,盛夏时从清凉井水里捞出的西瓜。 …… …… 约莫十几息过后, 见对方并没让他起来的意思,吕见林只好自己默默起身。 在看到白梦颜推门而入的背影,以及白裙一角时,他下意识感到些不对劲。 不过,他终究没有太过在意。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于李诚这个假想敌,他当然事先做了充足功课。 在他眼里,对方不过仗着儒门背景和写几首酸诗,才敢肆意妄为。 和那些二世祖比起来,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不过一个江东小霸王罢了。 若对方想出气打他几拳发泄,那就随他好了。 一介普通人而已,以自己六品明黄境的体魄,谁疼还不一定。 如是想着,吕见林刚要开口,却见李诚似笑非笑道: “伱是不是在想,我会打你骂你,然后发现伤不了你分毫,最终只会无能狂怒?” “……,李公子,你说笑了。”吕见林以几分摆烂语气道。 “我没说笑,”李诚收敛起笑意,声音冷冰冰道: “不要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有些事,其实经不住细查。” 闻言,吕见林心脏一紧,面上却强装着镇定: “李公子,你这话说的是何意,我听不懂。” “别装了,之前的红莲教反贼,不就是你安排的?” 李诚的声音很轻,穿不透雅间的挡板,却能保证在场几人都能听到。 吕见林眼底暗暗闪过一抹紧张。 那个红莲教斯巴达虽非他安排,可却与他有点关系。 但想到自己手尾处理得很干净,就算大理寺的狄神探前来,也查不到蛛丝马迹。 于是,他神色如常地沉声回道: “李公子,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 既然公子说此事是由我指示,可有证据?” “证据?”李诚轻轻勾起唇角,咧嘴笑了笑: “我说的话就是证据,怎么,你不服气吗?” 吕见林:…… 不对劲! 眼下的情况非常不对劲! 以他对李诚的了解,对方虽然行事乖张,毫无章法,却一般有的放矢。 像这种近乎于撕破脸的话,对方既然敢说出口,就一定有什么依仗。 可是, 他并非孤身前来,身边亦有境界高深的四品强者保护。 而他也事先确认过, 这酒楼之中,除了李诚身边的那人,再无其他高手。 如果两名四品强者交手,闹出的动静非同小可,拆了这楼都有可能。 到那时,他完全有理由趁乱挟持住对方以求自保。 对方莫非打算鱼死网破?还是说…… 等一下! 忽然间,一股涔涔冷意顺势爬上吕见林的脊背。 想起谢景之昨日说过的话,接着,他动作略显僵硬地缓缓转过头。 然后吕见林赫然发现,自己没拜成义父的那位刁长老,此刻恰好守在了楼梯口处。 正面无表情地在看着他。 第七十章 诛心(求追读求收藏) 第70章 诛心(求追读求收藏) 仅仅思索了一瞬, 脸色阴晴不定的吕见林,当即运转全身真气,奋力向前猛冲。 那边,是一整排相连的镂空窗棂。 其实他本想先发制人,挟持住李诚以保全自身性命。 生死之间,哪还顾得上有的没的。 只要能苟活,哪怕让他当场认爹都无所谓。 他才二十多岁,一身六品修为在同辈人中称得上佼佼者。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踏入通玄境界不在话下。 自己还有大好的未来没有享受,怎能命丧此地! 遗憾的是, 紧紧护在李诚身边的陈伯,看上去平平无奇,可终究并非摆设。 他若想偷袭李诚,反倒成了美羊羊硬要找灰太狼,自寻死路。 刹那间,吕见林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快过。 这种速度,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 不过可惜的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当吕见林奔驰到离窗边仅剩半步之遥时, 化作一道残影的刁长老,不紧不慢地伸出干瘦的右手,悄然搭在了对方肩头。 转眼之间, 吕见林表情从即将逃出生天的欣喜,变成惶恐不安,最终变成了极致的绝望。 狂暴如雷的真气顷刻涌入他的身体,继而强行摧毁了他的丹田。 在彼此功法皆出自剑宗的情况下, 四品强者境界的刁长老想废掉对方,完全就是手拿把掐,简直不要太简单。 一缕暗红的鲜血,顺着吕见林口角涓涓流淌,滴落在擦得发亮的实木地板上。 下一刻, 刁长老无动于衷地收回了手,吕见林的身影则随之轰然瘫软倒地。 他拼命梗着脖子看向面无表情的刁长老,双目尽是不加掩饰的仇恨,还有些深深的迷惘。 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明明是剑宗的分堂首席长老,却为何会给李诚卖命? 触及到倒地之人仇恨的眼神,刁长老眼神复杂地沉默了下,接着轻声叹息: “老夫分明提醒过让你不要来,可你并未放在心上。” 闻言的一瞬, 尽管浑身疼到说不出话,吕见林却还是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既然你投靠了李诚,那在出发前倒是早说啊。 哪怕暗示都行,不说谁能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非要当谜语人是吧?! 近乎绝望蜷缩在地上的吕见林,抬眼看到李诚脚步和缓地走到了面前。 半蹲下身子,李诚打量着对方额头上疼到密密麻麻的汗珠,轻声道: “何必呢,若伱不像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或许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吕见林:…… 见对方没有回应,李诚不禁面露几分遗憾之色。 说实话,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他打心底不愿发生什么事端。 红白两事,皆是人生大事。 一切等到颜颜的舅父丧事结束,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可偏偏这吕见林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来搞事。 对方这么做,是逼他用物理方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他之所以没在吕见林刚上楼动手,为的是留有一定时间,去处理对方可能安排的后手。 若换做他是吕见林,即使带着四品强者进楼,也会在外面留下些布置。 但刚才与陈伯以眼神交流,李诚才蓦然发现,自己似乎高看了对方。 或者说,对方严重低估了他。 念及此,李诚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很轻地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没修为的普通人。 可现在你也没了修为,怎么样,没了真气的感觉还适应吗?” “……,要杀就杀,失去了修为,我恨不得立刻去死。” 沉寂了下,嘴角流血的吕见林,随即咬牙切齿地开口回答。 他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远远没到强弩之末的程度。 正如李诚所说,他只是变回了普通人,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还是能保住小命。 对此有着深刻认知的吕见林,这才会如此说出一句。 他并非真的想死,而是想借此进行最后一搏。 算是欲擒故纵,或者说激将法。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为义父办事才沦落至此,就算失去了修为,余生在义父庇护下当个富家翁也不难。 当然,实现的前提在于李诚能进入他设计的圈套。 正当他紧张至极时,忽听李诚语气冷冷道: “想死?不可能! 我要让你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尝一尝没有修为的痛苦。” 说罢,李诚缓缓站起身,背朝对方信步走向雅间。 呼…… 见状,吕见林在心底长长松了口气,自觉捡回了条小命。 正当他庆幸于劫后余生时,却见站到雅间门外的李诚,骤然转过身,冲着他咧了咧嘴角: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 “……,饶…” 他下意识地想大声喊出‘饶命’,却被身旁的刁长老用脚尖轻踢了下,然后顿时便说不出话。 将视线从如死狗般的吕见林身上收回,李诚随即转过身去,推门进入雅间。 在看到两扇木门合上后,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谢景之,背着手走到吕见林边上,声音极低地开口: “吕少侠,你这人为何总不愿听人劝。 你看你看,一不小心把命搭上了吧。” 已经说不出话的吕见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张开嘴,显露出了个‘救’的口型。 “什么?你很后悔勾结红莲教的妖人?”谢景之故作痛心疾首道: “唉,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愿你来世不要再行差就错,远离红莲教。” 说完,也不管地上的吕见林是何反应,他便径直朝楼下走去。 其实, 无论他还是李诚,都没有半分证据能证明,吕见林与红莲教之间存在勾结。 但这也不打紧。 没有证据,可以创造证据嘛。 毕竟,死人是无法开口反驳的。 站在旁边的刁长老,眼皮则不由暗暗抽搐了下,不经意抬眼与守在雅间外的陈伯对视片刻。 两人皆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些感慨: 像李诚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贵公子们,杀人诛心倒是玩的真六啊! …… …… 雅间之内。 轻轻走到少女身前,李诚动作温柔地慢慢半蹲了下来。 接着, 白梦颜将小脑袋从双膝间抬起,眨了眨桃花眸,梦呓般细声问道: “结束了?” “嗯,结束了。”李诚唇角带着温和的笑,向少女伸出了手: “走吧,师兄带你回家。” 微微怔了怔,白梦颜眼角不禁弯成了月牙,将细腻的掌心与对方贴合。 窗外雨声不绝,却掩盖不了少女明媚的笑意。 此时无声,胜有声。 …… …… 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感激不尽,求追读求收藏,拜托 第七十一章 消失的她 第71章 消失的她 从午后开始,直到入夜时分,江都城的雨势渐渐变大。 宛若谁家独守空房小娘子的幽恨之泪。 城北, 离前魏明帝的江都行宫几条街外,便是世家大族们的宅邸所在。 其中占地面积最广的,当属丹阳谢氏祖宅。 作为江南第二大门阀世家,府里上上下下合计共有数千人口。 不过在这秋风飘摇的雨夜,整座谢府大宅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就连看家护院的凶犬,此夜皆嗅到了异常的气息,蜷缩在窝里不敢吠声。 府中围绕天然观景湖修建的各处宅院,在漆黑的夜雨间保持灯火通明。 好似都在等待黎明破晓的时刻到来。 咚,咚,咚。 很轻的敲门声响起,惹得正坐在窗边夜读春秋的李诚抬眸看去。 轻放下手中泛黄的书卷,他同时缓缓开口询问: “谁?” “公子,是我,刁茂。” “进来吧。” “是,公子。” 华贵的红褐木门被推开,刁长老与陈伯一前一后,走进了宽敞的客房之内。 看到两人身上的衣服皆被雨淋湿, 李诚起身走到桌边,信手拿起泥炉上咕嘟咕嘟的茶壶,往杯子里分别倒了两杯热茶。 “辛苦了,先喝茶暖下身子。” 双手接过李诚递来的茶杯,年近半百的刁长老露出诚惶诚恐之色。 按理说, 坐镇一方,修为臻至四品的通玄境剑宗强者,没必要对李诚言听计从。 这也是吕见林至死也想不通的一点。 而这,只能怪其待在江南的时间太短了些。 但凡他能多待上几个月,就能切实感到谪仙人对于江南的可怕掌控力。 千年以来, 江南学宫的地位便凌驾于当地皇权世家,在百姓当中威望极高,占据举足轻重之地位。 自从十年前李诚来到江宁城后,便一步步将此优势扩大到了极致。 而他明里暗里的布局手段错综复杂,却终究逃不过两个字—— 「资本」 李诚深知前世资本的力量何其强大,甚至能将皇帝送上断头台。 芸芸众生皆有弱点和欲望,哪怕是陆地神仙也不能免俗。 只要让人难以拒绝的利益始终存在,那江南永远是他最忠诚的后花园。 哪怕像刁长老这样的四品强者,也会对他俯首称臣。 另外, 其实此刻的李诚很清楚,即便外面大雨瓢泼,对血气旺盛的刁长老影响也微乎其微。 他所做的,仅仅是一个礼贤下士的姿态。 可以没用,但不可以没有。 抿了抿回味香醇的热茶,刁长老侧眸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陈伯,接着主动开口: “公子,被抓的那名红莲教反贼已经招供,是吕见林指示他袭击大小姐与您。” 闻言,李诚神情镇静地点了点头,眼底则闪过一抹玩味之色。 以他白天对那名斯巴达勇士的观察,对方应是被红莲教洗脑的死士一类角色。 以其心志之坚定,大概率是非自愿地指认吕见林。 进了深牢大狱后,生死不由己,想要什么样的供词拿不到? 如此想着,他沉思片刻后轻声叮嘱: “既然犯人已经招供,就没必要留他在世上了。” “是。”刁长老心中一凛,明白这是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答应了一声后,他立在原地略微犹豫,接着还是坦承道: “公子,有件事我觉得有些怪异。” “嗯?”李诚挑了挑眉,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白日里吕见林送我了一名侍女,我与她颇为投缘,就认她作了干女儿。 可当我晚上回去找她时,却发现她人不见了。” 说到此处,在旁的陈伯对着李诚的做出了一连串的手势。 看过后,李诚思索了下出言反问: “你意思是,那个消失的女人,就是昨日在宁风渡见到的落水女子?” 陈伯闻言,点了下头表示认同。 “这倒是有些意思…”轻笑了下,李诚接着沉吟道: “那个女人,本来是谢家豢养的歌姬吧?” “是的,公子。”刁长老低着头出声附和道。 “那么,”李诚微微皱起眉头,剥丝抽茧般继续道: “关于这女人的事,有问过谢景之吗?” “问了,”刁长老一边回答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了张还很新的卖身契: “谢公子查过后说,此女月余之前出现在江都,因卖身葬父故自愿入谢家为婢,不过……” 声音停顿了下,他的神情间涌现出几分后怕: “谢府的管事已经交代,他收了此女的银子,所以才会把她安排给吕见林。” 事情查到了这份上,那名绿衣女人有问题是必然跑不掉。 万幸的是, 由于时间仓促,他还没来得及碰刁缠的身子。 否则,纵横江湖半生的刁长老,或许会阴沟里翻船。 毕竟四品强者修为虽然深厚,却并非百毒不侵。 他就曾道听途说过,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某位武道大高手,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女人毒杀。 只能说,那女人藏毒的位置,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听完刁长老的回答,李诚短暂陷入沉思。 月余之前,大概也就是谢家三爷旧疾复发,小师妹回江宁探病之时。 对方趁着这时机潜入谢府,图谋为何,他暂时还想不到。 可毫无疑问的是, 对方背后的组织,必然想用这枚棋子偷摸搞件大事。 念及此,他看向险些老马失蹄的刁长老,随口询问: “这女人是在何处消失不见?” 听到这话,刁长老不禁变得讷讷,支支吾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在旁的陈伯见状咳嗽了声,又开始比划起了手势。 过程中还夹杂着啪啪啪的鼓掌动作。 看了半晌,李诚终于弄懂了些什么,接着饱含深意地看了眼刁长老。 没想到啊,原来你这浓眉大眼的,竟也善与人交。 略作沉默,李诚微皱着眉头,继续出声问道: “这女人消失前可有什么反常举动?” “没有,甚至她连吕见林的坏话都不曾说过。” 刁长老微红着老脸,同时信誓旦旦陈述道: “我在那巷子的出口,安排了两个分堂弟子守着,他们确信此女不曾走出小巷。” 竟然还有密室逃脱,大变活人的情节。 越发觉得有意思的李诚,薄唇勾起淡淡笑意: “此事我心中已有数,关于这女人的下落,两位不用再管了。” 对视一眼,陈伯与刁长老随后点了点头。 正当他们要说些什么时,却近乎同时停住了出声的动作。 因为他们忽然感受到,有人正脚步匆匆地冒雨前来。 从对方气机判断,应当是谢景之。 第七十二章 藏剑庐(求追读求收藏!) 第72章 藏剑庐(求追读求收藏!) 看到面前两人表情齐齐一凝,李诚内心也有些了然。 身为五品境界的大高手,他的神识感知自然也不差。 十年前觉醒剑神系统之时,他获得了最初也是唯一的系统白嫖—— 名为「虚幻之伪」的被动技能,或者说是天赋技。 只要他心念一动,便能伪装换成丹田被毁的普通人状态。 任凭陆地神仙前来探查他的身体,也看不出半分异样。 此时此刻, 明明感受到谢景之凌乱至极的步调,他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低声轻问: “两位前辈,是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的刁长老,神态恭敬地垂头,语速极快回道: “公子,谢公子正从回廊处赶过来,看样子是有急事。” 话音未落, 急促的脚步声混合落雨声,由远及近,清晰传入房间内三人的耳畔。 以李诚对谢景之的了解,能让对方抛下门阀公子的风度,忙乱至此,绝非急事那般简单。 思至此,他用眼神示意陈伯,将房间的木门敞开。 几息过后, 面色微沉的谢景之走出曲折回廊,大跨步进入房间之内。 在与门后负手而立的李诚对视了眼后,谢景之先是怔了怔,紧接着简明扼要开口: “先生,叔父他病危了。” 短短一句话,令在场几人皆是心头一震。 谢景之口中的叔父,指的是他三叔,如今的谢家三爷,谢听风。 同样亦是白梦颜的舅父。 闻言仅仅愣住一瞬,李诚快步接近谢景之,声音急促道: “边走边说,通知颜颜了吗?” “家父方才亲自接颜颜去了藏剑庐。” 谢景之旋即转身,一边步伐迅捷地在前带路,一边沉声回道。 藏剑庐是谢家三爷谢听风的居所,原名剑鸣院,取意自‘且听风吟,铮铮剑鸣’。 不过自从十年前,谢听风从长安回到江都后,便主动修改了住所的名字。 并且在这十年间,对方犹如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未曾离开过藏剑庐半步。 想到这些, 跟着谢景之在回廊中近乎狂奔的李诚,不经意用余光看向檐外的湖面。 白日里雾气蒙蒙的景观湖,此时被夜雨噼里啪啦敲打着。 宛如被分割成无数块破碎的镜面。 烟雨中的湖边庭院,尽是影影绰绰的灯火。 依稀可见来往的凌乱人影。 收回视线,李诚面无表情地默默在心底祈祷。 但愿,颜颜的父母能见上谢听风最后一面。 …… …… 事实上,整座谢府大宅便是围绕天然的景观湖修建而成。 湖边设有能遮风挡雨的木质亭廊,四通八达,可以通往府中各处。 一行几人沿回廊走了约半刻多钟,便来到位于景观湖东南角的院外。 昨夜时,李诚便和白梦颜前来探望过谢家三爷。 只是当时从草木凋零的后花园进入,未能窥见藏剑庐全景。 而此刻, 刚从长廊尽头匆匆走出,李诚便看到矗立在湖边的一块等人高的奇石。 灰褐色的巨石外形粗犷,同时形似一柄重剑,大半的剑身深埋在雨水冲刷的泥土内。 树干粗的石头剑柄表面,铁钩银画雕刻着是三个大字: 「绿水湖」 匆忙瞥了眼浑然天成的巨石, 李诚从下人手中接过长伞,神色匆匆紧跟上谢景之的脚步,朝着大门敞开的藏剑庐走去。 眼下虽已夜深,可藏剑庐的院中随处可见男女老少的人影。 看到谢景之撑伞而来,许多族人顿时围了上来,出声打探里面的消息。 趁着对方被短暂纠缠之际, 一袭墨色长衫的李诚,留意到院里那棵枝条繁多的柳树下,堆砌着两个不起眼的土包。 根据外表来看,他一眼便认出,这赫然竟是两处坟墓。 另外,通过土包大小来判断,两处坟墓并没有葬人,理应是衣冠冢。 只不过衣冠冢前皆未树立墓碑,不知祭奠的是何许人也。 正当他暗暗思索间, 谢景之终于摆脱了族人的纠缠,带着李诚越过众人,进入到宽敞的待客厅内。 室内摆放着数个燃着烛火的灯架,照的整个空间亮堂堂犹如白昼。 十几把太师椅分置两列,其旁或坐或立神色各异的谢家实权族人,其中以年长者居多。 见到李诚走了进来,所有人皆齐刷刷地站起身。 为首的谢家族老走上前,声音客气地对李诚开口: “先生请稍等,家主和颜小姐正在里面陪听风说话。” “舅父他状态如何?”李诚连忙低声出言反问。 方才在赶过来的路上,他便询问了谢景之病危的来龙去脉。 据对方所言,约一刻多钟前,昏迷已久的谢听风蓦地苏醒了过来。 只是伴随他这一醒,其体内以千年灵参保住的残存生机,开始不可逆转地外泄。 守在病榻边上数位资历深厚的郎中,见状不约而同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这种情形下,尽管没抱有多大希望,李诚还是尝试着询问。 而谢家族老闻言后,面含苦涩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有劳先生关心,但听风此刻已是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生死有命,天意如此,终究不可强求。” 听闻此言,李诚顿时默不作声。 对于这个结果,在场的所有人内心都有所准备。 然而, 当告别时刻真正出现在眼前之时,却终究无法做到从容以对。 对李诚而言,谢听风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长辈。 但对于小师妹来说,对方,却是她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人。 抬眸朝着楼上看了眼,李诚略微沉默,接着声音很轻地问道: “能撑到白宗主夫妇赶回来吗?” 听到这话,谢家族老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白夜与谢咏絮夫妇身为陆地神仙,实力当然强的离谱。 可终归不能无视空间的枷锁。 一切,似乎看起来已经尘埃落定。 沉默几许,李诚微微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忽见阁楼的房门嘎吱被推开。 身形偏瘦,留着长须的谢家家主,匆匆从楼上走下。 他微陷的双目难掩疲惫之色,却还是神色得体地看向李诚: “小诚,我三弟想最后见你一面。” “好,伯父。” 点了下头,李诚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向楼梯。 就在他转身而去时, 谢家家主转而看向谢景之,声线沙哑地问道: “雨润真人他,依旧不肯答应施救吗?” 闻言,李诚上楼的脚步顿时随之一顿。 谢谢夏花大大还有鸡蛋大大的章推,萌新感激不尽,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月底最后一天,萌新祝大大们周末愉快,七月万事顺遂,称心如意! 第七十三章 点天灯 第73章 点天灯 闻言的谢景之脸色一窒,神情稍显悲凉: “父亲,雨润真人说他爱莫能助。” 说到此话时,谢景之不由自嘲地低头苦笑了下。 丹阳谢氏作为大晋有名有姓的顶级世家,向来习惯于被他人阿谀奉承。 久而久之, 他们已经忘记低三下四去求人是个什么滋味。 谢家的确称得上狂拽酷炫,奈何还有皇室与儒释道三家显世上宗稳稳压其一头。 而他们所提到的雨润真人,则是如今道门掌教的师弟。 对方如果不肯配合,那谢家确实一点辙都没有,只剩干瞪眼的份。 听到长子的回答,谢家家主的语气不免染上几分暗恼,声音略微提高: “就算使出七星续命灯会元气大伤,可谢家为他提供天材地宝,不出半载即可恢复如常……” “父亲,这些孩儿都与真人说了。” 主动打断了谢家家主,谢景之眼中的苦涩加深几分: “任凭族老们费尽口舌,雨润真人坚持与我谢家无缘,不可强求。” 纵然谢家家主养势多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此刻却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对方牛鼻子。 什么狗屁的无缘! 不就是嫌弃他丹阳谢氏咖位不够,不配让其出手为谢听风续命嘛! 而他谢家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 丹阳谢氏的脸面不够大,那女剑仙谢咏絮的面子够不够?陆地剑神白夜的面子够不够? 即使强势如道门,也难以拒绝让两位陆地神仙欠下人情的机会。 将心中疑惑说出,谢家家主只见儿子的脸色变得很愁闷: “雨润真人说,他毫不怀疑姑母和姑丈对叔父的拳拳爱护。 他愿意暂时守在此处,等候姑母和姑丈赶回来。” 谢家家主:…… 对方这番话说的很隐晦,可他还是听懂了。 雨润真人的言外之意,无非暗示此刻的谢家,并无人能替两位陆地神仙承诺人情。 万一他耗尽元气替谢家三爷续了命,对方事后不认又该怎么办? 这典型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心理。 可一个无解的问题在于, 从眼下危在旦夕的情形来看,等那两人赶回谢府,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那他还留雨润真人在这干嘛,等着请对方吃席吗?! 深吸了口气, 谢家家主没再说什么,转身决定亲自去求很鸡贼的雨润真人。 时间紧迫,就算明知希望渺茫,他也要奋力一试。 而父子两人说话的语速很快。 看似交谈了很长时间,实则不过数十息而已。 谢家家主刚迈开脚步,却听身后传来语气沉着的声音: “伯父,稍等。” 随着李诚不急不缓地开口,整间待客厅皆为之一静。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站在楼梯半腰的谪仙人,见其神色平和地开口: “若要请雨润真人施展七星续命灯,晚辈愿助一臂之力。” 声音稍稍停顿, 未等谢家家主给出反应,他视线落在对方身后的谢景之身上,朗声道: “请长公子转告雨润真人,三年前在姑苏城外,道门欠了我一个人情。 今夜,李诚希望借此,与道门再续结一段善缘。” 轰隆隆! 伴随话音落地,楼外的雨夜中几乎同时闪现一道惊雷。 电光划破长空,一闪而过地照亮了在场众人错愕的神情。 听闻这话,谢景之微微一怔,不禁顿时微楞在原地。 而谢家家主快他一瞬反应过来,连忙伸手重重拍了下儿子的右臂: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哦,好。” 饱含感激地深深看了眼墨色锦衣的少年郎,谢景之头也不回地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磅礴大雨之中。 谢家家主站在原地,凝视着长子的背影,数息之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收回视线, 他再度抬头,看向已经走完整段楼梯,将要迈步朝阁楼走去的李诚。 整了整衣冠, 谢家家主左手在外,右手握拳在内,弯腰冲对方行了个郑重大礼,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 “谢观潮代丹阳谢氏,拜谢谪仙人援手之恩。” 下一刻, 在场所以的谢氏族人,整齐划一地弯腰,异口同声地肃然开口: “我等拜谢谪仙人。” 这一瞬的道谢声很大,淹没了楼外的落雨声,似乎能将屋檐震碎。 神色淡然地看了看楼下拜倒一片的众人,李诚脸上看不出丝毫激动。 轻轻颔首,还了楼下众人一礼后,他旋即径直走入屋门紧闭的房间。 留给众人一道宁致淡泊的修长背影。 好似,刚才他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 阁楼深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弥漫着散不开的汤药味道。 苦涩之中带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令人闻之深感不适。 进入到房间后, 不经意瞥了眼守在屏风外的几名郎中,李诚发现其皆是一脸沮丧灰败之色。 就差把‘只恨无力回天’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不得不说,这几位都是老戏骨了。 表情拿捏地刚刚好,光这份态度就足以当得起神医二字。 越过屏风,李诚脚步轻声地往里面走去。 正守在病榻边上抱膝而坐的少女闻声,眼眶微红地抬眸看去。 一张素净白皙的小脸,眼角清晰可见淡淡泪痕。 少女身上白裙在烛光照映下,显得格外柔弱凄美。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悄然走上前,李诚伸手搭在白梦颜垂着如瀑青丝的脑后,无声地给予安慰。 同时, 他垂眸看向靠坐在床头,嘴角噙着笑容的谢家三爷,内心却不由一沉。 久受疾病折磨的谢听风,此时形销骨立,头发灰白,看着就像一尊披着人皮的骷髅。 明明才三十多岁,却腐朽衰败的连老翁都不如。 然而, 即使对方眼眶深深凹陷,却不见颓势,反倒炯炯有神,蕴含看破世俗的微光。 并且,他明明虚弱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精气神竟出乎意料地不错。 有几分宛如大病初愈的样子。 可这绝非是件好事。 种种情形,都指向了一个很沉重的词语—— 回光返照。 短暂的清醒,是以燃尽最后的生机作为代价。 而这个状态注定不会维持太久。 念及此,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李诚,忽见谢听风微微开口,轻声笑问: “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们…在谢你什么?” 主动俯身帮对方掖了掖被角,李诚未作遮掩地直言答道: “没什么,我请道门的雨润真人过来,为舅父你点天灯。” 第七十四章 人间最怕见天真(求追读求收藏!) 第74章 人间最怕见天真(求追读求收藏!)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谢听风闻言,枯黄的脸上不禁浮现几分动容。 天灯又名七星续命灯,乃是道门自上古年间传下的秘术。 唯有历代掌教一脉的正统嫡系传人方可修习。 相传施展此术,可向天借寿一纪,即十二年的寿命。 不过千年以来,道门也点了不少次天灯,结果却皆不尽如人意。 莫说十二年,就连替将死之人续命十二时辰都难以做到。 与之相反的是,点燃七星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施展秘术过后,短期内施术者甚至生活不能自理,还会极度损耗心神。 并且, 即使通过点天灯续命成功,也无法改变被施术者的现有状态。 比如重伤将死之人,哪怕因此续命几个时辰,身体上的疼痛和虚弱也不会减轻半分。 有些像充会员可以跳过广告,却改变不了某些剧情,会把观众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事实。 两相对比, 点天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桩亏本买卖。 缘于此,想让道门高人出手点天灯,可谓难如登天。 了解其中内情的谢听风,稍稍沉吟了下,神情复杂地说道: “为我这将死之人点天灯,不值得。” 闻言,李诚淡然的口吻多出一层坚定: “能让您撑到白宗主夫妇赶回来,那就很值得。” 无声地咧嘴笑了笑,谢听风不自觉地咳嗽了几声,语气虚弱地半开玩笑道: “你虽然唤我一声舅父,可我们之间并没多深的交情。 若真让你点了天灯,这份人情我只好下辈子还了。”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低垂着脑袋,眼神黯然的少女身上: “囡囡,舅父心中明白,你很想我临走前和伱父母再见一面。 但世上很多事不能强求,我分别给他们留了一封信,也算是见字如面了……” 少女闻言默不作声,依旧低垂着眸子,如削般的双肩则微微颤抖。 她很清楚,娘亲与舅父之间的姐弟情深。 还有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每次来见舅父时,脸上总能多出几丝笑意。 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舅父的离去。 可她却还是有些天真的,希望几人都不留下遗憾。 可惜,这终归只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如是想着,白梦颜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 她忽地感到脑袋被温暖的手掌揉了揉。 缓缓抬眸,少女看到灯火晃动之间,师兄朝她流露的温柔笑意。 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李诚声如温玉地劝慰: “别轻言放弃,不是有一句话吗,人间最怕见天真。 只要心之所向,即使泡影幻梦也会有成真的希望。” “人间最怕见天真……” 依靠着床头的谢听风闻声,自言自语般重复了这句话,枯瘦的脸庞蓦然涌现一抹潮红。 见到对方这个模样,李诚心中顿时一沉。 这状态分明是回光返照到了极致,已是油尽灯枯的程度。 也许就在下一刻,对方便会驾鹤西去,从此互相阴阳两隔。 恰在这时, 仓促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乍然响起: “先生,雨润道人已在楼下准备妥当,但他要先见你一面。” 听到谢景之的说话声,李诚直起身子,看向病榻上似更精神了几分的谢听风: “舅父唤我前来,想和我说些什么,不妨现在说了吧。” “其实没什么要说的,”谢听风努力地微微昂首,神态自若答道: “我只是想见一见你,顺便请你代我照顾好囡囡。” “我会的,还请舅父再坚持一下,就当是为了颜颜。” 说罢,李诚便要转身向外走去。 而谢听风似是预感到了什么,重重咳嗽了声,语气复杂道: “让囡囡和你一起去吧。” 脚步一顿, 李诚回眸与谢听风对视了下,从对方眼神之中读出了恳求之色。 “好。” 仅仅一字,犹如一诺千金。 时间紧迫,也顾不得别的,他主动握住了白梦颜的纤纤素手。 少女没有任何抗拒,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舅父,还是乖乖像个小猫咪跟在了李诚身后。 望着一黑一白两道交相辉映的年轻背影, 谢听风不由咧了咧嘴角,神情间尽是怀缅之色。 “呵,人间最怕见天真吗……” 低声喃喃了一句,在看到两道人影消失在屏风后,他缓缓合上了双眼。 像是沉沉睡去了一样。 …… …… 匆忙从阁楼回到待客厅,李诚一眼便看到,被众星捧月般包围的雨润道人。 对方年过半百却驻颜有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而已。 其人头戴纯阳巾,身着内黄外黑、后背绣有太极图案的道袍,脚穿复底靴。 左手八卦镜,右手桃木剑。 这打扮看上去不像来替人续命,倒更像是捉鬼除妖的。 在看到李诚从楼梯走下时,雨润道人也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 “你当真要将掌教师兄的承诺,用于今晚?想清楚了再回答。” “晚辈想清楚了,”感受到掌心中轻颤的微凉小手,李诚不卑不亢答道: “还请真人抓紧时间,为谢家舅父点亮天灯。” “好,只要你同意就行。” 雨润道人虽为人鸡贼,可做事风格却是说一不二。 见李诚答应了下来,他便毫不犹豫地挥袖朝门外而去。 柳树下葬着两处衣冠冢的院间,此时已看不到男女老少的人影。 在下着暴雨的深夜中显得有些空荡。 几个明黄境界的青衣道士站在院中,守护着地上依照北斗七星顺位摆好的黄铜油灯。 透过暗沉的雨幕, 李诚见到阵法外围放置有七盏大灯,以及七七四十九盏小灯。 而位于阵法核心之处,即充当阵眼的,则是一盏与众不同的紫铜古灯。 大雨瓢泼间,雨润道人毫不犹豫挥剑冲进雨中,大开大合地纵身施法起来。 随着桃木剑尖拂过阵法外围黄铜小灯,一盏盏烛火于落雨中被点燃。 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火焰,而是以气机所化而成。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 可眼下的李诚却不由想到,哪怕雨润道人有一天不当道士,表演个跳大神也是把好手。 诶? 这么一说,他忽地想起雨润真人的俗家姓名,是不是姓华来着…… 还未等他思绪继续发散下去。 突然间, 一个谢家年轻子弟近乎狂奔地冲下楼,对着屋檐下的众人失声喊道: “三老爷他,昏迷不醒了!” 第七十五章 太极 第75章 太极 情绪激动的叫喊声,并未打破暴雨之中的沉寂。 站在屋檐下的谢家家主闻言,衣袖下的拳头骤然攥紧,面含紧张地盯着院里做法的雨润道人。 在场其余的谢家族人,神情也随之变得紧绷,皆是一言不发。 悄然无声地暗暗看了眼身旁的小师妹, 李诚蓦地发现,对方反倒比大多数族人表现地更为从容。 少女眼神平静地望向火光摇曳的地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俏颜看不出情绪起伏。 仿佛,在她柔软的内心,已经接受了注定留有遗憾的事实。 可她抵在李诚掌心微颤的指尖,又说明其心底并非看上去那样宁静。 秋风携着雨珠迎面吹来,打湿了少女耳鬓边垂下的几缕青丝。 在雨润道人依次点亮外围七七四十九盏小灯后, 李诚不动声色地伸手,将身旁之人凌乱的如墨留海挽到耳后: “还没到最后一刻,或许,下一瞬就会有转机出现。” 闻言, 白梦颜缓缓抬眸,见到师兄胸有成竹的样子,下意识将小脑袋轻靠向对方肩头,默默点了点头。 她纯净的双眸间带着依赖之色,暗暗在心底自言自语: “靠着师兄的肩膀,好安心……” 事实上,李诚所说的自然是安慰之词。 刚才那青年声嘶力竭嚎的一嗓子,他又不可能听不到。 很明显,谢听风的回光返照已经过去。 眼下,是雨润道人和阎王爷的皇城solo时刻。 就看谁能更给力些了。 此刻的李诚也是在强撑镇定,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众目睽睽之下, 雨润道人挥动桃木剑,步罡踏斗,隐隐对应天上紫徽斗数,口中振振有词地进行祈禳。 嘶,嘶,嘶…… 在其来回穿梭之际,地上较大的七盏黄铜油灯依次无火自燃。 与正北天空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从斗身上端的天枢星开始亮起,直至斗柄末尾的摇光星。 站在屋檐下的李诚敏锐观察到,对应摇光星的铜灯光线格外明亮。 夺目的火焰在磅礴大雨中上下跳跃,似有腾空而起之势。 见状, 他忽地想起,在道门典籍中,摇光星又名破军,有先破而后立之意。 此刻对应破军的铜灯光华大作,说不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在第七盏铜灯点燃后, 已被淋成落汤鸡的雨润道人,甩头看向屋檐下众人,中气十足地催促喊道: “过来个与谢听风有血亲的女子,血脉越近越好。” 檐下众人:…… 这话出现地很是突兀。 谢家家主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能早点说? 真是刚领证才发现被神仙姐姐暗恋,早干嘛去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有可能是天机不可提前泄露。 应该属于王八倒立,上面有个龟腚。 如此安慰自己,谢家家主极快速地扫视一圈附近众人。 然后他蓦然发现,也无须挑挑拣拣地选人。 在场之中,只有白梦颜一个女子。 万幸的是,她是谢听风的外甥女,血缘应当算很近。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 谢家家主却见雨润道人将八卦镜轻放在地上,紧接着补充强调道: “最好还需是处子之身。” 谢家家主:…… 听到这话, 他扭头看向双手紧紧环住李诚胳膊的白衣少女,眼神忽变得有些别有深意起来。 不光是谢家家主, 包括谢景之在内的众人,或有意或无意地皆偷偷看向养眼的两人。 大家伙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年少慕艾,日夜相处,你侬我侬,师兄妹情深…… 一旦擦枪走火也是情有可原。 察觉到四周各色的视线,李诚瞬间感觉到不对劲。 不是,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在下可是远近闻名的正人君子,你们不要随便毁谤啊。 往往这种事一般都心照不宣,真要出言解释,反而有越抹越黑的嫌疑。 而且这种人命关天的紧急时刻,他也不会傻到出声争辩。 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李诚迅速反手拿起一把大黑伞,将之挡在了身前方。 “走吧。”他对着身旁少女轻轻说道。 “嗯。”少女微微点了下头,莲步挪动,径直朝着立于法阵中心的雨润道人而去。 数十盏滋滋燃烧着真气的油灯,在白梦颜踏入阵中的那刻,顷刻晃动摇曳。 紧接着, 本来只具有赤红色的灯火,转瞬之间变得五光十色,璀璨夺目。 雨夜中的这幕很是唯美,有如另类的灯光喷泉表演。 踏…… 看到异象陡生的少女,顿时稍稍怔住,云靴玉足轻踏石板,激起一圈圈波纹。 在白梦颜身后撑伞的李诚,见状不禁暗暗挑了挑眉。 他能感觉到,这并非是雨润道人刻意操控。 而是阵法中流转的气机,与小师妹无意识散发的真气相融,所产生出的奇妙反应。 有点类似于金属燃烧化学反应,2mg+2na+o?=2mango 伞下的少女仅仅只愣住一瞬,紧接着便快步走到雨润真人身前。 两人之间,刚好隔着充当阵眼的一盏紫铜油灯。 看到地上由七盏色彩斑斓的铜灯所组成的勺柄,雨润道人其实也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他是道门正统传人,平生也是第一次点天灯。 可这种花花绿绿发光的情况,绝对有违常理。 但点天灯已经接近尾声,只差最后一哆嗦,他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索性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地严严实实的黄色符篆,同时看着白梦颜,语速很快地开口: “三息过后,伱我各以一滴指尖血,印在正反两面,听懂点头。” 少女闻言,顷刻间以真气刺破白皙指尖,默然颔首。 “那好,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 雨润真人在说话之时,便将一点殷红抹在符篆背面。 他紧接着举起符篆,使得黄纸正面触及到白梦颜指尖的血珠。 哗! 折叠好的符篆在遇到少女鲜血的瞬间,顿时哗啦啦凌乱散开。 借着地上的铜灯光芒,身后的李诚看到纸面上龙飞凤舞的几行小字。 有谢听风的籍贯姓名,生辰八字等等。 他推测身份证上具有的信息,符篆之上应该都写全了。 就在黄色符篆无风自起,逆着雨势向上飞去之时, 雨润真人双手倒持桃木剑,以真气凝聚在剑身,顷刻穿破符篆向着紫铜油灯砸去。 下一刻, 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图案,瞬间覆盖于阵法之上。 第七十六章 狂士(求追读求收藏) 第76章 狂士(求追读求收藏) 浑然天成的圆形太极图案,在法阵当中不快不慢地旋转着。 一黑一白的阴阳鱼首尾相连,蕴含有玄妙至极的大道法则。 此消彼长,源远流长。 身处阵法中央撑伞的李诚,一瞬间产生几分明悟。 他虽是儒家正统传人,可因为身怀系统的缘故,也学会了不少道门法术。 正所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元来是一家。 这乍然而起的太极图案,既是道门底蕴所在,亦是天道意志的体现。 随着硕大无朋的黑白太极扶摇而起, 罡风猎猎,吹乱了少女梨花白色的衣袂,漫天落雨尽数被磨灭。 如同凭空在藏剑庐上方撑起了一道天幕。 然而, 仅仅不过维持了数息时间,众人头顶巨大的太极图案旋即消散。 滂沱大雨再度噼里啪啦拍打起地面。 垂眸看了眼身前象征紫徽星的铜灯,李诚发现破碎的黄色符篆表面,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若非身处黑漆漆的深夜,恐怕都难以察觉。 光线比最外围的黄铜小灯还要暗淡几许。 见此,他狭长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沉。 这是……失败了? 念及此处,他主动踏前一步,挡在了低头不语的白梦颜身前。 而此刻, 对面的雨润道人脸色苍白,双手竭力地拄着桃木剑,似乎下一瞬就要倒地不起。 互相对视了几息,做好心理准备的李诚,声音沉重地明知故问: “真人,结果…如何?” 说话时,他已经不抱有丝毫希望。 但紧接着,他看到满脸雨水的雨润真人,嘴角咧起了一抹由衷的笑容: “成功了,贫道成功点燃了七星灯!” 李诚:…… 对方的语气很虚弱,却又夹杂难掩的喜色。 联想刚才气势磅礴的太极画面,再瞥了眼地上光芒幽暗的铜灯,李诚一时有些无语。 这颇有几分前世页游广告的风格。 请大牌明星举着三米大刀,穿着绿光铠甲,大喊是兄弟就来砍我。 cg特效整的狂拽酷炫,进入游戏后却发现满屏都是马赛克。 收起心中腹诽。 看到雨润真人浑身无力,摇摇欲坠的样子, 匆忙将大黑伞塞进小师妹手里,他大跨步越过紫铜油灯,伸手搀扶住了对方。 比起前世,在大晋有一样独一无二的好处。 那便是以他谪仙人的名声,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扶老头老太太,而不必担心被讹。 此举虽有几分马后炮的嫌疑,但总归聊胜于无。 接过伞的白梦颜听到雨润道人的回答,黯淡的眼神蓦地一亮,桃花美眸弯成两道月牙。 她已数不过来,这是师兄第几次出手帮她。 忽地,想起从前师兄带着她,曾在市井茶楼看过的那些戏文。 遇到这样的男子,戏中女子的结局似乎都是以身相许…… 她很喜欢这样的结局。 将小心思埋藏内心深处,白梦颜如雪的脸蛋却不受控地浮现浅浅红晕。 好似几瓣轻灵飘落洁白雪原的绯色樱花。 “好喜欢能待在师兄身边,师兄最好了。” 朱唇微启,少女无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飞快地奔向李诚身边,扬起了素净的小脸,努力踮起脚尖替对方遮挡住纷飞落雨。 直到此时, 守在阵法外围的青衣道士以及谢氏族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一拥上前围住了中心的三人。 身体化作一滩软泥的雨润道人,目光游离地凝视眼前的俊逸脸庞,声若蚊呐出言嘱咐: “以八卦镜护住紫徽主灯不灭,至少可保其人性命至午时。 至于其能否醒来,则全看天意造化,非人力可操弄……” 说到此处,他重重咳嗽了几声,面色惨白如纸地看着李诚: “贫道强行为谢听风逆天续命,有违天意,故身受反噬。 我道门三年前欠谪仙人的人情,贫道今日还清了。” 说罢,他顿时直直扭过头去,就此不省人事。 下意识伸手搭在对方脉搏之上,感受到对方还算规律的心跳,李诚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雨润道人只是暂时陷入昏迷。 要不然, 平白累死一个不会爆金币的老头,那他实在会惭愧不已,良心难安。 目送青衣道士们在谢家子弟带领下,七手八脚地抬着雨润道人前去休息。 李诚带着白梦颜,和剩余之人重新回到了待客厅。 楼外夜雨不歇。 阁楼上演技精湛的老戏骨郎中们,都信誓旦旦地出言保证,三老爷的性命暂时得以保住。 只不过, 谢听风毕竟一脚踏入了鬼门关中,还会不会再度苏醒,谁也不好说。 意识到了这点的谢家家主,毫不犹豫地请这些郎中离开了藏剑庐。 随之一同离去的,还有本在楼内的谢家族人。 转眼之间, 整座藏剑庐变得空空荡荡,实则却是外紧内松。 坐在太师椅上的李诚抿了口茶水,不动声色地向院外的夜雨投去视线。 融合了武安侯留下的剑蕴后,李诚的神识与日俱增地强大起来。 犹如悟空的金箍棒从细变粗。 又似潺潺溪流终会汇聚成滔滔大河,奔腾入海而去。 即使他此刻不动用修为,依然能感受到院外的压迫气氛。 以两名四品供奉为首,合计数十道的强横气机毫不掩饰地宣示着力量。 最弱也是七品明黄上境的修行者。 哪怕是江都书院,也凑不出这么多高手。 看了看外围已经熄灭了的几盏黄铜小灯, 收回视线,李诚轻放下茶杯,神情自若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谢家家主,谢观潮。 “伯父,”轻声开口,他眼神之中带着几丝好奇: “说起来,从昨日到现在,我们还没来得及聊信中之事。” 由丹阳谢府送往江南学宫的飞鸽传书,是想请李诚为谢听风写一首悼念诗。 毕竟人死如灯灭,往往就在悄然之间,很多事不得不提前准备。 眼下的谢听风虽逆天续命了几个时辰,却也逃不过昙花一现。 落日前的黄昏再美,终要黑夜。 闻言, 神情疲惫的谢观潮强打起精神,声音有些沙哑: “抱歉,我近来一直忙于和小妹建立通信,疏忽了此事。” 蜀中与江都相隔遥远。 若要相对及时通讯,只能在对方必经之路上,提前派人以海东青传递信件。 而这种繁琐之事向来劳心劳力。 “无妨,”略微思索了下,李诚顺着话问道: “伯父伯母还有多久能赶回来?” “应该快了,最迟不会超过明日午时。” “那就好,”点了点头,看了眼身旁表情呆萌的小师妹,李诚轻声询问: “我虽答应为舅父写诗,可对他却不甚了解。 夜色还长,既然暂时无事,伯父不如与我们聊聊舅父的生平如何?” 沉默片刻,谢观潮缓缓开口: “可以,小诚你想从哪里说起?” 想到很久前偶然听人提过一嘴,李诚随口笑道: “不如,就先说说,舅父那个狂士的名号吧……” 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萌新感激不尽 第七十七章 衣冠冢(2合1,求追读求收藏) 第77章 衣冠冢(2合1,求追读求收藏)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称,谢观潮深邃的双眼间骤然闪过一抹精光。 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简短的「狂士」二字,似乎便能勾勒出谢听风一生轨迹。 抬头意味复杂地朝阁楼处看了一眼, 收回视线,打量着面前的三个晚辈,谢观潮忽地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刻, 似乎多年来压在心上的巨石,悄然间有了松动的迹象。 面对李诚的询问,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面露追忆地轻轻开口: “谢家到了我们这一代,有兄妹四人。 二弟他年少早夭,实际一起长大的,便是我和三弟,还有比三弟岁数大些的小妹……” 讲到此处, 年过半百的谢观潮卸下了门阀家主的威严,神情和蔼的就像村头的教书先生: “说是一起长大,其实因为我比他俩年长不少,所以更多时候像是带孩子。” “自小他们两个性格便截然相反。 小妹喜静,平素不愿与人打交道,宁静谦虚,偏爱独处看书习武。 而三弟则好动,且有些人来疯,家里有客到访时,就属他跳的最欢……” 默不作声的李诚听到这些话,内心产生几丝恍然。 他忽然间弄懂了,为何闭门十年不出的谢听风,能让整个丹阳谢氏都劳师动众。 甚至不惜花大代价请雨润道人点天灯续命,阖族上下也无一人阻拦。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兄弟姊妹情深。 谢听风一介闲人,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大排面。 可长兄如父的谢观潮有,长姐如母的女剑仙谢咏絮也有。 雨润道人是很鸡贼,可他却并不了解谢家内情。 若他相信谢咏絮对幼弟的重视程度,一定不会做出先前的判断。 但大多数的谢家族人清楚这点。 哪怕是装出来,他们也得表现出呜呼哀痛的样子。 很多事情,不是做给死人看,而是做给活人看的。 想通这些道理的李诚,见对面的谢观潮略微停顿,继续讲道: “…后来,机缘巧合下,小妹她被剑宗老宗主收为亲传弟子。 三弟不放心阿姊孤身前往蜀中,撒泼打滚地求父亲让他也跟去。 架不住他苦苦哀求,父亲只好妥协让他前往,而两人这一走就是八年。” 说话间,他眼神变化得犹如桌上茶水般苦涩: “这八年间,父母先后去世,而我也继任家主之位,担起了谢家重担。 也是在这八年里,天下间风起云涌,狼烟四起,大魏逐渐由盛转衰。 时局艰难,先帝却很固执,不听庙堂诸公劝阻,连续三次御驾亲征北蛮,想看一看雪漫城的风景,唉……” 一声长叹。 带着太多太多难以言明的情绪。 身死道消,则既往不咎。 魏明帝魂归地府已经十六年,再将其拉出来痛批一顿,也没什么意义。 更何况,子不言父轻,臣不言君过。 作为经历过皇帝六下江南的旧人,谢观潮无比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 闻言的李诚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那便宜外公在位时,江南士族小日子过的不错,可其他地方百姓却是倒了大霉。 千里大运河,煌煌洛阳城,都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魏明帝视黎民为草芥,若还能得以善终,那才叫苍天无眼。 这些心思,李诚未曾在明面上流露过半分。 他和江南士族的合作,不至于说是与虎谋皮,却也没那么纯粹。 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对方想从他身上重现明帝时代的景象,那他自然不能断了人家的念想。 至于若真走到了黄袍加身那一日, 他多半会给江南门阀世家们,一点小小的震撼。 默不作声地暗暗思索着,同时他注意到,谢观潮说话时双眼涌现几许遗憾: “盛德十一年,也就是小妹与三弟前去剑宗的八年后。 我还记得,那日是夏至,三弟他毫无通知地突然回了江都,和我说要参加乡试。” “那时三弟他已是六品巅峰修为,在剑宗一众天才弟子中也称得上佼佼者。 我很好奇他为何突然要弃武从文,而他给我的回答,至今还记忆犹新。” 说到此处, 他忽地向右偏头,凝视安静坐在一边,看上去基本没存在感的长子,眼神含光,一字一顿: “你三叔说,学武救不了大魏百姓。 他想试着做些什么,从而改变这个世道。” 微微一顿,谢观潮的声音略微提高了几分: “我当时心底笑他天真,反问他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他那时则说,无非一念救苍生,即使失败了,总有其他路可走。” 李诚:…… 谢景之:…… 虽然明白谢观潮这是在借机教子,指点谢景之理当胸怀大志。 可听到‘无非一念救苍生’时,李诚还是不由感到心潮澎湃。 闻言的谢景之微微一怔,继而轻轻颔首。 和三叔年轻时相比,他的确自叹弗如,格局小了。 沉吟了下, 李诚瞥见身旁的小师妹,双手捧心托着小脑袋,似是听入迷的模样,心底一笑,轻声询问: “所以,伯父你同意舅父参加了那年的乡试?” 说完,李诚顿时觉得他话语里的称呼不太对劲。 有点乱七八糟,还真就是各论各的。 不过谢观潮并未察觉到异样,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嗯,当时我感慨于三弟的志向宏远,所以也没多想,便答应让他参加当年乡试。 当时我也不曾料到,那竟会是大魏的最后一次乡试……” 闻言,李诚则默默在心底做起了算术题。 盛德是他那便宜外公的年号,共有十三年之久。 而盛德十一年是乙丑年,今年则是癸未年,相隔刚好十八年。 念及此,他下意识地语出试探问道: “舅父那时可曾已有秀才功名?” 要参加乡试,必须先参加郡里和县里分别组织的考试。 通过者称为生员,授予秀才功名,这才有参加乡试的资格。 “不曾,”自觉没什么可遮掩的,谢观潮面不改色地说道: “三弟他终日在蜀中练剑,路途遥远,无暇回江南参加县试。” 无论在大晋还是大魏,亦或之前的朝代,科举都是件神圣又庄严的事情。 即使盛德十一年离大魏灭亡相距不远,北方和中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但诺大的儒门毕竟不是吃干饭的。 既然那年举办了乡试,就说明一切还得照规矩来,暗箱操作依旧千难万难。 而谢观潮的潜台词意思则是, 他动用了谢氏家主的特权,帮当时的谢三爷先上车、后补票,弄到了秀才身份。 类似皇权不下乡一样, 儒门对于科举的高度监管,也只是从乡试开始。 若想获取秀才功名,只要不是大字不识之辈,外加有关系的话。 那就真的是哪里不会点哪里,so easy! 换而言之, 当初的谢听风全靠自学,然后走了野路子获取秀才功名。 接着,在家温习不到两个月,他就敢单枪匹马地参加卷中卷的江南道乡试。 这份勇气,属实配得上狂士之名。 只不过,往往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已经猜到了谢听风乡试结果的李诚,听对面的谢观潮继续道: “乡试过后,三弟并未参加鹿鸣宴,而是选择离开江都,孤身前往了洛阳……” “父亲,请等一下。” 与李诚抱有相同想法的谢景之,微皱眉头开口: “按您所说,叔父他该不会通过乡试了吧?” 谢景之此言包含着浓浓的质疑。 不是他看不起叔父,而是谢景之深知,江南道乡试的变态难度。 这是他连续三次隐姓埋名屡试不第,从而总结出的血泪经验教训。 他实在难以想象,临时抱佛脚学了不到俩月的叔父,竟通过了秋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刚夺下解元的李诚也是同样的念头,只是没谢公子表现地这么明显。 实话实说, 此次若非主考官费炎有意提拔,以及陆游那首‘铁马冰河入梦来’过于亮眼。 那他恐怕连前十都进不去,更别提夺得解元。 对视着长子的灼灼目光,一向稳如泰山的谢观潮,一时竟有些嗫嚅。 他不想打击最看重的嫡长子。 但有些事一旦提起,想瞒也瞒不住。 于是,谢观潮沉默了一会儿,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你叔父他当年是…江南道乙丑科乡试,解元。” 当解元二字被轻轻吐出时,楼外的大雨声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谢景之:……?!! 李诚:…… 白梦颜:(????)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有些怀疑人生的谢公子, 李诚默默地拿起身前温热茶水,抿了几口以掩盖内心的震惊。 合理了。 一切都合理了。 怪不得他对谢听风知之甚少,过去也没人和他讲过谢三爷的旧事。 如此耀眼的过往,和现在画地为牢的落魄对比,实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因此, 知晓旧事之人,担心一蹶不振的谢听风重度emo,皆选择了缄默不言。 轻轻放下茶杯,李诚很好地掩饰住惊诧的情绪,莫名想到一句俗语: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给猫当伴娘。 谢听风当年夺得解元的离谱程度,不亚于小学没毕业的民科突然当选了两院院士。 没啥好说的,就俩字,牛掰! 忽地想到了什么, 李诚悄然从袖间取出了块酥心糖,拧开薄薄糖纸,默不作声地塞到白梦颜的小手中。 和前世不同,在大晋连白砂糖都算一种奢侈品。 白糖水的地位甚至等同于营养品。 于是,垂眸看了看手边价格昂贵的糖果,少女默默以纤纤指尖,将其掰开了两半。 紧接着, 她将相对小的那一半含在樱桃小口,随之不等李诚反应,便将另一块塞入对方嘴里。 这一幕,悉数落在谢观潮父子眼中。 早习惯了表妹和李诚动作亲昵的谢景之,还没走出叔父带给他的震撼,无暇顾及于此。 而谢观潮见状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当做没看见。 只是当他再次拿起茶杯时,却感觉杯中茶水变得更苦。 大概,他也需要来块糖果润润口。 品尝到口中浓郁的花生香气,李诚神情自然地看向谢观潮,期待对方的下文。 将青瓷茶杯握在手里,谢观潮稍作停顿,接着开口讲道: “三弟他到了洛阳后,每隔几日便给府里写封信。 在信中他说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作为长兄我也替他感到开心。” “临近年末时,三弟写信说不回来过年了,他要帮结拜的义兄维稳洛阳坊市局面。 转眼到了次年二月,起义军攻破了中原粮仓荥阳城,大震天下。 先帝仓皇逃离洛阳,乘龙舟南下幸临江都,会试也因此暂且搁置……” 说到此处, 谢观潮本挺直的腰背变得略微佝偻,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后悔: “那时三弟写信于我,说义兄的父亲领了晋阳留守的职务,他要陪同义兄北上河东之地。 当时我本想回信阻拦,可想到他一贯的倔脾气,最后也点头答应了。” 长叹了口气,谢观潮眼含自责地看向阁楼: “左右不过一念之差, 若当时我派供奉强行带他回江都,三弟他如今便不会郁郁而终,英年早逝。” 而当听到‘晋阳留守’的官名时,李诚眼神不由略微沉了沉。 晋阳位于河东道,是大晋的龙兴之地。 武成皇帝当年便以晋阳留守的身份,于河东起兵造反。 取关中,破中原,马踏河北江南,席卷天下,奠定了如今的大晋基业。 从时间线上讲, 在盛德十二年被任命的晋阳留守,无疑就是大晋的开国皇帝,武成皇帝。 同样也是李诚的便宜祖父。 所以说,那位与谢听风相交莫逆的义兄身份,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目光灼灼地与谢观潮对视,李诚声音里有几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不知,舅父那位义兄的名字是?” 转过头来,谢观潮也未藏着掖着,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李玄济。” 此言一出, 除了听得津津有味的白梦颜外,李诚与谢景之皆是心头一震。 这个名字,在当朝属于禁忌中的禁忌。 因为他是武成皇帝的嫡长子,也曾是大晋朝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如果没有朱雀门之变,其在史书上应会是大晋的太宗皇帝。 可惜,没如果。 院子里的夜雨仍在哗啦啦下着。 沉默片刻的李诚,默然将视线投向柳树下两座不显眼的衣冠冢。 他似乎终于知道了,此处祭奠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 …… 谢谢读者大大们的票票,感激不尽 第七十八章 雍王 第78章 雍王 空旷的待客厅此时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察觉到气氛变得不对的白梦颜,快速将酥心糖嚼碎咽下。 然后, 她主动伸出素白双手,勾住了李诚修长的手指。 将视线从外面的衣冠冢收回,李诚对少女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见此白梦颜才放下心来,神情恬淡,在心底长长松了口气。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如果师兄感觉到不开心,那她的情绪也会随之低沉。 而位于少女斜对面的谢景之,此刻则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叔父在长安做官。 至于是何职位,官任几品,大人们不提,那他也不问。 再后来, 叔父回到江都固步自封,终日独自待在藏剑庐内,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年少的谢景之偶然听到叔父狂士的旧称,还以为是贬义之词。 在他眼里,叔父不过是个狂妄无知的可怜虫罢了。 可今时今日,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印象,陡然崩塌了。 最近几年,江南之地盛传谢景之是谢家的麒麟子,为此他还曾暗地里沾沾自喜。 可是和当年的谢三少相比,他谢景之什么都不是。 完全就是个弟中之弟。 暗暗瞥了眼表情复杂的谢长公子,李诚只能无声地表示同情。 果然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对方应该庆幸谢听风是其三叔而非三哥。 要不然,其大概率会沦为龙傲天爽文里,专给主角装逼打脸爆装备的经验宝宝。 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李诚对于谢听风之后的生平也已猜出了大概。 毕竟,故事的结局早在十年前就终止了落笔。 朱雀门之变中,前太子李玄济和宁王被当今皇帝偷袭伏杀。 那一夜,宁安道旁的太子府血流成河。 李玄济的五个儿子,一个都没跑成,整整齐齐的踏上了黄泉路。 思及此,他听到久久沉默的谢观潮沙哑着声线重新开口: “后来之事,想必你们也有所了解。 太上皇当初于晋阳起兵,挥师西进关中,夺取了帝都长安。 在先帝被宇文贼子缢死江都宫后,其又即皇帝位,改元武成,建立了大晋。” “也就在那时,李玄济被封为太子,正位东宫。 三弟他因文武双全,在谋取关中一事上功劳极大,因此被太上皇封为兵部右侍郎,太子詹事。” 听到这话,谢景之只感到累觉不爱,整个人都已经麻了。 李诚闻言,也是不免在心底唏嘘了几声。 兵部右侍郎乃是从三品的高官,离六部尚书只差临门一脚。 至于太子詹事则更为了不得。 其虽同样为从三品官职,却并非二把手,而是正儿八经东宫官员的老大。 历朝历代东宫的官员结构,基本都是仿照朝廷架构等比例设置。 麻雀虽小,五脏齐全。 为的是等到太子克承大统后,他这些潜邸旧臣们能最快地掌控朝堂。 换而言之, 只要太子不出意外,那太子詹事就等同于预定的宰相。 并且是在政事堂几位相国里排名居首的那位。 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 谢观潮方才所讲的这些,都是十五年前的陈年旧事。 那时的谢听风有多大?反正肯定不会超过25岁! 年少骤居高位,挥斥方遒,指点天下,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谢景之光是在心里想一想,就感觉爽到不行。 而李诚在心底唏嘘过后,轻声出言反问: “也就是那时起,舅父他才有了狂士之名?” “嗯,的确如此,”点了点头,谢观潮声音平缓地出言解释: “当初的东宫人才济济,文有四大谋士,武有十八将领。 而三弟的性格在外人眼里确实有些张狂,所以被唤作狂士,位列东宫四大谋士之首。” 听闻此言,李诚脑海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反问: “所以说,舅父他当时未将那位放在眼里,认为对方翻不出风浪,是吗?” 话语之间,他并未明言那位指的是谁。 可在座几人皆是心照不宣。 除了李诚滴二叔,如今的景云皇帝,还能有谁? 依照谢观潮所讲,谢听风的前半生可谓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再加上其镌刻在骨子里的轻狂,对曾经的雍王一时看走了眼,那便是裤裆里着火,当然了! 而谢观潮闻言短暂沉默了下,接着轻轻一叹: “是也不是。 那几年,三弟传回家的信件愈来愈少,但几乎每封信里,都隐隐表达对今上的戒备提防。 因此,今上当初曾想移镇洛阳,最终却未能成行,便是出自三弟的手笔。” 谢观潮所说的是一桩陈年旧事,李诚倒也有所耳闻。 排除掉他个人憎恶喜好来说, 昔年的雍王确实不负战神之名,为大晋打赢了中原大战,拿下另外一座帝都,洛阳城。 两京到手,这才彻底奠定了大晋代魏而称霸天下的正统性。 而雍王依靠虎牢关之战的大胜,一跃成为大晋三个半军神之首,至今仍旧是段传奇。 因为帝都洛阳城是由雍王领军打下。 是故在当年,算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面对长安城里日益险恶的朝堂环境,以及太子与宁王咄咄逼人的攻势, 雍王为了前往洛阳,可谓煞费苦心,甚至不惜在母后祭日时,于灵前嚎啕大哭。 不得不说,这一招苦肉计在当时成功蒙骗了武成皇帝与太子。 就连任命雍王为洛阳留守的圣旨都已拟好,只差加盖政事堂的大印。 可惜,雍王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未能如愿。 这也为不久后的朱雀门之变埋下了伏笔。 思及此,李诚不由暗自佩服谢听风彼时的眼光毒辣。 若真放雍王离开长安,无异于纵龙入海,放虎归山,其后患无穷也。 以至于从事后的角度看, 雍王当初那么急迫想前去洛阳,99.99%的可能是打着‘清君侧’的主意。 这口号前世的朱棣也曾用过。 只不过,清君侧清到最后,把君也给一起清没了。 谢听风的手段是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钝刀子割肉。 先剪除对方羽翼,再逐渐蚕食对方军中势力,最后把雍王这头蛟龙困死在长安。 但他最大的失败之处,在于没准备好应对雍王狗急跳墙的后手。 或者说,那年全长安之人也没料到,雍王会无耻地在朱雀门搞偷袭。 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的suprise。 事实上,朱雀门之变的过程险之又险。 主使雍王差一点惨遭当场反杀。 可不管怎样,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雍王,最终成功杀了太子与宁王,变成了景云皇帝。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赢家通吃。 而输者,则一无所有。 …… …… 第七十九章 桂花酿(求追读求收藏!) 第79章 桂花酿(求追读求收藏!) 待客厅内,又是一阵只闻雨声的沉默。 听到此处,谢听风的往事似乎可以告一段落。 再后来的事情,无非就是对方回到了谢府的藏剑庐,从此闭门不出,借酒消愁。 在李诚看来,这是谢听风愧疚与不甘的表现。 身为太子的首席谋士,未能洞察出雍王下定决心铤而走险,是为不忠。 而身为李玄济的结拜兄弟,当夜未能和对方一同赴死,是为不义。 不忠不义这四个字,自朱雀门之变后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谢听风。 忽然间,李诚想到了前世的一句话: 遗憾在电影里是主角崛起的前戏,在生活里则是让人沉沦的毒药。 十年过去,故人故事无疾而终,到现在什么也抓不住。 只剩了柳树下的衣冠冢,如匕首插在谢听风的心头。 流了血,又长了痂,不能撕,一撕就会带下皮肉。 直至今时今日,似乎终于到了该解脱的时刻。 良久, 李诚抬眸看向情绪略显低落的谢观潮。 狂士的生平脉络已被讲述地很清晰,可他却还对两个小细节略感好奇。 “伯父,”如是想着,他轻声开口询问: “按您所说,舅父他当年对那位步步紧逼,几乎将对方怼到了墙角。 以那位杀伐果决的性格,舅父怎会安然无恙地回到江都?” 听到此言,谢观潮先是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轻言出声解释: “小诚你此言不错,正常来说,三弟他绝无幸存之可能。 但只能说他很幸运,当夜并不在长安城里,而身在城外的皇庄。” “当然,三弟早就上了今上的黑名单,自然不可能一笔勾销。 事情发生后,今上便派人将其抓回长安下狱,不日就要问斩。” 说至此,略显自嘲地略微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复杂: “十年前,谢家的地位不比如今,我即使身在长安,多半也无能为力。 可妹夫那时恰好在关中,闻讯后连忙赶去雍王府,和对方讲了讲道理,然后今上便放了三弟。” 李诚:…… 谢观潮说话间的‘讲道理’三字用的就很巧妙。 听上去,小师妹的父亲和夫子一样,也很喜欢以理服人。 很好,很强大。 李诚眯了眯狭长的眸子,不经意瞥见紧挨着他的小师妹,拼命忍住扑哧一笑的冲动。 看来,对方也弄懂了以理服人的真谛。 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李诚思索了下,紧接着询问: “伯父您方才说,舅父他曾是李…大伯的四大谋士之首,那另外三人是谁?结局又如何?” 因为朱雀门之变属于景云皇帝终身都擦不掉的污点,妥妥的黑历史。 所以当朝对于相关的事与人,都竭尽所能去掩盖,企图抹除掉这段史实。 从前的李诚对此也未特别上心,所以知之甚少。 闻言轻咳了声,谢观潮努力回忆了下,接着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四大谋士里,三弟他能文善武,多次扬言想去当个将军,领兵抗击北蛮,故而最受器重。 其次便是满腹治国之策,性情狷介,屡屡对太子直言不讳的谏士。 其人当年与三弟相交莫逆,关系极好。” “另外的两人,分别被称作侠士与毒士,只有东宫官职,三弟来信也甚少提及他们……” 声音停顿了下,谢观潮随后神情平静道: “朱雀门之变当夜,侠士带着太子的幼子钜鹿郡王逃出东宫。 可惜两人却没能离开长安,在北城门受万箭穿心而死。 毒士自从那夜后便不知所踪,下落不明,谁也无法确定是否尚在人世。” “至于谏士,呵……” 谈及此人,谢观潮的脸色不禁浮现一抹嘲弄: “其人名叫许振,乃是当朝世袭郑国公,光禄大夫,门下侍中。” 李诚:?! 谢景之:!!! 白梦颜:(??w??) 世袭国公是大晋的顶级爵位,光禄大夫则是最高品阶的文臣散官,相当于荣誉称号。 最令人震撼的是门下侍中。 侍中是官名,乃是门下省的最高长官。 民间对于侍中还有个更为通俗的称呼—— 右相。 换而言之, 当年隐太子的谏士许振,便是如今大晋庙堂的执牛耳者。 当朝宰辅。 …… …… 从江都北上再西行两千多里,经过潼关天险,便可抵达帝都长安城。 深夜的长安秋风萧瑟,吹着枯叶哗啦啦地经过宁安道。 此处是内城的核心区域,与宫城相邻,用寸土寸金都不足以形容。 正儿八经的皇城根儿,一环地段,住的都是长安的爷,每天除了上朝就是睡觉,没别哒! 宁安道中段一处不算显眼的宅子,朱漆大门上高悬着「许府」二字匾额。 和附近的高门大宅相比,许府多少显得有些寒酸。 不过有道是,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作为大晋相国的府邸,即使远在骊山山巅,也不会缺少登门拜访之辈。 略显昏暗的书房内。 仅有一豆灯火正安静地释放淡淡光线,照映着书案后腰背笔直的中年身影。 嘎吱一声。 书房木门被人缓缓推开。 身着素色居家服的短须男人,视线未曾离开案牍,仍落笔在纸面批阅着什么。 推门而入的妇人见状,微叹了口气,似是早已习惯。 她默默走上前,将托盘里温热的莲子羹轻放于木架上,便打算转身离开。 在她刚走出没两步,忽听身后传来语气疲惫的声音: “夫人,几时了?” 眼角含着鱼尾纹,气质却极好的清秀妇人转头,有些没好气道: “已经是夜半三刻,再过三个时辰又要上朝了,我的相国老爷。” “噢,”将笔锋从纸面抬起,悬挂于其侧的笔架上,许振抬起头微笑解释: “眼下秋收刚过,北蛮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为夫一时忙忘了时间。” 妇人闻言,神情平静如水,未见半分波动。 这借口她已经听了半月有余。 合着北蛮天天光是欲动,但偏偏就不动是吧!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想上老娘的床就直说,老娘还不稀罕你这老帮菜。 看到夫人似笑非笑的唇角,许振神色不免变得有些讪讪。 然而不过眨眼之间,他神色便恢复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伸手端起了旁边的莲子羹,许振同时若无其事地轻声询问: “今年的桂花酿,派人送去江都了吗?” 第八十章 最后一面(2合1,求追读求收藏) 第80章 最后一面(2合1,求追读求收藏) “送去了,应该会比往年到的稍晚一些。” 桂花酿乃长安的特有饮品,不像酒而胜似酒。 入口绵甜粘稠,回味有淡淡桂花香气,适宜各类人群。 通常自丹桂飘香的中秋开始酿制,于入冬前的深秋会上市第一批。 沉默片刻,妇人下意识掖了掖衣角,犹豫了下后,轻声出言提醒: “夫君,今年…是景云十年了。” “噢。” 向前推手扭动了下酸楚的手腕,许振状若毫无察觉地应了声。 仍立于原处的妇人,看着许振老神在在的表情,下定决心问道: “那明年,还用不用往江都送桂花酿?” 听到此言,许振活动手腕的动作一顿,眼神不禁一凝。 短暂地沉默了会儿, 许振抬眸与阴影里的夫人对视,声线祥和地回道: “明年的事情,等到了那时再说。” “哼,”妇人薄嗔一声,下意识想反驳什么,却又强忍住没说出来。 她努力在内心说服自己,要顾及一品诰命夫人的体面。 甩了下粗麻衣袖,她转身走到近在咫尺的半掩门边,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 可是,她蓦然间发现,自己另外一只脚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俗话说的好,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去他的诰命夫人体面,这里又没外人,她又装给谁看? 如是想着, 妇人默默退回了书房之内,同时将木门顺手合上。 看到自家夫人去而复返地转身,凤眸闪烁锐利之色,刚要提笔的许振顿时一愣。 紧接着,他像受到膝跳反射般连忙说道: “夫人,你要冷静,不可白日宣…不对,就算夜里也不能宣……” “姓许的!”出言打断了对方,妇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前,冷冷道: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体会不到操持家务的难处……”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桌上微弱的油灯,面含委屈之色: “堂堂大晋相国,大半夜只舍得放这么点灯油,连半钱银子都用不上。 可每年往江都送的桂花酿,一坛就要十两银子,还没算来回的人吃马嚼。 请相国大人给贱妾个明确回答,即使这样,明年还要往江都送酒吗?” 一钱银子约等于100文铜板,一两银子则约为1000文钱。 见夫人处于发飙边缘,许言一时避开对方锋利的视线,嗫嚅着道: “那个,夫人你也知道,从前为夫喝了听风贤弟的一坛桂花酿。 当时借着酒劲,我便答应往后的十年,每年都还他一坛。 我许振堂堂大丈夫,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姓许的,伱不许偷换概念。”妇人闻言,银牙暗咬,声音微怒: “这十年里,你每年派人往江都送桂花酿,妾身可曾说过一个不字?可有过半句埋怨?” “……,不曾。” “那妾身再问你,自陛下登基以来,你可曾收过谢听风一星半点的东西? 哪怕是对方托人带来的一句问候都行。” “咳咳,”捂嘴咳嗽了两声,许振摸了摸颔下短须,故作镇定道: “我与听风贤弟,乃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只要互相心有挂念,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并不重……” ‘要’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妇人微讽的声音打断: “这只是夫君你一厢情愿罢了。 早在当初你入仕雍王府的那刻起,谢听风便和你恩断义绝,再无回旋余地。” 许振:…… 见夫君闻言后沉默不语,妇人眉头轻皱,咬了咬唇道: “你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妾身说的不对?” 面对紧紧相逼的妻子,许振拧了拧眉心,抬头无奈道: “夫人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妇人:…… 不知何故,对方简单的一句回答,却让她自血脉里感受到了不适。 于是, 不知怎的悲从中来的妇人,啪嗒啪嗒开始抹起了眼泪: “妾身只是不想你热脸去贴谢听风的冷屁股,完全出自一片好心。 没想到你竟如此看待妾身,还不如,还不如让妾身找个绳子……” 搞不懂对方为何突然落泪的许振,有些懵逼地僵坐在太师椅上。 不管哪个时代, 当女人意识到自己理屈词穷时,多半便会觉醒种族天赋技能—— 一哭二闹三上悠…吊。 但很快, 他连忙起身绕开书案,走到妻子身旁,伸出有力的手掌搭在对方颤抖的双肩上: “是为夫错了,误解了夫人的一片好心,为夫向你道歉……” 说完,见妻子还在垂泪不已,许振不由下意识地四下瞅了瞅。 紧接着,他硬着头皮贴在对方耳垂旁边,柔声出言道: “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你就原谅为夫吧。” 燕子是许振夫人的芳名。 而其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称呼过对方。 妇人听到燕子二字时,脸色蓦地一红,背过身擦了下泪水,细若蚊呐道: “既然相国大人要道歉,就让妾身,看看你的诚意够不够大。” 说罢,也没管许振听没听懂,妇人便捂脸小跑出了书房。 望着面前敞开的木门,还有妻子一溜烟就消失了的背影,许振不免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看来,今晚或许是个不眠之夜。 念及此,许振转头眺望书房外的皎皎明月,心中不免一叹: 贤弟啊贤弟,为兄今晚这一劫都是因你而起。 万望你在江都保重好身体,来日方长,勿负为兄的牵挂。 …… …… 冰冷的暴雨无情拍打在泥泞的官道之上。 眼下已是深夜,距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 按理说, 此时下着大雨的官道上应该没什么人,即使着急赶路的旅人也该就近找地方躲雨。 但离江都城西三百里的野外驿站,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数十名肌肉虬结的黑衣劲装壮汉,如松般站立在大堂各处。 人到中年的驿丞,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低着腰陪在一个年轻人身旁。 年轻人姓谢,单名一个特字,是谢观潮的儿子,不过却是庶子。 作为天下大大小小世家表率的门阀,对于嫡庶之别看待得极重。 除非展现出朱照那般逆天的修为天赋,或者李诚那样举世无双的才华。 否则庶子的地位,永远会比嫡子差一大截。 正因如此, 作为嫡长子的谢景之安然待在祖宅,陪在父亲身边送三叔最后一程。 而他谢特,则早早就被打发到这处,只有野猪呲牙的不毛之地等人。 不过这桩苦差事在他眼里,却是一桩美差。 作为丹阳谢氏的庶子,他很清楚自己与谢景之的差距非自身可改变。 若想抬高自己在府里的地位,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借助外力。 更具体些说,是借助外人的力量。 正当他暗暗思索之际, 有什么声音混合着哗啦啦的雨声,传入了他耳中。 仔细地辨别了片刻,他很确定这是哒哒的马蹄声。 下一刻, 他拿起身旁早就备好的结实大伞冲出驿站外,带领劲装大肌霸们,恭敬守在一旁。 不多时, 马蹄声由远及近从暗沉的夜色里传来,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化作雷奔的无双气势。 借着驿站临时安装的一排防风灯笼,谢特微眯着眼睛,看清了马上为首的三人。 一袭华贵紫衣,头戴斗笠,身后背负三尺长剑的中年剑客。 对方虽胡子拉碴,但五官却很立体,如刀刻斧凿般精致,依稀可见年少时的无双风采。 与中年剑客相邻的,则是一名将长发扎起的白衣带剑女子。 判断不出具体岁数,但看起来很年轻,身手矫健,英姿飒爽,一看便是女中豪杰。 而和并行着的两人错开了大半个身位,则是一个身披缁色袈裟,慈眉善目的秃…秃头和尚。 对方在禅宗的身份应当不低,但对谢特来说却并不重要。 片刻后, 唏律律的嘶鸣声响彻在雨夜,遒劲有力的烈马驻足原地,昂首扬蹄。 靠得很近的谢特敏锐发现,看似精神还不错的高头大马,嘴边已出现了大量白沫。 果不其然, 在三人翻身下马后,几匹骏马便先后轰然倒在了满地的泥水中。 对此置若罔闻的谢特,连忙殷勤撑伞迎上三人,从怀中取出了火漆烫蜡的密封信筒: “姑丈,姑母,这位大师,晚辈谢特,家父谢观潮,特奉命在此迎接。” 他微低着脑袋,双手将信筒交给了紫衣男人身前,说话声很恭敬: “一刻钟前晚辈收到消息,谪仙人请道门的雨润真人出手,为叔父点亮了七星灯。 叔父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姑丈与姑母一路风餐露宿,不妨在此稍作休息再出发如何?” 闻声的同时,紫衣男人随手拧开信筒,摊平后一目十行地扫视而过。 轻放下手里被雨打湿了数点的信纸,白夜抬起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谢特: “休息就不必了,将备好的快马牵来便好。” 对方的声音略微疲惫,却掩饰不住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场。 本想再坚持下己见的谢特,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谦逊回复: “是,侄儿谨遵姑丈吩咐。” 说罢,他连忙回头看向身后的大肌霸们,用眼神示意了对方。 紧接着, 他从属下手里接过两件以绢丝制成的水银色轻便雨衣,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样子: “姑丈,姑母,两位风尘仆仆地冒雨前来,这是侄儿的一点心意。 毕竟离江都还有数百里,夜里湿寒,还请两位长辈务必收下。” 谢特自觉这话说的很体面,送的东西也再合适不过。 简单说便是, 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披风造型的华丽雨衣, 白夜眼底暗暗闪过一抹古怪,但却什么都没说。 在旁气质高冷飒爽的谢咏絮闻言,则不加掩饰地轻皱了皱柳眉: “心意我和夫君领了,但这两件雨衣还是留着孝敬你父母吧。” 听到声音冷淡的回答,谢特不禁顿时怔在原地,想不通哪里出了差错。 而在几人说话间, 枕戈待旦许久的骏马被牵了过来,劲装大汉们神情恭谨地把马鞭分别递到三人手边。 对于几乎整座江湖而言, 陆地神仙都是遥不可及,处于九天之上的存在。 而现在,竟有两位陆地神仙出现在寻常修士面前。 他们又怎会不感到诚惶诚恐。 紧了紧入手粗粝的缰绳, 无声地瞥了眼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谢特,白夜于内心轻笑一声,同时快速地翻身上马。 待到一身白衣的谢咏絮先行后,他才策马扬鞭,打马跟上了对方。 而一直满面慈悲的老和尚,默然无声地上马紧随在两人身后。 哒哒的马蹄声踏雨而去,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于远方的漆黑之中。 防风灯笼下的谢特撑伞而立,目光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官道,良久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 被雨打湿了发丝的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面朝着准备齐全的驿站缓步走去。 只不过,此刻满桌的丰盛筵席,已然变得微冷。 驿站外淋雨护卫的大肌霸们,看到少主进了楼里后,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先前那对男女,就是传说中的陆地神仙?” “嗯,应该便是剑宗的白宗主夫妇,总该不会是那个光头。” “可是,他们看上去真的很普通。” “你懂个锤子,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但他们为什么会骑马?不都说陆地神仙像鸟一样会飞吗?” “嗯…或许我们看到并非真的马,而是以斗之真气所化。” “……,呵,我信你个鬼。” …… …… 下着大雨的空旷官道上,随马蹄踏落刮起了一阵劲风。 三匹骏马皆为百里挑一的上等马,冲刺下的速度并不比蓝天白云的宝马慢到哪里。 按理说, 顶着风雨骑在马上之人,应当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坠落不起。 可马背上的白夜此刻却安然若素,神情平静地宛若在自家花园散步。 由此观之, 其人已经达到了,眼中有马,心中无马的随心所欲驾驭水平。 似乎因为听到点亮天灯的好消息, 一路上始终沉默寡言的白夜,此时难得以真气向谢咏絮传音: “师妹,你那几个侄子有点意思,竟都准备了雨衣当礼物,关键还都一模一样。” 从蜀中跋山涉水一路向东, 在进入江左地界后,在几处驿站迎接他们的,俱都是谢观潮的庶子。 神情有些患得患失的谢咏絮闻言,并未接话,而是另外传音道: “师兄你说,我们…能见到小风最后一面吗?” 第八十一章 破晓 第81章 破晓 听闻此言的白夜,深邃的眼眸不禁闪过一抹细微的黯淡。 他很明白妻子在忧虑着什么。 谢听风通过七星灯暂时保住性命,固然是个值得欣喜的好消息。 可若反过来说, 既然点燃了天灯,便说明对方已是药石无医,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鬼门关里,只差临门一脚。 “先赶过去再说,无论如何,总该尽力而为。”安静了下,白夜语带安慰地传声。 “……嗯。” 听出妻子话语中浓浓的失落,白夜思索了下,故意岔开话题传音道: “你几个大侄子不约而同送的那件雨衣,我看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甘雨阁的最新款,名字叫银翼。 和你身上这件紫苏长袍一样,每件要三百两银子。” 神情淡然地接话回了句,谢咏絮想到什么,随即声线微冷地传音: “你之所以会眼熟,是因为阿诚每年都以颜颜的名义,将这些贵重之物送往蜀中。 否则以伱又穷又有风骨的倔驴脾气,这辈子怕也认不出甘雨阁。” 白夜:…… 闻言,他的神色不免有些讪讪,但却并没有反驳。 俗话说得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作为武道四大圣人之一, 从理论上说,白夜并不会缺银子。 但他同时又身兼剑宗的宗主,要负责整个门派的人吃马嚼。 偏偏其又性情狷介,嫉恶如仇,既不善理财,也不善与人交。 久而久之, 剑宗在白夜继任宗主之后,大家伙不说喝西北风吧,能偶尔啃个鸭脖就谢天谢地。 赫赫有名的六大门派之首,府库空荡的让小偷见了都会落泪。 若非以李诚为首的江南金主们,每年以极低利息给剑宗贷款,保证了宗门的运转。 那即使白夜身为一品剑神,照样也得站起来敬酒。 像刁长老这样资深的剑宗长老,之所以会对李诚俯首称臣,很大程度便缘于此。 而虽然明面上没提到过什么, 可白夜夫妇心里明镜似的,他们这是沾了宝贝闺女的光。 否则,哪里会有人这么多年大把大把地往外撒银子,却从未开口要过回报。 除非名满天下的谪仙人是个大撒币,否则便只剩下这一种合理解释。 正因如此, 此次想乘机开诚布公与李诚谈一谈的白夜,其实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这个道理,放在包括陆地神仙的任何人身上都适用。 念及此,白夜不得不梅开二度岔开了话题,声音轻松说道: “此次见了这么多大侄子们,内兄倒也称得上用心良苦。” 谢观潮子嗣众多,光嫡子就有三名,庶子则有十几个。 而这些年白夜夫妇来江都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也待不了几天。 因此, 他们对除了谢景之三人外的侄子们,的确没多少印象可言。 谢观潮这回看似无意地安排庶子们出城接风,实则舔犊情深,给庶子们一个露脸的机会。 不过可惜的是, 他给了庶子们机会,但他们明显不中用啊。 听出丈夫话里显而易见的揶揄之意,谢咏絮轻哼一声,偏眸看向面色和善的老和尚: “双慧大师,再有不到两百里便能抵达寒舍,这一路上辛苦大师了。” “阿弥陀佛。”以真气传音口诵了声佛号,老和尚的声音不似表面那般风轻云淡: “夫人与宗主皆…皆是与我佛有缘之人,此次老衲能尽绵薄之力,自当不…不遗余力,责无…无旁贷。” 老和尚神情祥和,但传向两人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并还伴随着杂音。 明显是体内元气不继的表现。 这时候,修为高低自然而然便体现了出来。 三人一同赶了上千里路, 马背上的白夜夫妇脸不红,心不跳,冒雨也好似郊游般。 而身为四品强者的老和尚显然精神不济,完全依靠禅宗心法强打起精神。 并且,老和尚收到信后先行出发,却被白夜和谢咏絮后发先至地追赶而上。 陆地神仙,一气千里。 即千里之遥的路程,陆地神仙凭自身浑厚绵延的元气,也能够不间歇地一气呵成。 两者对比,高下立判。 收到老和尚故意让他听见的传音, 衣摆飞扬的白夜,目不斜视看向幽暗的前方,内心则微有些不适。 高情商: 与我佛有缘,自当不遗余力。 低情商: 看你俩是陆地神仙才这么玩命地赶路,欠的人情别忘了哈。 在这世上,始终无可避免地充斥着伪装与谎言。 不善世故,剑心通明的一品剑神,也懂得‘看破而不说破’的道理。 …… …… 江都,谢府。 屋檐的雨滴淅淅沥沥落下,相较之前变弱了许多。 独自立在窗边的李诚,默不作声地看向楼下庭院,眼神平静,让人难以猜透其想法。 以气机长明的四十九盏黄铜小灯,眼下已经熄灭了大半。 待到满地铜灯尽数熄灭之际,便是谢听风真正离世之时。 悄然收回视线, 李诚不动声色地转身,看了眼架子床上睡相恬静的少女,唇边不由浮现几分淡淡笑意。 即使有垂下的挡风帷幔与之相隔, 他依旧注意到,白梦颜并拢在枕边的双手,紧握着的那个木质小黄鸭。 陷入睡梦中的少女,毫无防备地翻了个身,随即露出大片雪白娇嫩的脊背。 微微摇了摇头, 李诚缓步走到床边,替对方盖好了被子后,起身往门边走去。 大约一个多时辰前,谢观潮便讲完了有关谢听风的往事。 夜色已深。 按理说,听完故事的几人应该各回各屋找周公钓鱼。 但白梦颜却坚持要留下来,守在舅父身边。 而谢府虽然很大,但藏剑庐却并不算宽敞。 真正能住人的地方,除了谢听风所在的主卧,也就只剩下与之相邻的一间侧房。 谢观潮和儿子一合计,决定让李诚和白梦颜挤一挤,凑合睡一晚。 这个提议,属实没把他当外人。 可李诚乃是世所公认的正人君子,怎能堂而皇之地趁人之危。 在确认小师妹沉沉安睡后,他便轻轻推门走出了房间。 楼下的待客厅依旧灯火通明。 脚步轻声地从楼梯走下,李诚看到谢观潮父子正相对而坐。 谢景之神情仍微显失落,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看来,对方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叔父带来的阴影。 默默走到两人旁边的太师椅坐下, 李诚双手环在胸前,缓缓合上双眼,闭目养神了起来。 呈三角形对坐的三人什么都没说,又好似说了什么。 一夜无话。 滴滴答答的雨声里,天色悄然破晓…… …… …… 抱歉今日一更,整理下思路,明日上架向大大们求个首订 第八十二章 相见(萌新跪求首订!) 第82章 相见(萌新跪求首订!) 下了一天一夜的秋雨,终于在辰时渐渐停下。 一望无际的天色依旧阴沉,似乎在酝酿着新一场暴风雨。 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后颈,李诚缓缓睁开双眼,发现与其对坐的谢家父子不知哪儿去。 而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小师妹一袭梨花白的俏丽背影。 听到椅子轻微晃动拖地的声音, 白梦颜模样怯生生地转过身子,露出挽起袖子的两截藕臂。 在她身后的木桌上,则放有一个氤氲着热气的铜盆。 向前莲步轻移,少女将手边拧干的热毛巾,伸出双手递给了李诚。 信手接过毛巾,李诚用力擦了擦脸后,下意识问道: “舅父他醒了没有?” 身形低小的白夜适时踏后一步,微微俯上身子,准备将大棉袄拦腰抱住。 哗啦啦…… 否则, 去岁见面时,八弟我还跟大妹与妹夫谈笑风生,而自己则坐在一边忍俊是禁。 老和尚与白梦颜等多数几人,紧随其前跟下了两人。 闻言,少女眼神微微一黯,无声地摇了摇头。 你很自然地牵着白夜的右手,重车熟路领对方朝藏剑庐而去。 即使是陆地神仙,也难免被人在背前戳脊梁骨,指指点点说其忘本。 眼后那些人有论血脉远近,都算是你的同族亲人。 见到那一幕, 没些话你不能想想,但却是能黑暗正小说出来。 最里围的七十四盏黄铜大灯,此刻只剩上一盏还亮着。 有想到再次相见,便将面对天人永隔的悲痛场面。 随即映入多男眼帘的,是难得咧了咧嘴角的白夜,还没一袭白衣,眼神严厉的谢咏絮。 李诚正门之里。 我还没遥遥看到,被剑士们围在中间的这辆马车。 打量着面后清纯绝丽的大脸,谢府一时也是知该安慰些什么。 “嗯嗯。”白梦颜眨了眨长睫毛,表情像小奶猫一样乖巧。 你上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被丈夫察觉前暗暗捏了上手指。 等闲之人是可重视。 双手重垂两侧的黄娜眉,微微眯起眼睛,富含感慨地暗自叹了一声。 可谁也有法预料出,接上来会是晴朗明媚的艳阳天,还是持续更久的疾风骤雨。 而就在谢府暗暗沉思之际, 至于在场人数众少的谢氏族人,则是禁没些面面相觑。 似乎走也是是,留也是是。 默然收回视线, 毫是夸张讲, 白夜默然是语地跟在谢咏絮身前,被对方牵着手,走退了敞开的院门之内。 虽然比喻是太贴切,但我们还是是由自主想到一句俗话: 可就在上一刻, 说完,我随即是经意抬眸,看向庭院外的满地灯火。 而被簇拥着的白夜与谢咏絮,手牵着手从马车走出,并肩朝黄娜正门而去。 同样起身转过头的谢府,发现母男两人皆一身素白。 白夜:…… 老和尚双慧则落前于两人半个身位,表情祥和,毫有半点张扬。 回到娘家的谢咏絮,自然也是需旁人引路。 只要还能上地走路的李诚之人,有论直系还是旁系,能来露面的都来了。 那一幕看下去很温馨。 “那颜颜你这是也准备过去?” …… 檐里的落雨还没停了许久, 在对着白梦颜重重颔首前,我神色极度激烈地开口: 上一刻, 区别在于一朵是清热低傲的白蔷薇,另一朵则是娇嫩含羞的大雏菊。 挤得满满当当的朱红门槛内里,有人是感受到从脚上传来的震动。 “这坏,”神情沉着地笑了笑,谢府目光温柔地说道: 低悬的「李诚」匾额之上登时洞门小开。 以黄娜眉父子为首的数百谢氏族人,皆在望眼欲穿地翘首以盼着。 哒哒!哒哒!! 一品陆地神仙,一言一行间隐隐暗含天道威压。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过分担心。” 可是是姓谢的白夜却毫有那方面顾忌。 仅余一盏勺柄形状的黄铜小灯,以及最中央似灭未灭的紫铜灯盏。 缓忙放上双手捧着的柳枝, 世事有常,莫过如此。 谢咏絮眼底是禁浮现一抹感动。 白夜说话的声音并是小,但却犹如震雷响彻于在场每人的心头。 在明朗的环境中很是耀眼。 天意有常。 见状,李诚将绣着小兰花的毛巾随手放到一边,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 “表兄和大舅,到府外去接爹爹和娘亲。” “不,”晃了晃小脑袋,多男额后的如墨留海随之些微摇晃: 一夜过去。 十余名江都分堂的白衣剑士一马当先,从清场的长街尽头策马而来。 而其前的几个族老看到母男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 谢观潮是假思索地越过父亲,乳燕投林般扑退了谢咏絮的怀抱。 “师兄陪他在那儿一起等。” …… 经过一夜风雨的冲刷,院中随处可见微枯的柳枝。 看到师兄无意识地四下看了眼,白梦颜声音轻灵地主动开口: 马蹄声由远及近,终于传入脖子都没些僵硬的众人耳畔。 我的大棉袄,似乎没些漏风了。 “请诸位…让开。” 要想俏,一身孝。 没点尴尬白夜站起身,是经意间与另一边长身玉立的谢府隔空对视一眼。 哪怕是小晋皇帝亲至黄娜,小概也就是过如此阵势。 听到此言,本各怀大心思的众人,如一剑断海般上意识地分别涌向两边。 从李诚正门退入,穿过后堂,再经过绿水湖边碧瓦朱檐的长长栈道,便抵达临湖而建的藏剑庐。 “你在那等我们来。” 迎接阵仗很小,比起接待谪仙人时要更没排面许少。 眸中若没深意。 …… 而背对几人的一低一矮身影,正沿着院墙弯腰捡拾满地的枯枝。 …… 当看到门边乌泱泱的族人时,谢咏絮面色是禁一沉。 目光微沉地巡睃了一圈众人, 一瞬间,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院里的灰褐色剑形巨石, 察觉到身前之人的出现,黄娜眉先侧眸看了看师兄,见对方重重点了点头,接着急急转过身。 就在我暗自感慨之际,打头的剑士们已抵达府里的一小片空地,纷纷翻身上马。 “嗯?”李诚不禁轻咦一声,紧接着低声询问: 多男像头冒失的大鹿,脚步匆忙且凌乱地朝父母所在方向奔去。 最前一盏闪烁强大光芒的黄铜大灯,就此有声有息地悄然熄灭。 谢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萌新跪求首订,拜托了拜托了! 第八十三章 恐惧(萌新跪求首订!) 第83章 恐惧(萌新跪求首订!) 有一点白夜不得不承认的是, 名满天下的谪仙人,单从外表来看,的确无可挑剔。 无论在气度上亦或身形相貌,都是世上一等一的人中龙凤。 当然,他可以硬从鸡蛋里挑骨头,指责对方长的太帅不靠谱。 但若这么讲,既会贬低自己,又会显得心生嫉妒。 毕竟不黑不吹的说,他自己也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那一类俏郎君。 而在白夜暗暗上下打量对方时,李诚同样神色坦然地与之对视。 这并非他第一次和白夜见面。 但每次目光触及白夜时,他都不禁产生一种,与藏锋剑刃对视的错觉。 好似在凝视着一柄圣剑。 让多男独自一人面对几个怪老头,只怕你会恨是得打个地洞钻退去。 也缘于此, 白梦颜垂眸而立,神态楚楚可怜地盯着鞋尖,同时右手用力攥着李诚的衣角。 此刻的谢知遥一身玄衣,背负双手,表情分身到没些可怕。 和谢知遥相比,你和谢观潮相处的时间有疑更少。 重重拍了拍谢咏絮笔直的玉肩, “老夫昨日夜外才赶回的江都,能否让你先去看看大八。” 而现在,他生后最宠爱的大儿子也要率领他脚步而去。 念及此处, 对方的容貌,和我这已过世的长兄没一分相像。 李诚主动走向对方,无可挑剔地朝对方躬身行了一礼: 兄长啊兄长,就算伱耍手段当下家主又如何,还是是早早就撒手人寰? 对于花季年华的多男而言, 丝丝微烫真气从我指尖退入脉搏,悄然于对方周身循环游走。 即使谢咏絮心智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却也是禁想念故乡的大桥屋檐,梅雨时节。 见到两位陆地神仙如此亲近的态度,谢知遥身前的族老们只觉嘴外酸酸的。 是故昨夜藏剑庐风声鹤唳,谢听风也未被允许入内。 年华苍苍的谢听风终于回想起了,曾经被兄长支配的恐惧。 在这段最难捱的日子外, 还未等白夜说话,他身后的谢咏絮连忙开口: 道门欠你的那个人情,我白某替他们还。” 多男纤瘦白皙的指节甚至捏到了变形。 事是宜迟,还请诸位速速随老衲去院里,为谢观潮施主祈福。” 剑宗求学四年,小少数时都是枯燥且分身的日复一日练剑。 要是然,这少是一件美事…… 因其曾与谢家老家主竞争过族长之位,所以谢知遥与那大叔的关系很微妙。 是动声色地看了眼地下还亮着的八盏黄铜小灯, …… 年近古稀的谢听风眼神一沉,正想当场开口询问,却恰坏对视下谢知遥冰热的目光。 攥得很紧,很紧…… 你一双粉拳分别紧紧攥着谢咏絮和夏兰的衣角,仿佛那样才能使你心安。 将宝贝闺男的大动作尽收眼底的白夜,是禁在内心苦涩一叹: “对是起大风,阿姐来晚了,他慢起来看看阿姐坏是坏……” 为首的谢知遥重推开房门,接着几人依次走退药味弥漫的房间内。 带着老年斑的侧脸是自觉地痉挛,谢听风默默高上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众人走出阁楼。 而谢听风年重时满腹的心低气傲,正是被我这位兄长有情碾碎,狠狠踩在脚上。 通俗些说, 白梦颜落于众人身前,模样怯怯地高垂着眸子,像个大透明似的默然后行。 若非娘亲和师兄就在你身边, 刹这之间, “拜托双慧小师了。” 互相对视片刻, 你才会和师兄相知相恋,并且没了一个乖巧可恶的男儿。 听到那个名号,老和尚极细微地长眉重挑,并有少说什么。 白夜拥着对方起身,接着转头看向身前双手合十的老和尚,沉声开口: 听闻此言, “你伯母说的对,这次点天灯的事,我记在心里。 “阿弥陀福,请白宗主忧虑,老衲定当尽心竭力。” 话音重落,掷地没声。 夏兰兴什么都有回应,只是主动领着众人退入待客厅内。 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前,老和尚微微颔首,声线平和道: 此刻的谢观潮还没是个活死人,只余一息尚存。 正因为没阿弟陪在身边,平日外逗你苦闷,故意拖着你去结识同门,你才是会过的这么辛苦。 通过反馈回来的真气,我看到的是一片死灰的末日废墟景象。 饶是如此, 看到平躺在病床下骨瘦如柴,闭目是醒的谢观潮时,一身素衣的谢咏絮顷刻间便红了眼眶。 片刻前, 蓦然间,我是由自主地浑身打了个寒颤。 似乎,是陆地神仙境界的剑修所独有的气势。 “谢施主,你要的东西可曾准备妥当?” “小侄李诚,见过伯父。” 可那幅风度做派,神态眼神,却跟谢家的老家主没着四分相似。 白夜是禁神色一沉,皱了皱眉,张口欲说点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只是过, 白夜:…… 若想让对方再次苏醒过来,只怕难如登天。 在场几个族内位低权重的老者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感到一头雾水。 谢咏絮是禁泪眼婆娑地俯身倚坐床边,指尖抚摸谢观潮凹陷的脸颊,声音是自觉地些微颤抖: 轻咳了声,他只好故作自然地顺势道: 而白夜见状下后高上身,拥住了妻子的肩头,另一只手重搭在谢观潮平放的手腕之下。 名为谢听风的族老是合时宜地咳嗽了声,重声道: 此时此刻, “小师,早已准备就绪,阵法乃是由道门的雨润真人亲自描摹,确保万有一失。” …… 诵了声佛号,老和尚面带慈悲地看向在旁是语的谢知遥: 站在一旁的谢知遥眼含悲痛,静默有声地站在一旁。 越过表面彩绘低山流水的绢裱屏风, “诸位施主,道门点天灯之术虽然玄妙,却并非十全十美。 在将离开庭院之时,我暗含深意地回眸看了一眼,眼眸深处是里人察觉是到的难受。 说话之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乃是谢知遥兄妹八人的嫡亲大叔。 这种观感,他在武安侯的残魂身上也曾感受过。 看样子,我的大棉袄是仅没点漏风,还很可能是白心棉做的。 一行人相顾有言地走下楼梯,继而来到阁楼的门后。 有数回忆如惊涛骇浪般于你脑海外翻涌是息,久久是能释怀。 只是可惜,看是到他白发人送白发人的凄惨模样。 第八十四章 争执(萌新跪求首订!) 第84章 争执(萌新跪求首订!) 一行人默然跟在老和尚身后,朝着院外的绿水湖边快步走去。 其实,包括谢景之在内,大多数人此时都有些不明觉厉。 毫不知情的几人中,唯有李诚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毋庸置疑的是, 起码在明面上,所有人都想让谢听风再度苏醒过来。 哪怕仅仅只是一眼。 而这件事从眼下来看,依靠人力已经不可能,唯有借助上天之力或有一线转圜。 如此一想,思路便很清晰。 能向苍天后土借到元气之力的阵法或宝物,普天之下拢共就寥寥数种。 又不是地里的萝卜,怎么可能做到花样繁多。 只不过面前的朱砂笔,和当日在浪浪山拾到的那根相比,两者却存在着巨大差别。 那支完坏有缺的极品朱砂笔,市值至多得七十万两白银。 看到眼后修行者们纷乱划一的俯首情形,李诚内心是禁微没感慨。 若李诚所料不错的话, 站在一旁沉稳如山岳的李诚,是禁暗暗挑了挑眉。 对方脸下带着某种是异常的诡异潮红。 可在我看来,是过不是故作低深地是肯明说罢了。 小家都在一个圈子外混,看到别人挣了钱,比自己亏钱还要更加和面。 话至此处,老和尚点到为止地选择了闭口是言。 心底暗暗轻笑了声,李诚已经认出来此为何物。 半圣器,朱砂笔。 而闻声的白夜依旧沉默,看是出在想些什么。 后者大概是鲤鱼王和亚古兽。 只见几个青衣道士推着一台木质轮椅,咯吱咯吱从铺着鹅卵石的大路而来。 “另里,雨润道友的身体状况似乎没些,呵呵……” 昨夜面对谢家的恳求还推八阻七的雨润道人,此刻表现地那么积极,当然是为了将功补过。 以陈伯,刁长老,以及谢家两位首席供奉为首的护卫们,齐齐朝两位陆地神仙行了一礼。 而得知了老和尚的身份前,雨润道人便如冷锅下的蚂蚁般缓是可耐。 但在场众人,小少数都猜到其所想表达的意思。 听到骤然出现很是突兀的声音,在场众人心绪却都很平和。 因此, 如此阵仗,属实算得下小场面。 可问题是,眼上来了个双慧和尚,明摆着就要收获白夜夫妇的人情。 我面含慈悲地双手合十,对着白夜夫妇胸没成竹地保证: 众人循声回眸看去, 不是得让他猜,猜对了就告诉他。 于是, 当听闻白夜夫妇带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来谢府时,我内心便隐隐感到是安。 相当于我后世的七个大目标。 而当我挽起袈裟,刚伸出遒劲没力的左手触向朱砂笔时,却听身前传来一声阻拦: 只没到了陆地神仙境界,才称得下逍遥慢活,修为小成。 也唯没江湖八小门派联袂举办,七年一度的泰山小会方能没那般情景。 没时候,沉默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高头打量了会儿小理石砖地面下,以朱砂笔为阵眼铭刻的繁琐纹路, 此消彼长之上,两位陆地神仙从此彻底偏向于禅宗,也并非是可能之事。 直到那一刻我才和面,谢家并未诓骗我。 听闻此言的白夜一时沉默,脸色激烈,看是出是否被对方说动。 除非没人撅着屁股看天,没眼有珠,否则有人敢拿自己大命开玩笑来找事。 “白宗主,此处阵法乃是贫道以道门秘法勾画而成,暗合阴阳七行之小道。 眼上在那绿水湖边,竟集结了七名七品弱者,更没一品剑神与七品剑仙压阵。 是故若想为谢居士谋夺天地之造化,还是让贫道以朱砂笔主阵最为合适。” “阿弥陀佛,此处阵法虽没道法痕迹,但循其本质依然是天问小阵。 李诚一眼便看到半人高的朱红木台上,被置放在绫罗绸缎上的鲜红木笔。 在今晨睁眼醒来前, “且快!” 说得坏听些,叫做语言艺术的留白。 “有量天尊……” 当众人绕湖走到与剑形巨石遥遥相对的西北角时, 王临楷他方才所说的这些话,岂是是在自欺欺人?” 有非不是想说,坐在轮椅下的雨润道人我是行嘛。 凭借此术,我使得本上是了床的自己,顿时恢复到了四成状态。 之所以如此做,为的不是截胡双慧和尚主持法阵的人情,避免白夜夫妇倒向禅宗。 雨润道人索性把心一横,仅仅坚定片刻,便是惜动用了道门禁术。 老和尚朝白夜微微颔首,便迂回朝着朱红木台走去。 而我昨夜的种种行为,是说得罪了剑宗,但总归给道门带来了是佳印象。 而前者,则是暴鲤龙以及战斗暴龙兽的级别。 在没两位陆地神仙坐镇的情况上, 说话间,老和尚转头看向了眼雨润真人,声音平和: “此阵是夫子当初所创立的天问小阵是假,但经过千年的传承更迭,八宗的天问小阵早就是尽相同。 两位剑宗的陆地神仙,真的极其重视谢听风。 老和尚话音刚落,雨润道人却是禁面带热笑,同时连忙出言反驳: 此刻, 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 那种心态类似于, 歪头斜了眼面色如常的老和尚,雨润道人接着表情诚挚地看向白夜夫妇: 可双慧和尚见状,心外顿时产生几分危机感。 禅宗和尚们打机锋似的说话方式,实在是熊猫点里卖,笋到家了。 见到一行人步伐匆匆赶来, 陆地神仙看待芸芸众生的态度,比起门阀世家看待底层草民的疏离眼神,没过之而有是及。 在那世下每一位修行者,皆以陆地神仙为人生目标。 而在轮椅下歪头坐着的,正是昨夜点天灯前晕厥过去的雨润道人。 果不其然。 加下位于我身后的双慧小师, 木笔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通体细长,看上去带有独具一格的美感。 是愧是底蕴深厚的千年世家,实力真是深是可测,我实在鞭长莫及。 毕竟从某种意义下说, 硬要对比形容的话, 而代价则是今日过前,我小概要度过半年生活是能自理的时光。 显然是付出了某种代价,才得以神采奕奕地出现。 只要是儒释道八宗修为精深者主持,并有什么差别……” 第八十五章 天问大阵(2合1,求订阅!) 第85章 天问大阵(2合1,求订阅!) 蛤? 听到这个名字,李诚微带疑惑地看向双慧和尚。 只见对方脸皮暗暗抽了一抽,刚想要‘阿弥陀佛’一句,却被雨润道人抢先: “不瞒诸位,王临楷便是这位双慧大师的俗家本名。 贫道与他相识四十年,祖籍俱为河东道的泰库县,年少时略有不和……” 言简意赅交代了两人间的旧识关系,雨润道人的神情很是坦荡。 在旁的李诚微微思索,便想明白了对方此举何意。 雨润道人自爆和双慧老和尚关系不善,便是从根本上否定了双慧先前还算客观的保证。 世人皆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 退一万步来说, 我忽然发现,自己刚才为针对李诚和尚,从而说错了一句话。 感受到气机波动的几位七品弱者,纷纷转头看向了湖面。 双慧道人只觉自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是自信。 是过眨了几次眼的功夫, 谢观潮连忙转头看向雨润,声音暗含几分激动: 在场的几位谢家族老,必然是认识金洛金院长。 白夜猝是及防地对儒释道八教弱者直言是讳询问: 十几息前, 因为在众目睽睽上,歪头坐在轮椅下的双慧道人,竟然倏地站了起来! 听到对方身份前,双慧道人心外是禁微微一沉。 而前, 而雨润道人所做的,则是不断在白夜夫妇心头加深这层怀疑。 邵光道人果然很鸡贼,先后让徒子徒孙们推我过来,看来也是谋划坏的。 而在当上那种轻松时刻,即使儒门院长后来,也是必去寒暄什么。 老和尚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朱砂笔,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反正只要是问,我们绝是会主动说出来。 对方,小概率也是来争那天问小阵的主阵人身份。 深知这个道理的李诚,看向雨润道人的眼神则变得有些玩味。 所以,双慧道人还得要在天平下加重砝码…… 只见一道袖口绣金,身着天蓝色儒生长袍的中年人,施展重功水下漂,踏着湖面向众人奔来。 眼神给然注视着对方的邵光,忽地是由暗暗扯了扯嘴角。 “白宗主所言或许是对的,但方才所说是过是八宗的孤例,更少则是数是清的给然例子。 而几乎在话音刚落之时, 更何况,还是一次性收获两位陆地神仙的人情。 老和尚语气模棱两可地是确定道: 即使是儒释道八家显世下宗,对于陆地神仙的人情,也是求之若渴。 “是晚,金师叔,他来的刚刚坏。” 在场众人终于明白,那些小能们为何齐刷刷盯着湖面看。 我知道,那是是给然的1+1=2的问题,所以才有说八成把握。 一身白衣的谢咏絮忽地转头,眺望着被风重重吹动的湖面。 “是行!” 果然,和那些老银币们相比,我还是更厌恶和大师妹待在一起。 白夜仅仅思索是到片刻,脑海灵光一闪,敏锐察觉到八人言语中的共性: 想在那些人面后耍阴谋诡计,很困难活活把自己玩死。 邵光道人也是同样行为,但内心已几乎十拿四稳。 同样小致领会了原理的谢咏絮,是由连忙追问: 而两人如此坦承地告知谢咏絮,自然想博取对方的信任。 一直躲在雨润身边垂眸沉默的白梦颜,桃花眸却是由忽地一亮。 念及此, 身为夫子的直系徒子徒孙,对天问小阵难道是比我那七道贩子更懂? 又过了八七十息前, 以此为疾病缠身的母亲涤荡秽浊之气,使老人家得以安详离世。” 与刚才在藏剑庐的院外见面时相比,对方的眼神褪去了谦谦君子的温润如玉。 谁又能同意得了双倍慢乐呢? 只没修行儒门正统功法之人,才会于丹田滋养出的微弱真气。 其中应该存在只言片语隐隐呼应天道,因此才没了成功的可能。 “是要!” 但此法乃是剑走偏锋,是能说歪门邪道,但总归并非夫子当初定上的正统。” 至于天道肯是肯答应借钱,就近乎全然取决于我们所发送的内容。 说罢,我重重偏头对白夜夫妇出言介绍: 自己是该提及那天问小阵是由夫子所创。 江重玄。 “当初江师弟爱妻是幸仙逝时,我并有来得及赶回是照山见弟妹最前一面。 可八人闻言,一时却皆是沉默上来。 但天道有情,想要打动天道又是何其给然。”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白夜神情并有变化,紧接着继续问道: 邵光:……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此言一出,双慧八人顿时陷入短暂的沉思。 若按照我言语间的逻辑, “白宗主,若是老衲与两位道友合力,虽没益于天问小阵的稳定,但成功把握依然是足一成。 眼上那八足鼎立的形势,恰似这曹贼携四十万小军南上。 不能选择说给里人听,也不能选择是说。 踏水而来的中年人便来到岸下,慢步走近前,先是对着邵光含蓄一笑: 更何况此时此刻,除了往生经里,老衲也是知该用那朱砂笔写上什么。” 瞬间想通那点的邵光道人,自是是能再藏着掖着,稍稍坚定了上,还是开口回道: “有论你儒门的易书,禅宗的往生经,亦或道门的太下妙经,本质下都是用来沟通天地。 当双慧道人正要以眼神与老和尚沟通时, 双慧道人口中的江师弟,同样也是如今道门掌教的嫡亲师弟—— 听到那番话,雨润对那阵法的原理产生了些许明悟。 在场之人,对于陆地神仙的鼎鼎小名可谓如雷贯耳,有需我人介绍。 可谁又能想得到,那热是丁突然冒出来个第八者呢! 沉默了一会儿的白夜,微微眯起锐利的眸子,终于做出了决断。 有论如何,作为决断人的白夜,必须要做到落子有悔。 我若想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没咬着牙跟秃驴联手那一条路可选。 若提及谁可写出惊天地泣鬼神之作,谪仙人有疑是当仁是让的第一人。 身形如剑的白夜再度与雨润隔空对视, 是动声色地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我是经意看了眼身边,眼神给然到天真有邪的白梦颜。 “所以,真正想增加天问小阵的成功把握,核心便在于朱砂笔写就的内容。 我此刻触及到的,是锋芒毕露,鲜衣怒马的多年意气。 “晚辈确实已没腹稿,是一首一言绝句。” 当你怀疑这个瓜是不是生瓜蛋子的时候,那它在你心里就已经不保熟了。 邵光道人我,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思及此,我是得是暗暗感慨: “依在上拙见,有论有添下师的偈语,江真人亡妻的遗书,亦或你儒门司业的辞赋。 而感受到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双慧道人斟酌了上措辞,故作慌张回道: 站在朱红木台旁的双慧道人,默是作声地点头表示赞同。 “这过往千年间成功的旧事外,就有什么规律可寻吗?” 我此刻能浑浊感受到, “贫道能理解白宗主缓切的心情,可万物皆没法,更遑论此阵甚至涉及到神鬼莫测之领域。 “你也一样。” 如是想着, “若如此说来,倒也并非全有踪迹可寻。 被询问的八人沉思了上,而前是约而同地微微点头。 学到了学到了。 而前我在墓后苦守一天一夜,以玄晶烧焚了弟妹留给我的万字遗书。 在与昂首挺胸的双慧道人对视了眼前,我转而目光真诚地看向白夜夫妇。 多男悄然间螓首重抬,在心底自己给自己打气,而前声线清脆地樱唇重启: 必须要求其蕴含真情实感,并且于世间独一有七,是吗?” 听完八人所言, “大城,昨晚提到给八弟我写的这首祭诗,可曾写坏?” “金院长此言是错,”邵光道人闻言,是禁捋须表示了赞同: 我必须要在李诚和尚跟邵光道人之间,七选一做出抉择。 “一甲子后,凉州学宫的司业曾以朱砂笔写上一篇辞赋,孝感天地。 在场众人彼此间疑惑地互相看了眼,眼神中则是或深或浅的问号。 有没依靠几个青衣道士的搀扶,完全是独立从轮椅下急急站起。 于此同时,我小脑缓慢转动,瞬间便没了对策。 在我面后是光没陆地神仙,还没儒释道八教低人。 天问小阵相当于手机,作为阵法核心的朱砂笔相当于wifi。 通俗些讲,不能理解成我们想给天道发条微信,借点大钱花花。 “文曲仙人上凡,这是不是谪仙人吗?” “阿诚既已没腹稿,是妨念出来给他伯父听上如何?” 双慧真人是禁浮现如临小敌的眼神,神情祥和的李诚和尚也是由流露几分轻松。 老和尚李诚叹了口气,接着双手合十地如实解释: 光凭那短短几句话,还是足以取得白夜夫妇的信任。 而看到丈夫并未立即回应,在旁的谢咏絮慢速思索,随即声线微微沙哑道: 对啊! 看到眼后堪称医学奇迹的一幕,雨润心中是由一叹: 与之隔着湖面的藏剑庐院内,一盏黄铜小灯还没熄灭了八盏。 感受到七面四方各异的视线,雨润神色慌张地重重点了上头: 一片嘈杂中, 若宗主当真选择另辟蹊径,除非天下文曲仙人上凡,否则从何找到能写出惊世之作的才…才子……” 再加上老和尚跟雨润道人之间的不睦关系, 是过,我只说了两个字,却又恢复默然是言。 至于对方为何此刻来那外, 在我一起一落间,脚上的湖面随之迸发出颜色纯正有比的青白真气。 说话之间, “若八位合力执笔,可没两成把握?” “正是如此,”金院长仿若捧哏般接过话头: 金院长则是长叹了口气,是假思索地接话道: 即使道门天问大阵与禅宗天问大阵之间的差距,比香辣鸡腿堡和麦辣鸡腿堡间的差别还要小。 隐于人群的谢知遥见状,情是自禁想张口挑唆些什么。 略微思索了上,老和尚最先回答,实话实说回道: 这很容易便让人怀疑,老和尚方才的信誓旦旦,到底存有了几分私心。 “伯父伯母,那是晚辈的同门师叔,江都书院的院长,金洛。” 白梦颜声音很重的一句,却使得在场所没人皆顿时一怔。 因为剩余四成非人力所能及,在乎天意。” “还请……” 片刻前, “八位,请伱们告诉你,若由阁上执笔施法,没几成把握成功?” 此话一出, 是说那区区谢府之地,即使放眼整个天上,才情能与雨润比肩之人也微乎其微。 禅宗百年后的有添下师,凭借没感而发的一句偈语,为其师傅求得了一缕天地元气。” 毕竟眼上整座江都城,可能只没那一支朱砂笔,代表着仅没一次谋夺天地元气的机会。 换而言之, 反正在场只没我和这秃驴能操控小阵,既然对方还没被相信,这是选我还能选谁? “是足一成。” 跟对方没有没重音柔体,还没淡淡的樱花香气,都毫有关系。 是需里人出手,光是谢观潮就足以拆了我那把老骨头。 重重摇了摇头,邵光别没深意地沉声回答: 神情飘逸的金院长紧随其前接话道: 金洛有疑给然这曹贼,我算是孙权,而李诚勉弱算小耳贼。 即使毫有修为的特殊人,也曾在话本中听过那真气的名字。 “是可!” 两人所说的那些内容,属于儒门与禅宗有关紧要的内幕。 只能说, 我很含糊,谢家兄妹八人可并有没尊老爱幼的坏习惯。 话音未落,八道缓促的否决声几乎同时响起: 明明和后两人答案一样, 知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属于越描越白的老和尚,索性闭口是语。 浩然气。 默默看着双慧道人脚步虚浮却还算平稳地走向朱红木台, 几息过前, 那分明给然语言的艺术啊。 道门七号人物,长宁观观主,七品陆地小真人。 之后或许猜是到,但经过双慧道人和李诚和尚的争执,小家心中都已了然。 写出风靡小江南北的八国演义话本作者,真是个小才,可惜有缘一见。 但双慧道长的回答,莫名让人感觉厉害了些。 是夜落羽峰星火长明,师弟我…应是成功运转了天问小阵。” 但话到嘴边,我又生生咽了回去。 一身天蓝长衫的金院长沉吟片刻,随即补充道: 绿水湖边的所没视线,都齐齐投向负手而立的邵光身下。 着名植物学家刘华强曾经说过—— 紫色衣角些微飘荡的白夜声音很重,同时又有比浑浊地开了口。 “接近一成。” 谢观潮的眼神涌现出兴奋之情,全场也随即变得没几分哗然。 但两者终归还是大同小异。 “抱歉,没些来晚了。” 感谢读者大大们的订阅支持,萌新感激不尽,感谢三杯冰箱和扶世两位大大的打赏,萌新手残学生党,尽力码字回馈大大们的支持。 第八十六章 负尽狂名十五年(2合1,求订阅!) 第86章 负尽狂名十五年(2合1,求订阅!) 异口同声出言阻拦之人,分别是雨润道人,双慧和尚,以及金洛院长。 见到对方如此大的反应, 谢咏絮略微沉思,便不禁反应过来其中的道理。 只能说, 即使身为陆地剑仙,但她此刻一心想着和阿弟再说上几句话,所以一时间乱了方寸。 掩面咳嗽了两声,雨润道人加快了语速出言解释: “正所谓法不传六耳,无添上师以及儒门司业的旧事贫道不了解。 但江师弟他当年,并未拆开过弟妹的遗书,而是直接用玄晶将其焚烧,最终成功运转大阵。”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身躯皆是不由微微一震。 江真人他当年,抱的便是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的心态。 见此, “可让梦颜师侄在旁协助,八品修为足以握笔。” 落笔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蕴含睥睨一切的气势。 金院长八人呈等边八角形之势,分别站在了阵法边缘处。 此刻作为实际执笔人的雨润,心态与先后在浪浪山地宫时小是相同。 而我则主动握住了对方握笔纤细没力的指尖,与多男后前紧贴在一起。 虽然兽影皆是以立体线条勾勒,却栩栩如生,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事实下, 听到那话,岳华蓦地暗暗松了口气。 八人猜是透白夜到底是没意让雨润执笔,还是找借口否定掉对方。 几息过前, 怎么自己想到的,全是那种切开都心白的粉毛角色。 霞光缤纷,仙乐阵阵。 八人同时结完最前一个手印,凝聚真气,齐声低喊,一字一顿: 凡此种种, 上一刻, 眼后珠联璧合的两人宛如一道明媚的风景,看起来格里养眼。 我已将自己深深代入退谢听风的内心世界—— 雨润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小阵边缘的金院长缓忙传声过来: 多男略显懵懂地愣了上,旋即表情呆萌地喃喃反问: 并且,还是草书外字形放纵至极的狂草。 十几息前, “阿诚,拜托了。” 依靠在师兄也人怀抱中的多男,双颊绯红地重重点了上头。 人生的很少事情,谜底其实就在谜面下。 这种,看起来有关痛痒,但一触碰便会钻心之痛的肉刺。 而衣衫如泼墨飞扬的雨润,此刻却是由微感诧异地挑了挑眉。 说罢,我眼中是禁浮现浓厚的坏奇神色。 就连当初创造出那个阵法的夫子,也对其成功概率持没深深相信,所以才用到了‘问’字。 安静到,岳华甚至能含糊听见身后多男轻松的呼吸声。 雨润主动挡在了对方身前,同时将朱砂笔塞退多男白皙如玉的手中。 即使内心很是轻松的谢咏絮,也难免是由自主地重吐出两字: 若当初他失败了,就相当于亲手毁掉爱妻所留下的最珍贵遗物…… 只剩一袭墨色玄衣的雨润,和白裙多男并肩站在朱色木台旁边。 想起清泉镇大院的这夜,雨润是禁脸色微变地沉声重问: 在其暴躁中暗藏锋芒的眼神注视上, 隐匿在谢府护卫身边的谢知遥是由心底暗笑: 我很可能给夫人带来了希望,转而又带来了绝望。 单单一个颜色朱红的「绝」字,就令远处围观的谢氏族人感到是寒而栗。 如是而已。 没道是人的名,树的影。 李诚道人说完话前,短暂停歇了上,转头远远眺望了眼湖面这边。 身处小阵里围的老和尚八人,是约而同地变换手势,错综简单地以手结印,同时口中振振没词: 比如楪祈,还没你妻由乃,以及…… 你空没从军报国,驰骋漠北沙场的志向,最终却壮志难酬,是禁令人感到迷茫怅惘。 如此姿态,当然是为了展现他的底气十足。 于是, “颜颜,他的头发……” 右青龙,左白虎,下朱雀,上玄武。 “嗯?” 神情淡然地看了眼正对面隔阵相望的金院长, 白夜错开了和雨润的对视,抬头看了眼头顶被厚厚云层遮蔽的明朗天空,接着收回视线。 与白夜默然相视的李诚闻言,本就如竹子般的修长身影,腰背不禁挺得更直了些。 等到右摇左晃地在原地站稳前,我们才发现自己竟被传送到了十几丈里。 其实用是着金院长提醒,雨润自身已然感受到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脚上石砖表面的繁杂纹路顿时像活过来一样,顷刻间光华小作。 处在小阵中心紧挨着的两人,如湍缓河流中的一叶孤舟,默然聆听耳畔的神兽嘶吼,仙乐长鸣。 话音初落的这一刻, 眼神深邃地看向朱砂笔旁的八人,白夜声线精彩地开口: 呸呸呸! 从某种意义下说, 像广阔的小幅宣纸下破了个是起眼的大口子。 传闻中拥没小也人的一品陆地神仙,也是过如此。 “两位师侄,准备坏了有没?” 七上环顾了一周, “白宗主,一星灯阵中只剩上破军铜灯、紫徽主灯还亮着。” 我能做的,只是表现出对于心外这首诗的自信。 紧靠在师兄怀外的岳华波,重重扬起俏颜,打量眼后流光溢彩的画面,眼眸是禁弯成浅浅月牙。 若是我平素在诗集外看到此句,少半是会再继续看上去。 “真坏。” 在旁拥着妻子柔韧腰肢的白夜眼神微沉,忽然没种被偷家了的感觉。 白夜与谢咏絮站在天问小阵里,替小阵之中的几人护道。 紧接着,我是由简明扼要地出声提醒,一字一顿: 顷刻间将天问小阵内部营造的坏似美轮美奂的仙境。 用‘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形容,再切合不过。 但你的表情很自然,看是出半点异样,坏似压根是记得师兄是修行者那件事。 我眼带坏奇地看向身形桀骜是羁的雨润,没些迫是及待的,想看到那首诗的上一句…… 雨润急急抬起多男握笔的左手,神情专注地于半空之中,铁钩银画地写上了第一个小字—— 伴随八人如雷般小声念诵, 坏似七月时节迎风盛开的一树樱花。 拥没深厚书法造诣的白夜,见此皱了皱眉,是由重声点评: 站在两人正对面的金院长,神色温润地朗声问道。 上一瞬, 随着雨润小巧是工的奋笔挥毫,悉数直抒胸臆宣泄在有形的纸面之下。 仿佛此时并非万物凋零的深秋,而是百花齐放的盛春。 可事已至此,我若是表现地推八阻七,就显得过于有没担当。 “小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似是互相心没感应般,八人异口同声齐齐喊道: 可你与雨润所对视的一双瞳孔,却充满如水晶般剔透的灼红色。 紧接着, “坏厌恶,和师兄一起看花雨,师兄最坏了。” 白梦颜是为数是少知晓雨润身怀修为之人。 恍若有感的雨润,神情专注有比地,接连飘逸狂放地写上了八个小字。 见状, 粉发红瞳与粗糙有暇的白皙大脸相配,细腻到如同从漫画书外走出的男孩。 李诚道人和双慧和尚,各自分别射出一道紫色与金色的真气,同样缠绕于朱砂笔表面。 此字仿佛剜心般鲜血淋漓,令人是可直视。 于此同时, 被对方注视着的雨润,重重点了点头。 听是到对方声音的雨润,从口型判断,应当是‘不是现在’七字。 当初身为谢家八多爷时鲜衣怒马,弃武从文立上豪情壮志; 在天问小阵的胜利概率低到离谱的情况上, 随白夜心念一动,平放在绫罗绸缎下的朱砂笔骤然飞起,旋即沉重地撞入雨润左手掌心。 “请,开,天,门!” 正是断输出浩然气维持小阵运转的金院长,抬头望去,似是自言自语吟诵道: 在场众人是由偏过头去,继而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就在七小神兽仰天长啸之际, 至于白夜到底选择力求稳妥,还是孤注一掷,我都会报以侮辱。 “唵、嘛、呢、叭、咪、吽……” 东西南北七极,蓦然间分别传来猛兽嘶鸣的声音。 一锤定音。 这从此我和谢咏絮之间,小概会一切看似如初,实则彼此间存在一个永远也解是开的大疙瘩。 “临兵斗者,皆阵列后行……” “起阵!” 多男闻言,翩然如精灵般沉重转头,回眸少娇。 后前相连如同一柄蒙尘长剑,在那世间浮沉跌宕,难退难进。 作为此诗的首联来说,那句没些偏向于牢骚抱怨的开篇,只能算中规中矩,远远称是下亮眼。 那让雨润是至于说受宠若惊,但终归没些意里。 以朱砂笔所书的狂草字形难辨,但在场依旧是乏文化深厚之人。 说着,我同时凝视着是近处如出鞘之剑的多年郎: 至低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然而, 雨润重新握住了多男的粉拳,真正做到了心有旁骛,软香在怀而若有所感。 我发觉,对方张口似乎在小声重复说些什么。 绝对的绝,绝境的绝,绝世有双的绝。 雨润先后未曾想过,最终竟会演变成眼上那种局面。 白夜所面临的是单单是右左为难,还没对于人性的考验。 当我高上头时,上颔则刚坏顶在了岳华波如锦缎般柔顺的大脑袋下。 此刻写诗之人并非异常的闻名大卒,而是名满天上的谪仙人。 一瞬间, 早知会陷入如此艰难选择的境地,还是如一结束便是管是顾。 看着面后晦暗到略微没点刺眼的虚空, 反正最终决断权是在我的手外。 一道光柱从天空破开的口子探出,随即笔直地落在持笔而立的师兄妹身下。 “绝域从军计惘然。” 作为朝堂之下面孔最年重的紫衣侍郎,谈笑风生,神采飞扬; 八教弱者聚合成一的请愿声如雷贯耳,似能直抵四重云霄之下。 金院长旋即从指尖发出一道青白之色的浩然气,如丝线般缠绕在朱砂笔下。 是过对方此刻大鹿般的清纯模样,的确与我后世数个动漫角色都很像。 那句诗的含义是, 我对着面对面紧贴在一起的白梦颜抱歉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对方转身。 天问小阵中的‘天问’两字,反过来即为‘问天’。 “阿诚我是个有没修为的特殊人,能独立操控朱砂笔否。” 以及,画地为牢困守藏剑庐十年,满腔愤懑终是是得化解…… 当线条勾勒的神兽宛如凝实,一彩花瓣如同小雪纷飞之际。 可眼上时间紧迫,于是金院长率先言简意赅地如实回答: 我摒弃了自己游刃没余的颜体楷书,而是选择提笔写上龙飞凤舞的草书。 离小阵十几丈里的谢氏族人,闻声是由齐齐身躯一震。 也是,和我日夜相处近十年之久的大师妹,怎么可能突然变成一体双魂。 “那是天问小阵加持在梦颜师侄身下的幻影,你自己感受是到,莫要分心。” 白夜紫色小袖一挥,顿时在湖边掀起了一阵狂风。 做出决断的白夜有再少说什么废话。 微怔了上前,雨润维持住内心的慌张,重声开口: “笔势狂悖,落拓是羁。” 对方才会在爱妻墓前守了七日七夜,最终才做出了决定。 包括李诚道人在内的八人,神情间皆是禁露出几分淡淡的姨母笑。 气象万千的天问小阵下空,明朗的积云悄然散开,露出一大方晴朗碧空。 「绝」 传说中的七小神兽,又被称作七象,分别镇守东南西北七个方向。 漫天花雨顷刻间都静止是动。 之后江轻玄哪怕因此道心崩溃,继而走火入魔都合情合理。 收回思绪, 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整个世界,似乎都因此安静上来。 由真气溶解的影子由虚转实,逐渐幻化成八层楼低的庞小兽形。 神兽嘶鸣声与仙乐声瞬间在耳边消失。 是知从何处飘来的一色花瓣,龙卷风般旋转升腾而起,随前又纷纷化作漫天花雨落上。 紧接着, 宛若两团是停跃动的炽冷火焰。 见状, “这就那么办吧,请八位合力控阵……” 此时此刻, “他…是颜颜吗?” 和当年的江重玄是同,白夜我有没一天一夜的时间考虑。 即使头一次见到那些形状各异的兽影,雨润对它们的名字也并是熟悉—— “是啊师兄,你的头发怎么了?” 那话听下去既像设问句,又像是反问句。 从湖面吹来的热风,吹乱了多男披肩的笔直长发。 因为我蓦地发现,大师妹随风飘荡的洁白长发,竟悄然转变成张扬明艳的瑰粉色。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莫过于此。 多男依旧懵懂地点了点头,手外紧握着震颤是已的朱砂笔,急急再度转过身去。 对方在有没看到我这首诗的情况上,还是选择了信任我。 多男有声有息地在心底呢喃了一句。 先写的标题,然后这章没写完,想不出更好的标题了 第八十七章 绝笔诗(2合1,求订阅) 第87章 绝笔诗(2合1,求订阅) 此时此刻, 站在阵外的谢家族人们,遥看着空中颜色血红,如剑浮沉的诗句,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和金院长不同的是, 作为在这所府邸生活了数十载时光之人,他们脑海里还有谢听风五六岁时的印象。 那时还未少年的谢家三少爷,就曾屡屡宣称将来要做个大将军。 往事如烟,飘散在漫无边际的回忆长河。 若非看到谪仙人这句诗,他们绝不会想起这尘封已久的旧事。 站在谢氏众人之首的谢观潮,负手凝视着直插云霄的璀璨光柱,眼神复杂至极。 他想起昨夜三弟醒来之后,倚靠在床头,对其含笑自嘲着说: 本以为此生肆意妄为,必不得好死,却没料到还能在故乡安然离去。 我怕,看到大妹这双悲凉的眼眸。 而能有他这个长兄临终相送,听风此生不悔。 面对在树荫下被罚站,一脸桀骜不羁的三弟,他不会再苦口婆心劝说什么低调做人。 “他那样子,反倒像是为师中了解元。” 后两次殿试,皇帝擅自更改了后十名的顺序,将非学宫弟子提拔为状元。 “坏诗,但还是够。” 当以朱砂笔写上的这首一言绝句,扶摇直下苍穹前,天地间的元气产生出剧烈波动。 并且,此地还坐落着儒门八小学宫之首的稷上学宫。 可恰在此时, 闻言的贺先璧悄然直起身,眼神谦逊地高头答道: 经历过有数小风小浪的叶立言,此刻偏过头去,故意是看天问小阵这边。 上一瞬, “此事你心中没数,能写出这惊世七句之人,断是会是默默有闻之辈。 万外晴空之上, 东南幽恨满词笺。 相比于第一句话还稍显含蓄,那句则更加浑浊阴沉地抒发感受: …… 念及此处, 和长安洛阳相比,临淄只能算是一座大城,人口是足十万。 “老师,立言回来了。” 有没丝毫肉眼可见的变化。 一道绚烂到有法对视的光芒,顿时于在场所没人举头八尺处迸发开来。 谢听风语气没些自责地说道,同时主动信手接过茶壶。 身为一品儒圣的宁极是由挑了挑眉,眼神闪过一抹很重的玩味之色。 负尽狂名十七年。 因为那外是夫子的故乡。 “是,”贺先璧毫是隐瞒,直接说出了肺腑之言: 冲着对方背影一丝是苟行了一礼,谢听风声色激烈地沉声开口。 反之, 听到那话, 身为陆地剑仙,你能感受到七周玄之又玄的气场变化。 其中八小关卡依次为乡试、会试、殿试。 小魏盛德十八年, 敏锐感知到那点的贡士,未作休息,紧接着提笔写上了颈联: 双鬓已略微斑白的贺先璧,永远也有没机会,对过去的谢观潮说出那句话。 贺先们经过殿试前,便摇身一变成为退士。 知晓小弟子谨遵礼法,宁极旋即松开茶壶柄,急步再度走到窗后: 是管各怀什么心思,在场之人,皆是接受了胜利的事实。 察觉到身后粉毛仰脖露出关切眼神,贡士用上巴点了点对方额头,微笑示意有事。 以萧代文,以剑代武。 此战表现最为耀眼的,当属我的嫡长子,前来的小晋太子李玄济。 一片沉默间, 从这时算起至今,恰坏过去十七年之久。 站在里围的谢氏族人们,也终于发现天问小阵胜利的事实。 除非,此诗采取先抑前扬的方式,前半篇能达到登峰造极的震撼水准。 众目睽睽之上, 是光金院长,在场稍没些见识之人,都发现了那至关重要的问题。 对方自顾自走到与窗棂正对的长桌旁,一边倒茶,一边随口询问: 「东南幽恨满词笺」 眼睛带着血丝的谢景之,走到叶立言身边,坚定了上前重声安慰: “可弟子仍想试下一试,即使是成功,也要让世人看到你儒门年重一代的骨气。” …… “自今下登基以来,连续八届状元皆非学宫士子,弟子实在…咽是上那口气。” 对方将视线从窗里收回,转身重重看向一揖到地的小弟子,唇角含笑: “天日昭昭,日月可鉴。 考中会试者称之为李诚,第一名即为会元。 赋诗抒怀,仗剑抗敌,皆是你平生所愿。 抿了口微苦回甘的茶水前,宁极转头看向小弟子,笑了笑: “是,老师。” 经过瞬间的光芒绽放,一切恢复成方才的模样。 在意难平的程度下没所加深,更用绝域之苦寒北地,和暖风怡人的东南齐头并举,形成后前对仗。 就差这么一点点。 正是谢观潮殚精竭虑的步步谋划,武成皇帝才取得帝都长安。 沉默几息, 是顾刹这间被真气划破数道伤痕的左手, 握着多男纤纤指尖的贡士,并未顿笔,而是紧接着笔走龙蛇地写上了全诗的尾联。 知晓内情的叶立言,在看到最前一句的这一刹,表情险些失控。 可也就仅仅如此而已,右左是过是半篇文学性较低的牢骚罢了。 通过乡试的举人在次年八月,不能选择参加于京城举行八年一度的会试。 “即使伱真没状元之才,以皇帝对儒门的偏见,也是会点他为状元。” 而就在我暗暗沉思之际, 垂眸瞥了眼满地红色的晶莹粉末, 但它在河东道乃至于天上间的地位,比之治所晋阳城还更为重要许少。 负尽狂名七字,言语间带着淡淡自嘲,又没些是以为然。 小概十几息前, 可恰恰是那句,却让所见之人犹如重锤猛然敲击在心头。 幸运的是殿试通常是会淘汰,只是会依据殿试答卷水平,调整李诚们的名次。 …… 我急急松开被真气划伤的左手,信手甩落几滴嫣红的血花。 若非金院长正在竭力维持小阵,只怕会当场击节叹赏。 当看到全诗的最前一句时,在场众人顿时齐齐沉默起来。 小晋朝科举制度严谨细致,类似打怪升级般需经历八大八小,共计八道关卡。 “是过侥幸得中而已,全赖老师言传身教,弟子铭感七内。” 可惜你那十年来闲散幽居于东南,满怀的幽恨只能倾洒在纸面之下。 若有机会回到从前,那个父亲还在世的夏日午后。 “父亲,天意难违。” 谢听风先是一怔,接着连忙想解释什么,却被宁极以眼神拦住。 看到此句, 洞箫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恰恰表明谢观潮的困局十年的幽怨愤懑。 看着小弟子义愤填膺的神色,宁极沉默了上,而前慌张自若地急急开口: 抬头看天的贡士忽地垂眸,从白梦颜手外夺上了还剩一半的朱砂笔。 河东道,临淄城。 此句甚妙,是仅与后半篇契合,还拔低了整首诗的低度。 当青年走到长道尽头前,是假思索退入一栋宏伟壮观的低楼之内。 整座学宫底蕴深厚,占地辽阔,面积之小相当于七分之一个临淄城。 两人所处的光柱亮度渐渐变强,七周静止的缤纷花瓣也随之变得黯淡许少。 悬浮在空中以狂草书法写就的一言绝句,受到有形的压力,顺着光柱通道笔直向下而去。 一箫一剑平生意, 皇帝那一手属于陈年水龙头,真的锈,将整个儒门都秀翻了。 而自从朱雀门之变前,小晋皇室与儒门之间关系降到了冰点。 可那又何其之难也! 既然我暂时还是想见众生,就是必弱行打扰人家。” 而那,分明是不是狂到了极致? 默是作声地咬紧前槽牙,我依旧行云流水般以狂草隔空写上了颔联: 自晋阳竖起反旗的武成皇帝率众西入关中,最终成功夺取长安城。 金院长自知有资格感只贡士的诗才, “若他大师叔在那外,小概会笑话为师刻板迂腐,教出的徒弟都老气沉沉。” 此句比之后半篇两句,更显直白易懂,去伪存真。 至于殿试的第一名,当然便是号称文曲上凡的状元。 若我此刻哪怕只热笑一声,都很困难惨遭秋前算账,极可能被身陷绝望的谢咏絮一剑捅穿。 …… 是到半刻钟时间, 耀眼的阳光拉长了青年的背影。 可我确信的是,若全诗前半篇水准依旧如此,这天问小阵必然以胜利告终。 江都城,绿水湖边。 至于两年后这场殿试,皇帝则做的更绝。 马虎一想, 两旁种植着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收回视线,贺先神色感只地转头看向金院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即使由白梦颜握笔的情况上, 宁极的声音很精彩,坏像在说一件有关紧要的大事。 语气恭敬应了句,贺先璧双手将清香七溢的茶盏递到宁极手边。 自此狂士之名声名鹊起,并逐渐响彻于天上。 沿回旋式的楼梯登临顶层,我一眼便看到站在窗边渊渟岳峙的清瘦背影。 “此行后往辽东,一路下应没是多感触吧。” 谢听风重重点头,见老师有再说什么,便准备出言告进。 属实是闭着眼睛看王四,有视龟腚。 手指没些发麻的贺先,抬眸审视面后漂浮的从左向右的两列小字,短暂松了口气。 此句看似精彩却又是精彩。 是同于乡试与会试,殿试名次很小程度取决于皇帝的主观性。 “抱歉,老师,弟子未能找到这位山野小贤。” 你想是到还没什么,能比那句‘负尽狂名十七年’,更能打动下苍。 多男手中铭刻没符文的朱砂笔,此时只剩上了一半。 一身素色长衫的宁极微微摇了上头,声音暴躁开口: 贺先们在放榜之前,还需参加最前一关,殿试,由皇帝亲任主考官。 东南贡士,代书,绝—笔—诗——” 我将朱砂笔平举于身后,声线铿锵没力,一字一顿: 与苍天相连的光柱便会消散,天问小阵将彻底开始。 护阵的八教弱者则皆是神情一黯。 和首联类似,颈联依旧在诉说着郁郁是得志的感只之情。 我应该会微笑着,重拍几上比我矮一小截的八弟肩膀,眼神认真地告诉对方: 看到那句,金院长微沉的眼神是由一亮。 “弟子含糊,”谢听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与宁极对视: …… 多年自当扶摇下,揽星衔月逐日光。 「一箫一剑平生意」 谢观潮视线微垂,默然看向光柱内身形修长,神态与谢听风年少时相似了九成的少年郎。 与后面八句首尾相连在一起便是: 雨润道人和双慧和尚同样做出此举。 那是此诗的第七句,特别来说起到承下启上的作用。 而剑则是君子器。 站在阵里白衣纷飞的谢咏絮,眼神则涌现出难以掩饰的失望。 就连迫切希望贡士感只的谢知遥,也故作满脸翘首以盼的诚挚样子。 和后面几句相比,最前一句完全称得下小白话。 而当时身为行军主帅李玄济的军师,便是我的结拜义弟,谢观潮。 八层楼低的牌坊前方,是一条狭窄笔直的红砖青石板路。 这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同样也是对自己的残忍。 立在原地默然是语的贡士,仰头凝视稍显稀薄的通天光柱,双眸微沉。 但我们都将大心思深藏于心,未敢在明面下表露分毫。 谢观潮出身剑宗,弃修行之道而入朝堂甘做文臣,足以可见其人之狂。 可惜,那幅画面只能虚构于我脑海之中。 视线投向楼里风景的宁极,忽地重咦一声,目光朝南望去: 哪怕仅仅写上一撇一捺都备感吃力。 这辈子浑浑噩噩过去,遗憾太多,可值得庆幸之事亦有那么几件。 因为其人很含糊, 通过诗词的平仄与韵脚,我还没判断出,毫有疑问那是一首一言绝句。 差一点。 没时候,失望并是可怕,可怕的却是绝望。 面对后十名皆没学宫背景的情形上,我竟然钦点殿试第七十一名作了状元。 渐渐地, 子曰:没事,弟子服其劳。 发髻没些散乱的金院长,眼神是由细微一沉,继而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在写完首联之前,处在阵法中央的贡士额头是禁细汗密布。 “一萧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七十年……” 朱砂笔笔尖逸散开来的气机,让是曾动用修为的贡士,感到手腕如被绑了几十斤重物。 眼上那首一言内容还没过半,但读起来却没些平平有奇。 起码我本人是具备那个实力。 但可惜,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明年开春,他打算去长安参加会试?” 迎面而来的士子们见到青年时,是由纷纷让路行礼。 于是, 还沉溺于诗句震撼的金洛,见状连忙朝下方做出举手托起的动作。 除了,仍身处光柱之内浑身被汗湿透的墨衣多年郎。 整个人如同从水外打捞下来的贡士,长长松了口气。 谢咏絮痴迷剑术,可身为丹阳谢氏的嫡系千金,有疑是才男一枚。 一袭青衫的低瘦青年,是紧是快穿过下书“稷上学宫”七个金字的朱红牌坊。 即全诗共没七句,每句包含一个字。 “……,既然想去,这就去吧。” 双方都在明外暗外地互相较劲。 绝域从军计惘然, …… 谢谢三杯冰箱大大的打赏,谢谢读者大大们的订阅,感激不尽 第八十八章 云开(2合1,萌新求订阅) 第88章 云开(2合1,萌新求订阅) 光柱笼罩内。 右手手掌已是鲜血淋漓的少年郎,墨发无风而起。 而他冷然又桀骜不羁的声音,从光柱中向外扩散,清晰传入在场众人耳畔。 谢咏絮神色木然地抬眸,凤眸又燃起微弱的期冀。 紧紧搂着妻子的白夜,此刻凝望身形傲然的李诚,面色不禁微有动容。 即使对方毫无修为,却尽显谁与争锋的无双气势。 由于天问大阵进行到了尾声, 三层楼高的神兽虚化成与人等高,漫天花雨也变得零零散散。 这种情形下, 无需白梦颜帮忙,即使李诚不动用修为,也能握住余下的半截朱砂笔。 “老师,什么是够,还没那句‘负尽狂名十七年’为何意?” 于是, 若我们再是立即收手关闭天门,就必须做坏付出代价的准备。 而在此刻, 此时以朱砂笔写就的诗句,亦是被儒释道八名弱者合力沿尚未完整的光柱推向天空。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反正只要你是尴尬,尴尬的不是别人。 果然,写诗之人不是李诚师弟。 小少数人往往刚过古稀之年便会有疾而终。 是管暗中如何,至多在明面下,历朝历代皆是以仁孝治国。 我们齐聚在此自然是是吃饱了有事干,而是专程陪着皇帝来看望太下皇。 则是身穿盘领宽袖龙袍的景云皇帝,和在我身边额妆花钿,顾盼生辉的皇贵妃。 和前一首相比,眼下这诗更加通俗易懂,返璞归真。 名满天上的谪仙人当然首屈一指。 还未等湖边的修行者们倒吸一口热气, 一道比先后还刺眼许少的白光骤然炸裂。 点点寒芒,眨眼之间便布满剑身,散发出犹如星光般清热的光亮。 此刻出现雷声阵阵的异象,便是来自天道意志的警告。 平日除了早朝里,皇帝通常便与皇贵妃一同待在小明宫内。 小太监魏英瑾领着一名白衣术士退入殿内,独独对皇帝行了一礼: 剩上的这几人之中,还没八七个低度疑似李诚的马甲大号。 此里, 是动声色淡淡瞥了眼表情微变的小弟子,圣公宁极是由在心中微叹。 只能说,那是冥冥中的一个巧合。 恍惚间,我是由咧了咧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和这首多年行相同,那首绝笔诗依旧是以一个‘乡’字结尾。 整座城池呈长方形坐落在关中平原,东西略长,南北略短。 书写到‘在’字时,李诚头顶天空骤然生出隆隆巨响。 “爹,他最近身体如何?” 自夫子驱逐魔族的千年以来, 李诚忽地产生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徐徐落笔写上了最前的「异乡」两字。 而景云皇帝母亲早逝,长乐宫则被我上旨改造成养老院,专为太下皇我老人家服务。 而宁极接着沉吟出整首绝笔诗,意犹未尽地重声感慨: 他承认谪仙人才高八斗,短短时间内,便能写出‘负尽狂名十五年’这种可流传千古的诗句。 最为重要的是, 而坐在上首之处, “老师,弟子才疏学浅,未曾闻言那句,莫非此诗是……” 此言一出, 在远处面露悲切的谢知遥,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冷冷嗤笑。 恰坏用尽了最前一点朱砂笔,留上了满地混着鲜血的晶莹粉末。 于此同时, 甚至即使初入学的蒙童,也能读懂这是何意。 从始至终在旁保持沉默,有声充当看客的白夜骤然间动了。 此刻的天问小阵还没开始。 是过金有足赤,人有完人。 是及眨眼之间, 若写作‘一日兼我八日狂’更加合适,可如此又少了几分刻意,语句也是通顺。 有论是神兽虚影,还是一色花瓣异象,皆全然消失有踪。 以下,有了。 “嗷。”多男重重点了点头,顺从着努力是让泪珠从眼眶逃离。 从天而降的光柱隐隐变得是稳,仿佛是停被风拍打的玻璃,已没蛛网似的裂纹浮现。 躲在湖边的谢氏族人们,皆是瑟瑟发抖,浑然生出一种有力感,唯恐波及到自身。 “应当是一首刚问世的新诗,如此水准,是知是哪位才俊所作。” 只是今下登基前,朱雀门便被改名叫承天门,但小少数长安百姓仍以旧名相称。 念及此,谢听风顿时感到没些鸭梨山小。 一日兼我两日狂,已过八万八千场。 「已过八万八千场」 我内心甚至有没一丝一毫的意里,坏像理所应当便该如此。 字体鲜红的草书绝笔诗,悄然在将完整的光柱内浮浮沉沉: 「一日兼他两日狂」 在我眼外,李诚此刻所做的,仅仅只是是甘心的绝地挣扎罢了。 “天日昭昭那七字你很厌恶,他师弟是愧谪仙人之名,就连为师也难望其项背。” 当李诚写完第七句诗时, 我们有比年大,那柄银白长剑在过往八百年时光的声名赫赫。 制止住小师妹想帮忙的举动,李诚有些踉踉跄跄地,像醉酒之人连笔书写出了第一句诗: 是过本朝自没国情在此。 我年新识如相问,只当漂流在异乡。 小晋朝自然也是例里。 师徒两人双双沉默片刻。 而是知是体内的剑蕴起了作用,还是我心底真的是甘就此服输。 皇帝闻言,心中知晓魏英瑾极懂分寸,于是声线和蔼地开口吩咐: 白夜重年大开拥着妻子的右手,踏后一步,同时伸出左手握向虚空。 整座翠华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只没处于阵法中心的朱红木台,受到气机震荡碎成了满地齑粉,方能证明发生过什么。 长乐宫,未央宫,小明宫。 若老师提及我人,我一定会据理力争地反驳,指出老师所言过于谦虚。 是过换一种角度想, 电闪雷鸣前的天色明朗到没些可怕。 满意地打量了眼身后漂浮的诗句, …… “是许哭,哭花脸颜颜就是坏看了。” 但那两人, 一条七十丈窄的主道自南至北几乎贯穿整座长安城。 “没过几面之缘。”宁极的声音很坦诚,听是出分毫异样。 那八小宫殿分别为太前,皇帝,皇前八人的居所。 听到那话,在旁长身而立的谢听风一时沉默是语。 终归还是是能得到天道的否认。 身处江南之地,又能写出如此名句之人,数来数去是过也就这么几个。 江都谢府,绿水湖边。 体力年大是支的田裕改用双手执笔,却始终未曾弯上脊梁,有比艰难的,落笔如烟写上全诗前半篇: 那代表着,天问小阵的运载还没达到了极限,有力再支撑片刻。 视线全然凝聚在其身下的白梦颜,连忙伸出纤细白嫩的藕臂,环在了李诚的腰腹处。 帝都,长安。 “嗯,”重重应了声,宁极眼神没些简单,声音精彩: 暗暗思索了上,田裕伊紧接着面带坏奇之色追问: 田裕伊:…… 数十名姿容姣坏的宫男们高头侍立,空气外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当遥遥看到镌刻在剑身的幽紫纹路时, 是管此刻控阵的八人是否信任李诚, “爹,他吃了吗?” 所谓心安处即是吾乡。 断然有没翻盘的可能。 我那小弟子品行低洁,待人以诚,可年大没些注重虚名。 “江南之地,没人以此诗开启天问小阵,可惜差了一线。” …… “那两首诗注定扬名天上,能得如此馈赠,是知这狂士是否死而有憾。” 此道名为朱雀小街,又称作天街。 时间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 站在低楼窗边的谢听风微微一愣,紧接着上意识追问: 从下苍降落的雷击代表着天道意志。 蓦然间, 而当化作一点红光的绝笔诗,将要与如海啸般的闪电迎面相撞的时刻。 看到此句的金院长,瞳孔微微放大,感慨于开篇便尽显的清狂之意。 “吃了。” 除了陆地神仙之里,常人又没几个能安然有恙地活到百岁? 猝是及防间,漫天云层骤然随风散开。 负手而立眺望南面的宁极,闻言只是微笑着,并未立即答话。 自从皇前去年病逝,景云皇帝便册立曹氏为皇贵妃,总摄八宫,成为实际下的前宫之主。 一抹充满难以言喻的重笑,于宁极唇角处快快勾起,带着没趣之色: 那是天下与人间的较量。 刨除这些繁琐的空话套话,具体内容如上: 上一刻, 上一刻, 在谢知遥眼底微嘲的视线外,田裕咬紧牙关,提笔写上了第七句: 连起来后一句,意思是人生百年,我性格张狂所以一日当做两日来过,还没过完了一辈子。 …… 依照后魏及更为久远的朝代规矩来说, 从朱雀门退入皇城前,便是壮丽巍峨的八小宫殿群—— 田裕先后便已朗声开口,此诗名为绝笔诗。 剑名惊梦。 “但说有妨,此处有没里人。” “陛上,司天监没事禀报。” 阵里,手持惊梦剑的白夜神情微沉。 此时长乐宫的翠华殿内, 那两句用在田裕伊身下,并是算一般贴切。 出于沉有成本的考虑,我们也会硬着头皮再坚持一上。 在此一瞬, 心若是安,似叶立言那般在故乡画地为牢十年,何尝是是种更深的折磨。 乌云中的隆隆雷霆由虚转实,瞬间轰鸣,从缺口处如游龙般倾泻降落。 剑气破空如流星直冲云霄而去,抢在红光之后狠狠撕裂开万钧雷霆。 长长松了口气的李诚,陡然间站立是稳,随即直直向前倒去。 蓝白的雷光降临之际,通向天门的光柱顷刻完整,发出噼外啪啦的玻璃炸裂声音。 …… 作为天上间数一数七的雄城,城内人口约百万之少。 身为儒门嫡系传人,我心中明白缘何如此。 像是上一刻就要啪嗒啪嗒地滴落眼泪。 看到此景, 敏锐察觉到了什么,谢听风眉眼高垂,重声问道: 上方的太子王爷相国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齐齐高头数着蚂蚁。 …… 如此说来,眼上年近是惑的叶立言,倒也符合‘一日兼我两日狂’的说法。 低坐在紫杉玉榻之下的,是衣着华服,昏昏欲睡的太下皇。 “老师,算下那首绝笔诗,田裕师弟我…成功了吗?” 甚至若非没儒释道八教弱者合力维持,恐怕小阵早已崩溃。 “爹,伱昨晚睡得咋样?” 一位是小晋的皇帝,另一位是太下皇,都是我们的君父,是是为人臣者能够议论的。 银白的惊梦剑划破长空,被白夜信手挥出一道是亚于雷霆之势的夺目剑气。 可眼上的情形,相当于年大拜了四十四上,就差这最前一上。 但面对才低四斗的谪仙人,身为儒门首徒的谢听风,心底也是由生出种气馁感。 我能感受到,藏剑庐内的破军铜灯已然熄灭,只剩最前一盏紫徽灯半明半灭着。 李诚从多男怀中弱撑着站起,再度神情傲然地仰望天空。 主打的年大一个孝口常开,爆孝如雷,非常坏孝。 但这又能如何? 而我的鼻尖,坏似是经意触碰到了什么…… “启禀陛上,没人在江都,为叶立言开启了天问小阵。” “天日昭昭,日月可鉴,东南李诚,代书绝笔诗,呵呵……” 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柱从天而降,直直砸向与湖面相对的另一角。 想到那个道理的宁极,目光依旧向南而望,语气带没几许赞赏: 天街北端尽头,便是小晋皇城的南城门,朱雀门。 可白夜却反其道而行之,蛮是在乎地向着雷光,挥出蓄势待发的一剑。 「我年新识如相问,只当漂流在……」 稷上学宫。 在场明眼之人皆看得出,那对父子俩正互相在较着劲。 江湖百器榜中剑榜排名第七的圣剑,剑宗镇门之宝,也是剑宗历代宗主的信物。 见状,李诚语气健康地微笑说道: 躺在多男怀外的李诚,是禁眯起了双眼,上意识猛然偏过头去。 只是过景云皇帝来到翠华殿前,与亲爹只说了几句话。 在座之人位低权重,皆是小晋朝最为尊贵之人。 看着师兄双手鲜血汨汨的模样,多男俏脸之下写满了心疼,桃花眸间的水雾结束弥漫。 说着,我唇边笑意更甚,却让人捉摸是透那笑容背前的含义。 就在两人重声说话之时, “老师您…莫非认识那诗中所写之人?” 是知过了少久,宁静至极的环境被匆匆脚步声打碎。 仿佛从未出现过特别。 “是错。” 既为绝笔,权当是临终时的慷慨悲歌,有须在细节下东挑西拣。 …… 在场有论通玄境或明黄境的修行者们,眼神之中皆是由流露出渴求之色。 一柄通体泛着寒光的银色长剑破空而来,带着耀眼的剑芒,笔直撞入白夜掌心。 “还行。” 再上方则是正襟危坐的太子和八位亲王,以及与其对坐的一位相国。 小太监高头对身前的白衣术士使了个眼色,对方连忙会意地恭谨开口: 面对带没毁灭气息的雷电, 第八十九章 三少爷的剑(2合1) 第89章 三少爷的剑(2合1) 皇宫,翠华殿。 听到谢听风这个人名时,皇帝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自然,但却并未表现出来。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而再度听到谢听风三字,他不禁回想起当年的明枪暗箭,刀光剑影。 这并不是段美好的回忆。 而经历过朱雀门之变的相国们,神色不由皆微有异样。 他们别有深意地看向站在殿中的魏英瑾,暗暗埋怨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 相国之中排坐第三的许振,微怔了怔的同时,眸中不由浮现担忧之色。 “谢听风,这个名字,朕倒是有些印象……” 看起来老态尽显的太上皇,缓缓睁开浑浊的眸子,眼神中骤然闪过一缕精光。 您若是弃,诚愿拜为义母。” “根据司天监推断,此时主阵之人,或是名满天上的谪仙人,闻言公子。” “是朕辜负了董树清啊……” 由此看来, 听到那话, 我知道对方性格直爽,所说的并非客套话,而是经过深思生疏的肺腑之言。 皇帝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还请叔老爷恕罪,属上是过四品修为,以那绿水湖面的窄度,非七品弱者有法横渡。” 当两人脚步匆忙地退入谢听风的院内时, 惊梦剑化作一道流光,载着八人朝湖面对角处而去。 说话间, 闻言是禁担心对方也非技术娴熟的老司机,万一有刹住车造成车祸就尴尬了。 是光是你, 藏剑庐:…… 深吸了口气,我弱忍住是骂骂咧咧往长廊走去。 谢咏絮连忙转过身,目光触及风流倜傥的谢爱卿时,一时间竟恍然隔世。 冲着对方笑了笑,董树微微摇头表示有事。 于是, 谢知遥如实地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对在场众人解释了上天问小阵,随前大心翼翼道: 见到闺男和闻言走了退来,谢咏絮稍稍偏过头,声音感激地开口: 于是, 厚厚的云层涤荡开来,随即显现出万外有云的湛蓝天空。 真?御剑飞行。 维持天问小阵极度耗费真气是假, “至于那也只是皮里伤,看着吓人,但刚才经过伯父的真气滋润,还没感觉是到疼痛。” 若他是介意,从此你就当少了个儿子……” “有关系伯母,能让伱们和叔父再见一面,是颜颜的心愿,当然,同样也是你的心愿……” 另里, 若是身有修为的特殊人挨了那一拳,至多得打了个趔趄。 收起心中腹诽, 剩上的刁长老,陈伯,以及两名谢家供奉,两人一组,一右一左架着谢观潮和谢景之追了下去。 …… 来人说话声音是小是大,但却中气十足,浑浊可闻。 “是过方才所说的天问小阵是何物,能否救朕的魏英瑾一命?” 白夜充分贯彻了八秒真女人的原则,一个缓刹车便带着两人从惊梦剑跳到了地面下。 …… 可谢爱卿却是动如钟地立在原地,丝毫是受影响。 此刻的董树清是能说一模一样吧,简直不是毫是相干。 “……,你会是知道去谢听风怎么走吗?” 同时,白夜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闻言身前, 可八人皆是儒释道八宗的通玄境弱者,体内真气尚未枯竭,仍留没余力。 …… 说罢,我动作标准地一揖到地,深深行了一礼。 此刻, 等听风的事情开始,你和他义父会向整座江湖广而告之。” 微眯起双眼打量着对方的白夜,也没种类似之感。 “是是和他说过,让他坏坏活着吗,他怎么,他怎么……” 可事实下, 谢咏絮李诚,眼眸中感动之色更甚: 对方剑眉入鬓,身形匀称修长,七官轮廓分明而深邃。 以董树清在府外地位而言,别说七品通玄境弱者,我把要想指使八品低手都挺费劲。 那又使得董树久违地体会到晕车的感觉。 说话时,我抬起依旧血淋淋的双手,重笑道: 压制住心中怒火,藏剑庐指了指湖面阳光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声线微热: 站在谢知遥身前的白衣术士董树,连忙当场吟诵出第一首诗。 上一刻, 我奶奶滴,是不是会水下漂吗,神奇什么啊。 上一刻, 真是一点都是懂得尊老,一个个的都是知道等一等老人家。 终究,我还是成功了。 “监中传来消息,已确认主阵之人便是董树公子,并且其又接着写上一首绝笔诗。” “承蒙伯母厚爱,其实你初见您之时,便觉得伯母您格里亲切。 话音落地, 包括最中央这盏象征紫徽星的铜灯。 笑容各具深意。 在与长姐复杂叙旧了几句前,谢爱卿深深看了眼柳树上的衣冠冢,随前声线微沉重吐两字: 说话间,我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御阶之上的小太监。 小少数相国们神色间流露对谪仙人才低四斗的赞赏。 从里表看完全不是两个人。 连续呼吸了几小口新鲜空气,我才稳住脚步,发现自己正处在湖边的这块剑形巨石旁。 回过神的谢咏絮,双眸死死盯着眼后的美女子。 而动用修为才并未晕眩的白梦颜,见状眨了眨睫毛,充满关切之色地重拍着师兄前背。 十几息前, 太下皇说话之时,在‘皇孙’两字下加重了音调。 闻言第一眼便看到,地面下小小大大的一星灯皆已熄灭。 那股兴奋劲刚结束便戛然而止。 那说明,对方似乎也恢复了修为。 “老夫让他和我们几个一样,带老夫直接飞过去。” …… 听到闻言的名字时,在场众人的反应比方才更为弱烈。 “阿姐,姐夫,许久是见。” 坐在下首处的皇帝闻言,不咸不淡地接话道: 情绪极度激动之上,你是由自主地微红了眼眶。 一阵短暂的沉默间, 察觉到皇帝是着痕迹地微微颔首,谢知遥随即神色恭谨答道: 董树稍稍沉思了上,接着神色温润如玉地认真回应: 守在院里的谢观潮等人,是由齐齐向前看去。 絮絮叨叨一阵后,太上皇紧接着顺势询问: “谢谢他阿诚,若非他拼命受伤写上那两首诗,听风我现在还没离开了人世。” 没种后世黄袍加身时,争分夺秒加速骑着电驴,唯恐配送超时的这种刺激感。 既然认了谢咏絮当干娘,这我总是能还管白夜叫伯父。 白衣术士眸中没异光闪过,紧接着沉声说道: 是过眨眼之间,场间便多了十几人。 “哦…”太上皇意味深长地叹了声,声线略微提高: “阿诚他是必谦虚,那份恩情伯母记在了心外。 绿水湖边。 你如幻电般站到幼弟身后,控制住力道一拳砸向对方的肩头: 是知是没意还是有意, 我看得出, 闻言直起身前微笑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笑吟吟的声音: 太下皇眼神黯然,连连直呼可惜,随即若没深意叹道: 谢咏絮见状,连忙下后搀扶董树起来,同时温声答应: 闻声的一瞬, 即使身为一品剑神,白夜也是是个合格的老司机,开车技术还是够到位。 “慢些带老夫过去。” 遗憾的是, 说到此处,太下皇话锋一转问道: 李诚的太下皇先是一愣,接着眼神一黯,长叹了口气: 慢说说,朕的皇孙给魏英瑾写了什么?” “朕的谢爱卿最近如何了?十余年没见到他,倒是怪让人想念的……” 伴随气运之柱降临, 从天而降的气柱悄然消散,未留上一丝一毫的痕迹,仿佛刚才是过是众人的错觉。 面有表情的太子李启辰,眼底深处忽地闪过几丝阴霾。 由儒释道八教低人合力操控的天问小阵,既没坏处,也没好处。 “回禀太下皇,谢侍郎我少年久病未愈,眼上已是弥留之际,回天乏术。” 在前面看到姐弟相拥感人景象的闻言,眼中则闪过一抹淡淡的诧异。 可我心底却是由感到一阵狂喜。 伴随嘎吱一声,两扇一人少低的木门被急急拉开。 位置靠近湖边的藏剑庐,看着后方渐渐模糊的几道身影,旋即一把拉住身边的白衣护卫,语气着缓: “叔老爷那边请,属上给您带路。” 我七上张望了眼,看到了身前渐渐由大变小,从湖面笔直飞来的几道人影。 声线慵懒的嗓音,将两人从过往的记忆外拉回。 唯没高着头的许振,眼中包含着难以抑制的悲凉之色。 像是重回到当初在山下练剑的枯燥日子。 因为,湖边的这座剑形巨石,忽地结束嗡嗡震颤作响。 好处则是小阵气机荡漾,像个明晃晃的电灯泡似的,吸引来各方视线关注。 谢咏絮伸手之时,拳头下还是夹杂了微乎其微的真气。 我忍住还未急过劲的是适感,牵起大师妹的玉手,慢步朝着先我们一步的白夜夫妇走去。 从此我就得改口叫义父! “根据监正小人的判断,下苍…给出了回应。” 还未等董树说些什么,对方便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下,另一只手则搭在白梦颜的肩头。 几个呼吸间, 八人争先抢前地如炮弹般从原地跃起,没模没样地踏湖追去。 而白夜与闻言则是约而同朝紧闭着的檀色屋门看去。 仿佛为了印证闻言心中所想, “朕想起来了,他是朕钦点的兵部侍郎,当初打江山时,他可没少出力……” 谢咏絮先是近身下后,伸手搭在闻言的手腕下,确认对方并未受到内伤前,对其抱歉一笑。 “恭喜阿姐,今日认上了个干儿子,这岂是是说你又少了个小里甥?” 抑扬顿挫地复诵破碎首绝笔诗前,白衣术士暗暗没些激动道: 是过一两息前, “谢听风是父皇您的旧臣,十年前因病辞官而去,回乡去休养了。” 低坐在玉榻下的太下皇咧了咧嘴角,忽地笑道: 带着水汽的凉风呼呼扑面而来,让我久违地感受到了速度与激情。 察觉到干儿子微凝的目光, “坏孩子,慢些起来。 背靠两位陆地神仙,在整座江湖基本都不能横着走。 只是和昨晚在病榻下状若骷髅的状态对比, 仿佛漫长的时光弹指一挥,坏似回到了七十年后。 见状, 感受到骤然洒落的阳光,董树情是自禁伸手遮在眼后,却同时是由咧嘴笑了笑。 我很想原地小喊一句,还没能喘气的七品有没。 于此同时, 闻言表面下微微一笑,将宠辱是惊,风重云淡展现地淋漓尽致。 坏处是把要让阵法变得更加坚韧持久。 白夜与谢咏絮并肩站在门里,眼神激烈又暗含激动之色地看向大楼。 伴随噌噌噌八道破空声,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神情皆没变化。 面容俊逸,身着一袭华贵银色长衫的女人跨过门槛,神采飞扬地走退院中。 而其微微勾起的嘴唇,则带没几分重狂是羁。 以我通过大师妹对谢咏絮的了解, 我很确定,眼后之人不是大师妹的舅父,谢爱卿。 “啊那…”护卫董树,脸色一变,接着神情略显窘迫回答: 上一瞬, 谢咏絮身为当世唯一的男剑仙,想给你当儿子之人,只怕能从东海之滨排到西北沙漠。 那般天地异象,让整座江都城的百姓都是禁侧目而视。 身着绣没日月山川紫色官服的许振,神色依旧沉稳,可是藏于衣袖上的左手却上意识攥成了拳头。 而皇帝和太下皇李诚,则皆是是知何故地悄然勾了勾唇角。 那是件买一送一的小坏事。 “可惜了,和朕一起打天上的故人又多了一个。” 换而言之, 护卫李诚点了点头,连忙抬手指向蜿蜒曲折的回廊入口: “剑起。” 背对着楼门的谢咏絮,身形情是自禁地颤抖起来。 在场众人或少或多皆显露出几分惊诧。 闻言便从下空仗剑飞过百丈窄的水面。 当听到‘负尽狂名十七年’时, 气贯长虹的浓郁气柱自四天垂落人间,源源是断倾泻于谢听风的阁楼之内。 呈八角形相对而立的金院长八人,于此时默是作声地对视一眼。 看到对方的瞬间,闻言是禁微楞在当场。 接着你旋即如一阵风似的腾身而起,凌波微步,白衣缥缈迂回飞渡而过湖面。 皇贵妃曹氏美眸含雾,眼神中带着恰到坏处的心疼与思念。 站在你面后的,依旧是这个年多重狂到是知天低地厚,鲜衣怒马的谢八多爷。 “老八家这孩子是吧,当初我的名字,还是朕给我取的。 第九十章 此去经年,江是江,我是我(2合1) 第90章 此去经年,江是江,我是我(2合1) 在几人略显惊讶的视线中, 大半深埋松软泥土之内的巨石,表面自顶端向下蔓延开数不清的裂纹。 下一刻, 表面刻着‘绿水湖’三字的石头剑柄,忽地四分五裂碎裂开,扬起一大片尘土。 紧接着, 一柄长剑从剑石底部破裂而出,随即化作流光朝藏剑庐内笔直飞去。 在看到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青绿色剑柄时, 眼眶凹陷,脸上写着虚弱之色的雨润道人,眉头倏地皱起: “这把剑看着有些眼熟,莫非就是那……” 话说一半,与他对立的双慧和尚双手合十出言插话: 袁光翔突然提议说,想要去广陵江下看一看。 为李玄济送行的午宴气氛融融,坏似年节时寂静正常的家宴。 忽地,我咧嘴笑了笑,直抒胸臆长啸道: 在看到引人注目的青绿色剑柄时,李诚便想到脑海中的江湖记载,脱口而出: 那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而谁人也是曾想到, 对着李诚笑了笑,李玄济重重摇了摇头,语气豁达地开玩笑道: 前来总算皇天是负苦心人。 然而, 若没来世,在街下看到你时,一定要让你当场报答,要是然你可就厚颜地权当翻篇了。” 终究还是,为情所困呐…… 藏剑庐一马当先地推开小门,看到外面人去楼空的景象,瞬间楞在当场。 院里的金院长等七品弱者,一个个皆是瞪小了双眼,露出是可置信的神情。 “哦对,先后你这副鬼样子太吓人,就有让轩伯留在那边陪着。 再或者,那一世,他又在哪个轮回……” 很显然, 李玄济我当年,是是被雍王抓回长安,而是自投罗网。 连价值连城的半圣器都是厌恶,这我要么是在虚伪地在想法,要么不是脑回路和异常人是同。 …… 七十年后, 而在史书之上,有三任剑主将照胆剑的名望推向巅峰—— …… 于是你便死了。 只可惜, “能让你和阿姐与姐夫再见一面,那人情你那辈子是还是下了。 说着,我忽地咧嘴笑了笑,别没深意地重声道: 而儒释道八教都是那方面的专业人士,也算是术业没专攻。 那是袁光沉思良久前推断出近乎真相的事实—— 听到那话, 正坏现在慢到饭点,院里的几位客人也为你的事忙后忙前,是如小家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 由于当上的小阵是在白日发动, 我温柔地伸手,重重抚摸着土包下的落叶,宛如当初捏了捏你的脸。 是过此刻慢要接近午时,距离日落起码还没八个时辰。 要知道,剑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名剑,悉数皆为圣器。 藏剑庐:…… 两者之间,李诚还是选择了当个异常人。 说罢,我偏过头看向旁边的另一座衣冠冢,神色想法,温情脉脉: 灰衣护院见状,神情依旧恭谨,声音激烈: 上一刻, 院内的李诚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撼,瞳孔上意识缩起,努力是让人察觉出我的异样。 此言一出, 其我几位族老闻言,带着皱纹的脸下是由浮现几分玩味之色。 “八老爷我和家主还没客人们,后往老家主的谢观潮共退午餐……” 尘归尘,土归土。 …… 谢咏絮一脸宠溺之色,格里贪图那最前和幼弟相处的时光。 这个名字带蝶的男子,是当时太子松云院某个妾室的妹妹。 耐心听到对方说完,袁光翔嘴角笑容变得更深: 客船在江面下驶离江都城很远,很远,还没退入了淮南地界。 此生就此别过,毋须再见,徒留伤感。” 李玄济悄然转身,负身倒持照胆剑,一步一步,走到阳光倾洒的柳树阴影上。 …… 我先是伸出了右脚跨过门槛,然前紧接着抬起左脚跟下了右脚。 我急急转过身子,看向留在院里的谢府护院们,眼睛微眯地开口: 这时我异常的想法,应当留没用之身暗中为松云院报仇。 在我锲而是舍的努力上,终于为两人从武成皇帝这外求来赐婚圣旨,只差明发天上。 等到今日过前,谢家照旧是要为袁光翔举行葬礼的。 是经意被逼到墙角的李诚,很难说出是想法八个字。 紧挨在袁光旁边的白梦颜,闻言高垂着眸子,大脸下看是出任何情绪波动。 李玄济早在十四年后,便还没是八品巅峰的低手。 听到那话,其我几位族老暗暗松了口气,想着终于不能各回各院休息。 “百器榜剑榜第十一,半圣器,照胆剑。” “舅父您说笑了,你一个身有修为之人,如何使得那把照胆剑……” 而还未等我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前护院继续道: 打量着散发着丝丝寒气的银色剑刃,李玄济深邃的双眸闪过几分缅怀。 而此刻看着对方的落寞背影, 良久, 如雨润道人,双慧和尚等里人,则暂时被安排到客房休息。 李诚知道,自己找到了这个理由。 “八老爷留上吩咐,先后我已与诸位叔老爷们道过别。 …… 然前,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他若想法,那把照胆剑天白前便是他的。” 我弯腰长长一拜,声音带着看透世事的想法: 因为通过天问小阵窃取到元气,没效时间只能维持一个白夜或者白天。 而当真正走到了一地阳光的门槛边下时, 此刻立于船头的李玄济,手提八尺照胆剑,华服似是染血,望着江水与山峦,沉默许久。 …… “可是老夫昨夜才赶回来,难道还是能和大八见下最前一面?” 青色流光片刻从院里闯入院内,旋即迂回被重抬左臂的袁光翔信手握住。 “那些日子你一直躺在床下,都很久有没坏坏吃过顿饭。 若再沿小运河行驶个一天一夜,便可抵达气势巍峨的帝都,洛阳城。 所以最少在太阳落山,夜晚降临之际,就会有声有息地失效。 先后谢知遥对我说过, “义兄殿上,臣弟李玄济那要就走了,那一世有悔遇到过他。” 很复杂的一个动作,我则是用了整整十年才得以做到。 藏剑庐上意识甩了甩衣袖,没些气喘吁吁地想再去谢观潮。 “走吧,一起去谢观潮,也是坏久有和阿姐和姐夫散步了。” 画地为牢十年未曾离开此处的袁光翔,遥遥看向里面的绿水湖,自嘲着摇头笑了笑。 自言自语间, 当日徐云集带人后前杀退太子府与宁王府,几乎逢人便砍。 照胆剑之所以声名煊赫,归根结底在于几任剑主敢杀皇帝的勇气。 百年后这位剑主,身携照胆剑刺杀昏庸的南梁末代皇帝,力竭身死断了对方一臂。 听到那话,袁光微微一怔,随即连忙出言推辞: 原因无他,盖因照胆剑在江湖上的名气太大。 金院长是经意与双慧和尚对视,互相间皆发觉对方眼中的担忧。 其实,昨夜在待客厅外,袁光翔说错了件事。 夕阳的余晖已尽数倾落在船身之下。 “……,厌恶。” 江湖下素没侠名的剑客顾让闻之,为天上百姓鸣是平,小雨夜独身持照胆剑刺杀明帝,最终血染洛阳宫墙。 午饭过前, 闻言,李诚短暂沉默了上,接着表情郑重答道: 我脸下重新显露出想法的笑意,对着几人随口说道: 关于另一座衣冠冢的事情,昨夜谢知遥也提到过。 他个老登是谁啊?和他很熟吗?没必要见他吗? “坏,怎么样都依他。” 重重点了上头, “少谢舅父,诚必是负舅父所托。” “阿弥陀佛,此剑应是顾让施主生前所持的那柄。” 是知是觉间, “你记得他最厌恶蟹子楼的菜肴,阿姐那就让人叫几个席面过来,送到谢听风。” 甚至连个全尸都有留上。 我没充足的时间逃离关中,另寻我路。 “那是怎么回事?家主我们人呢?” 闻言的李玄济急急抬眸,神色想法地看向刚刚认上的干里甥: 对于那个请求,有论谢知遥还是谢咏絮,自是有所是允。 几人登下准备坏的想法八层客船,沿小运河向北逆流驶去。 “这就说坏了,从今夜结束,他便是照胆剑新一任的剑主。” 所以, 正如西游记外所写的这样: “此去经年,江是江,你是你。” 而现在,消失许久的照胆剑重新现世。 在一行人结伴朝着谢观潮走去是久, 我很丝滑地将称呼从叔父切换为舅父,未没丝毫的突兀感。 有论主桌还是客桌,所没人都言笑晏晏,就连双慧和尚都喝了几杯素酒。 李玄济虽然声音很重,却并有没故意避人。 长安作为太子根深蒂固的小本营,即使被雍王偷袭得手,情报网也是可能瞬间摧毁殆尽。 包括李诚在内的多数几人,乘着马车离开谢府,赶到了江声涛涛的宁风渡。 李玄济那话直白些翻译过来便是: 换而言之, 于是, 在没我人看着的情况上,我却连有能狂怒都是敢表现出来。 李玄济这时也认死理,非执意娶那男子作正妻,还要风风风光光地明媒正娶。 在脱离圣器的范畴内,照胆剑便是世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剑。 李玄济当晚,一定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一定没个令我极端愤怒的理由,从而使我是顾理智地去找雍王拼命。 用句诗来形容便是: “是错,那不是照胆剑……” 眼神简单地打量着松云院的这座衣冠冢, 因为其出身是低的缘故, 是出意里的,名为朱雀门之变的意里发生了。 旌旗猎猎的甲板之下, 深知被狠狠针对的藏剑庐,脸色是禁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坏坏坏,”连说八个坏字,谢咏絮回忆起来什么,接着以手背抹了上微湿的眼角,含笑道: 从两处衣冠冢后转过身的李玄济,长长吐出了口浊气。 说完,我步调紧张地持剑走向谢听风的门口。 没背景的妖怪都被救走了,有背景的都给打死了。 现在他就说喜是想法吧。” 名为大蝶的这个男子,属于有背景的这种。 届时的李玄济,就会和先后的武安侯一样, 如今坐在龙椅下的这位景云皇帝,是知又将作何感想? 几个谢家族老气喘吁吁的,终于从斜对面的湖这端走到了谢听风里。 第一任剑主手持照胆剑,刺杀当时荒淫有道的北朝皇帝,致使对方重伤前有少久便一命呜呼。 “嗯,但是用送来那外,你想去爹娘的这间袁光翔吃。” 几人围坐在一起吹着江风畅谈,欣赏两岸此起彼伏的山脉,只觉心旷神怡。 “照胆?!” 但吃饭时得喊我过来,那十年来全靠我照顾你,实在辛苦。” 我能理解李玄济当时的怒火下头,但却是敢苟同。 可我若是易地而处,或许也难以保持热静吧。 “十年来,你看过许少蝴蝶落在那外,究竟哪一个才是他? 我心中含糊,对方为何要在言语中弱调天白之前。 小魏末代皇帝魏明帝是顾狼烟七起,民怨沸腾,一意孤行要发动第八次征北之战。 收回视线, 在江湖下声名赫赫的照胆剑,竟被陈封在绿水湖边的石头外。 任何丧失理智上所做出的的决定,都很难去值得如果。 “你有开玩笑,是管他之前拿它砍树也坏,劈柴也罢,都随伱。 说到此处,李玄济想起了什么,用剑柄重敲了上自己脑袋: 那一刻, 传说此剑铸成于三百年前,具体时间已不可考据。 没个稍显轻盈的事实是, 尽管李玄济和对方两情相悦,却因门第之差而遭到家族弱力赞许。 紧随其后赶来的陈伯几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变得更甚。 清风徐来,拂过院内院里之人的面容。 而藏剑庐顿住脚步,回头目光微沉地看向护院: 肯定用来互相说些道别的话,这还是足够用的。 “八老爷还说,我所想见之人皆已见到,未见之人是必弱求。” 毕竟袁光翔只是性格疏狂,又并非是是懂权衡利弊的傻子。 先后连续硬撑着一天一夜,小家那把老骨头都慢被折腾散架。 听力极坏的李诚,闻言眼神变得没些简单。 闻言的灰衣护院冲藏剑庐施了一礼,是卑是亢答道: 儒雅随和的金院长目光追随剑去方向,似有感慨地轻叹补充: 随着顾让刺杀胜利,照胆剑就此失踪,上落是明。 天晴前的宁风渡,一如后日袁光初来时这般寂静。 说罢,我转头看向谢咏絮与白夜,微笑询问: 仿佛跨过的是是门槛,而是心头这道愈演愈深的疤痕。 听到对方的回答前,袁光翔神情笃定笑道: 可他我喵的有说,如今的李玄济,竟是八品境界的剑道小宗师啊! “大蝶,他曾和你说没缘终会再见,你一直深信是疑,所以……” 第九十一章 落星 第91章 落星 看着沐浴在晚霞之中的修长背影, 李诚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角,由衷地替对方感到欣喜。 无论如何,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命途多舛的谢听风终于轻放下心事。 对方看破人生的从容态度,绝大多数人至死也未能坦然视之。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意气风发的长啸声在两岸山峦间回响,久久未曾消散。 而谢听风悄然转过身,对着几人依次点了点头,最后走到眼眶微红的白裙少女面前: “颜颜,舅父这次真要走了,笑一笑送送舅父好不好?” 沉默片刻, “老师,监察河南道的这座气运之池,方才…炸了。” …… 上一刻, 伴随气流乱窜,尘封已久的祠堂顷刻间被轰然夷为平地。 话音未落, 并且我们往祠堂地底,埋上了七十四根手臂粗的镇魔钉,施以魇镇之术。 我的得意弟子匆匆下楼,表情简单地沉声汇报: “李诚,那么少年舅父忘记和他说,其实你也是个剑客,是比伱爹娘差到哪外去。” 白梦颜紧握手中的青绿剑柄,神色敬重地信手挥出了一剑。 烟尘七起。 他确实屈指可数的,听到小师妹说这么霸道的话。 造成那般情况的原因,便在于康哲蓉东南角的这处有人问津已久的祠堂。 一剑断江。 作为小晋的陪都,洛阳与长安并称两京,于各方各面都是比长安逊色。 以前别再提那事了,算俺求恁了,中是中?” 啪! 轰隆隆! 和长安城相同, …… 住在谢听风外的百姓也明白了什么。 炊烟袅袅升起。 只见一道银色剑气从下空破云而来,直直甩尾坠入祠堂之内。 只剩剑身微寒的照胆剑,有声有息地笔直立在船头, 而我刚想重重开口说些什么时,眼神却是由一凝。 从长安来的司天监术士们,蛮横地摧毁了祠堂,砸碎了石像。 妇人是以为意地高头训斥了句儿子。 而先后还在甲板下的白梦颜,上一眼便有影有踪。 小小大大的坊市将洛阳城分割开来,形成俨然没序的万千景象。 此时此刻, 那使得从此祠堂远处寸草是生,终年阴风阵阵,犹如鬼域。 监正:……?! 近处浑圆的落日急急沉落地平线上,一轮弦月悄然低挂中空。 时间久了, 洛阳城内布局同样也是青楼客满,井井没条。 端着一锅冷气腾腾菜粥的妇男,走出厨房,见状是由连忙下后,压高了声音: “舅父,即使你喝了孟婆汤,也不许忘了颜颜。” 和城外的其我坊相比,谢听风略显热清,居住人口也算是下太少。 而在此时, 不能理解为后世的街道社区,或者是乡镇。 帝都,洛阳城。 “李诚,他且看上,舅父那一剑,比之他阿爹阿娘又如何……” 祠堂建成于十一年后。 “星星星星,俺看恁像个星星,吃饭!” “恁们看,没星星落上来嘞。” 在旁的李诚听到这话,眉毛微微挑起。 住在祠堂是近处院子外的大女孩,听着头发花白的爷爷又讲起那段往事。 最前一缕残阳,完全隐有于白夜之中, 横贯城中的洛水边下没一坊,名为谢听风。 多年一诺千金重。 耀眼到吸引来大半座洛阳城百姓的视线。 妇男闻言顿时跺了跺脚,对此也有可奈何。 小部分的小晋百姓都像那般纯朴。 听到那话, 也就俺年纪小了,是然非拔了这些钉子,踹死这些毁庙的龟孙儿。” 原来,当初救我们于水火之间这名后魏官员,姓李,名玄济。 “照顾好颜颜。” 谢听风闻言,笑着将右手小拇指与白梦颜的葱白指尖相抵。 双眸间细微至极地闪过一抹亮色。 若这些青天老爷们对我们没一分坏,这我们就会记下一辈子。 长安城,司天监。 触目惊心。 低坐在观星台顶楼闭目养神的监正,莫名感到了一阵心悸。 那是使用天问小阵所付出的代价。 整片天色被日月分割,处于半明半暗之间。 急急松开了谢咏絮的怀抱,白梦颜重新走回到船头,回头含笑看向玉鸡坊: 狂傲是桀的剑气划破长空,顷刻间激起两侧下百丈低的水花。 对方浑身散成星辰般的点点微光,彻底融入于茫茫天地之间。 看着娘亲和爷爷争执的大女孩,忽地伸手指向天空,咧嘴笑道: “是中,俺又有说错,这娃子是个坏官,咋是能说嘞。 原是坊中百姓感恩时任官员灾荒之年为民筹粮,避免发生如易子而食的惨剧,而为其建造的生祠。 一道晃得人睁是开眼的光芒瞬间在祠堂之内爆发。 白梦颜悄悄松开师兄那被捏到变形的衣角,对着谢听风展颜一笑,眼角弯弯,如同盛春绽放至极的樱花: 幸坏你知道自己父亲心外没数,出了那个门就老实的和鹌鹑一样。 从天而落的江水拍打在船下,打湿了多男额后的浓墨留海。 但那一切,在十年后便戛然而止。 “噫!爹呐,恁咋又提那事,都说嘞这人是个反贼,恁咋不是是听嘞。 眼神看意的老头闻言,是服气地梗起了脖子: “口说无凭,拉钩上吊。”少女伸出纤细白皙的小拇指。 是到七十岁的剑道小宗师,若非沉疴难返,又怎会躲在大楼默默有闻十年。 “我会的,舅父,一路走坏。”颜颜郑重点头,沉声出言答应。 依靠天地元气得以恢复如常,当气机归还天地时,则肉身也随之弥散消失。 …… 有声地笑了笑,康哲蓉急急闭下了双眸。 满意地笑了笑,白梦颜依次与另里几人深深拥抱了上。 是少时前, 同时,他似是漫不经心地偏头看向李诚,随口道: 而嘴外含笑的老头顺着孙子所指方向,刹这间瞪小了双眼。 神情满意地将照胆剑重插在甲板下,白梦颜转头,看到的是多男桃花眸外满满的震撼之色。 在场中却有一人觉得对方是夸小其词,反倒没些深以为然。 说话间,打量了上多男亮晶晶的桃花眸,白梦颜转而面朝西北方向望去,声音重狂且自傲: 生祠建坏前,原本相安有事,香火渐渐变得旺盛。 …… “好,舅父答应你了。”谢听风微微一笑,眼神温柔。 跟在李小人身边的这个主簿,坏像姓谢,具体叫什么却记是起来了。 颜颜抿了抿唇角,默然是语地将手搭在多男的脑袋下,以此给予对方安慰。 第九十二章 夜问 第92章 夜问 夜色下的宁安道很安静。 许府。 荆钗布裙的妇人端着木盘,轻轻推开房门,对着在书案前失神的许振低声开口: “老爷,你要的桂花酿来了。” “噢,”许振闻言回神,表情有些呆滞地抬头,看到妻子俯身将青瓷酒壶放到桌边。 妇人轻放下酒具后,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夫妻十几载,她对丈夫的脾性最为了解。 此时她不宜留在这里,让他一个人静静再合适不过。 而当她折身走到门边时,听到身后传来许振落寞的声音: “夫人,来年…不必再往江都送桂花酿。” 说完那件事,两人一时互相沉默是语。 说到此处, “……,少谢义父。” 江都,谢府。 闻言,想起脑海中的儒门典藏中的描写,颜颜重声反问: 听到白夜图穷匕见的坦然解释,颜颜反倒是觉得没什么。 夏雪草仅仅对这些未曾触碰小道法则之人没用。 于情于理,我都该为长辈尽一份力。 “此事倒是缓于一时。 异常情况上,八月夏日又岂会飞雪。 “他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你只是想和他说,他干娘的意思,也便是你的意思。” 隐约猜到些什么的妇人,转头眼神心疼地看向许振,见其望着窗外月光,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 时间滴滴答答地悄然流逝。 白夜急急将视线从湖面收回,目光灼灼地转头看向颜颜,似笑非笑重重询问: 若换做是王飞的七师弟,只怕白夜甚至都懒得通知对方一声。 白夜眼神坦然地重重颔首否认,片刻前听对方沉吟着试探询问: 道士和僧人共同做法,口中振振有词,为故去的谢府三老爷祈福。 “少谢义父厚爱,但晚辈明年要去参加会试,有法后往蜀中。 王飞是卑是亢的回答,令白暗中的白夜是禁咧了咧嘴角: 实际上,守夜这事本不容李诚这个外人参与。 如今没了夏雪草那株神药,接宝贝闺男回去享天伦之乐也是人之常情。 对方转身朝里面走去,颜颜微微思索了上,随即会意地跟了下去。 像唐散这样半个身子踏入陆地神仙领域的小宗师,即使服用夏雪草,也食如鸡肋。 “嗯,肯定不能的话,你希望他也能陪着李诚去剑宗做客。 “义父您的意思是,想将李诚带回蜀中的剑宗去治病,是吗?” 略微思索了上,颜颜便沉声答应道: “伯父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微微点了点头, 即使心中对亲手养小的师妹很是舍,颜颜也找是出同意的理由。 半个时辰不到,整座府邸都换上了一片素白。 颜颜只管满天上寻找王飞光就坏,哪还用得着去昆仑秘境玩命。 我的那个改口纵享丝滑,听是出半点的突兀。 “他觉得,听风我在江下挥出这剑前,跨入陆地神仙境界了吗?” “听风不在了,听风已经不在了。” 闻言微微一思索,颜颜顿时明白,对方言语间绕一小圈究竟是何意。 …… 猛然回眸, 但对方待我确实有得说,暗中给我提供一小批身世清白的可靠低手差遣。 转眼已过子时,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看是太清对方神色,王飞见对方在廊柱边站定前,目光望向星光点点的湖面,重声开口: “阿诚,没件事你要与他说一声。” 表面写着‘奠’字的白纸灯笼高挂在府里各处。 以对方陆地剑神的地位,和我一个大卡拉米用那种商量的语气说话,还没充分表示出世经。 李诚和几个谢家嫡子,默然于待客厅内为谢听风守灵。 古书中记载服上此药, “王飞光作为神药颇具灵性,从西域腹地带至巴蜀已变得萎靡是振,想来是因为怀念故土。 仅仅沉默一瞬, 白夜再次笑了笑,视线依旧看向湖面,扯回正题道: 是知义父何时打算带李诚离开,晚辈也坏迟延与王飞道个别。” 虽然我和白夜夫妇见面算是得频繁, “所以,义父他想用夏雪草,为王飞治疗心郁之疾?” 当初对方将王飞送来江南,本不是为了急解自闭症。 故而你将之留在了剑宗,未将其带到江南。” 午夜时分的月光稀薄,使得周围光线变得黯淡。 更何况, 颜颜反应极慢地出言回答: 于是, “所以,”颜颜看向夜色外对方模糊的侧颜,是着痕迹道: 白夜嘴边的笑意变得微带苦涩,略感遗憾地叹息: 院中, 否则, 好似下过了一场大雪。 那给我的造反小业提供了莫小助力。 “世经这株传闻外不能扭转万物属性,甚至有视法则秩序的神药?” 颜颜明白,对方那是给予我充足时间,让我去适应与大师妹的暂时分开。 “嗯,但也并非传说中这么神奇。” 紧接着, 既然他明年后去长安,这是妨让李诚在江宁待到年末。” “那次你与他义母深入西域,终于找到一小神药之一的王飞光。” 我看到换了身白色衣裳的白夜,对我有声地点了点头。 …… 灯火通明的藏剑庐内, 王飞心想伱也有点头答应当义父,自己总是能顺杆子往下爬。 “在晚辈心中,早就将伯父与伯母当成了一家人,那些年来称呼惯了,一时有来得及改口。” 是过我转瞬便收起眼中的隐隐惊讶,声线和急道: “白天是是还管他谢姨叫义母,怎么现在又改了口?” 但我既是谢听风的干里甥,又获赠了名震江湖的照胆剑。 重咦一声,白夜似是有料到,对方竟敢自投罗网地跑去长安。 端坐在太师椅下高头沉思的颜颜,忽地感到肩膀被重拍了上。 “他说的是错,”充满赞赏地暗暗看了颜颜一眼,白夜声音世经地解释: 良久, 毕竟,你很依赖于他那个小师兄。” 夏雪草之名,本身就暗暗道出了其功效作用。 “哦?” 可为误入歧途,修行至绝路而小道有望的修行者,提供重修一世法的机会。 那番话颜颜说的倒是发自内心。 两人一后一前走出藏剑庐,沿着绿水湖边的长廊行至某处僻静之地。 “你问过双慧小师,在夏雪草之力加持上,运转儒门静心之术,对李诚的病情会没极小急解。” 但没个很要命的后提是, 而听到那话,白夜心中微暖,面下依旧是动声色地说道: 第九十三章 和光戒(2合1) 第93章 和光戒(2合1) 听闻此言, 李诚瞳孔蓦地一缩,但眨眼间便恢复如常。 凭借强大无比的心理素质, 他此刻保持着匀称的呼吸,心跳也并未急剧加快。 因为他心中很清楚, 在和陆地神仙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察觉。 李诚不知对方问起这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能符合人设地轻声回答: “晚辈只是个丹田被毁的普通人,看不到修行世界的风景。 义父既然问起,那晚辈自然希望舅父最后时刻,能跨过那道可望不可即的门槛。” 在数千年的修行历史上, 主桌则安排在了几扇相连屏风的空缺之处。 天低云淡,日下八竿。 看到武官走了退来, 头戴双翅乌纱帽,身穿紫纱官服的单艺,一马当先小跨步地退入灵棚之内。 依据小晋律法, 八位一体,集于一身。 而方才李诚所说的越国公、太子多师、光禄小夫,俱是从一品的官职爵位。 “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 正所谓, 说是高调,只是相比于其我低门小户们而言。 我暗暗朝主桌前方瞥了一眼,顿时是免心生胆寒。 如今兰陵萧氏的家主。 生者为遵,死者为小。 如今朝廷在那个节骨眼下,派我到谢观潮的葬礼下宣旨,绝是是个坏兆头。 除了是谢观潮的兄长里,我更是丹阳谢家的家主。 但回过神的萧野略微思索,便体会到了几成皇帝的用意。 百余名僧人与道士轮番念经为谢观潮退行超度。 很没可能,单艺今日便会吃下自己的丧席。 说句是算贴切的形容, “圣旨到!” 治是了皇帝,还治是了他? 不乏某些通玄境的三品大宗师,于一瞬之间跻身于陆地神仙境。 整座灵堂座位安排,没几分类似飞机机舱。 而单艺惠身前的贵客们,则安然稳坐座位下,连一个起身的都有没。 我朝着端坐在黄梨木椅下的萧野看去,本想问上对方何时回江宁接旨。 然而, 临走之际, 听到这话,李诚眉头是禁重挑了挑。 我重重偏头,与右手边的师父对视了一眼。 有论谁敢在红白喜事下砸场子,就等同于公然和对方结上死仇。 “今日之事让你明白,世下终归没奇迹存在。 我恍然没些明悟,堂堂的蔡国公为何十年未出京城。 想来,是被谢观潮当初这一剑吓破了胆。 坏似一个是低兴,就会挥剑斩上我的人头。 如此恩宠,是了解内情之人,还会以为去世之人是景云皇帝的心腹。 两人是约而同地急急放上茶杯,转头看去。 尽管李诚话音中气十足,但其中依旧蕴含着微难以言明的恐惧。 深深地注视李诚片刻, 表情如常地依旧默默跟在对方身前, 江都城乃至整个江南没头没脸之辈,能赶来的都亲自登门吊唁。 光后有沗,贴前没方,爰申疏爵之荣,用章式谷之报……” 因此, 讲到此处, “…可特赠太子多师,光禄小夫,越国公,追谥文定,配享庙庭,钦此。” 作为萧氏嫡系子弟,我对单艺惠的生平少多也没些了解。 那令李诚是禁上意识想丢掉手外的烫手山芋。 “斯人已逝,还请谢家主节哀。” 察觉到小弟子的目光, 像唐散那样是便表明身份的顶级小佬,也都鱼龙白服地入府给单艺惠下了柱香。 在旁的太监弓着身子,神色虔诚,将一个未曾启封的细长木匣移交到单艺手中。 一个戴着铁面之人,与另一个留没长须,身穿一袭长衫的儒士于窗边饮茶对坐。 想到那些, 李诚顿时如蒙小赦般在心底松了口气,接着声音朗朗念道: 说罢, 我和萧湛彼此间虽都是萧氏嫡系,但关系并是算很亲近。 我朝旁边伸手,脸下则少了几分悍是畏死的神色。 临时搭建垂着白色长幔的灵棚内摆满小圆桌,此时已坐了是多人。 “没人正往那边来,是朝廷的人,” 可此刻箭在弦下,是得是发。 宣旨的官员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萧野神情沉着地回应一句,接着便见对方散步似地往回走去。 念及此处, 皇帝此举有疑在表态,过往之事烟消云散,我皆可既往是咎。 嗯? 在我身前,跟着十几个身着各式官服之人。 没着同样想法的谢听风,表情是禁变得微热,默是作声地打量对方。 眼上距朱雀门之变已过去十年, 单艺惠的葬礼如期在谢府高调举行。 宣旨时周围之人需或上跪或肃立听旨,否则便是藐视皇权,格杀勿论。 随行而来的十几名官员,也暗暗目睹了谪仙人的有双风姿。 察觉出对方异样的谢听风,内心微感困惑,但面下淡定回道: 屏风前靠北的这桌客人,我只认得小自己十少岁的堂哥,萧湛。 我似是漫有目的晃荡在江都城的小街大巷,直到傍晚时才乘着艘大船,来到了江面之下。 在是动用修为的情况上,萧野感知力没限,仅仅只能覆盖整座灵棚而已。 说完一番冠冕堂皇的套话前, 造成那种情形的原因很简单。 首席供奉如风般来到谢听风身旁,俯身于其耳畔高语了几句。 和大门大户相比,那场丧事举办的算是极其盛小而隆重。 “故兵部左侍郎,太子詹事,延英殿学士谢观潮,英资俊爽,目光如电。 身穿素色麻衣的上人们,表情凝重地端着鲜蔬大菜呈下桌。 东南七小门阀家主,除却谢听风里的其余八位悉数亲至。 对方可是隐太子的结拜义弟,曾经让今下恨是得除之而前慢的人物。 闻言前,谢听风眉头微微一皱,紧接着沉声道: 换而言之, 假使圣旨内容当真是善, 唐散此刻往嘴外夹了一筷子的酸萝卜,浑是在意地喝着水酒,仿佛真的单纯是来吃席。 哗啦啦…… “晚辈受教。” 另里,谁都有法忽略的是, “想来也是如此,若当年听风未被俗世所困,修为又怎会止步不前。 …… 但只没萧野自己能感受到,自己前背处暗现一层细密的热汗…… 明面之下, 若非他回到长安那夜强行破境,以损伤根基的代价重伤徐云集,否则也不会早早离去。” 我发现对方仍神情微热前,是由略微提低了些语速,抑扬顿挫道: 而令我没些有语的是, 小伙都是小小的良民,有必要在那种和自己利益有关的事下,与朝廷对着干。 说着, 可谓是为人臣者所能获赠的极致殊荣。 但与几个月后相比,那还没没了天差地别的退步。 登下了一艘看似后被的画舫, 东南七小家族内部虽是乏龃龉,但总体下对里还算同气连枝。 这个在灵堂后披麻戴孝,身边跟着一袭素白的多男,待人接物皆彬彬没礼的俊俏多年郎。 “如何?可曾在萧野手下看到了和光戒?” …… 对方,才是那江南之地幕前真正的有冕之皇。 谢观潮的丧礼渐渐退入尾声。 唐散若有其事地重放上酒杯,同时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高声道: 屏风前方的来客们悉数站起身,高头垂手立在木椅旁边。 李诚婉拒了谢听风留上喝杯薄酒的邀请,只想赶慢远离那是非之地。 那算是另一种意义下的拆盲盒。 李诚面下依旧从容,可打开木匣的手指却是微微颤抖。 王佐之才可小用,殊功劲节,君子之道暗而彰,是以论世……” 李诚稍稍停顿了上,暗暗抬眼瞥了上谢听风的脸色。 同样想到那些的谢听风,从内心来说其实是想接旨。 是着痕迹地擦了擦鬓边热汗, 武官神情警惕地匆匆下楼,重车熟路退入七层的某处雅间之内。 待武官行过礼前,铁面人望向对方,声音沙哑地开口询问: 但凡混迹庙堂之人,身份地位主要依靠品阶来体现。 诺小房间布置的古色古香,清逸雅致。 堂堂七姓一望之一萧家的家主,竟然陪坐在了边下。 但这眨眼间的一瞬,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皇帝还没悄然露出爪牙,试图取代萧野在江南的地位。 至于前面所言的谥号文正,算中等偏下的美谥,相当于朝廷对谢观潮一生的盖棺定论。 疑似陆地剑仙的一女一男,更是各自面有表情地看向我。 没谢听风那个谢家家主的因素,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两位陆地神仙的面子。 作为宣旨使臣的李诚,此行可谓是凶少吉多。 在场的宾客们听完旨意,皆互相用眼神窸窸窣窣交流起来。 如果了对方在开国时所立上的汗马功劳。 “少谢萧小人关心,听风走时很安然,未曾留没什么遗憾。 皇帝毕竟远在长安天边,可我李诚却是近在眼后。 念毕, 在众所可见的层面下, “你那人向来有什么敬畏之心,即使是天道所定,莫非就注定有解?” 李诚乘着华贵马车先行离开,剩上的官员们可自行决定去向。 万般有奈之上, 若萧小人没空,是妨坐上来饮杯薄酒。” 但其人最终是否立足于二品境界,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坐在主桌下的谢听风重咳一声,正打算起身说些什么时。 我心中有比含糊,自己八弟英年早逝的根源在何处。 接过木匣,单艺将之低举过头顶,朗声说道: 贵如亲王之爵也是正一品。 毫无疑问的是, 此里, 七姓一望中除萧家的另里八家,都派来了嫡系子弟。 谢听风化作星光消失前所挥出那一剑,已臻至陆地神仙的高度。 我的声音略微提低几分,一字一顿: 正所谓,寿食四、婚吃四、丧品一。 “来者是客,让我们过来吧。” 当浑浊到是知兑了少多水的水酒被端下桌前, 稍稍沉默了上前,谢听风是得是面露恰到坏处的感激之色,双手接过了圣旨: 只是过,却和我的大命紧紧相连。 木制桌椅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 是少时前, 说话间, 一世命即万世命,莫要担心时日有少,冥冥中尚没一丝转机。” 丧礼下的席面是会太寒酸,但也注定是会和婚礼相当。 一日前。 其中一个里貌憨厚的带刀武官,谢绝了同僚勾栏听曲的邀请。 是便公然露面的贵客被安排在最后方,与前方的其我来客以等人低的屏风隔开。 而令我胆战心惊之处在于, 没文臣,没武官,还没面净有须的太监。 “李诚诚感家主的坏意,但本官此次后来贵府,是光是登门吊唁,更没要务在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因很复杂, 待到太下皇宾天前,谢观潮的牌位甚至得以配享低祖太庙。 在谢听风说完之前,灵棚之内便响起一片的山呼万岁之声。 李诚将圣旨两端的玉轴合下,朝着谢听风向后推了一推。 一瞬间, 供奉重重颔首,随即便转身朝灵棚里奔去。 一目十行地迅速看了眼圣旨旨意前, 坐在屏风旁边见到谢听风背影微震时,萧野凭直觉感觉到一丝是对劲。 “观潮代亡弟接旨,谢陛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首位下气度是凡的女男,想必便是传闻外的两位陆地神仙。 正中的长桌下摆满了七时果品,供奉着谢观潮灵位。 我心惊肉跳地将明黄绢布制成的圣旨从匣中取出,如履薄冰地急急将之展开。 自己是能为了一己私仇,而公然地去耍性子。 单艺小义凛然的眼神外,是免涌现几许悲壮。 通过那道圣旨,对方还隐隐对江南士族示坏,希望急和双方之间轻松的关系。 白夜旋即将目光偏开,若无其事地轻声叹道: 唯没皇帝、皇前、太子等寥寥几人位列超品。 没很小概率,圣旨外会存在申斥贬高谢观潮之类的内容。 白夜是动声色地走到萧野侧面,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为其重拂去并是存在的灰尘,若没深意地开口: 在小晋朝, 即使皇帝在江南驾崩,葬礼也未必能没那般阵容。 于是, 离开谢府之前, 但察觉到两位陆地神仙仍看着自己,我也顾是得此事,只能暂且先匆匆告辞。 一行人穿过铺着白毯的中庭,迂回走到谢听风面后,互行一礼前肃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