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每天都在套路我》 第一章 绝世风采 五月鸣蜩,吵得人心烦躁。 麻衣少女王扶景倚在斑驳掉漆的太师椅上,懒洋洋拄着下巴斜睨着一个形容秀美,二十岁出头的妇人。 “芳娘,你刚刚,说什么?” 芳娘愣了一下,回想着刚才的话张嘴干巴巴儿道,“我说你要私奔的汉子不是良家,是个没皮没脸的负心汉。” 王扶景眉头一攒,乌黑的眼珠仿佛又大了几分,“上一句。” “哦,”芳娘想起来了,“你一声不吭撞了墙殉情,天可怜见的!那天杀的转脸就娶了别家的娘子,还是徐秀才重情重义,不分死活的养着你……” “嗤~”王扶景不屑的轻笑一声,继而又看着芳娘咯咯地笑起来,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 起先还是咯咯的笑,然后是大笑,笑得面目狰狞,身体乱颤,笑得芳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打了个绵长的激灵。 王扶景止住了笑,笑眯眯地道,“我撞了墙?还殉情?” 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芳娘,眼睛微眯,射出同慵懒的外表完全不一样的精光,“不要以为我记不清东西就敢糊弄我!这世上只有我让别人撞墙的份,我哪会撞墙。” “还撞墙!怎么是这种小家子气的死法!以我的绝世风采,定要死的风风光光、轰轰烈烈、人尽皆知才行。” “砰!”王扶景一掌拍到老旧不已、吱呀呀乱蹦的八仙桌上,惊得芳娘浑身一抖。 “还有!就算要死也得拉上几个死敌一起去死,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她一脸询问之色,少顷兀自猛地拍手,一脸欣喜道,“对了,是买一送三!” 芳娘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可言说,她看向王扶景的眼神开始充满了怜悯,“小娘,你……” “怎么?”王扶景皱着眉头斜乜她。 芳娘叹口气,麻利地起身向屋外走去,她满是遗憾地摇摇头,煞有其事地感慨着,“完了完了,人都疯了,可怜徐秀才还要养着她。” 王扶景愣在原地,看着芳娘娇软动人的背影奇怪道,“这人有毛病啊!说什么胡话。” “噗~” 屋外有一道笑声传来,王扶景皱皱眉头,“徐仲臣?” 一道修长的身影钻入陋室,带来一股热面的夏日暖风。 来人体裁修长,面皮白净,五官俊致。其眸如墨点,唇若涂丹,乍一看透着股不可逼视的贵气。 再看时,那股贵气又被严严实实地收敛起来。 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整个人清清爽爽地走了进来,“娘子,看起来你精神好多了。” 虽说只穿着浆洗泛白的麻布青衫,但看起来玉树临风、璧立亭亭的,俨然一个落魄公子哥。 王扶景上下打量着这个白饶的相公,只觉得他浑身上下写满了居心不良。 一场富家小姐被破落公子打昏绑架以骗取钱财地位的戏码在脑海中迅速编织成形。 “长的倒是挺招蜂引蝶的,”王扶景翘起一边嘴唇,大方夸赞道。 “就是样子弱了些,跟白条鸡似的。” 本来颇为自信的徐仲臣好像突然愣了一下,还未待他说点什么,便听王扶景又提起话题。 “你觉得,你值多少银子?”王扶景不再看他,微不可察地用嘴拱了拱茶杯上的碎茶沫,小口啜了点水。 能绑了她也算有本事,不如直接遂了他的愿,买到家里做个小倌儿。苗子好的话收做儿子也不是不可以。 多大点事儿,不值一提。 “呸,”王扶景咂着舌尖吐出点茶叶渣子,这茶叶……真他娘难喝。 “娘子,”徐仲臣神色淡然,“这个家就是娘子的家,为夫早便是娘子的人了,何须用买。” 这个答案王扶景并不意外,她挑挑眉毛,看来此人倒是不图财,是图她这貌比天仙的美色啊! 是夜,王扶景翻了个身,麻溜地走下床榻,灯也不点,凭着记忆走到门口推门出去,又小心地关上房门。 村路乌漆麻黑的,天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晚风尚有些凉意,吹得林木草枝簌簌作响。 村口放着一块大黑石作为界碑,掩映着几丛苍翠的蓬草,她沿着小路拐入山坳,冷不丁的,一道草枝折断的脆声忽然在寂静无人的四下响起。 “你还是要走?”随着窸窣的草脚步声,人声清亮的传入耳朵。 来人是徐仲臣。 即便大半身体都掩在杂乱的蓬草林荫之下,可那乌发如墨,双目如星的样子,丝毫没有被夜色吞去半分风采,混体气度俨然一个迷路的翩翩公子。 王扶景稍一扫眼,只见他那袭发白的青衫之上已经粘上了十数片大大小小的青叶,也不知在此处等了多久。 呵!这是早防着她一跑了之呢。 王扶景的眼眸仿若渗入了冰冷的月光,在深夜里跳动着森森寒意,她肆意打量着徐仲臣削尖的下巴和细长的脖颈,手指微微抬了一下。 徐仲臣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微妙的气氛,他只是淡淡说道,“你娘临终前托我好好照顾你,即便要走,也带上盘缠再走。” 王扶景想了片刻恍然记起,他口中的娘亲是那个叫做王二婆的女人,村中人皆言那人是她独母,养大她后早早的油尽灯枯,是个可怜之人。 这些人为了留下她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这般人物,母亲怎么会是什么王二婆子。 这厮以为她是个什么人,不会觉得单为了一点盘缠她就会瞎认娘亲了吧? 只见她轻嗤一声,极为不屑地挑眉问道,“盘缠呢?” 这路上喝茶打尖儿、采买车马的,想要过得稍微舒坦一点就得花钱。 她方才还想有点气节,可待摸遍全身连颗金瓜子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完全不知道气节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了。 第二章 美绝人寰 “盘缠在家中,随我来吧。”徐秀才头也不回地往村中走去,单薄的背影看去萧瑟不已。 此情此景让王扶景忍不住感慨,给她送来不是更好,这还得让她来来回回的走。 她忍住不耐烦,走回村角破落的院子,看着徐仲臣走来走去的收拾盘缠,又在灶房劈里啪啦地升起火光。 天东渐渐有橙黄的霞光跃出,让在院中眺望的王扶景忍不住眯起眼,这么穷的破落户,到底有多少盘缠可以搜刮的? 天光越来越亮,丝丝燥热渗出地面,嗤的一声点燃了王扶景满身的不耐烦。 她深吸一口气,十分理智地想到了还未到手的盘缠,强行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座近乎荒废的院子上。 芳娘言徐秀才父母早亡,只他一人住在有三间茅屋、半亩庭院的大宅子里。 用芳娘的话讲,这样的“豪宅”村里不出十户,秀才家曾经也是富户的。 呵呵,若非村中拢共才三十来户人家,她也就信了。 照芳娘的说法,家中有树是椿萱在望,茅屋长草是祖宗显灵,那要中了秀才更了不得,那已经是响当当、金灿灿的状元郎了。 王扶景安静地站在半亩大小,却只种了一棵孤零零大榕树的空荡庭院当中,眯眼瞧着那茅屋顶上参差不齐的新绿陷入沉思。 庭院空旷、房上长草明摆着主人既懒又穷,连自己的房子都不能打理。 芳娘那张嘴还真是……巧舌如簧啊,她这胡搅蛮缠、颠倒黑白的劲头简直比那些朝堂上的酸丁御史还要胜上三分…… 燥气越来越盛,暑色开始在王扶景的眉间凝聚,凌乱的想法和思绪统统化作一声长叹被她挥发掉了。 “到底好了没……” “过来,”徐秀才站在房门处朝着王扶景招招手,掐好点似的算准了她再等不下去了。 这种叫法跟叫村头大癞狗似的,王扶景心火一起,抬脚便想废了这厮。 她忍住揍人的血性,冷着脸走过去,“收拾好了?” “用过饭再走吧,”徐秀才闪开身,令王扶景又瞧见满桌碧盈盈的菜蔬,“总不好令你空着肚子上路,权当为夫,尽最后的地主之谊了。” 王扶景瞪大了双眼,怎么还是一桌的草!当她是什么?兔子吗?! 这两天天天吃草,顿顿吃草,餐餐是草!她早便腻了,好歹是送别宴,怎么还是半点油星也无! 王扶景皱着眉头,这样纯素的粗茶淡饭吃下去顶个屁用,走到村口怕是又饿了。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抗拒,徐仲臣垂下半扇眼皮,终露出副我见尤怜的委屈神色。那红唇紧抿,美目微阖,修长的下眼睑正微微透着桃粉的光泽,看上去正是可口的时候…… 王扶景愣了一下,她看着徐仲臣那双要阖非阖的美目,鬼使神差地点头道,“既是最后一顿,我便答应你。” 不过一顿饭而已,她还不在乎这一餐饭的时间…… 几碟菜吃到嘴里果然能淡出个鸟儿,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徐仲臣下饭,左右能咂摸出点淡味儿。 “娘子,”徐秀才忽然抬头看向王扶景,一双美目亮晶晶的好像揣了满天星河,“你能不能不要走。” 王扶景冷下脸,“想反悔?” “也不是,”徐仲臣一张俏脸微微泛红,像是莹莹的雪光照在红梅尖儿上,瞧起来娇艳动人,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滋味。 可惜了,这人说出来的话直接让这份旖旎的气氛跌到了谷底。 “家中田产向来是你在打理,我也不会……” 原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穷懒书生啊!王扶景恍然大悟,也怪不得她会同人私奔了…… 呸! 王扶景摆正脸色,打算好好教训他老老实实凭着自己的双手双脚吃饭,不能总靠媳妇儿。这样吃软饭的汉子不仅会被人瞧不起,而且以后也不会有大出息! 正欲开口,便见他又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己,耳尖也有点泛红,“你以前说过,别的汉子再能干也没我秀色可餐,非要睡够了才够本儿。” “我是这样说的?”王扶景狐疑地瞧着他,“说反了吧。” 这小子,脑子有病吧。 大白天就想着这档子事儿,想来这书都读到裤裆里面了。 “你们读书人惯会颠倒黑白,好坏不分,豆子大的事儿非得挖成锅大,为了达到目的能把猫狗喊成爷爷。照我看来,明明是你见我美绝人寰色心大起,想要趁人失忆占我便宜吧!” 王扶景对自己的美貌有十分的自觉,她自认貌比天仙,断不会为了点男色搞得头昏智障。 徐仲臣认真听完了王扶景的话,非但没有丝毫的窘迫,神色之间反而有了些许郑重,他继续淡定地说道,“你还曾说过,我是百年难遇的良才,定要看我考上状元,金榜题名,风风光光的享宴琼林才会走。” 听到这儿王扶景直接嗤笑了两声,我可去你的吧,老娘真要是含辛茹苦供出个状元郎,定会牢牢地攥在手上,让那些盯上他美色的脓包公主们通通滚蛋,只让这小白脸专心国事,好好把这烂七八糟的大统给理干净咯。 还看着你风风光光的了便鸟悄儿的离开,做的哪门子春秋大白梦! 王扶景微仰着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徐仲臣看着王扶景张狂不屑的模样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好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出口,又十分有趣的事情,他在下一句话之前留足了充分的空隙,勾足了好奇之后才像个唱大戏的一般缓缓道出。 “你还说,否则的话……你就是头顶生疮脚下流脓,变成了淌水儿钻蛆的癞痢鬼也不会放过我。” 盘缠!盘缠!想想盘缠! 王扶景抿抿嘴,忍住了呕吐的冲动,压制着将他叭叭不停的嘴巴彻底撕裂的手感,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很快,她只是凶狠地咧嘴笑了笑……若非还指望着那点儿盘缠,她能一巴掌拍死这只弱鸡。 第三章 六亲不认 “就这?” 王扶景掂量着手心叮当作响的百十来文铜钱,有些痛苦地皱着眉头,这大概就是穷的叮当响了吧。 她抬抬眼皮无望地瞅了徐仲臣一眼,“还有吗?” 徐仲臣的脸皮终于出现了除却生气、不舍、娇羞、伤心之外的神色,他一脸歉意地看着王扶景,说出的话也极显真诚,“娘子,家中银钱尽数在此了。” “……”银钱?!可拉倒吧!这里面能找出半粒银子嘛? 能吗?! 王扶景真想一把揪住他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给他晃明白咯!读书治文首要便是严谨,严谨懂不懂! 桌子上没肉就不叫践行,钱包里没银子就别喊银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少盘缠呢! 书没读透真是害人不浅!害人不浅! 突如其来的穷酸冲昏了她本就有点毛病的脑子,王扶景扶额狠狠摁住了暴跳的青筋,也暂时性压住了突然间荡逸在身周的股股穷酸。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她为甚竟沦落至如此境地! 想她堂堂……堂堂什么玩意来着,“啧!”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即便失去记忆,她也总觉得自己是个忧国忧民、万贯家财的富家贵女,合该撒手便是大把大把的金瓜银裸,抬手便是扎群扎堆儿的美婢良奴。 醒时瞧见娇美白嫩的芳娘忧心忡忡地照顾自己,本想顺手赏她一把,直到摸遍全身也没抠出半个铜子儿…… 王扶景有些困惑地张开双手,看着纤纤玉手虽然瓷白莹润,却是布满老茧的样子,终于有些惊惧的想到,难道这双手握的不是笔杆长枪,而是铁镰铜锄?! 思绪一旦发散,便如万马奔腾,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个大胆的猜测不停的涌现出来,令她一点点陷入迟疑和痛苦的窠臼。 直至最后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 难不成?!这些厚厚的老茧,是因为握多了纺锤、捏够了绣花针?! 难不成,她那些贵不可言、富可敌国的感受全是些不着调的幻想?! 王扶景僵硬地扭着脖子看着这四下的穷酸荒凉,难说是因为日日吃不饱穿不暖,时时渴望着荣华富贵才导致她失忆后有了身为贵女的错觉。 许是见她深受打击,还踉跄了一下,连到底恍惚了没有她都全然记不大清了,只见得徐仲臣关切地扶住了她,将她小心翼翼的半抱着,温温柔柔、孜孜不倦地打击着她几近崩溃的脑壳儿。 “都是为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本事赚钱,让娘子受委屈了。” 王扶景听到这儿还是没啥的,这几天这话听了不下八百遍了。 可接下来……接下来的话,可真让她想掐死这个小嘴儿叭叭叭的软饭男。 他的语气真如春日碎阳般温暖,他的怀抱也比想象中要舒服得多,王扶景也戏剧性地透过他充满歉疚和关怀的眼睛看到了自己逐渐变得狰狞的五官。 “如此,也怨不得娘子会变得疯疯癫癫,还跟着别人跑掉。如今这副痴傻模样,可真是让为夫伤心。” 王扶景突然不想听这玩意儿聒噪了。 她将那些掉落的差不多的理智重新拾捡起来,恢复成面无表情、六亲不认的绝世美女的样子。 正当她抬起手掌,想要冷静地赏他一个大耳刮子的时候,徐仲臣动了。 这是要跑? 果不其然,徐仲臣猛的发力,触电似的撒开了环抱王扶景的双臂,弹簧一般窜到西侧的茅屋之中。那速度,简直不是一个柔弱书生能够匹及的! 看完这一幕,王扶景的怒火简直是“腾”的一声便燃烧了起来。 这缺德的狗东西!明明腿脚这么利索,却骗她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丫的凭这样的滔天大谎定然诓骗她做了不少农活吧! 她越想越生气,越发认定她之所以这般脑子有病,都是这厮给气出来的! 王扶景撸起袖管,走向西厢房。 这几百文钱还是留着给他买棺材吧,看来今日便要丧夫了呢。 正当王扶景要钻入行凶的房间打算昏天黑地揍他一顿时,这厮抓着一张条凳猛然窜了出来,险些将她撞翻在地。 若非王扶景行动敏捷,眼神儿活泛,这缺德货今日就甭想活了。 “呵呵,”她险险避开条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徐仲臣,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 好!真好啊!竟然连武器都挑好了啊! 趁着徐仲臣仍在熟悉武器,王扶景猛然出手,霎时间目露凶光,五指成拳,弹出胳膊便打出一记霸气之拳。 却不知徐仲臣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身形灵活地绕至王扶景身后,将条凳一蹲,身子一矮,恰好躲过了她威风凛凛的王霸之拳。 好!好得很! 王扶景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还想凭这副鸡样的身板儿和她切磋是吧! 她霎时便是一个扭身,抬起腿便要将条凳踢飞! 腿风生起时,后脑忽然一阵疼痛,两眼紧盯着两只手臂摇晃着抓住了她的肩膀,因着惯性一把将她压到条凳上坐好了。 她眯着眼仰头看着徐仲臣,看着他那张红嫩嫩的小嘴儿又叭叭叭道,“娘子稍坐片刻,我去为娘子熬药。” 原来是为她煎药啊,王扶景抿抿嘴,不情不愿地收起拳头,看着他风风火火地钻入灶房不见,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歇斯底里地朝着灶房大喊道,“老娘没疯!你大爷的!” “没错,娘子没疯,咱们大爷也早早驾鹤西去了,他在天之灵会保佑娘子的。” “……” 王扶景仰脖看天,已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光景。 天晴日朗的,偌大的宅子,她却觉得孤零零的阴寒不止,人生就这般忽然没了方向。 难道她真是疯了? 她忍不住地,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怀疑这个虚幻的世道。 第四章 区区肉包 也不知她是愣怔了多久,直到徐秀才端着药碗走到跟前,王扶景方才回过神来。 “娘子,快喝药吧,已经不烫了。”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目所能及的日光,他逆着光源低头看向她,耳边的发丝在清透的日光之下变得如蜜糖般澄亮,周遭的风和尘好似完全静止了那么一瞬,世间只余下这张清俊的脸庞。 他嘴角含笑,眼波荡漾,眼中好似只她一人。那眼角眉梢的温柔似水一般将她紧紧裹住,让王扶景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此情此景,令王扶景由不得想起一句戏文,“大郎,起来喝药吧。” “闻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药,”王扶景抽抽鼻子试探道,满鼻子苦气,喝下去怕是能把肠子给熏黑。 “娘子莫耍小孩子脾气,药凉了会影响药效的,早些想起以前的事,咱们也早日摆脱了这种苦日子。” 王扶景看了徐仲臣一眼,这张漂亮的脸蛋长得倒不像是要害人的妖精。 况且,她也想早些记起以前的事儿,不然就像个睁眼瞎似的,一想到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没有一点底气。 在王扶景一口气干掉这碗苦漆般粘稠的汤药之后,几乎是瞬间她便呕出一口浓血,她捂着剧痛的小腹倒在地上,恶狠狠看着徐仲臣像是点着了尾巴一样冲了过来。 “你……”好样的,她又呕一口血水,任由血污脏兮兮地淌到了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襟上。 王扶景心想,不论是谁做的,还真是使了一手好美人计啊。 不过就让她这么简单的死掉可没那么容易,她看着徐仲臣疯了一般扑过来时心中忍不住叹息,瞧瞧,瞧瞧,这杀手可真他娘敬业啊。 要是一般人,还真会被这种演技给骗了,然后,心甘情愿地去死吧。 王扶景不服天,不服地,去死也决计不会死的这般痛快! 她开始用力地向他伸出手掌,拿出为数不多的演技巴巴儿地望着他,像是在渴求疏解一般,“疼,好疼……” 她可怜兮兮地在地上蜷缩着,唯独右臂伸的老长,像只勾钳的腌虾似的。眼中除却痛苦,又漏出几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她看着徐仲臣动作一滞,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似的,又连忙敛住了眉眼,欣长的眼睫顺势掩住了眼里风雪般凌厉的杀气。 王扶景极为冷静地判断着,只要他如愿靠近,她便能伺机捏住他的脖子,一把掐断,带着他共赴黄泉。 只要她还有最后一口气,只要还剩一口气在…… 黑暗来临的比王扶景预想中还要快,她只记得她的手掌的确是够到了他的脖子,然后…… 她就不记得了。 她可能就这样干巴儿脆的死掉啦。 还是依偎在仇人怀里死掉的。 如果鬼有手的话,她一定会捂住自己的脸。 太丢人了! 那么近的距离也没能够捏死他,而她就任由一只弱鸡这般轻轻松松把她毒死了! …… 她这一生,有点短,也有点遗憾,虽然这样稀里糊涂的死掉完全不符合她治国平天下的心理预期,但是她还是希望这天下能够海清河晏、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然后,杀害她的人不得好死,死的不能再死! 许是这份凄楚的良心和执念感动了上苍,王扶景眼前开始出现了一片强烈的光明。 这个世界,有神道,有佛陀,自然也是有地府的,她不归前两道管着,死后自然要下地府。 也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阎王。 “是阎王吗?我有冤情上诉。”王扶景捂住眼睛低声说道,嗓子眼儿还泛着一股浓烈的苦气。 真没想到做了鬼,体内还会带着毒药。 大家都是保持着死前的模样下来的罢,王扶景熟稔地猜测道。 若是缺腿的只能爬着下来,瞎了眼的摸黑下来,没了头的就只能滚着头像踢球一样下来…… 想来还是被毒死的最好,能全乎着下来,而且也就她这样人才配毒死,因为别的死法根本杀不死她! “你有何冤?” 眼前依然是一片白茫茫,却有一道沧桑而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阎王说不准是个菩萨心肠,一听就是个软耳根! 王扶景心想着,赶忙说道,“我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你还没死呀。” “啊?” 等王扶景适应了这道光源,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之地,徐仲臣正一脸便秘地看着她,要笑不笑的样子。 她……能不能现在去死一死。 “姑娘呀,你还没死,只是一时气血瘀滞被药给化开了,待老夫给你拿两副药好好调理,须臾便会好起来。” 王扶景转转眼珠,有些木然地瞧着右手边长得有些圆胖的大夫,他脸色红润,下巴层叠,一身葛灰色棉布长衫在肚子处圆溜溜的鼓了起来,不像个大夫,像个厨子。 “有些饿了,”王扶景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看着大夫眨眨眼睛,霎时间明白了他为什么做了大夫。 病人一见他便饿,自然吃得便多。这五谷下腹,汤水利肚,体毒排得也快,病嘛好得便也快了。 “不妨事,姑娘,”胖大夫笑眯眯地将方剂递给一个半大的伶俐小子,又回头朝着王扶景笑道,“待拿了药便可以回家吃饭了。” “……哦,”王扶景有些失望,本以为他会说“我这儿还有点点心糕饼,你先拿去垫垫肚子吧,”再不济,也说一句,“我这还有点剩饭剩菜,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 她咽咽口水,这大夫……平日里一定吃得很好。 王扶景的目光在他的肚皮处逡巡了两圈,不由得听见“噗嗤”一声调笑。 转头便见那徐仲臣笑得花枝乱颤,又忍着笑强安慰她,“娘子休要着急,待付完药钱还有余存,我们先在县中买些吃食。” 王扶景赞同地点点头,在郎中病床上坐起身,“也行吧,想吃荤食了。” “娘子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一刻钟后,王扶景站在街上看着信誓旦旦的徐仲臣嘴角一抽。 “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王扶景气得发笑,“呵呵……呵呵……” “是为夫不济,连娘子的盘缠都花了个干净,也只是付了药钱。如今虽然只剩一文了,为夫想想办法,还是可以让娘子吃到肉食的。” “……”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热闹似的看着这对儿冤家探讨小媳妇儿馋肉的问题。 甚至有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大妈忧心忡忡凑到王扶景跟前,抓着她的手细细问道,“多好的姑娘,长得天仙似的还吃不到肉,跟大娘回家吧,大娘给你肉吃。” “姑娘小心啊!她可是老鸨子,跟他回去,少不了得吃苦头!” 有热心的路人不知道从哪儿喊起来,大妈见王扶景目光冰冷,甩了胳膊便走,“不识抬举,好心让你吃口肉而已!” “喂,”王扶景捂住脸微低着头,朝忙着砍价的徐仲臣低声催促道,“不要问了,快回家吧。” “娘子,”徐仲臣回头看看她,笑得温暖如煦,“为夫今日一定让你吃上肉包子。” 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本来就很招人眼,如今为了能让娘子吃上口肉包儿而跟包子铺老板唇枪舌战的场面也是……想来不太常有。 两人身旁渐渐围满了人,相信明日整个县城都会传遍了“俏郎君没钱给馋嘴媳妇买肉包只好抱包子铺老板大腿”的别样新闻。 “啊!”王扶景奋然而起,想要尽快结束这种被人当猴儿看的场面。 “呵呵呵……”她笑得宛若恶犬,眼睛也因为羞耻而逐渐充血,她缓慢地一步步地走上前去,站在了徐仲臣一侧,恶狠狠地盯着包子铺老。 “给我肉包子,赊账!” 白面包子男肉眼可见的身形一抖,许是从没见过如此急赤白脸、杀气重重的要赊账的。 而且,赊的还是一只包子而已。 “不就是个包子吗,你杨包子也赚到不少钱了,差这一个包子吗!” “左右大家日后多照顾照顾你生意,就赊人家一个包子吧~” “是啊,多俊的小郎君、小婆娘,就白饶一个包子怎么了,就当做好事积德呢……” “……” 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起来,王扶景只是木然地站着,十分想钻到地缝里去。 王扶景终于……吃上了肉包子。 她揩去不知为何涌上眼角的泪光,觉得自己这么个忧国忧民的人真正不该为区区一只肉包子受此屈辱。 可是,真好吃啊,她想道。 第五章 江米酿鸭子 翌日,王扶景被屋外“噼里啪啦”的崩裂声吵醒。 她想起昨日回家时,徐仲臣一口一个“对不起”,又承诺日后有了银钱天天给她买肉包子吃的歉疚模样,忍不住抱住了脑袋。 原来这不是梦啊。 “唉~”哪个有钱人天天想吃肉包子的。 她便捂着干瘪瘪的肚皮想好吃的,脑袋里出现了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越想越饿,越躺越馋,王扶景摸了摸肚皮,起身去灶房找点吃的,昨晚好像还剩了点稀米粥,虽说一眼照不见几粒米,好歹能填一下肚子。 打开吱呀呀作响的破门,王扶景站在院中用力眨眨眼睛。 这里竟然多出一小堆被劈裂均匀的细长竹条,它们一捆捆的用竹藤扎在一起,嫩青嫩青的摞了有半人多高。 “你在干嘛?”王扶景有些诧异地望向徐仲臣,“大早上朝竹子撒什么气?” 此时,徐仲臣鸦青的发丝已被晨露浸得湿透,青白脸色之下透出股一夜未睡的困乏,新换的深蓝色麻衫无精打采地低沉着滚起衣边,泛着一股厚重的潮意。 南昭国靠南,水系遍布,有许多繁华无比的城市直接建在了川流不息的瘦河浅滩之间,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有人曾言,南昭国与其叫做南昭,不如直接叫做南水国为妙。 这遍布全国的水系使得南昭一入五月,便会被无孔不入的潮气侵扰,即便是在这荒凉偏远的东阳郡比伯县小稻村,一入五月也是潮的不行,徐仲臣湿作如此,也不算夸张。 不过,若像她一般睡在屋内,定不会湿作如此了。 王扶景缓了片刻,脑子终于动起来,“你一夜没睡?” 徐仲臣疲倦地舒口气,后背向嫩青的竹条堆倚靠了上去,一脸期冀地望着王扶景,笑眯眯地说道,“娘子,今日我做出篾丝篓再去县中卖掉,你就可以吃上肉包子了。” “……”王扶景嘴巴一抽,简直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悲伤。 这样说的好像她特别喜欢肉包子一样,但她其实更喜欢红烧肉肘子,新鲜烧子鹅,烤鸭卤鸡腊肉也都可以来点…… 她扁扁嘴,刚要说点什么,眼睛便瞟到对面那双手上。 徐仲臣纤瘦细长的指间有道道斑驳的红色印记,有些印记已经干涸结了新痂,有些还在缓慢地洇出血来。 王扶景盯上他的手指,“手都流血了啊。” 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一般,徐仲臣慌忙低下疲倦的面容,委委屈屈地长指一缩,握成拳头,最后又淡定地站起身来,冲着她虚弱地笑了笑,“娘子必定是饿了,我去热饭。” “站住!”王扶景喝止徐仲臣。 “苦肉计?嗯?”王扶景看着徐仲臣夸张到造作的神情动作便忍不住的牙酸,她露出牙疼的表情,缓缓问向徐仲臣,“你以为,你在唱戏吗?” 徐仲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美目,就好似在说“你没看到人家受伤了虚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如此说我”。 奈何王扶景的良心臭硬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还不依不挠地追问道,“以前唱过戏?” “嗯?”王扶景十分好奇地盯着徐仲臣,煞有其事地关心道。 徐仲臣几乎要被这种超乎预期的问题逼得吐出血来,他捂着心口沙哑着嗓子说道,“为夫寒窗苦读十几年,尚嫌时光不够,哪里有空去唱戏。” “呵呵,”他又虚弱地笑笑,脚步虚浮地向前走了几步,“娘子精神大好,想是昨晚的汤药十分对症,今日还是要再喝下去。” “……”王扶景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手伸出来,”王扶景走到徐仲臣跟前说道。 徐仲臣眼里闪出一丝亮光,又很快消失不见,他压低了嗓子,听起来更显得清软柔弱,“娘子,你…何必如此,这都是为夫心甘情愿的。” “没有第二遍。”王扶景眯起眼,一道精光自眼中射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威压。显然,是对这个骚包不已、演戏成瘾的家伙很不耐烦了。 徐仲臣不再言语,低头敛目,老老实实伸出手掌,乖乖地让她打量。 果然。 这双手显是没有做过什么重活,一点老茧都没有,白白嫩嫩纤细瘦长。也正因如此,那斑斑驳驳的血痕也显得十分的新鲜刺眼。 这些血迹,应当是被竹条一点点刺破皮肤磨搓出来的,此处那么多的竹条……能被割作如此也不为怪了。 王扶景忍不住皱皱眉头,“你平日里一定没少让我干活吧,所以才做了这么点活儿就受不了成了这副德行。” “噗~”徐仲臣一下子笑出声来,又因为笑岔了气佝偻着腰身,强烈地咳嗽起来。 许久,方才缓过气来,哑着嗓子说着,“以前真是辛苦娘子了,为夫实在太过软弱,做一点活就受不了成了这副样子。” “嗯,你知道就好。”王扶景抿抿嘴,心里觉得很高兴。 竟然为了让她吃上口肉包子,没日没夜地劈竹子,还真是喜欢她啊。 这样的人,若是收做儿子,定会孝顺至极的。 王扶景心下有了打算,笑眯眯地说道,“日后你的手只能用来握笔,这等粗活再不用做了。” 也不等徐仲臣答应,她便自顾自说道,“这处破院子没必要再要了,一边赶路一边想盘缠的事情吧。” 徐仲臣低着头看她,表情微微有些惊讶,“去哪里?” “去国都。” 她总觉得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件事应当同国都有关。 那里有医术最好的名医,有最负盛名的国子监,去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娘子我也活不下去,娘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嗯,”养小白脸就是有这种好处,随带随走。 王扶景难得贴心嘱咐道,“带好盘缠,我们要走很远的路。” 第六章 禽兽不如 又歇两日,星月腾挪。 简单收拾好家中被褥和换洗衣服,打理好行装,那些带不上的桌椅床铺就留在家中。 徐仲臣在大门落了锁,站在门口狠狠地看了几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拗不过他的王扶景又难得好脾气的等他和各位父老乡亲一一告了别,两人这才抄着两份巨大的包裹慢慢悠悠像蜗牛一样上了路。 极少远离家乡,徐仲臣看起来有些感伤,除却后背一个大包裹,他胳膊上还挂着一个小包裹,小包裹中都是各位相亲邻里送的践行礼物。 “乡里情义,可抵千金,这份盘缠的恩情不知何时方能归还。” 听到徐仲臣的话,王扶景忍不住说道:“这些干饼和腌菜的恩情应当很好归还,大概几文钱就够了。” “乡亲们家中不易,这份心意已是难得。” “家中不易?我见芳娘头上插着一只青碧玉簪,虽然玉片的成色不大好,但也值个两钱银子吧!” “虎二腰上的钱袋子那么鼓,少说也得有几十文钱……” 徐仲臣一副被王扶景吓到的样子,双目微睁,“娘子,大家一片心意岂是这些阿堵物可比,以后还是莫要说这种话了!” 王扶景停住脚步,盯着徐仲臣依然盛满感动的小白脸,“倘若银钱称不上心意,咸菜便能了?” 徐仲臣笑笑,脸上的淡然和兜里的钱袋子一样穷酸,“这些干粮和腌制之物十分耐存,我们可以吃上半月之久,只要和娘子在一起,即便顿顿咸菜粗食,我也甘之如饴。” “哦,”王扶景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赶路。 别以为那些村民说得小声她就听不见了。 那些人说她魔怔而不自知,觉得自己是个富贵小姐也就罢了,没想到徐仲臣也跟着瞎凑热闹,一片痴心的竟真要去国都闯荡,说不准受不了什么苦,捱到第二天就回来了…… 这些人真是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啊! 她也毫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她心中有执念,一心要去国都。 有些谜团,只有到了国都盛京才能解开。她究竟是鬼还是人,就让盛京给她这个答案吧…… “娘子,我累了。” 才走十里路,徐仲臣便挪不动脚,一张嫩生生的白脸晒得粉红,两只漂亮的丹凤眼扑簌簌看着王扶景,赌气似的将行礼一并搁在了脚下。 王扶景看着走十步喘九步,动不动便要歇坐一会儿的徐仲臣眼角抽了又抽,走得已经比乌龟还慢了,没想到耐力比毛驴儿还差,真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眼睛抽得累,她指指前方破庙,“今夜便在前面歇歇脚吧。” “听娘子的。”徐仲臣闻言立马将包袱提起,腿脚利索地向那座荒庙走去。 说来他们一路向北,走走停停,已经快到东临郡了。 本来就没有多少盘缠,这一路风餐露宿吃着干饼就咸菜,眼见乡亲们给的干粮也要见底儿。 “娘子,你吃吧,我不饿。”徐仲臣拿出剩下的一点干粮递给王扶景,脸上带着点点笑意,一副轻松淡然的模样。 王扶景看着对面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笨蛋,忍不住挑了挑眉,眼下马上断粮,身上又没钱,真要去乞讨倒是万分不愿的。 王扶景接过一块干巴巴的饼子,掰成两半递给徐仲臣一半,“我也不饿,分你一点吧。” 徐仲臣吃东西很斯文,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也不知是舍不得吃还是怕噎到了。 是即便风尘仆仆,仍然遮不住的精雅俊秀。 王扶景依然就着他下饭,看他鸦羽般漂亮的眼睫轻轻低垂,浓墨般漆黑的瞳仁被挡住小半,高挺的鼻梁线条干净利落,眉毛如远山如利剑般飞向青丝鬓角…… 这好的品相,王扶景忍不住想着,要是卖了能净赚不少钱。 饿肚子的感觉真不好受……她有些痛苦地犹豫着。 像是感应到什么,徐仲臣抬头看向王扶景,看她眼神不对,连忙将还未吃完的干饼也塞到王扶景手上,“是为夫不好,让娘子受苦了,为夫一定刻苦读书,早日让娘子做上状元娘子。” “嗯,”王扶景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饼,“我自然相信你,你把心放宽,我断不会发卖你的。” “……”徐仲臣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王扶景,原来是打了卖掉他的主意。 发卖郎君换钱么,还真是泼天的胆子。 东临郡越发近了,路两旁渐渐出现村庄和城镇,一些简陋的食肆和茶摊也越来越多,赶路的人三三两两聚在这些地方,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之前灌好的一葫芦水已经喝光,王扶景舔舔干巴巴的嘴唇问向徐仲臣,“还有钱吗?” “一文钱没有了。” 徐仲臣看着王扶景有些干裂的嘴唇,连忙懂事地说道,“我去茶摊问问可否给我们些不要钱的水。” “啪!”一只粗瓷茶碗被摔在地,裂作几瓣。 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壮汉站起身来,一把揪住徐仲臣的衣领,凑到他脸上叫道,“踩到你爷爷的脚了,快给我舔干净!” 王扶景眼睛一眯,默默地走了过去,果然人一多便会出现麻烦。 徐仲臣生的好看却穿着落魄,很容易被看他不顺眼的人欺负。这一路碰到好几次了,真是让人不爽。 她都忍住穷一直没卖了他换好处,这些人竟胆敢劫她的财! “混你娘的蛋!” 王扶景又渴又饿,手上没数,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简单骂过一嘴,便哗啦扯过徐仲臣,一拳打中那人鼻梁,鲜血“噗呲”便喷溅出来,扰的那人鼻子酸涩肿痛,流泪不止,脑子突然懵了片刻。 “嘭!嘭!嘭……” 即便眼前人比王扶景高了一头,王扶景的拳头却像是灌了铁般充满力量,一拳拳打得这个高大的壮汉招架不住,像只破布偶般晃来晃去。 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扶景打人,一时间都忘了劝架。 这娘们儿真狠啊,他都不知道是该心疼这汉子,还是心疼她的夫君了。 “娘子,快别打了!” 看着打得也差不多了,徐仲臣整理好衣领,脸上满是担忧,“打死人了可如何是好,我们赔不起的。” “你身负状元之才,怎能如此受人欺辱!”王扶景看了徐仲臣一眼,满脸悲痛,肚子也饿得泛疼,便转过头盯着壮汉腰间的钱袋子,眼冒绿光,“真没想到啊,光天化日之下,便有山匪劫持良家男子,欲行不轨之事。” “若非我来晚一步,你便要……” 王扶景欲言又止,说得掌柜都不会了。 掌柜暗自腹诽,说什么状元之才!谁家状元这么穷酸的,连口水都喝不起,怕到不了京都就饿死了。 打的好歹也是熟客,他还是出头劝解道,“客官莫要想多,这只是村头歇脚的熟客,不是什么……”山匪。 掌柜话未说完,王扶景扭头瞪着他,眼睛充血,红彤彤一片,十分骇人,“方才那人想要凭空撕碎我夫君的衣服,你可是亲眼看到的!” “啊!?”掌柜瞪大了眼,是这样吗!? 躺在地上的无赖哼哼唧唧疼得说不出话,不是的!不是的!他只是看这小白脸长得不顺眼,想欺负一下……他对男人没兴趣! “娘子,算了,为夫受点委屈不算什么,我们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为上。”徐仲臣低头安慰,眉眼中透着一丝委屈。 看着王扶景怒发冲冠的模样,掌柜觉得这小娘子气性太大了,想着别顺带把他给揍了,一时间也不好出言相劝。 “也罢,听你的,”掌柜正为难,没想到王扶景轻易便答应了。 王扶景蹲下身看着被打得惨烈的壮汉,顺手解开他系在腰间的钱袋,“我夫君千金之躯,不是你能染指的,这些钱便算作赔礼,我便不报官了。” 她站起身,掂掂钱袋的重量,“日后不要做山匪,做个好人。” 那人哼唧得更厉害了,张大嘴不停地喘气,眼睛直直瞪着那只钱袋,像条刚捞上来的胖鱼。 “嗯,知道了,”王扶景像是听懂了似的,看着他认真说道,“想要痛改前非是好的,我已经原谅你了。” “这还真是……”掌柜看着王扶景二人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王虎算是个无赖了,这小娘子竟比他还刺头,也合该他倒霉了。 第七章 爱吃不吃 出门在外,即便恨不得一文钱掰成几瓣花,也是花钱如流水。 靠着惩治山匪、伸张正义得来的钱财即将被花光之际,二人终于慢腾腾挨到南昭国国都,盛京城。 盛京的繁华远近闻名,这是寸土寸金的销金窟,锦绣成堆的温柔乡,南昭千万才子佳人梦萦不休的锦绣官城。 看着盛京三十六丈高的红墙金瓦,来往不绝的走贩游人,王扶景忍不住感慨盛京甚是繁华。 进了城定要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吃顿有肉有汤的好饭…… “哪里来的叫花子!” 王扶景刚想到要去吃什么肉,喝什么汤,突然被人不合时宜地喊回神。 城门卫兵看都没看王扶景二人户籍,一杆长枪直接挡住去路,“哪里来哪里去,别等爷动手!” 王扶景还未发作,便见徐仲臣十分上道地掏出举人官照,亮出上面锃亮的鲜红色官印,“学生是进京参加秋闱的,路上遭了不测,流落至此,还望诸位官爷通融。” “原来是个举子,”那卫兵上下扫了徐仲臣两眼,终于从他褴褛不堪灰头土脸的外表看出点书生意气。 “守卫是山匪的可能性太小,娘子还是不要冲动,”徐仲臣拉住王扶景的手臂,低头贴近了些小声说道,“我们还是先找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日后找工才体面些。” 王扶景表情隐忍,却强咽下怒气,僵着身体头也不回的进了盛京城。 “客官真是说笑了,咱们店里没有单烧水洗澡的,若是住店咱就烧水,若是不住店,咱就楼下吃顿便饭擎好!” 小儿嘴皮子利,连轰带骗地引着二人又走出了店门儿。 “真稀奇!蹭饭就算,叫花子还蹭起来洗澡水了……” 这不知是第几家赶人的客栈了,王扶景愤怒的都有些麻木…… 徐仲臣照旧捏紧了王扶景手臂,感觉手上有点硬,摸到的都是秀气的肌肉,他耐心安慰道,“娘子,此人应当不是山匪,只是个店小二。” 王扶景又累又饿,懒得说嘴骂人,只舍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当她八辈子没见过世面吗?她打山匪也是挑的报了官也查不出屁的穷乡僻壤,在盛京城怎么挑山匪,要找也是挑反贼揍。 看来劫富济贫的路子不好走了呀…… 王扶景长叹一声,“要不,咱们先去找个活计吧,你起码是个举子,支个摊子写写对联,卖卖诗,再不济当个书童也不错。” 徐仲臣愣了一下,到底没说书童可是不好意思去当,这都是富贵人家从小养的,他这么大只能当个管家小厮什么的。 二人一路问到了盛京城西的梧桐巷,这里有不少做小买卖的,来往行人也不少,十分热闹。 王扶景从巷南走到巷北这么看了一圈,觉得最赚钱的买卖就是找个树荫跪下来,头上插个草标,地上写俩字儿“卖身”。 写诗作画的穷书生也多,一眼望去有五六个摊子,生意不说少的可怜吧,几乎算是没有。 看着不远处还算热闹的角落,王扶景朝那努努嘴,“要不你算命去吧,我看属这个生意好。” 徐仲臣忍不住笑了几声,最后还是老实说道,“为夫不会。” 两人现在蓬头垢面,王扶景再仔细也瞧不出徐的貌美,即便卖身也卖不出好价…… 徐仲臣敏感地看着王扶景,剑眉上挑,嘴里淡淡地说道,“娘子,我们路上说好的,夫妻之道,便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王扶景眼光一闪,无奈扯扯嘴皮,她何时真想卖了他,她认定的儿子是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只是如今连养眼都不成,心中不由有些忧愁。 她指指钱袋子,“还有几文钱?” “五文。” 王扶景点头,“够了。” 两人乐观的找到一间寒酸的面摊坐下,点了一碗四文钱的阳春面。 做面的掌柜有点嫌弃,但还是接了这四文钱的叫花客,营生不赚钱,都不容易…… “二位的面,”一碗满满当当的面条端上来,汤汁晃来晃去随时都要溢出的样子。 也是掌柜技术好,面汤贴着碗边儿转了几圈,愣是没有撒出一滴。 那白面条晶莹剔透地飘在半透明的汤里,汤汁上层浮着一层油花,几根绿油油的菜叶嵌在面中,像翡翠一般清亮诱人…… 王扶景闻了闻,忍住口水说道,“这面里半块肉也没有,连菜叶也只放了三根,清汤寡水的,看来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 “娘子,你先忍忍,待为夫赚到银子就给你买烧鸡吃。” “烧鸡就算了,刚刚路过酒楼,闻到烤鸭味了,那东西油多,吃下去滋味一定很好。” “娘子想吃什么我就买什么……” “啪!” 面摊老板将手下的白面团猛的拍在案板上,“连两碗面都吃不起的穷光蛋就别嫌弃我家的面条了,想吃烤鸭自己去买去,没的在这里说风凉话!” 王扶景愣了一下,搁以前她肯定脸也不想要起身便走,可一路上脸皮厚了不少,听到这话咂摸半天,硬着头皮夸奖道,“你家面味道不错,闻起来比烤鸭还香。” “哼!”掌柜有些自得地拉起面,“那是!放了猪油的好东西,你们快趁热吃吧!” “竟然放了猪油!”王扶景双眼发亮,将省下的一文钱豪爽地拍到桌面,活像是拍了几两黄金似的,“没想到掌柜如此大气,小小一碗面也舍得放猪油!” “我添一文钱,再来小半碗猪油……不,面汤吧。” “……”掌柜面色一耿,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可受到恭维的感觉太好,让他有些不愿拂面。 “既然要添汤,索性添几根面,光有汤没有面,滋味没出就喝完了。” “……”那也是,遂又添面。 王扶景笑眯眯看着掌柜挑面,轻轻叹口气,“总觉得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再来几根菜叶添添色!” “啧!”掌柜回过味儿,板着脸将几乎已经是大半碗的稀拉面汤重重地放在桌面,“爱吃不吃!” 第八章 长久打算 擦掉嘴上几乎不存在的猪油,二人歇饱了这才离开。 天色渐昏,日光变得朦胧粘稠,糖稀似的拉长盛京城的影子,将浅金的柔光罩住了大半个盛京,初上华灯零零碎碎,宛如铺在金河中的点点星光。 街上行人渐多,偶有疾驰的车马辘辘穿行,吆喝声同马嘶声此消彼长,一派繁华冗杂的街景。 二人只默默走着,谁也不提住哪的事儿。 路上净找庙睡了,进京后却没见着一家庙庵,问了人才知道盛京的庙庵都在京郊山上,要想祭拜,国寺可进不去,叫花子只能去拜土地公…… 土地公庙他们已经诚心拜访过了,那神像塑的小,几片瓦瓯便能搭个庙,若身怀缩骨绝技倒是能挤进去一个…… “都怪为夫不济,让娘子……”徐仲臣打破沉默,心疼地看着四处乱瞧的王扶景,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她正眯着眼,眼光不停地在人群里逡巡,双目迸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强光,寻仇似的盯得周遭行人毛骨悚然,纷纷绕着她快步走开。 她若一直如此,怕是就要有人报官了,天子脚下有流民闹事,死也事小。 王扶景只觉眼前一黑,一堵肉墙突然挡住视线,长时间未洗澡的味道瞬间充斥鼻尖,男人有些沉重的体味令王扶景呼吸一窒。 她整个人都被紧紧圈入怀中,因为呼吸不畅,所以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发闷。 “放开!” 徐仲臣没有遂她的意,陡然生起一股力气,硬是箍着王扶景不放,他眼中带笑,像是在调笑一般说道:“娘子,你莫要再看别人了,为夫心里只有你一个,断不会找别的女人,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声音不大,却让路过的人都听出个大概。原来搁这儿拈酸吃醋呢,叫花子真欠揍! 王扶景挣脱的力气逐渐小下来,“放手吧,抓贼的事情我日后在做。” 她已经意识到不妥,此刻又很是气馁。 不知几回,梦中花团锦簇,美俾良奴,满目珠玑,罗绮遍地,触手是温润生凉的美玉,合身是如云似霞的烟锦,吃喝更有珍馐百味,只消愁筷子下哪个碟子…… 梦外落魄至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心酸凄凉。 徐仲臣轻勾唇角,放开怔松的王扶景,直勾勾盯着她两双略显低落的眼睛,“捉贼不是长久营生,我们还是再找找其他营生,便是再不济,我也可以做个书童。” 他的眼眸幽深如黑似潭,此刻却又盛满了盛京傍晚的灯火,好似冷冽星河中升起的几丝烟火气,将将地安慰了一下王扶景。 王扶景点点头,“要非得去做书童,你也是卖艺不卖身,我赚了钱自然去赎你的自由身。” “娘子多虑,”徐仲臣笑道,“书童并非卖艺的姑娘家,没有卖身这一说。” 王扶景不知道想到哪里,眼珠子转转咧嘴笑起来,“想来也无妨,若你当真看上了谁家的小姐,娶回家也不是不行,只要贤良淑德,老实持家就好。” “徐某誓不二娶。” “哦。”王扶景想着日后再给他找个喜爱打人,管教甚严的妻子,徐仲臣好像就爱这一口。 自己日后是要广收人杰、守护南昭的人,国事体大,事多繁忙,不能永远为徐仲臣遮风挡雨,总要为他做长久打算…… 思虑间天帷已黑,各样灯烛发出的光线渐渐明朗,不似傍晚时分那般模糊,照得街道亮亮堂堂。 晚风凉爽了些,一些赚白日钱的店家早早上了门板,省的像王扶景这样的叫花子缠上门要吃要喝。 “你?想来我们这里做工?”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半扇门板漏出昏黄的烛光,上了一半又停住了。 “不是他要做工,”王扶景捏着快要合上的门板,眯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铁匠用了大劲也合不上,“是我要做工。” “穷疯了给人当丫鬟去,我们可使不起伺候人的!” 第九章 天理昭彰 繁露开夜月,华风引御舟。?太平歌舞处,长奉万年酬?。 盛京的长风穿过皇城权贵处的朱墙青瓦,梳过院墙道旁的层层凝翠,带着一股新鲜的冷意席卷而来,吹得王扶景不由眯起眼,鼻尖也微微泛起一层粉意。 二人行色匆匆,向西而去,铁匠说那城西有免费的住处,运气好还能发现别人不住的好房子…… 虽对此话抱有质疑,但是他们二人眼下却也没有其他选择。 按那铁匠说法,如果赶到宵禁还未找到住处,他们极有可能会被巡街应捕当作流民被缉捕充配到临近的郡县做苦役,到时候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王扶景想到这种事便不由得暗骂,南昭真是养了一群废物,做苦役是谁想出来的劳什子办法,若是要她知道,定要砍了他的狗头! 穿过白日曾经来过的梧桐巷,街上已是空无一人,萧条不已。只有萧萧树影已不似白日般倦怠,纷纷哗啦啦舒展着绿枝,吐露着馥郁生机。 王扶景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腾腾的怒火,冷着脸继续往西走。 徐仲臣看着王扶景神色稍定,又在前带起路,王扶景虽说比徐仲臣矮上个半头,脚下也不慢,两个人走得已经是很快了。 眼见着西边的民居越来越低矮,他们还是连连穿过七八条街道,方才定住脚步。 眼前是一片破败的棚户区,大大小小的草棚错落得挨挤在一处,更远些的棚子则黑洞洞的被掩映在夜色之下,像是被黑暗吞没的巨兽,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打断了这里的沉寂,在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此处的人也太穷了,连灯都点不起啊。” 王扶景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得感慨道,哪怕还未到深夜,就已经没有多少光亮,别说灯笼了,即便是灯盏从棚子缝隙透出的昏黄烛光也是很难看到。 这里像是被盛京的繁华遗忘了,只是一个格外破败的流放之地。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站起来,朝着王扶景的方向走了过来,“什么人?” “是赶考的秀才,来此地借宿。”徐仲臣不卑不亢说道。 “秀才?一个穷秀才带着一个丑媳妇儿!”此人走近了细看,是个身型魁梧的大汉,穿着一身青绿色的粗绸短褂长裤,横眉粗髯,肤色偏深,三十上下的年纪,一双豹子眼在王扶景二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盯上了王扶景。 “臭烘烘的女人一个,也敢说这里穷,”他眼中顿时全是不屑,王扶景这样的女人他见的多了,家道忽然落魄的女眷不愿意屈就在棚户区,各种嫌东嫌西,结果还不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被这里的人同化成了嫌贫嫉富连掉在地上的米粒也要捡起来吃掉的破落户。 不愿意离开盛京城的人多了,做生意失败一心想着东山再起的商贾,在盛京城把裤衩子都输掉的赌徒,逛青楼被掏空了钱袋和身体的秀才酸儒,被抄了家的罪臣家眷九族余孽都暂且把此处当作避风港,勉强有片隅遮身。 甭管他们日前是多么的风光闪耀,但是来了棚户区,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掏十文钱定安费,大爷就给你们找个住处。”李大头伸出大拇指冲着身后指了指,满脸嚣张,“这是我李爷的地盘,掏了钱就有地方住,别的棚户区的人也不敢欺负你们。” “这定安费可否缓……” 徐仲臣还未说完,王扶景便老实说道,“没钱。” “那请便吧。”李大头眉毛一挑,“这里没有你们待的地方。” 他显然是十分自信,这穷困的二人要想不被抓走做苦役离开盛京,就得求他,留钱办事好商量。 徐仲臣不慌不忙,星眸微动,看了看十分冷静的王扶景,也不知道她现在打算干点什么。 王扶景盯着李大头看了半晌,张嘴便提声怒道,“哪里来的叛贼!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嚣张!你心中可还有皇帝?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天理昭彰?!” 哦,叛贼,徐忠臣点点头,总算不是山匪了。 李大头被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随即便反应过来,“什么叛贼?你…大胆!你在说什么?!” 不少人被这一声怒喝吵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跑出草棚看热闹,安静的棚户区眨眼间如同开水锅一样沸腾起来。 “官差来找麻烦了吗?” “是吗?官差来这里干嘛,他们不是收着钱呢。” “看着没穿官服啊……” “那是在做什么?” “看样子是两个罪臣之后。” “看着也是,他们也就现在能耍耍威风了……” “……” 身后絮絮叨叨的议论声升起来,令李大头重新找回了头绪,哪知还未待他有所动作,便看见王扶景冲到了他跟前,厉声喝着什么“擒贼先擒王”,若是其余叛贼也想谋反,一律打残报官! 众人震惊地看着她,这都什么事啊? 有和李大头关系好些的人喊起来:“李爷~你没事吧,要不要小的帮忙!” 李大头的脑袋被王扶景踩到脚下,此时脸红脖子粗的瞪着说话之人,丫的眼睛瞎掉了,都这样了叫没事吗! “盛京城的地就是南昭的地,南昭的地就是百姓的地,我恰好就是百姓,所以这里的地就是我的地,你说对吧?”王扶景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呵呵问向李大头,脚下用了点力,让李大头只觉自己的脑仁卡卡作响,好像要爆开一样。 方才只不过是一个闪神,便让这个脏女人踩到了脚下,真他娘的晦气,想他李大头多威风的人,竟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是被下了什么降头,还是中了什么毒蛊?让这瘦不拉几、又臭又脏的小娘皮给瞎猫碰上死耗子地偷袭成功了! 见李大头吭哧吭哧的,却依然嘴硬的很,王扶景的脸变得十分严肃,她煞有其事地说道,“看来你是死性不改,不想回头,我只好为民做主,杀了你这个祸害,以后这里的安定就交给我来守护吧。” 王扶景收起脚,一条腿支起来,一条腿斜着蹲下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块两拳大的石头。 明明是在说不着调的事,却说得煞有其事,条条是道,让李大头的心情十分复杂,这种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心情在看到王扶景脸蛋时彻底消散。 眼前是一张脏兮兮的脸蛋,仔细看还是隐约能瞧出漂亮的轮廓的,可李大头完全没有功夫在意这些,他一眼就被那双布满杀意的眼睛给吓得愣住,他啜嗫着抖着嘴唇说道,“你…你不能杀我!这是天子脚下,杀人会偿命的!” 王扶景眯起眼,冷不丁笑起来,“谁看见我杀人,我就抠下来他们的眼睛,天子可不会听瞎子胡说八道。” 一股煞气瞬间萦绕周身,王扶景手里的石头刷的就打上来,令李大头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凝结,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个脏女人真会杀人!她手里的石头只要一下就能要他的命! “啊!”李大头控制不住地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脑袋,大喊一声。 “是你的地!”他拉长了嗓子喊着,只觉嗓子都沙哑得不像话,“这里就是姑奶奶的地盘!姑奶奶是南昭的百姓,也是这里的百姓!” “找个好地方,我累了,要好好睡一觉。”王扶景麻利地站起身丢下石头,头也不回地往棚户区走去,徐仲臣紧接着跟在后面,留李大头在身后凌乱着。 “……”众人就这般看了一场黑吃黑的闹剧,心里想着是不是要换人收定安费了。 第十章 火上添碳 棚户区里的棚子,甭管大小,都是由几块木板、几蓬芦草搭建起来的,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那李大头好像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走出来,显得有点魂不守舍,完全凭着本能在挨挤的棚户区中穿来穿去,领着二人找出一间漏风不算严重的棚子。 棚子内有用简易木板搭建出来的简易小床,还有一些落满灰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杂物,有很久以前生活过的痕迹。 李大头拿着火折子勉强为王扶景照亮了整个棚子,用力撑了撑眼皮子,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打起精神对王扶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二位远道而来的……好秀才,俊姑娘,请休息,请休息。” 王扶景挑挑眉毛,睡了一路破庙已经很是潦倒了,没想到到了盛京城连庙也会睡不起,只能睡这种好像一推就会倒的破棚子。 这可能就叫做火上添碳吧,不对……好像又叫雪中脱衣来着…… 王扶景看看徐仲臣,秀才应当知道怎么文绉绉地形容这种事情,她的才华吟诗作赋还可以,若是简单的说句现成的成语,便是有些小瞧她了。 她在纠结遣词造句之时,那边徐仲臣已经卸下包袱,手脚麻利地整理起了被褥。 因为一路上风尘仆仆,包裹难免不了勾丝破洞的,所以被褥也已经挤出破絮,连日的雨淋露沾,里面的棉絮皱成一团一团的,感觉睡到上面也会十分的硌人,但是也总比没有的好。 “桶盆瓢碗还有油蜡火折就麻烦你了,”徐仲臣一边手脚麻利地干着活,一边回头望向门口的李大头,“有洗衣的皂角就更好了。” 王扶景也一并回头看向李大头,黑亮的眼睛里闪着笑意,脸上却好像写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找不到东西就给我去死。 李大头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待会儿就把东西送过来。” “嗯,”王扶景咧咧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盛京城果然非同一般,连乞丐们都如此热情好客,我已经等不及要好好玩玩了。” 和你们比起来,我明明更像是富贵人家,李大头心中暗道,嘴上却是答应得不慢,“这是当然了,天子脚下,乞丐们也和别处的乞丐不一样。”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转头便咬咬牙恨恨得想道,待他准备停当再好好对付她,一个人打不过她,十个人还打不过吗? “看什么看!”李大头扭头冲着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喊道,“把你家的桶盆都给我拿出来!还有灯油也全都给我!” 说着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李爷,您行行好吧,我家都穷的住棚户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桶盆……” 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听起来十分热闹。 西城远离达官贵人的住处,又有定安河这个水源,所以棚户们在这里一呆就是几月有余,鲜少有真正发家致富翻身做主了才搬走的,大多数都是在朝廷定期清理棚户的时候把这些人都赶出城,风头一过,这些人再慢慢住回来。 那些清理棚户区的官差都是吃惯这里油水的,不会做的太过份,只消清理的日子过去,他们也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不齐这里哪个犯臣之女就傍上哪个大官儿,随便说两句委屈,就够他们这些官差吃一壶的。 不消王扶景说什么,李大头拿来东西便躲瘟疫一样地跑远了,生怕王扶景揍他似的。 徐仲臣去定安河打水回来已经夜深,王扶景静静地坐在棚子外面,看着他提着水桶走过来。 明明是个书生,手里却提着两桶水走得很稳,王扶景忍不住想道,徐仲臣明明有很大的力气,却要指望自己种庄稼养活他,真是奸诈无比。 怪不得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心眼儿都用到偷懒上了,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国家社稷。 她丝毫没有想到是谁一路上铺床打褥,整理行装,计划行程,现在还特地去打水来让她洗漱休息。 “娘子,你快洗洗吧,这一路上都没有好好休沐,今日洗完好好睡一觉。”徐仲臣将水桶提进屋内,把用水洗净拧好的棉布搭到李大头临时找来的条凳上,又走出棚子打开身上的布包,拿出已经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到一旁。 “今夜风大,明日就可以穿上干净的衣物了。” 王扶景看着那两件洗干净的衣裳被晾在棚子外斜插着的木棍上面,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终于可以穿干净的衣服了。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连日赶路而被灰尘泥土侵染的衣裳,碰到河湖还是会打理一下自己,可没日没夜的赶路还是会让人疲惫憔悴,临近盛京城便更没有机会收拾自己了…… 发愣的时候,徐仲臣已经在用布条封住棚子木板之间的缝隙,连那扇小木门也被封得很严密,虽然不能完全挡住风雨,但是却可以挡住任何偷窥的视线。 紧接着他便走出门外,寻了一块石头搬过来坐在地上,“我为娘子守好门,娘子放心去洗。” “那好,”王扶景赞赏地笑笑,麻利地合上棚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又有哗啦啦的水声,徐仲臣脊背挺的笔直,静静地听着身后的声音,耳朵尖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 “吱呀~” 背后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小木门被打开来,只见王扶景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又密又黑的发丝瀑布般散落到半空,被洗干净的白皙小脸蛋在月色下如同珠玉般光滑透亮,她只看了徐仲臣一眼,那双黑亮的杏眸便勾住了徐仲臣的眼睛。 哪里来的妖精? 徐仲臣定定地望着王扶景,看着她轻笑嫣然,只穿着件轻薄的亵衣,身体的曲线也不经意显露出来……反应过来的他连忙看向别处,又扭过头生硬地问向王扶景,“洗好了?” 王扶景嗯了一声,拿出一件物递给徐仲臣,“你待会儿把我的肚兜也洗了,如今洗干净便再也不想穿脏衣服了。” 王扶景的声音清脆无比,没有半丝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就这么说出了口。 徐仲臣愣了一下,麻木地接过王扶景手里的东西,看也没看一眼。 “你脸怎么红了,”王扶景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紧接着便露出一分了然,白净的小脸浮现出几丝揶揄的意味,“不是吧,难道是害羞了?” 徐仲臣倏地轻笑一声,眼中有一丝无奈滑过,“我这就去洗干净,娘子这便睡吧,我去河中洗漱好便回。” 夜风吹得他有些浮躁,临近定安河的潮气化作飞雾飘散在四周,衬得那双神采飞扬的星眸也如迷雾一般看不清虚实。 小东西到底把他当作什么了,一点该有的娇羞都没有,这样下去可不成……徐仲臣勾勾唇角,攥紧手里的东西,他可不是来养女儿的。 第十一章 又白又胖 “吱呀~”漆黑斑驳的木门被抬起又放下,徐仲臣洗完澡披散着头发走入棚屋。 黑亮的头发垂至腰间,湿透了半截衣衫,腰间的系带松垮得随意系起来,露出身前大片肌肤。发间垂落的水珠湿哒哒滴落在蜜色的肌肤之上,又迅速滑落腰间。 粗看之下,那原本看起来十分单调的身架子,也是宽肩窄腰有着漂亮胸肌线的好皮囊。 “呼噜噜……” “呼噜……” “呼……” 某人已经不设防的进入梦乡,令徐仲臣眼中滑过一丝无奈,睡得真香。 破烂不堪的床褥之间,王扶景双眼紧闭睡得死沉,细瘦的身体只占了小床的一半,看来是专为他留了睡的地方。 徐仲臣坐到硬邦邦的床板上,仔细端详王扶景的面容,黑暗中能看到漂亮的轮廓,静谧的空气当中只能听到沉稳有节奏的呼吸声,那巴掌大的小脸下面延伸出雪白的脖颈,然后是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就算睡着了,也是个妖精。 徐仲臣毫无顾忌地看了一个遍,这才又站起身,靠着床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盛京白日照晴空,绿杨结翠垂暖风。 六月的盛京还未赶到最热的时节,此时的早上是最为舒服的时候,太阳初升,晨风和煦又不躁热,赶早市上工买货的人天微亮便起了,棚户区也渐渐有人声响起来,沉寂一夜的棚户区终于显露出了杂乱的本色。 王扶景起的也早,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就着盆中冷水洗了把脸,刚要梳头发便被徐仲臣拉着坐在了条凳上面,“我为娘子梳发。” 有人乐意干这种事,王扶景乐得清闲。徐仲臣手指欣长,一下一下梳过她的发丝,黑绸般的头发听话地任凭徐仲臣摆弄,让王扶景舒服地眯起了眼。 “昨天夜里你回来盯着我看了那么久,结果什么也没干呢。”王扶景冷不丁说道,眼里带着调笑意味。 这家伙……徐仲臣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后又动作起来,脸上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昨夜回来本是要睡觉的,但我见娘子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该长的肉也还没长起来,心中不由愧疚自责,便多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便惊扰到娘子休息了。” 王扶景脸色一沉,“黑了许多?瘦了许多?该长的肉没长起来?” “娘子放心,为夫会撑起这个家,定不让娘子再受苦,日后一定会把你养的又白又胖。” “……”王扶景面无表情地任由徐仲臣给她梳头发,心想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待二人都准备停当,天色尚青,日头也不烈,这就准备往城中走。 “大早上就叫咱们哥几个过来办事,你可得好好请我们一顿!”一个身形粗壮的大汉站在棚户区边上,毫无顾忌地大声说道。 “你这算什么,大头三更就来找我了,我这眼睛里头全是血丝,不请我去天香楼搓一顿我可不干!” “嘿嘿嘿……大头也是不容易,被一个娘们儿给打了,我们待会帮忙按着点,到时候让大头多打几下,报仇雪恨。” “……” 能把大头打趴下,他们想着怎么也是个天生力气就大的粗壮婆子,再有力气也敌不过他们这好几个壮汉,心里轻松得很。 大头听着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反正这些家伙到时候就知道对手的厉害了。 天香楼的饭菜是很贵,但若是没了棚户区的定安费,他就会少一大笔收入,好多想做的事情做不了,以后的日子也难过了。那个女人绝对不能留下! “就是这里,”李大头带众人来到王扶景二人居住的棚屋面前,便有人飞起一脚将那扇小木门给踹飞出去。 “糟了!”李大头皱起眉头,“人跑了!” “现在棚户区出去的人不多,现在去追兴许能赶上。” “走!” 一行人带着煞气急匆匆跑出棚户区,赶到最近的一条大路上,挨个儿检查着路人。 好些人都是熟脸,见李大头他们杀气腾腾的心里怵得慌,走得便更快了,他们走得快,李大头便认为是心虚,于是便紧着那些跑路的人抓,一时间有呼和求饶的,有喊“你跑什么”的,好好的清晨搞的跟抄家一样紧张。 见后头十分热闹,王扶景便向后头多看了几眼,她拧了拧眉毛,“哪里来的地痞,竟敢当街扰民?” 徐仲臣也看了一眼,随即了然道,“看起来只是在玩闹,没有伤人,和我二人无关。我们还是早点去城中为好。” 王扶景看着他们果真没有动手,放心道,“也好,正好也饿了,看铁匠家有没有茶果点心。” “你!”有人赶到王扶景跟前挡住了去路,却只一眼便看得呆了住。 眼前的小娘子肤如明珠生晕,唇若涂丹殷红,一双杏眼水洗过般明净如水,端的是一位年纪尚小的绝色美人,可见她满头云鬓轻挽,梳的却是成熟妇人的发髻,乌黑的鸦鬓中只插着根水滑的青竹簪,虽说朴素了些,但更显清雅大气。 不知为何,他竟莫名的有些失落。 “怎么?有事?”王扶景心情还不错,给了来人一个笑脸。 身后的人也赶上来,看到王扶景便又愣了一下,好标志的小娘子! 李大头心中着急,只是觉得王扶景长得挺好,但还是记得正事,觉得王扶景十分眼生。 他上下打量着王扶景,只见王扶景穿着身素青色粗麻布裙,干净合身挺括,浑身只散发着皂角的清香,没有半分臭气。 昨夜那女子没有这么好看,也没有这么干净,豹眼仔仔细细又看了王扶景一遍,仍然不死心地问道,“你们两个以前住过我的棚子吗?” “没有啊,”王扶景歪着脑袋无辜地瞪大眼睛,她昨天才是第一天住。 昨天还叫自己姑奶奶,好心地给自己住的地方和要用到的东西,怎么现在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哦,那你们走吧。” 李大头大手一挥,“不是他们,我们再往前找找!” 身边的人不知为何,都露出有些遗憾的神色,但还是跟着李大头往前面喊人去了。 “盛京真是热闹,”王扶景感慨。 “是啊。”徐仲臣笑着点头。 第十二章 儿女情长 铁匠铺是蒋家的祖业,处于城西闹市的边缘,已经传了四代人,到了蒋重阳这一代,已经闯出了点名头,有了固定的老主顾,生意很好。 眼下铺子里一个打铁匠前不久辞别回乡,铺子里的生意就有点忙不过来了,只好贴了告示招打铁的伙计,可目前为止来的都是些不中用的人,昨夜甚至还有个女叫花子想要来试上一试,真是令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屋里头的风箱烤得人热汗狂出,蒋重阳只穿着一袭肥大的灰麻马甲,让人能看到他上身壮硕的肌肉,感觉把打铁交给他便十分放心。 眼下他已吃过早饭,正霍啦霍啦磨着一把菜刀,这把菜刀是盛京城天香楼里的名厨亲自找他订做的,价格要的高,质量也要做得好才行。 “掌柜,”王扶景站到店铺门前,被店里的热浪熏得不想往前一步。 徐仲臣也站在一旁,没有再往前。 蒋重阳闻声抬头,一时间被站在门口的这对儿金童玉女给晃花了眼,赶忙站起身咧开嘴笑道,“贵客是想打什么东西,我们这里也有现成的铁箱笼卖,放在家里保管东西那是万无一失。” 徐仲臣笑起来,一双笑眼看着蒋重阳也不由得想笑,真是个璧人啊。 “哈哈哈……”王扶景也笑起来,一张脸笑得比花还俏,笑着又道,“蒋掌柜真是客气,我还没上工就要给我送箱笼让我保管工钱了。” “上什么工?”蒋重阳听了个纳闷儿。 王扶景把手里折好的告示递给蒋重阳,“以后我便是这里的伙计了,赶快开工吧。” 说着就要挽袖子走入店中。 徐仲臣看着王扶景已经上手,便转身离开铁匠铺去找活计了,他总不能只靠着娘子打铁生活,这样别人可是会嘲笑他吃软饭的。 蒋重阳打开手里的东西一瞧,这不是他贴在外头的告示吗!“你把我告示给揭下来了!” “在哪里试手?先打铁还是先磨刀?”王扶景在店中左顾右盼地摸来摸去,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蒋重阳看着这个不靠谱的女人,不由得哭笑不得,“客官,咱们这里不收女伙计。” “昨日你不是说让我试试吗,见过我的身手你再说吧,听说我以前做过很多庄稼活,磨刀打铁都不在话下。” 昨日见过……蒋重阳努力回忆自己都见了什么人,何时见过这样标志的女人,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您是不是记错人找错店了?”蒋重阳还是问道。 “昨日掌柜推荐我们投奔棚户区,还让我二人今日来试工,掌柜莫不是忘了。”王扶景一双杏眼一眯,让蒋重阳不由眼皮一跳,瞬间想起来昨夜的事情。 昨夜看那两个叫花子不好打发,只好随便应了几句,没想到这人改头换面后又过来了。 “可……”眼前这位女子看上去不到二十年华,又生的身量细瘦,白嫩可人,怎么能做惯这种粗活。长得漂亮就应该待在院子里生养儿女侍奉夫君,就算家贫也能做点儿缝补浆洗的轻省活儿,怎么想着来铁匠铺里玩闹! “碰!”王扶景抡起大锤,一锤打到那铁砧上面,整个店铺仿佛都抖了一抖。 只见她笑着看向蒋重阳,四下看了看,顺手拿着一块铁锭“啪唧”就放到了铁砧之上,还未烧红的铁锭紧接着就被大锤一拍,直接被压成了铁饼。 店里响一下,蒋重阳便抖一抖身子,看着那铁砧直接被锤成了饼子,蒋重阳眼皮一抽,立马高兴地说道,“真是位好伙计啊,便先在店中做一段时间罢,工钱就给你一月一两银子,这在盛京已经是很高的工钱了。” 这把力气比自己还大,一锤子就能锤断他的骨头了。 “才一两银子?”王扶景皱起眉头,显然是觉得有些少。 蒋重阳擦擦额头的大汗,十分有经验地说道,“一两银子已经不算少了,一两足银算是一千文,一千文钱可以买上八十来斤猪肉,七十六斗粮食,够你两人吃上一个多月了。” 王扶景动了动脑袋,梧桐巷最便宜的带猪油的阳春面四文钱一碗,一千文能买……二百来碗面,一个月有三十天,一天要吃三顿,那就是有九十顿饭,两个人就要一百八十顿。 倒是可以解决吃饭的问题了,但是天天吃阳春面她可受不了。 “才一两银,那铺子应当是管饭了?” 王扶景盯着蒋重阳,打算问个清楚。 “这……因为已经是一两银的高工钱,所以店里是不管饭。”蒋重阳为难地讲道,即便王扶景力气再大,也是个做工的,他不打算让步。 西城妇人做买卖的不少,但是打铁的却是头一份,他能给王扶景机会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何况,住棚区的人能拿到一两银的工钱已经算是很高的价格了,他也是看王扶景力气大的确是块干活的好料子,他又急需一个伙计,这才给的高价。 若是再不接受,他就只能谢客了,大不了闹到官府上去,他就不信这小妞能当街闹事,盛京府的衙门可不是摆设。 虽然听这个掌柜说得十分唬人,但是一两银子总归就只有一两,凭这一两银子,她光顾着吃饭就已经捉襟见肘,什么时候才能医治脑袋去。 王扶景梗着脖子,有些骄傲地说道,“我能帮忙做工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你给我加几两,我就留下……” “咔吧”手里的大锤忽然轻了许多,王扶景疑惑地低头看去,原来是大锤有一大半儿已经掉到了地上,只剩下一小半仍然可怜巴巴附在锤柄之上。 蒋重阳的表情有片刻的愣怔,随即便扑倒在那掉落的锤子上面,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的大锤!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大锤啊!” 看着眼前的壮汉抱着那大锤在地上哭诉,好像他祖宗又死了一遍一样,王扶景静静地将手里几乎只剩下锤柄的大锤放到地上,给它凑了个全尸。 “一两就一两,便遂你的意吧,瞧把你给激动的,激动完了咱们就赶快开工吧,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太过儿女情长。” “啊!”蒋重阳哭得更厉害了。 “咔咔咔!” 王扶景应声看向那有桶粗,半人高的铁砧,上面开始出现蛛丝般的裂缝,咔吧咔吧地响了几声,便裂开了几条深深的缝隙。 “……”蒋重阳看着太爷爷传下来的铁砧也裂了,悲痛太过沉重,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方才力气用大了,日后力气便用小点吧,”王扶景淡定说道,“这些东西我会赔你,不过一个月只能赔一百文,若是把我推出去你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 第十三章 半金八银 蒋重阳阴沉着一张脸,深吸了口气,“随我到后面来。” “哦。” 王扶景老实跟上去,来到店铺后面的小屋,里面满满当当堆放了一堆铁器和木箱,有些角落落满灰尘,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只见蒋重阳一个提气,便用力将一只木箱给往外挪了一点儿,露出了木箱的底座。 “把它抬下来,”蒋重阳看了王扶景一眼,随即把住了木箱的一边,示意王扶景过来。 王扶景抬住箱子的另一边,手臂一托便觉出有些不对劲,随即便整个人抱起箱子,向门外走去,“这是要拿出去的吗?” 看着自己推一下就费劲的箱子被王扶景轻易地抱起来,蒋重阳眼皮子又抽起来,这样的怪力女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日后让自己儿子也吃起来,总感觉自己空有满身的肌肉却没有力气,很没有面子啊…… “不用放出去,先放到一边吧。” 既然力气大,就把活全干了吧,可别说他没有怜香惜玉。 “把这些箱子都搬到一边,”蒋重阳只站在一旁指挥着,让王扶景把一只一只的箱子搬在一旁,又挪出了一尊大概有百斤重的铜鼎,这铜鼎还是一个道士偷偷卖给自己的,他本打算日后敲碎了打铜镜的,谁知道后来忙得没顾上做,一直让它在库房里吃灰。 见到王扶景搬鼎,本来已经对王扶景的力气有了了解的蒋重阳还是被王扶景给吓到了,这样的力气能手撕老虎了吧! 他忍住马上要张开的嘴巴,面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王扶景听话地在搬来搬去,心想这样有力气的人是自己伙计岂不是更好,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以后的力气活可以多给她一些…… 在王扶景搬了一堆东西之后,蒋重阳指了指角落蒙了一层油布的物什,“把那个搬出来。” “什么东西?” 王扶景左一层又一层地拆开落满灰尘的油布,便见一全新的铁砧,胖墩墩圆乎乎,和之前被打坏的铁砧简直一模一样。 “怪不得人都说无奸不商,这不是有新的铁砧嘛!”王扶景笑起来,“这下也不用耽误做生意,我们赶快干活吧,我着急要工钱吃饭。” “什么无奸不商!”蒋重阳瞪了她一眼,真不会说话,要不是看在她能干活的份上,早辞掉她了。 但还是好脾气地说道,“铁匠铺怎么能只有一个铁砧,被打坏的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如今坏了只能砸碎了再打成别的东西,现在这个铁砧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可再不能打坏了。” “哦,”王扶景若有所思,她看着蒋重阳认真地说道,“这种传承很有意思,你也赶快弄一个铁砧搁起来,等你曾孙子打坏的时候还能想起你,也能抱着它哭了。” 蒋重阳抿抿嘴瞪了她半晌,转过身就去磨菜刀去了,“把这铁砧搬到前屋,再把方才搬出来的东西搬回去!” “没问题,”王扶景笑呵呵应下,心里却想着做伙计真是没意思,自己提了那么好的主意,放到大户人家肯定是要赏自己点半金八银的,这下好了,不管她想到多好的主意,这掌柜也只会把它当成自家的主意,自己偷偷地用。 在把东西都挪回去之后,王扶景便开始在店里溜达来溜达去,扰的没工夫教她活儿的蒋重阳烦得厉害,只好打发她先去打磨剑鞘。 城里打剑的人家不多,大都是有点背景的世家公子爷们出门佩戴着撑场面,所以这和打菜刀不同,剑刃要打钝点儿防止这些公子哥儿们误伤到自己,反而是剑鞘要做得漂亮体面才成。 近两年,城里流行红豆杉做的剑鞘,鞘头钉铁环圆扣、鞘身镶合铁皮装饰、鞘尾镶嵌裹铁包角,眼下要镶的铁已经全部弄上去,只消王扶景安分地用铁砂和棉布把铁的部分打磨光滑些。 嘱咐周全之后蒋重阳又去磨菜刀去了,刀磨快些,下晌便能交货,之后便能腾出来时间教这位新来的伙计如何打铁铸造,简单的一些玩意儿得会做才成。 王扶景干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既然是要往花里胡哨里弄,就算打磨光滑也不会有多好看的。 蒋重阳倒是磨了一上午的菜刀,待这菜刀亮的能晃见自己的影子方才住手,他顺手拿起一块软木试了一下,只消轻轻一切,那软木便被削下一块儿。 他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样定能交差了。 回头看王扶景,正见她捂着肚子起身,走到他跟前伸出了手掌,“饿死了,给我工钱去吃饭。” 知道他们穷的只能去住棚户区,蒋重阳很大方的拿出一钱银放到王扶景手上,“这算是预支的工钱,待你做到第二月才能给你剩余的工钱。” “可以,”王扶景自然的把工钱揣到怀里,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日后没钱便先找你借,千万别跟我客气。” 她这一路听到过不少做买做卖的片儿汤话,不消旁人指点,她便已经使的炉火纯青,这一点她也是颇为得意。 无视掉蒋重阳垮下来的一张黑脸,王扶景朝着门外徐仲臣走过去,“有书童的活做嘛?” 徐仲臣笑得含蓄,面上还是可以看出来是高兴的样子,“书童的工作没找到,但是找到一家书院的先生,日后我便在东阳书院教书了。” “也好,比起服侍那些穿金戴银被惯坏了的少爷,还是拿着戒尺去打他们比较厉害。” “娘子,教书育人自是要以德服人,还是慎言。” “那是自然,不能直接打死,孩子更要轻点打,一不小心就会打坏了。” “……” 蒋重阳听他们说起东阳书院,心中不由得腾腾的烧起来,那可是世家公子、富家少爷才能去读的书院,请的先生们无不是饱读诗书惊艳绝伦之才,院长更是翰林院院首大人,他家绍春要是也能去就好了,学好本事考上状元,他们蒋家也能出个官儿了。 他心神不宁地坐到地上,想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儿子要是能去好书院读书,自然是比打铁有出息,只消好好得求求情…… 心绪万千的,一时间想不起回家吃饭,他忽然想起王扶景打磨的剑鞘,低头一瞅,不由得“咦”了一声。 第十四章 有名有姓 “老面!”王扶景一屁股坐在面摊上,熟络地跟昨日见过的摊主打招呼,“来两碗阳春面!” 她一边点吃的,一边喜滋滋的想道:有钱真好啊,终于可以一人点一碗面吃了。想着想着不禁脸上都笑开了花。 徐仲臣低着头,不去看王扶景,总感觉好好的人要被他带成街溜子了。 “诶?好嘞!”胡子都有些带白的摊主连忙应声,“刷刷”往锅里添了两块柴火,这就立马下面条,生怕王扶景认出来他不是老面,不在这里吃了。 等带着油花的清汤阳春面端上来,王扶景还笑呵呵得套着近乎,“老面,日后我们可就常来吃了,你得给我们便宜点的货。” “瞧您说的!”摊主笑得很淳朴,“那要是常客,肯定得便宜!”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王扶景模仿着以前看到的某个奸商笑得花枝乱颤,徐仲臣看着摊主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解释道,“我们昨日来过,摊主好心的赠了半碗面,今日特来道谢。” “昨日来过?”摊主回忆起昨日招待过的客人,诳了他半碗面的是一个女乞丐,她身边还跟着个男叫花子。 他双目瞪的老大,难道……是这二位?! “昨日真是见笑了,就是我们二人。”徐仲臣仿佛知晓摊主心中所想,轻声解释道,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 “老面,说了半天你还没认出来我们是谁呀,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王扶景从面里抬起头,不甘寂寞地说道。 摊主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王扶景,这姑娘怎么能瞎给人起名字,他可是有名有姓的人,爹娘给了他一个好名字,就是愿意让别人叫,怎么就叫老面了…… 百般纠结之下,他还是犹犹豫豫说出了口,“咱老汉叫李飞鸿,草长莺飞的飞,翩若惊鸿的鸿,李飞鸿,二位要是不嫌弃,叫咱老李也行。” “好的,老面。”王扶景咬断了面条,笑容灿烂得看着老面。 多么顽劣的姑娘,让他想起来老是玩他胡子,把他当马骑的小孙女……算了,和傻子闹什么闹,老面默默转过身开始和面,晌午来吃面的人不少,面要提前和好,不能再和不着调的人耽误时间了。 这面摊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客人一个接一个来,很快就把几张简易的桌子给占满了。王扶景二人吃完留下八文钱,这就麻利地离开了面摊。 “二位慢走!”老面抬头笑着招呼了一声,见是王扶景要走,笑呵呵的表情又真实了几分。 “走了老面!”王扶景笑着摆摆手,“下次再来。” “哎,好!……” 吃罢午饭,心情颇好的王扶景问起徐仲臣的工钱,“你们一个月工钱多少?” “不算束修的话,书院先生每月都有十两银。” “哦,”王扶景眯起眼,“蒋重阳说我的一两银子已经算是很高的工钱了。” 见王扶景浑身上下都写满不爽,徐仲臣轻笑出声,“我已在书院预支十两银,这点钱应当够我们租个带小院的独户了,我今日已特地辞了半日的课,可以去找找合适的住处。” 王扶景闻言眼睛一亮,随即笑眯眯说道:“也好,我也找铁匠说说,今天可是有要紧的事,不能给他干活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回到蒋氏铁匠铺,蒋重阳正在小心翼翼为那把剑鞘打磨,见到王扶景回来瞬间站起身,拿着那柄剑鞘笑得合不拢嘴,“哟!王师傅回来了?” “嗯,”王扶景挑挑眉毛,自己什么时候成王师傅了…… 但还是心安理得的应了声,又趁着他这股热乎劲说道:“蒋师傅,下晌我要出去办事,明日再上工罢。” “啊?”蒋重阳心想,刚来就撂挑子,这以后还怎么得了。刚还想夸她往剑鞘铁皮上雕的花纹很别致,这下完全不想夸了,这家伙定然会坐地起价,要求他涨工钱的! 不过,他狐疑地看向王扶景,这家伙不是说她以前做庄稼活的嘛,怎么雕工这么好,这么好的手艺没个几年是练不出来的。 “怎么?你还有事?”王师傅摆起了款。 “……”好大的口气,真不知道是谁给谁干活的。蒋重阳认真考虑到王扶景的一把力气和雕技,又看看他身后瞧上去便十分清贵又有才学的徐仲臣,不由得心头一跳,连忙好脾气地说道:“没事没事,你若是有事便去做你的事,我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嗯,”王扶景微微颔首,咧咧嘴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笑嘻嘻的,“蒋师傅真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蒋重阳嘴角抽了抽,清早还喊自己掌柜,才叫了一声王师傅就蹬鼻子上脸喊他蒋师傅了…… 说的话也是,驴头不对马嘴的,好些俗语都用错了地方,有些话像是地痞流氓们用的,有些话像是叫花子讨饭用的,有的话又像是骄矜小姐才会说习惯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 看着王扶景二人离开了视线,他回头美滋滋把剑鞘套剑上,这把剑做得花哨无比,一定会讨人喜欢的,下次再找他订做可以涨价了。 …… 盛京居,大不易。 还是城西,已经在太阳底下盘桓数时辰之久的王扶景已经烦躁无比,她在太阳底下眯缝着眼,一字一句地狠狠问向眼前细瘦的灰衣牙人,“怎么房子越来越破了,住的快和棚户区一样远了,价钱还贵了百倍!” 那灰衣牙人见惯了这种自己穷还总是怪别人的人,也就是王扶景生的好看,他还有兴致去敷衍几句,“夫人,盛京城什么都贵,这房子更是贵的没边儿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儿,您看着行就定下来,要是不行咱再转转,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便宜可真到棚户区边上了啊。” 见王扶景有些犹豫,牙人趁热打火道:“这房子也就看起来破,这门修一修再刷一下就和新的一样了,还有这两间青瓦的屋子,盖的踏实敞亮,您一个屋睡,一个屋搁东西,待日后养了孩子便让给孩子住,正好不用盖新的了!” “还有这口水井!可不是谁家都有井的,您回头把里面的浮土啊草叶啊,都舀出来,这干净的水可是哗哗地往外冒!” 王扶景咬咬牙,“便宜点儿。” “便宜不了啦”,牙人龇着牙花子,“二十两银子本来是长租才有的价儿,看您二位是书香门第才给出这个价,再便宜咱们就去看别的房子。” “就这里吧。”徐仲臣拍板说道。 “您可真是有眼光!”牙人笑呵呵从怀里掏出两张租契、一根炭,又在腰间的钱包里翻出一块儿木盒装好的印泥。 “咱们钱货两讫,一手交钱,一手签租契。” “好,”徐仲臣拿出二十两白银交到牙人手上,回头对王扶景解释道,“院长还特地借我十两银子,本来是想给娘子看病用的,但眼下还是先付了租钱,日后我再想办法。” 没想到徐仲臣还记得她的事情,王扶景点点头,“好。” 风日晴荷人意好,青瓦巷陌夕阳和。 短短两日,却像是过了许久,比之路途上的日子还要漫长。 王扶景看着夕阳在长满乱草的墙头晃动,心中有股新奇的暖意,她微微笑起来,“去买个灯笼吧,得让别人知道这里有人住了。” 日色微晕,在她脸上打了层昏黄的光影,那张被晒的红扑扑的脸蛋显得格外清丽动人,有股澎湃的生机之美。 徐仲臣静静地看着这幅美景,勾唇笑道,“这是自然,灯笼要买,还要买灯烛被褥,水桶瓢盆……” 二人一齐将放在棚户区的破被烂褥放在脑后,锁住破旧的木门,便开心地采购去了。 …… 棚户区。 除了吃饭和大小便就一直在等人回来的众人已经把报酬提高到天香楼的两顿饭。 李大头头一次这么期待一个仇人的出现,他看着漆黑的夜幕缓缓降下,心中如同火烧一般。 这人,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第十五章 慧眼识珠 “真不愧是东阳学院的先生,这么快就在盛京有了住处,这可真不是说着玩的!”蒋重阳感慨着自己慧眼识珠撞了大运,顺手将一碟芝麻糖、花生莲藕酥推到王扶景眼皮底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王扶景低头看了看这碟点心,芝麻糖色陈旧,莲藕酥闻着有股霉气,即便是陶氏的好点心,大热天里放个几天也会坏掉的。 “这些东西你买了几天了?”王扶景一口没吃,连手指头都没抬起来的意思。 “这不前几日陶氏说多买便宜也划算,我想着你反正每天都爱吃,就多买了很多留着慢慢吃嘛。”他可是舍了老本在讨好王扶景,之前王扶景就抱怨没个茶水点心,现如今他天天好茶好水地供着王扶景,唯恐她不高兴。 “我不吃了,”王扶景认真地看向蒋重阳,“这些你留着慢慢吃吧,我吃了你这么多东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好再吃下去了。” “那怎么行,还有好些东西呢!”蒋重阳瞪大眼看着王扶景,那些好东西他只分了一点点给儿子,剩下的可都是给王扶景留着的。 “我已经问过了,你儿子明日就可以去东阳书院上学,只要你好好干,你儿子也会好好的。”王扶景不知道又学起了谁的语气,听起来老气横秋的。 “啊呀!多谢多谢!”蒋重阳咧开了嘴傻呵呵地笑着,一双手是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王扶景揉揉有些酸的脖子,突然顿了一下,她看向蒋重阳疑惑地问道,“这些日子怎么净是来订做剑鞘的,难道是因为现在的剑鞘不结实老是坏?” 蒋重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下,随即便说道,“呵呵……这我也不清楚,难说是因为他们剑鞘老爱丢,所以总是找我们订做吧。” “哦,”王扶景眼珠子转转,挤出一个阴险的笑容,“那我的剑鞘就做的不结实点,等坏了就可以重新找我们做新的,这样钱也会赚更多的。” “这可不行,”蒋重阳连忙阻止了王扶景这个危险的想法,“我们是吃这碗饭的,做事要讲良心啊,如果手艺出了岔子,我在盛京就再也混不下去了!” “行吧,”王扶景没意思得撇撇嘴,拿着一柄铁制的特殊刻刀在剑柄的铁皮上比划起来,刻过的剑柄太多了,能用的花样越来越少,眼下只好刻那个了。 “掌柜,马掌现在能钉吗?”有人在铺子外东张西望,嫌热不愿意进来。 见是熟客,蒋重阳连忙迎上去,“能,要钉几匹马?” “有五匹要钉,还有几匹得修一修,都得麻烦你了。” “瞧你说的!”蒋重阳笑呵呵得应道,回头嘱咐王扶景一声,“我过会儿回来,你看好店!” “嗯,”王扶景头也不抬地应道。 “啧!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老听人说你招了个打铁西施!今天看着真是……”那伙计用胳膊捅了蒋重阳一下,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个“绝”。 “人家可是东阳书院教书先生的夫人,你不要没有分寸!”蒋重阳一想到明日自家儿子就能去东阳书院读书,心里就可乐,不由得瞪了这伙计一眼。 一听是东阳书院,那伙计顿时安分了不少,嘴里却嘟囔起来,“东阳书院教书先生的夫人怎么会在打铁……” “别想了,人家是正经的东阳书院的先生。”蒋重阳忍不住有些自豪起来。 以后他儿子也要去东阳书院上学了。 …… “我来拿剑鞘的,钱之前已经付过了。” “哦,”王扶景抬头看向来人,是一身着灰衣短褂的小伙计,梳着整齐的束发,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脸颊也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一般。 王扶景站起身,从墙边一堆剑鞘里随便拿了一只递给小伙计。 “多……多谢!”小伙计使劲看了王扶景一样,抢了剑鞘就跑掉了。 “胆子真小,”王扶景忍不住嘲笑道,拿剑鞘都害怕成这样,看到剑还不吓得尿裤子了。 说着又坐回去刻起剑鞘,她特地去买了画本钻研过了,这次刻的是个光屁股的男人,日后卖给那些喜欢男人的家伙,一定很好卖。 蒋重阳手艺不错,钉好马掌又领了赏这才高高兴兴回来,见王扶景依然在专心地刻画着,兴高采烈问了几句,“方才可有什么事吗?” “没事。”王扶景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蒋重阳在铺子里转了两圈,兴奋地啥也不想做,他故意咳了两声,看着王扶景纳闷的神色说道,“小儿明日就去东阳书院了,我今日要去给他添置点好墨好笔,不能教人家笑话了去,今日你也早早回去吧,好好休息一天。” 休息一天?王扶景有些不愿意,她刻得正高兴,可是兴致突然就被打断了,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刻的和今日一样好。 见王扶景不情愿,蒋重阳也没有多想,从钱袋里掏啊掏的,掏出八文钱递到王扶景手里,“我请你去老面那里吃两碗面,你快去吧,我这就把门板上了,下晌就不开门了。” “不大想吃阳春面了,”王扶景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却死也不动弹半步。 “再给你八文钱,加几个肉丸子吧。”蒋重阳上道儿地又掏出八文,小心地码放在王扶景手心。 “行吧,”王扶景握紧手心,出门直接找老面去了。 一想到今日能加几个肉丸子,脸上不由露出开心满足的笑容,开荤了! 蒋重阳关上门领着儿子上街买笔墨纸砚去了,让上门打铁的人全部扑了个空。 大家都有些纳闷儿,蒋重阳这个守财奴恨不得白天黑夜里开着门,从来没歇过夜,今儿个是怎么了,竟然大白天就上了门板! 两个灰衣短褂的一高一矮俩家仆站到铁匠铺门口,其中一人赫然是那个红脸小伙计。 “遭了,怕不是跑了!” “果然是有人故意戏弄咱家少爷,这下完蛋了!” “怎么办!?”小伙计眉毛拧得跟麻花一样,“少爷会不会打死我?” “你拿的时候也不好好看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高个子的伙计狠狠教训道。 “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位长得像仙女一样,谁看见了都会紧张的,哪还有精力去注意别的。 “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找人吧,真是倒了霉了……”说着高个子的伙计就向街上跑去,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第十六章 得罪人了 天上清无暑??,风光一万丝?。 地闹市喧哗??,中流喧鼓席?。 清晨是王扶景最巴适最欢喜的时刻,此时日光不躁,天气正舒爽,也还没有在热烘烘的铁匠铺里发一身臭汗。 那蒋重阳大清早要去送儿子上学,王扶景断定今日店门开的晚,所以绕远路去城南包子铺买了两只皮薄馅大的肉包子。 大早上就开荤,心情更美。 嘴里衔着包子,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路过密集的早市便停下看一会儿,自己琢磨半天又掏了三文钱买了碗素馄炖。 轻薄的馄饨皮近乎透明,能看到里头包着绿色的菜团,咬一口“噗呲”就有汁水喷出来,菜蔬的清香和面皮的弹爽带着股腾腾的热气,瞬间在舌尖爆开来,令王扶景张开嘴不住地呵气,“烫死了!” “这妇人吃相真是粗鲁,让人看了就心情不好!” 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掀着帘帐,看着王扶景的吃相不爽的嫌弃道。 轿内另一位挽着近香髻的姑娘秀眉轻拧,看着正有心事,并没有过多在意街上的动静,见她指点也不由得向外看去,一下子便明白了苏绣兰为何这样不爽。 那正在吃馄饨的妇人肌肤胜雪,五官精雅,一看就非寻常妇女可比,即便在热闹的街市上面也显得十分出挑,她只稍一扫眼就能看到好几个人正盯着她瞧。 她心中了然,好脾气地笑道,“那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看来已嫁作人妇,倒真是可惜了,这颜色即便是入宫也不会是寻常位份。” 苏绣兰闻言也笑起来,“郑姐姐说得对,可惜是个市井野民,还早早的嫁了人。” 说完便放下帘帐,不去看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她看着满脸心事的郑月华,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郑姐姐不必担心,有我哥哥在,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嗯,”月华露出一抹凄清的笑意,“我相信你。” 王扶景有所感悟地抬头看向一顶匆匆离去的蓝缎轿子,她方才感受到一股恶意,也可能是错觉罢…… 摇摇头,端起碗将馄饨汤也一饮而尽,这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算算时间,蒋重阳就算是送完儿子再送孙子也该回来了,她得去上工了。 但还是慢悠悠地晃荡,等到日头稍微有些毒辣了些,这才赶到了蒋氏铁匠铺。 远远地就能看到铁匠铺门板还没拆,路上围了几圈人对着铁匠铺指指点点,十分热闹。 她也连忙凑上去满脸八卦地拉了个人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人打架?” 见是个顶漂亮的小娘子,被问的人更加耐心了,他忙对着王扶景解释道,“今天一大早就围起来了,听说已经请了官差过来,铁匠娘子也被抓起来了,就等铁匠自投罗网了。” 王扶景张大了嘴巴,诧异地消化着这番话。 被抓起来了?! 蒋重阳指甲盖大小的胆子,能犯什么大事儿? 难道是一到书院就得罪了当官家的儿子? 难道是被人恶意讹诈了? …… 她联想到路上的丰富见闻,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但还是收住了乱七八糟的想法问向路人,“是犯了什么事儿啊?竟然要请官差过来。” 那人见王扶景果然问出口,立刻露出一副知道内情的高深模样,只见他压低了声音,手掌也附在了嘴边说道,“听说得罪了安阳侯府的世子!” “呷!”王扶景又张大了嘴,果然是在书院得罪人了。 对王扶景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正要告诉王扶景更多的内情,比如说他大舅子就在安阳侯府里做厨子,所以他才知道的消息等等,王扶景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人……” 真是无礼呀! 不过也是真漂亮…… “你说说吧,你还知道啥?” 一旁竖着好几只耳朵,此刻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位男子。 “咳咳……也没什么,听说就是一把剑鞘的事儿,不过,这铁匠可摊上大事了。” “是吗?!” “剑鞘?” “剑鞘能惹什么事出来?” “就是啊……” “小哥,你快说说呀倒是。” “……” 身后鼎沸人声都没有吸引王扶景的注意,她只想着让徐仲臣出面解决一下,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给几粒芝麻糖就解决了。 在路上能劫到蒋重阳就更好了,先跟他说清楚了别回铁匠铺,省的吃官司受苦。 说来徐仲臣已经做先生好些天,她城南城北的街市也都摸得差不多了,也还从未去过东阳书院呢。 这下正好去瞧瞧,看看东阳书院长什么样子。 幸好东阳书院名气很大,城中人大多数都知道书院的位置,她一路问过去也能找到。 这边她正急匆匆赶着路,徐仲臣那边却是一番兄友弟恭的和睦场面。 第十七章 活该娶妻 东阳书院坐落城东,紧挨着风景秀丽的皇家别院。 在这寸土寸金的锦绣官城,东阳书院便占地有三百亩有余,不可谓不豪不横。当初建造此座书院之人乃是着名的八大家之一,王海离。因擅建工、诗词、治学,又是丙申年进士,先帝亲封王海离为书院督工,共历时八年,用纳役工五千多人,方才建造了这所及其漂亮清幽的东阳书院。 此间书院之中,有河湖穿流而过,有天然山丘缓缓起伏,其旁、其上皆修建水亭、山亭,用以曲水流觞,观景吟诗,体悟天然。 方寸一大,学堂自然也非寻常学堂可比,数座工整巍峨的学堂依照用途不同分为六座,各自建造在书院不同方位,因此,又特别建造了风格迥异的庭院划分了学区。而学区之外,更设数座清雅桐漆的小筑,用以收馆藏书,休憩冥想,各有公用。 行走其间,参天古木苍翠欲滴,亭台楼阁参差错落,曲径盘恒,砖瓦严修……走过一段路,便觉心如止水,耳目清明,南昭的燥热仿佛完全被隔绝在外。 学生们学完早课,先生们便会稍稍各自休整,也有趁着早上的光景游览散步的,徐仲臣就是其中一个。 此刻,他正收了视线,笑着对同行人赞叹道,“王海离前辈建工卓越,这等美景当真是鬼斧神工。” “王前辈呕心沥血之作,后人望尘莫及。” 说话之人墨眉长眼,肤色稍白,一身深青色刺绣长袍潇逸洒脱,好一个翩翩美男! 真要说差强人意的话,那便是他站在了徐仲臣身旁,一副洒脱俊逸的脸庞被徐仲臣的风头完全掩盖了住,只是让人觉得长相舒服,却不能说是惹人注目的程度了。 “卢兄,”徐仲臣唇角微勾,“我朋友一子今早入学,且是去学你的课业,还望你能照拂一二。” “朋友?”卢琼看上去有些诧异,随即便清爽地大笑出声,“仲臣兄果然厉害,初来盛京城便已经是朋友遍地,难不成…是京华书肆的朋友?”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亲眼看过徐仲臣编着的《四经章句集注》,个中精妙,针砭时弊,引经据典,一针见血,是能让当今读书人少走很多弯路的好书。 据说这本书一现世,没几天便卖断货了,眼下正和京华书肆合作,徐仲臣可是有六成的利润。 就连东阳书院院长也是因为这本书立即拍板请徐仲臣做了东阳的先生,若说他没有别的私心,他才不信!《四经章句集注》一出,徐仲臣定会名声大噪,届时名扬天下的还是东阳书院…… 听到卢琼的话,徐仲臣摇摇头轻笑道,“是我娘子的朋友,这位朋友想让儿子来东阳上学,我便帮他一把。” 徐仲臣的娘子? 卢琼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个打铁的女人,在城西一个打铁铺已经打了半月的铁……提到这个女人,卢琼的面色有些复杂,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怎么可能会去做打铁那种重活,最多也是给打铁炉加加柴火,扇扇风什么的。 自己的娘子给别人扇风端茶,这徐仲臣也丝毫不介意,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夫妻情感。 一个前途锦绣的俊美男人,一个粗鄙无知的乡野粗妇,任谁听到都会为徐仲臣觉得不值当。 虽说他并不轻视女人,可如果对象是徐仲臣的话,不管是休妻还是再娶,他都会觉得理所应当……毕竟,明月哪能配沟渠,清风何去惹尘埃。 “仲臣兄,”卢琼剑眉轻挑,试探性问道,“敢问尊夫人芳龄几何?” 娶个打铁的粗妇,难说这是依照父母之命不得不娶的强壮童养媳,特地娶进门儿冲喜护夫的。 徐仲臣出身乡野,免不了会碰到这种令人无奈的事情。若他是盛京城的贵公子,即便是娶通房小妾也会找个颜色好身段软的,哪里会娶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妇人。 “今年应有十八了,”说到王扶景,徐仲臣不由得眼角带笑。十八的年纪,有些女子已经有儿有女了。 见徐仲臣笑得真切,卢琼打消了童养媳的想法,徐仲臣已经二十岁,他那娘子才十八,说起来也是男大女小正合适。 不过能不能别笑得这么妖孽,别人知道他看一个男人都能看入迷,可是会觉得他是个断袖的! 不由得,他便有些烦躁。 呸!管他丫的什么粗女细女!长得好看还满腹才学,活该娶个悍妇! 卢琼瞪了徐仲臣一眼,气呼呼说道,“你那朋友的儿子叫什么名儿?” “蒋绍春,”徐仲臣念了一遍,随即又夸道,“是个好名字。” “嗯,我知道了。” 卢琼目光直视前方,专心看着眼前的路,走的步子也大起来,不一会儿就将徐仲臣落在了后面。 “徐先生!”一道洪亮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让徐仲臣二人一齐转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个皂衣门房,身下骑着驴就赶过来了,见到人了速度也没有减下来,而是直接骑到了徐仲臣跟前。 东阳书院大至三百亩,用跑的效率着实是慢,骑马又容易误伤着人,所以这才准许门房和传事的骑驴,徐仲臣也是十分淡定得看着门房,一派从容姿态。 只见门房缓了口气,从驴上面“噌”的跳了下来,竹筒倒豆子般着急地说道,“有一个自称是先生娘子的人在书院门口等您,说有急事找您!” “娘子?”徐仲臣脸色稍变,扯过门房的缰绳急匆匆说了句“劳驾”,便翻身上驴,一个驴鞭便驱使着驴往门口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哪里还有驴!我记得这附近就有养驴的地方!”卢琼着急地抓着门房问道。 能让徐仲臣乱了心神的女人,他可真是好奇死了!他要看看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悍妇,能把徐仲臣这个大才子吃得死死的。 第十八章 我的驴蛋 “仲臣兄!”卢琼高喝一声,骑马撵上了徐仲臣。 幸好院长养的黄骠马就在附近的棚厩里放着,不然他怕是撵不上来。 跟上徐仲臣后,他便放慢了速度,虽然浑身上下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但还是一脸关切地讲道,“既然是仲臣兄家的急事,我也一同去看看,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定当全力相助。” “多谢卢兄。”徐仲臣点点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书院门口。 他一眼便看到了王扶景的身影,那边王扶景也看到了他,正在朝他用力地挥手。 挥了挥驴鞭,驱使身下的毛驴拼劲了全力在跑,整头驴都“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到了院门口方才停住蹄子,好好地匀过气来。 走到近前,王扶景便没再看徐仲臣了,她正死死盯着眼前“呼哧呼哧”喘气的毛驴,上下把驴打量了个遍,这头毛驴养的很好,毛色油光水滑,眼睛炯炯精神,勉强配得上她的坐骑。 有了毛驴,她日后便可以去城南买了肉包子,再去城北听免费的戏文,之后还能回城西的住处……别提多方便了! 火热的视线让畜生都感受到了危机,那毛驴儿惶恐不安地看着王扶景,左右摇摆着脑袋,想要挣脱徐仲臣手上的缰绳。 “这就是咱们家的驴吗?”王扶景高兴地伸出手,熟稔地摸了摸驴头,“以后你就叫驴蛋了”。 她自失忆以来已经涨了好多见闻,比如说,在东西后面加个“蛋”字,就代表着亲昵和喜爱。有些孩子性格比较面,家里人便喊他瓜蛋;有些孩子脾气顽劣,就喊狗蛋;像她很喜欢这头驴,所以可以叫驴蛋。 卢琼则是出奇的安静,只是站在一旁定定地盯着王扶景,心中有股难言的微妙的感觉。 打铁的悍妇? 呵呵,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眼前女子眸如漆点,唇若施丹,鼻峰精巧细腻,眉骨舒展饱满,黑发如绸似云,肌肤细润如脂,寸寸粉光若腻,乍看惊艳明媚,细看则可清纯可魅惑,令人一眼便忘乎所以,恍若出尘…… 他见过的贵女无数,却没一个似王扶景这般美貌。 还有……他细细嗅了下,这厮甚至连脂粉都没有用,身上只有一股……包子味儿?还是肉包子? 细处不讲究便算,穿的也真算是寒酸了,这青灰麻料做的衣裙,不仅粗燥不舒服,而且半点绣工都没有!这种衣服连好些商户妇人都不会穿了,徐仲臣一介学儒,好说也是赚了不少银子的,怎么只让妻子穿这种寒酸的衣裳! 看着看着卢琼开始为王扶景抱不平,心中对徐仲臣是又轻看几分,又嫉妒几层,心情不可谓不微妙了。 “……那今日我便把它牵回去吧,真没想到你们书院这么好,原来都是些好心人啊!“ 王扶景夸完之后便心安理得伸出了爪子,打算拉走驴蛋的缰绳。 看着自己再不开口,书院的驴就要改姓了,门房为难地皱起两条眉毛,拔高了音量说道,“哎呀,夫人,我们书院的驴也没说要分给你们呀!” “什么!”王扶景瞪着眼诧异地说道,“原来不是给我的吗?” 她一脸受到打击的样子,蛾眉微微上挑,眉头紧颦,手掌也扶上心口,一副惹人疼惜的可怜模样。 “……”这几日也不知道又跑去了什么地方看戏,会耍的花样越来越多了。徐仲臣无语地看着王扶景,怎么骑驴也要羡慕,日后给她买匹马好了。 突然,他又想到什么,立马又觉得骑驴也不错,一则不会横冲直撞地在闹市里太过抢眼,二则…… “这驴可卖吗?”卢琼抢先开口问向门房。 “这倒是没有先例。”门房迟疑道。 “娘子,”徐仲臣宠溺地看向王扶景,没有给任何人在他娘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待我向院长交代一声,明日你再来牵走它,这头驴的模样我已经记住了,不会牵错的。” “那就好,”王扶景开心地笑起来,让卢琼又是一阵眼晕。 “方才你说有急事,是何事?”徐仲臣终于切进正题。 “哦,”王扶景语气轻松地说道,“蒋绍春在书院得罪了安阳侯府的世子,把蒋重阳妻子抓起来了,我想让你跟那世子商量一下,让他赶快放人。” “……”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女人啊,安阳侯府的世子,那是什么人物,一句商量商量就能办好了?卢琼与门房惊讶地看着王扶景,心里都在想这女人什么来路,真不把安阳侯当盘菜啊。 只见徐仲臣冷静地听完王扶景的话,当即便应了下来,“安阳侯府世子正巧是我的学生,我便从中周旋几分,这里面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了解清楚解开误会便好了。” “嗯,那便好,”王扶景点点头,“我先回去看看,万一有人屈打成招我还能拦着点。” 徐仲臣叹口气,还未上公堂,谁会对一个铁匠娘子屈打成招,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他得先去问清楚。 说着便扭头对还在看王扶景的卢琼说道,“卢兄,我同你一起去问问蒋绍春,看看他究竟如何得罪了世子。” “你不送送令夫人?” 卢琼看着王扶景走入街中,心中不由有些失落,这样的尤物怎么舍得让她抛头露面的,就应该好好在院里养着,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才好。 “我先走一步,”徐仲臣已经牵起了那匹黄骠马,“驾”的一声,便飞快地一骑绝尘。 这家伙! 卢琼只好牵起了驴蛋,跨身上驴,忙撵了上去。 看着徐仲臣越来越远的身影,卢琼心中冷不丁的,突然跳出一个问题。 徐仲臣这个自喻出身穷苦的酸秀才,怎么会有这么俊的马术? “呵呵,”卢琼轻笑一声,满脸的耐人寻味,看来南昭马上便要出来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了。 第十九章 丢人现眼 苏府。 一顶蓝缎小轿停在苏府门前,下来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 一位娇俏可人,着鹅黄色轻纱绣荷裙,观之十七八上下的年纪,神色中透出活泼得意。 一位秀美高挑,着淡青刺百合绿枝绸裙,清雅大方,眉目清冷,行走间端庄得体,颇有贵女风范。 二人下了车,便有门房巴巴地上前打招呼,“小姐回来了!” 黄衣女子扬着头,有些倨傲地问道,“我哥回来没有?” “大少爷刚刚到家,真正是巧!大少爷前脚到,小姐后脚就到了。” 门房点头哈腰,十分恭敬地回道。 “嗯,”苏绣兰拉着郑月华便往府中走去,“快走吧!我带你去找我哥!” 郑月华由着苏绣兰拉着手进了府中,一进府便是平整空旷的外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布景格局,只排着一列刀枪剑戟、弓弩矛钺、锤鞭叉戈、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兵器。 这些都是兵部尚书苏远道的嫡子,苏必烈平时练功要用到的,苏必烈有时候想在府中练功,内院怕伤到人,只好在外院给他腾了地方。 这也是给那些来苏府的人一个示警,他苏远道就是个铁面匹夫,一心只为皇上效力,那些意图勾结党派的人还是省省吧。 郑月华心下想到这点,忍不住在心中赞赏道,这种貌似顽固,不屑结盟的举措现下看来是最为聪明的做法,新帝还年轻,对这种结盟结派的势力最为厌恶,苏远道这是在明哲保身。 待他们走到内院,一个尚书府本来应有的样子方才呈现出来。 院内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一入园子,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条条相衔,当中有山石点缀,花团锦簇,雍容华贵。游廊一侧满架盈花藤蔓,一带清泉,数丛青竹蜿蜒而生,横有妙趣,平添清雅。 郑月华敛下眉眼,不去东张西望。即便她来过几次尚书府,这里的环境她也不是很熟悉,在陌生的环境下东颦西顾是小户人家的做派,她不能给郑家丢脸。 “哥!”苏绣兰看到在书房内看折子的苏必烈,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去,“哥,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去城南接你白跑了一趟。” “你去接我定没什么好事,这次你是惹了什么麻烦了?”苏必烈瞥了苏绣兰一眼,随即便看向郑月华。 郑月华轻轻福身,对苏必烈施了一礼,“礼部侍郎之女郑月华,见过苏守蔚。” 苏必烈生的气宇轩昂,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又在边陲待过两年,看人时两眼如西部的鹰隼般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令人胆寒,见郑月华大方淡定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欣赏,态度也好上不少,“不愧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果然天生丽质,知书达理。” 见哥哥只顾着夸郑月华,苏绣兰有些不高兴,她“哼”了一声坐到旁边,赌气般对苏必烈说道,“这次可不是我惹出来的祸端,这次的麻烦可是月华姐惹下的。” 郑月华暗道不好,这苏绣兰最忌讳有人当着她面夸别人漂亮,若是惹得她不快,自己的事情还怎么办?! 便连忙说道,“月华蒲柳之姿怎能与绣兰妹妹相提并论,苏守蔚真是谬赞了。” 话音刚落,苏绣兰脸色便好了许多,她猛的站起身,义愤填膺地说道,“哥哥,你可要为月华姐做主啊!安阳侯府家的死胖子现在吵着要娶姐姐过门儿!谁不知道他通房都娶了十几个了,小妾没的也有七八个了!真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盛京城里有名有姓的贵女,哪个愿意嫁给他!” 看着苏绣兰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轻易就被人拿捏住了,苏必烈眼睛微眯,一股煞气猛的放了出来,“闭嘴!” “安阳侯府的世子岂是你能妄议的?你想丢脑袋可以,不要拉苏家下水!” 苏必烈骂完苏绣兰,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又要流马尿,心里十分地恨铁不成钢,这个样子要怎么进宫!偏偏还是和他一母同胞的唯一嫡女…… “这件事是月华有错,月华指望苏守蔚能想办法救月华,如今倒是连累了绣兰妹妹,真是该死!既然此事连苏守蔚都没有办法,那月华便先行告退了。” 苏绣兰被哥哥责骂,心中本对郑月华就有怨气,如今她这么一说,自己的怨气反倒尽数消退了。郑月华真是倒霉,平白无故被那安阳侯府的世子给盯上了,闹不好真要嫁给那死胖子了…… “哥,你想想办法呀!”苏绣兰眼里氤氲着泪水,死死拽着苏必烈的袖子,他知晓哥哥最抵挡不住她求情了。 “怎么回事?”苏必烈叹口气,看向一脸坚毅的郑月华,心下多了些欣赏,“你先说一下缘由。” 郑月华点点头,这便说了起来。 原是她父亲新得了几幅古字画,有两幅还是王海离老前辈的绝笔,不少和她交好的朋友都想前来观赏一二,她便组织了一次游园会,大家可以一道玩赏林园,品鉴字画,吟诗作曲。 坏就坏在那安阳侯世子也来了,他说是要相看一下盛京城的贵女,好给自己娶门儿正妻。 大家都吓坏了,不少人当时就想走,可世子突然把剑拔出来,威胁所有人都不许走。 那剑不拔也没事,一拔出来大家都注意到那剑鞘上面刻着十分不堪入目的东西,貌似春宫图里面的画儿,这下贵女们更慌张了,怕自己在外头就坏了名节,好几个人连站都站不稳。 因为是郑月华组织的游园会,所以她便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没想到就激怒了安阳侯世子,那世子现下说什么都要娶她,还说回去便向侯爷提亲…… “混账!”听完事件的始末,苏必烈大掌“啪唧”一声拍在桌案之上,“此时干系多名贵女,事关重大,我要和父亲商议一二,月华妹子,你先回去,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 “月华先行谢过苏守蔚!”郑月华这便福身告辞,而那苏绣兰则是有些惊讶地看着生气的哥哥。 心想这件事有这么难办吗?自己是不是为难哥哥了?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绣兰,”苏必烈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苏绣兰,“去送送你朋友。” 有时候连礼数都不懂,这个妹妹真是让人头疼。 安阳侯府树大根深,背靠皇权,不能轻易招惹。礼部侍郎也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的实力现在他也没有完全看清楚…… 两边都不好得罪啊,苏必烈神色冷凝,靠在椅背上面,“啪嗒啪嗒”地敲着黄杨木扶手。 那个白痴世子自己见过,怎么说也是皇家养出来的,倒是没有那么不堪,怎么会拿着一柄淫奇的剑出来丢人现眼。 若是……事先没注意到那把剑就说得通了,以他的脾性,注意不到也是在常理之中。 这就有意思了,是谁想要世子难堪? 把这人找出来,兴许能解燃眉之急。 “白术,”他喊出一个人来,“查一下,安阳侯府世子的剑,是谁给他的。” 第二十章 嬉皮笑脸 大热天的,艳阳高照。 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王扶景蹲在王记豆腐房后面的墙沿下,看着对面戴着一只大斗笠的蒋重阳抽了抽眼皮子。 待字闺中的黄花儿闺女都不会戴这么严密的斗笠,这里一层外一层的黑纱快要把整个人都包起来了,活像个移动的大蒸笼。 “你包的跟粽子似的,热不热?”王扶景好心地问道。 “热也没办法,说不准谁就认出我去报官了。”蒋重阳叹口气,好像突然间苍老了许多。 他们家世代小心谨慎,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没想到竟在他这一代毁于一旦。 “城南没什么人认识你吧,而且豆腐房后面一直没什么人行走,你放心。”王扶景又宽慰他两句。 “……我真是个懦夫,发妻入狱,我却在外面苟且偷生,日后有什么颜面在九泉之下见她!” 说着便在斗笠下抹起了眼泪,发出了瓮声瓮气的抽泣的声音。 “小孩子之间的事哪里有那么严重,稍微教训一下就好了,你们又不会去死!”王扶景是越看越不懂了,只觉得盛京城里的人对皇族还真是敬重,连孩子打场架都抱着全家赴死的心态。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蒋重阳呆呆地看着王扶景,“什么小孩子的事情?” 还有什么内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想到此处,他面色复杂地看着王扶景,不清楚自己应该怎样面对此人。 今日一早,一家人把王扶景不想吃的花生莲藕酥当早饭吃掉了,没想到到了书院便开始闹肚子,等他拉得差不多走出来,儿子也拉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幸好书院请了大夫过来医治,这才缓过劲来。 本来打算带着儿子先回家养养的,谁知道徐仲臣和儿子的先生喊住了他,这才知道自己家被官差围住了,连妻子也被抓走了。 儿子留在书院,有徐仲臣帮忙看着暂时应该不会有事,他先出书院找王扶景,想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午寻到老面那里,果然看到了王扶景,把人拉到了城南角落里,这才放心地说话。可没想到这家伙一直是这种吊儿郎当的混蛋模样,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讲,十分让人火大! 若说感谢,自是应当感谢的,王扶景看他有难,径直跑到书院让她夫君出面帮忙,这份恩情他一辈子忘不了。况且,若是他没有吃王扶景剩下的花生莲藕酥,也不会拉肚子,更不会躲过抓捕了。 可他这一路也听到点儿别的风声,城西讨论这件事的人不少,他只消在茶楼里坐一会儿,就听到不少关于他家的事。 “你们不是在书院招惹了世子嘛!” “昨日是不是有人来拿剑鞘?” 二人同时说出口,互相都是一个纳闷儿。 “我们在书院根本没有碰到什么世子,我和儿子一进书院就去茅厕待了半天!”感情王扶景还以为这篓子是他捅出来的啊!这种缺心眼儿的事儿他可不背锅! “啊?”王扶景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捂住嘴“哈哈哈”笑起来,“大清早真是好兴致啊!” 蒋重阳死死盯着王扶景,眼睛都快要喷火了,这是笑话他的时候嘛! “别笑了,这件事说不准就是你捅的篓子,”蒋重阳眯着眼睛,“昨日是不是有人来取剑鞘?” “嗯,”王扶景点点头。 “什么时候取的,我不在的时候?”蒋重阳急切地问道。 “嗯。” “谁过来取的?” “一个伙计。” 蒋重阳呼出一口气,背靠后墙,抬头喃喃道,“那便是了,那是安阳侯府家的伙计。” “哦。”王扶景恍然大悟,“没想到安阳侯府的人都来找你做剑鞘,你这家店名气不小啊。” “那些人不是冲着我的店来的,都是冲着你的手艺来的,”蒋重阳这下不怕王扶景吵着要涨工钱了,只想着甩锅。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提高了音量对王扶景喊道,“你到底给的什么剑鞘!那世子就是因为剑鞘找我们麻烦的!” “冲着我的手艺来的?”王扶景突然表现的有点不好意思,谦逊地笑了笑,“我的手艺有那么好嘛。” “别装蒜了!”蒋重阳憋红了脸喊了一声,这家伙又在避重就轻。 “咳咳,”他咳嗽几声,想了想眼下还要用到她,忍住火气又问向王扶景,“你给他的是什么剑鞘呀?” “不知道,”王扶景咧咧嘴,“随便拿了一把,没看清。” 蒋重阳又吼叫起来,“别跟我嬉皮笑脸的,闹不好我们都得住大牢!” “我没看清,随便拿了一把,”王扶景又严肃地说了一遍。 “啪!”蒋重阳一巴掌拍自己脑门儿上。如果他有罪,最好让律法来惩罚他,而不是让一个整天不知道自己干啥的街溜子这样折磨他的精神。 “你放心,”王扶景认真地看着快要变疯的蒋重阳说道,“如果真的是剑鞘惹的事,我自会担下责任,绝不会连累你们的。” “你……”蒋重阳张张嘴,不由得有些感动。 说着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今夜我便去安阳侯府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剑鞘。如果真是我做的,我就把它偷回来,这样没有证据,就算是皇帝在场,也没办法给你定罪。” “你家现在被人盯着不能回去,没地方去就去我家吧,城西柳树巷子挂着新灯笼的那家院子就是我的,钥匙找徐仲臣拿。” 蒋重阳惊讶地看着王扶景,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你当安阳侯府是菜市场吗?被抓住了会被杀死的!” 这个疯子! 一定要离她远点儿!被当作同党会死得更快的! 现在要怎么办?!他看着王扶景无法无天的背影深思片刻,立马跑去找徐仲臣去了。 要找个靠谱点儿的人好好拉住这匹野马,否则事情越闹越大,更不好收场了! …… “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徐仲臣听到蒋重阳的话,笑吟吟地赞赏道。 不过,看着蒋重阳的表情已经趋向失控,还是说了句安慰的话,“这样的确太冒险了,你不必再管,我会想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蒋重阳充满希望地看着徐仲臣。 “方才正好见到了院长,我已经同他说过了。”徐仲臣喝了口茶。 “院长要出手帮忙吗?” “算是吧,”蒋重阳点点头,“稍后你去找门房领驴,然后把驴牵到柳树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娘子应当告诉你我们的住处了,你先暂住那里,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到底是文化人,让蒋重阳听得是云里雾里的,领驴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尊夫人那里不必担心,我关照过牢里的衙役,也已经送了药粉进去,想必现在应该无恙了。” “药粉?”哦,对了!他今早吃的止泻散。 见徐仲臣想得如此周到,看上去又靠谱无比,蒋重阳心中也安定不少,直接选择相信了他,告辞找门房要驴去了。 那门房见到他便嘱咐了一堆养驴的事项,又仔细提问了几遍,见他记得差不多了这才让牵走。 看着那门房不舍的神情,蒋重阳终于回过头,攥紧了手里的缰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二十一章 两不相欠 苏必烈着一袭天青色滚云纹的单衣,站在外院练习箭法。 一百步开外摆着数个靶子,靶心皆已插中数只箭羽。 眯着一只眼睛,他又拉开了弓弦,连接弓弦的弓身镶嵌着一排雪白的兽牙,在阳光之下发出琉璃般的光芒,“咻!” 正中靶心。 “女铁匠?有意思。” 他放下长弓,走到屋檐下的凉椅边坐下来,立刻有侍女送上清凉解暑的茶水。 喝了一口凉茶,他舒服地整个人都躺下去,“眼下所有的人都在找那铺子的主人,只有真正的始作俑者还在外面逍遥快活。” 白术低下头,脸上浮现出愧色,“属下无能,明明马上就要到手了,可是人突然就跟丢了。” “既然有意让世子出丑,那自是不能留下把柄,你追不到人也是正常,不过我瞧你腿脚是越来越不利索了,该罚。” 白术立刻跪下,“请少爷责罚!” “现下还用得到你,继续去找那女人,找不到你这双腿也别要了。” “是!” 白术领命起身,麻利地跑了出去。 像是一阵风刮过去,人也立刻不见了身影。 “你们下去吧,”苏必烈挥挥手,侍女们鱼贯而去,只剩他一个人在屋檐下乘凉。 重新打开被压在镇纸下的那幅画像,一个妖娆魅惑的美人酥肩半露,头插荆钗,手里举着脑袋大的铁锤马上就要砸下去…… 虽说是附近的人口述得来的画像,不尽翔实,但是看这形象也不是什么良家,说不准是哪个青楼的妓子被授意陷害安阳侯世子…… 越想越觉此人恶毒阴险,却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画看,直到看得眼都有些累了,方才小心地放下画卷,自言自语道,“以后画人像还是用上好的宣纸比较好,这种纸稍微揉一下就会坏了。” 余光瞟到铁匠铺里拿出来的几只剑鞘,这几只剑鞘雕工精良,匀称漂亮,看走势细节都像是皇家织造营里面的货。 皇家织造营只为皇家提供专门的布料和铁器,如此精良的做工也只有皇家织造营中才有。而真正令他奇怪的是,这些剑鞘上竟然存在着皇家织造营独有的纹路和记号,不熟悉他们的人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难道是皇家的人要整安阳侯,真是越想越有意思。 正在此时,苏府的红漆鎏金大门开了条缝,一个护卫跑进来报道,“东阳书院徐秀才求见少爷!” “东阳书院?” 最近真是碰到不少陌生的人事啊。 “请进来吧。”苏必烈淡淡说道。 …… 王扶景郁闷地坐在定安河边钓鱼,手里拿着两文钱抢来的鱼竿,鱼饵也是她现在地里面挖出来的蚯蚓。 本来想在夜探安阳侯府前去听书喝茶的,没想到刚到老面那里就被人盯上了,她能感觉到这些人和之前盯她的人不同。 之前盯她的人眼神很单纯,除了多看她一会儿不会干别的的那种单纯。 但是这批人眼神很饥渴,好像要把她抢走一样的饥渴。 从来都是她抢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抢她了! 她气呼呼地想道,若非自己还有要事在身,现在不能生事,她能把那些人欺负得连裤衩都不剩! 第二十二章 浓墨重彩 “苏必烈看着粗壮,其实粗中有细,不似传闻般冲动,是个好苗子。”本应当焦头烂额的郑月华坐在下首位置,淡淡地说道。 “当年的兵部侍郎也是这个模样,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其实心里明镜似的,靠着多年的审时度势方才混到了尚书。”礼部侍郎郑严明点点头,“生了个好儿子,教的也不错。” 说着她看向郑月华,“月华觉得,此人做你的夫婿如何呀?” 郑月华笑笑,清丽的脸庞多了几丝明艳,“苏必烈好则好矣,却有一点不妙,不事文举。” “他有六房小妾,八个通房都于我无碍,可是不走科考这条路,注定无缘金殿。” “哦?那我儿想找什么样的人?”郑严明笑起来,这是已经心有所属,连兵部尚书之子都瞧不上了。 郑月华想起那日在店中看到的清贵男子,眼眸一动,《四经章句集注》的着书者,将来毕竟不是凡器。 但还是敛下眼中锋芒,叹口气说道,“月华只恨自己不是男子,还惹下这样的混事,为爹爹平添忧愁了。” “你所做之事,已经比很多男儿要厉害,无须如此自责,无论用什么办法,爹绝对会保你无事的。” 郑严明也叹口气,他的手段和能力只有月华和他最像,反倒是儿子太过光风霁月,没什么对付人的心眼子,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啊…… 郑月华见爹爹已经放下了打苏必烈的念头,眼珠一转,说起铁匠铺的事情。 “铁匠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铺子里两个铁匠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只抓了一个没用的妇人。我方才也看过了店里的剑鞘,做工精巧无比,而且……和皇家做的东西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 “哦?”郑严明察觉到了几丝不对劲。 “皇家里面的东西轻易不易得到,可是这种铺子却是给钱就能做,所以据说有许多人找上门专做剑鞘,连安阳侯府都找过去了,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和皇家沾上钩,那可就不简单了呀!”多年在官场的浸淫之下,让他凡事都爱往多了想。 “爹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是皇家的人?” “那就说不好了,这件事我们先不要插手,当务之急是先把你摘出来,那几位美人送过去没有?”郑严明扭头看向身边的老管事。 “送过去了,”老管事弯腰回道,“几位都调教过了,分别会在不同的地点被那世子发现,日日吹着枕边风,相信用不了多久,世子就会觉得苏绣兰才是最显赫的贵女,娶她才是最有面子的事情。” “绣兰脾气刚烈,怕是吃不下这亏,”郑月华眼睛半阖,语气温柔,眉宇间却是没有半分关怀,淡淡的像是在说今日天气真好。 “就是要刚烈,那兵部尚书家的才会站出来主持公道,这潭浑水,我们就不趟了。” “那女儿便不再插手此事了,”郑月华站起身,轻笑道,“月华先告退了。” 今日风正好,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她抬脸看看日光,接下来几天她都要好好在家修养,闭门谢客了。 毕竟,一个刚刚受到了打击的弱女子是没有心思出去应酬的。 “给徐公子递个话,我这些日子在家休养,若是有新书便请他务必等几日。京华书肆会留人专门接待他,他随时可以来拿分成。” “是。” 仆从点头离去,她靠在书架前,翻开《四经章句集注》细细看着。 这是《四经》的原稿,没有用雕版木刻印刷,尽是那人墨迹。果然是字如其人,细处尽见脾性。 其字骨力遒劲,大气脱俗,在重要论述处,笔力稍转,气概凛然,一气呵成!可见可想他当时是如何的胸有成竹,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见解抒发于纸上。 胸中有才华万千,方能如此挥毫泼墨,挥斥方遒的罢! 此子的清贵只有她能了解,她愿为他红袖添香,开枝散叶,做他的徐夫人…… 此间事了,也不必自降身价去寻徐仲臣了。 那铁匠娘子会自行消失的。 虽然是素未谋面的女人,但是剑鞘也是她刻的。 既是祸端也是绊脚石,轻易就能抹掉。之后,就由她在徐仲臣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二十三章 夜深人静好办事 夜久月初出, 清风满素襟?。 人物风流在?, 静坐数萤鸦?。 夜深人静,晚风如诉。 只有几家生意好的酒楼依然喧哗无比,传出热闹的丝竹音和歌声。 淡淡的酒香飘在繁华的街市上空,让路过回家的人仿佛也醉了几分。 信奉天黑好办事的王扶景已经从定安河边绕到了城东,城东都是些达官贵人、富贵人家居住之地,所吃所用都贵上了一个档次。 她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一路走一路问安阳侯府的位置,盯好位置之后便找了一家附近的小铺子要了一小份可怜巴巴的素馄饨。 这里的馄饨都比城南的贵了两倍!真是坑人! 她一边气呼呼地想着,一边风卷残云地把一小碗馄饨吃完,扔下钱便大摇大摆地立到了安阳侯府威风凛凛的朱漆大门前。 侯府门前一左一右两个轻甲侍卫,皆佩戴铜头铁刀,目光炯炯地盯着站在路当中的王扶景,跟门前两个瞪着傻眼的大白石狮子一模一样。 王扶景看了半天仍然觉得自己不能从正门进去,她实在想不出能和安阳侯府攀亲戚的缘故,总不能说自己是侯爷流落在外的失忆女儿吧,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多个爹。 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她果断地选择了别的办法。 “……” 看着大摇大摆准备找麻烦的人突然变得鬼鬼祟祟的往侯府周围跑走了,两个侍卫顿觉莫名其妙,这人打算干嘛啊。 要说是不怀好意,这表现的也太明显了吧! 要不要管一下,侍卫甲眼神示意侍卫乙。 侍卫乙皱皱鼻头,眼珠子一转,神色颇为暧昧。 侍卫甲恍然大悟,应该是找上门来的美人儿,他们不必去管的。 此女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别说她连墙头都翻不过去,即便入了侯府,也打不过后院那些莺莺燕燕,最后也是要排着队等着宠幸的。 况且今日世子新寻到几位美貌的女子,已经一天没有出过门了,果然这就有女子按捺不住,也想入住侯府了…… 他们就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扶景转了一圈又一圈,正当他们想着这傻子什么时候才会放弃的时候,却再也看不到王扶景的身影了。 终于跑回家了吧…… 他们还有些遗憾得想道。 终于让她找到一个狗洞,要是再找不到,她就得翻墙了!从墙上跳下来太明显了,还是从地上出去比较保险。 王扶景开心地钻进了侯府,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和落叶,左右瞧了瞧,便向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了过去。 “喂!我们尊贵的世子在什么地方,我要去找他。”王扶景站在花园旁边的甬道上,提声问向一个托着托盘,手里还打着灯笼的小厮。 这小厮灰衣短褂,头顶束发,让王扶景更加确认自己找对地方了,这和来拿剑鞘的伙计装扮一模一样。 小厮被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手里头的托盘一抖,里面的东西这就要掉出来。 只见一阵风刮过去,那人影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托盘,顺势还打开了罩在托盘上的罩子。 王扶景早就闻到香味了,果然是高档的桂花酥,旁边还放着一碗飘着花瓣丝的半透明羹汤,王扶景见都没见过的汤。 离得远看不清,这离得近了小厮才看清楚,原来是个娇弱白嫩的小娘子,看看这双眼睛生的,这鼻子嘴巴长得,长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侯府什么时候来了这么美貌的女人? 不过,世子什么时候好这口了,特地让美人打扮成贫苦的妇人再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吗?可真是会玩啊! 那小厮看到王扶景便晃了神,等反应过来时,王扶景嘴巴里面已经塞的满满的,睁大了眼睛巴巴的看了他一眼,伸出爪子就要够那碗桂花羹。 “哎哟!这可是要给如夫人送过去的,怎么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小厮退后一步,脱离了王扶景的魔爪,惊慌地喊道。 “怕什么…扫了就扫了,总比全掉了好。”王扶景觉得有点噎得慌,捶打着胸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可是,如夫人会责罚我的,”小厮对眼前人意外的生不出坏的感觉,只觉得十分亲近。 可能是因为人太漂亮了吧,哪有人会责怪仙子呢。 王扶景终于咽了下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的,不要怕。” 小厮吃了定心骨一般,眼睛一亮,凭这位的美貌若是给自己撑腰,自己的确不用怕了,但还是犹犹豫豫的确认道,“如夫人一定会打我的,你会保我吗?” 王扶景诧异地看着小厮,她只是安慰两句而已,怎么就能保他了,侯府的人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陌生人只是问个路就觉得能帮自己忙了。 眼珠转转,她伸出手在盘子里一顿乱摸,最后满意地说道,“这下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少了,还很漂亮,你一定不会挨打了。” 小厮一看,桂花酥果然摆的很漂亮,因为数量变少了,所以像是盖房子一样,一层层叠上来,中间空了很多空位,乍一看也看不出来少了很多。 “美人吃太多会长胖的,吃少点腰身才好看,你是为了她好,她高兴都来不及。而且像你这么认真的伙计,日后一定是做总管的,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美人欺负。”王扶景轻声劝解着,顺道还为小厮做好了将来的打算。 小厮听得两脚发飘,热热乎乎地为王扶景指了方向便开心地端着托盘离开了。 真是好骗呀! 王扶景感慨着向他指的院子飞快地跑了过去,心想住侯府里面的独院就更方便了,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容易被发现。 第二十四章 真没意思 楚楚奢靡翾蜉蝣,下士阉然媚俗流。 锦衣玉食事奢侈,翠眉红颊资强暴。 跑到院门口,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脂粉香气,王扶景放慢脚步,散步一样地走了进去。 在夜里跑来跑去的人太奇怪了,很容易就会被里面值夜的人发现,她靠着左手边的回廊抄进去,散漫地观赏着这个不大的院子。 夜里游园的确会看不清院子全貌,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庭院檐角挂着许多角灯,昏黄的灯火随风摇晃,映照着灯下的花团锦簇、交错甬道,灯动时其下各色相接,忽明忽暗,志趣盎然。 走到院中,可见立有奇峻假山一座,石桌石凳若干,风声钻过假山空洞的内部,传出阵阵清亮的啸声…… “切,”王扶景收回目光,有些遗憾地抱怨道,“真没意思。” 还以为能看到什么酒池肉林,最不济也得有身着薄纱的女子走来走去,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点都对不起这个世子色中饿鬼的称号。 值夜的下人们看到王扶景的身影缓缓走了过去,还以为是传召侍寝的美人,错开身走远了才小声地嘀咕两句,“咱们家世子最近弄的太过分了,身体也吃不消,夫人可能会再发卖掉他的美人……” 王扶景就这般意外顺利地来到了世子睡觉用的厢房,不消仔细听也能听到里面哼哼唧唧的声音,听着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没有关门,王扶景手一推便走了进去。 一股浓郁的味道瞬间涌上鼻尖,让王扶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脚步却没有慢下来。 床上的人依然忘我,连王扶景已经站在床前都没有注意到,还以为是换更漏的下人过来添置茶水补品,声音也丝毫没有小下去。 王扶景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等到她觉得实在没意思的时候,一脚把房中的金丝红木凳给踹翻了。 “你们胆敢这么无视我,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愤怒地朝二人喊出声,一下子便让床上的胖子浑身一抖,瘫到了床上。 床上的二人惊惧地看向王扶景,慌乱中连盖上被子都没来得及,都在心想这是谁啊? 张胜贤没料到有人会中途打断他的好事,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亲娘来了,这一看人自己也不认识啊! 胖子身下的美人更不认识王扶景,她是新来的,院里头的姐妹还没有认全就到床上玩了,她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想要争宠的通房小妾。 想着便柔声嘤咛道,“这位妹妹也太心急了,想要世子爷雨露均沾也要挑时候,你这样突然吓人一跳,万一世子爷吓出了好歹可怎么办?” “是吗?”王扶景盯着那胖子浑身白花花的肥肉,只觉眼都要看花了,这样的人就是脱光了她都不会多看一眼,在这里多待一刻她就要瞎了。 虽然方才已经看了许久,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很吃亏。 回家要好好看看徐仲臣才成,看徐仲臣看久了,这种货色猛一下还看不习惯。 听到身下美人说的话,那世子张胜贤已经眯起眼打量起了王扶景,想着这样的美色自己竟然还没有宠幸过吗,脾气还很泼辣,真是把自己吓得不轻啊,稍后得好好安慰下自己才行……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吓坏你们的,我只是来找东西的,把东西给我我就走,”王扶景客气地说道,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看着两个人,眼神坦荡无比。 张胜贤吃力地坐起身,挡也不挡的瞅着王扶景,踢了踢身旁的娇滴滴的美人,“你退下!” 美人不情愿得披了件外衣便出去了,虽然很不喜世子,但如此灰头土脸的被赶出去真是丢脸。 狠狠地瞪了王扶景一眼,这才关好房门回自己住的地方。 “好了,现在没人了,就我们俩了。”张胜贤笑眯眯看着王扶景,在自己身旁拍了拍,“你快上来呀!” “太好了,就我们俩了,”王扶景也开心地说起来,眼光四下逡巡着,人也在屋内转悠起来,一件件看着屋内的摆设。 张胜贤等得心急,麻溜地从床上跳下来,就要去拉王扶景。 看着又胖又笨重,但是行动起来还是很流畅的。 “砰!” 还未近身,张胜贤便被一件重物击倒,王扶景蹲下身,十分有礼貌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买了一把做工精良,一看就很金贵的剑鞘,你把它放在哪里了呀?” “……”有刺客! 张胜贤睁大了眼睛,心中骇然想道,有人想害他! “我数十个数,你不说我就要杀你咯,”王扶景笑起来,白森森的牙齿让张胜贤看着胆寒。 “一、二、三、四……” 铆足了力气,张胜贤张口便喊道,“有刺……” “嘭!” 王扶景一拳揍到他脸上,揍得他鼻血乱溅,满眼冒火星子,“真是不懂事儿啊,我王五在道上混这么久,谁不知道我斧头帮的威名,你要是再不交出剑鞘的下落,我就一刀咔擦了你。” 王扶景觉得自己真是机智,临时想到了用假名字的办法,这下安阳侯府就更没有证据了! “什…什么剑鞘?”张胜贤平日里没吃过什么苦,哪怕磕着碰着都要找御医来瞧看,这次吃了这么大的苦,早就不想僵着了。 不管要什么样的剑鞘,通通给她就好了。 “你新买的那只做工精美,一看就是技术高超之人制造的剑鞘。”王扶景提醒道。 这下张胜贤脑子动起来了,原来是那个让自己在贵女们面前丢人的剑鞘啊! 他小眼珠子动了动,阴毒地看向王扶景,“我和你们斧头帮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对我!” 看着王扶景伸手又揍了过来,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脱口而出,“在床底下!我扔到床底下了!” “嘭!” 胖子皮肉厚实,怕砸晕了他很快就醒过来,王扶景特地加重了力道。 在床底下掏出剑鞘和好几本春宫图,王扶景翻了翻,揣了两本在身上,这才带着剑鞘离开。 已经来过一遍了,熟门熟路的也不用送,她很快找到狗洞钻了出去。 “哟!站着呢,”出了狗洞又路过安阳侯府门口,王扶景心情颇好地朝那两个护卫招了招手。 见此人又冒出来了,手里还多出一只剑鞘,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大半夜的,该不会是闹鬼吧。 第二十五章 心情复杂的一天 夜里起了薄雾,更夫打着梆子走街串巷。 “咚——咚!咚!咚!” 四更天。 再晚的酒楼都阖上了门板,只留盏昏黄的灯笼。 苏必烈是天香楼的熟客,又是盛京有名有姓的公子哥儿,这酒楼不得不延迟了打烊,任凭他和朋友把酒言欢,催都不敢去催请一声。 “已经四更天,再不回去怕娘子记挂,”徐仲臣瞧着满面坨红,凤眸含醉,挡下苏必烈的推请,这便要起身告辞。 苏必烈看着徐仲臣这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 白日之时还是敢和自己讨价还价的白面书生,灌了酒汤也只是个惧内的普通男子而已。 “女子以夫为天,即便彻夜不归,她又能如何?”苏必烈眼中带笑,暧昧地看向徐仲臣,“今日喝酒便算了,我带仲臣兄去红馆里坐坐,那里的姑娘技艺高明,定比你家中的好。” 说着就要拉徐仲臣上自己的马车,力气大得令人咋舌。 “苏兄!”徐仲臣于拉扯之中显得有些狼狈,衣带都被扯的歪七扭八的,只好提声轻喝道,“苏兄莫要强人所难!” 苏必烈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人,眼中清光闪动。 即便衣着粗布长衫,瞧着却比皇孙贵子都要清贵,形单影只好比皎皎孤月,凤眸含水好比西子调情,可说是芝兰玉树龙章凤姿,又好似欲拒还迎欲说还休…… “既如此,”苏必烈避开徐仲臣的视线,看向赶马的车夫,“我们先走吧。” “苏兄慢走!”徐仲臣抱拳送行。 “徐兄告辞!”苏必烈点点头,钻入马车中不见,车夫“驾”的一声,马车辘辘疾行而去。 “徐公子,可需小店派出车马送您一程?”掌柜恭敬地问向徐仲臣。 “多谢掌柜好意,我走回家吧,正好散散酒气,省的娘子责骂。” 多好的男人,徐仲臣走了老远,老掌柜还仔细望着他挺拔的背影。 玉树临风又洁身自好,若是自家孙女能嫁给这般好的人该有多好。 …… “徐夫子,这么早就来书院了呀!”门房热切地为徐仲臣打开大门,牵了头驴过来,“天黑路远,骑驴去吧!” 院长已经发下话,若是徐夫子,即便全院的驴都给他牵走也无妨。 如此宝贝一个夫子,还是前所未有的事儿,门房是最有眼力见儿的,当即鞍前马后地侍应着,生怕露出点懈怠。 徐仲臣满身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双目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只见他笑着接过缰绳,道了声“多谢”,正要走时,一道身影自暗处冲了出来,嘴里喊着,“徐公子留步!” 他回过头,便见一蓝衫少年,细瘦白净,乌黑眼珠,看着很是机灵。蓝衫小伙计快走两步追了上来,咧着嘴笑得高兴,“得亏咱睡得不踏实,这要是错过了徐公子,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身衣服看着眼熟,徐仲臣轻笑,“京华书肆找我何事?” “徐公子好记性,”蓝衫少年弯了弯腰恭敬地说道,“咱过来给徐公子递个口信,我家书肆主人身体抱恙,近几日皆在家中修养,您若有新书还请缓几日再说,旧书的分成可以随时来店中取,您跟我说上一声,我给您送来也行!” “嗯,”徐仲臣多看了两眼,京华书肆挺会做事的,遣来的人也机灵,“也劳烦你替我向你家主子说一声我知道了,还望他保重身体。” “您言重了,我一定会把话带到。”蓝衫少年咧咧嘴笑着告辞,拐出院门便不见了影子。 徐仲臣这才进院,冲了一个凉澡,洗刷掉浑身的汗臭和酒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便又清爽地离开了书院。 瘦马长途懒着鞭,客怀牢落五更天。 几时不属鸡声管,睡彻东窗日影偏。 红影微瑕,鸡犬不宁,日夜漫长,蒋重阳一夜未眠。 快五更了,王扶景家里就他一人,有本事的人没回来,不靠谱的也不在家,孤独和寂寞让他抱紧了自己粗壮的臂膀,眼中有水汽氤氲。 昨日还做着状元爹的美梦,没想到今日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何其悲凉、何其可笑…… 走出屋门,他看了看养在院中的驴蛋,忍不住贴了上去,抱紧驴蛋柔顺的脑袋,觉得自己惊惶的心脏稍微好受了点儿。 没想到他竟然会向一个畜生寻求安慰,真是好笑,呵呵…… “你在干嘛?”王扶景惊讶地看着蒋重阳,随后又怒气冲冲地把他推开来,“你在对我的驴蛋做什么!” 蒋重阳只有那么一瞬间见到熟人的喜悦,随后便被完全的冲淡了。 他同样愤怒地喊道,“回自己家还翻什么墙,把人吓一跳!” “我翻墙回我自己家,关你什么事!”王扶景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让蒋重阳嫌弃地捂住了耳朵,真是吵死了! 女人就是又吵又麻烦! 王扶景将驴蛋护到身后,本来又想说点什么的,但是话在嗓子眼转了两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轻叹一口气,有些忧伤地说道,“没想到你才一天见不到媳妇就想要对驴蛋动手动脚了,看来要赶快把你媳妇弄出来,不然这样子下去你会丧失人性的。” 蒋重阳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扶景,声嘶力竭地扞卫起自己的名节,“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是我,”徐仲臣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很热闹的声音,心想娘子真是有活力呀,正好他买上了早点,娘子可以吃口热的了。 家里终于来了个靠谱的人,蒋重阳眼光一亮,冲到门口将院门门闩下了,满脸委屈地看着徐仲臣,“徐夫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王扶景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驴蛋身上,觉得驴的高度正合适,想着日后再去逛吃逛喝定要骑着驴蛋去。 徐仲臣见王扶景十分高兴,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快下来吧,洗洗手吃饭。” “……”蒋重阳惊喜的心情忽然又跌落下来,忘了这家伙是个惧内的。 这一天过的,心情真是复杂啊。 第二十六章 我是良民 月朗星稀,夜色正浓。 屋内点着油灯,王扶景三人围坐在桌子旁吃早点。 徐仲臣在城南买了小笼包、油饼、青菜粥,还有一碟腌菜,早上吃清淡爽口,十分开胃。 “城南的船工开工早,若非如此,这个时辰也买不到饭,”蒋重阳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方才被王扶景气了那么一下,现在胃口不知怎么变得特别好,一个人就吃了八九个小包子,五六张油饼,呼噜噜喝完了一大碗菜粥。 “城南的小笼包确实好吃,馄饨也不错,”王扶景在安阳侯府还吃了些点心,但现在也是饿了,此时也飞快地往嘴里塞东西,生怕蒋重阳把吃食都抢光了,在咽下一口饭后,还不忘加了一句,“城南的东西还便宜许多。” 蒋重阳在吃东西的间隙向王扶景解释道,“盛京城水港都在城南,那里杂工比较多,东西若是太贵,可是卖不出去的!” “原来如此,”王扶景恍然大悟,真诚地夸奖道,“没想到你只是看起来傻,其实懂的很多啊。” 蒋重阳被她噎了一下,他最烦别人总说他胸大无脑了,别看他胸肌很大,但是脑子也是很灵活的…… 徐仲臣完全没有注意到蒋重阳委屈的视线,他只顾着看王扶景吃饭,时不时还笑眯眯地给她夹一筷子腌菜。 “……”蒋重阳长叹一口气,放下筷子不再动了,吃不下了。 徐仲臣这才注意到蒋重阳,好心安慰道,“蒋掌柜尽管放心,绍春在我朋友家里被照顾得很好,待此件事情结束,你们定会一家团聚的。” “多谢徐夫子!”蒋重阳重新点燃了希望,神色动容,心想王扶景这个缺德货能找到徐仲臣这样的夫婿还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被吊的很高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姿态也从容不少,又吃了一些把胃袋装的满满的,这便懒懒地靠坐在椅子上休息,一夜未睡的困意也席卷而来,令他深深地松了口气,猛然间却看到了放在空椅子上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蒋重阳随手拿起来瞧看。 哦,原来是只剑鞘啊。 红豆杉的鞘身,鞘头钉铁环圆扣,鞘身镶合铁皮装饰,鞘尾镶嵌裹铁包角,其上雕刻有水云纹和…… 两个春宫图上的打架小人儿! 蒋重阳瞪大了眼睛,又仔细确认过一遍,这不是他家的剑鞘么,这铁皮还是自己亲手镶合上去的! “哦,对了,”王扶景见蒋重阳已经看到了剑鞘,点点头说道,“这个可得收好了,这是从安阳侯府拿回来的证据,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对我们做什么。” “哦,原来是证据呀……”蒋重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一凸,突然将剑鞘摔到地上,几脚上去便将红豆杉剑鞘给踩的稀巴烂,脸上悲愤欲绝。 他的名声就是被这种东西毁掉的! 出了这种事情,他的铺子也完蛋了! 看着脚下的剑鞘已经面目全非,他又闷闷地反应过来,盯着王扶景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竟然真去安阳侯府了!” 却见王扶景赞赏地看着他,哈哈笑道,“干得不错,把它毁掉更安全,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徐仲臣早就瞧见了那只剑鞘,见蒋重阳毁了它,淡淡地扫了蒋重阳一眼,令蒋重阳顿时打了个激灵,他总感觉徐仲臣现在很不爽。 他默默地坐了下来,碍于徐仲臣的面子,只是嘴里轻轻的嘟囔着,“刻那种东西也不嫌害臊,这种东西大家都自己偷偷地看,哪有刻在剑鞘上到处显摆的……” 可惜王扶景完全没有听他在那里暗自嘟囔,吃饱饭就吵着要出去溜驴,顺便让驴蛋吃点草料,总不能人吃饱饭就不管驴了。 “娘子,我们换个地方住吧,”徐仲臣站起身说道,“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你,这个地方很快就会被发现,我另寻了一个住处,你先住进去,等风头过了你再出来。” 王扶景挑挑眉,“我们还有钱住别的地方吗?” 徐仲臣点头,“我新得了一些银子,足够我们换地方了。” 蒋重阳本来就是被追捕的逃犯,徐仲臣安排什么地方他就去什么地方,他在盛京城除了铁匠铺和自己家,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了,自然是听从徐仲臣的安排。 这个家中没什么值钱物件,要去的地方各种吃穿用度也都备全了。于是三人便什么也没有拿,牵着驴蛋就出发了。 夜色如水凉,飞雾化潮云。 徐仲臣牵着驴,王扶景骑在驴上,蒋重阳形单影只默默跟着。 扑面而来的潮气侵染着布料,让贴在身上的衣服很快变得粘重起来。 这个时候出门就是会很不舒服,但白天出门太引人注目了,这两日大家都在注意铁匠铺的动静,让人看到的话就会报官的。 突然,王扶景双耳微动,警惕地看向徐仲臣,“有人。” 她又仔细听了一听,“很多人。” 蒋重阳突然变得迟疑起来,他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徐仲臣不疑有他,已经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前方,柳树巷都没走出去,就已经找上门来了吗? 不消片刻,便有一列佩刀的官差跑了过来,见巷口就站着三人,直接拿出画像一顿比对,不消说半句话,便有官差拿出了枷锁要给王扶景和蒋重阳戴上。 “我们是冤枉的,”王扶景面无表情地说道。 “……”蒋重阳万念俱灰,但仍然压抑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里最不冤枉的就是她了。 “娘子,你到了衙门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他们用刑你就直接承认好了,不要硬扛着,其他的事有我在,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徐仲臣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牢里杀人,能留口气就最好了……” “嗯,”王扶景格外乖巧的点头,“我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一定会老实交代自己看到的事情,绝对不会包庇坏人的!” 一旁羁押她的官差听着可乐,没听过这么嘱咐囚犯的。 他们是盛京衙门里的官差,又不是滥用私刑的贪官污吏,知府大人清正廉洁,根本不会发生屈打成招的事! 待徐仲臣觉得嘱咐的差不多了,这才骑着驴飞快地离开,只留下一队官差渐渐被茫茫夜色吞没。 第二十七章 奶奶,我好害怕 盛京府衙大牢。 王扶景被关到了女牢之中。 女牢人数少,环境比男牢干净很多。而且因为这里的女人普遍精神不济,所以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整座大牢清净无比,十分适合睡觉。 王扶景一进来就睡了半日,弥补了一夜未睡的困倦,到晌午才被这里的狱卒唤醒。 “开饭了!”狱卒手里拿着一根铁棍,捅了捅熟睡中的王扶景。 心想这女子还真是心大,刚刚进大牢的女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平静的睡觉,她们不是在哭闹,就是要准备自尽,但是能够狠心自尽的不多,大多数在撞墙的时候就卸了力气,顶多在头上撞出点血。 只有真正穷凶极恶的女人才会对这里丁点儿害怕也没有,冷静地吃饭和睡觉,在听到自己要被砍头的时候才会有所动容,做出一些超出常人想象的疯狂举动…… 一不小心就想远了,他看着王扶景姣美静雅的脸蛋想到,这厮定是有后台才会如此冷静,距离杀人魔还远着呢。 “都到吃饭的时候了,”王扶景不情愿地揉揉眼,声音里透着一股刚刚睡醒的娇憨。 打开食盒,王扶景整个人都愣了住,她抬头看向狱卒,惊讶地说道,“你们大牢里的伙食吃的如此之好,那想进来的人不是会挤破头吗!” 狱卒白了她一眼,“这是你家人送来的饭,赶紧吃吧,谁知道还能吃几顿。” 是啊,吃不了几顿她可能就出去了,王扶景点点头高兴地笑道,“嗯,我会好好吃的,多谢你给我送饭,好人会有好报的!” 看着格外天真可爱的王扶景,狱卒纳闷地走了出去,是不是抓错人了呀,这样没有防备、满眼都是善意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刺杀安阳侯府的世子…… 临近一个牢房的女人已经注意王扶景很久了,见狱卒走远了方才小心翼翼地凑近过来,小声问道,“你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 王扶景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一袭青绸制的裙衫,发丝微微有些凌乱,不过看上去还是被打理后的样子,算是小家碧玉一个吧。 “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他们突然就把我抓进来了。”王扶景心情很好地回应道,突然“呀”的一声,一筷子夹起来一颗圆滚滚的肉丸子,“红烧肉丸子!” 也是一个可怜人,女人摇摇头不再打扰王扶景吃饭,走到另一边休息去了。 王扶景这边刚刚吃到尾声,便见狱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打开牢门将食盒一层层地收好,又将食盒抱出去,锁上牢门匆匆离开了。 整个过程出奇的快,王扶景手拿筷子的姿势还没有变,前面就已经没有东西吃了。 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大牢门口被打开,走进一行人。 那些人很快被狱卒带到王扶景跟前,将窄小的通道挤得满满当当,狱卒第一次觉得这个监狱是如此的小,稍微来点人就要装不下了。 站在正当中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女人云鬓高绾,头插碧玉簪、金步摇,其中缀翠玉珠花,华光点点。一袭深紫锦绣罗衣,一双缀白玉的锦鞋,皮肤白皙,红唇娇艳,只是眼尾有淡淡的皱纹,脂粉敷了很厚还是能看到岁月的痕迹。 此时,她正恶狠狠地盯着王扶景,整个人看起来倨傲又凌厉。 王扶景看着此人只是盯着她,却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屁,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无辜地看向此人,好奇地说道,“奶奶,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人家好害怕呀!” “……”牢房之外掀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外面的贵妇人胸口起伏的幅度明显变大,伸出食指颤抖地指着王扶景,“你!真是胆大包天,胆敢刺杀皇族后裔,今日我就要你死!”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王扶景靠在墙上,掏了掏耳朵,又吹了吹小拇指,一脸的不耐烦。 “你!你……大胆!”贵妇人显然已经要被气死了,说出来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狱卒瞪大眼看着眼前比皇帝老子都要拽的王扶景,心想这胆子的确能去刺杀小世子。 “夫人息怒,还是看看是不是此人为妙,”身旁的心腹丫鬟扶住夫人的胳膊,冷静地说道。 贵妇终于捡回一点理智,淡淡地吩咐了下去,“此人你们可看见过?” 她身后跟着一众仆从丫鬟,还有一个颜色出众的美人,这些人都是在府中见过陌生人的人,她便把人都带来认认人。 王扶景闻言也注意到这些人,那晚碰见的人到的还挺齐乎,两个带刀侍卫,几个束发短褂的小厮,还有那晚看见的美人……嘿嘿,美人穿上了衣服一下子还没有认出来。 为王扶景指路的小厮早就认出她来了,此刻整个身子都在打摆子,他还为此人指过路……真是要死了! 贵妇人已经盯上了他,厉声便问道,“是她吗?!” “不是……是…”小厮生怕自己今日就被打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到底是不是?”贵妇一张脸阴得能滴水,上不了台面的贱奴才,才问两句话就如此不堪! 小厮终于横下心道,“是!昨夜碰见的姑娘和她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话还不如说就是她本人了。 有人先开口,众人也都附和起来,纷纷认定了王扶景就是昨晚刺杀世子之人。 其实他们也没有看得很清楚,昨晚天那么黑,能认出身形就不错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贵妇人眼里都要喷火了,咄咄逼问道。 王扶景叹口气,一脸无辜,“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些人都是你家的仆从,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听你的,看看那个小仆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想必你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他们做伪证的吧。” “……”这是碰到硬骨头了,贵妇人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王扶景。 这种贱女人,她有的是对付的办法。 而那个一直在打摆子的小厮听到王扶景又提及自己,已经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原来是吓晕过去了。 这样子还怎么做大总管呀,王扶景笑眯眯地想道。 第二十八章 钦犯的自觉 狱卒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个女人自己就不想活了。 虽然上头交代了要照料好她,不要对她用刑,但若是侯府夫人非要用刑,她可拦不住。 “开门,”贵妇淡淡地看着王扶景,待会儿就让她看看侯府的手段。 等了半天没有人动,她一双美目看向了狱卒,“怎么?侯府支使不动你是吗?” 狱卒低下头,慢慢地掏出了钥匙,心想他是无能为力了,蚍蜉哪能撼动侯府这棵大树呢。 “咔嚓”一声,门便被打开了。 不消贵妇人说什么,她身后两个粗使婆子已经走出来,向王扶景走了过去。 “先把脸给划花吧,我看着这张脸便犯恶心,”侯府夫人嘴上勾起一抹笑意,眼尾也微微翘起来,看着很是得意。 王扶景也笑起来,面上不显丝毫的害怕。 她懒洋洋站起身,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冷峻,只见她拎起一个婆子一拳便打了上去,那婆子半边脸的牙扑簌簌便飞出去,满嘴的血喷得像烟花一样,撒得哪里都是。 另一个婆子哪里见过如此残暴的场面,当即就吓坏了,见王扶景扔破布一样扔掉了那个婆子,连忙往外跑了出去,“夫人!快救救老奴呀!” 王扶景丝毫没有因为她叫得很惨就饶过她,她只是快步一跃便将那婆子捞了过来,拳头丝毫没有保留,众人只听见“嘭”的一声,这婆子已经是满嘴喷血,满口的牙齿都碎掉了。 这二人日后再想吃饭,怕是只能吃流食了。 一群人纷纷向后退了一步,这样危险的人物为何不绑好了戴上枷锁,伤到人可就麻烦了! 满手都是血,王扶景在婆子身上胡乱地擦了擦,一手拎起一个人就把他们给扔了出去。 隔着铁门定定地看着眼前穿的花里胡哨的贵妇人,王扶景淡淡地说道:“老母鸡,大牢不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这是羁押重要人犯的密地,这里的逃犯跑了一个你都难逃其咎!想活得长就待在宅子里绣绣花,逗逗孙子,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妾,可在我这里犯浑,只有死路一条!” “……”狱卒已经被王扶景的雷霆手段惊得魂游天外,他张大了嘴巴,完全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这姐儿可真是个狠人啊。幸亏他没对此人动手,不然吃亏的可是自己,还是上峰有先见之明! “混账!”侯府夫人何时受过这种威胁,她看向身后几名带刀侍卫,“都给我上!” 王扶景眯起眼睛,她可没打算杀人,让她在牢里杀人,这是想要她死啊! “大胆!” 王扶景一声暴喝,让准备动身的人全部顿了一下。 “你算哪根葱?!胆敢击杀朝廷钦犯!”王扶景怒视着面前之人,“要想杀我,就拿着证据在公堂之上堂堂正正地证明我的罪责,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动我了?你当南昭国的律法是个摆设吗!” 第一次看见这么牛气的朝廷钦犯,真是十分有钦犯的自觉呀,狱卒忍不住在心里夸奖道。 那侯府夫人被王扶景的口水喷的一愣,已经是面如金纸,站立不稳,刚要发怒时,却见王扶景跑出了牢房,直奔她冲了过来! “护驾!” “快护驾!” “保护夫人!” “……” 一众仆从慌慌张张地挡住了夫人,拼命地表达忠心,推搡之下将夫人压在了地上,令她的发髻和衣服散乱一地。 正当众人严阵以待,几个侍卫抽刀欲砍之时,王扶景却只是虚张声势的出来晃了一遭,便又退回到牢中。 只听得“咔擦”一声。 王扶景已经将自己锁在了里头,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晃了晃,开心地笑道,“真是一群乱来的家伙,还是我最守规矩,把钥匙拿进来你们就不能捣乱了!” “起来!”夫人在地上狼狈地大喊起来。 众人纷纷扶起夫人,不敢看夫人现在的模样,夫人变成这样竟然都是自己人干的,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随便理了理身上的服饰和发髻,夫人的脸色已经气得和蜡一样白了,狱卒见势也连忙说道,“夫人,她已经抢走我们这里唯一一把钥匙,牢门也被锁住了,现下的确是奈何不了她,不如就再缓上两天,我们在公堂之上为世子讨回公道?” “……哼!” 一群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来,又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离开了。 狱中关着的女子无一不惊讶地看着王扶景,此人究竟是犯了什么重罪,怎么能如此凶悍! 方才和王扶景搭过话的人震惊地看到了方才的一幕,此刻躲在离王扶景最远的地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徐夫子说好了的,她只要好好地在牢中待上两天就可以出去了,可没想到自己要挨着这么一个凶残的人物,她手里可还是攥着所有人牢房的钥匙,万一她看自己不顺眼,打开牢门把自己打死怎么办…… 王扶景看大家都很害怕自己,倒是也没觉得不适应,只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扫视了一眼,颇有威严地问道。 “你们谁是前两天刚进来的铁匠娘子?” 角落中人浑身一抖,数人齐刷刷看向同一个人。 原来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真是有缘分,方才还同自己说话来着。 王扶景露出一张亲和的笑脸,凑过去高兴地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铁匠娘子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还要救自己出去,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回道,“多谢小娘子,只是我看小娘子的处境也…很难,怕是自顾不暇。” “放心,我出去了你也会出去的,毕竟咱们是一跳绳上的蚂蚱。”王扶景冲着铁匠娘子笑笑,让那铁匠娘子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冰窟。 看着铁匠娘子脸色不大好看,王扶景好心安慰道,“你放心吧,铁匠现在很好,我早上还见他了。” 铁匠娘子猛的抬头,惊喜地看向王扶景。 “哈哈哈哈……”见铁匠娘子终于相信了自己,王扶景又安慰道,“他和我一起进的大牢,进去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嗓门也很大,一直在喊你,说来陪你了……” “……” 狱卒听了一会儿,便看够了王扶景捉弄那个可怜的女人了,他要告诉上头侯府夫人来了的事情,那钥匙就在王扶景那里先放着吧,这样不论是对她还是对自己都好。 第二十九章 最显赫的贵女 “你不要太过担忧,我已经请求伯父好生照料王夫人,若是那侯府的人再来,他们会立刻通知我的。”卢琼一袭烟色长衫,戴白玉环佩,风流又倜傥。此时正和徐仲臣坐在天香楼窗边,看着街下来往不绝的行人。 以前喜爱拈酒观世,现如今只觉得烦闷。 好端端的美娇娘,一日不见就进了大牢,按的还是刺杀世子的罪名。 果然世间美人多易折,空留遗恨在人间呀…… “多谢卢兄关照,如此大恩,在下感激不尽!”徐仲臣抱拳作揖,清贵俊毅的脸庞颇有动容之色,“只是,我还需卢兄帮我一个忙。” “但讲无妨!” 手心拿着一粒比珍珠还要小的白色弹丸,卢琼先去找了府中幕僚,这些幕僚很多都是父亲自江湖之中请来的奇人异士,见闻甚广,对于破解一些奇异案件颇有一些能力。 “少爷,此弹丸应当不是什么药丸,倒像是传信的东西。” “哦?”卢琼挑眉。 “这种传信用的弹丸放到饭菜里面很难被发现,直到咬到它才会破掉,里面的东西也会呈现出来。这种技艺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就连我也没见过几次。” “是吗,”卢琼暗自垂眸思索片刻,竟然是江湖上的东西。 此人实在神秘莫测,来历、学问、娶的娘子,统统都是秘密…… “少爷,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可否打开一看?” “不可,我还有用。”卢琼夺走白色弹丸便出去了,他可要办好徐兄托付给他的事情呀。 不论此人是敌是友,先落个人情罢! 看着卢琼回了趟家,又匆匆出了门,一个正在吃面的黑脸儿青年三五两口将面吃完,扔下几文钱拐入一间小小的酒楼。 “卢琼果然先回了家,现在应当是去盛京府衙了,”他坐在徐仲臣对面,神色十分恭敬。 “嗯,”徐仲臣歪在美人榻上,凤目波澜未动,随手翻看着近来的官报。 大理寺卿的儿子,怎么会那么仗义,该长的心眼没有长的话他还瞧不上。 “眼下他应该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了,牢里继续盯着,安阳侯那边呢?” “那个世子已经醒了,但是只知道喊疼,没提娶妻的事情。” “郑家送的几个美人没什么用啊,给他们添把火吧,”徐仲臣觉得有些没意思,这些人都没有王扶景一人有意思…… 安阳侯府。 “这次又有好些美人被遣出去,那些屋子都要再收拾一遍。” “是啊,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些破烂儿……” 两个小厮抱着一堆东西边走边说着,正巧见到头上包的跟粽子似的张胜贤死死抱着一个美人不撒手,说要跟娘亲好好求情,起码给他留一个最喜欢的。 这院子里头的姑娘他哪个不是最喜欢的……小厮们只好绕开了走,没想到其中一个小厮不小心腿碰腿愣是栽了个跟头,他怀中一幅画“啪”的就摔到了地上,十分巧合地“唰”的就在世子爷眼皮子底下展开了。 美人图! 世子放开抱住美人的手,弯腰捡起美人图,默默念起落款,“兵部尚书之女,苏绣兰。” 这便是苏绣兰?他看着美人图双目放光。 只听过这小妮子的名头,说是盛京城最负盛名的贵女,竟没想到长得也如此标致,而且这张脸越看越像是那天晚上谎称自己是“王五”的绝色。 可那人已经被关到大牢了,娘亲也不会同意养这样一个危险的女子在宅中……此人可是把他娘亲气得够呛,回来便开始对他的美人动手了…… “哼!”世子爷对着手里的画是又爱又恨,那个失手弄翻画卷的小厮已经跪了下来,把脑袋都要磕破了,“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这画是之前一个美人留下的,本来都是要扔掉的!” “退下吧,这幅画我留下了。” “是!多谢少爷!”这个脸上带点麻子的小厮磕了个头便急匆匆去追赶另一个小厮去了,走远了能看到另外一个小厮还在骂他。 当夜,张胜贤辗转反侧睡不着,不消亲娘盯着,自己便赶走几个想要爬床的侍妾,一大早便瞒着府中人带着几个侍从出了门儿。 …… 苏府。 “这大清早的,谁来求见啊?”苏绣兰向来起得早,如今已经洗漱得宜,只等着全家一起用饭了。 看着哥哥难看的脸色,苏绣兰秀眉皱起,“哥哥,到底是谁呀?” “安阳侯世子,”苏必烈看向苏绣兰,眼中满是质疑,“你何时去招惹那个世子了?” “哥!”苏绣兰提声喝道,“我从未主动招惹过此人,远远的看到他我都会躲起来,你也知道我对他的厌恶……” “好了,那便无事,”苏必烈看着苏绣兰道,“这个世子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非要一睹你的芳容,今日天不亮便来苏府求见了。” 苏绣兰睁大眼睛看着苏必烈,十分厌恶地喊道,“哥,我不见他!我不要见他!” “我自不会让他见你,这几日你也本分些,千万不要出门。” “嗯!”苏绣兰见哥哥离开,惊吓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想她才不要去见这个世子,要见也是让月华姐去见! 想着便又跑回自己的绣楼,嘱咐丫鬟们日后自己便不同家人一起用饭了,自己的饭菜就拿到绣楼里吃。 有月华姐还不够,还要打她的主意! 想到这里她就愤怒无比,她绝不会给那蠢东西半点机会的…… 那苏府的人左拦右阻,最终还是没能见到苏绣兰的真容,张胜贤感到十分遗憾,只好偷偷贿赂了几个苏府的下人。 苏府下人深知自家小姐是个什么德行,立时便是一顿猛夸,把那苏绣兰夸的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 几个仆从变着法子的夸她,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华丽词藻,说干了嘴里的唾沫,那张胜贤这才满意的离开。 郑月华那点姿色算什么,苏绣兰果然才是盛京城最显赫的贵女。 张胜贤为自己这个发现暗自窃喜,掀开马车帘子便对仆人喊道,“先不回去,去趟盛京府衙大牢。” 第三十章 贤良淑德 王扶景神色诡异地看着面前一身绫罗的小胖子,看得他不由得有些心虚。 张胜贤心想自己带着这么多侍卫怕什么,便又挺挺肚子趾高气扬地对王扶景说道,“快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有姐妹?” “不管是旁系的,还是嫡亲的都算!”张胜贤盯着王扶景,看着她那张脸心里又疼又痒。 “……没错,”王扶景点头,“有。” 张胜贤立刻眼睛一亮,看向王扶景的眼神也带上热烈,“那人现在在哪里?” 王扶景垂眸不言。 见王扶景不说话,张胜贤更着急了,“那人是不是姓苏,叫苏绣兰?” 什么苏啊绣兰的,王扶景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关你屁事。” 原来是这样吗? 张胜贤开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很快想清楚了其中关节。 王扶景怕是那兵部尚书在外头养的小妾生的孩子,如今入狱,那兵部尚书却丝毫没有关照于她,自然心中有怨恨,不愿提及自己的家人…… 想到此,张胜贤更开心了,他格外好心地对王扶景说道,“本世子是怜香惜玉之人,若是你现在就给我磕头认错,我便饶了你,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如何?” 想到娘亲那里定不会轻饶了她,张胜贤又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若是母亲那边不喜欢你,我便将你养在外宅,抽出空就去看看你,保证你也能吃香喝辣,和那些在宅子里的姑娘一样。” 果然,人一急色,脑子就会变蠢。 “……”狱卒无语地看着这个世子,还养在外宅呢,这姑娘一拳就能把他打死再自己跑掉。 这两日也不知道是不是捅了侯府窝,看王扶景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让他本来平静的生活变得十分忐忑。 “我不想杀人,你不要犯贱,”王扶景淡淡瞥了张胜贤一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敢在这里杀了你。” “……”还是那么凶。 看着张胜贤灰溜溜走掉,王扶景想起昨日在饭菜里吃到的白色弹丸,里面装着一张极薄的竹笺纸,其上只写了寥寥数字。 “你有姐妹,公堂勿语。” ……苏绣兰是哪个倒霉的家伙,王扶景挑挑眉又躺到床褥上准备睡个懒觉,肯定是徐仲臣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随他的便吧。 苏府。 苏绣兰在绣楼里半步也未曾出去,却凭空听闻一个噩耗,气的她将近处的花瓶都给推翻砸碎了。 “绣兰!不得胡闹!”苏父苏远道走进绣楼,便听到里面激动的谩骂之声,脸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没教养的东西,一点事情就如此失态,今后如何入宫! 他越发觉得让绣兰入宫是个坏打算,不若就给她找个好人家赶快嫁走算了。 苏绣兰已经气得满面泪痕,整个人都抽噎得喘不上气,“爹…爹,我不想嫁那张胜贤,你快把那红娘赶走!” 侯府来人,岂能说赶便赶。 苏远道冷着张老脸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兰儿,你当兵部尚书之女这么好做吗?” 苏绣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爹爹,“爹……你什么意思?” “苏家给你的锦衣玉食,上等荣宠,从来都不是白给的,”苏远道冷眼看着苏绣兰,“倘若你不管不顾苏家的荣誉,任性妄为,苏家随时会弃了你。只要抬个姨娘,苏府马上就会有新的嫡女……” 苏绣兰睁大了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的爹十分的陌生。 苏远道说着,语气又软了几分,“我儿,你要好好听从爹爹的安排,为了苏家的荣耀,有时候就是要你去嫁乞丐,你也要嫁!” “兰儿……知道了,”苏绣兰低下头,攥紧了手心,指甲都嵌进了肉中也浑然不觉,“兰儿听从爹爹安排。” “……” 苏必烈静静地站在妹妹的绣楼外,掌心摩挲着一株新开苞的黄月季,月季才刚刚准备盛开,可能稍微遭遇点不测,就会开败了、枯萎了。 随便抬个姨娘吗? “哼,”他轻哼一声,大步朝着院外走去,他的妹妹再不济,也要嫁将军,一个蛆虫也敢肖想明珠! “备马,”他接过马鞭,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门挥鞭,“驾”的一声便跑走老远。 来到东阳书院问过门房,才知道徐仲臣确实已经来过了,现下正在里面讲学。 自家娘子都住大牢了,还有兴致讲学吗? 苏必烈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徐仲臣也不是那么惧内嘛。 “我便在里面等徐夫子,烦请带路吧。”苏必烈不打算走着进去,此刻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门房牵驴过来。 兵部尚书的名声向来跋扈,他也乐得利用父亲的名声,能省去许多麻烦。 苏必烈以前来过书院,门房自是知晓他的身份,惹不起只得老实带路。 来东阳书院的人各个非富即贵,惹到哪一个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的风景还是那么好,一点都没有变样子,”苏必烈看着四下的景色感慨道,看过那么多园林,唯有这里的最为清幽。 林荫如瀑,墨香四溢,心中的烦躁仿佛都被一扫而空。 日后可以常回来看看。 “苏兄?”徐仲臣走出学堂看见苏必烈时,苏必烈已经等了两柱香的时间。 他极少等别人,这一等茶水已经喝过十几盏,心中也渐渐有了成算。 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向徐仲臣,只见那人一袭滚边青布长衫,脚踩黑面布靴,依旧是清贫如洗的书生打扮,细看却是面如冠玉,风度卓绝,每每出街,不知会惹得多少女子流连惊叹。 “难得你来找我,今日不当值吗?”徐仲臣笑笑,为苏必烈续上茶盏。 “当不当值,还不是我说了算,巡逻守卫而已,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子,我早便腻烦了!”苏必烈大马金刀地坐着,笑哈哈说道。 “苏守蔚日夜巡卫,都是为了盛京的安危,如此劳苦繁重,自是要好好休息的。” “……”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喝了两巡茶,苏必烈忽然开口道,“我家中有一小妹,贤良淑德,资容上佳,十分单纯可爱,即便你出去玩女人,只要养在外面她便不会发现,你把她娶了如何?” 徐仲臣无奈地一笑,那苏必烈立刻打断他的口风,“我知你所图甚大,只要你能护她一生康健,苏府的势力你随意借用。自然,只要你不是想做皇帝,其他打算,我苏某自当是全力相助!” 徐仲臣不置可否,淡淡笑道,“苏兄说笑,我想要的早已说过,若你同意,我可以告诉你侯府的把柄,这样我们都能两全。” 第三十一章 好一个戏子 翌日一早。 “走吧,要上公堂了!”狱卒忍不住催促道。 可算是要把人给送走了,不管是流放还是砍头,总归不用他在这里胆战心惊地防着侯府的人害死她了,人只要不死在牢中就好。 王扶景刚刚梳洗好,给自己弄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竹钗便走出去了。 这些天自己梳头发才想起来,以前都是徐仲臣为自己挽发的,她不会梳那种复杂的发髻,只好简单的打理了一下,看着不乱就可以了。 走出了盛京府衙大牢,王扶景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快活地说道,“外面的太阳真大呀,天也很蓝,只有在牢中品尝到了失去自由的滋味,才知道外面的日子是多么好!” “……”不知道谁在牢中吃香的喝辣的还日日睡懒觉,碰到好饭好菜还故意说得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还说什么品尝到失去自由的滋味,他看她倒是挺享受这种滋味的! “走吧,大人还在等着你呢。”狱卒带着人向公堂走去,心中隐隐带着雀跃,终于把这胆大包天的混子给送走了! “王夫人,此案由在下做您的状师,还请多多包涵!” 刚刚走进公堂,王扶景尚未瞧清楚公堂长什么样子,便见一白衣男子正朝自己作揖,抬起头是一张清秀的脸庞,肤色白净,细眉薄唇,眼睛眯缝得厉害,让人瞧不出到底睁着眼没有。 竟然还有状师这种职业!王扶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夫人,根据南昭国的律法,嫌犯见官是要跪下的,”状师朝她笑笑,用心提点道。 王扶景看了他一眼,朝堂上跪了下去。 连这种事情都要提醒,知府大人了然地看着王扶景,这便是卢琼那小子一直念叨的那个脑子有点毛病的可怜女人了吧。 长得倒是十分美貌,怪不得最近才名鹊起的徐仲臣如此看重于她。 有些顺水人情简直是举手之劳,他也乐得让徐仲臣欠下一份人情…… “侯府可有来人?” 他环视台下,已经是开堂的时候了,现下人还未来,面上不由得阴沉起来。 “来了!侯府的人来了!” 公堂下观看的人们纷纷向后看去,一队人马很夸张地挤进人群,抬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人便上了公堂。 只见那人全身上下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人还在不住的哼唧着,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 “这便是我们家世子,”来人朝着公堂上的大人弯腰说道。 此时,一顶轻软小轿正好停在公堂门口,侯夫人也来了公堂,她带来的侍从们将周围的人群统统驱赶到一边,护着侯夫人便走进堂内。 只见侯夫人身穿宝蓝色银丝对襟收腰宫装,系紫金嵌芍药翠底宫绦,梳着皇家妇人流行的高云髻,额间珠光宝气,华光点点,伸手扶髻时,能看到指甲之上扣着妖艳的宝石,兰花玉指一动,那宝石便熠熠生辉。 这一身行头参加宫宴都是绰绰有余了,没想到来上个堂都如此讲究。堂下百姓哪里见过此等场面,纷纷睁大了眼盯着她细看,私下讨论光她头上一对金钗怕是就能买下一个带院子的独户了。 “侯夫人,”知府大人朝着侯夫人拱拱手,“快快请坐。” 这些权贵最是麻烦了,他心下感慨一声,面上仍然不卑不亢地说道,“侯夫人既然要在堂上旁听,那便要守我公堂的规矩,一切以律法为先的好。” “这是自然,”侯夫人下巴微抬,坐到椅子之上,眼睛扫了扫跪在地上的王扶景,恨不得用眼神给她来一刀。 这贱人怎么还蹦哒着,连那些宫中秘制的剧毒也没能毒翻她!剑鞘之事倘若闹到公堂之上,对贤儿的名声十分不利,他还未娶正妻,闹出去谁还想嫁过来…… 侯夫人那边一直给她递眼刀子,王扶景却目不斜视地跪在地上,丝毫没在意她那宛如实质的视线,让侯夫人这口恶气出的十分不爽。 “堂下何人!”知府大人惊堂木一拍,公堂之上立时肃静,鸦雀无声。 “堂下王扶景,徐仲臣之妻,曾在蒋氏铁匠铺打铁数月。” 不消王扶景说什么,那状师已然替她开了口。 “……”脑子病得这么严重,连说话都不会了?全让状师代她回答,这案子可怎么审! 知府大人眉头一皱,觉得这个人情不大好送。 “大人有所不知,王扶景曾得了一种看见生人就说不出话的病,但是可以用点头或者摇头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众人哗然! 竟还有这种病! 这怕不是病吧,这是被吓破胆了! “哈哈哈……”立刻便有人在堂下哄笑起来,搞得知府大人一脸阴沉。 卢琼在后堂忍不住扶额看向徐仲臣,“徐兄,你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让你娘子说吧,这还让我伯父怎么审案!” “她若张嘴说话,此案必输。”徐仲臣慢慢喝着茶,对卢琼的话不是很上心。 输了倒是也不打紧,误杀了侯府的人就会很麻烦。 “你的人情可真是难赚,”卢琼见徐仲臣一点也不急,自己也不去想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想赚人情的是他伯父,这种难题就让他想办法解决吧。 躺在担架上的张胜贤悄悄扭过头去偷看王扶景,心中十分纳闷儿,这女人什么时候得了这种怪病的……他眼睛猛地睁开来,这个骗子! “她骗人!”张胜贤还未说什么,侯夫人已经大喝一声,怒目看向王扶景,“她根本没病!这是在装模作样呢!” 在牢里喊的那么精神,声音比敲钟都要响,看见带刀侍卫还立在那里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人,怎么会得看见生人就说不了话的病! 侯夫人心中冷哼一声,这是怕她说了话会本性毕露吧!在盛京城还这么嚣张,走到今天怕是活够本了。 “大人,这女子如此藐视公堂,你难道要置之不理吗!”侯夫人目光灼灼地看向知府,一副逮到人小辫子的激动神色。 “……”知府大人拧起了眉头,这女子到底是不是藐视公堂还不清楚,但侯夫人在公堂之上吵吵嚷嚷扰乱公堂倒是真真的。 最烦这种无知权贵指手画脚了,公堂可不是她家的后院。 他也丝毫没有给侯夫人好脸色看,冷峻地说道,“侯夫人言重,是不是藐视公堂本府会自己判断,还望侯夫人莫要如此干扰本府!” 侯夫人僵着一张脸,心中又气又怒,瞪那王扶景时正巧见到她幸灾乐祸的笑脸,一时间更加气不顺,指着王扶景便说道,“你看她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害怕生人!” 知府又看向王扶景,这厮正乖巧地跪的笔挺,看其五官端正,神色无辜,小鹿般的眼睛中满是害怕和不解,果然很怕生人呀。 侯夫人气的眼睛都直了,指向王扶景的手指也在不停的抖动,“好一个戏子!” 第三十二章 羸弱不堪 这个女人真是不经逗。 王扶景有些无聊,她已经不想听他们说案情了,真相显而易见,这件事就是她做的,再听也没什么意思。 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早上吃多了,肚子有点胀啊。 好像最近长胖了点,肉的手感也不一样了……她瞅了瞅一直躺在那里装病的张胜贤,心想自己要是一直在大牢里待下去,会不会变得和这东西一样胖了。 “大人!王夫人只要见到生人,一紧张害怕便会心口疼,倘若公堂之上一直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在旁诬陷中伤,凭空捏造,冲撞王夫人乃至心疾复发,堂上又无药可医,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状师忽然提声控诉,言辞激烈,语调也是抑扬顿挫,饱含感情,话中不乏对侯夫人的不满与对王扶景身体的担忧,惹得堂上堂下一片肃静。 王扶景手掌自然地向上移了几寸,扶住自己心口的位置,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自己的心疾,心想原来状师就是这种在公堂上睁着眼说瞎话的家伙。 状师不是好人的印象自此在王扶景心中成形,久久难以磨灭。 知府不着痕迹地看了侯夫人一眼,即便有心疾又如何,总不能让他出面赶走侯夫人吧。 “呵呵,”侯夫人气得笑起来,从来只听说过仗势欺人的,没想到一个打铁的还想着欺她侯府一头……还真是年纪长了,什么人都能见着。 张胜贤吓得不敢去看她,娘亲都笑成这样了,看来这个女人不死也残。 不过,堂下人可不知晓王扶景是个力大如牛又精神极好的人,他们只见得此人是个患有心疾的可怜人,见那侯夫人如此不屑地嗤笑,心中都起了同情的念头。 他们皆是平头百姓,自当知晓得罪了侯府这种势力,自己定是讨不了好的,何况此人是个身体不好的小姑娘呢。 得罪了如此华贵的夫人,就算无罪,怕是也有罪了。 “大人,草民有个不情之请!”状师见侯夫人也如此配合自己,为王扶景造势赚取同情,连忙向知府大人作揖请示。 “你说。” 知府看向状师,这是个极会利用人心的状师,他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自己。 “王夫人方才受到惊吓,又患有心疾,身体本来羸弱不堪,长时间在阴冷潮湿的公堂之上跪着,怕是要留下病根,草民斗胆,请大人准许王夫人站起来回话!” 徐仲臣竟如此喜爱此女,让她跪一会儿都不忍心吗? 可看他找的什么借口,这王扶景面色红润,耳目清明,肌肤透亮,哪有半分羸弱不堪的模样! 方才他可瞧得清楚,此女可是一直捂着肚子在走神,提到心疾一事才又去捂心口去了。 真是胆大包天呀,把他的公堂当作戏耍了…… 知府尚未答应,那侯府夫人已经忍不住揶揄起来,“怎么?又得了不能久跪的病了吗?身上的毛病可真多呀!” 知府大人本来不置可否,听侯府夫人又来捣乱,心中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体恤百姓。身为朝廷命官,自当谨遵圣意,体察百姓之苦,缓解百姓之难。” “王夫人,本府准许你站起来回话。” 状师的眯缝眼好像突然睁开不少,王扶景惊讶地扭头看了过去,原来这双眼睛能睁开呀! 却见状师激动地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神色敬重,“当今圣上爱民如子,皇恩浩荡,万民景仰!知府大人语话轩昂,心胸横阔,忧天下之忧,体百姓之恤,实乃社稷之臣!能有如此明君能臣,当是南昭之幸!南昭百姓之福啊!” 话毕,眼睛又变小作一条细缝。 呸!马屁精!侯夫人碍于颜面,脸面绷紧了没去看他。 王扶景被状师小心地扶了起来,看着他心里由衷赞叹道,真是个有文化的马屁精啊。 堂下百姓倒是听得十分振奋,见知府大人如此体恤百姓,他们心中充满了浓烈的感动和希望,纷纷交口称赞起来,“大人真是清官呀!” “是啊,这下好了,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 有些百姓声音特别大,好像故意的一样,让知府大人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案子还未开始审问,还尚未知晓谁是清白的,这些百姓已经完全被状师牵着鼻子走了。哪怕王扶景当真有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自己在包庇侯府罢! 后堂里,卢琼牙疼似的问向徐仲臣,“此人你是哪里找来的,我伯父最反感有人故意引诱百姓要挟他了!” “恰巧碰到的,见是个奇人便请来做状师,”徐仲臣淡淡笑道,“他不会做的太过分的,毕竟以后可能要常来了。” “……”卢琼奇怪地看着徐仲臣,真是越来越摸不到他的底了。 “好了,现在站也站了,人也全了,该审案子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案子审得真是心累。 “侯府状告王扶景夜闯侯府,刺杀世子,世子虽侥幸逃过一命,却是身负重伤,危在旦夕。”知府看向王扶景,见她目光坦然,不似心中有愧之人,语气不由放缓了说道,“刺杀世子乃是重罪,你需得好好配合审案,将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状师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们定当全力配合大人,好洗脱冤屈,沉冤得雪。” “……”知府大人挑挑眉,忘了此女不会讲话了。 知府大人问向侯夫人,“夫人,你可有人证物证?” “进来吧,”侯夫人看向堂外几人,好些人都穿着统一的短衫,一看便知是侯府的仆从。 他们事先早准备好了供词,见知府大人传召,纷纷跪了一地,开始说明自己是何时何地在侯府见到的王扶景,又是在何时发现了世子重伤倒地。 最后那世子又哼唧两声,费力地说出话来,只提王扶景便是那晚打杀他的刺客,不提自己那时正在做什么的事实。 “大人!此等证据不实!王夫人是被冤枉的啊!”状师听这些人说完供词,便立刻找准时机大声喊冤,看起来十分急迫。 连真正的当事人王扶景都诧异地看着他,这家伙不去唱戏真是可惜。 “王夫人在事发当晚,从未出门,此事铁匠蒋重阳可以作证!” 哦~王扶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造假证据,状师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有时候笨蛋好人反而会误事,这种聪明的坏蛋最好用了。 第三十三章 柔弱可欺 证人蒋重阳很快被带至公堂,跟王扶景的神采奕奕比起来,他看起来明显有些憔悴。 只见他双目浮肿,眼底发青,嘴唇爆皮,整个人清瘦了不少,浑身引以为傲的肌肉好像都消减下去,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人一来便跪在堂上,看着站在一旁依然水灵灵十分欠揍的王扶景,神色有些复杂。 但还是老实巴交地回答知府大人的问题,“那晚草民一直和王扶景呆在一起躲避官兵追查,从未出去过。而且王扶景确实有见到生人就说不出话的怪病,但是只要相熟之后,还是能够说上两句的。” 他是第一次在官员面前撒谎,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脸上冒出很多冷汗,却又不敢去擦。 “当夜你们难道是形影不离的在一起吗,肯定有分开的时候吧!”知府大人追问道,形色严肃。 孤男寡女难道会共处一室吗,皆是有家室的人,定会分开睡的。 “是有分开的时候,但是王扶景绝对不会做出刺杀世子的事情,”才怪,蒋重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说了下去,发觉谎话说多了,说着说着好像也习惯了,“王扶景平日里只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计(从来是他端茶送水外加点心),身体也不好(吃得多睡得好就算干了缺德事也能睡的很香),手无缚鸡之力(力能扛鼎),胆小如鼠(简直无法无天了),根本不会做出刺杀这种事情!” 他几乎每说一件事,心中便会吐槽一句完全相反的话,说完之后连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到底说的是谁呀! 这是把侯府的脸扔到地上去踩呀,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侯夫人面色铁青,仍然保持着修养说道,“此女力气非常大,远非常人可比,我有两个老仆可以作证。” 他们满口牙都被打掉了这种话却是说不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蒋重阳一听这话,心想完蛋了,原来王扶景已经同侯府交过手了吗。 那自己做假证的事情被人发现就不妙了呀!他一时间紧张起来,低头一心盯着地砖缝看,一副心惊胆战的小民姿态。 王扶景本想给蒋重阳打招呼,见他如此便也歇了念头。 她现在正得不能说话的怪病,不大方便说笑。 “大人!侯府之人不可信!”状师脸色凝重,无奈地说道,“侯府的下人仆从皆受侯府役使,只要卖身契握在侯府手中,他们便不可能说出对侯府不利的话,这样侯府想要他们指使谁便会指使谁,我们这些贫弱草民岂不是只有被欺负的份!” 蒋重阳忍不住看向这个巧舌如簧、五官细长的状师,只觉此人如此公然顶撞侯府之人,肯定是不想活了。 果然,那侯夫人被气的好像三魂丢了两魂,这一个个的都不把侯府放在眼中,难道侯府的威势已经如此微弱,导致连这些小人物都失去了该有的敬畏之心了吗! “不得无礼!”虽然这个状师三番五次招惹侯夫人,令他也有些解气,但是要是弄过头了可就不妙了。 侯府不是这种无权无势的小民可以招惹的。 “是草民唐突了,还请大人恕罪!”状师立刻低头认错,态度十分的好,让知府大人都噎了一下。 好在知府大人经历过大风大浪,不再计较这个善变的状师,而是说了句公道话,“既然侯府的仆从不可信,那同在铁匠铺的蒋重阳也不可信,你们手中可还有其他证据?” “证据?!”状师又像是喝了鸡血一样,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像是看负心汉一般,神色之中带着痛恨和无奈,王扶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脸看戏的模样,搞得他看到王扶景那张脸险些破功。 蒋重阳也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一脸老实人面相。也正因为长得五大三粗的,所以大家都以为这人脑子不好使,故而对他的话也比较信任。 不去看王扶景那张脸,状师很快恢复了镇定,他一脸悲痛地看向堂下百姓,请王扶景转了个方向面向众人,随即便激动地指着王扶景说道:“大家看看这张脸!这难道像是一张杀人的脸吗!” “……”这个混蛋!竟然用上了美人计! 这下不只侯夫人感到生气,连知府大人都觉得有些不妥。 这个状师到底是来干嘛的!自从上了堂便一直在搞事情!根本没有在好好破案! 堂下众人却是被状师的话彻底惊呆了。 未转身时,众人只觉王扶景虽衣着蔽旧,但身形窈窕,黑发如云,应当是个俏丽女儿家,谁知转过身来才发现,这女子远远不止俏丽可形容。但见她双眸清亮如水,粉颊莹白似玉,修眉端鼻,容色绝丽,虽不施粉黛,无一装饰,却更如晓露芙蓉般清纯明净,不沾染这世间的一尘一垢…… 于是,大家都觉得大堂上的王扶景十分好看,又楚楚可怜,在堂上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她不可能是刺客!” 有人带头喊了起来,因为那边人头攒动,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对!她是冤枉的啊!” “大人!放了她吧!” “……” 见特意放到人堆里的自己人成功带起了头,状师趁热打铁地说道,“天理昭昭,法网恢恢,我身为南昭国的状师,自是会秉公断案,护天下苦命人,清世间承冤者,倘若王夫人有罪,我怎会知情不报!” “试问,如此一个柔弱可欺的弱女子,为何要夜闯戒备森严的安阳侯府!为何又能全身而退!王夫人,根本没有刺杀世子的动机和能力!” “大人!”状师紧接着深鞠一躬,满怀赤诚地说道,“王夫人冤枉啊!” 妙啊!王扶景想道。 天哪,蒋重阳张大了嘴巴,竟然如此颠倒黑白! 现在找个状师还来得及吗?侯夫人阴着一张脸,眼睛里面都能冒火光了,本以为处置一个女子而已,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如今看来,今日倒是定不了她的罪了! 那张胜贤一脸震惊地看着王扶景,柔弱可欺的弱女子若是都这么凶,他肯定一个小妾也不会找的。 第三十四章 脑子有病 张胜贤又被府中下人给抬了回去,自觉自己辛苦扮作重伤的样子简直一点用也没有。 那个打铁女只要露个脸就能让那么多人被她骗过去,自己捂得这么严实,那些人根本看不到自己帅气的脸蛋,自然也不会向着自己说话。 侯夫人气势汹汹找到正在调戏美人的安阳侯,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地问道,“怎么刚下了公堂就要找我,我正要入宫和太后说胜儿被刺杀一事。” “别去了,”安阳侯吃下小妾喂下的葡萄,自顾自舔着嘴唇上的汁水,看也不看侯夫人,“青州的事被苏家知道了,吵着要我们放下这个案子,不就是偷了个剑鞘吗,你让他多弄点侍卫在房间里面,以后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 “对了!”安阳侯补充道,“那个苏家的女儿也不要胜儿再去求娶了,你看着给胜儿在贵女中挑个合适的便好。” 侯夫人面色黑的如同要滴水一般,她默默地走出房门,心中如火烧般焦灼与愤怒。 背后之人竟然是苏家,幸亏胜儿还未娶那苏绣兰。 这苏家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让胜儿铁了心想娶苏绣兰,如今又想要解除婚约,这到底是在耍什么阴谋! 最近各家夫人的宴席自己要多留心去一趟了,好为胜儿相看一下盛京城的贵女,挑个知书达理又能管家的贤妇,好让胜儿收心。 王扶景只在大牢呆了半日便听到侯府撤回诉状的消息,那狱卒这次明显恭敬许多,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高高兴兴把王扶景和铁匠娘子请出了大牢。 连侯府都惹不起的家伙,靠山该有多硬啊!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你多保重。”王扶景对狱卒笑道,这几日在牢里待得很开心,她倒是会怀念这个没有太阳但是十分安逸的地方的。 “夫人也千万保重!”狱卒客气地说道,心想就这惹事精,该保重的是她才对吧! 徐仲臣已经在牢外等着了,只见他长身玉立,身穿青白长衫,一见王扶景便笑得花枝乱颤,一双眼睛像是带着勾子一样牢牢地牵动着几人的目光,直让人大喊妖孽。 “娘子,这几日不见,你真是受苦了!”徐仲臣向前走几步,顺手抓起王扶景的胳膊,手指一掐,果然胖了很多,看来果真没有怎么思念他。 那铁匠娘子被站在外头的蒋重阳小心搀扶着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徐仲臣,“这便是绍春常常放在口中的徐夫子,果真是一表人材呀!” 蒋重阳见娘子自出来便一直提那徐仲臣,心中无比郁闷,回头他要更加努力地打铁,把身上的肉练得更漂亮一点,让娘子知道有肌肉的男子比徐仲臣那种平板身材厉害多了。 “娘子,你在牢中受苦了,此次…真是无妄之灾啊。” “徐夫子已经派人关照过我,我在牢中倒是未受什么苦,只是担心你和绍春。”说到这里,铁匠娘子心中愈加感激起来。 蒋重阳也难得的沉默了下去,徐仲臣所做的事情好像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夫子能够做到的了,连侯府之人都敢暗算,对他这种打铁的百姓来说,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如今铁匠铺出了事情,还不清楚将来会碰到什么样的报复,生意还能不能恢复如初。若是此刻和王扶景脱离关系,那么铁匠铺便会彻底失去庇护。 还真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跑不掉了…… “怎么了?”铁匠娘子见他半晌不说话,关切地问起来。 蒋重阳叹口气说道,“王扶景那个惹祸精赶又赶不走,日后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她可是连侯府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看那目无法纪的劲头,好像连皇帝都不会放在眼里,真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这家伙绝对会杀人的。 铁匠娘子深有同感,“王夫人…的确很厉害,真是泼天的胆子呀。” 想到那日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不想让娘子太过担心,蒋重阳没再多说什么,只说要先回家好好收拾一下,看看家中的东西还在不在,有被砸坏砍坏的东西便赶紧去换了新的,不好吓坏儿子。 那壁厢。 王扶景被徐仲臣拉到了盛京最负盛名的医馆,说是要瞧瞧有没有在大牢落下什么病根,顺便治治脑袋。 他现在卖书赚了不少银子,足够王扶景吃到上好的药了。 好大儿如此贴心,王扶景自然欣慰,到了医馆便嚣张地放话出来,她要点这里最好的大夫看病! 医馆的伙计忙里忙外顾不上搭理她,王扶景伸手就向徐仲臣要了几两银子砸下去,颇有败家子的风范。 一位花白胡子看起来便十分老道的大夫为王扶景诊脉,他垂着眼皮一会儿看看王扶景一会儿又品品脉象,在王扶景看来颇有神棍的味道。 “夫人近日可来过葵水?” 王扶景一下子愣住了,“葵水是什么?” 老大夫皱皱眉,“夫人这么大年纪,不会还没有来过葵水吧,那就怪不得了。” “谁多大年纪了!”王扶景诧异地看着老大夫,“再大能有你大吗!” “夫人,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您的脉象着实是怪呀,若是从未来过葵水,日后生孩子会很困难的,不过,若是慢慢调理,还是有希望变好的。” 老大夫看向徐仲臣,意有所指地说道。 “谁要生孩子了!”王扶景眉头皱得老高,“我是脑子有病,又不是肚子有病!” “哦?脑子有病?”老大夫看看王扶景,“老夫观夫人耳目清明,反应极快,不像脑子有病之人啊!” 徐仲臣在一旁微微笑着,丝毫没有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不妥。 “我失忆了,现在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王扶景严肃地说道,“我要你治好我的脑袋,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哦,这个也不难,开剂活血化瘀的药方,上下兼治,一石二鸟。”说着便提笔写起药方。 王扶景定定看着他,“好好写方子,别再治出来什么别的病,生孩子的东西不用治,知道吗?” 老大夫和蔼地看了王扶景一眼,“好好,那咱们就先治脑子!” 这位夫人年岁尚小,还不知道子嗣的重要,他便一起治了便好。又做了件好事,他美滋滋地写好药方教给了伙计。 “抓五副先吃着。” 第三十五章 受伤的心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太平有象盘龙衮?, 会见承恩下九郊?。 天光乍泄,柳树巷已是炊烟袅袅。 浓浓的黑烟在快要熄灭的柴火中升腾起来,给徐仲臣呛得直咳嗽,欣长的眼尾变得有些湿润,像是沾湿了花露的新鲜花蕊。 早上清冷,他的衣服却少得可怜,虽未袒胸露乳,但衣襟已经开到了腰际,要穿不穿的。 王扶景淡淡扫了一眼,宽肩窄腰有肌肉,胸腹部的纹理很漂亮,线条干净利落,比穿长衫时看上去要强了一些。 “你是不是吃春药了,所以成天穿这么少在我眼前晃荡,”王扶景看着从回家开始便一直想方设法勾引自己的徐仲臣,认真地问道。 “……”徐仲臣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就是熬药有些热了。” “奥,”王扶景恍然大悟,她起身走到徐仲臣面前,抓住那两片衣襟便往下一扒,单薄的亵衣轻易便被她扯下来,这下前胸后背都暴露在空气当中,漂亮的肌肤有如上好的画卷般在眼前便展开了。 “娘子,”徐仲臣纳闷儿地看着王扶景,脸上有些委屈,“你这是在做什么,在你面前脱光衣服,为夫真是难为情。” “我想看,”王扶景看着徐仲臣漂亮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看到裸男便会想到侯府里那个满身肥肉的世子,既然如此想要表现,她便给他这个机会。她要多看看徐仲臣转换一下心情,就是要多看这种清新的东西,才会忘记以前那些不大好的东西。 “嗯,”徐仲臣眼中带笑,“那我便让娘子看。” 王扶景喝下难闻的药汤,苦着张脸想起一件事,“今日你不用去书院吗?” “要去,不过我已经雇好了马车,能够快一个时辰,晚些去书院也能赶到。”徐仲臣已经回屋穿好衣服,看着王扶景把粥喝完,才开始收拾碗筷。 “徐夫子~” 外头有人在敲门,原是赶马车的车夫已经到了。 时间刚刚好,徐仲臣恰好走出灶房,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擦干净手便去开门了。 “娘子,我去书院了。” “嗯,好好教书,碰到不听话的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揍他们。”王扶景挥挥拳,笑着说道。 “讨厌,娘子就想着打人!”徐仲臣嗔怪一声,眼睛勾子一样刮了王扶景一下,随即便开门上了马车。 观其背影,身姿挺拔,动作俊逸,一点也不像是会撒娇的样子…… 来盛京城已经一月有余,徐仲臣也学到不少东西啊,王扶景眯起眼,笑得令人惊悚。 若是他敢流连花丛,沉迷女色,她便要废了他的狐朋狗友,让盛京再无一人敢与之相交。 巡城的苏必烈好端端骑着马,忽然打了个寒战。 心想难道是昨夜在红馆着了凉,不由得一阵惊惧,日后还是少去吧,身体都被那些女人榨干了。 …… 摸着身下又软又香的东西,张胜贤不满地嘟囔起来,“大早上喊什么喊,我要陪香香睡觉!” “少爷,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去书院了,”外室有人在说话,身旁还站着几个强壮的侍卫,这些侍卫是专门在世子睡觉的时候贴身保护的人,听了半夜的叫床声,精神看起来都有些不济。 张胜贤终于不情愿的幽幽转醒,他用力掐了一把身下的美人儿,让美人不由得嘤咛了一声,彻底醒了。 他这才高兴,拍着她的脸说道,“还不起来伺候我穿衣,要是让我迟了就把你扔给侍卫玩。” 外面的侍卫听到这种话,纷纷铁青着脸。 真是个酒囊饭袋! 被殷勤地伺候着穿好衣物,张胜贤这才走出房门。 饭已经被端到马车上面,他可以一边赶路一边吃饭,临走前还嘱咐送他出行的管家道,“千万告诉娘亲我已经去书院了,非要考出一个功名来才会娶妻,你让娘亲准备好做状元荣亲吧!” “少爷,您实在是太辛苦了,夫人若是知道您还想着给她挣个诰命,定会十分欣慰的!”管家擦擦眼角的泪水,感动地看着张胜贤夸奖道。 对管家的话十分满意,张胜贤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坐到车中便开始吃起府中厨子为他精心准备的饭菜。 虽然是早上,但是吃的东西大都是些肉食,看上去就很油腻,他却一点也不剩的吃完了,心满意足地靠在马车车壁上,开始烦恼家中的事情。 他已经说了非苏绣兰不娶,可娘亲却偏偏不要绣兰。 若是让别人做了正妻,绣兰怎么还会嫁过来。 这段时间就先去书院躲躲罢,日后再去找绣兰倾诉心意。相信绣兰若是知晓了自己的情意,一定会答应嫁给自己的…… “少爷,到了。” “嗯。” 张胜贤走下马车,便让门房牵驴过来,那么远的路,他才不要走着进去。 看着张胜贤似乎是又胖了几圈,门房心疼自己的驴,忙说道,“世子不如骑马进去吧。” “你瞧着我能上马吗!”真没眼力见儿,张胜贤气呼呼牵着驴坐上去,屁股底下的驴四蹄一抖,便晃晃悠悠朝前头走了过去。 各位同窗险些忘了还有张胜贤这号人物,自从他称病不来已经大半年了,真没想到上了趟公堂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啊! 几位还算相熟的好友上前寒暄了半刻,院内的钟声便响起来。 徐仲臣翩翩走进学堂,扫视众人后,目光看向张胜贤,“世子这是病还未痊愈便来学堂了吗?” “……”张胜贤瞪大了眼,心中如擂鼓般狂跳。 这是什么人?!竟然比自己还要帅气!之前的老夫子哪里去了?怎么都没人告诉他! “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世子如此勤奋好学,相信日后定有极大的裨益,”徐仲臣见张胜贤不语,也不急不恼,说了两句便引到今日要学的内容上来。 那张胜贤听到半截,忽然一巴掌拍到桌面上,站起身便要往外面走。 “世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张胜贤看也不看徐仲臣,一心只想往外走,他要去找绣兰。 这个年轻的夫子长相如此好看,学问也高深,和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像是狗屎一样,虽然不想这么形容自己,但他心里的确难受的紧。 他要找绣兰安慰一下自己,只有绣兰如此高贵美貌的女子才能够抚慰自己受伤的内心…… 第三十六章 害羞妇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两挂鞭炮挂在蒋氏铁匠铺牌匾下方喜气洋洋地响着,铺子前头站了好些人在看热闹,王扶景扔掉手里的线香,堵着耳朵跑到角落里躲避炸开来的鞭炮碎屑。 待鞭炮燃尽,王扶景一把掀开特地摆在中央的桌案上的红布,一个硕大的猪头忽然呈现在众人眼前,正前方还摆着一个香炉,两壶酒水对称的放在香炉两旁。 只见王扶景又拿着三根线香点好插在了香炉上面,这才兴奋地朝蒋重阳招手,“快过来说两句!” 站的远远的蒋重阳几乎生无可恋,他本想悄悄地将铺子先开起来,待风声过去了,再好生放开了手脚打铁。没想到王扶景这家伙大早上就抱着一个大猪头过来了,还非要放鞭炮庆祝一下出牢…… 这种倒霉事儿就算大家都清楚,也不能放在台面上讲啊! 真是什么也不懂!偏偏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不让她放鞭炮就耍脾气,还要哄着她玩儿…… 若不是日后还有要用得着她的地方,他才不会这样由着她胡闹。 认命地叹了口气,蒋重阳挤出一个笑脸朝着从附近过来的街坊抱拳说道,“诸位,我们铁匠铺前不久因为一场误会关停了几日,如今已经重新开业!日后还望大家多多关照则个了。” “好!”王扶景带头鼓起了掌,外面的人听铁匠说完话便纷纷散去了,没什么人回应她。 这次得罪了侯府,怕是少有人再敢照顾他们的生意了,蒋重阳坐在小凳上靠着桌案叹气,生活的重担压的这个壮汉有些抬不起头。 四代人打拼下来的祖业啊……若是毁在他的手里,要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让他回到祖籍重新开家打铁铺,他又不甘心!他的儿子已经入了东阳书院做学子,大好前途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顿给断了。 “叹什么气,既然已经开业,以后客人会越来越多的,”王扶景高兴地拍拍猪头,“我都打听清楚了,猪头不仅可以驱邪避祸,蒸一下再吃也很香,猪耳朵又脆又香,猪脸肉也很有嚼劲,这颗脑袋就算是我的赔礼,你抱回家吃掉吧。” 蒋重阳满头的青筋都在抖动,他压抑着不爽说道,“这么大的猪头要吃几天才能吃完!这种东西比点心还不耐放,现在天气如此热,要不了两天就会烂透了!” 上次吃剩下的花生莲藕酥便让他拉了半日的肚子,再吃些烂肉命也别要了! “……”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王扶景大度地没有同蒋重阳计较,她想了想便抱来一块木板在上头刻画起来,一小会儿的功夫便将木板挂在了外头,美滋滋地比划着要先把猪耳朵割下来。 “一头猪只有两只耳朵,有些人还会特地买回家卤着吃,你回去把它吃掉吧,其他的就送给别人好了,说到底我可真是聪明呀,这种好办法一定可以吸引很多人来打铁。” 吸取了上次没有把好关的经验,蒋重阳走出去看了眼,木板上的字刻的歪歪扭扭,很明显是仓促弄出来的,没怎么上心,不过好歹能看出字形。 “打铁送猪脸肉。” 还真是个好主意,蒋重阳又默默地走回去,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自己打铁用的工具,时不时打磨一下,或者是调整一下手柄的护具。 “没什么人来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却没有一个人被猪脸肉给吸引进来,王扶景有些失望。 蒋重阳抬抬眼皮子看了两眼,有猪头在这里放着,应当有人会过来打铁的,毕竟猪头也是寻常人家不常吃到的东西。 只不过是坐过两天大牢而已,日子一长身边人也会忘掉这种事情,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想到此处,他心中又有了希望,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趁着现在生意不好,人也不是很忙,把仓库里面的铜鼎拿出来敲碎了吧,打成铜镜出去卖也很赚钱! 说着便要喊王扶景去里屋敲鼎去,有那么大的力气,不做这种事情简直是太浪费了。 “你要去哪里?”蒋重阳诧异地看着王扶景,方才还跟打了鸡血一样上蹿下跳的,看着生意不好竟然想要偷偷溜掉了。 王扶景在门外“哦”了一声,“铺子里没什么活,我去城南转转,驴蛋最近想吃那里的炙羊肉了,我去给它买。” 看王扶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蒋重阳铁青着一张脸,“驴是吃草的。” “多谢提醒!”王扶景恍然大悟状,抱拳晃了晃,这又要走。 “你不能这样对我!”这还没到晌午吃饭的点儿,起码得把铜鼎敲碎了再走!蒋重阳站在店铺门口,朝着王扶景大喊起来! 王扶景诧异地看向蒋重阳,最近也变得太黏人了,都不敢一个人在店铺里待着。 真没想到大牢都去过了,胆子还这么小。 想想便说道,“知道了!我会给你带点儿回来,不过不能太多!” “……”混蛋! 城南的炙羊肉做得很精细,羊肉烤好了会撒上料装在雪白的碟子里端上来,若是买上半斤,店家还会送一碟新鲜的蔬果,或是一壶败火的凉茶。 位置也选的很好,临河高地势,河岸的风正好穿过此地,让人感觉十分凉爽。王扶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便开心地等店家上菜。 正在此时,一阵喧哗声响起,似乎是有女子在惊呼什么白公子。 人声的簇拥之下,一男子可巧地走入店中,目光在店中扫了扫后,便在王扶景附近的桌子落了座。 他喊来店家,指了指王扶景问道,“这位小娘子点的什么,便给我也上份一模一样的。” 王扶景忍不住抬头看了此人一眼,原来是个脸蛋颇为出色的男子。 只见此人身穿玉白色缫银丝的锦衣,搭方领雪绸里衣,坐姿笔直俊逸,瞧着像是富贵人家子弟。 不过,观其脸蛋瘦削,五官有如刀刻,线条凌厉,本该是冷峻的美男一个,谁知却生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看谁都透出点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意味。 谁家养的小倌跑出来了,王扶景心下有了定论,便不再看他。 “……”本该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很快移开,白瑾川本可以搭话的机会瞬间就消失不见。 他不由得有些好笑,原来是个顶害羞的妇人。 眼下,爱害羞的妇人正在掰着手指头数自己有多少余钱,算着自己吃够了还能给蒋重阳带多少回去。 第三十七章 为我分忧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白瑾川轻开折扇,突然吟起诗,纸扇煽动之时,有淡淡的梅花香飘散开来,颇为精雅。 “姑娘冰肌玉骨,面若桃花,真乃应了诗中所题,倒不知姑娘芳龄几许,仙乡何处?”白瑾川音色动听,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说话间熟稔又自然,不会轻易让人感觉到冒犯。 “……”不愧是城南最贵的炙羊肉,这里新鲜的香瓜还是被冰过之后再端上来的,咬一口又凉又甜,楼上的水风一吹,身上的薄汗都落了去。 真爽啊! 王扶景喟叹一声,举起筷子又去夹羊肉。 这样一口肉一口果肉吃着,冰火两重天,美的简直要不知身在何处了…… 白瑾川:“……” 这样无视他的女子可不多,无外乎两者。一者是自视甚高,不想随意理会外男;二者是害羞轻恼,不知要如何答应才好。 看这一头扎在菜里的模样,难道是借着吃饭在躲自己? 心头一定,白瑾川又道:“姑娘,不知……” “小二!”王扶景一拍桌子,喊来不远处因为还未到饭点而正坐着磨洋工的小二,“再来半斤羊肉,我要带走,要赠的香瓜先端上来吧,我吃完就走。” 碟子里的香瓜都被切成两指宽厚的小块,摆得满满当当,滋滋冒着冷气。 王扶景吃得极快又不粗鲁,让白瑾川都看愣了一会儿,原来是个喜吃的饕餮女。 这下就更简单了! 对付这种人,用对付那些世家小姐的法子就不好用了。不管是游湖还是赏花,此女都不会有兴趣的。 想了想,白瑾川慢慢说起来,“这里的炙羊肉的确是一绝,不过有个地方比此处的羊肉还要美味。” 王扶景手中的动作一顿。 白瑾川勾起唇角笑笑,上钩了。 “天香酒楼的炙羊肉味美酥软,堪称一绝。而且那里不仅有炙羊肉,八宝兔丁更是极品,更别提那豆豉蒸鹅,香焖猪蹄儿还有佛跳墙了。” 王扶景擦擦嘴看向白瑾川,“天香楼可是在城东?” “正是,”白瑾川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轻轻点头。 “嗯,”王扶景站起身,接过小二用油纸包好又打了络子的炙羊肉,这便要离开。 “且慢!”白瑾川跟着起身,忍不住问道,“姑娘,白某自以为不曾得罪于你,为何你要不理不睬,视白某于无物!” 白瑾川脸色发白,剑眉微微颦起,一双盈盈美目满怀委屈,让人不自觉就会起了心疼的念头。 他这招用得极为熟练,只要显露出脆弱的一面,很多小姐便会心怀愧疚地答应他的请求。 王扶景纳闷儿地看着白瑾川,“咋?我认识你吗?” 从刚刚开始就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但是用的办法真是烂到家了,长相也不及徐仲臣十分之一,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白脸,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还跟她提什么天香楼的饭菜十分可口,八成是看她有钱想要混饭吃的死变态。 想到这里,王扶景便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她冷冷地看了白瑾川一眼,提醒他道,“想吃八宝兔丁就去找有钱的小姐吧,我身上可没有多余的银子。” “……”什么银子?他可不是蹭饭的! 没想到自己被当作蹭饭吃的小白脸了,白瑾川哭笑不得,随即一拍折扇,风骚无比地朝王扶景作揖道,“姑娘若是不嫌弃,今晚我请姑娘在天香楼赴宴,不论姑娘来不来,我都会在门口恭候!” 王扶景眼睛一亮,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多不好意思!” 我看你挺好意思的,白瑾川心下笑笑,嘴上却说道:“姑娘能来是我的福气,况且我点的菜太多了也吃不完,还盼着姑娘能够为我分忧啊。” “好说好说。”王扶景笑得像是个奸商,像模像样地抱拳说道,“那便后会有期!” “……” 白瑾川站在二楼,有些头疼地看着王扶景骑着毛驴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活儿接的便宜了。 这个妇人根本不是个正常人,说话行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呀。 不过,还好搭上线了,循循诱之,不怕此女不开窍……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月明船笛参差起,池莲自在香。 傍晚时分,晚风如醉,行人如织。 王扶景看着姗姗来迟的蒋重阳一家三口瞪大了眼睛,“不过是吃顿便饭,你们为何穿成这个样子?” 只见蒋重阳穿一身绿绸长袍,蓝青绸裤,眼见着肌肉将衣服撑的鼓鼓的,看起来十分不伦不类,活像个套了好衣服的打手。 那铁匠娘子倒是正常,发髻一丝不乱,戴了两只成色不错的玉簪,穿一袭蓝底绣白花的裙衫,小家碧玉一个。 蒋绍春更好办了,一个几岁的白嫩娃娃,穿了身质地不错的绸衫,梳着学童的发髻,怎么看怎么精神。 只是又不是要参加什么重要的晚宴,竟然穿这么正式,让一身粗布裙就跑过来的王扶景感到有些诧异。 “这可是去天香楼吃饭,我们不能给你丢脸啊,”蒋重阳兴奋地说道,顺便挺了挺自己的胸脯,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 王扶景淡淡地看着蒋重阳快要把衣服给撑爆了,心想得快点去了,不然衣服破了还得再等他回家去换。 于是说道:“走吧,人已经在酒楼等我们了。” 大老远的,白瑾川便瞧见了王扶景,不过脸色变得有些不大好看。 怎么还带了打手过来?!这也太小心了吧! “这位仁兄,久等久等!我怕你点太多吃不完,还特地带了我哥哥一家过来替你分忧。”说着王扶景指了指蒋重阳三人,笑呵呵地说道,“别人不好说,我这哥哥的饭量十分大,保管不会浪费的!” “呵呵……”蒋重阳看向这个王扶景提到的愿意请人吃饭的大好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公子,饭量大不好说,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饭吃完的,我们还特意带了食盒过来,吃不完我们便带走,绝不会浪费您的一番好意!” “……”白瑾川嘴角隐抽,这个疯子,这是在玩儿他呢。 “咦?”王扶景见白瑾川半天没反应,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看着王扶景隐隐带笑的脸蛋,白瑾川咬牙说道,“没有,快请进,人这么多一定不会浪费的。” 第三十八章 大善人白瑾川 “白公子,您请!您的雅间已经备好了,”小二见白瑾川来了,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白瑾川是这里的常客,且是个钱多潇洒的主儿,所以他们招待起来也是格外热情。 白瑾川眼皮一跳,看向小二说道,“不必去雅间了,就在这里。” 说着,他便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明显是要在楼下大堂里用饭了。 他才不信那是什么哥哥,八成是雇来的打手,那两个拖油瓶怕是真来蹭饭迷惑他的……还是待在大堂里面好,待会儿若是真打起来,还有这么多人做个见证。 王扶景一行人自然不在意这种小事,很快纷纷落座。 “八宝兔丁、豆豉蒸鹅、香焖猪蹄儿、佛跳墙都来一份,”王扶景想起自己早上记在心里的菜名,又把它说了一遍。 想了想又问道:“天香楼还有什么名菜吗?” “这个……”蒋重阳兴奋地咧开嘴笑起来,“我是个粗人,那些雅菜也没听说过几个,若是有红烧肘子,烧鸡牛肉什么的就更好了!” “咱们家的菜全得很,红烧肘子自然有,再给您上一份珍珠烩鸡和酱牛肉如何?”小二问向几人。 “嗯,不错,”王扶景点点头,颇有经验地说道,“就是油水有点大,再来几盘青疏刮刮油吧。” 她以前赶路之时,听到一个过路的富商说过这种话,当时便觉得妙,如今点这些菜,终于可以用上了。 “您要清口不油腻的菜,我们这里的什锦豆腐,玉笋蕨菜、鲜蘑菜心、糖醋荷藕都不错,爽口不腻,您是要哪个?” “都上了吧,”王扶景大手一挥,十分豪爽。 蒋重阳他们都带了食盒过来,吃不了还能兜着走。 听着几个人热闹地在讨论吃什么,白瑾川有些心不在焉,这点小钱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倒是王扶景的说法令他有些诧异,点几盘菜蔬刮刮油是东临郡那一带人的说法,他曾游览过东临郡,那边的人很爱这么讲话。 难道是东临郡的人?这下也不是全无收获了…… 很快,菜品就被端了上来。 真不愧是天香楼的菜,色香味俱全,让从未来过此地的四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王扶景每道菜都下了筷,动作不慢但是也不粗鲁,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吃下不少。 蒋重阳生怕自己在天香楼丢脸,动作尽量放的很小心,下筷的动作却没停过,时不时还要为妻儿夹两筷子,忙碌的不行。 铁匠娘子则是要照顾儿子,所幸儿子乖巧听话,自己也吃到不少好东西。 这都是平时吃不到的菜,一盘菜都要好几两银子,错过这顿饭,就不知道下次在天香楼吃是什么时候了。 几人都吃得很尽兴,没有一个人问问白瑾川姓甚名谁,都只称呼他好心人、大善人。 一个两个都跟王扶景学坏了,只想着跟着王扶景叫准没错。 大善人白瑾川只是随便吃了点,便看着几人吃,心中觉得好笑,竟然真的是来蹭饭的。 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穷,这种菜色就觉得是人间美味了。 “这珍珠头面送给娘有些嫩了,回去给香香吧,”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行人自门外浩浩荡荡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赫然是刚在苏府吃了闭门羹的张胜贤。 眼下,他心中正烦闷的紧。 红宝石双鸾步摇不要,新样式的珍珠头面不要,从东海捞出来的半人高红珊瑚也不要,这些女子都喜欢的东西,苏绣兰个个儿都不喜欢! 不收礼物便不会出来见他,最近更是跟乌龟一样连门都不出了,真是让人急死了。 “糟了,”白瑾川看到这个世子连忙看向王扶景,这二人可是上过公堂的仇人,可千万不要在这里闹事,不然真是麻烦死了。 但见王扶景循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低下头干饭,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白瑾川松了口气,不惹事便好。 “嗯?”即便小美人一直低着头吃菜,世子还是发现了眼皮子底下的佳人。 女人是丑是美,他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方才只消看了个轮廓,便知是个细皮嫩肉的小佳人,那一晃神没怎么看清楚,但绝对是个漂亮的美人儿。 他挺着肚子,慢悠悠走到王扶景跟前,脸上多出几分猥琐的笑意,但仍自以为帅气地抹了抹鬓角,十分自信地盯着王扶景的发髻说道,“不知这位美人儿芳龄几何,仙乡何处啊?” 白瑾川不由得一阵恶寒,真没想到这两句话是如此的讨人厌啊!他日后再也不会说了。 “啊?”王扶景抬头看向来人,有些纳闷地问道:“你谁呀?” 张胜贤看清美人长相后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扶景说道,“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王扶景仔细想了想,以前手头紧的时候的确抢过一个胖子恶霸。 不会吧!她有些惊讶地感慨道,“只不过拿了你二两银子,你竟然追到了盛京城!” “哈?”张胜贤丈二和尚摸不到头发。 “给你!”王扶景在袖口一掏,便给他扔了二两银子,谁知张胜贤四体不勤,根本就没想着接住,二两银子直接打到他华贵的衣裳上面,又咕噜噜滚落在地。 “……” 憋屈了许久的张胜贤本来就像个大炮仗一样易怒,如今被人认错了又当成叫花子打发,彻底把他给惹毛了。 “全部给我上!给我打死她!”他暴躁地喊出声,身后几个精壮的佩刀侍卫走上前将他挡在身后,不由分说便摩拳擦掌地靠近了王扶景。 “……!”这叫什么事啊,这女人怎么一张嘴就能得罪人! 白瑾川头疼的要命,实在不想和侯府的人扯上关系,站起身就准备闪人。 回头一瞥,却见着蒋重阳一家三口正以非同一般的速度拿着盘子往食盒里面倒菜,而且还一边打包一边担心地嘱咐王扶景,“稍等稍等,马上就好!” 都是一群疯子! 他心中暗骂两句,直接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第三十九章 无怨无仇 吃饭的好心情被人无缘无故地打断,王扶景才是不爽。 她生气地看着那个被侍卫护在后面的公子,愤怒地喊道,“我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寻事!” 无怨无仇?张胜贤深觉自己都要被气死了! 半夜跑上门揍他一顿能叫做无怨无仇吗!把自己老娘气得半死,害得自己的宝贝美人被赶走叫做无怨无仇吗!现在他的名声都臭了,绣兰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意,这叫无怨无仇吗! 这简直是深仇大怨啊!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都够她死一万遍了! 可是对他做了那么多坏事,竟然还认不出来他!就凭这一点,只有活剐了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你竟然还没有认出来,我可是安阳侯世子。”张胜贤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把这女人咬死。 王扶景愣了一下,又仔细辨认起来,那天晚上根本没有看清楚脸,光看那一身肥膘了,要是此人脱光衣服,兴许她勉强能辨认出来…… 蒋重阳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这是初次见过安阳侯府世子,那日在公堂之上这个世子包的那么严实,就算是想看也看不到脸啊! 看着娘子正要把最后一盘糖醋荷藕倒入食盒,蒋重阳忙张罗着搭把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好了食盒,便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提着食盒,和娘子一起匆匆离开了天香楼。 得赶快找徐夫子报信儿去,王扶景又惹事儿了。 天香楼掌柜的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见是张胜贤连忙招呼道,“不知小店是哪里惹恼了世子爷,让世子爷受惊了,今日的饭菜我们便给您免了银子,您可千万莫要动气啊!” 见掌柜的对他如此客气,王扶景方才愿意相信,此人果然是世子。 “呵呵,”王扶景客气地笑了两声,有些欣慰地说道,“我还当是哪个调戏民女的登徒子呢,原来是安阳侯府的世子啊,这就没事了!” 她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二两银子捡起来,吹了吹又放回袖口,看着众人懵壁的脸色笑道:“方才我还以为是上门讨债的,不是要银子的就好!” “……”怎么回事? 掌柜看猴儿一样稀罕得看着王扶景,怎么就叫是安阳侯府的世子就没事儿了,这个人好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 见众人脸色有异,王扶景又想了想,立马了然。 只见她看向藏在众人身后,只露出一块脑袋的张胜贤,脸上满是关怀之色,“看你恢复的不错我就放心了,以后千万要小心点,可别再磕坏脑袋了,” “这就是你打的!”张胜贤露出半个脑袋,朝着王扶景激动地喊道。 “哈哈哈哈哈……”王扶景没忍住开心地笑起来,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之中又停下来,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要离开此地了,因为我有见到生人就不能说话的怪病,所以不能再同你们讲话了。” 说着便要绕开人群离开。 她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掌柜一脸便秘之色,现下的局面,他从来没有碰到过,感觉碰到了人生当中最大的挑战。 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不大适合再做这种活了…… “给我打死她!”张胜贤大声喊起来。 本来以为是小打小闹的侍卫们此刻也有了怒气,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因为她,大家才必须每晚在世子的房间值守,被迫听他们鱼水之欢,别提有多恶心了! “光天化日,你们胆敢当众杀人不成!”王扶景轻喝一声,惹得冲在前头的侍卫身形一顿。 怎么搞的,这女人突然间怎么变得如此威严。 “杀不死她,你们也别活了!”张胜贤恶狠狠地威胁道。 话音刚落,众侍卫打了鸡血一样,全部扑了上去,完全没考虑王扶景就是个弱女子。 “嘭!”王扶景把着一只凳子狠狠惯到地上,捡起一根散架的凳子腿,“哐”的一声就砸中一个侍卫的脑袋,只见那侍卫晃都没晃一下,立时便掉到了地上不再动弹。 众人顿了一下,都被王扶景的凶狠给惊住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身,“拔刀!” 余下八个侍卫“刷刷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气势汹汹地便又扑了上来! 王扶景左右两下格挡住砍来的刀影,一个扫腿便将前面二人给撂倒,后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棍子捅到了肚子。 矮下身错过插来的刺刀,她一把捏住一人手腕,拽过来挡在自己身前,“咔呲”一声便把他的手臂给卸下来了。 只听得一声惨叫,他便被王扶景甩到一旁,撞翻了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桌子,满桌杯盘哗啦啦掉落一地,一片狼籍。 周围的客人也全都跑光了,雅间里的客人被店中之人安抚着不要下来,只有王扶景这一处热闹无比。 待最后一个侍卫被王扶景卸了手臂踹到桌子上,张胜贤抖如筛糠,害怕地看着王扶景,“你不能杀我,我是安阳侯世子!” “我又没有杀人,”王扶景坐到张胜贤旁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是有人调戏良家,我便出面阻止,只是把行凶之人都打趴下了,并没有杀人。” 说着便左右看了看,“瞧瞧这天香楼被你们打的,真是损失了不少好东西呀,这怕是要赔不少钱吧!” 张胜贤也扭头看看四周,果然已经打的不像话了。 “相信侯府家财万贯,绝对不会推脱这点银子的吧。” “……” “你说话呀!”王扶景手中的凳子腿可爱地戳了戳张胜贤胖乎乎的脸。 “……”好想杀人啊,张胜贤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努力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 等到消失许久的掌柜带着官差回来,张胜贤几乎要哭出来了。 “快!快救我!”他站起身想要逃离王扶景身边。 “大人!我要报官!”王扶景不知何时已经扔下手里的木棍,也不去管那张胜贤,刮风一样便跑到了官差面前,指着张胜贤说道,“我要状告此人当众杀人,意图强抢良家妇女!” “……”掌柜震惊地看着此女,心想真是胆大包天呀,连侯府都敢明着阴。 第四十章 吏治之黑暗 “外面好黑,就好比南昭的吏治之黑暗,果然律法不及王侯将相啊……”王扶景坐在盛京府衙大牢之中,打算透过牢中唯一的小窗看看星星,不过运气十分不好,外面正是阴天。 “……”狱卒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心里百味杂陈。 打了世子还没被当场杀掉的人现在在说什么呢,她才是最目无法纪的人吧。 听到身后的声音,王扶景耳朵动了动,回过头见还是熟人,便有些开心地问道:“这是什么?我在天香楼正好只吃了个半饱,现在有宵夜真是妙极了。” 天香楼?这是发财了呀。 狱卒默不作声,打开牢门将食盒给递了进去,心中暗自腹诽,一个惹祸精成天吃这么好做什么,进了大牢就该好好反省才对,谁像她似的,在牢里待着净添膘了。 他都没吃这么好过,心里真不是滋味…… “哇!”王扶景打开食盒的第一层感叹道,“陶氏的豌豆黄,闻着真香啊!” “这是什么?新点心?”她拿起来尝了一口,“原来是栗子糕,真不错啊,做得太好看了,都瞧不出来是什么了!哈哈哈哈……” “嗯……馄饨不错,里面还有虾泥,猪肉也新鲜,咸淡正合适,这个时候来碗热馄饨最合适了!” “……” 王扶景笑眯眯地点评着自己的夜宵,看到一脸不爽的狱卒,连忙招招手说道,“大人快过来一起吃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到时候再扔掉就太可惜了!” 狱卒想了想,也蹲坐下来,伸手穿过铁栅栏,拿起一块豌豆黄。 反正这家伙自己都不担心自己,他跟着怕什么。 豌豆黄闻起来就很香,吃起来还有一股浓重的奶香,难道还放了牛乳?还真是会享受啊! 狱卒吃得开心,同王扶景闲聊了起来,“你怎么又去招惹那世子,听说人被吓得够呛,抖了半日才见好。” “这回是他先招惹的我,”王扶景一脸冤色,“这个世子当众杀人,还打算强抢良家,这件事当时在天香楼里的食客都可以作证。” “原来如此,”狱卒点点头,又拿了一块做得像是一朵莲花样的糕点,没想到咬一口竟然是茯苓糕。 真是稀罕啊,狱卒看着手中的茯苓膏,忍不住夸奖起王扶景,“没想到你也是个侠骨柔肠之人。” “不敢当,不敢当,”王扶景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从食盒中取出一只竹筒,有些期待地说道:“这里面应该是粥吧,包的这么严,真不知道放了什么好东西呀。” 她小心地解着缠绕镶嵌在竹筒凹陷处的细麻绳,绳子处封着一张方形的牛皮黄纸。 “那个女子后来如何了?可曾救出来了?”狱卒吃的有些噎得慌,眼睛也直勾勾盯着那只竹筒。 “嗐,被关进来了,”王扶景叹口气,“我就是那个倒霉女子。” “……”狱卒瞪着眼瞧她,合着还是她惹的事。 “打开了!”王扶景忽然惊呼一声,将牛皮黄纸揭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味道窜上鼻尖,让她不由得神色一愣,笑意瞬间便消失了。 “噢!吃药吧,”狱卒恍然大悟,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灰,“凉了就不好治病了。” 这家伙是得好好治治,尤其是治治脑子…… “比~作鸳鸯成双对,牛郎织女~把鹊桥会呀……”牢房中远远地突然传来几声戏腔,看来这狱卒心情很不错。 首夏犹清和,夏木正可人。 敛翠凝红处,情深难自留。 翌日一早。 白瑾川便来到了天香楼,想找掌柜打听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顺便来吃点早点。 屁股刚刚坐稳,便见掌柜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老眼朦胧的样子,活像是失散多年的儿子又找回来了一样。 “白公子,你可算是来了呀!”掌柜激动地看着白瑾川,就差抱着他的大腿哭诉了,“昨日您带来的人把我们害得好苦哇!” 白瑾川心中预感不妙,连忙笑道,“昨日那些人我也不认识,只是吃饭恰巧碰见了,掌柜可莫要误会什么。” ……这是要不认账了! 眼下找那个横行霸道的小娘子定是没用,找侯府他还嫌命长,只好找这个带人进天香楼的公子哥了! 掌柜心一横,矮下身抱住了他的大腿,大把年纪的人了,此刻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无法不让人动容,“白公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昨日我们店中的伙计都看着呢,你可是在天香楼外等了半个时辰,要说不认识谁能信啊!” “……”白瑾川心觉自己是躲不过这遭了,看着那张可怜巴巴的老脸叹了口气,“算了,你快松开我的腿。” “本公子也不占你便宜,说吧!是要我赔多少?” 掌柜站起来,掏出怀里的单据给他看,这是连夜抢修又买了桌椅的钱,算上十几桌的免单费和赔礼的费用,去掉了零头,一共有一千四百六十两白银。 “你打劫呀!”白瑾川险些跳起来,看着上面近乎天价的桌子板凳说道,“这桌子为什么这么贵,又不是金的!” “不是金的也差不多了,我家主子品味极高,即便是普通的桌椅,也要金丝楠木打造的才成。” “……”白瑾川冷静下来,翘起二郎腿悠闲地说道,“无妨,这点银子我还赔得起。” “先上点饭菜吧,昨日就没吃好,今日早早便饿了。” “好!公子请稍候!” 掌柜转身的一瞬间,白瑾川推开窗便从二楼跃了下去,一阵风吹过,掌柜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角,而那张巨额的赔偿单就孤伶伶地飘落在地,显得十分可怜。 “跑了?”掌柜跑到窗口一看,那白瑾川已经混入人群,在街市当中跑不见了。 腿脚真利索啊,掌柜捡起单据重新揣到怀里,心想还是试试那个已经进了大牢的小娘子吧。 看着是个性情中人,赴死之前想要散尽家财也未可知啊…… 第四十一章 竟然是她 城南早市上采摘买卖莲子的越来越多,徐仲臣在驴蛋身上挂了个担架,两旁装了满满两大筐莲蓬。 卖莲蓬的商人为了好看一点,在莲蓬中间故意掺了好几朵还挂着露珠的粉红荷花,看起来鲜嫩又漂亮。随着阵阵莲藕的香味飘散出来,清晨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待人到大牢之时,王扶景也被狱卒喊醒了,平日也是这时候起床的,所以没有太大的起床气,伸过懒腰,便习惯性看向狱卒的双手。 “你家里人没送饭,”狱卒了然地说道,顺便打开了牢门,“出来吧,你家人来接你了。” “哦,”王扶景一脸欣慰地说道:“看来侯府的人已经认错了。” “……” 狱卒面无表情地听她又在说疯话,心想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啊,把大牢当自己家了,说进就进,说走就走,就算是朝廷命官的亲眷也没有如此嚣张。 王扶景在驴上刚坐好,徐仲臣便递给王扶景一张湿帕子,“娘子,先净手再吃东西。” 接过湿帕子擦干净手,王扶景便随意地拿起手边的莲蓬吃起来,这明显是刚从河中洗过一遍水的莲蓬,摸上去湿哒哒的还往下滴水,吃起来也很干净。 莲子的果肉带着一股清香,口感脆嫩香甜,王扶景摘光了一朵又一朵莲蓬,吃得停不下来。 徐仲臣轻笑几声,牵着驴蛋在街上慢行。 晨光不燥又不冷清,晒得二人一驴都懒洋洋的,透着股十足的惬意。 京华书肆二楼藏书阁。 白瑾川慵懒地靠在窗边,看着底下骑驴和牵驴的两个璧人,目不转睛地道:“你要想得到那个男人,得重新谈一下条件了。” 郑月华同样注视着窗外,她扫过驴上的女子,瞳孔不由得一缩,竟然是她! 这样的相貌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是城南吃馄饨的美妇! 见郑月华脸色凝重,白瑾川“唰”的展开了折扇,勾起唇笑道:“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不留神就会闹事,既要好好盯着,又要想办法让她注意到我,可是很难办的。” 郑月华收回了视线,又接着绣手上已经成形了的小老虎,阳光照射在绣虎身上,闪动着柔和的光芒,活灵活现的十分讨喜。 “你这女红可真不错,”白瑾川忍不住夸道。 郑月华淡淡笑起来,清冷的脸庞多了几分艳色,“你若是做不到,我便只好找别人了。” “别的便算了,我要的东西再加一倍,”白瑾川“啪”的阖上折扇,扭过头看郑月华的脸色。 也是个清丽的美人儿,气质绝佳,心智了得,不过就相貌这一点,便彻底输给那个疯婆子了。 “成交,”郑月华头也不抬,手上动作娴熟,正为小老虎绣上最后几根胡须。 待白瑾川走后,方才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人影。 “逸舟,”她轻喊了一声,便有一个很机灵的蓝衣小厮跑上来,笑呵呵地问起来,“二小姐,有事您吩咐!” “徐夫子从你这里拿走多少分成了?” “共计一千六百两银子,最近的一次还是前天取的。” “暂时先不要印新书,人再来便说书要卖光了,新书还没有拿到手,分成也没有了。” “知道了,二小姐。” “小衣也绣好了,”郑月华剪断丝线,拆开了绣绷子,一个绣着金黄色憨态可掬老虎的红肚兜便出现在眼前。 抚平肚兜上的褶皱,她将其交给逸舟,“包起来,附上五千两白银一起送入宫,让姐姐专心养胎,家中人都很期待她诞下小皇子,只要她好好的,咱们郑家也会好。” “好嘞!”逸舟点点头,拿着小衣便离开了。 边走一边想道,盛京城最近流行撒金粉掐银丝的金丝楠木盒子,他再去寻摸个善画的人在上面画个漂亮童子,放入二小姐的绣品那是正合适了。 侯府。 张胜贤饭也没吃,便气势汹汹地找到母亲的院子,不管不顾自己的娘正在梳头发,张口便喊叫起来,“你为什么又放了那个女人,她可是打伤了我好几个侍卫,连我也差点一起打了!” “贤儿,我是怎么教你的,”侯夫人挥挥手,梳头发和伺候上妆的丫鬟们纷纷走了下去。 “那个女人的靠山是兵部,他们手上有侯府的把柄,眼下还不能动她。” “那我的打就白挨了嘛!”张胜贤一把踢倒脚下的矮凳,在屋中走来走去。 侯夫人也冷下脸,“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对付这种贱民,好用的法子多着呢。” 张胜贤忽然想到什么,“那我想打断她的手脚,留在身边玩儿。” “到时候随你。” “我还想娶苏绣兰。”到时候两张脸蛋相似的绝色佳人都躺在自己身旁,想想都觉得兴奋。 “这个不行,”侯夫人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心想指望他为自己挣个诰命果然是在做梦,还是得抓紧找个贤妻管住他。 第四十二章 稀世珍宝 皇宫内院,圣宸宫苑。 天色尚早,宫苑内几十盏琉璃灯灯火通透,伴着寥落晨星各自无言,万籁无声。 相比殿外守备森严,殿中人则少的可怜,几乎没有在走动的宫娥和内侍。 寝殿之中,香炉袅袅,芙蓉帐暖。 张宥礼看着身下的女子满脸欲色,轻轻抚摸着女子娇媚的脸庞,如同在抚摸稀世珍宝。 皮子选的很好,够光滑,够细腻,杏眼如丝,双瞳黑亮,嘴唇翘起的弧度恰好,动情时咬住唇瓣的样子也很好看,也懂得不能发出声音…… 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他很满意,不枉被调教了半年。 “闭上眼睛,”他看着那双乖巧沉溺的黑眸轻轻说道。 “嗯~” 肩胛处被狠狠咬了一口,雪白的肌肤甚至沁出血珠,让女子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出声了,”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张宥礼笑得低沉动听。 身下女子睁开眼看他,眼中带着未褪尽的情欲和爱慕,这是南昭的帝王,也是她的神明。 张宥礼生的极好,眼眸狭长,眸若漆点,观之有帝王的雍容气度,又有少有的风流意气。此时,他正戏谑地看着面色潮红的女人,眼眸挑动之间,更显姿容绝滟,风流无极。 “咚——咚!咚!咚!咚!” 随身内侍已经在外打更,张宥礼面色一肃,扯开床帐便赤身走下床第。 寝殿内除去他龙涎香的味道,还有些多余的气味。 走到香炉跟前,只消细闻了数息,便一脚将这尊漂亮的鎏金錾花香炉给踹翻了,里面的香灰瞬间撒的遍地都是,惹得床上女子一声惊呼。 “哪里得的暖情香,平日真是低看你了,”张宥礼此时面色冷淡,同方才判若两人,“不要跟我玩这种把戏,记住你的身份。” “……”女子脸色发白,十分害怕地看着眼前喜怒无常的男人,我见犹怜。 张宥礼直接踩着还未彻底冷却的香灰去暖室沐浴,看也不看女人一眼,冰冷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这张脸,好好护着,不要弄伤了它。” 沐浴过后,擦净身体,内侍伺候着穿上龙袍,这才走出圣宸宫,去正殿上朝去了。 富康见皇上大早上心情就不是很好,手脚也麻利了许多,问什么话都答得很小心,生怕圣上朝着他撒火。 皇上去圣宸宫去的不勤,但每次去完心情都会不爽,搞得他们这群内侍听到他要去圣宸宫便心里打鼓,要战战兢兢地过完一天。 问完河工进度和工部官银的下落,又批了几个任命的调令,张宥礼便已经无心再上朝了,皱皱眉头,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按捺住不耐烦说道:“众爱卿还有事便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 一位御史站出来躬身说道。 一堆没事找事的家伙,张宥礼心中烦闷,但还是面色和缓地看向此人,眼中满是探究之色,“哦?爱卿请讲。” “臣要奏本安阳侯府,侯府世子张胜贤当街闹事,滋扰百姓,辱没皇室之声名。” 饶有兴致地听完这事儿,张宥礼忍不住觉得好笑,竟然还被女人给打了,真是够丢人的! 最近侯夫人老是进宫找太后,搞得太后烦不胜烦,找了自己许多遍。非要自己给他挑个品行好的贵女管管此人…… 还给他挑贵女,哼,在青州卖官箅爵、扰乱朝纲的事他还没找他们算账!皇室的威名就是让这群蛀虫给败坏的! 想了想便道,“世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就是因为尚未娶妻,所以心性不定,老是惹是生非。” 听说还看上了娴妃的妹妹郑月华,那娴妃怀着身子老是找他说道,生怕她那宝贝妹妹真的落在这个世子手上,今日便定下他的婚事,省的三天两头没个安宁。 想着他便看向吏部侍郎,“华严爱卿,听闻你家嫡女温良贤淑,蕙质兰心,教养极高,便指给侯府如何?” 众爱卿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自其中嗅到了几层意思。 那姜华严的女儿天生患有心疾,最近好像还害了痨病,一副病病殃殃的模样,嫁给世子确实是高攀了。 看来这侯府,不得帝心啊…… 也有不少人纷纷看向苏远道,看来这苏老贼不费吹灰之力,又解决一件心腹大患啊。 摆脱这个世子的纠缠,相信其女苏绣兰不久便会入宫了…… “臣,多谢皇上赐婚!臣代小女多谢皇上恩典!”吏部侍郎姜华严半分犹豫也无,当即下跪谢恩。 他那女儿身体羸弱,生来多病,本来不打算嫁人,如今皇上都这么说了,自然只得嫁出去了。如今女儿正得痨病,身旁不能近人,侍寝是不能做的,无非是换个地方将养而已。 “嗯,退朝吧”。 张宥礼径自走出了金殿,这便吩咐御书房去草拟一份圣旨赐婚。 “找几件如意和头面送过去吧,这件事让娴妃安排。” 心情突然变得不错,他脚步一转又走去了圣宸宫。 “祭天大典还要去游街,圣姑的行头备好了没有?” “回皇上的话,早就备了好几套,等您决定穿哪套呢。” “嗯,”张宥礼点头,“早膳去圣宸宫里吃,让御膳房不要备饭了。” “是,皇上……” 今天真是不好过啊。 第四十三章 慈悲为怀 ?月明青瓦燕, 夜初见人烟?。 吃粥烹梅蕊?, 饭蔬聊自怜?。 月明星稀,家家户户升起炊烟袅袅,饭香阵阵。 自王扶景开始喝药治病,徐仲臣便坚持在家中用饭,每天挽着袖子在灶房忙进忙出,时不时便会搞的汗流浃背,或是被菜灰弄脏了衣裳。 故而日日都要沐浴洗衣,有时甚至要一天洗两遍。 有时沐浴之时,王扶景还会若无其事跑进徐仲臣屋中拿东西,动辄便会看到些香艳的场面。 徐仲臣便洗的更勤了,沐浴前还会特地同王扶景嘱咐一声,被看个正着后便摆出委屈的姿势,欲拒还迎得很。 王扶景丝毫不打算问他怕不怕洗秃噜皮,只要她得空便会去瞧两眼,装模作样的调戏几句便高兴地走出来。 这样,两人每天都玩得很尽兴。 此时,屋内正点着松油灯,罩着纸糊的竹影灯罩。 桌上摆着一碟青菜炒肉丝,一碗香油蒸蛋,一盘陶氏的蜜合酥点心,一小盏酱牛肉,还有几只雪白蓬软的大馒头。 徐仲臣把王扶景老是下筷的碟子推近了些,笑着关心道:“娘子,近日铺子生意如何?你可曾受过委屈?” 徐仲臣的手艺越发的好了,王扶景满意地又吃了一嘴青菜肉丝,咽下去方才说道:“铺子挺好的,蒋重阳近日忙得很,马上便会出去摆摊了。” “哦?”徐仲臣挑眉看向王扶景,“生意如此好,为何还要出去摆摊?” “铺子这两日虽然没有人光顾,但是有许多存货,蒋重阳把一铜鼎给砸碎了做了许多铜镜,他说定安河明月桥一带有许多花船,只要卖便宜点肯定有大把的花姑娘想买。” 原来已经打算另谋出路了,徐仲臣点点头,“这也是个好办法,只不过卖铜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只铜鼎早晚都会用完的。” “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吧,”王扶景兴致勃勃地吃完饭,又咕咚咕咚喝完了药汤,这便走去睡觉了。 明日要早些起来上工,她忍不住想道,明月桥的花船里不知道有多少好吃的,听说鱼鲜做的尤其美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翌日一大早,王扶景便穿好衣服起床了,打上井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瞬间便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洗好脸便看到徐仲臣正在为她熬药,桌子上摆好了一碟小菜,几只漂亮的果子,一碗浓香的白粥,王扶景好奇地把筷子插进粥内,竟然也没有倒下。 “娘子,先吃饭吧,稍后我给你束发。” 日子好像过得有些太舒坦了,王扶景满意地坐下来用早饭,待喝完了药,梳好了发髻,这才牵着驴蛋出门。 “娘子,”徐仲臣忽然在身后喊了一声。 王扶景回头看他,正见他站在阳光底下,漂亮的不成人样,十分温柔地说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定会帮你的。” “嗯,”王扶景点点头,“你之前一直做的很好,我相信你。” 有徐仲臣在,自己确实省了不少心。 不过欺负是怎么个欺负法,万一有人欺负了她,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办?! 王扶景想了一路,还是觉得应该慈悲为怀,心怀大度,若是有人只是犯点小错,自己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赶到铁匠铺时,蒋重阳不知从哪里拉来一架带着两个轮子的板车,看到王扶景来了便喊着让她把驴蛋牵过去,他要借驴蛋一用。 套好板车之后,王扶景便坐到了驴蛋身上,手里的缰绳蠢蠢欲动,一脸的兴奋和开心。 “你要干嘛?”蒋重阳诧异地问向王扶景,该不会是想要一起去的吧。 王扶景闻言一愣,“我去明月桥呀。” 蒋重阳一脸头疼的模样,“你还是不要去了,留在店中看好店。” “为什么!”王扶景立刻质问起来,嗓门也拔高许多。 蒋重阳的牙好像也开始疼起来,龇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他想起昨日自己问过王扶景知不知道怎么摆摊卖镜子,这厮只是一直在提花船上的鱼做得很好吃,完全是想过去吃鱼,哪里有做买卖的心思。 花船上的饭菜贵的跟抢银子一样,这厮若是吃不起饭,拿自己的银子抵账可怎么办,这一箩筐的铜镜怕是全都白打了! 想了想,蒋重阳目光一定,认真的提问道:“若是有人不买镜子一直压价怎么办?” 王扶景当即挥了挥拳头,“敢挑事儿就打到听话为止。” 蒋重阳叹口气,“讨价还价乃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你若是碰到人便打,怕是又要被关起来。” “而且,那些花船上的饭菜也不一定新鲜,打不到鱼就拿前几天的鱼充数的不在少数,你如此单纯善良,万一被人坑害了就不好了。” 看着王扶景神色松动,蒋重阳又添一把火,“此次回来我再给驴蛋买半斤黄豆吃,它最喜欢吃黄豆了。” “买一斤。” “好,一斤便一斤,”蒋重阳豪爽地答应下来,心想这家伙讨价还价学得也挺快。 答应蒋重阳好好看店,王扶景便老老实实在店中坐下来。再也不用做剑鞘了,铺子前门可罗雀,王扶景无聊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便觉的有些后悔。 花船的鱼再不新鲜,也比待在这铺子里有趣多了,她忍不住想道。 窝在阴凉处躲着清闲,便听得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店中有人吗?” 王扶景睁开眼皮子,立马站了起来,笑呵呵看着眼前十几个大汉说道:“客官们这是要打什么东西呀?” 见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娘子,来人皆是一愣,怎么是个如此美貌的女子,这样怎么下得去手…… 众人面面相觑,只王扶景一眼认出了熟人,高兴地打了声招呼,“这不是大头吗,许久不见,当真变得精神许多啊!” “咦,”李大头受宠若惊地看着王扶景,“你认识我?” 王扶景显然是无聊死了,逮住人便滔滔不绝地叙旧,“嗐,棚户区的大家都过得还好吗,时间过得太快啦,我都没能回去跟你打声招呼,上次你好心给我安排棚户,还帮我借到了灯烛桶盆,都还没能好好谢谢你……” 李大头越听越迷糊,听到最后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那日深夜投宿,还打他一顿的女人吗! 第四十四章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你们认识?”看到李大头豹眼圆睁,有所明悟的模样,众汉诧异地问起来。 李大头这个粗汉,何时认识了如此乖巧美丽的良家女。 王扶景也兴致勃勃地看向李大头,笑嘻嘻的等他叙旧。 李大头抿抿嘴,半晌才说道:“还记得上次打我的女人吗?就是她!” 众汉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扶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这下就好办了,本来还以为是熟人不好办事,现下就再也没有多余的顾虑了。 马上就有人出声说道:“没想到还碰到了兄弟以前的仇人!这下新仇旧恨一起算,你可别怪兄弟们心狠手辣!” “弟兄们!给我砸!” 随着一声令下,十几人便风一样冲向店铺,开始哐里哐当地打砸东西,因为大多数器具、材料都是铁器,所以砸起来动静很大,但是要砸坏这些东西也十分吃力,须得多费一些功夫。 王扶景则是诧异地看向李大头,一脸的受伤,“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李大头尚且未动,他看着王扶景十分无辜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愧疚…… “呸!”愧疚个屁呀!他啐了口唾沫,呲着牙看向王扶景,这女人可是把他踩到脚底下威胁的人! 这样做果然一点用也没有,王扶景看着李大头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恢复成了无所谓的样子。 “你们再不住手,我可就要打人了。” 她淡淡地说道,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她,细小的声音完全被嘈杂的打砸声给掩盖住了。 “大头,还愣着干嘛!兄弟们可是把人留给你了,赶快上手啊!” 见王扶景还是好端端站在原地,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都没有,他们便都有些不满。 起码也应该惊呼一声,大声喊着饶命才对,这样他们砸得才爽,难道是害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头,你该不会是下不了手吧,”另一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手扒向王扶景的肩膀。 只要把这娘们儿按在地上扒光了衣服,她便会彻底丧失理智地大喊大叫,甚至连命也不想要了。 这么好看的娘们儿,也不知道里面长得怎么样,想必大家也都想开开眼吧…… 想着便狞笑起来,爪子也用了十成的力,保管让这女人挣脱不开。 王扶景察觉到身后的风声,扭头一看,正好瞧见一张十分猥琐的脸,她想也不想便一拳打在此人眼睛上,让人“嗷”的一声便撞到了盛放铁具的架子上,架子上的铁片、铁物件哗啦啦掉落在地,又打到他头上、身上,好不狼狈。 眼睛剧痛无比,方才被砸到的地方又很疼,他忍不住喊了起来,“这娘们儿有点本事,先把她给制住!” 说完便移开了捂眼的手掌,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看了一眼,竟然流出血来了。 他这以后怕是要瞎了!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他恨恨地四下看了几眼,挑起一把菜刀便朝着王扶景走了过来,趁着王扶景正在应付别人,他一把便砍向此人后心。 “王大!”李大头见此惊呼起来,“不要杀人!” 他们只是来闹事的,倘若杀人就不一样了,日后怕是只能过逃亡的生活,可能再也不能留在盛京了!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眼见着已来不及收手。 王扶景只觉一股杀气直冲后心,立刻收手矮身向旁边一滚,躲过了这一刀。 那王大收不回势,径直便朝着前面几人冲了过去。 “王大!” “王大,你想干嘛!” “……” 站在远处的几人看向这一幕连忙喊起来,无一不愤怒无比,这个混蛋,竟然想着杀人! 见王扶景已经躲过去,王大愣是躬起腰放慢了脚步,硬生生止住了速度,一只尚好的独眼阴恻恻看着前方的李大头几人说道:“她把我打瞎了!” 几人还未来得及表示什么,便见那王扶景已经起身冲了过来,王大瞬间便被她踢飞起来,又撞到了店铺挂满铁丝和工具的墙上。 只听得此人闷哼一声,便血呲乎啦地自墙上摔落下来,王扶景“唰”的一下便跑了过去,手中一道白光闪过,那王大的大腿上便多出了一把刀柄,看样子是整把刀完全插进去了。 “啊——”王大受不了剧痛,撕扯着喉咙惊叫起来。 “叫得真不错,声音洪亮,是块唱戏的好料子,”只见王扶景笑眯眯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手中的刀子又在他大腿上转了一圈,一点点搅着他的大腿肉。 “救我!救我!”王大喷出一口血,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颤抖着身子朝着弟兄们求助。 这一幕将大家的血性完全刺激了起来,大喊着就朝着王扶景扑了过来,手中有拿着铁锅的,有拿着铁棍的,还有扛着大铁锤的,也不说自己能不能抡得动…… 王扶景舔舔上唇,笑眯眯看着这一群精力充沛的人,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下不愁店铺开不下去了! 天香楼的掌柜揣着赔偿单刚到,便立即被铁匠铺的场面吓了一大跳,心中疑惑怎么又在打架,真是闲不下来啊。 不过,这女人看起来又凶又穷,果然是掏不出银子的……自我宽慰了几句,他扭头便要回天香楼,他的孙子还没有抱够,可不能死在这里。 见天香楼的掌柜走掉了,白瑾川方才从旁边的巷子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尚且温热的烧鸡。 没想到今日这么忙,那就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了,等王扶景闲下来再去找她玩好了。 不过,这个掌柜是时候要解决一下了,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顿正常的饭,除了天香楼,他都吃不惯的…… 想着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只烧鸡就换一个人吃好了。 第四十五章 世风日下 只听“嘭”的一声响起,一个八尺大汉傻乎乎拿下了准备砸人的铁锅,透过锅底的大洞往前看,能看到对面王扶景正笑嘻嘻看着他,挥着拳头又打了过来。 “鬼呀!”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心中震惊无比,这女人竟然一拳把如此厚重的铁锅给打破了! 愣神的功夫,王扶景已经直接穿过那个破洞,一拳打中了他的天灵盖,只不过到跟前时收了力道,只是一下子把人给打飞出去,并没有震碎他的头骨。 后面的人还没有看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自己的兄弟尖叫着飞了出去,但是此时腿还在向前跑,手上拿的凶器只好用力地便挥了出去。 “噶!”手持铁棍之人嗓子一卡,直接被眼前一幕吓坏了。 只见王扶景空手接住铁棍轻轻一拧,那人手中铁棍便脱手而出,王扶景一棍捅到身后一人的肩肋处,让那人扛着的大铁锤“啪”的便松落下来,连人带锤都重重地摔落在地。 考虑到要慈悲为怀,王扶景将手中铁棍扔了出去,擦身而过时只一肘击中身前之人柔软的腰侧,温柔地碰了一下。 只见那人腰子一紧,立刻便疼得完全直不起身。 做完这一切,便又飞快地绕到他的身后,一脚踢飞扑面而来的铁棒,落腿时又翻身换腿,顺势踢到一人裆下,收腿时又迅速移到另一头去,避过迎面而来的刀风,一拳打到另一人胃部,不等他吐出刚吃下的东西,便已经掰断其手腕,将朴刀甩到一旁,使其“锵”的一声便插到了墙壁之上。 不过眨眼的功夫,交过手的几人都像虾子一样躬着身起不来了。 旁边的人见到此景,心下都有了防备,警惕地看着她准备小心应对。 有人在打铁炉偷偷摸了把炭灰,装作不经意地走在兄弟身后缓慢地靠近王扶景。 扭头看了一圈,见有两人走近,王扶景便直接朝着他们跑了过去,到了跟前出其不意地矮下身,避开了扔来的铁榔头,紧接着就是一个漂亮的扫腿,径直将最前方的人绊倒了去,那人只觉得双腿像是被铁棍砸中了一般,直接便扑倒在地。 其身后一人见势不好,立刻扬起手臂,手心的炭灰下雪般洒落出来,呼啦啦便朝着王扶景飞去。 竟然还有暗器!王扶景立马拉起倒在地上的大汉,挡在自己身前。 “啊!” 那大汉被炭灰迷了眼,嘴上破骂不已,搞得扬灰之人脸色十分的难看。 见只是普通的炭灰,王扶景直接将手里的人扔掉,捞住要跑掉的人三下两下便卸掉了他的胳膊,因为腿还有用,所以只是踹了一脚让他站不起来便去打剩下的人了。 一边打还一边兴奋地想着自己能分到的好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搞得像是个杀人变态一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没敢走近了细看,这下谁也不说蒋氏铁匠铺里的打铁西施了,只说这个打铁罗煞好厉害,一个人打十三个人还不落下风,不愧是日日打铁熬出来的好力气…… 见识过王扶景厉害的李大头此时真正意识到了王扶景的强大,他见王扶景干脆利索的干掉了兄弟们,甚至连半盏茶的功夫还没用到,直接扔下了手里的铁锹,豹眼圆睁,十分老实地说道:“姑奶奶,你不要打我了,我们只是受人所托前来闹事的,根本没想要你的性命,您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留我一个好使的带弟兄们去看大夫吧!” “这些兄弟得赶紧接骨治伤,不然可能就治不好了,”李大头看着西倒东歪的兄弟们,忍不住后怕起来,这个女人力气奇大,还专打刁钻的地方,尤其是腰子和蛋这两样宝贝东西,这要是弄不好以后一辈子都找不了婆娘了……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翘着屁股近乎乞求地看着王扶景,一双豹眼简直要瞪成圆眼了。 “丑死了,”王扶景完全不吃这一套,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再这样扮鬼脸我就把你脸打肿,这样我的眼睛就不用受罪了。” 想用眼睛说话起码得是徐仲臣才行! 如今真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想着靠脸混日子了,真是世风日下。 “……”李大头连忙眨眨眼,让眼睛恢复了正常尺寸,十分委屈地看着王扶景,“姑奶奶……” 王扶景又说道,“不过我确实留你有用,不会打你的。” 李大头眼睛一亮。 “你把这些人都绑起来,三个一堆儿,四堆儿用绳子串起来,腿脚能动的背着不能动的,手能动的就帮你一起绑,绳子不够用就脱了衣服拧成绳子,绑好了就由你牵着跟着我走。” “啊?”李大头诧异地看着王扶景,把他们绑起来干嘛? “不想被打成猪头就快点动,我的慈悲心是有限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谁知道她是打头还是打腰子,李大头麻利地开始绑人,还一边安慰着怒目而视的兄弟们,“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先听她的别受罪了,稍后一有机会我便送诸位兄弟们去看大夫……” “没想到你还挺能说,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哈哈哈哈……”王扶景开心地笑道。 “呵呵……一般一般,”李大头低着头不去看王扶景,心里把她骂死了。 几人已经恶狠狠地瞪着李大头,却碍于王扶景的淫威不敢出声,相信等自由之后一定会寻李大头麻烦的。 “好了!真不愧是大头,绑得真好呀!” 王扶景拍拍手,站起身说道,“大家跟我走吧,再晚了公堂就不开审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此人,竟然是打算上公堂! 明明手段比谁都要残忍,最后竟然是要用律法讲道理。 第四十六章 千万不要客气 天气越来越热,酷暑难消。 日后得在马车之中备好冰桶了,否则上一次朝真是怪热得慌。 知府回到办公之所便慢悠悠喝起了清暑茶,在屋内放上一只大冰桶,格外舒坦地又梳理了一下今日上朝议的两件事。 一件是祭天大典,一件是安阳侯府世子一拖再拖的婚期。 想到此,知府不由得眯起眼,细咪咪地啜起茶来,当下圣上不重内戚,对他们这些外官来说,真是件大好的事情! 安阳侯府早便烂透了,趁着这个世子再蹦跶几下,直接摘了他们的爵位是最好的…… 他就这样置身事外地看着朝堂之上几股势力斗个死去活来,和苏家那个浑身长满心眼的苏远道一样,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忍不住唱了段戏词,咿咿呀呀的在差役跑过来的时候便戛然而止。 “怎么了?如何在府衙之上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知府脸色一肃,脱口斥责道。 “大人,上次来过的那个小娘子又来了,这次还带了十几个人,说要报官,您看是不是得开堂啊!”差役说得有些激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家大人。 “哪个小娘子……” “就是徐大才子的夫人,得了不能说话的怪病的那个,她说她的病如今已经见好,已经能亲自带着人过来报官了。”差役连忙提醒自家大人,十分想开堂看这一出好戏。 “哦,她呀!”知府想起了这号人。 什么得了不能说话的怪病,分明是装的,刚从大牢里出来还没过几天,就敢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真是胆子又大,又爱瞎惹是生非,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着便站起身戴好了官帽,“走吧,开堂。” “好嘞!”差役立马蹦起来往外头跑,那兴奋的样子让知府摇了摇头。 真是只知道看美人的混小子,要是弄不好这小娘子又得住大牢! 在堂上扫视一圈,一下子也没数过来到底跪了多少人,他忍不住想道,怎么弄来了这么多人…… 知府眼神一凛,惊堂木“啪”的一声便拍到了桌案之上,“堂下何人!” 王扶景在堂下跪着说道:“草民王扶景,状告这十三人欺压百姓,谋财害命!” 声音清脆动听,十分响亮,真是不敢相信她前几日还得了不能在生人面前说话的怪病啊! 知府顿了顿,又问向堂下十几人,“她说的可是真的!” “冤枉啊!大人!” “冤枉啊~” “我们是被冤枉的!” “请大人明察秋毫啊!” “……” 十几个人纷纷喊冤,公堂上一时间嘈杂无比,那知府眼光闪烁,又看向王扶景。 只见此女跪的笔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信任和坦诚。 “他们如何谋财害命,你且一一道来。”知府的话不觉也软了半分。 “他们今早便找上门说要闹事,还让我别怪他们心狠手辣,十几个人竟然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在铁匠铺中砸坏不少东西,还想要杀了我,我勉强自救,方才从他们手中活了下来!” “……” 看着一点事没有的女子和她身后垂头丧气满身是伤的男人们,公堂上的人纷纷沉默了。 知府大人打破沉默,开口问道:“他们这么多人都是你一个人打的吗?可有人帮你?” 说到此处,王扶景正气凛然说道:“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岂能让百姓们卷进来冒险,这些败类自是我一人制服的。好在大家都避得很远,没有伤及无辜。” 哦,上次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今日便一下子制服了十三个大汉…… 真是越听越离谱,这是在把他们当猴耍了,简直是把他盛京府的脸面踩到了地上! 知府大人紧紧咬着牙,绷着牙花子,一脸不好发作的模样。 夜闯侯府和打伤世子的事情肯定是真的,上次就是因为理亏才会不让她讲话。这次怕是被人报复了,占着自己有理才立马绑了人过来给他看…… 他扫了扫那十几个大汉,他们无不是佝偻着身体在捂着身上什么地方,要不就是胳膊被卸下来,软绵无力地耷拉着。 这其中有个人最惨,衣服被挂坏好几处,浑身都是血迹,不仅眼眶流着血,腿上还插着一把刀,正生无可恋地伸着一条腿坐在堂上,脸色白的像是擦了粉一样。 不过,他在李大头身上多看了几眼,这个人倒是一点事没有,干干净净清爽无比。 “大人!还请秉公断案,千万不要客气!”见知府大人半晌不说话,王扶景连忙催促起来。 知府更加不爽了,“官员办案,妇人插什么嘴!” 王扶景抿抿嘴,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 见知府似乎是不喜王扶景,有机灵的开口说了起来,“大人,我们不曾杀人,也根本没打算杀人,都是此人!” 他指了指王扶景愤怒地说道:“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打我们,一边打还笑话我们喊的声音大,让我们改行去唱戏……” “嘭!” 说话之人突然被一脚踢飞出去,直接被甩到了公堂杀威棒底下,呻吟了一声便又声嘶力竭地道,“大人,快救救小人啊!” 原来王扶景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踢了一脚后又回去跪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混账!公堂之上竟敢如此胡说八道,你当朝廷命官是个摆设不成!” 说着便抱拳朝知府大人说道:“大人!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此事有许多街坊邻居可以作证!相信大人一定不会被区区败类说的话给蒙蔽,定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匆忙骑马赶过来状师还是来晚一步,刚下马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面。 当众踢人,不论是说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得了不能说话的怪病,都掩盖不了她的罪行了。 这个理由已经不能再用了,下次说她嗓子被毒哑好了。 看着知府大人已经看了过来,状师笑着弯腰行了一礼,满脸的恭敬。 已经开堂之后是不能再有状师的,事到如今他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第四十七章 明月桥 这个状师也来了,看样子徐夫子已经得到消息了。 方才王扶景突然跳起来踢人把他给吓了一跳,这下注意力又被状师转移走,待重新恢复了冷静之后,便果断地拍下惊堂木,“市井闹事之徒滋扰百姓,按照本朝律例,当各打二十大板!” 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几人了,一群搅屎棍。 “大人!”王扶景立刻开口喊道:“他们已经身负重伤,再打板子会死掉的!” 知府大人惊讶地看着王扶景,没想到竟是如此良善之人吗? 众汉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王扶景,此女竟然会如此好心吗? “草民向来心善,不会介意此等小事,只要他们赔偿店中一切损失,付我一千两银子便好!” 知府大人挑挑眉,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个徐仲臣是有多缺银子花呀,让自己的娘子为了点银子做了这么些出格的事情…… 声音落下时,一片哗然。 十几个大汉震惊地看着王扶景,他们出人闹事拢共才收了五十两银子,这女人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一千两银子呀! 她怎么不说要一万两! “大人,请打我板子吧!” “大人,我想打板子!” “……” 有人带头,大家纷纷求饶,愿意让知府大人打板子。 一时间吏治史上最为清明的场面出现了,诸位罪犯纷纷自省,对之前的罪行表示深恶痛绝,强烈要求清官大人责罚自己。 “……”当官数十年,虽然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但是知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当即扔下了刑签,着人打板子去了。 这人岁数大了,见识果然会涨啊。 见知府大人退堂走掉了,王扶景也起身站了起来,走到还没去行刑的男人跟前说道,“记得你们欠我一千两银子。” 大家都没有理她,默默跟着衙役走掉了,心想幸亏是在官府,这厮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动手。 “夫人,”状师走上前向王扶景作揖道:“您下次报官可千万记得找我,若是有我,别说一千两银子了,就是一万两银子我也可以帮夫人要到。” 一群人默默看着此人,心想官场可真是黑暗,他们这些没有根基之人上了公堂果然只有吃亏的份啊!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又寒暄了几句,状师便告辞一声,骑马走掉了。 王扶景此次没有牵着驴蛋过来,如今只好走着回去。这样折腾了一早上,肚子也饿了,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去老面那里了,当即便朝着老面摆摊的梧桐巷走去。 蒋重阳应该还在明月桥卖镜子,还是等他回来了再跟他说店里遭贼的事情吧…… 定安河明月桥,正是一派好风景。 桂华香满,翠堤垂岸绿风幕。 花气清婉,醉倚斜桥穿柳线。 虹梁横水,浪飐春灯舟下逢。 水殿几度,浮华落尽流莺见。 柳荫浓处,蒋重阳正坐在油毡布上卖铜镜。 在他四周,几乎卖什么的都有,一个摊子挨着一个摊子,做买做卖的十分热闹。 只见这里有搭了棚子卖糖水、茶点的,有放着几只竹篓卖娇嫩的鲜花的,有卖香包绣品的,有卖莲蓬荷花的,还有摆了卦摊算命的……到了晚上卖花灯的人会更多,到时候河岸都会飘满了花灯,十分的漂亮。 来往的男男女女都会经过此地图个热闹,总会挑几样东西留作纪念,或是坐下来休息一下,喝碗茶水、吃点好吃的点心。 因为蒋重阳的铜镜卖的比正经店里的便宜,所以路过的女子几乎都很想买,就算家中有一面镜子,但是再买一面放在别处也行。 如果镜子做得好看,那拿出去送给自己的手帕交也是很好的…… 蒋重阳在这里又动了让王扶景在铜镜的背面刻花样儿的念头,但是一想到她之前招惹的是非,立刻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万一她刻了什么不穿衣服的男人还非说这种铜镜好卖,趁着自己不注意给卖出去了,那店铺本来就很不好的名声会雪上加霜的…… 远远看见了河堤摆摊卖东西的蒋重阳,白瑾川笑着同身边人讲道:“那人就是王扶景店中的伙计,真没想到竟然跑来这里卖货了。” 身边人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喝了一盅酒喊来花船上的人,“去看看那个人在卖什么。” “打他们两个主意的人很多,据我所知,许多贵女已经盯上了徐仲臣。现在有了一个郑月华我办事有许多便利,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借口,”白瑾川含着笑说道,伸筷吃鱼鲜吃得停不下来。 心想花船上的鱼鲜真是一绝,不知若是以此物诱之,那个王扶景上不上钩…… 说了这么多,他看向坐在上首的华衣男子,“我特地为你带来的烧鸡,你怎么不吃?” 那个烧鸡还和刚来的时候一样,一动未动,他自己都没动一口。 这么腻的鸡……男子瞥了一眼,淡淡地问起来:“你方才说你发现了什么?就算没有得手,也应该有消息了吧。” 白瑾川仰在榻上,不想搭理这个只知道支使他干活的人,“你快跟天香楼的掌柜交代一下吧,这些天他一见我就是在要帐,害得我根本不能在天香楼吃饭,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见他瘦,“天香楼的事我做不了主。” 白瑾川白他一眼,媚中带着一丝嗔怪,“一点甜头都没有就想让我脱衣服献身~” “好了,知道了,看着是瘦了,日后还是去天香楼吃吧。”男子笑起来,“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那个女人应当是东临郡的人,她有东临郡的口癖,我不会搞错的。” “嗯,接下来的事还要好好办,我怀疑漕运的事和他们有关。” “……”白瑾川心累无比,这可不是脱了衣服半推半就便能搞定的事儿,他每次找她总能碰到麻烦,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瘟神转世。 不过,投其所好总归是没错的吧……他心中有些不确定的想道。 第四十八章 无本万利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河岸水风微凉,河边卖花灯的渐渐多了起来,鲜少有人再光顾自己的摊位,蒋重阳收好铜镜,赶着驴车沉着脸匆匆往回赶。 “回来了,”王扶景看了他一眼,又舔了下手里的糖瓜。 糖瓜被做成了球形,颜色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被人用竹签插起来,拿起来啃也不会弄脏手指。 “哧溜,哧溜……” 王扶景舔得十分开心,都忘了说重要的事情,让蒋重阳看得目瞪口呆。 蒋重阳就看着她那条已经被染绿了的绿舌头哧溜哧溜地舔着糖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有一股十分色情又怪异的感觉。 似乎是感受到了蒋重阳的视线,王扶景炫耀地举起手中的糖瓜,“这可是老面给我的新鲜玩意儿,他连自己的孙女都没舍得给!” “……”这种东西,看起来就好像有毒的样子,老面才不会让他的孙女吃吧! 蒋重阳眼皮子跳的已经肉眼可见了,深呼一口气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又惹到谁了?” 王扶景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何会如此问,我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 “……”是!你可太是了! 蒋重阳没有理她,四下看着好像被贼寇洗劫过的铺子,几乎所有的货架都是东倒西歪的,上面的东西零零碎碎掉了一地,有一面墙血呲呼啦的全是血迹,还有一把刀半截都插入了墙内。 蒋重阳看向那口因为质量太好、卖的太贵而一直没卖出去的铁锅,上面破了海碗大的洞,看着像是被锤子砸开的…… 就算她又打了人,可铺子乱成了这个样子,也不说整理一下,如此凌乱不堪的环境,还能坐在那里高兴地舔糖瓜儿,这才是铺子里真正的掌柜呀,他终究是个打杂的命。 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蒋重阳索性坐到木墩子上叹气,绝口不提铺子的事。 王扶景眨眨眼,诚实地讲道:“这次真不是我干的,是有人过来闹事,我已经把他们送官了。” 说完便可爱地笑笑,哧溜舔了下糖瓜儿。 “……”是吗?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看着一直在装可爱的王扶景,蒋重阳心内毫无波澜。 此人就是个无底洞,如今上了贼船,说什么也没用了。 看着铺子里乱七八糟的样子,他也不急着去收拾,只是愣了半晌,又无奈地说了句“随便吧”。 王扶景有些纳闷儿,早上还挺高兴地拉着驴车去卖镜子,浑身精力使不完的样子。怎么回来便成了这副臊眉耷眼的模样,要搁平时早跳起来大喊大叫了。 “你怎么了?该不会是被女人骗色了吧!” 明月桥那么些花船,难说就有女人喜欢蒋重阳这种肌肉很多的男人。 “你到底想哪里去了!”蒋重阳大声喊道。 怎么脑子里都是这种东西,这种话关起门跟徐夫子一个人说就行了吧,跟他说这么熟的话做什么,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看着恢复正常的蒋重阳,王扶景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继续舔啊舔,蒋重阳的眼皮子又跳起来。 “有事!我们摊上大事了!” 看着若无其事的王扶景十分不顺眼,他又恢复了往日声如洪钟的嗓音,说起了他在明月桥听到的事情。 以前老主顾家中的伙计告诉他,侯府已经特地关照过周围的商户不准来铺子中打铁,各个世家也都打过了招呼,他们绝不会找蒋氏铁匠铺做铁器的。 以后怕是连钉马掌这种活都接不到了…… 蒋重阳不由有些绝望地想道。 “原来你是得罪了侯府啊,”王扶景恍然大悟。 “是你得罪的!” “哈哈哈……”王扶景大笑起来,笑完便毫无悔意地安慰道:“咱们还分什么你我。” “这事好办,我去找那夫人商量一下,让她不要给我们添堵,这些皇亲国戚十分惜命,只要威胁一下就听话了。” 这就要大包大揽了。 “你还嫌大牢没有坐够吗!我们小门小户可禁不住来回折腾!” 王扶景舔舔糖瓜,绿舌头哧溜哧溜的响,想着便咂咂嘴说道:“这样,我有几个朋友欠了我一千两银子,我去找他们要一下,好借给你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你什么朋友?”什么时候交的朋友,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棚户区几个朋友。” “呵呵……我们完蛋了!”蒋重阳露出一副似笑非笑、想哭哭不出来的表情,他竟然还打算指望王扶景! “你不要如此害怕,”王扶景好心安慰道,又提出一个好办法,“我们干脆改行吧,我们开一家专门替人报仇雪恨的店铺,你为我打剑,我出门打人,无本万利,恭喜发财!” “……” 王扶景说得认真,令蒋重阳现在就想直接散伙。 这家伙娘家就是盛京府大牢吧!干脆以后住大牢得了,别成天进去再出来的,跟串亲戚似的。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原来是徐仲臣路过铁匠铺便过来看一眼,顺便接王扶景回家。 “蒋掌柜不必心忧,我有朋友近日正好需要打铁,相信他不会忌讳侯府的。” 见是徐夫子,蒋重阳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真是多谢徐夫子了,我家绍春平日也多亏夫子照料,如今学业精进了不少,连以前的夫子都夸他文章写得好……” 徐仲臣就站在铁匠铺门口,手中提着一尾鱼,鱼嘴上拴着结草绳,鱼尾巴时不时便无力地甩两下,看起来很新鲜、很好吃的样子。 王扶景几乎是瞬间便冲了过来,“今晚吃鱼吗?” “嗯,”徐仲臣笑着点头,“我总觉得娘子想吃鱼了。”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蒋重阳:“……” 回家的路上。 徐仲臣问向骑驴的王扶景,“娘子今日可曾受委屈?” “什么算是委屈?”王扶景疑惑道。 徐仲臣牵着驴,轻轻说道,“感到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就会难过,那就是委屈。” “那我不会委屈的,若是遇到不平之事,我就打到它平为止。” “娘子威武。” “自然。” 第四十九章 我是良民 回到家坐等鱼鲜,王扶景闲的无聊又开始舔糖瓜儿。 直到徐仲臣坐下来看了一会儿,方才提醒道:“娘子,你舌头绿了。” 王扶景自旁边拿起蒋重阳新打好的铜镜照了照,一个伸着绿长舌头的女人正盯着她瞧,黑洞洞的眸子仿佛也闪着绿光,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默默把糖瓜放了下来,她盯着徐仲臣问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因为我喜欢看,”徐仲臣扯扯嘴角笑笑,又认真地嘱咐起来:“以后不许再当着外人面吃糖瓜了,我怕到时候你再打伤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越说越离谱,王扶景忍不住问道。 徐仲臣又郑重其事地说道:“这种糖吃多了脸也会变绿,趁着现在只是舌头变绿赶紧停下来吧。” 王扶景对此话抱有怀疑,却也不想让舌头再绿下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捧了半天的糖瓜,觉得已经有感情了,还剩下这么大的瓜,扔掉也太可惜了…… 抬头扫了一眼,便兴冲冲朝着驴蛋跑了过去,把糖瓜扔到了驴蛋的饭槽里。 只见驴蛋拱着鼻子闻了闻,便将糖瓜咬出来扔到了一边,继续吃香喷喷的黄豆去了。 “……”竟然连驴也不吃! “切~”王扶景走回座位,嗤之以鼻地说道,“畜生不识货。” 吃过饭,王扶景又涮过许多次口,还是没能将舌头上的绿色完全洗掉,索性便不洗了,打算明日让老面看看他干的好事,再给她赔碗带肉丸子的阳春面才好! 睡了一夜,起来便是吃饭喝药,最后让徐仲臣挽好发髻,便兴冲冲地牵着驴蛋要出门,一副要出门干仗的样子。 “娘子上工辛苦,累了切记要多休息。” “嗯,”王扶景下巴微点,表示自己知道了。 当真是,赚的是微薄的工钱,摆的是宰相的大谱。 等了半晌,精心打扮的白瑾川终于瞧见王扶景骑着驴走了过来,当即便要抱着一只叫花鸡走上前去,虽然是昨夜的叫花鸡,但是依然很香,相信王扶景一定会被此物征服的…… “驾!” 路边突然冲出一匹大马,迈开四蹄就追到了王扶景身旁,险些把白瑾川给撞翻在地。 “哪里来的狂徒!”白瑾川气极,刚要追过去,却猛然发现前面那个白衣怒马的男子好像和他是同一个目的。 那就有意思了! 他放慢脚步,就这么跟在了两人身后。 “姑娘,你一个人骑驴出来吗?” 王扶景看着突然冲出来搭话的男人,骚气白衣,双眼乱瞟,一脸淫荡,这不禁让她想起来一个人,虽然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但是那人请她去天香楼吃过饭,她是不会忘记的。 见王扶景不理他,此人只好自己又说道:“姑娘这天仙般的人物骑驴真是可惜了,你瞧瞧我这马!这可是汗血宝马和黄骠马的混种,膘肥体壮脚力好,能跑上两个时辰不带喘气儿的……” 王扶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怕是对马没兴趣,只喜欢骑驴呢…… 男人转转眼珠子,又一脸可惜地说道:“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见王扶景好奇地看了过来,男子方才继续说道:“姑娘你穿的这种衣服粗糙无比,如此娇嫩的肌肤,怕是会被磨搓的越来越糙的呀!” “姑娘看我这身衣服如何?锦山成衣铺买的一品落雪衣,上好的织锦缎子,里面的银线都是绣娘们一针针织到衣服里面去的,姑娘若是喜……” 正要说到关键处,便见一个拳头挥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非常的快,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便看着没了主人的混种马受到了惊吓,嘶鸣一声,四蹄着火一样跑走了。 自马上摔下来,一半屁股都麻了,他捂着痛处正要向始作俑者讨个说法,便见王扶景一边开心地赞叹着“不愧是混种马,跑得真快呀!”一边甩了下驴鞭便跑远了。 ……大早上找她的晦气!有钱了不起呀! 这个蠢货! 白瑾川暗骂一声,心里不大愿意再去找王扶景了。 眼下她怕是正不爽的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讨嫌的…… 看了一眼手里的叫花鸡,随手便扔给了墙根儿底下的叫花子。 来到铁匠铺,王扶景刚把驴蛋的缰绳给拴好,便见一队官差朝她走了过来。 她看着带头的衙役,不由得张口便道:“我是良民。” 来人霎时便是一愣,只听得铺子里面有人慌慌张张便跑了出来,朝着衙役一顿点头哈腰:“这位官爷,我们小本买卖天可怜见的,这个人做了什么事情都和我们店无关的呀……” “什么做了什么!”衙役皱着眉仔细看了王扶景一眼,见只是个漂亮的妇人便也没有过多在意。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做什么坏事。 想着便说道:“三日后祭天大典,圣姑游街,打扫干净你们店铺前面的街道,去官府领一两灯油,祭天大典灯笼要全部点上,我们要巡街检查的!” 最后威胁了一句,“不点灯笼全部法办!”说完便走了。 他身后几个衙役也并未跟着他,而是分散开去其他商户那里通知去了。 蒋重阳轻吐一口气,“真是虚惊一场啊!” 王扶景眯着眼瞅他,“真是没想到我和这家店无关。” “又到了祭天的时候,这还真是一件乐事!得赶紧把灯笼备好了,不然照不亮圣姑走过的路就遭了……”蒋重阳自言自语地便走了进去。 王扶景罕见的没有和他计较,跟进去便问起来:“祭天大典要做什么?圣姑是哪里来的尼姑吗?为什么尼姑要游街?” “祭天大典是南昭国每年都要做的法事,乞求上天让我们南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些话自他小的时候长辈们就同他讲,说起来简直是信手拈来。 “圣姑可万万不是尼姑!你可千万不要到处乱问,”蒋重阳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无人,又骄傲地说起来:“圣姑是守护南昭的人神,就是活神仙!可通鬼神、知天命,威仪万象,爱民如子,运筹帷幄之间可解天下万难,是南昭最强的人!不过,听说圣姑没事不出圣宸宫,但是又无处不在,有时会出世看人间,说不定就在你我身边。” 看着蒋重阳神神叨叨的模样,王扶景惊讶地说道:“竟还有如此厉害之人!如果厉害的很,想必年纪也很大了,说不定是个满脸皱纹,胖的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女人。” “呸呸呸!”蒋重阳赶快示意王扶景闭嘴,“污蔑圣姑可是大不敬,会被砍头的!” “哦,对了!”蒋重阳高兴地拉出板车开始给驴蛋套上,“店里接到新活了,炉子也烧起来了,今日我不能出去了,你牵着驴蛋去明月桥摆摊吧。” “你不是要看灯笼吗,这就开始打铁了?你不看我不看,万一灯笼照不亮圣姑前行的路怎么办?” “哈哈哈……你要专心卖镜子,千万不要跑上花船吃鱼,上面的鱼都是寻欢作乐的男人花钱买来看的,根本不能吃!” 时来运转,蒋重阳的喜气简直要从头上窜出来冒烟儿了。 王扶景也微微笑起,赶着驴车去明月桥。 “遭了!”蒋重阳打铁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告诉王扶景铜镜是什么价格了! 第五十章 你猜 几乎和蒋重阳同时,王扶景走到半道,突然想到什么,勒紧驴蛋调转了方向,向同明月桥完全相反的一条街赶了过去。 幸亏陶氏点心铺开门开得早,要不然可是白白多走了一段路。 “栗子糕、茯苓糕、五色麻花、花生芝麻糖各半斤,糖果子也来一点,”王扶景高高兴兴地接过点心,捧了满怀放到了装铜镜的竹篓里。 这可是要待上半日的,没点吃的还不得无聊死,王扶景调整了一下点心的位置,确保他们掉不出来,便又赶着驴车上路。 到了明月桥,日头变得更毒了,火辣辣晒得人汗流浃背。 王扶景只消看了一圈,便赶着驴车往有树荫的地方走。 有柳树荫又靠近河岸的地方十分抢手,这里行人最多,很多人会在下午稍微凉快点的时候过来玩。所以小摊小贩们一早便要占好位置,省的到了最后没有抢到好位置,一点货也卖不出去。 一溜摊贩见到王扶景现在才来,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幸好他们来早了,不然溜来溜去也找不到好位置的人就是他们了。 只见王扶景在柳荫底下转了两趟,便在一个烧饼摊和搭着棚子的茶水摊之间停了下来,牵着驴蛋便往两个摊位中间插了进去。 两个摊位之间只隔了两步的距离,基本上是不能再插进来什么摊子的,可是王扶景只有一个竹篓,也不打算把铜镜摆出来卖掉,所以这两步的位置好像专为她留的一样。 烧饼摊的主人本想说点什么,这样生生插进来一个人也太挤了吧! 但是见到王扶景脸蛋漂亮,便闭住嘴没有讲话,反正也是占用了自己用不到的地方,他还能赶人不成。 这里距离茶水摊的桌椅也有点距离,保准碰不到里面的客人,茶水摊的主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扶景顺手将驴蛋拴到身后一人合抱的柳树树身上,柳树荫下长着茂密的青草,驴蛋一来便开始挑挑拣拣地找叶片鲜嫩,根茎多汁的草吃,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地方。 她又打开油毡布垫到屁股底下,提着竹篓往前头一摆,一个小小的摊位就落成了。 只是摊位正好挤在烧饼和茶水之间,不细瞧很容易就走过去了,因为看起来很像是和烧饼摊连在一起的。 终于找好了位置,王扶景便开心地在柳树荫下打开油纸包好的点心,挨个儿挑一个,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有路过的人看到美貌的小娘子吃得正香,觉得这点心一定很好吃,便也想买一点回家尝尝,于是问起来:“卖的什么点心啊?” 王扶景便把竹篓上的点心拿开,让他看一眼底下的货,“卖铜镜。” 这样被问到的次数多起来之后,王扶景便把点心拿到了竹篓后头,没事便吧唧吧唧地看着来往的路人,被她注视的行人格外的不自在起来,总感觉是被当猴看了。 卖烧饼的离王扶景最近,首先受不了,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卖东西的,还是来吃东西的!” 王扶景眨眨眼,“和你一样呀!” 卖烧饼“哦”了一声便转过头不再看她,细看好像更加漂亮了,说起话也很温柔,完全是一个可爱天真的美人啊! 他捂着胸口深深的吸了口气,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不能对不起娘子。 此时正好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瞧着是朝烧饼摊走了过去。 “来俩烧饼?我这烧饼,里面有鲜馅儿,外头撒芝麻,香甜酥脆,味道那是格外的好!”烧饼摊主人一边夸着自家大饼,一边拿起一张薄薄的油纸就要从温热的炉膛中取饼。 “翠翠,我给你买一个吧,”男子看向女子说道。 女子点点头,掩唇轻笑,“听你的。” 男子正要说话,扭头便注意到一双带笑的眼睛,仿佛是在嘲笑他只买得起一张饼一样。 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可瞬间又被这张笑脸完全给吸引住了。 好一个美娇娘! 眼前女子眸若点漆,唇若涂丹,鼻峰高挑,眉骨饱满,黑发如绸似云,肌肤细润如脂,一张笑脸惊艳动人,只消看上一眼便挪不开眼…… 他看了一息之后便又暗叹可惜,梳的竟然是妇人发髻,原来已经嫁人了啊! 眼瞧着那女子也看了过来,气急地说道:“你究竟在看什么,到底要买饼还是要买芝麻糖!是买东西还是要看人!” 王扶景放下手里的芝麻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她可是卖铜镜的,这群人的眼睛怎么都不往竹篓里看。 “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女人低喝一声,飞快地跑开了,男子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连忙喊了声“翠翠!” 烧饼摊主人的脸色也不遑多让,当即用过来人的口吻劝道:“买了烧饼去追一下吧,姑娘家家的,用好吃的哄一下就好了。” 看着那男子又迟疑地看向自己,王扶景也有样学样道:“买了铜镜去追一下吧,姑娘家家的,用镜子哄一下就好了。” 原来不是卖芝麻糖的,鬼使神差的,男子移步到王扶景的小摊位上,拿起一只铜镜问道:“镜子几文钱?” 王扶景猛的便愣住了,一下子想不出来这到底卖几文钱,蒋重阳平日里话风太密太稠,导致她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只是了解个大概意思。 想了想说道:“你猜。” “……”男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王扶景一眼,他竟然为了这么个仗着漂亮戏弄男人的人妇,抛弃了知冷知热的未婚妻。 “翠翠!”他大喊一声,大步跑着追了过去。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没做成生意。 王扶景看向脸色不大好的烧饼摊主人,“买过铜镜吗?要几个铜板才能买到?” “最多五十个铜板。”卖烧饼的人随意应道。 他倒是理解那男子,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偶有失态十分正常。 “哦,那我就卖六十个铜板吧!” 烧饼摊主惊讶地看着王扶景,现想啊!可真有意思! 第五十一章 好机会 算算现在应该已经卖了一个时辰的铜镜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蒋重阳在打铁的间隙咕咚咕咚喝足了两壶水,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找她了,心想又不是傻子,就算平时没有买过铜镜,但只要稍微问问别人就知道大概价格了。 此时,王扶景已经受不了大家老是问她芝麻糖或是栗子糕怎么卖,直接捡了一根木棍在竹篓前面的沙土地上划了几个大字。 “铜镜六十文。” 吃那些点心吃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又跑到茶水摊子那里坐着,慢悠悠喝起茶来。 旁边两个做买卖的就这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生意还没开张呢,已经自己先花用起来了。 寻常的买卖人家都会自己带着水葫芦或是水囊过来,以免天太热口渴的情况发生,但是带一堆会让人口渴的点心,还跑去别家花银子喝茶水的事儿倒是极少见的。 往肚中灌了一肚子茶水,直到续好的茶再也喝不下去,王扶景便挺着肚子回到自己的摊位,懒洋洋地靠着柳树玩起柳条,时不时逗弄下正在树下打瞌睡的驴蛋。 搞得两边的掌柜也犯起一股懒意,时不时便要看看王扶景又在玩什么,导致这一上午了,都没有招揽到什么客人,生意萧条的紧。 卖烧饼的首先反应了过来,家中娘子还指着他赚银子养家,万万不能就这么把今天给看过去了! 立即挺了挺胸,清清嗓子喊道:“烧饼烧饼,香甜可口的大烧饼诶!” 这一喊把那茶水摊的人给点醒了,也开始忙忙碌碌地擦桌子拍苍蝇,走到了棚外朝着路过的人喊道:“您里面请里面坐,大热的天里歇歇脚,大渴的日子喝杯茶哎~” 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热情,王扶景也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喊点儿什么凑凑热闹,想了想蒋重阳平时说过的话,当即喊起来:“小本买卖,天可怜见的啊!” 虽然说的是很惨的话,但是理直气壮,字正腔圆,仿佛自觉十分骄傲。 周围的叫卖声突然便消失掉了,两个掌柜纷纷看过来,张张嘴要笑不笑,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 见这二人脸色不像要说好话的样子,王扶景瞪瞪眼,有些不爽地看了过去,“干嘛!我们掌柜就是这么说的!” 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卖镜子,这茶点费怕是回不了本儿啊…… 该不会是因为活干不好,所以才被赶出来卖东西吧。 两旁的人纷纷想到她那个可怜的掌柜,于是干活更卖力了。 这年头靠谁不如靠自己,招多少伙计都没有自己靠谱啊! 正在此时,对面一艘花船突然划的近了些,一个锦衣公子透过窗户看了过来。 只见他招来一个小厮便说道,“去找白瑾川过来,王扶景在明月桥河岸上。” 小厮走后便定定地看了王扶景一会儿,又吩咐花船划得离岸边远一些。 这是多好一个机会,可千万不能浪费掉。瞧着白瑾川这几日去天香楼都吃胖了,却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带回来…… 白瑾川骑马赶来之时,王扶景正吃饱喝足了靠在柳树上小憩,身后的驴蛋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睡得正香。 旁边的两个摊贩早已无语至极,这完全是过来混日子瞎胡闹的。 见正主还在睡觉,白瑾川轻笑起来,下了马便从柳树枝摘下一支柳条,屏住气缓缓走近王扶景,打算逗逗这个睡起来很娇憨的女人。 见男子意图逗弄,附近两个摊贩便也没去阻拦,心想此人怕是女子的夫婿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孟浪。 细瘦的柳枝刚刚凑近王扶景脸蛋,便见她唰地睁开了眼睛,出手便捏住了来人脖颈。 直吓得白瑾川大喊起来:“是我!是我!” 王扶景突然想到这是谁了,这不是去天香楼请吃饭的冤大头吗,她还想到底哪个登徒子会用这么骚气的梅花香。 既然是这个人,那就讲的通了。 “原来是大善人来了呀,你找我有事吗,我如今可是一点银子都没有呀!”王扶景马上高兴地叙起旧,生怕此人吵嚷着要她还钱,倒是丝毫不在意方才险些将此人给掐死。 饶是白瑾川见多识广,此时脸皮也是抖了几抖。 竟然还没有记住他的名字,这姑娘成心恶心他的吧! “在下白瑾川,王姑娘称呼我瑾川便好。” 眼见这二人一会儿意图调戏,一会儿手掐脖子,一会儿又说笑逗趣打闷子,这会子又演起了郎情妾意,两个摊贩暗暗咋舌,又开始撂挑子看戏了。 这么俊美的一对儿戏子如今可是很难见到的,去馆子里看还要额外花上几文钱。 于是,两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满眼的探究和八卦。 白瑾川见惯了这种场面,举止依然无比的风流倜傥,还打开折扇为自己扇了扇风,吹得刘海翩飞,骚气无比。 “没想到在此地游玩也能碰到王姑娘,不知姑娘可否抬足,你我二人去花船一叙。”白瑾川风度翩翩看向王扶景,又慢悠悠补了一句此人绝不会拒绝的话,“此地花船上的鱼鲜乃是一绝,每到此地我便会去吃一次,如今有佳人一同品尝,那是再美不过了!” “不去。” “……啊?”白瑾川不由得有些失态,如今竟然连半点喜好都没有了吗。 “那种不新鲜的鱼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王扶景嗤笑一声,不屑地说起来。 不新鲜的鱼……原来如此。 “王姑娘定是有所误会,”白瑾川僵着脸蛋笑道,“连我这个老饕都欲罢不能的鱼怎么可能会不新鲜,你若不信,只消随我看一下便知。” “……”见此人如此笃定,王扶景霎时间便开了窍。 这个抠搜鬼蒋重阳,定是不想让她上花船才这样说的! 见王扶景半分立场也没有,当即便点头要跟着上花船,烧饼摊主开始皱起了眉头,那茶水摊主也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神色担忧。 见王扶景已经开始收摊了,卖烧饼的终于忍不住道:“你这小娘子,再馋嘴也不能为条鱼就跟人跑了呀!” “是啊!还是想好了再走呀!” “多谢你们好意,”王扶景笑呵呵说道:“我其实只是好奇鱼新鲜不新鲜,好不好吃不重要。” “……”谁信啊! 说完便将一筐铜镜塞到白瑾川怀里,把驴蛋拍醒了牵着便走。 白瑾川:“……”真是费力不讨好,请吃饭还要被说是不怀好意。 不由得叹口气,他都好久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了。 第五十二章 光风霁月 白瑾川平日里行事,大体算的上光风霁月,从未被人指指点点。 如今被人明里暗里的劝解,一张脸仿佛在隐隐作痛。 心一横,抱着一竹篓的铜镜便往河边停着的花船走去,身后的骏马十分聪慧,不消主人说,便跟了上来。 王扶景牵着驴挥手作别,“诸位不必担心,我吃完鱼便回来。” “……”还不知道是吃鱼还是被人吃掉。 罢了,好话说尽,接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在恨铁不成钢的目送之下,王扶景要去花船吃鱼鲜了。 只是白瑾川很快又迎来一个棘手的问题,王扶景要抱驴上花船。 白瑾川深呼一口气,耐心地咬牙说道:“王姑娘,驴是不能上花船的,这里有特地用来放牲畜的棚子,你的驴会在那里被照顾得很好。” 王扶景皱皱眉说道:“驴蛋不能和其他的畜生呆在一起,要是会生小驴就难办了,家里没有地方养那么多头驴。” 白瑾川看王扶景又想耍无赖,想也不想便道,“行!” 转头便给守船的龟公扔了几两碎银,“让驴上船!” 白瑾川是常客,要带姑娘上船肯定要照料着点儿,龟公连忙应下,跑到王扶景身边接过驴的缰绳便往船上拉,这头驴个头挺大,能把船头给占一半儿! “啊—呃—啊—呃—” 驴蛋强烈地抗议起来,仰着头四蹄用力,如何都不愿上前。 那龟公拉扯得脸都变红了,也没有拉动驴蛋半步。 只见王扶景跳过来,扯过龟公手里的缰绳,一臂挎住它的脖子,直接把驴蛋给夹了起来,只留两只后蹄拖着地,稳稳地夹上了花船。 “……”龟公惊讶地看着王扶景抱驴上船气不带喘一下,心想这把子力气可真是够大的,也不知道白公子能不能应付的了。 驴蛋赶到船上,花船便晃了几晃,让从未体验过水路的驴蛋害怕得紧,转着圈便想要找个合适的位置落脚,却发现无论哪里都在晃,根本稳不住身子。 “啊—呃—呃—啊—” 驴蛋又开始叫喊起来。 “哈哈哈……瞧把你给高兴的,”王扶景高兴地拍拍驴蛋的黑背,便放心地钻到了船舱当中。 “……”当她的驴也不容易,白瑾川冷眼看了驴一眼,也掀开船帐钻了进去。 两人点好了菜,白瑾川为王扶景斟满酒,花船也渐渐往河心划去,阵阵驴叫甚至掩盖了船内的琴音。 “呃—啊—呃—啊—呃—” 周围的花船也注意到这只会驴叫的船,纷纷让船夫划得离这几只船远一点,不想扰了今日的雅兴。 弹琴的姑娘今日格外的不开心,这头驴一直在叫,吵得她心烦意乱,险些让她忘掉曲谱! “……” “这到底是怎么个玩法,毛驴儿还能助兴不成?”远处一人问向身旁的朋友。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毛驴可是有个长货,”那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哦~”有意思…… 于是,很多这样想的寻花客都注意起这条花船,想看看船上的人打算什么时候用这头驴。 这样想着,便有几只花船甚至还靠近了一些。 看着周围散去又重新围上来的花船,船夫一脸的迷惑,但还是小心地在水道上行着,心想着真不知道为什么带头驴上船呀…… “呃—啊—呃—啊—呃—啊—” 听着外面阵阵驴叫,白瑾川阴着脸决定待会儿下船的时候只让王扶景和她的驴下去,让船再把他送到另一边的河道上岸。 他一世英名不能毁在此处! 因为王扶景本来就吃饱了,方才又喝了一肚子水,酒水便一概未动,只等着鱼肉上桌。 那白瑾川见王扶景一口酒水未入,心想此人倒是警惕,不由得又提起万分的精神,勾起殷红的唇角便笑道:“王姑娘,你滴酒未入,是在担心酒水有毒吗?” 只见王扶景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即惊讶地说道:“你竟在酒水中下毒吗?” “……”总感觉好像完全被这个疯子牵着鼻子走了。 白瑾川笑笑,“这自然不会。” “哦,”王扶景也不再说话。 白瑾川又瞥了王扶景一眼,王扶景便朝他客气地笑笑,二人都笑呵呵地看着彼此,一时间十分的融洽。 友好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菜已经一盘盘被端上桌,碍于不饿的原因,王扶景每样菜都尝过了一口,便一点点吃起桌上唯一一条鱼。 蒋重阳那个混蛋果然是骗她的!这里的鱼鲜美劲道,简直让人想把舌头也给吞下去。 看着王扶景吃鱼时斯文优雅的样子,白瑾川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心想这是发财了啊,这些剩下的好菜都看不上了…… “王姑娘,白某有一事想问,你可是东临郡人?”白瑾川趁王扶景吃得正香,见缝插针地问道。 “不知道,”王扶景老实道。 “……”怎么防备心如此之重,白瑾川心下觉得难办,隐隐中又觉得好像船里变得更热了。 他是个情场老手,立马察觉到有问题。 每条花船中都会点的暖情香再好,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效果,怕是有人给下了重料了! 那个混蛋,真是太乱来了! 竟然给他下猛药,自己没有提前服下解药,先没了力气怎么办! 他忍不住看了看王扶景,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埋头在吃鱼。 王扶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十分惊讶地说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现在看起来好像很贱的样子。” 只见白瑾川脸颊生晕,红唇微张,媚眼如丝,衣领也被他弄得松松垮垮,盯着王扶景的眼睛都要窜火了。 屏风外弹琴的女子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如今船舱里面只剩下两人。 不行……他强忍着冲动没有动弹,别过头看向了他处,这个时候冲上去,这个女人绝对会把他打死的! 绝对!他对自己的判断有绝对的自信! “呃—啊—呃—啊—” 驴还在惊恐的叫唤着,勉强让他分了分心神。 心中又暗骂了一声,还有意无意地打开折扇挡住了一部分身体,想着便要起身跑出去,得去找船上的人要解药才行! 第五十三章 中邪 见白瑾川一个劲儿要往外头跑,王扶景便也没拦他。 发酒疯的话去外面跑一圈就好了,要是吐到饭菜上她可是会气的打人的。 “嘭!” 只见白瑾川突然跪倒在地,身体艰难地蠕动了几下,便又不动了。 王扶景挑挑眉站起身,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身子,“死了吗?” 白瑾川气喘吁吁地转过身,整个人都躺在地上,眼尾殷红如桃,双目盈盈带水,雪色皮囊犹如敷了层淡淡的胭脂,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娇喘连连。 王扶景神色凝重地低头看着他,“你不对劲。” 这种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发酒疯,这种虚中带骚,浪里带贱的样子她还是头一回见。 想到以前听过的闲话,她立刻笃定地朝白瑾川说道,“你这怕是中邪了。” 白瑾川惊讶地瞧着她,都这时候了还没反应过来不对劲,这是在存心嘲讽他吗? “你现在感觉如何?”王扶景蹲下身子,好奇地问向白瑾川。 “……”白瑾川扭过头,生硬地说起来,“浑身无力。” “嗯。” “全身发热。” “嗯。” “想要……” “想要什么?”王扶景凑过去仔细问道。 啊啊啊!这个女人简直要把他逼死了! 白瑾川看上去好像更喘了些,女人身上特殊的香气此刻被无限的放大,为数不多的理智也要慢慢被欲望给击溃了。 眼睛仿佛着了火般,能把王扶景的脸给烧洞穿了,神色也变得侵略性十足,丝毫不顾及现在的处境,咬着牙恶狠狠地利诱起来:“帮我,我让你吃一辈子的鱼!” 见王扶景似乎是不上钩,并没什么反应,又软下语气,挤出两滴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王扶景,哑着声音暧昧地说道:“好姑娘,我的好姐姐,你可就帮我这一次吧,我身上的大宝贝你随便去用,保管比你的夫君好使……” 王扶景满眼同情地看着白瑾川,中邪真可怕! 不过他的大宝贝她就收下了。 “好呀,那我帮你,”王扶景立刻答应下来。 没想到竟然答应的这么快,白瑾川一时有些错愕,随即便是狂喜。 手脚好像突然便有了一丝力气,挣扎着就要把身上多余的衣物给除掉。 心里却想着这么凶的女人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只是轻轻地打几下他是可以接受的,只要别把腿打断就行…… 王扶景面无表情地看着此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想想这种事情确实是脱掉衣服效果更好,便也没有阻止。 看着人吭哧吭哧地在忙,王扶景的眼睛也一刻没有闲着,一会儿在想这肩膀头有些瘦,一会儿又觉得这肚子上面的肉太多了,真没想到看着挺瘦,肉还挺厚…… 脱干净之后,白瑾川累得几乎已经虚脱了,他期待地看着王扶景,气喘吁吁地说道:“好姐姐,该你了呀!” “哦,”王扶景搓搓手便直接上手了,因为身上光不溜秋的没有着力点,所以只好拎住了他的后脖子,像是提小猫儿一样给拎了出去。 白瑾川赶忙捂住自己的下半身,惊恐地喊起来:“你要做什么!我不要出去!来人啊!” “救命呀!老天爷啊!谁来赶走这个疯婆子!……” 王扶景十分不爽地说道,“闭嘴!看不出来我是在帮你吗!” 见白瑾川算是老实了点,又警告道:“事成之后,把你的大宝贝给我,知道了吗?” “……”这厮到底是真没听懂还是在装傻呀! 白瑾川就这么万念俱灰地被投了河,聚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虽然没有看到他们想看的热闹,但是也收获了意外的热闹。 看着船上的伙计们想去帮忙捞人,王扶景立刻瞪了他一眼,大声喝道:“若是不想让他死就别出手!” 人再这么烧下去会烧傻的,如今只好扔河里降温了,王扶景觉得自己真是善良又聪明! 人被这么一吼,立刻动也不敢动,心想白公子会水,肯定也没有大碍。 果然,白瑾川只是呛了几口水,便浮在有些凉的河水上清醒过来,浑身的燥热褪去不少,力气也恢复了三成,心想从这里游到岸边不成问题。 幸好河水是绿色的,不是特别清的水,远看倒是看不出来他身下不着寸缕。 这个疯婆子!肯定是故意的!他此次算是栽了,下次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见白瑾川这就想着往岸边游过去了,王扶景暗叹不好,他要是走了谁来结账,她可没带多少银子。 连忙对船夫吩咐道:“快划船,追上他把人捞上来!” “啊?” “不想让他死就赶快捞人!”王扶景急的双目带着血丝,脸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这花船上的一桌好菜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少说也得有十两了,她可是一分钱都不想出! “哦,好!”船上的人被王扶景吓坏了,但见她口口声声都是为白公子好,自然是赶紧划船追了上去。 见花船追了过来,白瑾川急忙加快了游水的速度,心中痛骂这些船夫没有良心。 看不出来他在逃命吗,还帮着这个恶女追人! 见白瑾川游得不慢,王扶景回到船舱拿起一个酒杯又跑了出来,冲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上去。 水中的白瑾川被酒杯砸了一下后忽然便停了下来,王扶景冲着惊呆了的伙计连忙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再不去救人就淹死了!” “……”伙计欲哭无泪,原来白公子是被折磨得跑掉的。 白瑾川醒来时,只觉得半身黏腻不已,那王扶景正笑嘻嘻看着自己,见他缓过神来还调皮地眨眨眼睛:“你方才中邪了,是我拼死把你救回来的。” “……”白瑾川撑起身,看到自己身上依然不着寸缕,颇有深意地看了王扶景一眼。 “你身上太脏了,你原来名贵的衣服穿上去就会变臭,所以就只好保持原样了。”王扶景好心解释道。 听到此话,白瑾川果然意识到身旁有一股臭气,闻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抬起胳膊又扭过身看了看自己察觉到异样的半边身子,只见大片的皮肤上沾着一些十分恶心的黄灰色浓稠黏腻的东西,还有一些青草样的物质掺杂其中,令他险些吐出来。 “驴蛋怕是晕船,吐了不少东西,不过现在已经不叫唤了,乖巧得很。” “……”白瑾川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帐还没结,大宝贝啥时候给我?!” “以后给你,”白瑾川回了一声,便喊住一个正含羞带怯看着自己的正常姑娘,“给我备洗澡水,让船往岸上划,把驴和人都弄下去。” “真是无情啊,把你救上来竟然要如此打发我和驴蛋。”王扶景不由得撅起嘴,可爱地抱怨道。 “……”好想杀人。 不远处一直跟在后面的花船上,一个锦衣公子饶有兴致地看完一场热闹。 果然被他给猜对了,白瑾川拿此女没有办法,难得失手一次,下次真要好好矬矬他的威风。 “公子,我们下的药连头牛都会被药红眼,没道理此女一点事情也没有!” “如果无事发生,会是因为什么?” “若非有深厚的内力,便是天生有抵抗此种药物的能力,不过这种体质十分少见。” 那会是哪一种呢? 白瑾川也算是有点功夫傍身,还不是闹得十分狼狈。 体质吗?他可不信这种万中存一的事情…… 他勾唇笑起来,此行没有白来,又知道了点有意思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 还是不够 河岸细草连绵,白沙细腻绵软,花船一靠岸,便搭了上河堤的木板,几个伙计如临大敌地盯着王扶景离开。 由于王扶景先被请下船,驴蛋便只能由伙计们牵着下来,可因为晕船晕的厉害,整头驴都僵在原地,任凭伙计怎么拉都拉不动。 还是王扶景又走上去,重新把它给抱了下来。 “慢走不送!”王扶景笑着朝花船上的人挥挥手。 船上之人绷着一张脸,都无人回应她。 “真是一群害羞的人啊,”王扶景酒足饭饱,满意地看向驴蛋,“我们回去吧!” 却见驴蛋四蹄在沙岸上晃了几晃,犹如喝醉酒般,还未待王扶景爬上身,便“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 想到明月桥是鹊桥名地,来往的车马定然很多,王扶景果断地抱住驴蛋长脖,向大路跑了过去。 喊了辆马车,将驴蛋小心地放妥,这才匆匆赶路。 好容易待马车停下,又火急火燎地抱住驴蛋的肚子,将它小心地托抱着,一直跑到医馆里面方才将其放下,大声喊起来:“大夫!大夫!快来看看我家驴蛋,它要不行了!” 一个大夫急忙跑出来,“病人在哪里?” “在这里!”王扶景着急地拍着驴蛋的脑袋,黑色的鬃毛水滑无比,却还是被王扶景弄得乱糟糟的。 “……” 虽然被医馆赶了出来,但还是傻笑着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大夫果然有两把刷子,知道人晕船都没事,驴也不会有事。 想着又让车夫拉着人和驴回到柳树巷家门口,付了一钱银子,看车夫走远了,这才又抱着驴翻过墙头回家。 看来还是拿一把钥匙比较方便,不然自己先回家时,托着驴翻墙总归有些不雅。 平日徐仲臣接她接习惯了,所以总会忽视这些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事…… 将驴蛋安置在树下阴凉的地方休息,王扶景又打了桶水放在它嘴边,看了一会儿睡觉的驴,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走回屋中睡觉去了。 夕阳西下,槐荫暗淡,徐仲臣站在铁匠铺前照例接人回家。 “去明月桥卖镜,许是还未回来,”蒋重阳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忐忑地说道。 徐仲臣扭头便走,上了一辆马车向明月桥赶了过去。 蒋重阳突然觉得有些心慌,着急忙慌地上了门板,跑了到盛京府衙。 花了好几个子儿,费了一番口舌,终于弄清楚原来人还没进大牢。 那壁厢,打听到王扶景跟人上了花船,徐仲臣不知从何处找了几个善水的男女,划着几只灵活的小船一只花船一只花船地在水上寻人。 月上柳梢头,正是花船上生意正好之时,寻欢作乐的客人被人打扰露面总归是不爽,好几只花船上的客人发起了酒疯,嚷嚷着要让这些不速之客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身上都有功夫,船上的普通伙计拦不住他们,只消在画舫翻找一遍就能清楚有没有藏人,找不到人便直接换下一个目标。 直到有人摸上一艘看上去十分寻常,内里却奢华无比的画舫,才只闯到船舱门口便被人堵住去路,在船外打斗起来。 船上之人功夫很高,只过了几招便心知不敌,只好跳入河中游到深处跑掉了。 徐仲臣此时已不在河岸,心中有所想,骑马匆匆赶回了家中,看到奄奄一息的驴蛋后方才松了口气。 见王扶景果然在屋内打呼,徐仲臣骑着马又出门走了一遭,买了几样马上能入口的吃食走回了家中。 不消片刻,水上四处乱窜的人几乎是同时跳上船跑掉了,身后追出来的仆从、小厮很快便将他们跟丢了去…… 乱糟糟的河面又响起好几声斥责声,叫骂声,女人的娇软声音也夹杂在其中。很快,嘈杂的声音也慢慢消失掉,只剩下丝竹的乐声,和几声轻轻的调笑。 一只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花船中。 锦衣公子笑眯眯看着对面一脸铁青的白瑾川说道:“你瞧!只要人不在我们这里,他们就定不会久留的。” 只是放出王扶景上了花船的消息,此子便露出了马脚,还真是不禁逗啊…… 有弱点就好,他可以陪他好好玩玩。 “……”看着白瑾川依然是那副臭脸,锦衣公子叹口气,“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这可是你说的!”白瑾川瞪着美目说道。 “一言九鼎。” …… “娘子,”徐仲臣站在王扶景床边催促道:“晚饭要凉了,吃过饭再睡。” 王扶景睁开眼,默默地盯着徐仲臣看了一会儿,便起身,下床,吃饭,又重新躺了回去。 途中半句话未说,只是深深地盯着徐仲臣看,好像要把他的五脏也给看穿。 徐仲臣也是沉默不言,最后只说了句自己去沐浴了便回到自己屋内。 等了半日都等不到王扶景推门闲逛,只好擦干身体,穿衣入眠。 辗转反侧,闭着眼睛听蝉鸣,越听越寂寥。 心中仿佛蒙上一层阴鸷,王扶景好像对他没有兴致了…… 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是能心甘情愿送上门便好了。 想着,唇角便轻轻勾起,他竟然已经在想黄粱绮梦了。 王扶景躺到半夜,终于直挺挺坐起来,脱了衣服跑到院中,见驴蛋还躺在地上睡,便把它用来喝水的水桶举起来,哗啦啦地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 感觉还是不爽,便又在井中提一桶水,直接从头上倾倒了下来。 不够! 不够!! 还是不够!!! 看了眼徐仲臣睡觉的地方,想也不想扔下水桶便跑了过去。 徐仲臣听得“吱呀”一声,门便被人推开了。 只见王扶景滑溜溜站在门口,漆黑的双眸如野兽般闪着异样的光彩,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徐仲臣震惊地看着王扶景,却只撑起了半个身子,并没有出言。 “我想找男人,”王扶景舔舔舌头,喑哑地说道。 “哦?”徐仲臣了然,声音也刻意地低沉悦耳,听上去就像一块可口的小点心,“我不就是男人吗。” 第五十五章 一品落雪衣 月色如水,树影摩挲,纱窗外喜蝉鸣动不止,波澜不惊的深潭仿若突然被风吹皱,开出一片片涟漪。 徐仲臣目光摇曳,耳后起了一片颤栗,一抹绯云飞快地自耳尖窜至眼尾,瞧起来霎是风流。 晚风打着旋吹到王扶景湿答答还在滴水的头发上、腿上,却没有令她感到一丝凉爽。 她盯着床上好像变得更漂亮了的男人,在黑夜里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顺手阖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也惹得徐仲臣笑得媚色无边。 仿佛一头极有耐心的兽,在看到猎物之后并未飞扑过去,而是缓缓地露出獠牙,要寻找最合适的姿势享受美味。 王扶景没有立刻欺身而上,而是耐着性子绕到桌旁,拿起打火石点燃油灯,还不忘盖上雪白的竹影灯罩。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她满意地看向满脸媚色的徐仲臣,身后留下一串水痕和湿哒哒的脚印。 徐仲臣只觉腰间一重,那里的衣物便湿了一片,起初还是冰凉无比,不久又觉得好像被一个人形热炉给围住了,浑身都开始冒汗。 王扶景跨坐在腰间,舔了舔嫣红的嘴唇,杏目微微眯起,娇美的小脸诡异的透出些霸道。 湿哒哒的手指挑起徐仲臣精美的下巴,这才满意地赞美道:“你看起来可真媚。” “娘子~”徐仲臣抚过王扶景光滑晶莹的雪肌,眼中满是惊艳。 “怎么穿这么丑的衣服,”王扶景忽然俯身拉起徐仲臣的亵衣,双手一个用力便将其撕成了两片。 将碍眼的东西全部撕了个干净,这才趴到徐仲臣身上,舒服的喟叹一声,“唔……舒服。” 就这么维持了半刻,徐仲臣方才委屈地说道:“娘子,你欺负我。” 一只手瞬间抵住他的咽喉,反反复复摸着他的喉结,但听得王扶景闷闷的声音响起来:“你这样说话,让人更想欺负你了。” “这么好看的脖子,只要割一下就会断了。” “……” 王扶景坐起身,笑着比划到徐仲臣的左胸,“这里是心,我一手就能捏爆它,手感就像是在捏猪肉一样。” “……” “这里是肝,肾,脾,胃……” “这里更好办,”王扶景露出细白的牙齿森然笑起来:“只要打到这里,就会疼得再也站不起来,是攻击人的好地方。” “娘子,人家好怕,”低沉动听的声音像是流水般叮叮咚咚地响起,犹如在安抚她那一颗狂心,让王扶景又舒服的趴了上去。 王扶景埋头闷声说道:“不怕,你是我的人,有些事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必做。” “我想做。” “等你能打过我再说。” “娘子……” “嗯?” 徐仲臣抓住王扶景肩头,长腿一掀,猛地将二人的位置翻了个儿,轻咬她一口,以做小惩 王扶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又飞扑过去,调转了位置。 徐仲臣宛若废人般躺在床上,满身的红痕和乌青,看着王扶景离开的背影,遗憾地拍了下床板。 就说没那么容易吃到,好气! 相比徐仲臣的萎靡,王扶景可谓是精神高涨,索性还未穿衣,又在院中打了几桶水淋了自己一遍,这才进屋穿衣服去了。 待天色大亮,徐仲臣终于走出房门,只见他面色轻松,看去也是精神饱满的模样,只不过长发漉湿,将腰间的衣服都沾湿了大片,显然刚洗过澡,却没什么耐心把头发给擦干。 王扶景出来找饭时,他正在晾晒新洗好的衣服,王扶景看着眼熟,好奇地问道:“都被撕烂了为什么还要洗干净,扔掉不就好了。” “这些衣服被娘子撕烂了,为夫已经没有换洗衣服了,”徐仲臣叹口气,还是小心地将昨夜的亵衣晾在竹竿上。 “可是都变成这样了,洗干净也已经不能穿了吧。”王扶景眨眨眼,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 “现在洗干净把他们保存起来,日后再有了被撕坏的衣服,就放在一起,留作纪念。”徐仲臣面不改色地说道。 “……”王扶景反倒有些震惊,她忍不住说道:“我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天天撕你衣服!” 徐仲臣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此时无声却胜有声。 “……”王扶景憋了一会儿,马上歪着脑袋笑嘻嘻说道:“真拿你没办法,没有衣服换洗确实不像话!” “我这就带你去买两身漂亮的锦衣,像你这么好看的美人,起码得穿锦山成衣铺的一品落雪衣,听说里面的银线都是秀娘们一针针织起来的,有的图案像云纹,有的图案像水纹,太阳底下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一定很衬你的模样。” 听到此处,徐仲臣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只剩下一张红唇微微勾着,半笑不笑看着王扶景。 王扶景却完全没有察觉,越说越高兴,“整日穿这么粗糙的衣裳,你娇嫩的皮肤都会被搓磨坏的,到时候摸起来像树皮一样,以后看你洗澡就一点也不爽了……” 徐仲臣此刻已经十分警惕,直接打断了王扶景的话,“谁同娘子讲过这些话?” “哦……”王扶景稍作回忆,马上便想了起来,“一个丑男。” “原来如此,”徐仲臣眉头松动,一时间满眼都是笑意,“今日正巧休沐,便一起去锦山成衣铺吧。” …… 一夜都没有睡安稳,蒋重阳早早便来到铁匠铺等消息,打算等人再不来便去大牢看望一下王扶景,毕竟是因为店中的事情让她招惹上是非的,他多多少少都有些责任…… 想到此处,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谁去卖个东西都能惹点儿事啊!说到底可能是什么妖猴转世吧,成天不惹事就心里难受! 第五十六章 照顾生意 日上三竿,蒋重阳擦去脸上热汗,换上轻便的薄衣短褂,大白天就开始上门板了。 大家也都见怪不怪,生意如此之惨淡,反正开着门也不会有客人过来,还不如关了铺子去找点别的营生做。 于是,王扶景刚过来便见到蒋重阳一副要关门大吉的样子,连忙从驴蛋身上跳了下来,凑过去问道:“为什么关店了?难道又有人找麻烦不成?” 看到来人,蒋重阳一怔。 这身簇新的装扮,哪里像是刚刚进过大牢,简直像是刚从粉缸里滚了一遍的瓷娃娃了。 只见王扶景一袭合身的白纱带粉烟罗裙,肌肤莹白玉润,五官精致如雕,云堆翠鬓,珠环镶嵌,腰间系着一只绣着大金元宝的绛紫色钱袋,怎么看怎么像是富贵人家贪玩的小姐偷拿了下人的钱袋偷溜出来玩耍了。 蒋重阳松口气,又开始拆门板,嘴上也没闲着,碎了吧唧地问着王扶景:“你昨日没有惹事?我见徐夫子昨日十分着急地去明月桥寻你,还以为你又招惹了什么麻烦的人,若是进了大牢就不妙了。” “……我这还想着去大牢里看看你,没想到你这就回来了,那便不必去了。” 王扶景耐心地听蒋重阳说完,放下心却又十分不爽地说道:“你就不能盼着点好!像我这般良善之人,怎么可能天天惹事进大牢!” 将门板堆放到墙角,蒋重阳没接王扶景话茬,去里间又换上了那件肥大透气的马甲,这才走出来问道:“既然无事,你今日上工为何如此之晚?” 王扶景想到此处,哈哈笑了两声,“昨夜把徐仲臣的衣服给撕坏了,只好又去铺子里给他添了件新衣。” 蒋重阳看了看王扶景身上的华贵衣裳,这种料子看上去就不便宜,更别提这上面的细致做工了,说到底还是给自己买了一身,说得还挺好听,给徐仲臣买的…… 王扶景顺着他的眼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衣,“哦,顺便也给我买了一身。” 刚刚说完,便见蒋重阳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嘴巴张张合合,一副要说话但是又不好意思张口的模样。 瞧着他这张说不出好话的嘴脸,王扶景立马转过头不去看他,跑到货架那边看他新打的铁器,举起一个铁球好奇地问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这么重的球,用来打人只要一下就能把脑袋给砸烂了!” “你……”蒋重阳复杂地看着王扶景,还是决定开口。 王扶景连忙打断蒋重阳的话头,有些虚情假意地说道:“不是我不乐意借你,只不过我花的都是徐仲臣的钱,身上再掏不出半粒多余的银子了。” 蒋重阳听完此话,气得瞪着眼轻哼一声,“谁想问你借钱了!” “那你想说什么?”王扶景挑挑眉毛,心想若是想说话就表现的正常点,别一会儿看看她的新衣又一会儿欲言又止,这个样子不就是看朋友发财了想打秋风么! 蒋重阳见王扶景还是一脸忌惮,叹口气坐了下来,“昨夜徐夫子也是担心你,即便训诫你两句,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连自己的夫婿都要打?” “徐夫子是拿笔写字的,日日要去书院教书,若是伤到了手掌,脸皮还挂了彩,还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学生……” 王扶景又耐着性子听完蒋重阳的话,心里已经在骂王八念经了。 待蒋重阳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王扶景终于松了口气。 她只好解释道:“我没有打他呀,只是撕坏了他的衣服。他当时还很高兴呢,昨夜一直缠着我,蚊子一样咬了我好几个包。” 蒋重阳一张大脸憋得有些难堪,憋了几息终于爆发出来:“你个妇道人家知不知羞!这种事情为何要同我这个外人讲!” 王扶景也当真是气急败坏了,这个啰里八嗦又老爱甩锅的混蛋玩意儿,真当她是个没脾气的了! 想着便提声喝道:“住嘴!” 声音之大,铺子门口的人都驻足看了过来。 “是你一直在问我的!你若不问,我能说出来吗!而且这种事怎么了,我们关起门玩一玩而已,关你屁事啊!” 蒋重阳的耳朵已经在嗡嗡作响了,他不明白为何此女的嗓门会如此之大,以前听女人吵架可从来没有快聋掉的感觉。 得赶快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行,蒋重阳见王扶景好像随时都要打人的模样,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没见你把卖剩下的铜镜拿回来?难道都卖完了?” 只见王扶景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哈哈干笑了几声。 蒋重阳眼皮儿跳了跳,拧着眉头连忙问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忘在花船上了,”王扶景老实交代道。 “什么!你忘在花船上了!你去花船了!该不会是吃不起鱼只好拿铜镜抵押了吧!”蒋重阳瞪着牛眼,一眨不眨盯着王扶景回话。 只见王扶景低头瞥了脚面一眼,脸上浮现出几分郁闷,嗓子轻哼了一声,又抬头回瞪了过去,“你这个骗子!还骗我花船上的鱼不新鲜,说很难吃!” “花船上的鱼味道非常好!根本不是你说的样子!你肯定是不想让我花卖铜镜的钱才这样骗我的!”越说越气愤,索性又喊了一句“再也不会原谅你了”,便牵了驴蛋跑远了。 蒋重阳:“……” 明明是去找回铜镜去了,还非要装的如此理直气壮。 骑着驴赶到明月桥,定安河边早已有花船的龟公在等客了。 见王扶景来了,龟公连忙把一架板车和一筐铜镜拉了出来,说是白公子吩咐过要妥善保管这些东西,待她来了便交还给她。 真是令人意外啊! 王扶景深受感动,十分真诚地对龟公说道:“替我谢谢你们公子,没想到出身小倌,人品倒是极好,日后有了银钱定去照顾他的生意,就是不知他平日里是在花船里接客还是在馆子里头?” 龟公听的哭笑不得,这位娘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白公子可不是花船上接客的,人可是来瓢姑娘的! 根本没想照顾他生意的王扶景随即摆了摆手,“罢了,日后定是要见面的,你把话替我带到,我便先走了!” …… “哈哈哈哈……”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顾及形象的锦衣公子,白瑾川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 “她当真如此说了?” 龟公低垂着脑袋,只朝着二人弯腰一拜,便兀自退下了。 “岂有此理!简直是奇耻大辱!”白瑾川铁青着脸,手里的折扇被攥得咯咯作响。 “这下正好有理由再接近她了不是吗?”锦衣公子面上带着未褪尽的笑意,“我看郑月华提的办法挺好,你就照她说的做,此人爱玩爱吃,铁定上钩!” “好!”白瑾川如临大敌般点点头,不把此人吃干抹净踩入地狱,他白瑾川誓不为人! 第五十七章 讨厌的家伙 王扶景自诩聪明过人,礼尚往来、打哈客套这些高深的人情学问已经被她用得滚瓜烂熟。迄今为止,她已经算是个精明强干、广交好友、拥有一千两白银债股的生意人。 商人自古重利,照顾生意是绝对不会照顾生意的,何况还是这种占不了一丝便宜的买卖! 拿到了板车和铜镜,王扶景便赶着驴车飞快地离开了此地,生怕那白瑾川当真追出来让她照顾生意。 索性出了铺子,王扶景便打算在外面把镜子卖了再回去,省的那蒋重阳苍蝇似的围着自己念叨。 听闻因为南昭国祭天大典,来了不少番邦的客人,许多做小买卖的生意人都去城南码头附近摆摊卖货了,王扶景做好打算,赶着驴也往城南凑热闹去了。 这种外来的客人最好宰了,许多他们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就算要很高的价钱也能卖出去,一天下来的银子便可能会够半个月花用了! 王扶景已经想好了自家铜镜的名字,就叫“南昭光明镜”,就算是番邦也有的东西,但是如果在南昭国买就会变的十分不一样,有了以南昭命名的好听名字,带回去送人也很有面子,想必定会十分好卖的! 打定主意,王扶景快驴加鞭得赶到城南码头,便开始找地盘儿卖货。 看来此处的生意果然很兴旺,平时总是会有许多片空地的码头附近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商贩,她只是转了一圈,便见简直卖什么的都有! 有常见的吃食茶点,鞋袜帽衫,也有不常见的桌椅板凳,稀奇古玩,甚至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货物,根本不知道买来能够做什么用处! 而且王扶景能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什么南昭春生茶点、南昭名产馄饨、南昭云锦鞋袜……各式各样的幡招旗帕齐齐上阵,什么烫金大字、厚重黑楷、张扬草书应有尽有,让只打算用黑炭写个“南昭光明镜”的王扶景觉得这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这些只想赚番邦钱的家伙!以前还是老舅茶点、二娘馄饨、三大爷的鞋袜!现在都起了这么雅的名字,一个个都是奸商!” 嘴上十分不屑,心里却连忙又开始起名字,附近这么多雅字,“光明镜”这个名字显然已经够不上番邦人的眼光了。 她慢悠悠地找着空地,一拍手掌高兴的想到一个雅名,“就叫‘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开光镜’好了!” 眼光一转,正巧看到了昨日的熟人,原来是卖烧饼的兄弟也过来了,烧饼摊子前头还立了一个纸牌,“吐蕃正宗缙云火烧”。 王扶景笑道:“没想到竟然是吐蕃的烧饼,当真是厉害!” “呵呵,”见王扶景没事儿人一样,可见昨夜是无碍的。烧饼摊主不好意思笑笑,没提昨日劝解她的事情,接着话应道:“哪里是吐蕃的烧饼,就是胡乱起的名字,这里遍地都是南昭名产,光南昭烧饼就好几个,我来得晚,只好叫吐蕃火烧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王扶景笑哈哈应下,心里却想当真是个好主意!她的铜镜就叫“扶景山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开光镜”好了! 管它有没有扶景山!她可没听过什么吐蕃…… 又厚着脸皮在烧饼摊旁边两步左右的地盘插了个小小的摊子,便跑去附近的店家翻了根木炭出来,写下了“扶景山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开光镜”。 “你这名儿,真长呀!” “哈哈。” “难不成连夜去开过光了?”烧饼摊主好奇地问道。 “这是自然。”王扶景顺势点点头。 “……”他才不信!烧饼摊主看向自己的简陋木纸牌,想着回去再让书生给他加几个字,改成“吐蕃皇家秘传正宗缙云火烧”。 二人毫无营养的寒暄了几句,便看着来来往往的番邦人准备拉客了。 许多番邦人都会赶在祭天大典的前几天赶过来,因此城南的客栈当中住了许多番人,这些番人安顿好之后便开始采买南昭的特产,甚至也带了本国的稀罕玩意儿来卖,但无论如何,王扶景这些做小买卖的都能趁机大赚几笔。 许多番邦人就被吐蕃的火烧吸引过来,吃了几口后连连叫好。 王扶景也不甘示弱,她长得明艳漂亮,吸引了许多想要娶妻纳妾的番邦人。 他们在花了高价买下“扶景山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开光镜”之后,便开始游说王扶景随他们回家,还许下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山珍海味。 可是王扶景在人付完银子之后便会换一副嘴脸,说什么再这样纠缠下去就要报官了,盛京府的大人可是她的老熟人,这下几个想拐人的番邦人都会悻悻离去,毕竟是在南昭的地盘上,不好明目张胆的抢人。 他们还忍不住感慨这个小娘子变脸实在太快了,骂人的时候简直凶死了,和传闻中温柔小意、卿卿软语的南昭女人一点都不一样。 看着王扶景大摇大摆地靠着这张脸招摇撞骗,卖烧饼的摊主不由得有些眼红,她卖一张铜镜的银子都够他卖好几十张烧饼了! “看到没有,还是要老老实实凭本事赚银子啊!”王扶景卖了好几面铜镜,洋洋得意地对烧饼摊主说道。 “……”根本就是凭脸蛋卖出去的! 正在王扶景准备传授一下自己的起名心得之时,忽然听的码头上一阵惊呼,只见得一艘极大的奢华船只漂了过来,眼见着马上便要靠岸了。 这种船是西域特有的船只,王扶景从未见过此种样式的重船,船身刻画着金黄色的神秘图案,雕刻奇异神灵动物,上有十几层高的船舱,连船身也都高的不像话,都赶上盛京城的城门楼子了,整艘船像是被金光覆体,活活像一个移动的大元宝! “哎呀!这是什么!” “这是骆驼吧!我从书上看到过!” “这个模样可真是奇特无比!” “是啊……” “……” 王扶景耳朵动来动去,听着前面发出来的声音,越听越坐不住。 “骆驼!”王扶景转头看向烧饼摊主,“你见过骆驼吗?” “那是什么东西!?”烧饼摊主疑惑地看向王扶景,离得这么远,能听见什么啊!他根本啥也听不到! 正想着王扶景便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迟疑。 “怎么了?”烧饼摊主好奇地问道。 “哎,无事,”王扶景好像最终还是放弃了想说的话,只是抿抿嘴,起身站起来便麻利地抱起一筐铜镜,手里牵着驴蛋的缰绳就跑过去看热闹去了。 “……”心里真是膈应啊,原来是信不过他! 烧饼摊主看这女人抱着死沉的竹篓,牵着驴也要去看热闹,忍不住连连感慨,真是个爱看热闹不甘寂寞的讨厌家伙! 第五十八章 俊美无铸 金光熠熠的船身搭着宽大平缓的登云梯,足够容纳十人同时并排向下走,十几只模样奇怪、背上有两个肉峰的大“羊”已经被人小心地牵了下来。 王扶景瞪大眼看着这些因为下船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牲畜们,心想原来这便是“骆驼”。 紧接着自船上又搬下数十只大大小小的箱子,王扶景这才注意到,其人所穿服饰十分有特色。 他们内里衣衫十分贴身,紧紧勾勒出手臂形状,外面穿一身轻薄的深灰色翻领半袖及膝长袍,腿上的裤子依然紧贴着小腿,脚踩一双样式奇特的尖头黑靴,腰间系着三指宽的腰带,看上去既挺括又方便。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呀?”王扶景扭头问向身旁的人。 “这些是西凉人,看样子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有见多识广的在一旁解释起来,他曾在码头见过西凉人,知道的自然多了些。 王扶景“哦”了一声,马上兴奋地说道:“原来是西凉人,听说那边的女人高大健壮,屁股大胸大腰还细,个个肤白貌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人听到此话格外留意了一眼王扶景,十分奇怪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为何要牵头驴抱筐镜,张嘴闭嘴的屁股大胸大腰还细…… 见那人正看自己,王扶景神秘地笑了笑便说道:“买不买镜子,这可是‘扶景山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开光镜’,看你面善只卖你六十文钱,给别人我可是要卖二两银子的!” “咱们自己人还骗自己人!”那人眉毛挑的老高,看上去有些不乐意,“还扶景山开光镜,压根儿没听说过有这座山!” “嘿嘿,”王扶景笑笑不再说话,又看着一群人下来了,看那仗势,走在当中之人好像是个大人物。 待人走近一些,众人方才看清楚,这十几人众中,大多数都是秃头和尚,只有几个神色肃穆的带毛儿侍从围在几人身旁,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王扶景很快便盯上走在正当中的年轻和尚,勾起唇角便肆无忌惮地看起来,心想这热闹果真没有白凑。 周围众人只消扫一眼便都看向了那当中的和尚,无它,唯俊美耳。 只见此和尚体裁修长,骨肉匀称,身披赤黄色长袍,外披一层绣金镶宝的鲜红袒右袈裟,衣领松宽,颈肩微露,雪白的肌肤近乎毫无瑕疵。一张脸生的俊美无铸,宛若被神灵精心刀裁斧凿过,高鼻深目,线条流畅,唇红齿白却丝毫不显女气。 如此相貌,简直是见之忘俗,再看忘忧。 西凉国圣僧谷镜行在众人中间,本已习惯众人注视的他却感受到一道极为不寻常的视线,这种大摇大摆、毫无顾忌、似乎是想要看得再深入一些的大胆视线,让他立刻有所感应地看向视线的来源。 “呀,这俊和尚看过来了!”身边人激动地压着声线说道。 王扶景见人看过来立刻冲着谷镜笑了笑,神色果然大胆的很,丝毫没有女子的骄矜,眼中主要还是欣赏得多,轻浮的少。 随行之人纷纷在心中想道,南昭女人倒是同传闻中不一样啊! 那圣僧谷镜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见王扶景恶狠狠地扔了一件暗器过来,惹得几个侍从唰拉拉拔出腰刀,要挡在谷镜前方。 紧挨着谷镜的四名身着赤黄色长袍的中年和尚也戒备地看向王扶景,手上起势,一副随时准备打架的模样。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见一道黄光闪烁,一道白光自半空被打了下来,原来是把一掌长的飞刀落了地。 此时,王扶景手中暗器也一并摔落下来,众人才看清原来是面普通的铜镜。 王扶景警惕地看向飞刀过来的方向,神色愤怒,大声喝道:“哪个贼人胆敢在南昭动手,故意损伤两国和气,这是想要挑拨离间吗!” 身旁之人惊讶地看着王扶景,求生的本能让他立马跑离了此人身边,心中想到竟然还是个护驾的高手,隐藏的可真是够深的!这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呀! 话音刚落,便见围观人众中几人兔起鹘落,身姿高明,直奔那几个和尚而去。 王扶景见状拿起一只铜镜便欲跑过去,可见驴蛋驴眼惊恐,四蹄不安,又回过身松开了绑在竹筐上的缰绳,拍了下它的屁股,轻喝一声,“快跑!” 驴蛋撒丫子便跑远了,四蹄简直要磨出火来,王扶景还是第一次见驴蛋跑得这么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这么一喝,许多站得远远的百姓也纷纷四散而去,生怕这场刺杀波及到他们。 刀剑无眼,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没了就是没了,可无人会去可怜他们…… 王扶景扫视一圈,心中异常的平静,眼中也透出股凉意,仿佛看到的都是死人一般。 现在周围的百姓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那么留下的人,就全部当作逆贼论处! “百姓都离开!余下之人格杀勿论!” 她大吼一声,便朝着正在接近打斗中心的一人飞跑过去,速度快得像是一阵风刮过,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见着铜镜已经拍到了眼前。 只听得“嘭”的一声,那人的头骨便凹陷下去,很快没了声息。 王扶景摸了摸他的腰间和袖口两处,果然在其手袖之中摸到一把袖刀。 抽出袖刀,便飞快地朝剩下的便衣人跑了过去,手中袖刀上下翻飞,招招刺人要害,皆是一刀毙命。 船上船下的随行侍卫已经全部涌了过来,留下的刺杀者少说也有数十个,看来是从圣船出现之时便混杂在百姓当中,伪装成了看热闹的人。 见王扶景杀人如同砍菜切瓜一般十分勇猛,侍卫们便都没有动她,只当她是南昭国派来保护圣僧的侍卫,但心中仍然有所怀疑,只是帮忙护卫自然可以,接近圣僧是绝对不行的! 突然出现王扶景这么个变数,而且浑身还带着杀人如麻的煞气,仿佛不把他们全部杀光就难解心头之恨似的,那带头的刺客已然顾不得许多,咬牙掏出毒弹。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阵青紫色雾气突然在人群中炸起,王扶景闻着味儿不对,连忙闭住气,朝和尚的位置跑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施主唐突 见王扶景跑了过来,正在打斗之人马上留意到她,立即有一人脱身出来向王扶景射出三把飞刀。 王扶景顺势跳起,体内忽然涌出一股澎湃的力量,就好比久旱逢甘霖,让她感觉通体舒畅淋漓,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遍。 恍惚间,这一跳就足足跳到八尺来高,生生避开飞刀轨迹,又如飞燕般轻巧落地,朝飞刀之人俯冲了过去。 是有内力的高手!那杀手眼色微变,不过想到此人已经身中毒弹,毒发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便又咬牙冲过来,没有再用飞刀,只拿一条九节鞭爆开空气甩了过来。 “咻”的一声,王扶景的袖刀便被绞住,鞭声灵巧的宛如游蛇。 见势,那人左手又出一道飞刀,直插王扶景面门。 王扶景果断地扔下了袖刀,矮身避开暗器,右脚足底发力,瞬间整个身体都弹起来,一袭白纱绸裙猎猎作响,拳风猛的便扑了过去。 那人后退几步,九节鞭“唰”的便护住自己,舞得密不透风。 王扶景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只见她毫不犹豫地一拳便打入绵密的鞭影之中。 姿态狂放无比,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臂,端的是一拳便要人命的架势! 内力化形! 杀手忍不住心脏一缩,手中鞭影直朝王扶景的脖子甩去,只要鞭上锋利的刀片碰到了王扶景的咽喉,谁死在前头都未可知。 谁知,被一拳轰死的情况并未发生,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强大的内力,只是鞭子已经收不回来了。 只见王扶景攥紧了鞭身,手掌皮肉瞬间便被锋利的刀口划开,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明明是件很疼的事情,却浑然不知似的,嘴上挂着阴森森的笑意,漂亮的眼睛也眯起来,似乎很享受这样受虐。 见王扶景笑得像个变态,杀手心里阵阵发毛,索性掏出仅剩的飞刀扔了过去,扭头便要朝其他杀手跑过去,想要拉个垫背的。 王扶景两只手攥着九节鞭,跑得比他快多了,几息的功夫便撵上他,手中九节鞭飞快地自后面套上他的脖子,杀手便这样在诡异的恐惧之中被自己的惯性给割了喉。 方才那股力量不知是在身体何处,这种浑身都充满力量的感觉实在是太妙了,王扶景看着自己流满血的手掌愣了片刻,随即便捂着嘴向远处跑过去。 一边跑还一边看向西凉国来的侍卫们,她已经要憋不住气了,不知道这些人还能忍多久。 想着便见许多侍卫已经变得有些体力不支,刀法也只能勉强地应对杀手的攻击,看起来过不了几招就要被人干倒了。 王扶景狠下心,专心向外面跑去,在完全没有青紫色雾气的地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便朝被人护在中心的和尚跑了过去。 那些护在和尚身旁的老和尚和侍卫们明显变得有些力不从心,王扶景小心地避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拳头和刀剑,终于挤到和尚堆里,把穿着最华丽的秃头夹到腋下横抱着,狠狠地撞开打得脱不开手的人群,这就拼命地向远离此地的地方跑去。 这些笨蛋!明明只要跑到外面再打就不会受这些毒气的影响了! 王扶景打算着将众人引诱到毒气稀薄的地方,只好抱住了他们的宝贝大人物向远处跑。 殊不知除了她,不是谁都能在气息紊乱、注意分散之时,还能憋足一盏茶的气。 见圣僧被人掳走,剩下之人纷纷不再恋战,紧咬着王扶景便跟了出来。 因为右臂捞着一个身长腿长的大家伙,所以王扶景只好用拳头打发掉来人,不然就是挥舞着和尚的身体,用他的长腿踢人,或者用秃头撞人家的肚子,一时间悲壮严肃的场面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谷镜忍不下去了,只好默默开口说道:“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跑。” 王扶景时刻闭着气,不想出声以对,只好用力抓了抓和尚的身体,示意自己知道了,但是不会听他的话。 屁股上方被人抓了一把,谷镜睁大了眼睛,用力挣扎了一下,胳膊腿也弯了下去,打算先让自己脚着地,站起来自己走。 见手上之人不老实,王扶景手臂一个用力,将人托到自己肩膀上扛了起来。 但是因为和尚太宽了,而且她的肩膀没有那么长,所以只好将就着担了一半儿的肚子,她的手臂就这样撑着他的窄腰,整个和尚像是一个面袋子般垂到她身前身后,一晃一晃的十分好笑。 感受到王扶景身前的柔软,谷镜终于打落她的手掌,自己从肩头跃了下来,正常的站起来时比王扶景还高出两头。 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王扶景,他双目低垂着,欣长的眼睫鸦羽般掩住视线,右掌竖至胸前,朝着王扶景弯腰行了个和尚礼。 “施主唐突,恕小僧万不能配合。” 王扶景听到声音不由得怔了一下,心想这么好听的声音,来听禅的女施主岂不是要挤破脑袋了。 想着便笑道:“会唱曲儿吗?你给我唱个曲儿听听来。” 谷镜:“……” 此人好像变得更加不靠谱了。 不过也可能生性如此,如今更加放肆了些。 想起前一阵子她做的那些夸张的事情,谷镜觉得她这么说倒是也符合本分。 此处的毒雾已经变得有些稀薄,肉眼可见的雾气也缓缓散去,王扶景缓缓吸了口气,“就此处吧,我忍不了了。” 说话间,便有一人拿刀捅至谷镜后心。 王扶景动脚动了一半,便又转身去寻别人的麻烦去了。 但见谷镜身形稍动,鲜红的袈衣轻轻摆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点过来人手腕,那只手腕“咔吧”一声便软了下去,长刀脱手而落,人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谁成想此人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夫! 还未退几步,再见谷镜又是一个移步,两指并拢,轻点了下那人额心,如同在做寻常的点化般。再收手时,杀手额间一点殷红,人已倒地不起,已然气绝了。 “原来是个杀生的和尚啊,”王扶景笑眯眯看着他道。 “……”谷镜奇怪地看了王扶景一眼,不知此人为何要装作不认识他。 正在此时,便见他身旁一个圆头大眼的侍卫突然看向一旁大喊道,“保护圣子!” 两人同时看向空无一人的方向,王扶景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反应过来时,一把大刀已经寻机猛插了过来,谷镜立刻扑到王扶景的位置,手掌还未推出,这把带有内力的刀身直接将二人插了个对穿! “混蛋!”王扶景低头看着从肩胛骨透出来的红刀子痛骂一声,“被人砍你抱我做什么,你以为串肉呢!要死你自己去死!” “……” 第六十章 痴人说梦 码头上的人已经跑光了,做买卖的众人见势不好,也纷纷作鸟兽散。 奉命亲迎的御林军和仪仗姗姗来迟,刺客们已经死得死,跑的跑,码头萧条无比,没有半分繁华的影子。 高头大马上的孝王见此惨状凝起剑眉,阴沉着脸从马上翻身下来便问向西凉国使节,“发生了何事?” 使节中毒不浅,捂着心口黑着脸说了几句话便要求去驿馆疗伤,并提起圣僧身受重伤,不得再耽搁下去了。 百余人伤的伤,死的死,只好由御林军接手了护卫工作。 由于王扶景身上的刀还串着一个活人,早便上了西凉国特有的高顶白棚车辇,面也不用露,便由车夫拉着缓缓向驿馆前行。 谷镜被刀插到肋骨,戳到了肺片子,若非他错了一下身位,伤到脏器便彻底回天乏术,要升天去见佛祖了。 王扶景则是被插穿了肩胛,有一部分肩胛骨被直接戳断,此刻又疼又痒,流血流的还有些发冷。 因为车撵极高,所以二人都站在马车内,谁也没搭理谁。 随行的是西凉国圣手和两位担心王扶景出手伤人的护法,车内摇晃不止,又不好拔刀疗伤,三位只好陪王扶景他们一起站着,车上变得又挤又热。 不过那圣手也并没有完全的闲着,还是摸了摸骨诊断了一下,做了些简单的处理。 王扶景被割伤的手掌就被他擦了一种绿色的药膏包起来,此刻完全止住了血,还能保证不留任何疤痕。 兴许是西凉国的人都认为圣僧如此模样实在不妥,到了驿馆也没让孝王见他们的圣子一面,只说受伤过重,不能被人打扰。 孝王一再坚持让御医帮忙瞧一瞧,西凉国使节硬是没有松口,就差说圣僧只剩一口气坐化了。 驿馆奢华的厢房内,王扶景正一脸不爽地看着眼前四大护法,身后紧贴着他们的宝贝圣僧,肩胛骨依然插着一把血刀没拔。 “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我就会松口!不见东西我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其中一个络腮胡护法实在无法容忍王扶景如此狮子大开口,高声喝道:“施主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不拔刀也要一起死!” 话说完后便有些愧疚地看向谷镜,“……圣子,请恕我无礼。” 谷镜转转眼珠瞧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被奸细暗算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中重现,他却记不清当时到底是作何打算…… 若是求死,却在最后一息错开了身位。 若是求生,本欲推人的手掌却抱住了人,那个瞬间想的……却是如果能一起去死就好了。 这世间佛法无边,能渡者却甚少,皮囊还有所取舍,可痛苦却死不带去了。 掩下眼中的风霜,琉璃般琥珀色的眼珠瞧向身前之人,若是如她一般无法无天,是否便能活的自在一些。 王扶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个护法,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堂堂西凉国,竟然连一点报恩费都拿不出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施主,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何必执着回报。”另一个面如圆盘的护法和蔼说道。 “我又不是圣人,我不要浮屠,我要一万两黄金!”王扶景突然变得恶狠狠起来,指着身后的和尚说道,“是他抱住我打算带我下地狱的!若非如此我也犯不着挨这一刀!” “怎么?”她咬牙切齿地大声吼道,“你们宝贝儿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们佛祖不是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吗!怎么还要分三六九等!” “凭什么他的命就得先护着,我的命就贱的一文不值了!这天底下可没有白捅的人,捅一刀算一刀,没死就要赔钱偿命!” 络腮胡护法没见过身上插着刀还能吼的如此大声的人,他已经打算动手了,把人打晕了再治好就不会耽误时间了。 这样人也没死,就无所谓什么贵命贱命的绕口说法了。 “你打算打晕我再拔刀,好一个子儿也不给吗!”王扶景见人走了过来,瞪着眼气呼呼地喊道。 因为谷镜离得最近,他的耳朵都被吵得生疼,脑子也嗡嗡地响起来,只好运力连忙护住心神。 低下头正好能看见王扶景乌黑的发髻,好些头发已经散落下来,毛茸茸的炸作一团。 虽然瞧不见脸色,但人也应当如同这头发一般,既狼狈又愤怒。 “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把刀移个位置,正好你们的人就能和我同归于尽了!”王扶景说完便张狂地笑了起来,手掌又攥住刀身稍微往旁边的骨肉移动了一些,自己首先疼得面目狰狞起来。 看着她这副要钱不要命的疯魔模样,谷镜忍不住觉得,人好像是变了,也好像是没变。 以前是挥金如土的,如今倒是落魄了? 他想道,虽然性情大变,可芯子还是没有变的,只不过是由肚子破了也要凑热闹的人变成了胸口都捅穿了还要赔钱的人。 想着便忍不住轻笑起来,惹得四位护法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给你一万两白银,”谷镜轻声说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悦耳,“我们出行没有带够一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是有的。” “银契给她,”也不等王扶景答应,谷镜便说道,“我的命如今只值一万两白银,如若不答应我可以赴死。” “没问题,”王扶景马上满意地点头道,“把银契给我就赶快拔刀吧!我都要疼死了!这可真不是人受的罪!” “……”不情不愿的护法出去找使节要银契去了。 王扶景又看向那位所谓的西凉国圣手笑着叮嘱道:“医者父母心,相信圣手定会用最好的药医治我的,毕竟我还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说是吧!” “……”圣手僵着脸不知应当作何表情,虽然银子不是他花的,可是心里却意外的有些不爽。 “这是自然,”谷镜嘱咐道,“既是恩人,施主的药要用最好的。” 第六十一章 色即是空 刀是缓缓往外拔的,生怕快了会误伤到肺腑。 如同身上的骨肉又被割了一遍,脑海中甚至出现割肉时“呲啦啦”的幻听,好像正有小虫子在啃食脑子,整个过程疼得漫长又无趣。 王扶景咬着牙没有吭声,在刀片拔出体内后便用另一只动起来牵扯不到伤口的手臂勉强脱下上半身的裙衫,仅仅穿着清凉的肚兜,露出肩胛上狰狞的刀口,刀口正血流不止,之前凝固的血浆糊在周围,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阿弥陀佛!”几个护法见状扭过头不去看她,心中对这个不拘一格十分能忍的女子却都有些佩服。 这种刀子割肉的痛苦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得了的,有的人会直接痛晕过去,不省人事。但此女喊都未喊一声,事后还能冷静地处理伤口,果真不愧为刀尖上舔血的江湖儿女! 因为他们问王扶景身份之时,她只说自己是南昭百姓,故而西凉国一行人都将其当作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士,在王扶景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黄金之前,他们对王扶景的印象那是相当的好…… 谷镜则直勾勾看向王扶景后背的肌肤,呼吸猛地一滞,连内力都有些不稳,本来已经十分稳定的刀口突然涓涓流出鲜血来。 “圣子!”那西凉国圣手连忙摸上谷镜脉搏,心说气息不稳,心跳加速,难不成是刀的问题…… 王扶景捂着流血快流成河了的刀口回过头,见那和尚只流了一丁点儿血就被人大喊大叫的关心把脉,翻着白眼不爽地喊道:“你们眼瞎吗!” “我都要流干血死掉了,你们还在看那点小口子!那点儿血流的还没蚊子喝得多,把个屁的脉!” 身体变得越来越冷,她还在声嘶力竭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快给我止血的药!你们几个和尚要是没事就过来给我治伤!在那里背着身不理我是想等我死了好超度吗!” “……” 四个护法无语至极,此人到底知不知道男女大防啊! 何况他们还是一群和尚,更不可接近女色! 伤口让圣手去治不就好了,左右等一会儿的功夫。 想着他们便看向那圣手,那圣手拿着一只小瓶子正往刀上倒着一种透明的液体,待液体在刀身变成了绿色,方才缓缓说道:“这刀上有毒。” “……”王扶景迟疑地看向那个梳着三撇胡子的西凉国圣手,突然着急地喊起来:“我竟然还中了毒!怪不得感觉冷的厉害,还不快来救我!” 圣手颇有深意地看了王扶景一眼,捋捋下巴上一撮胡须,这才十分有经验地说道:“你这不是毒发,是失血过多了。” 王扶景瞪着眼,光着膀子面目狰狞地就朝他走了过去,“你敢耍我!” “阿计大人,”谷镜垂下眼不看王扶景,轻声说道:“该先给恩人止血。” 王扶景觉得这才像话,收起浑身的杀气便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色马上变得颓靡苍白,唇色也淡的可怕,声音也小起来,有些无力地说道:“快点动手吧,我感觉很不好。” 说完叹口气,又补了一句话,“若我死在这里,你们各个儿都别想跑,有人会为我报仇的。” 谷镜心神一动,敛下眸中情绪,披上僧衣便走出屋去,四位护法以为圣子顾及女子名声,连忙跟了上去。 这种伤势对圣子来说算不得什么,晚些再治的确无妨。 近身为王扶景治伤,圣手阿计朗杰方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红痕,看上去像是男人咬出来的,光是后背就有好几个,更别提脖子和胸前那许多新结的痂了,想必当时的境况十分的激烈呀…… 王扶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坏事,为何笑的如此猥琐。” 阿计朗杰敛起笑意,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瓶,十分正经地说起来:“我接点血回去验一下,看看中毒深不深,找出毒源才能配解药。” “嗯,”王扶景点点头,看看自己包得很漂亮的刀口,满意地站起身走到床上躺了下去,顺便夸了他一嘴,“你做的很好。” “……” 阿计朗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夸他了,上次这么说话的人还是西凉国的皇帝。 “对了,”王扶景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来,扭过头嘱咐道:“酉时叫醒我,我要回家吃饭。” 说完又昏睡过去,屋内立刻响起沉沉的呼吸声。 “……”阿计朗杰终究还是没去打扰她。 他可是西凉国最会明哲保身的圣手,照此女的脾性,若他把人喊醒,还对她说这间房是专为圣子休息准备的,此女一定会把他爆打一顿像破抹布一样扔出去再接着躺回去睡觉的。 心里委屈地想了一下,便拿着琉璃瓶老实地走了出去。 “得去为圣子疗伤了。”他轻声说道。 王扶景耳朵轻轻动了两下,听到门被阖住,吐出一口浊气,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阿计朗杰为圣子包好伤口,这才贴心地说道,“刀上的毒并不厉害,以圣子的功力完全不必理会。” “恩人如何?” 阿计朗杰笑了笑,“失血过多睡下了,睡得比猪还沉。” 见圣子还是一脸不放心,他掏出怀中装着满瓶鲜血的琉璃瓶,一脸兴奋地说道,“我认为此女的体质十分特殊,她身上丝毫未有中毒的迹象,究竟是为何,只要一试便知!” 说着便又自腰间掏出一只青翠的竹筒,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甲虫,甲虫混体漆黑,背部壳子泛着油亮的光泽,好像一粒漂亮的黑珍珠。 只见阿计朗杰将一滴血倒至甲背虫背部,虫身立刻变作了红色,还不及阿计朗杰说什么,虫子又变成紫色。 “为何变色?”谷镜盯着虫子问道。 虫子此刻已然变成了白色,背上的甲壳有些透明,仍在地上缓慢爬行着,自己没有任何的反应。 阿计朗杰眼光大亮,揣宝贝般将剩下的满瓶子血收好,“这怕是已经耐受了许多毒药的血,普通的毒对此人是没有效果的。” “还有,圣子是不是认识此人,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呀?” “怎么?”谷镜依旧惜字如金。 “我诊脉看到她的体内起码有一百年以上的内力,精纯无比。以她的年纪,不该有此内力呀!”阿计朗杰好奇地说道,“按理说有如此深重的内力,不会连止血都不会,可她就是不会,这就奇怪了!” “嗯,”谷镜起身便走。 “圣子,你去哪里?”阿计朗杰叫道,心中有些不爽。 这些贵族,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问什么都不说,只知道一个劲儿的问问问,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拍拍屁股就走,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的感受! 第六十二章 误会 驿馆最为奢华的厢房内,房门被轻轻带上。 谷镜已经换上一袭干净的月白色僧衣,正如初见时那般,更显颈项优美,长身玉立,即便是个秃子,却也是风月无边的美人。 默默来到王扶景床前,看着眼前这个相貌没有变化,却好像完全忘记自己的女人,谷镜的心脏幽幽发紧。 若是那人,就不该忘记自己。 可若非那人,又怎会这般大胆爱色,简直和以前一般无二…… 想着便上前点了王扶景的睡穴,掀开她身上薄薄的锦被。 那日的伤口应当是在腰际,倘若是她,定会留有痕迹。 他只是来看一眼,只消一眼足矣。 均匀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一股幽香突然窜入鼻息,谷镜手掌微顿,伸手撩开王扶景随便穿好的衣裙。 伤口明显已经止住血,只是带了些许血红的痕迹。 除却刀口,明明是肤光胜雪,晶莹剔透的好皮囊,却让谷镜气息一滞。 仿若身处冰天雪地,冷意自脚底一直攀升到头皮,让他手脚僵硬,四体发麻。 肌肤之上的点点红痕分明是他人所为,看上去触目惊心,十分碍眼,擦又擦不掉,碰又不想去碰…… 想他本当净心守志,断欲无求,可为何会如此不甘! 攥紧的手掌重新松开来,缓缓揭开染血的衣裙,即便不是此人也好,只消告诉他一个结果。 正在此时,王扶景猛地睁开眼,两指插向谷镜双目,眼中带着一股暴虐。 谷镜连忙起身躲过,总是古井无波的眉眼中出现一丝慌乱。 “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险些让我醒不过来!”王扶景大喝一声,急忙摸向腰间的钱袋,快速地扫了一眼,发现银契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人一直都没有睡熟,谷镜想到她体内纯厚的内力,了然点睡穴的确对她无用。 “贫僧……” “我说一股子檀香味儿,不知道还以为进了庙了。”王扶景熟络地披上衣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随即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和尚,“说什么圣僧圣子的,原来是个淫贼啊!” 谷镜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这是个误会。” “去死吧!”王扶景轻喝一声,也不管不顾身上的刀口,狠狠地朝着谷镜打了过去。 虽说她并不在乎这种事情,但也要她乐意才可以,这样不清不楚地被人暗算,真是让人生气! 谷镜并未躲开,任凭这一拳打在伤处,胸前几根肋骨直接“咔咔”断裂开来,扎入肺脏之中。 喷出一口精血后,这才甘愿去挡下王扶景毫不留手的又一重击。 有百年的内力却不会用,只是有一身怪力的话是杀不死他的。 谷镜任凭口中的血污淌过消瘦雪白的下巴,灌入脖中,染脏了无尘无垢的月白色僧衣,一双眼睛清如天上的皓月,“我只是看看你的伤口,并无他意。” “哦,原来是这样呀,”王扶景恍然,立马卸了下力气收回拳头,笑呵呵地说道,“你也不早说,害得我打人打得疼死了。” 谷镜也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啊。 想着便见王扶景又是一脸恶狠狠得打了过来,肩胛处的血迹隐隐扩大许多。 “信你才是笨蛋!” 王扶景一拳打向谷镜下颌,谁知却被谷镜精准地紧捏住了手腕。 偷袭不成,她便立刻换成另一只手臂的手肘,对着他的胸口便是重重的一击,谷镜手掌一推,却是推了空,王扶景只是虚晃一枪,马上伸出膝盖朝着他下身打去。 人还是那么的狡诈,这下即便不去看伤痕,他也断定是那人无疑了。 谷镜将内力汇聚在大拇指和食指之上,一把捏住王扶景脖子,猛地将其惯在厚重的织花地毯上,一只腿顺势用力压住了王扶景的双腿,让她的打算落了空。 许是不习惯做这种事情,谷镜的脸色有些怪异,他本意不是如此,却越来越像是要做那种事情。 “我只是想帮你,”他仍然费力地解释着。 王扶景已是面如白纸,气喘吁吁,此刻已经收起一脸凶相,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透出些许的委屈,整个人可怜又无助地看着谷镜,正在渗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扒着谷镜雪白的僧衣,胡乱地在上面抹了抹,抹得僧衣更加的脏了。 只见她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气急,但还是不得不妥协了的样子,用娇软的语气轻声说道:“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以后会听话的。” “……”饶是有心里准备,谷镜还是完全愣在了原地。 这么柔弱的妖精到底是谁,他这是在做什么蠢事啊! 看着谷镜晃神,王扶景手掌成爪,脸色也立刻变得狰狞起来,“去死吧!死秃驴!” 这招黑虎掏心来得很猛,但是谷镜反应更快,直接运起内力将王扶景双手都抓了起来,死死压在她脑袋上方。 “……”谷镜就知道方才都是她耍的伎俩。 人好像变得更奸诈了,若是知道使用内力,那会更加防不胜防的,他忍不住想道。 只是,如今的情况好像变得更加糟糕了,他看着身下龇牙咧嘴,一直讥笑着的王扶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贫僧与你有缘见过几次面,如今只是想救你于水火。” 说完便觉有些不妥,说这话仿佛更像一个淫僧了。 王扶景瞪着眼听他说完浑话,突然便大喊起来:“竟然是脱衣邪教!胆敢冒充西凉国圣僧奸|淫女子,还不快快来人办了这个邪僧!” 谷镜脸上渗出滴滴冷汗,什么脱衣邪教,真是个胡搅蛮缠的家伙。 如今再捂住她的嘴的话,岂不是更落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心中觉得麻烦,脸上还是清冷镇定,耐心地对王扶景说道:“随我去西凉,我可以治好你的病。” “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 门被撞开之时,护法和圣手阿计朗杰正巧看见自家高贵优雅的圣子被凡世女人勾引到手,正在打情骂俏。 竟然仗着自己受伤脱得衣衫不整的勾引人,简直是太过分了! 顿时,他们看向王扶景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仿佛王扶景已经把他们的圣子给玷污了。 “你们什么眼神啊!”王扶景朝几人大吼道:“看看这样子是我强迫他吗!明明是你们意图强迫良家妇女!” 谷镜放开她,缓缓站起身看向众人,“是误会。” 阿计朗杰如遭雷击,想着圣子若想还俗可如何是好,来了趟南昭算是赔大发了。 第六十三章 我太弱了 看着王扶景头也不回地爬起身便往外走,仿佛身后便是洪水猛兽,谷镜皱起眉,想要上前阻拦,受了如此重的伤,方才争斗又牵扯到伤口,只宜静养。 张了张嘴,他才发觉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话到喉头,却不知说什么好,感觉说什么都不合时宜,牵强得很。 “你失去了记忆,我可以帮你,”谷镜有些急切地说道,跟在王扶景身后走得很急。 “……” 一众人看着平日里对俗事向来漠然的圣子如此巴巴地追着一个女子,感到震惊无比。 阿计朗杰更是睁大了眼睛,心里直呼开眼,原来圣洁冰冷的圣子动了情,也是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失去分寸的,嘿嘿嘿……这可真是百年难遇的场面! 一个护法已经怒不可遏,看着谷镜轻声喝道:“圣子!” “你为何……此地耳目众多,做出这种事情,怕是会引人非议!” 谷镜轻蹙眉头,琉璃般纯净的眼眸出现一丝挣扎,为何全天下的人都要和他作对,他只是想要拯救一个人而已,此人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他只是想要帮忙…… “西凉圣僧的名声不能坏,此女不能走,”圆脸护法挡住王扶景的去路,神色冷漠,一身的杀气和佛法丝毫不沾边儿。 “呵呵,想要杀人灭口?”王扶景扯着嘴唇轻笑两声。 若非她被贼秃暗算,如何会吃下此种奇耻大辱! 今日便是拼死,也要轰轰烈烈风风光光地带走两个陪葬! “我说了这是误会!”谷镜突然轻喝一声,清冷精致的面容显得有些气急,他愤怒地扫视着身旁只顾及西凉圣僧名誉的护法,心脏不受控制地激烈起伏着。 “……”王扶景默默地看着他一眼,真是个可怜的蠢货。 自己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呢。 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谷镜,圣子说话举止从来温文尔雅,轻声慢语,何时如此暴躁地发过脾气! “放她走!” 谷镜向前几步,护在王扶景身前,“倘若她死在这里,谷镜便以身饲佛,一并死在此处。” 这下几个人的面色都十分难看,他们尊贵的圣子竟然甘愿为了一个江湖女人自戕! 王扶景淡淡瞥了他一眼,旁若无人地向驿馆外走去。 谷镜没有再往外送,见王扶景走出房门,便紧紧盯着身旁几个忠心耿耿的护法。 脸上多了几分戾气,好似圣洁高雅的天神忽然坠入人间,染上不该有的致命情绪,“谁敢动她,我便不再顾忌佛门情谊了。” …… 王扶景白着一张脸,一身血迹地走出驿馆外时,徐仲臣正在门外站着。 见到人连忙为她披上一袭黑色绣金大氅,抱起王扶景上了马车。 暗中藏匿的人影见夫人自己出来了,连忙奔走传信,夫人已经自己出来了,不必再硬闯驿馆! 马车内,王扶景脸色灰败,双唇苍白,浑身冷的要命,却还是硬挺着死死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徐仲臣说道:“我太弱了。” 轻轻地抱着王扶景,生怕弄疼了她的伤口,徐仲臣有些心疼地说道:“娘子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现在打不过不代表以后打不过。” “这么弱的人,是无法守护南昭百姓的。”王扶景已经十分渴睡,却还是气喘吁吁地不甘心。 “娘子,”徐仲臣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也放得很轻,怕吓到王扶景一样,“你不要吓我,你这样像是要死不瞑目一样。” “……”王扶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手掌摸了摸披在身上的黑金大氅,“这么好的料子得花多少钱?” 徐仲臣哭笑不得,“没几个银子,娘子放心……” 身下的人脑袋一歪,原来是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徐仲臣摸向她一直攥着的钱袋,打开看了一眼。 一张银契?还是张一万两的银契。 第六十四章 女菩萨 王扶景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沉的觉,身体像是沉在水底,波纹的重量害得她连眼皮也掀不起来。 梦里的场景虚虚实实,变化莫测,一会儿有女人声嘶力竭地在耳边吵闹,一会儿又有一双阴郁的长眼死死盯着她,说想要掐死她。 也会在梦里看见自己的脸,她笑得嚣张跋扈,惨无人道,手中一把长剑饮透了血水,滴滴答答的,将脚下奢华的地毯染红大片…… “娘子,起来喝药吧。” 胸中已经憋了许多郁气,在脑子也变得沉闷阻塞之际,一道悦耳的声音让王扶景猛然间有了踏实的感觉。 手指微微蜷起,人也从梦里解脱出来,宛若一个快要被溺死的人,睁开眼便急促地呼吸起来。 徐仲臣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掌,静静地看着王扶景,“娘子怕是做噩梦了。” 因为掌心刚刚上过药,所以包的像个鸭掌一样,手指头全部被连在了一起,王扶景在看到自己的双手之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切。 徐仲臣轻轻地拍着她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直的脊背,“都是梦,醒了便好。” 王扶景不可思议地看着徐仲臣,有些纳闷儿的讲道:“我以前好像是个变态杀人魔,杀了许多人。” 徐仲臣一怔,随即轻笑起来,狭长的眼睛好比潺潺春水,笑得如春风般温暖熨贴,悦耳的笑声像是风铃一样,轻轻地在喉间回荡。 王扶景一眨不眨地看着徐仲臣,期待地看着他红润的薄唇一开一合,能说点儿中听的话。 “娘子,像你这样单纯无害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杀人魔呢,你算做女菩萨还差不多。”徐仲臣把旁边的药碗端起来,拿起勺子准备喂药。 一勺药汤伸过来,王扶景反射性立刻张开嘴喝了下去。 “好苦!”王扶景皱皱眉头。 “要喝苦药才能好得快,”徐仲臣像是在哄孩子一样温柔地说道。 王扶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倘若我控制不住自己,把你杀了怎么办?” “能够死在娘子手中,我死而无憾。”徐仲臣笑着淡淡说道。 “噢,”王扶景的表情明显松快不少,虚弱的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笑意还未落下,一勺药马上又伸到王扶景嘴边。 “……” “娘子。” 喝完药,徐仲臣认真地问向王扶景,“这样的穷苦日子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如果你想要银子,我可以努力为你赚到。” 王扶景歪着脑袋,可爱地想了想后说道,“我现在很开心,很自由。” “虽然不知道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可是现在能够随心所欲地做事,我觉得很满意!” 徐仲臣嘴边也噙起一抹笑意,“娘子满意就好,娘子只要随心所欲地过想过的生活,为夫一定不会让其他人打扰娘子。” 听完此话,王扶景深深地看了徐仲臣一眼,“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徐仲臣笑笑,“我想要娘子一直开开心心的。” “切,”王扶景轻嗤一声,又笑嘻嘻说道:“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可以做到的一定会帮你的。”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即便是想要杀人,我也可以帮你哦。” 见徐仲臣佯装害怕的样子,她用手背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徐仲臣又假装松了口气,马上轻松地说起来,“既然娘子不想要很多很多的银子,那这一万两银契我便留作家用了。” 说完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绛紫色钱袋,其上绣着一颗滚圆的大金元宝,上面被攥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俨然是那只被王扶景一眼相中,还威胁锦山成衣铺掌柜白饶给她的那只钱袋。 王扶景手臂一捞,飞快地抓住了钱袋,“虽说你是我的人,可也不能什么都给你,这些钱是我做生意的本钱,不能留作家用的。” “哦?”徐仲臣突然起了很大的兴致,“娘子打算做什么生意?” 凭着王扶景的头脑,这个生意回不了本不说,极有可能因为得罪了太多人而弄得鸡飞狗跳倾家荡产。 只见王扶景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颇为自信地说道:“我要壮大王氏铁匠铺,招募人手,掌控南昭的铁器、兵器,建一支无往不利的铁骑!” 徐仲臣琢磨了一会儿,转眸看向王扶景,“娘子是想要造反?” 王扶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只想壮大南昭的实力。” “哦,”徐仲臣点头,“娘子是要发起战乱,侵吞邻国,拓展南昭疆土。” 王扶景听得有些迷惑,“你为何一直在想些不着调的事情,我只是想要守好南昭的百姓,让他们不受颠沛流离之苦,能够有房子住,有饱饭吃,不用担心随时会有敌人打过来。” “娘子当真是菩萨心肠,”徐仲臣忍不住摸了摸她睡乱的发髻,散碎的头发毛茸茸的,像一头可爱的小鹿。 王扶景靥足地眯了眯眼,“肚子饿了。” “我去买些吃食回来,”说完徐仲臣便走出了房门。 王扶景看着他修长笔直的背影,目光也沉了下去,她要变得再强一些才可以,如今她连西凉的秃头都打不过,更别提外面那么多的高手了! 这么弱的身体,根本没办法保护重要的人…… 徐仲臣回家的路上,顺道去一家小酒楼定了几个热菜带走。 雅间内对面的桌子旁,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长相白净的商人,看看他便说道,“风阁的杀手还没有死光,我们可以再雇一批杀手刺杀,只要栽赃到西凉反贼头目的身上,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 “风阁还是差点意思,他们打不过谷镜的。”徐仲臣眼睛一凛,想到什么,手指叩着桌子“哒哒哒”的响,“罢了,娘子还在养伤,日后再寻机会动手。” 没想到竟会跑到城南去,还真是爱凑热闹,若非怕引起两国战乱,她也不会动手相护的罢! “好。”商人转过身大腹便便地走下二楼,熟络地提了一壶桂花酿挂在账上,这才挺着肚子上了门口一架马车离开。 眼见着天要黑了,徐仲臣拎起食盒又去粮店买了两斤上好的黄豆。 驴蛋能够认路,自己跑回家是极大的好事。这种念家的好畜生就是要好好奖赏一下才行。 第六十五章 幸灾乐祸 房屋内不断传来“嘭嘭”的响声,如同放鞭炮般震耳欲聋,走在巷子里也能听到点儿动静。 白瑾川找到这处偏僻的独院,便自然地推门走了进去,他就是趁着徐仲臣出门的时候才过来做客的,而且手里还提着一大包不值钱的点心,只要花上几钱银子就能买上一大堆。 他完全不打算在王扶景的身上多花半粒银子,反正最后也占不了此人半丝便宜。 此次过来是有别的主意,打着让王扶景也出点儿血的心思。 走进来便四下环顾了一圈,院子不大,只种了一棵树,养着一只皮毛很顺滑的黑毛驴,见到这头驴他眉头一皱,立马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 随即加快了脚步,循着鞭炮声走过去,重重地敲了几下房门,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似的。 “鞭炮”声很快消失,王扶景的声音响起来,“进来。” 白瑾川琢磨着这两个字,觉得说话之人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这还没过两天就已经变得霸道起来了。 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瞧见王扶景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两只手包的白花花的,一副受了重伤的倒霉样儿。 白瑾川的嘴角一下子便扯得老高,一脸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见王扶景有些不爽地看了过来,马上又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一副十分担忧的模样,假惺惺地关心道,“王姑娘,这才一日不见,怎么就变作如此模样了?” 王扶景没有点破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蔫蔫地说道:“我受了点伤,如今没有办法照顾你的生意,还是改日吧。” 白瑾川不在意地笑笑,温和地解释道:“王姑娘似乎是有些误会,我是盛京有名的富商的儿子,不是什么小倌。” “不过,若是王姑娘想要,我也可以现在给你。”他神色暧昧地看着王扶景,意有所指地说道。 王扶景突然想起来什么,笑着说起来,“对了!你的大宝贝什么时候给我!” “想要我的大宝贝?”白瑾川刻意重复了一遍,看着王扶景虚不受补的妖精样子,心里又起了点儿心思。 这副虚弱的模样,怕是打不过他,只要他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就可以用这件事威胁此人了。 白送来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对,”王扶景笑眯眯地看着白瑾川,“我特别想要你的大宝贝!” “这可是你说的。” “嗯嗯!” “……” 蒋重阳站在房门前,伸到半空的手简直不知道是敲还是不敲。 徐夫子去书院的路上还特意拐到铺子中,同他说了王扶景受伤的事情。所以他一大早便买好了补品送过来,谁知道却碰到这种场面。 这事儿到底要不要管? 王扶景红杏出墙不打紧,可要是耽误他家绍春上学就遭了! 心里快速地权衡了一下,手掌还是落在门上,“邦邦邦”重重地敲了几声。 “进来,”王扶景纳闷儿地看着门口,今天是天气很好吗,大家都爱起串门儿来了。 蒋重阳木着一张脸推门进来,余光瞥了白瑾川一眼,心想王扶景什么眼神,这白面小子满脸虚浮之相,哪里比得上徐夫子的气质高洁,芝兰玉树。 “王扶景,你可千万别做蠢事!”他粗着嗓子煞有其事地提醒道。 “……”王扶景见蒋重阳一来就是在板着脸教训他,一张笑脸瞬间便沉了下来,“这位大善人马上就要给我他的大宝贝了,你不要这样过来捣乱!” “……”蒋重阳憋着一张脸迟疑地又看了白瑾川一眼,难道是他误会了两人。 “……”白瑾川抿抿嘴,打开折扇为自己扇了扇风。 王扶景见蒋重阳吃瘪,这才有些爽地介绍起来,“还记得这位公子吗?这位就是上次请我们在天香楼吃饭的大善人,这次过来是专为我送大宝贝的。” 白瑾川:“……” 倘若此女听不懂,那便是个真傻子。倘若此女听懂了装作不懂,那就是个死变态! “原来是大善人啊!”蒋重阳这才把之前那个豪爽又模糊的印象同此人结合到一起,这才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原来真是来送宝贝的,那快送吧,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正好也让我开开眼!” “呵呵,”打铁匠的脑子估计都不大好用,吃的米都长到肌肉上面,一点都没给脑子留。 白瑾川笑笑,“真是不巧,宝贝丢在家中没有拿过来,等下次吧,下次一定带在身上。” 他已经不再纠结这二人记不住他名字的事情,跟傻子较什么劲。 王扶景有些不悦,“你该不会不想给了吧,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心眼儿的家伙。” 白瑾川离开地背影顿了一顿,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蒋重阳小心翼翼将买来的补品放到桌上,这才奇怪地看向王扶景手边的一堆黄豆。 床对面正放着一块铁板,铁板下接着一个铁盆,盆里一堆被打碎了的黄豆粉末,看上去好像是在扔黄豆玩儿。 “没事朝黄豆撒什么气,动来动去的伤口不容易长好,要是又裂开了怎么办,”蒋重阳忍不住劝道,再活蹦乱跳也是个女孩子家,受伤了也会疼,会变得很虚弱,这个时候还干出用黄豆扔铁板的事情,简直是太任性了。 王扶景瞧了他一眼,兴致勃勃地讲道:“我是在锻炼臂力和指力,以后要变得更强才行,否则再碰到厉害的人,我可能会死掉的。” 不过这样一点点的锻炼好像根本没有什么用,还是得碰到危急的时刻才能够不经意间调动身体内那股隐藏起来的力量。 “只要不打架不就死不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去惹事?”蒋重阳头疼地看着王扶景,总觉得她比绍春还不省心。 “哈哈哈……”王扶景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好像也觉得自己很搞笑。 止住笑后又认真地说道,“我们扩一下店面吧,我打算招募人手,把铁匠铺的生意做大。” “……”都要关门大吉了,还做大?! 蒋重阳站起身,不想跟着一起说胡话,“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生修养身子,铺子里的事你不必操心。” “你难道不想赚一份大点儿的家业吗?”王扶景笑盈盈说道,“绍春年纪还小,现在倒是无所谓,可若是日后中了状元,看上官家的小姐,总不能连一处上得了台面的宅院都没有吧。” “……”蒋重阳神色有些凝重。 “不说上万的聘礼了,几百两银子还是得有吧,”王扶景继续诱惑道。 “等你好了再说,”蒋重阳有些心动,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王扶景,这才告辞。 虽然此人总是十分的不靠谱,但是她说到的事情好像都做到了……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王扶景胸有成竹地看着蒋重阳的背影,又开始扔起豆子。 等手指上的伤和肩上的刀伤长好之后,就要做更辛苦的练习了,最好还是能够找个高手切磋一下,她想道。 第六十六章 人家好害怕呀 临近晌午时,天色阴沉,外间哗啦啦下了场急雨。 徐仲臣去书院请完假回来,恰好撞上这场大雨,行得便慢了些。 因为许多摊贩都跑去躲雨去了,他只能勉强买到一些菜蔬用作晚饭的食材,又拐到附近的酒楼买了些现成的饭菜,这才急匆匆地往回赶。 王扶景肚子饿得早,揭开白瑾川带来的粗点心,只尝了一口便扔到了一旁。 心想果然不是什么富商家的受宠儿子,是有钱人家养的干儿子还差不多,寒酸的只能买得起这种剌嗓子的点心了,身上还能带什么大宝贝! 这段时间怕是不得宠啊,竟然还有了出门拉客的打算…… 王扶景心里跟明镜似的,叹了口气,顺手揭开蒋重阳带来的补品,看他拿放东西时小心翼翼的模样,想必应该都是些好东西。 徐仲臣提着食盒和一筐食材走下马车之时,王扶景正嚼着廉价的参片,百无聊赖地在补品里面挑挑拣拣。 心想蒋重阳还是那么的抠搜,参片就算了,当归红枣这些便宜的补药都没有味道,她就算吃下去一斤怕也是没有什么功效的……既然喜欢便宜的东西,那这些粗点心就送给他好了,省的浪费掉。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院子中的土腥味也一并灌入屋中,斜斜的雨丝瞬间便打湿了靠近门口的地方,徐仲臣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又转身将房门抵上,隔绝了外间的凉意和雨幕。 看了眼床对面足足攒了半盆的黄豆碎末,他漂亮的脸上不由得有些无奈,只见他皱起眉头,美目眯起,有些生气地说道:“娘子怎么玩了这么多黄豆,这下手上的伤口怕是又要裂开了,该罚。” 王扶景挑挑眉,马上又歪着脑袋装做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你要怎么罚我,人家好害怕呀!” 看着王扶景可爱的样子,徐仲臣勾起唇笑着走近,“我要罚娘子以后不能为了别的男人打架,心中只有我一个人。” 王扶景更冤枉了,嘟起嘴委屈地说道,“我可从来不会为了男人打架,我只是会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娘子真是越来越会玩了,徐仲臣笑眯眯地将饭菜摆好,伺候王扶景吃好饭后,检查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口,发现又有些出血便重新上了药包扎起来。 “明日我为娘子找几本书吧,一直躺着着实有些无聊,打发时间的时候看看话本最合适了,有一些书还带着图画,相信娘子一定会喜欢的。”徐仲臣缓缓说道,顺便在伤口末端打了个漂亮的结。 “明日不是祭天大典吗,我要出门看圣姑游街,”王扶景不赞同地说道,“如此厉害的南昭大人物,可是不能不去看的,就算不能结识一下,也要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到底是胖得走不动路的老奶奶,还是瘦了吧唧的老姑婆……” “哦?”徐仲臣也笑着猜测起来,“也可能是个不胖不瘦的老姑婆。” 说完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王扶景兴奋过去,好似冷静下来后便说道:“娘子,你身受重伤,不宜走动,待明年再去看游街好不好?” 王扶景扭头看他,漆黑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两圈,随即便露出一个赞同的笑容,“好呀!” “……”看来还是要往外跑的。 “明日我同娘子一起出去,娘子千万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打人,见到圣姑不要冲上去切磋,我们只看一眼便回来……”徐仲臣飞快地想到了可能会碰到的情况,十分小心地嘱咐起来。 王扶景听得连连翻白眼,她又不是傻蛋,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么蠢的事情! …… 是夜。 王扶景自床上惊坐起身,直挺挺地愣了半晌。 自从碰到西凉国的人,便一直在做很不愉快的梦。 索性下了床走到徐仲臣的房间,甩掉鞋子爬到他身旁躺了下来。 “娘子?” 徐仲臣的声音轻又媚,透着股被人扰了好梦的迷糊。 一双寒潭般的美目却在夜色中波湛清明,直勾勾盯着王扶景丰润精致的双唇。 王扶景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掌动了动,感受着手上温暖流畅的的肌理,人又往他身旁靠了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心中的犹疑和不安也褪去不少。 “我好像中邪了,”王扶景冷静地诊断起自己的病情,“不过也有可能是被狐狸精下了蛊,所以一直在梦里杀人,搞得大家好像都很怕我,连孩童都会躲得远远的。” “嗯?”徐仲臣看着一脸认真的王扶景,忍住笑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这个可说不好,可能明日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被邪祟缠身。”王扶景紧紧皱着眉头,想起自己在路上的惊悚见闻,不由得又在徐仲臣的胸口重重地摸了两把,一副要在死前风流一把的架势。 “嗯~”王扶景不知道碰到哪里,徐仲臣忽然嘤咛了一声,酥的人挠心抓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仿佛要透出火星子。 王扶景顿了一下,拍拍他的肩头状似安抚,随即翻身躺到另一侧的枕头上面,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快睡吧,大半夜的不要乱叫了。” “娘子~” 徐仲臣轻轻喊了一声,听上去十分的委屈。 “嗯……”王扶景含糊地应了一声,显然是困极了,好似贴着徐仲臣会更不容易做噩梦,脑袋一着枕头便要睡死过去。 徐仲臣勾起唇角,为她披上一层薄被,静静地看着王扶景恬静的睡颜,一寸寸扫过她精致的轮廓,等着火自己灭掉,奈何越看越有感觉,只好生硬地扭过头,看着颜色单调的床帐发愣。 “徐仲臣,”王扶景突然睁开眼睛,认真地说道:“倘若日后发现你骗了我,我可以不杀你。” 徐仲臣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了,“那真是多谢娘子美意。” “嗯,”王扶景咧咧嘴,露出一排碎玉般的银牙,重新闭上眼沉稳睡去。 第六十七章 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自午时开始,午时末便结束。 宫内祭天之后,皇宫内院会安排盛大的宴席,以宴请京中大小官员和番邦贵族。 为了与民同乐,这个月的税赋也会减上两成,用以彰显天恩浩荡。 待各地方官员和番邦使节展示完节礼,又是一番笙歌燕舞,大家互相客套恭维一番,便已是黄昏时分了。 此次来南昭邦交的番邦贵族,尤以西凉圣僧最为出挑,其不仅宽仁聪颖,佛理精妙,更生的姿容绝艳,俊美无铸,身前伺候的小宫女只看他一眼便纷纷红了脸颊,不敢同他多讲一句话。 身旁更有许多上前搭话的官员和番邦贵族,一个儿个儿盯着他的脸蛋瞧了又瞧,大有一副把这张脸刻在心里之意。 圣僧在南昭受到埋伏遇刺受伤,南昭仪仗还因为被堵在路上姗姗来迟,南昭自知理亏,给西凉国赠了足足五倍的回礼,那西凉的使节笑得眼睛都没了,自是大度的很,只提证据确凿,这些刺客是别国派来的奸细。 与宫宴上的觥筹交错相对应,盛京的百姓早已翘首以待多时,擎等着瞻仰圣姑风采。 虽说都是想看到圣姑的真面目,但是往年也都是白纱蒙面坐在华丽的车撵之中,游街的护卫还将百姓隔的老远,连圣姑脸上到底有几个鼻孔都瞧不见。 王扶景早早地吃完了晚饭,便兴奋地同徐仲臣待在铁匠铺中等游行的仪仗过来。 生怕她打架崩开伤口,徐仲臣从早上便开始千叮万嘱,嫌烦的王扶景索性扯了一块布头蒙住了下半张脸,只露一对滴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上次夜闯侯府倒是提醒了她,做坏事一定要蒙面,这次直接遮住脸,能省掉许多麻烦。 蒋重阳一家三口也来了,夫妻二人一言难尽地看着好端端的却蒙着脸的王扶景,总觉得她打算干点什么坏事一样…… 虽然铁匠铺处于城西集市的边缘,正好处在圣姑游行的路线上,但为了撇清干系,他们还是挤到店铺斜对面的位置,和王扶景保持着较远的距离。 巡城的士兵早便督促着沿街商户点上了灯笼,城西的商户和百姓也挤到街上抢占靠前的位置,人一下子便多了起来,连铁匠铺前面都站了两排人,乌泱泱说起话时,热闹非凡。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还说什么那边看得清楚,分明是想要离我远点,亏我还给他们带了好吃的点心!”王扶景有些不爽地看着站得远远的巴不得不认识她的蒋重阳一家人,桌上就摆着白瑾川带来的粗点心。 明明这些点心她自己不爱吃,还非要说自己好心。 徐仲臣笑着劝解了两句,便听得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有人敲着锣跑了过来,口中喊着“圣姑来了”。 王扶景马上便扔下心中的不快,兴奋地搬了张凳子放到铺子门口,站上去张望起来。 远处果然有一队人马缓慢地走了过来,但听得凤箫声动,锣鼓齐鸣,宝马雕车徐行而至,圣姑人还未到跟前,便有几百巡城士兵铁桶般将百姓挡围起来,以免有人趁机冲出来,惊扰到圣姑。 见圣姑已经快到跟前,附近站着的妇人连忙双手合十,诚心祈祷道:“圣姑在上,保佑我家狗蛋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圣姑保佑,愿我家儿媳早日怀上身子,生个大胖小子!”一位老妇也虔诚地望着圣姑华丽的车撵大声喊了起来。 “求圣姑保佑我找到丢失的三两六钱银子,那可是我进货的本钱!”求财的也大声喊了起来。 “圣姑大人在上,受老婆子一拜!”也有人盈盈拜了下去,嘴里喊着要保佑南昭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 一时间,四周都是在拜圣姑和许愿的百姓,连远处的绍春都被蒋重阳按下脑袋,喊着要光宗耀祖,考上状元,将来好好孝敬圣姑…… 王扶景忍住心内的激动,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豪华马车,心想那里坐着的便是南昭国的守护神!南昭无往不利的底牌! 只见马车车架镂空,雕刻有精美华丽的搂金纹饰,精雅的白纱层层叠叠挂在车顶,瀑布般丝滑地荡来荡去,两侧和前方的白纱均被绑束在两旁,宽敞的车身内放置着宽大舒适的暗红座椅,圣姑正坐其上,受万民观瞻,听万民心愿。 王扶景站的老高,一动不动地盯着圣姑细瞧,企图从她蒙着面的脸上能看出点睥睨天下的霸气,或者是超然物外,心怀苍生的慈悲…… 徐仲臣也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圣姑长长的仪仗就这般走了过去。 王扶景舔舔嘴唇,有些渴望地说道:“真想和她过两招啊!” “娘子三思,”徐仲臣唇角微勾,轻声说道。 “切,我又不是不懂事儿,等日后再找机会吧,”王扶景自凳子上跳下来,有些意兴阑珊,“原来是蒙着面的,只能瞧出来高矮胖瘦,离得那么远,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 宫苑深深,碧瓦朱甍沉寂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零星的灯火也被寂寥侵吞殆尽。 圣姑的车撵辘辘,在一小队锦衣卫的护送下回圣宸宫。 宫墙檐下的阴影之中,隐隐站着一人,这一小队人马挂着马灯,很快照亮此处,显出此人身形来。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剑眉星目,五官朗逸,一袭青蓝色官服绣着透出海纹的四爪银龙,看上去十分熨贴华贵,锦衣卫见到此人便立刻停下来行礼,“参见孝王殿下!” “姑姑,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为何一直不见我?”他直接朝着被人护在中央的车撵问道,丝毫没有理会锦衣卫。 车撵上的轻纱已经被层层放下,如今只能透过灯光勉强瞧见一个纤瘦的人影,如今那个人影闻言动也不动,木头似的挥了挥手,示意锦衣卫继续前行。 “姑姑,你为何这样对我,是阿阳做错了吗?”孝王张劲阳看上去有些着急,已经走近了车撵,打算靠近些好好问问姑姑。 近处一个内侍连忙挡在了孝王前头,一张脸笑得如同菊花一样,可见是笑习惯了的,一咧嘴就是满脸笑纹了,“孝王殿下,您且回去休息吧,圣姑自是有圣姑的打算,惹恼了圣姑可就划不来了。” 孝王盯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一个回复,只好不甘地让开了宫道。 及至圣宸宫,锦衣卫便留到了外间值守,圣姑则被内侍伺候着入了殿,几名心腹全部候在了殿外。 甫一进门,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挑起下巴,人也凑到耳际低声蛊惑道:“圣姑,今日游街辛苦了。” 滚烫的气息夹杂着酒气,烫得女人耳朵一颤,激起一片粟栗。 看着圣姑欲拒还迎的模样,张宥礼轻笑一声,扶着她的后脑暴雨般吻下来,激烈的唇舌之争险些让她忘记呼吸,宽大的拖地烟罗裙服随之逶迤落地,乳白色的宫装露出肩颈的流畅线条,连腰带也被挣脱下来。 张宥礼依然衣冠楚楚着,微微上挑的凤目死死观察着那双沉沦喜悦的眸子,噙着笑意继续说道:“今夜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在等待圣姑显灵,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正忙得厉害,怕是要感动坏了。” “……” “很好,”张宥礼见女人忍得辛苦,还是哑巴一样喘着气,爽朗地笑出了声音,“朕就喜欢你不说话。” 烛火燃得快,熄灭后也没有内侍上来添灯油。 还未天明,张宥礼便去了暖阁洗澡更衣,眉宇间一股暴虐之气。 随身伺候的富康简直是如履薄冰,他就知道今日来圣宸宫准没好事儿! “安阳候世子的婚事近了,祭天大典后也该操办起来了,”张宥礼又想给人找点不痛快,立马想到了张胜贤。 “皇上英明,这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再办场亲事那是特别的合适了!”富康连忙应和道。 “嗯,”张宥礼点点头,“去娴妃那里吧,今日去瞧瞧她。” 这大黑天的去看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还要连夜把人给叫起来,皇上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祭天大典后马上也要选秀女入宫了,赶快给皇上多找几个像娴妃那样聪明体贴的女子就好了。 想着便打着八宝玲珑灯恭敬地走到一旁,说起了张胜贤在外头做的几件蠢事,逗得皇上可乐了好一阵子。 第六十八章 手足无措 王扶景养了个把月的伤,盛京的阴雨也缠绵了大半个月。 外头的天色总是阴的比较多,逢下雨她便不出门瞎逛,每日被徐仲臣圈着喂好吃的,即便时不时会活动一下筋骨,可还是足足胖了两圈。 吃到如今,削尖的下巴已经变得略微圆润,一张脸蛋养的晶莹白腻,白里泛红,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时不时便精光流转,笑着打量人的时候总觉得此人在憋着什么俏皮心思,惹得人心痒难耐,十分想要探究一番。 虽然是胖了些,王扶景自个儿却没怎么觉出来,只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倘若之前走的艳丽绝俗的路子,如今便是有些娇媚慵懒的风格,整个人灿若秋月繁星,娇如玫瑰含露,花资绝艳,雍容华贵。 今日刚好放晴,她便迫不及待地牵着驴蛋出门放风,晴朗的天气让王扶景的心情也变得十分美丽,即便是看着丑鸟从天上扔泡屎都觉得是上天恩赐,地上的小草终于有好吃的了。 漫无目的地从城西溜到城南,湿润又不大炎热的天气让她不由得咂咂嘴,突然想吃点有滋有味的东西,扭头在附近看了一眼,便拉着驴蛋在一个馄饨摊子里坐下了。 身上有一万两白银的银契,她现在可谓是巨富!所以不管要点什么脸上都带着阔气,一坐下来便直接要了碗带荤的馄饨,还要求汤水要多,她若是吃得好了可能还会再要一碗! 此时还未到饭点儿,摊子里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闲汉,看模样是城南码头上刚好在休息的杂工。 他们看了王扶景一会儿便悻悻地收回了视线,这样的美妇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养得起的,看几眼便得了。 船上的河工走南闯北,见闻也多,闲聊时同杂工说上两嘴,便能互相听到不少其他地方的新鲜事。 眼下,王扶景便静静地听他们谈论江南两郡河堤决口,淹了许多村庄的事情,江南沿河一带已经多了许多饥民,赈灾的粮食就是这里的河工亲自押运过去的,所以他们这些杂工也了解一些。 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儿,王扶景把汤也喝完便起身付了铜板离开此地,这个时节雨水正多,抢修决堤的堤坝需要不少银子和时间,倘若熬不过去,等到秋天田地里颗粒无收,不少人都会被饿死。 她到码头边上看了一眼,水位的确是涨了许多,看上去也比往日要浑浊。 南昭依靠水路丰饶致富,水路一旦发生点问题,就会牵扯到千百万计的百姓……不过,只要有足够多的银子,一切都好办了。 “这里的破景色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瞧点好玩的东西!”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王扶景的思路,抬眼便瞧见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看着便十分多情,活灵活现,俨然一个专爱勾搭良家妇女的小白脸。 “哦,这不是大宝贝吗?”王扶景惊讶地喊了一声,这得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再见面时竟然还是这副风骚无比的气派,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本性难移啊。 白瑾川帅气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叫他大宝贝可真是太过分了! 这女人才个把月不见,好像就更坏了,简直是要坏得冒黑水了。 若非两边催得急,他才不会刚从东临郡回来就来找她,真是上赶着在找晦气! “王姑娘还是叫我白公子吧,咱们男女授受不亲,你叫得如此之亲昵,怕是有些不妥,”白瑾川调整好心态,又快速地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心想是不是长胖了。 不过,即便养胖了也堪称绝色,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娇憨美艳,不打坏主意的时候也算是天真绝丽…… 只是可惜了,好好的美人长了个破嘴,人见人厌,简直不能再恶心了! 看着白瑾川变来变去的脸色,王扶景丝毫不在意地眨眨眼,有些可爱地朝他笑道:“难道是要给我看大宝贝了吗?” 看这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个娇憨艳丽的小美娘…… 白瑾川忍住心头的厌恶,故作神秘地说道:“同你想的差不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可全都是宝贝!” 见王扶景又骑上那头小毛驴兴致勃勃地要跟着他走,他皱起眉头死死地瞪了那驴一眼。 犹豫片刻,索性直接把骑来的马留在了码头,雇了辆马车钻了进去,眼不见为净,只让王扶景老实地跟在后头。 王扶景笑哈哈地摸了摸驴蛋油光水滑的脑袋,心想真是个奇怪又胆小的人,竟然害怕如此乖巧的驴蛋。 “呃-啊-呃-啊——” 驴蛋舒服地蹭蹭王扶景的手掌,朝着空中大叫了两声。 坐在马车中的白瑾川浑身一抖,气得猛锤了马车侧壁几下,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见到了地方,白瑾川立刻跳下马车,嘱咐此处的马夫好生看待那头金贵的黑驴,尤其是要单独放在马厩之中,千万不要同其他的畜生放在一起。 马夫听得云里雾里,只王扶景笑眯眯地看了眼白瑾川,又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此处看上去是个清幽僻静的宅院,院前悬挂有龙飞凤舞的四字水墨牌匾,“醉玉颓山”。 在王扶景开口之前便安顿好驴,断了王扶景抱驴进去的可能性,白瑾川方才为王扶景介绍道:“此地为‘长物阁’,许多贵女都会来此地消遣,是盛京十分有名的欢所。” “哦~”王扶景了然地看了眼白瑾川,心想果然是个奸商,难道是从哪里听到风声,知道自己发了笔横财,这就要让她大出血了。 心中警铃大作,人也马上看向驴蛋被牵走的方向,想立刻牵驴回家。 谁知她才刚刚动了一下,便见三四位男子自前面的厢房内走了出来,看着王扶景便是眼前一亮,快走了两步直接牵住了王扶景的手腕。 “仙女姐姐,我们等你等得心肝儿都要碎了,怎么一来就想着弃我们而去,”说话之人生的丰神俊朗,身长挺拔,微微下垂的眼眸笑起来像只小奶狗,好似此时正巴巴儿得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呜呜出声。 王扶景一下子便改了主意,任凭他们拉着她走,一副手足无措的慌张样子。 装样子真是装的越来越像了…… 白瑾川扯扯嘴角,又立刻收回了笑意。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简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搞她一次了,悲伤的是此人竟然对自己的脸一点兴趣都没有,难道自己还比不上这几个小倌吗!? 不过狠狠心还是跟了上去,等着看吧,徐仲臣卖书的银钱已经被郑月华断了,他不信此人还有钱玩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