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随风录》 第1章 出师不利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特别快,特别急。沐浴在江南的雨中,也别有一番风趣。 叶随风是一个乐观的青年,并且身怀绝技。他喜欢风,喜欢月,喜欢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他就是不喜欢雨。 在他的世界里,下雨是一个人品味孤寂。 当然,对于他来说,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是他是初次下山,并没有准备多余的衣物,只有身上这一套衣裳。 落汤鸡的滋味是再浪漫的人也不会享受的,所以他不惜将功力催到极致,在野外狂奔,只为避雨。 这个世界上能阻止叶随风做他想做的事的人并不多,但叶随风却蓦然停下了脚步,稳稳地停在了风雨中,而在他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座山神庙。 唐傲很傲,这是叶随风第一次见到唐傲时对他的评价。 当叶随风狂奔到山神庙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迎接他,准确来说是一股气,傲气和杀气。 所以叶随风立刻停了下来,但同时,他的心也沉了下来。 能发出如此凛冽的杀气的人一定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自己的武功也许不比他差,但似乎也高不了多少;敌人安安稳稳的在庙里,自己却在风雨中;敌人以逸待劳,而自己却狂奔了半个时辰。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叶随风脑门滑落,马上又被雨给淋去,他心头焦急得无以复加,却想不出一点办法。 他不由得苦笑,这可真是出师不利啊!像他这么绝顶厉害的高手,刚入江湖就吃瘪的,恐怕也是头一个了。 要是自己真不幸陨落在这里,就算是到了阎王殿,也得和阎王说说情,让他爬出来和写书的人讲讲道理。 高手间的决战凭借的不仅仅是武功,往往还要借助天时、地利、以及对战斗准确地判断力。 叶随风的处境自然是相当的不利,但出人意料的是敌人居然走了出来,主动放弃了有利的地利条件;他甚至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就稳稳地在叶随风面前站着,好像在等叶随风恢复体力。 “我从不占别人的便宜,尤其是要和我对决的人。”这人如是说。 叶随风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人还不错,至少算得上讲道理,就当叶随风准备将这种友好局面继续下去,甚至发展一下更友好的关系时,却蓦然听到一个完全可以破坏这种友好局面的声音。 “现在你准备好了吗?”这人问。 叶随风不想和他动手,一拱手,抱剑而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和善。 但敌人明显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他出手了。 他一出手就是暗器,七八颗暗器,似慢实快,从完全不同的方位袭击叶随风。此时他距叶随风有十五步。 叶随风一惊,这暗器来得如此的突然、蓦然、愕然而且倏然。他不懂暗器,但他却明显地知道,这样的手法,这样的速度,这人在暗器上的修为绝对是江湖上最顶级的那一波了。 叶随风拔剑,挥剑。 他的剑很温柔、很多情、也很缠绵。剑斩在虚空,但敌人的暗器却在这多情的缠绵中失去了力道,在叶随风身边无力的落下。 敌人明显也吃了一惊,他的暗器虽不多,但那七八颗暗器的力道却每颗都堪比弓矢,而且每颗都有不同的路线,不同的变化,但叶随风的出手准确的切断了他的后劲、封死了他的每一个变化。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手法,也从来没听过。 叶随风立刻扑了上去。 他知道擅长暗器的人,大都需要和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若能接近对方,就一定有取胜的希望。 这种想法绝对是正确的,只是这次他却错了,错得厉害。 敌人的出手相当诡异,他的拳脚功夫也颇为不赖,甚至他一举手,一抬足,都有暗器飞了出来。仿佛他的暗器不是发出来的,而是自己飞出来的。 叶随风只觉得敌人的战斗力丝毫没受影响,反而自己更难防备敌人的暗器。 他立刻抽身而退,但敌人马上缠住了他,片刻之后,战斗结束。而战斗结果是,叶随风终于被对方摧破防御,封住了背后五处要穴。 “求你个事,杀我也好,问话也好,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到庙里去?”叶随风无奈而真诚地问道。 敌人似乎也有一丝奇怪:“你不怕我杀了你。” “当然怕,就差怕的哭爹喊娘了。”叶随风苦笑,“如果你要杀我,我求你也没用,你不像那种会改变主意的人。不过就算你要杀我,把我搬到庙里去总还是可能的。” “不错,我的确不是那种随便改变主意的人,但你为什么要叫我把你搬进去?”敌人似乎饶有兴趣。 “因为我讨厌淋雨,”叶随风答,“我本来想自己走进去的,但现在好像我走不了了”。 “谁说你走不了。” 敌人似乎也因为叶随风的回答开心起来,虽然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但叶随风却知道他笑了,至少眼睛里都有了笑意,于是他随手解开了叶随风身后的要穴。 这次倒是轮到叶随风诧异了:且不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这场冤枉仗是怎么打起来的,敌人费尽心力才抓住他,难道就只是为了证明他比他厉害?他的思绪翻飞,最后悲观地得出一个结论:江湖人果然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你现在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抓住你又放了你。” “看来你还不算笨”,叶随风心道,如果不是顾忌他翻脸再打,而他又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他真的就叫了出来。 “因为我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抱歉!” 对方虽然这样说着,但他的脸上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而且,你不认为不时来一场架会让生活更有乐趣吗!” 叶随风同意,完全同意,恨不得把它当做真理。 他是一个随性的人,当然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何况这个人长得还不错。 漂亮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别人的原谅的,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现在叶随风就正和这个刚打完一架的人在山神庙里喝着酒。 “你姓唐?你是不是姓唐!”叶随风激动地问,虽刚入江湖,但却知道江湖上暗器高手中十个有九个都姓唐。 “我当然姓唐,”敌人十分自豪:“我叫唐傲”。他故意加重了唐傲这两个字,似乎这两个字就能说明一切。 叶随风眼睛亮了,问道:“那你是唐门的人了?那你知不知道唐飘?” 江湖中的人尤其是所谓的青年才俊谈到唐飘的情绪是复杂的,其中最重要的有两种感情,极度的羡慕和十二万分的痛恨:一方面这人出身名门,武功奇高,据说江南第一剑柳向东在他手上居然没走过十招,他的所作所为也都勉强称得上‘侠’这个字。唯一令人不能接受的是,此人处处风流,一双手,不知握过了多少名门小姐、大家闺秀的柔荑。虽然江湖上从不缺少美女,但这多吃多占的性格总是不太好。 叶随风对江湖的认识完全来源于师傅酒醉的口中,而据他所知,他师傅至少有二十年未踏入江湖了。 第2章 做客温家 唐飘是一个传奇的名字。 叶随风知道唐飘,并不代表唐飘很老,而是因为唐飘太出名了,毕竟他已来了江湖三天。 昨天他问一个喝了两斤酒的家伙唐飘是谁,别人像看一个怪物似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又看看他的剑,然后才笑眯眯的问,“这位兄弟才出道吧。” 他点点头,诧异非常。 那家伙接着说:“听你问的问题就知道了。”好像他不知道唐飘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从那时候起,叶随风就在他闯荡江湖的清单上加上了一条,打败唐飘。 唐傲的脸色白了一白,道:“他是我大哥。” 叶随风明显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他不是一个笨人。 江湖有两种人的日子是最难熬的,天之骄子的兄弟或者大英雄的儿子。人一旦成名了,别人就会拿他的兄弟和他比较,把他当做他儿子的量标。 他讨厌这种氛围,为了打破这种窒息感,他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一个新的话题,“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唐傲答道:“不知道,他一直跟着我,我虽然感觉得到,但却抓不到他,今天我在这里设下此局,没想到却等来了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叶随风问。 “武功,还有气质。”唐傲答。 “你说他一直跟着你,那我们切磋的时候呢?他在哪里?难道那时候他在看着我们?”叶随风反应了过来。 唐傲摊了摊手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随着这句话,不起眼的角落里,空气突然扭曲起来,然后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形。 黑衣,清瘦。 叶随风把手搭在了剑鞘上,唐傲把手藏在了袖子里。 “我劝你们最好别动,你们应该知道,在你们打斗的那段时间足够让我做很多事”,他的脸上诡异地笑了一下,“比如下毒”。 叶随风马上变了脸色,唐傲却同样诡异地笑了,“你以为我们真中毒了?唐门也算是用毒世家,我既然对你有防备,又怎么会真中毒。” 黑衣人再笑:“那你为什么不用你名噪天下的唐门暗器把我打成筛子,我保证,你出手的时候我绝对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黑衣人继续道:“你是有防备,但你如何防得了“花花世界”,我如果连你真中毒还是假中毒都看不出来,又怎么当的了温家护法。 唐傲道:“同为江湖世家,温家和唐门虽然明争暗斗不少,但却也从不撕破脸皮,因为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温家对上唐家又有几分胜算呢?” 温竹突然变了脸色:“这场争斗本来就是你们唐家挑起来的。” 他突然用一种独特的语调问:“唐三少爷,你不远千里,从蜀中来江南,所为何事啊?” 唐傲也用同样一种语调道:“我从蜀中来江南所为何事,温护法不会不知道吧?” 叶随风听着他们火星四溅的对话,颇为他和他这个才认识的朋友担心。他觉得有必要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他问,“你们知不知道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唐傲反问。 他知道眼前这个朋友虽然很有趣,但却不是那种不分场合的人,他对叶随风想说什么也有点兴趣。 温竹虽没什么兴趣,但却不介意叶随风说下去,反正他不急,中了“花花世界”的人武功再高,在三个时辰内也绝对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小伙和一个姑娘互相爱着对方,却因为一个误会,让姑娘认为小伙已心有所属,小伙认为姑娘另有情郎,于是姑娘嫁给了别人,小伙娶了别家,最终他们两都生活的不幸福。”叶随风补充:“若是他们在误会开始的时候就说出来,就皆大欢喜了。但他们却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不肯开诚布公,互相猜疑,使误会愈来愈大。” 唐傲一愣,道:“这个故事虽然讲的不怎么样,但却是一个好故事。唐门不是那个小伙,温家也不是那个姑娘。” “当然不是,”温竹接口,“就算是,也是唐家是姑娘,温家是小伙。” 唐傲愕然,叶随风讶然,他们实在没料到温竹会这么说,也许温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无趣,气氛也确实因为这番话缓和了不少。 “不过我还是要带你们回温家。”温竹道。 “当然好。” “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我很乐意到温家转一圈。”这是叶随风的原话。 ………… 温家掌门今年五十六岁,但若只论外表,他最多也就四十岁。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女儿,温柔。 温柔很温柔,叶随风一眼就能看出来。 据说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把女人分为几等,但唐傲确定,不管怎么分,温柔都绝对是在最上等的。 虽然温柔看起来身子稍微单薄了一点,娇弱了一点,但这更添了一点风情。唐傲是个骄傲的人,他从来不肯认输,但自从他第一次见到温柔,他就知道自己被打败了,被温柔杀死人的温柔。 唐傲很傲,他实在很不喜欢这种情绪,也很讨厌有人了解他、看透他,所以他必须说话,他要用说话来平复自己的想入非非的思绪。 “唐门主掌刑堂的十二叔在一个月前遭人暗算,中毒而死。十二叔本身也是用毒高手,长老们都认为,天下间能毒死十二叔的人并不多,而且十二叔中的毒正是温家独门毒药——六月飞雪。掌门对此有些怀疑,所以派我来江南,向温门求证,以释误会。” 唐傲这番话说得不卑也不亢,但在温长空眼里,唐傲还是太年轻、太心急、太沉不住气了。 他认为,说话是一门艺术,同样一番话,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情况下说,达到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听说唐家的独门暗器都是特别锻造的,就算是最简单的铁蒺藜也由十三个部分构成,每一个部分的做工都十分精细,外人绝对不可能模仿。而且这十三个部件只有一种组合方式,淬以十三种不同的剧毒,有的相生,有的相克,有的几种混在一起会变成一种新的毒,即使只有一个部分出错,也做不成这铁蒺藜。”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算做成了铁蒺藜,也要由特殊的手法,配合特殊的内劲才能将铁蒺藜的威力发挥出来,就连妙手班家,也赞叹唐家暗器,鬼斧神工。” 温长空笑了笑,接着道:“我还听说,唐家的暗器,都要经过审核批准后才予以发放,使用之后也必须回收,所以外人绝对不可能拥有唐家的暗器,特别是大量的暗器,对不对,唐公子。” “完全正确,”唐傲道,“没想到温掌门如此了解我们唐家,看来唐家已没什么能瞒住温掌门的法眼了。” “不,我毕竟还是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温长空叹了口气,“比如我就不知道这种暗器是不是唐家的。” 第3章 唐门 温长空就带唐傲见了一个人,一个像刺猬的人。 形容一个人笨可以说他像猪、形容一个人瘦可以说他像猴子、形容一个人魁梧可以说他像大猩猩。那形容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以说他像刺猬呢? 答案是浑身扎满暗器的人。 “他排行老七,是我的亲弟弟,”温长空说。 唐傲见到了这个人心就沉了下去,因为这个人身上扎着的,的确是唐门暗器,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熟悉暗器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而且除了铁蒺藜外,还有一只乌鸦。 乌鸦是一种鸟,死亡神鸟,据说乌鸦能嗅到一个人身上的死亡的味道,所以当一只乌鸦在你身边盘旋的时候,那你离死亡就不远了。 唐家的乌鸦也一样,不同的是唐家的乌鸦能主动赐予人死亡。 乌鸦的威力绝对在铁蒺藜五十倍以上,而其做工复杂程度也在铁蒺藜的五十倍以上。 “这是唐家的暗器?”温长空问。 “是,”唐傲缓了一口气道,“但这绝不是唐家子弟下的手。” “为什么?” “因为唐门弟子是不会让这些暗器流落在外而不回收的。” “我相信,”温长空笑了一下,不等唐傲回答他旁若无人地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仗剑江湖,喝最烈的酒,杀最难杀的人。本想凭自己的功夫闯出个名堂,所以那时我在江湖上用的都不是这个名字。” 唐傲懵了,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叶随风也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幸好温长空又道:“但我现在老了,也没有了当年的闯劲,只想守住这份家业,于是就有了很多的顾虑,所以有很多事,也由不得我做主。毕竟老七是死于唐门暗器之下。” “我明白。”唐傲道,“温长老既然死于唐门暗器,我蜀中唐门必定尽全力调查清楚。” 温长空已走了,但温柔却留了下来。 “唐公子,借一步说话,可以么?” 当然可以,怎么会不可以,唐傲呼吸停了半拍,心跳却快了一倍,虽然明白他和温柔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但唐傲却不能不生出一丝幻想。 “唐少爷成亲了么?唐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温柔问得很直接。 巨大的幸福感砸在了毫无准备的唐傲身上,唐傲觉得自己灵魂突然出了窍。他看见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又迅速黯淡下去,周围的草木急速生长着,似乎能听到它们生长所发出的沙沙声,树上的蝉鸣一下就聒噪起来,又仿佛是这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直到温柔再一次叫了他一声,他的灵魂才回到了躯壳。 唐傲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冷静后,才缓缓的道:“还没,我立志在江湖上闯一片事业,所以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大丈夫生于天下,就当担天下事。” 说完这句话,唐傲只想抽自己的嘴巴。多好的机会啊!只要自己脸皮再厚一点,就该说两句情意绵绵的话,再不济也不该说得这么客套嘛。女生不都是喜欢那种油嘴滑舌一下就把她们闹个大红脸的人吗? 没想到温柔真的红了脸,唐傲不禁喜形于色,但他听完温柔结结巴巴的后一句话时,他的笑意马上冻结在了脸上。“我说的不是你,是----是飘,呃唐大少爷。” “没--没有,我也很久没见到大哥了。”磕磕碰碰的说出这几句,唐傲感觉心都沉到了谷底。 唐傲的大哥唐飘,是蜀中唐门的一个传奇,虽然唐门从不乏传奇,比如唐傲,就曾单人匹马一夜间全歼钉子帮三十余人。但唐飘却是传奇中的传奇,他从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思考力和武学天赋,当他把暗器功夫练得差不多了,就突发奇想地开始练剑。他把唐门的暗器心法,手法,练入了剑法中,居然形成了一套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剑法。但他却是江湖中的一个浪子,他自己也曾坦言:他对付女人的本事要比他的武功还高。 唐傲不禁从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漂亮,这么温柔的温柔,怎么就偏偏会遇到了唐飘呢? ………… 唐门的创建者是七兄弟,他们的嫡系弟子也就是之后唐门的唐门七脉。当别人都在注重内功修为,专研剑法精妙,而视暗器、迷药等为诡道,不屑一顾时,他们却退守蜀中,独辟蹊径,专研暗器。 他们收集了江湖上近百年来所有暗器高手的暗器及发射手法,加以整理总结,终有大成。 但他们却能忍受着莫大的寂寞,不在江湖上露脸,而是默默地将他们的毕生心血都传给了下一代。 在最初几代,唐家人不显山,不露水,直到他们在蜀中的势力已经成熟才如神龙出海般崛起。 经过十几代人的努力,唐家堡已从最初的几排平房逐渐演变成了一座高屋建瓴的城堡,经过了十几代之后,唐家七脉的血缘关系有些凉薄,但他们却都认可同一个宗主,拥有同一个目标。 不同于其他武林世家,定要让老一辈都死光了,才轮到年轻一代掌权,唐门的权力座上一向是能者居之。所以在唐门,老子要听儿子的事也不少见。 唐门的权力最高决策者并不是唐门掌门,而是唐老太太,但唐老太太却很少干涉唐门内政,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唐门掌门也算是实至名归。唐门掌门也不是世袭的,宗室弟子中任意一个都有可能是下一届的掌门,所以,每一代唐门掌门都绝对是聪明绝顶的人,不是聪明人也绝当不上唐门掌门。 唐门现任掌门就是唐傲的父亲、唐飘的亲爹唐伤君。唐伤君一向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可自从当上唐门掌门后,唐伤君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辛劳了,为了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唐伤君每天中午,一定会雷打不动地小睡上半个时辰,何况昨天他还在自己新买的十六岁漂亮小妾身上花费了太多的精力。 最近几年他愈发感到自己老了,不是在生理上,而是在心理上。年轻时他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狂奔三十里,诛杀强盗三十人,只是为了“侠义”二字,现在他却只想睡个好觉。 衰老,真是世上最可悲却又最无可奈何的事。唐伤君甚至相信,尽管现在的功夫比以前更高,但十个现在的自己也不见得能胜过一个年轻时的自己。老了,就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这就是老的可悲。 第4章 唐门遇袭 若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让唐伤君兴奋起来,那就是唐飘,唐飘几乎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不过比他更出色。 唐飘是他的寄托,是他的希望,或者是他理想中的另一个自己。 想起唐飘今天会回蜀中,唐伤君顿时精神了些,仿佛自己又年轻了几岁。 …… 比起他爹唐伤君的振奋,唐傲却很烦,自从知道温柔也喜欢自己大哥唐飘后,他就觉得很烦躁,烦躁之余还有点失落,他甚至觉得上天对他有些不公平。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绕唐飘转,为什么所有人眼里都只有唐飘,为什么唐飘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当他看见唐门那高大威严的城堡时,心中才不禁生出一种幸福感和归属感,回到唐门,仿佛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 他觉得这个世界又变得可爱起来。尤其是看到唐门掌门,也就是他爹,居然放弃了午睡的习惯来在唐家堡东张西望时,他更是感动得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爹,我回来了!” “哦,你回来了,累了么,去休息吧。”一如既往的平淡,一如既往的唐门掌门腔调。 “奇怪,明明说今天回来的,怎么还没到?”唐伤君微微皱眉。 唐傲如遭雷击。 “原来是大哥要回来了啊!”他轻轻道。 …… 唐飘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除了他自己外,还带着另一个人,这也不奇怪。但他带回来的这个人居然不是女人,这倒不由得让唐伤君刮目相看了。 “你小子,转性了,怎么带了个男人回来?”唐伤君看着地上的那一堆肉,不确定的说。 “没有!” “咱们父子就不能好好说两句话么?你对女人不是很能说漂亮的话么?”唐伤君也不怎么失望。 唐飘笑道:“你又不是漂亮女人。” “好吧,你难得回来,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不过我建议你自己看一看。” 唐伤君果然在看,看的很仔细,而且看得越仔细他的脸色就愈阴沉。 唐伤君终于抬起头来。 “这人是你杀的?” “是。” “你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我不是。” “但他身上却有三十六道伤口,手上十道,腿上十道,其他伤口都在身上,其中有五处是要害。”唐伤君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这还不算,最后他还被人用内力震碎了全身骨骼,我实在想不到一个人怎么会被杀这么多次。” 唐飘道:“因为他们根本杀不死!” “哦?” “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他们,他的武功并不特别高,我很轻松地封住了他五处大穴。” “那他怎么会死?” “因为没用,”唐飘解释,“封住穴道的他还能立刻反击。” “那你怎么办?” “我再试了一次。” “还是没用?” “没用,”唐飘答:“于是我就一剑伤了他的手腕。” “结果还是没用,于是我挑断了他的手筋。到最后我只有一剑杀了他,但他却依然不倒,直到我用内力震碎了他全身骨骼。” “你说他们!”唐伤君深吸了口气,“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有什么目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唐伤君马上就知道了,不过不是唐飘告诉他的,而是警笛。 警笛响了,有人攻入了唐家堡?唐伤君震惊非常。 唐家堡是江湖上的一块开放禁地,它分为内外两堡,在内堡,住着唐门七脉的内室弟子,有着唐家的不传之秘,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而外堡,则是唐家与外人交易生意场所。 如果你带着善意来,那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很和善,就算你的世仇见了你,想动手也得出了唐家堡再说;若你是带着恶意来,唐家堡的棺材也很便宜,而且还可以免费送你的亲戚朋友一份。 唐家堡内几乎人人都会武功,甚至一个七岁的小孩也可以准确的射下一只乱飞的苍蝇,近百年来,闯进唐家堡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闯唐家堡不比闯皇宫安全。 近二十年来,从没有人闯过唐家堡,唐伤君几乎都忘了有警笛这回事。今夜,为何警笛声又起。 唐家堡的人已被逼入了内堡。入侵者只有五六十个人,每个人都清一色的玄衣黑帽,唐家堡的人惊恐的发现,暗器对他们无效,他们的确中了暗器,但他们却仿佛一点事都没有。 唐家堡的人虽多,却很难有什么有效的抵抗,或许最可怕的并不是黑衣人残酷的杀戮,而是他们内心的恐惧。 唐家人的骄傲,唐家立家的凭据,暗器居然毫无作用。 黑衣人摧毁了唐家堡众人的自信心和信念,这才是这场胜负的关键。 唯一一个没有身中暗器的是黑衣人的首领,他没有出手,因为他在忙着吹一根笛子。 笛声中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韵律,黑衣人们就随着他的笛声疯狂而整齐地杀戮。 似乎很欣赏这种绝望效果,他伸手把黑衣人聚在一起,慢慢把笛子放到了唇边,他知道自己将缔造一个传奇,灭唐门。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却突然看见了一道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剑光闪烁间,很快就逼近了他。 他立刻吹笛,将黑衣人聚集在身前,却发现那道身影踩着一个黑衣人的脑袋,蓦然腾空暴起,箭矢般向自己射了过来。 然后在他身体作出有效反应前,他就看见一束剑光。好美的光,美得像一场诀别。 然后他就与世间诀别了。 “唐飘?”他大喝,目眦尽裂。 一道血线在他身上显现,那道身影飘然而退后,他的身躯才轰然崩裂。 黑衣人们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即又开始了杀戮。失去了笛声的他们,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而且进攻得毫无章法,像是一只只只有嗜血本能的野兽。 但是即便如此,依旧是不小的威胁。 幸好此时唐傲已经来了,准确的来说是唐傲手上的一江春水来了。 一江春水,耗时三年,牺牲了几十名唐家弟子的性命所造出唐门的终极武器,发射。 乌鸦是暗器中的极品,却还有迹可循,但一江春水却是暗器中的神兵,堪比昔日的孔雀翎。 仿佛一江春水流过,又仿佛情人的眼波,又如同孔雀开屏般得眩丽,一江春水瞬间淹没了黑衣人。然后他们就在这一江春水中化为枯骨,像是早已死去了多年。 一个时辰后,唐伤君正在听这次事故的损失:一共折损了九十八人,其中外室弟子七十五人,内室弟子二十三人,无人受伤。 “你对这次事故怎么看?”唐伤君语气不善,看着身前一脸严肃的唐极。 唐极道:“我们唐家很多年没被人入侵了,以致于遭遇这种突发事件一时间居然不能做出有效的反应,我认为,我们需要让我们的年轻人接受更多的考验。 这批黑衣人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而这次入侵,也明显是针对我们来的。他们神志缺失,不可能化整为零自行混进蜀中,我虽然不知道是谁训练的他们,但我查了一下,近一个月内,有可能将这批黑衣人送进蜀中而让我们毫无察觉的,应该只有一次。” 唐伤君目光一凝,明显也想到了什么。 唐极道:“我建议派唐傲去打探情况,就当是一场锻炼。” “不,这次事太大,唐傲应付不过来,”唐伤君道,“还是叫唐飘去。” “唐飘会去吗?”唐极十分怀疑。 “会的,因为他始终还是姓唐。” 第5章 叶随风的烦恼 叶随风还在江南。 他是一个浪子,他不像唐傲,有家族的责任要担负。 他是个没有根的人,他但求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刺激。 责任是烦恼的根源,叶随风没有太大的责任,本应该是没有太多烦恼的。 但他最近却很烦恼。 他没兴趣当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求遍尝人间芳泽,更不求扬名立万。 他的烦恼就是大多数人的烦恼,一个字,钱。 “大侠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呢?”叶随风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怎么就从来没在演义故事里听过大侠是怎么赚钱的呢?他听过的大侠故事中的,大侠的钱都仿佛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他堂堂叶大侠的钱怎么就用得这么干净这么竭呢? 叶随风也不是没找过工作,但很多时候,他刚说明来意,别人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就会马上拿出几两银子,说:“大侠说什么话呢?这几两银子是我孝敬大侠的,大侠走好。” 叶随风脸皮发热,这种银子能要么? 他也试过把剑藏起来,但他算了算,自己到码头扛包,一天下来赚的钱好像还不够自己住一天客栈,于是也就作罢。 直到今天,叶随风有三天没交钱了。 老板期期艾艾的说明收钱的来意,叶随风结结巴巴的表示自己没钱后,他终于被赶出了客栈。 更丢脸的是,老板居然当着满街的人,用能够吓退狮子的声音喊道:“一个穷鬼,没钱住什么客栈啊,睡破庙去吧。” 叶随风只好去住破庙。 住处是有了,当然还要找吃的。 叶随风想,凭自己的本事,逮只兔子应该不是问题吧。可他找了两个时辰了,硬是没看到一只兔子。 当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兔子。 多美的兔子啊!那柔软的线条,那白白的皮毛,那结实的腿,都让叶随风食欲大动。 叶随风当然能逮到兔子,如果不是一声马嘶的话。 林中怎么会有马嘶?叶随风愣了一下。 但真正愣住的人却是骑马的人,刚才他正打马狂奔,林中却突然冲出个人,幸好他动作还算敏捷、反应还算灵敏,及时勒住了马,叶随风才躲过一劫。 “兄台你这是在干嘛?”骑手问。 “逮兔子啊,”叶随风漫无目的答,随即发现兔子不见了。 “哦,逮兔子啊。”骑手随口应了一声,他完全没搞清楚叶随风的套路,若是叶随风说出“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之类的话或者直接动手他还比较容易接受。 的确有人动手,不过不是叶随风,也不是骑手,而是马。 不是动手,而是动首,那匹马带着勇往直前绝不回头的气势向叶随风撞来。 叶随风以矫健的身姿闪在一边,突然发现骑士以同样矫健的身姿扑了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拔剑,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在抓兔子前藏在破庙里了,叶随风抬手,挡住骑士的攻势。 骑士飞快地对叶随风说:“不是我,停手。” 叶随风真的就停了手。 事后,司马清寒无数次的问叶随风,“当时你怎么真的就停手了?”叶随风每次的答案都一样,“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或许就是因为他相信司马清寒,或许--------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真的停了手。所以他救了司马清寒的命,还有他的。 那一次他刚停了手,别人就动了手。 别人是五个老头,他们一动手,空气都仿佛已经凝固,秋风也都不动了,只有萧萧的寒意。 叶随风一拳过去,对方的一个老头也很直接,一拳回了过来。两拳相碰,叶随风和那老头各自退了五步。 司马轻寒拔出了长剑,攻向另一个老头,那老头却不硬接,只是挥拳格住攻势。 另外有两个老头,趁机从侧方攻击司马轻寒。 最后一个老头是却攻向叶随风。 叶随风接住了两人的攻势,居然还把战场带向了司马轻寒那边。 到了距离司马轻寒还有五步的距离时,叶随风突然硬挨了那两老头一掌一拳,借着那一拳一掌之力,飞向了司马轻寒的战场,缠住司马轻寒侧翼的那两老头。 司马轻寒瞬间明白了叶随风的用意,不顾反攻,挨了一拳,全力出手,终于一剑刺穿了他最先出手的那个老头。 剩下的四个老头惊怒非常,扑了过来,惨烈的战斗继续进行。 以伤换杀,以命搏命。 黄昏,血已流尽,这场战斗对方死了三个人,全是司马轻寒杀的。 叶随风制住了两个人,现在他们被点了穴道,死尸一样躺在地上。 本来叶随风和司马清寒是绝对没机会的,但他们年轻,敢拼,敢闯,而且他们配合的很好,像演练过无数次,几次将那几个老人杀寒了胆,所以他们赢了,尽管他们俩都已遍体鳞伤,但他们至少还活着。 叶随风和司马清寒一起躺在树林里,一动不动的。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你欠我一只兔子。”叶随风道,其实他不想说话,他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但这种气氛令他很不安,好像非要说点什么才能冲淡这种沉重的气氛。 “对,我欠你一只兔子。”司马清寒说。 叶随风倒是没料到司马清寒的回答,一时间,又是一阵沉默。 “你为什么帮我?”司马清寒问。 “不知道,感觉你不像坏人吧。”叶随风轻松地答道:“而且,看样子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不像坏人么?”司马轻寒笑了笑,“你知不知道这五个怪老头是谁?” 叶随风只好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淮河七叟?” “刚才那五个就是淮河七叟?” “怎么了?你认识他们?”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像五个钓鱼的。”叶随风挠挠脑袋,“而且他们不是叫淮河七叟吗,怎么只有五个?” 司马清寒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淮河七叟了,可在三年前,只要你到江湖上三天,若你没听说过淮河七叟,那你就一定是一个聋子。” 叶随风吃惊道:“他们很有名吗?” “有,但却是恶名。他们七个本是淮河上的江洋大盗,一向心狠手辣,干过很多大案子。但由于他们功夫十分了得,为人十分机警,而且水性极佳,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开溜。所以官府屡次围剿无功,大侠们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就这样为祸淮河十多年,直到三年前,才突然销声匿迹。”司马清寒摇了摇头,无不惋惜地说:“没想到他们这次重新出山,就遇到了我们。” “他们三年前为什么会突然销声匿迹呢?” 沉默半响,司马清寒才缓缓道:“因为他们遇上了七人队。” 叶随风注意到,司马清寒说到七人队时,他那向来平静的声音居然也有了一丝波动。 “七人队是谁?很厉害吗?”叶随风故作轻松:“他们七个才灭了两个,我们两个就干掉了五个,所以····”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我们比他们厉害多了。” 司马清寒却轻松不起来:“淮河七叟的武功都在水上,在陆地上的话,他们发挥出来的实力最多只有他们的七成。据说七人队当时出手的也只有五个,而且江湖中的人绝对相信,若是他们中另两个也出手,或者在陆地上动手的话,淮河七叟一个也跑不掉。” “那岂不是那没出手的两个就可以轻松地打过淮河七叟中的五个?”叶随风的嘴张成了“哦”字型,“那他们不是比····” 叶随风停了停,想了一下措辞,接着道:“比鲨鱼还厉害。” 司马清寒终于被他逗乐了,笑道:“哪有你这样算账的,要是你做生意,不到一个月,绝对是血本无归。不过说到鱼,我倒知道有一家的鱼做的很好,我请你吃鱼。” 叶随风当然同意,对一个饿了几个时辰的人来说,绝对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提议! 却听司马清寒又轻声说:“其他的我也请不起了。” 叶随风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司马清寒说。 他们走出了树林,叶随风却没注意到,司马轻寒手上的两颗石子,飞进了树林里,准确地洞穿了他制住那两人的脑袋。 第6章 请柬 滋味斋 秦三味不是什么大人物,而且这么多年,他也甘于做一个小人物。 他一直认为做小人物就要有小人物的操守,任何时候都不能对大人物有所抱怨。 但现在他却真有一点抱怨。无论谁在喝了二两酒睡下后,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都难免会有点怨言,但当他看清楚来的人时,情绪立刻由抱怨变成了振奋。 因为来的人是司马轻寒。 “我马上去帮你烤鱼哈!”秦三味搓着双手乐呵呵的去了。 “这鱼能吃么?”叶随风看着眼前那一堆鱼,立刻皱起了他那双漂亮的眉。 “你觉得这鱼烤的太难看了?” 叶随风没法否认,我若说这鱼好看会遭天打雷劈的。 “但你若是看到秦大哥烤鱼你就会觉得这鱼不那么难看了。” 见叶随风不明白,司马清寒只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专心,秦大哥烤鱼的时候,眼中就只有鱼的滋味,而不在乎鱼的样子,这样烤出来的鱼,虽然不好看,但滋味却不散。要不你试试。” 叶随风只好尝了一下,说真的,虽然司马清寒把鱼说得这么神,但他还是不相信这鱼会好吃。但当他尝了一小口他就舍不得将鱼还给司马清寒了。他甚至还想再跳进湖里,再捉他个十几条鱼,叫秦三味帮他烤上。 如果不是这时正好又进来一个人的话,也许叶随风真的会这么做。 来的人是女子,却着男装,但不管他怎么打扮,都掩藏不了她那姣好的身材。她后面还跟了一个男人,十成十的男人。 叶随风和司马清寒身材已算得上颀长,但和此人比还是要矮上一个头。他一进场就小心翼翼的盯着面前的那个少女,又虎视眈眈的瞪着叶随风和司马清寒。双眼不住地散发着震慑力。 叶随风毫不怀疑,若他用同样的眼神盯着前面少女看,这个巨人会生吞了他。 他并不是一个惹事的人,但今天他却来了兴致,就是想惹一下这个巨人。 “相请不如偶遇,兄台要不要来喝一杯?”叶随风亲热的拉起这位小姐的手,再亲热的搭上这位小姐的肩。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位巨人的眼睛由黑转红再转紫。 反观那位小姐,却神色自若,没有丝毫害羞的意思,反而她用那双能滴出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随风,看得叶随风心里发毛,脸色由白转红。 司马清寒大笑,幸灾乐祸的看了叶随风一眼。 叶随风正不知怎么办时,更要命的事发生了。那位小姐居然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他那原本变红的脸唰地一下又变白了,他此时的变色能力,足够让一只变色龙自叹不如。 司马清寒酝酿了一下情绪,正准备发表一两句感慨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喝,硬生生地把他的感慨憋了回去。 叶随风猛然看到了一个拳头,好大的拳头、好有力的拳头。那巨人终于忍不住了,那一拳,带着风雷之声直袭叶随风面门。 叶随风早有准备,一个漂亮的旋转躲过袭击,一个完美的反击,把那个巨人两百斤重的身子打飞了出去。哪知那巨人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提拳又上,还是简简单单的一拳,不过比上一次更快,更疾,更有力。 “住手,雷戈”。 雷戈当然就是那个巨人。 叶随风想不到的是,他真的就住手了,他居然能住的了手。他那熊一样的身躯,居然灵活如豹子。 叶随风居然有点佩服他了,能在那种情况下,硬生生的收回拳劲,至少说明他并没有尽全力。然而,看那一拳之威势,在江湖上,已可跻身一流。 “诺,这个给你!回去带给花门主!”那位姑娘从身上拿出一张请柬,随手一扔,请柬便平平的飘到了司马轻寒的身边。 “刚才那位姑娘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司马清寒问这句话的时候,那位假公子当然已经走了。 “没什么!”叶随风的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诡异,随后若无其事的道:“她只是叫我小心而已,因为那个巨人要出手了”。 “你又在想什么?” “我师父”。 “你师父?” “对,我在想师父说过的话,他告诉我江湖上有三种人最好不要惹。” “哪三种?” “一是和尚” “不错,天下武学源起少林,少林派源远流长,其中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绝技,的确不好惹。”司马清寒同意。 “二是乞丐” “也对,丐帮乃当今天下第一大帮,惹了他们,打不死也烦死你,最好不惹。” “三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完全正确!”司马清寒使劲点了点头。 …… 江南花家 司马清寒恭恭敬敬的把请柬呈给花千山。 “哦”,花千山脸色不变,看不出喜怒。“你怎么看?” 司马清寒接过请柬,看到请柬上赫然写着的是雷家二公子雷惊与唐门唐灵灵的喜讯。 有的话有的人不方便说,就需要别人替他说,司马清寒当然知道他现在该说什么。 “唐门暗器与雷家火器都是江湖上极霸道的武器,二者合二为一威力更增十倍,所以他们这场联姻是一定不会成功的。” 花千山不置可否:“武林世家中斗得最厉害的一向就是唐家和雷家,不可否认,他们确实是所有世家中最强大的两家,他们都害怕让对方发展壮大。但这次,他们居然联姻了,那就说明必定有什么强大的理由,我们怎么阻止他们呢?” “不是我们怎么阻止,而是绝大多数江湖中人都会阻止,他们也绝不会让他们强强联手的。” 花千山沉吟片刻,道:“这几年你确实长进了许多,但和我想的还有点出入。” “是!”司马清寒略带震惊地答道。 “我要你去恭喜他们” “是!” 司马清寒退下,花家密室的那道门也同时关上了,整个密室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黑暗中另一个幽幽传来:“司马轻寒这个人绝不简单,你真的不趁他羽翼未丰前除掉他?” “司马是个人才。”花千山的声音顿了顿,“我喜欢用快刀,虽然快刀可能割伤自己的手。我知道他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但我现在还能控制他。” “但他不是刀,刀是死的,不会思考,也不懂得背叛。他是条毒蛇,当你察觉到的时候可能已经太晚了。” 花千山却道:“就算他是毒蛇,也只是我养的毒蛇,在死之前,我也要他先咬别人一口。” 第7章 惊变 江南雷家 雷家二少爷雷惊与唐家唐灵灵大婚前夜。 司马清寒睡不着,花千山一定有什么阴谋,但他想不出来花千山会怎么做。 他很兴奋,因为他相信花千山。 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想。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 虽然昨夜他亢奋得一直没睡好,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睡足了两天还好。 花千山果然没让他失望。 雷惊的父亲雷丰居然碰巧在他儿子大婚当天死了,死在自己的书房里。 父亲死了,儿子的婚事当然不可能继续。 但雷丰怎么可能死? 他是雷家的悍将之一,以他的武功,天下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将他杀死,即使是昔年天下第一的方梦飞亲至也做不到,何况还是在他自己的家里。 而且守夜的两名弟子可以证明,雷丰进书房前绝对是生龙活虎的,期间只有两个人进过书房。雷丰的儿子雷惊、九算公子费九算。 宾客大部分已经散去,红色的灯笼也很快换成了白色。 司马轻寒决定亲自去吊唁一下雷丰。 昨日的喜房变成了今日的灵堂,雷丰的尸体就停在灵堂中。 除了司马轻寒外,来的人还有很多,唐门、温家、南宫世家,江南一带,有名有姓的帮派基本上都有派人来。 司马清寒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说什么话,他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只是他还没想到到底嫁祸温家呢还是嫁祸唐家。 “在下颇通一些查案之法,可否容在下看一下雷二堂主的尸身?”吊唁仪式完成后,司马清寒的声音在人群中适时响起。 “当然!”雷郁,也就是雷家现任家主道。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却能从中听出一丝波澜。 虽然作为雷家之主,见惯了生死,但看到雷丰的尸体,他还是难免有些悲哀。 对他而言,雷丰不仅仅是他的弟弟,更是他生死与共的战友。到了他这个年纪,朋友已经不多了。 雷丰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看到雷丰的尸体,雷郁只觉得,好像身体中有什么消失了,空荡荡的,很不舒服。 司马清寒当然看出了这一点。 “太好了!”他暗想。 雷郁无疑是一个很少犯错误的人,但悲伤却很容易让一个精明的人变得不那么精明。 司马轻寒走上前,脱去雷丰的寿衣,一边检查了一边道:“雷二堂主身上并无外伤,脏腑也无受创。” 他皱着眉头,装出一副不解的神情问道:“雷二堂主可有恶疾?” 雷郁道:“并无。” 司马轻寒沉吟道:“既无外伤,又无内创,身无恶疾,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什么解释?” “毒!”司马轻寒道,“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雷郁皱眉道:“老二身上并无中毒的迹象,而且昨夜老二进入书房后并未吃过任何东西,期间他只见过九算公子和雷惊两个人。” “而且是见九算公子在前,雷惊在后。”他补充道。 司马清寒当然懂雷郁的意思,缓缓道:“也许雷二堂主中的是一种不会造成中毒迹象的毒,而且他一定是在进书房前就已经中毒了。” “怎么可能,他奶奶的,二堂主中毒了他自己能不知道?他在江湖上闯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穿开裆裤呢!” 说话的人是雷戈。 他对司马清寒早有不满,这一句话,更是带着他的不满喷涌而出,不啻于一个惊雷,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司马轻寒道:“至少我就听说过,温家就有一种毒,叫作三更时辰到,中毒后,人不会感觉到任何异常,但却会在三更天倒下。一旦发作,神仙难救。” “我不通毒理,但既然温姑娘在此,想必必能为大家解惑!” 突然的祸水东来,温柔脸色一变,道:“确实有毒可以做到类似效果,但这不是三更时辰到!” 司马轻寒追问道:“温姑娘所说可以证据!” 温柔张了张嘴,但却什么都没说。她本就不是善于争辩的人,代表温家来参加婚礼,她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能不能见一见唐飘,她心里也只有唐飘。 但唐飘一直没出现,对于其他的事,她不想去争辩,也不屑去争辩,更没工夫去争辩。 她就这样静静地美丽着,寂寞花开无人知。 不,至少有一个人知,那个人就是唐傲。唐傲从看到温柔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温柔,心里就只有温柔,温柔那欲语还休的表情,把他的满腹心思都化作了绕指柔。 “单凭这样还不能说是温家下的毒吧?”唐傲争辩道,随即低下了头。 唐傲的二叔唐伤心望了唐傲一眼,唐傲的脸红了,像一个偷吃冰糖葫芦被逮到的孩子。 “谢谢唐公子。”温柔对唐傲报以一笑。 那一笑的风情,依旧那么美丽不可方物,唐傲从心里叹了口气,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周幽王会烽火戏诸侯了。因为渴望你心爱的女孩对你笑啊,她笑了,你就觉得她离你的距离更近了。 他的思绪蓦然被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雷郁这时又恢复成了雷家之主,又恢复了他敏捷的思维和准确的判断力。 “我需要休息一下,你们先在客房里住下吧!” 没有人拒绝,没有人敢说不。雷郁虽然老了、伤了、累了。但他只要还没死,他就还是雷家之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没有人可轻侮。 “雷戈,去把九算公子请回来。”他接着说。 …… 夜,深夜 雷郁要见司马清寒,这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司马清寒被叫到了雷家密室。 司马清寒到密室的时候,心跳得很厉害。雷郁为什么要见他,又为什么要到密室?难道雷郁动了杀心,要将他悄悄消灭?如果雷郁真的要杀他,他又该怎么办?司马清寒摇摇头,将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 在雷家堡内,雷郁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他抹掉。就算是现在就逃,他也逃不了。 何况他也根本不想逃。 危机,危机!危机二字中虽有危,却也有机。 危险往往与机会并存。 司马轻寒设想了雷郁见他的无数的情形,在心中打了无数腹稿。 可刚一见到雷郁,还没等到他开口,雷郁就直接道:“我知道老二的死是花家下的手,我要灭了花家。” 他接着换了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道:“我需要你帮我,我甚至还可以让你取代花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司马轻寒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雷郁断言道。 第8章 九算公子 叶随风不知怎么又有了一点钱,不多但也不少。 他决定犒劳一下自己,所以他进了江南最出名,收费最昂贵的酒楼,摘星楼。 摘星楼消费很贵,在这里的一杯水要比在普通酒楼的一斤竹叶青还贵,住一天的银子足够让穷人吃一年。 叶随风本来有一点心疼的,但很快他就不心疼了,他心痛。 说实话,叶随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家绝棒的酒楼,不管是房间的设计装潢、饭菜的口感质量、还是店员的服务态度抑或是靓丽的店员本身都算得上一流,何况在这里,即使是盛夏,也可以随时喝到冰镇过的酸梅汤。 总之,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一流的享受。这里的每一分空间,每一寸土地都写满了享受两个字,叶随风当然是来享受的,但老天似乎总和他开玩笑。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乏那种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人,雷戈无疑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一位。 “你这个残废,叫你回去,你还敢说不,老实跟你说吧,在江南,雷堂主要见的人,还没有逃得掉的。你这个残废,你敢逃,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这个残废变成真的残废。”雷戈声如震雷,震得叶随风耳膜嗡嗡作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随风突然觉得雷戈的出现,让这儿的空气都沉闷了起来,虽然知道雷戈应该不是在说他,但这一声声残废还是把他刚升起来的雅兴全都吼了下去。 坐在雷戈面前的人已经瞪红了眼睛。 “你这个残废,瞪什么瞪,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雷戈声势愈盛。 对面的人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叶随风今天本准备绝不惹事的,但他就是看不惯雷戈。他实在不明白,在这种高雅的酒楼里雷戈为何还能生出打架的兴致。 “嗨,雷戈!”叶随风走上去热情地打着招呼。 “谁,哪个王八蛋!”雷戈回首,见是叶随风,立刻瞪圆了眼珠子。 “是你这个王八蛋!今天先放你一马,这件事你别管。”雷戈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却大了三分,仿佛是要把他的勇气、胆气一下子全吼出来。 “哦,好!好!当然没问题”,叶随风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几乎能溢出阳光,“不过要先等我和这位兄台去金山赌坊玩上两局,再到翠柳阁喝上两杯酒,好不好?” 遇到这样的事,你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雷戈的回答是‘不好’,不是用嘴,而是用拳头。 结果也的确不好,非常的不好,雷戈那重达两百斤的身躯,撞坏了一根柱子,两扇窗户,笔直地从二楼掉到了大街上。 叶随风马上发现:雷戈真是一个完美的沙包。 雷戈巨大的身型注定了他的反应不会太快。如果说他和豹子一样灵活,那叶随风却比豹子还灵活一点。或许对一般人来说这一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对叶随风这样的高手却足够。最妙的是不管叶随风怎么用力,雷戈还是一如既往的摔倒又若无其事的爬起来。 雷戈虽然有点憨,但他绝不傻。所以他走了,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风风火火地杀回了雷家堡。 叶随风看起来虽然有点聪明,但他却经常干傻事。现在他就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傻事,并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很满意自己的行为,想象着自己成了一位大侠,沐浴在万人敬仰的目光中,正准备潇潇洒洒的走掉时,老板可不干了。 老板叫了一大堆伙计围着叶随风,气势汹汹地要求叶随风赔偿他们的损失。他们没做出更过分的事,其中不乏见到叶随风暴打雷戈而见识到叶随风的武功的原因。 如果我们的叶大侠是雷戈一般的江湖豪客,劈脸就给老板几个大耳刮子,顺便拆掉伙计几根骨头,再大喝一声:“奶奶的,敢找我要钱,不想活了”,也许就能走出这样的尴尬局面。但可惜叶大侠不是这样的人。 “一共多少钱?”叶大侠结结巴巴的问。 “不多,两千两银子而已!”老板说。 两千两银子! 还而已? 叶随风脸都白了。 “谁能借我两千两银子?”叶随风环顾四周,小声地问。 “老板,这是两千两银子,这位兄弟的帐我结了。” 叶随风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甚至发现,这个世界都变得可爱了许多。他循声望去,正是那个被雷戈反复骂作残废的人。 这人从衣衫里掏出一叠银票,认真点了一下递给老板,再把剩下的银票揣回怀里。 叶随风望向他的时候,这人也心有所感似的抬头,目光和叶随风正撞在一起。 他朝着叶随风微微一笑,叶随风则是脸皮微微有些发红。 他还发现这个人其实长得还挺英俊的:虽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贵族的气度。这种气度是绝对模仿不出来的,就像一块烂泥,不管怎么修饰,都不会发出金子的光芒,而金子,也永远不会变成烂泥。 叶随风实在不明白,像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为什么会被雷戈口口声声叫作残废? “喂,那个,谢谢了,我该怎么还你银子呢?”叶随风的声音小的连蚊子都自愧不如。 但那位贵公子却明显听到了,他笑了笑,道:“不用了,像你这么年轻,功夫又这么好的人,将来一定会在江湖中大放异彩的,那时候再来还我的两千两银子吧!” “那至少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叶随风见那人已经快出了房门,不由得大声问道。 “我姓费,名字已经很久没用了,别人都叫我九算公子。” 第9章 唐飘 我真的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吗?叶随风最近几天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大人物怎么会缺钱呢? 在叶随风再次被客栈老板赶出客栈后,这个问题在叶随风心里更强烈了。 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不缺钱的大人物呢? 叶随风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他跑到野外,把自己泡在泉水里,享受着缓缓流淌的泉水和皎洁的月光。 他还年轻,正是想做敢做的年纪。这种发神经一样的行为,或许就是年轻人独有的浪漫吧! 他发现这样泡着还挺舒服的,但下一刻,他却突然跳了出来,因为他发现泉水里居然十分扫兴地夹着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叶随风止不住地苦笑:“这种事怎么老是发生在我身上?难道真和演义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自己也有主角光环。” 循着血腥味的方向一直过去,叶随风发现有七个人正在围攻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六个人在围攻一个白衣人,旁边有一个侏儒正在观看。他虽然没有参战,但他的目光却牢牢锁住了战场。在战场上还另外抛下了七具尸体,无声地述说着这场血战的经过。 叶随风发现,这七个人都是高手,而他们围攻的那个人的武功更是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的剑法诡异、飘渺、却又堂堂正正,不像叶随风知道的任何一家,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那七个人一时间却也奈何不了他,有时反而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有了第一次帮人的教训,叶随风真不知道该不该帮他。 要是不上来查看就好了,他愤愤地想着。 既然看到了,就不能放手不管吧!况且那七个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随便出手可能会没命的。 “啊!到底该怎么办!”叶随风觉得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鼓噪。 正当叶随风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那边的战斗已分出了胜负。 分出胜负的决定性因素是一片树叶。 那七个人中有一个和尚,他天生神力,疯魔杖法舞起来更是虎虎生风。他只攻不守,白衣人在一瞬间至少有十种方法杀掉他,但他不能,因为杀掉他就必须先突破和尚身边的两个道士的防守。 这个有点困难,但还是勉强可以做到,如果不是道士旁边还有三名黑衣人在旁边既攻且守的话。 或许是白衣人命不该绝,在激斗中有一片被剑气击落树叶慢慢划过和尚的眼睛。从物理意义来说,那片树叶掉下划过和尚的眼睛不过半个刹那的功夫,但对和尚来说,却有一生那么漫长。他恍惚中想起了很多事,从学艺到闯荡江湖,从孩提时到现在,好像他的一生都压缩在了这一瞬间。 然后白衣人的剑就插入了和尚的心脏,道士想救,却来不及了,他们从来没想过白衣人会从中门直接攻破和尚的防御。所以和尚死了。 但白衣人也陷入了困境。 他刺和尚的那一剑,剑势已尽,道士和黑衣人的剑就趁机毒蛇般的噬了过来。 白衣人也的确有过人之处,他居然能于绝境中求生,于无力处发力,高中求高,破中求破。笼罩了白衣人的剑网中倏然亮起了一道更亮的剑光,划破了剑网的束缚。一记漂亮的旋斩,然后借那一旋斩之力,白衣人飘身而退。 但此时侏儒却动了,快如闪电。 侏儒的武功并不比其他几人高多少,他能做老大,是因为他善于抓住时机。现在绝对是最好的时机,白衣人力已尽,势已竭,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他有十成的把握把白衣人毙于掌下。 但他还是失算了。白衣人立刻弃剑,他的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出来,挡住了侏儒势在必得的一掌。 白衣人虽然挡住了侏儒的一掌,人却被震飞了出去。但侏儒却没有追击,在他的眼中,似乎白衣人已成了一个死人。 白衣人也立刻发现,自己错了,侏儒绝不是最后一个敌人,真正的敌人一直藏在树上,黑色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气息。直到现在,他终于出现,挥刀,斩。 这是必杀之刀,白衣人知道自己绝对躲不过,他已准备放弃抵抗。 任何错误都要支付一定的代价,而白衣人即将支付的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叶随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救白衣人。在最后一个敌人挥刀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挥剑,挡住了那必杀的一刀。 暗杀者一击不中,立刻退走,如果不是地上的血和尸体,叶随风几乎要怀疑这一切是一场荒诞的梦。 “我说,他们不会再来了吧!”叶随风看着几乎瘫在地上的白衣人,心有余悸。 “不会。如果我没猜错,最后一个人,应该是东瀛忍者。一击不中,抽身而退是他们的原则。”白衣人大口喘着粗气笃定地道。 “我这‘逾距一剑’练成后还从来没用过,幸好没出什么差错。” “逾距一剑?”白衣人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类似的剑法,不禁问道:“你是何门何派?师承何人?” 这下可让叶随风犯难了,报一下门派,说一下师承,这本来是江湖中的礼数,但叶随风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他师父叫啥名字,也自然不清楚他的门派。 于是他强词夺理地道:“这重要吗?我认为闯荡江湖不一定需要借助师门的威名,也不需要通晓什么师承,我闯我的江湖,是好是坏和我师门没有任何关系,我叫叶随风,我做人也要像风一样,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做我自己么?”白衣人念叨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道。“你很对我胃口,不如我们结拜吧。” 叶随风也顿时来了兴趣,只觉得热血沸腾。他是听着大侠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他一直很羡慕那种生死相许的情义。喝一碗酒,交一个朋友,不管身份,也不问缘由,只因为志趣相投。 “好啊!”叶随风大声地道:“我叫叶随风,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和你有异曲同工之妙”白衣人笑道,“你叫叶随风,我叫唐飘,落叶随风飘。” 第10章 山庄 什么,你就是唐飘!”若不是那一剑消耗了他太多真元,叶随风几乎跳了起来。 他像少女看见自己白马王子般,无比崇敬地道:“原来你就是唐飘啊!” 他这个样子把唐飘吓了一跳,怀疑地问:“你不会是女人吧!” “那你一定很有经验了?”叶随风丝毫不理唐飘的问话,眼中似乎燃烧着烈焰。 “什么经验?” “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啊!” “咳咳,”唐飘似乎被呛了一下,“兄台真是,性情中人啊!” “你和她到哪一步了?” “看起来像是一般的陌生人。” “还好!” 叶随风振奋地道:“怎么说?” “你人长得不错,武功也挺好,应该是大部分女孩喜欢的类型。不过嘛女孩子都是比较害羞的,对于喜欢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太大的表示。” 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一个女孩子天天围着你转,什么话都对你说,那你千万别多心,她们只把你当兄长而已。总之,女孩子对你越视而不见,你机会就越大。” “不是,”叶随风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一点,“我和她本来就是陌生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点都不了解的人。” “你都不了解她,那你还喜欢她?” 叶随风不吭声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要真喜欢她,就去追求她呗!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唐飘顿了顿,接着道:“反正一见钟情的情况很少的,无非是一个人追着另一个跑,等着有一天跑的那个人回过头来。” 叶随风隐隐觉得有些希望。“我具体该怎么做?” “要女孩子喜欢你,最重要的是,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叶随风无声的沉默表示对这空洞的理论的不解。 “比如有一个不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你,你对她没感觉。但突然有一天,你众叛亲离,成了天下公敌,只有她对你说‘随风啊!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站在你这边'',你是不是就感觉到她的存在了。是不是对她的感觉立刻就出来了,恨不得立刻就从了她?” 叶随风用力点点头,他终于懂了。 “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要看女孩的具体类型,”唐飘挠挠头,“对付那种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的女孩你得关心她顺着她,对付那种众星捧月的女孩你又得表现的对她毫不在意,惹她生气,打压她,征服她。” 沉默了一会儿,叶随风突然抬头,眼神坚定。 “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你学习!”他的声音如钢刀斩铁般不容置喙。 “像唐飘这样的名人不会没钱吧!”这是叶随风的另一个潜在想法。 叶随风就和唐飘一起来到了山庄。 山庄的名字就叫山庄,不是海棠山庄,也不是神兵山庄,没有加任何多余的词语修饰,就是简简单单的山庄。 一个地方若要称为山庄必需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要有山;二是要足够大。 山庄的确足够大,大得离了谱。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叶随风看到山庄时,它的壮观还是让叶随风吃了一惊。 山庄坐落在一个岛上,一共分为四个部分,每个部分分四幢楼,每一幢楼都要比官府的府邸还大。东方部主事务;西方部藏资料;南方部主生活;北方部掌财政。 这里有最大的酒楼,最好看的姑娘,最大的赌场·······。只要你的价格合理,在山庄你可以享受到一切你能想到的享受,买到你一切能想到的东西,包括最绝密的情报。 现在唐飘和叶随风就在东方部的接待大厅里。他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但除了端送茶水的小厮,他们就连一只蚂蚁也没见过。 叶随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有名?” “好像有一点。” “那他们这么对你,你还忍得下去?难道他们不知道你?” “为什么忍不下去?他们为什么要知道我?”唐飘反问,他悠悠的喝了杯茶,“再说他们让我们等的时候,他们不是也在等么?” “可是·····,”叶随风还想说点什么。 “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唐飘,现在像这样不急不燥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记得上一次有一个武当派的后起之秀来这儿,我们让他等了半个时辰,他就忍不住了,而他的武功还不及唐公子的一成。” 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硬生生截断了叶随风的话。 唐飘一直都淡定着,但看到进来的这个人时,他的脸上却罕见地有了一丝表情。 谁能让唐飘也动容?叶随风不禁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来人。 来人也的确没让叶随风失望。 高大、威猛,穿着华丽的紫色袍子和一双精致的小牛皮靴。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但他的腰身却挺的笔直,浑身上下的充满了凌厉的精气。都说岁月是英雄最大的敌人;它不仅侵蚀了人的体力,还慢慢腐蚀人的精神,消磨了人的壮志。但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的一举一动都满是王侯的气质,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值得看得人。 但最吸引叶随风的是他的剑穗,好大的剑穗,好杂的剑穗:通常剑的剑穗都只有一个拇指粗,但他的剑穗却粗如儿臂;通常剑的剑穗都是一种颜色,但他的却不,红的、黄的、青的、紫的各种颜色都有。 “他是谁?”叶随风忍不住悄声问唐飘。 唐飘道:“也不是谁,只不过是爱和武林中成名剑客决斗,胜了就割下对手一根剑穗系在自己剑上的王大剑穗而已。” “那他得挑战多少人啊!”叶随风看着他的剑穗惊叹。 唐飘纠正道:“不是挑战,是决斗。不死不休的决斗。” 叶随风自然明白挑战和决斗之间的区别。 王大剑穗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山庄的一个仆人,我来是来告诉两位,你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两位请跟我来” “你们庄主不见我们了?”叶随风不确定地问,随后追加了一句,“那你们庄主什么时候见我们?” “我们庄主想见你们时,自然就会见你们。”王大剑穗平静地回答。 第11章 庄主 司马清寒现在很矛盾。 他答应帮助雷郁灭了花家,却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但情况却不由得司马清寒犹豫。 雷郁派来的人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人,个个都是高手,其中还包括雷家另一名悍将雷破。 这样一支强悍的战斗力,加上司马清寒里应外合,灭花家也不是不可能。 但就算灭了花家,雷郁真的容得下他司马清寒?但若不这样做,雷家能放过他?他发现最近花千山对他的怀疑愈来愈重了,现在反戈,就算挫败雷家,花千山又能容他多久。 最好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不,最好是两败俱亡。 “你想怎么做?”雷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司马清寒的背后。 “当然是先回花家,如此才方便里应外合。”司马清寒不带感情地回答道。 “他们来了?”花家密室里,花千山的声音传来,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花护不禁从心里打了个寒颤,但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仍然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从昨夜开始,雷家的人就慢慢渗了进来,一共一百二十八人。” “终于来了,呵呵呵····”花千山的声音居然透露出一丝狂热。 “我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请门主放心。” “不错!”花千山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你现在的办事能力越来越让人放心了,花护,暗中召集人手,切勿打草惊蛇。” “我们就来个请君入瓮。” “是!” 花家密室的门又重重地关上,透露出一种森严的味道。 …… 叶随风觉得天下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在满身风尘的情况下美美的泡上一个热水澡,再躺在柔软的床上。醒来之后见到新一天的太阳,又是新一天的开始,像是一场新生,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一向是一个没有起床气的人,每一次起床叶随风的心情都相当不错,不过今天例外。 他起床后没看到太阳,只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人,虽然她作男子打扮,但只要是个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女人。 唐飘认识过很多的漂亮女孩子,只论脸蛋和身材,不考虑气质和个人关系的话,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居然可以排名榜首。 “我就是山庄的庄主。”这个漂亮的女孩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叶随风心里暗道:若是你说你是庄主的女儿那就顺理成章了。 “你好!”他打了个招呼。 “叶大侠,别只顾着看美女,看这边!”是唐飘的声音。 唐飘?叶随风回首,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观正在坍塌。 唐飘居然被绑住了,一根粗大的绳子结结实实地把他捆成了一个粽子。唐飘在他心中一直是神话般的存在,一个不倒的传奇,一个这么强的人怎么可能被绑住呢? “你怎么被人绑住了?”叶随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唐飘没好气地提醒道:“你好像也一样!” 叶随风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果然和唐飘享受了同等待遇。 叶随风很不满:“这就是你们山庄的待客之道?” “一般不是的。” “那为什么我们如此受优待?”唐飘也不甘寂寞地插嘴。 漂亮的庄主道:“因为一天前,有人送来一万两黄金买唐飘的命,而你恰好就是唐飘。” 她笑了笑,“说真的,长着腿自动送上门的黄金,我一辈子都没遇到过。” “那为什么要把我也绑起来?”叶随风觉得自己很冤枉。 “作为一个合格的卖家,我们并不介意买一送一的。” “我想知道谁对我这么有兴趣。可以告诉我么?”唐飘问。 “好像不可以,虽然知道你绝对做不了什么了,我也很想满足你的好奇心,不想让大名鼎鼎的唐飘死的不明不白,但职业道德不允许我这样做。” “看来我这样是问不出任何东西来了!”唐飘叹了口气。 “的确如此。”漂亮的庄主也叹了一口气,似乎在为唐飘惋惜。 “所以我决定换一种方法。”唐飘说完这句话人就不在绳索中了。他窜了出去,一下就制住了庄主。 庄主吃惊道:“你还能动?” “好像是的。” 庄主却一点也不慌张,她反而像一个虚心好学的学生般请教道,“我们用的灯芯是用七星海棠炮制过的,不同的浓度会有不同的效果:少量的七星海棠可以驱除蚊虫,加一点浓度可以安神帮助睡眠,浓度再大一点就会使人昏迷,而且在十二个时辰内使不出一丝力气。” “它的药效发挥的很慢,很难被察觉,向来百试百灵,怎么到唐公子身上就不起作用了呢?而且唐公子应该还不知道我们会对付你啊。” “我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如果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现在早就是一具白骨了。”唐飘平静地说,“不过我很好奇,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庄主摇了摇头,似乎对唐飘的智商感到怀疑,“这个岛上高手如云,唐公子纵然武功盖世,但想杀出岛上也绝无可能,况且·······”庄主看了叶随风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可以用你要挟他们。”叶随风振奋道。 “他们为什么要受你要挟?”庄主反问。 “因为你在我们手上啊!”叶随风对这种交流感到无力。 “难道你觉得凭你们两个人打得过我们庄上所有人?”庄主又问。 叶随风想了一下,诚实地道:“当然不能,就是那个王大剑穗大概就够我受的了。” “这就是了,”庄主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有他们在,你们就不能杀了我。若是你们杀了我,你们就没什么可以威胁他们了,所以他们又为什么要受你们威胁呢?而我们在岛上,一不小心,我就能溜出去,那你们·········” 叶随风苦笑,遇到这种古灵精怪的庄主,他的确没办法。他没办法,却不代表唐飘没办法。 “你一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吧,”唐飘笑盈盈地问。 漂亮的庄主不答,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将她的身子稍微离唐飘远了一点。 这种效果完全符合唐飘的想象,他故意将嘴凑到漂亮庄主的耳边,悄声说:“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又长得这么漂亮,若是将你放在身边,我可不能预测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先解开我朋友的绳子了?” “当然可以。”庄主非常识时务。 于是叶随风立刻就被松了绑,还被迫闻了些大便一样的气体。叶随风闻到那些气体,恶心得马上跳了起来。 “你朋友已经恢复了,我们的船就在海边,里边有足够的食物和清水,现在你就可以带着他一起走了。” “没那么简单吧,”唐飘张大嘴巴,夸张地说,“你不会这么笨吧!我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当然要好好利用了···,现在,我还想看看你们收集的情报,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不行。” 唐飘的手无意中搭上了庄主的衣带。 “我想唐大侠是不会这样威胁一个女孩子的吧!”庄主忐忑地问。 唐飘笑了,笑得很温柔,他轻轻挑掉庄主的最外一层衣衫。“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的,不过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大侠也只好变成小人了”。 庄主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她的唇,留下一排细密的牙印。 第12章 葬花 司马清寒还是决定帮雷家,他和雷破的计划就在今天,这个计划的名字叫做“葬花”。 他把花家的布防图交给了雷破,悄悄支走了一部分好手,并在花家重要的关口处都埋下了一颗霹雳子。 雷家的一百二十八名好手也已经训练了三天,演练了不下二十次,考虑了各种因素,他们有把握,在今天之后江湖上就不会再有花家这个称谓。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砰!砰!砰!”花家弟子住的地方以及奇门阵眼处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残肢断臂飞舞,伴随着瘆人的惨叫声,仿佛一座人间炼狱。 听着里面的惨叫声,雷破却十分亢奋。他知道,此役之后,他将会成为雷家的功臣,凭着功劳,他在霹雳堂里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将来取代雷丰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更妙的是,雷丰还真的死了,真是死得恰到好处。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分出二十八个雷家弟子守住四个出口,身先士卒地带着其他雷家弟子冲了进去。 计划执行的很顺利,顺利得让人难以相信。 司马清寒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司马,你背叛我。”密室里,花千山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叙述说一件别人的事。 雷破以胜利者的姿态揶揄道:“花门主,看开点,背叛这种事,江湖上是常常都会发生的,你绝不是第一个。” 花千山依然平静地道:“你以为你们赢了?” “当然,”雷破十分肯定,“司马已经倒戈,我的一百二十八名好手奇袭花家,霹雳弹威力惊人。”他舔了舔舌头,“你闻到血腥味了么?如此浓郁的血腥味,真是太美妙了。我敢保证,现在你的花家子弟兵剩不了多少了。” 他动了动耳朵,笑道:“你听,来了,我的人正跑过来禀告好消息呢!” 的确是雷家的人来了,不过禀告的不是好消息,而是一个坏消息,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雷家的坏消息。 这则坏消息的内容是:雷家的好手斩杀花家人后,居然又陷入了一个奇阵中,除此之外,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了许多花家的人。 听完这则消息后,雷破的脸白了一白,立刻就动手,攻向花千山。 司马清寒也马上出手,他虽然不知道计划是从哪一步出现纰漏的,但他却知道,现在只有制住花千山,他们才有机会扳回劣势。 花千山一丝抵抗都没有,立刻受制。 雷破押着花千山出了花家密室,于是他立刻看到了在花家奇阵里苦苦支撑的雷家子弟和另一个花千山。 “你有替身?”司马清寒瞳孔收缩。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呆在密室?”之后出现的一个花千山反问。 雷破道:“花门主,你赢了,我不够你狠,没想到你居然会用你门下这么多条人命做诱饵!” “你以为被你们杀死是我花家人?”花千山摇头,道,“他们只不过是我请来的仆人和雇来的下人而已,真正的花家子弟,早已经埋伏在外边。虽然我的确不会怜惜我手下人的生命,但我也不至于浪费如此。” “你杀雷丰就是为了引我们前来?” “杀雷丰?”花千山笑了,“我还没这么大的本事,在霹雳堂里,能杀雷丰的只有你们雷家人。” 雷破皱着眉头,表示他的不解。 “这个人你们认识吧!”花千山说完蓦然推出一个人。 “雷鹏!”雷破失声道,“是你杀了雷老二?” “看来雷郁还是没将一切都告诉你啊!”花千山讥诮地道,“其实雷丰是自杀的,他早就患了绝症,可笑的是雷郁居然还想拿他做文章。” “他派雷鹏来卧底花家,为表忠心,雷鹏主动向我提出可以在唐雷两家联姻的当天干掉雷丰,我当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花千山似乎得意至极,胸中的话不吐不快:“我派司马去雷家,因为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结果果然。司马将矛头指向温家,雷郁假装带着人去向温家讨回公道,实际上却是让你们来袭击花家。花家实力远不如霹雳堂,但雷郁这一招暗度陈仓,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十分乐意将计就计。” “最后一个问题,”雷破深吸了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和雷家过不去呢?” 花千山稍微有些寥落,淡淡地说,“雷郁早就想拔出我们花家。武林几大世家中,雷家火器威力强绝,但在武林中的地位却一直在唐家之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唐门独霸蜀中,而在江南这个弹丸之地,却有温、雷、花三家相互掣肘,实力得不到发展。” “温家一直洁身自好,矛盾冲突最大的当然就是我们两家。” 他顿了顿,接着道:“碰巧我也这样认为的。” “我们花家根基没你们那么厚,雷家经过这次重创,至少要休整几年吧!而我正好借这几年的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还有司马,你把你的人手都调离了这里,想坐收渔利,但这样做更导致了你们的失败,好让我各个击破。 若你和雷家真的全心全意地联手,胜负还真不好说。对了,你们等待的援军也不会来了,自然有人照顾他们!” “好,现在可以鱼死网破了。”雷破反而冷静了下来,瞪了司马清寒一眼,大吼道:“是雷家的男人就给我杀,杀一个是一个,就算是死,也得让他们看看我们雷家没有孬种。” “杀!”雷家子弟齐声断喝。 雷家的人确实在拼,但司马清寒不是雷家的人,他当然不会为雷家把命给搭上,所以他一直在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走。 当雷家弟子一起突围时,他混在他们中间,果断地向外冲去。 他几乎成功了,但他却在出花家大门时遇见了一个人。黑色的人,好像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了一体,以他的功力居然几乎没有发现。 “你好!我,和你,决斗。”那人的汉语说得比较生涩,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原人。 司马轻寒深吸了口气道:“我几乎都没发现你,你应该是一个很懂杀人的人,你不应该提醒我的!” 那人用独特的语调道:“杀人、任务,偷袭、下毒、威胁,不顾一切,完成任务。但我,不喜欢。我,武士,比起,杀人,我,喜欢,决斗。” “你是东瀛人?” 黑衣人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留在中原?” 黑衣人道:“我,回不去了?” 司马清寒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早听说东瀛武功博大精深,擅长以静制动,其中以柳生、平野二家为最,你是哪一家?” “柳生平仓,参上!请,出手吧。” “好!”于是司马清寒出手,快而且准,一剑直刺柳生平仓。柳生平仓缓缓地举起刀,慢但是稳,一刀斩下,正好斩在了司马清寒的剑尖上。 双方各退了一步。 “好。”司马清寒又一声断喝,再次出手。 只见他的剑变了,变成了一个点,无数的点又连成了线,不过片刻功夫,线又连成了网,剑网。 剑网扑向柳生平仓。 剑离柳生平仓只有三尺,柳生平仓没动;剑离柳生平仓只有五寸,柳生平仓没动,剑离柳生平仓只有三寸时,柳生平仓动了,他在剑网中准确地挥刀。半月形的刀光闪过,司马清寒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佩服!”司马清寒道。 柳生平仓的脸上却毫无得色,他低着头好像在沉思,最后他抬头,问:“你的,剑法,乱了,最后,为什么?这一招,太花俏。” 司马清寒道:“我的时间不多,虽然知道这一招花俏的剑法取胜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要赌一赌。” “司马就是司马,永远不肯绝望么,真让人羡慕的闯劲啊!不过你现在没机会了!”花千山踏着余音缓步走出。 “不!”司马清寒大喝,仿佛要吼出自己的勇气来,他飞身而起,剑鞘和剑分别袭向柳生平仓和花千山。 柳生平仓身形微动,剑鞘被击落,花千山挥拳,剑沿着原路返回袭击司马清寒。 “不要······” 只听一声惊呼,司马清寒蓦然间被撞飞了出去,但撞开他的人却被司马清寒的剑穿胸而过。 花千山冲了过去,抱住来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胜棠,你为什么?” “爹,别杀他,花胜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花千山,像是在要一个许诺···” “好。”花千山道。 此时他的泪已落下。 得到承诺的花胜棠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般,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司马清寒脑子一片空白,他就这样呆呆的站着,也忘记了逃走。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事。 花千山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花千山对这大女儿都寄予了厚望,取名为胜棠,其中隐隐包含了胜过唐门的意思。 三年前他来到花家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时她在练剑,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层金色的光辉,美得不可方物。 之后的日子,她好像很喜欢来找他聊天,问他江湖上的事,她好像幽幽地说过‘好想到江湖上去走走啊’。 ‘那我陪你去’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回答的,然后他们的脸上都泛起一抹酡红,她也没拒绝。曾经她对他说,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也别让我再见到你。” 花千山随即拔出长剑,扔给了司马轻寒。 司马清寒拖着他的沾血的长剑颓然地走出了花家大门。 第13章 螳螂捕蝉 “很心痛么?”一个声音从暗中传来。 花千山的神情有些落寞,“是的,曾经以为见惯了生死,已经习惯了死亡,但只有当自己的至亲离去,才能发现死的含义,原来死真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看得出来,不然以花门主的武功,也不可能让我走到你背后都没有察觉。” 花千山悚然一惊。 “不过现在不用悲伤了。”那声音淡淡地道。 花千山点点头,“对,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说的是你可以不用悲伤了,不是说不要悲伤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声音的主人蓦然伸出手指,在花千山身上画了一道蛇形曲线,花千山立刻喷着血飞了出去,“死人是不会悲伤的。” “警觉性这么低,真让人失望啊,花门主。” “你···”花千山目眦俱裂。 “想不到我还有武功?想不到柳生平仓是我的人?”声音的主人突然高兴了起来:“花门主,实在抱歉在这个时候泼你冷水,但你也不是赢家,在这盘棋里我才是赢家。 现在你的人都调出去追杀司马清寒的人了,所以你也不要想会有人来救你。” “你还有什么遗言?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我或许会答应你的。”那声音淡淡的道。 花千山知道自己输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却没想到在别人眼里,自己也只是一只较大一点的螳螂。 “能不能放过试妆?她什么都不懂的。” “门主放心,门主和胜棠小姐不幸仙去,她将是花家的下一任门主!我当然不会为难她的。”声音的主人顿了顿,道:“也许我还会娶她,帮她一同打理花家,说来试妆小姐还真是个美人呢!” “你···”花千山像是被气的浑身发抖,却突然眼中精芒一闪,一掌袭向眼前人。 他毕竟是一代枭雄,愤怒和生气这种情绪只是装出来的麻痹对手的,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花千山又重重地飞了出去,但同时他也带着重伤逃走了。 “果然没让我失望啊!”那人轻轻地笑了。 “老实说,我,很,不喜欢,你的做法。”柳生平仓道。 “但你还是会帮我,对吧!因为那是你的誓言。” “是!” ………… 唐飘现在看起来很狼狈,他的眼睛红红的,精神看起来也有些萎靡,但考虑到他这几天的遭遇,他的状态已经算相当不错了。 他出了山庄已有十五天。 第一天,他和叶随风分了手,接下来的十四天里,他一共挫败了七次暗杀,打垮了十波得敌人,终于踏入了花家的势力范围,然后他就遇到了花试妆。 这一天正是雷破进攻花家的那一天,不过花试妆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天是很特别的一天,一向严厉的花千山居然让人把她带到了西来寺去礼佛,并嘱咐她过两天再回家。 佛是什么玩意,花试妆不知道,她知道以前的她出门可都是要偷偷的翻过围墙,然后在两个时辰内翻回去的,现在出门却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西来寺当然困不住她,她决定,做一件大事给花千山看看,证明她已经长大了。 做什么大事呢?花大小姐犯了难,抓两个小毛贼,教训两个想占她便宜的小流氓在花大小姐的眼里当然算不上什么大事,正在犹豫间,花大小姐就很偶然地看到了唐飘。 以唐飘现在的样子加上花大小姐的判断,花大小姐马上的出一个结论:这个人不是刚干完一票的江洋大盗就是刚作完案的采花贼。 想到采花贼时,花大小姐稍微有些脸红。 “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人的那种人。”花大小姐武断的想,“不过该江洋大盗加采花贼长得还蛮俊的。” 于是花大小姐立刻打发走了一路上唠唠叨叨的丫鬟,决定跟踪这个江洋大盗采花贼。 该江洋大盗采花贼在一个深巷子里停了下来,突然转过身道:“喂!你知不知道你的追踪术很差劲诶!” 花大小姐只有从另一个拐角走了出来。 “你想怎么样?”她问。 其实她有点害怕,若对方真是一个采花贼,把她引到这里来······。 花大小姐马上就想不下去了,她看到对方以极快的速度向她扑过来,在她还未能做出任何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抱住了她。 花大小姐羞红了脸,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她立马一屈膝,狠狠地顶撞在了对方身上。 “小心,”花大小姐听见对方说。然后她看到对方挥剑,剑若游龙,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呼,而在花大小姐面前掉下了几颗泛着蓝光的暗器。 “哦,对不起,”花大小姐也不是笨人,立刻弄清楚了情势。 “没关系。”对方宽容地说,“不过你这一下真够狠的。” 花大小姐立刻又红了脸,但她马上想到了别的问题,“你是谁?你的武功看起来还不错,在江湖上一定很有名吧?为什么来江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唐飘瞥见她衣衫上花家的独有的标志,整了整眼前乱糟糟的头发,清了清喉咙,装腔作势地回答到:“本人唐飘,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至于为什么来江南吗?”他顿了一顿,神神秘秘地对花试妆说:“我听说,江南花家的两个小姐都是人间绝色,我来是想娶一个回去做老婆。对了,你又是谁?” 花大小姐的脸更红了,低声道:“我叫花试妆。” “什么?你就是花家的二小姐啊!”唐飘一瞬间目光呆滞,故意张大了嘴巴,其程度能生吞下一只蛤蟆。 “嗯!”花试妆的声音更低了,“开始我还以为你是采花贼呢!” 如果刚才说唐飘的嘴巴能吞下一只蛤蟆的话,那这一刻,唐飘的嘴巴就只能用可以吞得下一只河马来形容了。 “哦!嗯!啊!再见。”唐飘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嗯,再见。”花大小姐说完,才发现唐飘已经不见了。 第14章 花千山之殇 唐飘找了间客栈,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再美美地睡了一觉。他甚至觉得自从入江湖以来,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过。 他醒来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如果现在再敢有人来找我的麻烦,那就算他倒霉!”唐飘有十分有把握。 没想到很快就出现了倒霉蛋。 因为唐飘发现,他的窗户纸突然破了一个小小的洞,而在这个小洞里,探出一根竹管,正袅袅地吐着烟雾。 “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运气特别差的人啊。”唐飘喃喃。 他十分配合地晕倒。 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悄地开了门,似乎想来查看唐飘的情况,却又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向唐飘发了几枚暗器。 唐飘可没硬挨几枚暗器的意思,他马上跳了起来,一拳击向那人。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看到唐飘起身的瞬间,他也马上跳了起来,一跳就跳出了唐飘的房间。 唐飘的武功虽在江湖高手榜上也排得上名号,但他的轻功却算不上绝顶。来人虽然甩不掉唐飘,唐飘却也追不上他,一追一逃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花家,黑影立刻闪了进去,唐飘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火药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进去。 其实他来江南,还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花家,不是因为花盛棠和花试妆,而是在山庄的交易账簿上,他赫然发现,向山庄要买他性命的人就是花千山。 他对自己的武功一向很有信心,而且,今夜花家似乎遭受了些变故,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但他却忘了他一点也不懂阵法,现在他就被困在了阵中。 不过幸好雷家的人把花家的阵法已毁去了大半,在费了不少力气后,唐飘终于出了阵。 可还未等他松口气,他就听到了风声,准确的来说,是拳头带出来的风声。 好凌厉的一拳,好愤怒的一拳。唐飘没有选择,立刻出剑,好多情的一剑,好凌厉的一剑,在对方击中他之前,他的剑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在此之前,唐飘无数次的想过和花千山见面的场景,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花千山面色憔悴,形容枯槁,一双眼睛发出野兽一样的光芒,而自己的剑就插在他的胸膛上。 唐飘慌了神,愣愣地看着插在花千山胸膛里的剑和自己搭在剑柄上的手,他不是没杀过人,但他杀的都是该杀或者不得不杀的人。 花千山在江湖上薄有微名,何况还是一家之主,唐飘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爹!····” 花试妆的声音惊醒了唐飘。 和花试妆一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九算公子费九算。 “是你?”花试妆盯着唐飘。 “是我!”唐飘苦笑。 “花小姐且慢,或许这是一个阴谋!”九算公子道,“或许唐公子是看到花门主重伤,碰巧把手搭在剑上了而已。” 他自嘲地笑了笑,似乎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这个解释。 …… 江南,温家。 雷郁正带着人向温家‘讨个说法’。 当然,雷郁找温家只是一个障眼法,于是两方的谈话很自然的变成了东拉西扯的毫无营养的口水话。 雷郁:“舍弟死于温家的毒药三更时辰到的事温掌门想必有所耳闻吧!” 温长空:“听说过,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件事和我们温家无关。” 雷郁:“哦,何以见得呢?” 温长空:“据我所知,令弟在那一天,从未见过我们温家人,我们又如何下毒呢?” 雷郁:“不过毒药始终是你们的,你们总脱不了干系吧?” 温长空:“········” 叶随风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危急存亡之秋’适时地出现了。 “温掌门,雷掌门,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差点成了鹬和蚌?”叶随风问。 温长空的眉头皱了一皱,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说?” “上个月唐门被袭的事温掌门知道吧?” “略有耳闻。” “我和唐飘到山庄,正巧有人要买唐飘的命。我们制住了庄主,逼她交出了账簿,我们发现出钱买唐飘命的就是花千山,而且我们还发现花千山另外还定制了五十套防毒的盔甲。” 温长空又皱了皱眉。 雷郁适时地说:“说老二是死于温家三更时辰到就是花家的人,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不对劲,司马那小子怎么就这么笃定老二是死于哪种毒药呢。” ·········· “叶公子见过他?”温柔盯着叶随风款款地问。 “谁呀?”叶随风还沉浸在自己是大侠,三言两语就劝退雷郁,挫败花千山的阴谋的喜悦中。 自己终于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他十分感动。 “唐飘。”温柔温柔地轻声道。 “哦,当然!”叶随风大侠将他和唐飘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温柔。当然其中难免故意夸大了剧情的危机性并无意间弱化了唐飘的作用,不过他马上沮丧地发现,不管怎么弱化,唐飘的作用好像都比他大那么一点。 温柔听得很认真,在剧情紧张处,比如唐飘快被黑衣人一刀两断时,还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在听到唐飘如何威胁山庄庄主时,脸上轻轻一红,低声叫了一句“无耻。” 叶随风看着温柔那温温柔柔的小脸,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和温柔早就在千百年前认识,彼此之间十分熟悉,没有初见面的羞涩,好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就像那句传承了千百年的那句最老套的搭讪宣言‘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巨大的幸福感降临在了叶随风身上,叶随风突然振奋了起来,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曳。 “啊,”叶随风突然跳了起来,猛然间想起什么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枝栀子花递给温柔,呐呐地说:“送给你的。” 温柔一愣,随即脸色弥出一道甜蜜的光辉。“谢谢你,”她说,“其实我最喜欢栀子花了。” 叶随风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爱起来,可爱得直让他想大喊一声“上天总是眷顾英俊的人”。 这枝栀子花,是今天早上叶随风用他的最后的口粮换来的。 虽然他本身也是一个浪漫的人,但他却也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一场戏份。他买下这枝栀子花,只是因为他看到那个卖花的小姑娘长得十分可爱,再甜甜地叫了他一声哥哥,让他实在无法拒绝之故。 “我有个朋友对我说过,如果爱一个人,就不要站在原地等,也不要对自己说他总会懂的,有的东西一定要说出来才算数。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一定要把握住现在,想做什么就要趁年轻去做,免得将来会后悔。”叶随风盯着温柔,目光灼灼,他决定大胆一点。 “嗯,我知道啊,从他让你给我栀子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温柔说。 “你真的知道?”叶随风心脏狂跳。不过‘他让你给我’是什么意思。 温柔继续温温柔柔地说,“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什么?”叶随风还没跟上温柔的步伐。 “我现在就去找他,好不好?” “当····当然好。”叶随风终于理解过来了,原来是他为别人做了嫁衣裳,他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连说话都带了点酸味,“不过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就不怕找错人?” 温柔嗔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我只告诉过他一个人我喜欢栀子花哦!”,她脸上的甜蜜又浓了几分。 叶随风突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了,他只觉得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叶公子可以陪我一起去吗?我第一次出门,有点害怕。”温柔羞涩地说。 “好啊!”叶随风答。他本想拒绝的,但他看见温柔那张脸,拒绝的话,不知怎么就是说不出来。 “那你怎么相信我?”他轻轻地问。 “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啊!” “喔。是么!”叶随风继续轻轻地说。 第15章 阴谋 这一定是一个阴谋,唐飘十分确定,有人引他到花家,再设计让花千山死在他手里,而让这一幕‘恰巧’被花试妆看到。 连日来遭遇的刺杀,也应该是幕后之人为了让他保持一种紧张的情绪,所以他才在花千山袭击他的时候反击的那么果决。 不过为何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能让花试妆‘恰好’看到?为何他能把时机拿捏得这么恰到好处?那个人难道就隐藏在花家里? “花门主,伤你的是不是他?”九算公子拉过花试妆,一手拍了拍花试妆的肩,一手指着唐飘。 “是。”花千山脸上的神色痛苦且无奈,他突然回光返照般,眼睛亮了,话锋一转,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不过试妆,千万不要为我报仇,也不要做江湖人。” “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知道吗,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这一代枭雄,终于溘然长逝。 “我现在还不能死。”唐飘看着花试妆的眼睛,无比诚挚地说:“我不知道花门主为什么没说出真相,但这里边一定有阴谋,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到时候再来谢罪。” “唐公子能否委屈几天?至于真相,我们自会查明,若是唐公子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还唐公子一个清白。”九算公子费九算插口道。 “不,若是我束手就擒,恐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唐飘的笑了,脸上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他道:“我已不是当年的十八岁了”。 “那就得罪了”,九算公子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不想和唐大侠动手的。” 他突然挥了挥手,黑暗中立刻出现了四五十个花家门人,将唐飘围住。 这些人都不是庸手,唐飘看得出,若是自己想冲出包围,只怕少不得又得下杀手。 “我们能不能不动手?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查出事情真相,给花门主一个交代。”他问。 “而且我要走,你们是拦不住我的。” 花试妆问:“你需要多少时间?” “最多一个月。” “好,若一个月之后,你还不能查出什么真相,花家和唐家不死不休。” 唐飘一愣,似乎没想到一向温温柔柔、羞羞涩涩的花试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他说。 ………… “花小姐,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费···大哥,有什么事就说吧!爹死了,大姐也死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花试妆终于哭了起来,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还没长大、没有主意的女孩。 “你和爹相交多年,有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九算公子从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江湖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地方。 “花门主的死讯我想最好先别告诉花家其他门人,免得人心动乱,”他说,“先对外界说花门主受了伤,花门主经常呆在密室里,应该能瞒过一段时间,在合适的时候再对门人宣布花门主的死讯吧!” “好!”花试妆倔强的抬起头,月光洒在她的带泪的脸上,有一种柔弱和英烈的美。 九算公子的心里一荡,好像有什么话溜到了喉边,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 “不过我们要怎么去找他呢?总不能见人就问吧!”叶随风问道,他对江湖的认识还没有足不出户的温柔多。 “你知不知道江湖上什么地方消息最灵通?”温柔反问。 “呃···,这个···” “是茶馆啊!”温柔搬着她那纤纤细细、莹白如玉的手指教导着叶随风,“茶馆人流量最大,江湖豪客更多,而且他们都高谈阔论的,恨不得将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光荣事迹都拿出来说。如果你想知道江湖上的什么最新消息,在茶馆里呆上一天,你绝不会失望的。” 这不是温柔的语气,似乎她是在转述某个人的话,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得叶随风的心头一颤。 她转过头问叶随风:“现在你知道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笑的时候有多迷人!今时今日你又何必有事无事地来挑动我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弦?叶随风的心在狂喊。 他赶紧转过身,避开温柔身上那熟悉且让他着迷的味道,瓮声瓮气地答:“知道了。” “你不是没出过门吗?怎么知道这些?”叶随风突然想到这件事。 “可我就是知道啊!”温柔的小脸上写满了狡黠。叶随风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到温柔,他就很容易叹气,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星这回事,那她就一定是他所命中注定的魔星吧。 叶随风和温柔就在江南的一家茶馆里泡了半天,听着来来往往的江湖豪杰们的高谈阔论。 他们的确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的故事都翻出来了,但叶随风和温柔却对他们的祖宗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已经准备走了,但就在这时,进来一个老头,这个老头长着一把白花花的胡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带着一根大得连叶随风都为他的肺叫屈的烟杆,一副说书人架势。 叶随风立刻改变了主意,他进江湖以来还从来没听过说书人讲故事,而且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他心仪的女孩。 他觉得,就这样和他喜欢的女孩坐在一起,静静地听着说书人讲着一个个别人的故事,管他时光飞逝、光阴荏苒;管他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心中装的是另一个男人。 “你们知道江湖上,年轻一代的高手中,谁最出名?”在叶随风的思绪还在脑海中纠缠不清的时候,说书人已经开始了他的故事。 “神箭无弓。”人群中有人搭腔。 “不是。” “费家九算。” “九算公子也算人中俊杰,但说到最近几年风头最劲的,却还不是他。” “弹指断魂?” “弹指断魂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想说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啊。” “那到底是谁啊?我说老爷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喂,你说的不会是唐飘吧!”人群中又有人道。 “对,就是唐飘。”说书人轻咳了一声,直了直身子,努力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县太爷,而不是一个说书人。“这次说的是·····” “我说老爷子,你又讲唐飘的哪一出啊,千里追杀一窝蜂还是浴血奋战七?唐飘的那些事我都听腻了,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人群中又有人在嘟囔。 “我这次说的你们肯定没听过,因为它是三天前才发生的。”说书人十分得意,吸了口烟慢吞吞地说。 “那你倒是快说啊。” 说书人坐在凳子上,津津有味地抽着烟,一点说书的意思都没有了。 人们恍然,纷纷解囊。 轮到叶随风时他却犯难了,他现在身上干净得像洗过一样。 总不能让我堂堂叶大侠赖说书人的茶资吧!正在为难时,温柔随手把一只手镯丢给了说书人,看那手镯的成色,让叶随风一阵羡慕,又是一阵心痛。 说书人收够了茶资,终于心满意足地讲了起来。 “话说三日前,唐飘从山庄来到了江南,一路上经过几场血战,发现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着花家的影子,于是他悄悄地潜入了花家。结果却被花门主发现了,两个人于是就大打出手。” “哪个花家?”底下有人插话。 “江南还有哪个花家,你在江湖上怎么混的。”底下有人无情地批评发问者。 “那个老爷子,你继续说,结果怎么了。” “唐飘在江湖上的名声大家是知道的,但花家门主也是十分厉害,两人不知打了多少回合,最后终于······” “花门主把唐飘打倒了?” “你看你又打断我,”说书人十分不满,抿了一口茶才道,“不过这次你却说错了,花门主居然被唐飘打成了重伤,” “然后呢?”底下的人忙追问。 “最后,呵”说书人停了一下,看到所有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他才满意地道:“你想啊,花家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唐飘正想走时,却被花家子弟团团围住了。” “唐飘现在怎么了?”温柔无不担心地问。 “他现在没事。”说书人说。 “怎么可能,他难道是神仙,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他一个人。”底下的听书人哗然。 “这就是故事的精彩处了”说书人道:“因为率人围住唐飘的人是花家二小姐,而花家二小姐居然和唐飘认识,” “哈!”听书的人都会心一笑,显然对唐飘的名声十分了解。只有温柔的脸色却白了一白。 “女婿打伤了丈人,却被女儿给放走了,你说花门主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底下有人乐呵呵地问。 第16章 朱成 的确有人吐血,不过不是花千山,而是唐飘。 按说以唐飘的武功,江湖上能让他吐血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清;如果他一心想逃,能留住他的人可能一个也没有。但现在他不仅吐着血,而且还逃不掉,因为他遇到了柳生平仓。 柳生平仓的武功并不比他高,他之所以能重伤唐飘,是因为唐飘一直精神恍惚,而柳生平仓恰好又是一个忍者,擅长收敛自己的气息。 无论是谁,在面对柳生平仓这样的高手时,都绝不能有一点分心的,唐飘也不例外。他一直想着花家的事,所以在柳生平仓的必杀一刀袭来的时候,唐飘虽然躲过了刀锋,却中了刀气,避不过刀意。 现在唐飘已不能再战。 “看来我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对吧!”唐飘问。 柳生平仓迅速地看了一下周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把它吐了出来,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钉子一样盯着唐飘,没有一丝松懈。 唐飘苦笑:“不用这么紧张,或许你太高估我了。” “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夜长梦多。”柳生平仓说完缓缓地举起了他的刀,举过了头顶。 完美的姿势。 唐飘知道,无论他从哪个角度,用什么样的身法逃走,都躲不过这一刀。 “那天在河边的黑衣人是不是你?”唐飘问。 “是。” “看来我是注定要死在你手里啊!”唐飘自嘲了一句,突然放声大吼:“那就来吧!” 就在这时,风雨声大作,一共九颗暗器从门外袭来,攻向柳生平仓。柳生平仓一愣,立刻变劈为挡,但已经晚了,他的左臂和右腿各中了一颗暗器,深入骨头。 门被推开,一个白袍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少年,看起来有点孱弱,还有点懦弱,但没有人敢小看他,因为就是这个孱弱的少年,射伤了柳生平仓。 “你走吧!”白袍人看着柳生平仓,真诚地说:“我的暗器没有淬毒,虽然你受了伤,但我却没有把握能赢你,所以我不会出手的。” 于是柳生平仓走了。 来人与唐飘对视良久,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大哥,”来人怯生生地说。 “你小子,怎么到江南来了?” “爹说,要让我出来历练历练,但我害怕,就出来找你了。”来人把头垂得低低的。 “刚才那个人你怎么放他走了?” “他···他很厉害,我打不过他。”这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阿铮,你还是那么没自信啊!你看你不是一出手就打伤他了吗!”唐飘十分认真地说,“其实你很厉害的,若全力施为,也许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不是的,”唐铮摇摇头,小声地道:“刚才能打伤他因为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哥身上,是大哥分他的了心;大哥你大吼了一声,乱了他的神,而且那一声还掩盖了我发暗器时的声音,我才把他打伤的。” “你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又变得这么聪明了。”唐飘瞪大了眼睛,气得吐血。 “好了,不说了,现在带我去找朱成。” “好!但是我怕····”唐铮看了一眼唐飘的表情,自觉地住了口。 “唐飘一定出事了!”走出了茶馆,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叶随风回头,笃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三天了,这件事在江湖居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可见有人故意封锁消息。为什么要封锁消息呢?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把唐飘给杀了,又害怕唐门报复,所以···” “那这个说书人又怎么知道呢?” “呃!这个····”叶随风答不下去了。 “喂!不要动,把你们身上的钱全交出来。”偏僻的地方突然跳出了十几个大汉,把温柔和叶随风围住,竟是那些在茶馆见过的人。 叶随风感激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心中暗暗感激,暗道:“谢谢你给我解围,还让我有机会表演一场英雄救美!” 那个大汉完全没有理解到叶随风的眼神,并将它自动忽略。他看着温柔,大咧咧地说:“唐飘那小子的女人还真不赖,嘿!快把钱交出了,不然大爷我在你漂亮的脸蛋上划上几刀,嘿嘿!。” 叶随风正准备动手的时候,温柔却乖乖地将她的钱交给了那个大汉,并看了叶随风一眼,示意他不要动。 那个大汉满意地看了温柔一眼,招呼他的兄弟一溜烟走了。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把钱给他?”温柔看着叶随风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善解人意地说。 不待叶随风说话,她又接着道:“因为他们和唐飘有关。” “为什么?” “你想啊,如果是一般的强盗,又怎么会知道我是····”温柔突然说不下去了。 “唐飘的女人。”叶随风心都在滴血,但还是接口道。 温柔的脸红了一红,接着说:“所以,只要我们跟着他们····” 没等温柔说完却见叶随风拔腿就跑。 “喂,你怎么了?” “当然是追他们啊!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不用,我再不济也是‘老字号’温家的人,”温柔轻轻一笑,“我将钱袋给他是因为我在里面放了点东西,他们想必也知道,不管他们在哪儿,我都能找到的。” 叶随风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因为他发现,温柔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柔弱,若是两人一起行走江湖,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叶随风就跟着温柔一起追到了一座大宅子前。 “就是这里了,”温柔说。 他们轻松地翻过围墙,却蓦然看见了一群人,依次是那个抢他们钱的大汉,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和茶馆里听书的茶客。 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却见那个大汉恭恭敬敬地说:“叶公子,温小姐,我们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于是叶随风和温柔就见到了他的老爷。 他的老爷很胖,胖得叶随风还以为见到的是一座肉山。 “我叫朱成。”这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第17章 应试 听到这人说自己叫朱成,叶随风还没有什么反应,温柔却用一种好奇眼神盯着他,尤其是他的手。 不管是哪一行,若你是能做到最顶尖的人,你都能让别人肃然起敬,就算是商人也不例外。 在江南,朱成就是一个能让人肃然起敬的人。 曾经有人做过调查,若有人在江南消费了十两银子,那么其中至少有一两就是被朱成赚走的;还有人做过评估,若是朱成把他的银子都拿出来的话,至少可以为秦淮河的最宽处做一座白银大坝。 但对于江湖人来说,朱成最出名的却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的一双手。 与他身材极不相符的是,他的手却很小、很白、很秀气。 这双手却是江湖上最有价值的几双手之一。 了解朱成的人都知道,若是这双手,做出一张兰亭序来,就算王羲之复生也看不出真假。 “一天前,唐飘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就是他让我把你们找来的。”朱成接着道。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叶随风十分好奇。 “是我告诉他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朱成。”朱成傲然一笑,“若这个江南还有我朱成不知道的事,若像叶少侠和温小姐的人物来了江南我都不知道,我就不是朱成了。” “我很有名吗?”叶随风忍不住喜形于色。 朱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却又忍住了:“暂时还没有。” “我就知道,”叶随风也不怎么失望,“那他叫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花家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吗?”朱成反问。 “听他说了。”叶随风指了指说书先生,“听说花门主重伤。” “不是重伤,是死了。”朱成叹了口气,“这件事本来我不该给你们说的,不过我想你们也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嗯,”叶随风点点头,“是他下的手?” “是,但他却是人被陷害的。” “既然是他下的手,他怎么又是被陷害的?” “这其中的问题一时也说不清,我只问你,你相不相信他?”朱成盯着叶随风,目光如炬。 叶随风不得不避开他慑人的目光。他有一种感觉:这才是朱成,江南的财富之王朱成。 “他为什么选我?”叶随风没有回答朱成的问题,反而轻轻地问道。 “因为在他的朋友中,你最没有名气!”朱成笑笑:“其实你可以拒绝,没有人会怪你,毕竟这是很危险的任务。” “他真的当我是朋友?” “是的,”朱成顿了一会,“但就算你不帮他,他依然当你是朋友。” 叶随风悠悠地道:“其实我来江湖这么久,朋友并不多的,唐飘若是看得起我,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当然也愿意帮他。” “不好!”朱成却叫了出来,他盯着叶随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若想帮唐飘,不能是因为他把你当朋友,而是要你当他是朋友。” “我知道了!”叶随风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以前说过,我是他兄弟,从今以后,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但他太有名了,我不知道他当不当我是兄弟,也就差点忘了这番话,但现在我终于又记起来了,” 他也顿了一顿,接着道:“其实我自己也是想帮他的。” …… 花录是花家的看门人,出于对他自己的同情,他认为,全天下最倒霉的职业就是看门人了:若来的是恶客,他第一个挨骂;若来了强盗,他第一个挨刀;若来的是什么秘密人物,他得自动保密。所以花录也一直努力地在他这个倒霉的岗位上寻找着心里的平衡。啃不动大人物,还欺负不了小人物么? “我要见花小姐。”这一天,花家大门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大喊声中缓缓地打开了。 花录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来人,马上得出一个结论:这不是一个大人物。 花录对这种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你是谁?找我们小姐干什么?”花录拿捏着身份,大声地问。 “我叫叶随风,听说你们花家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想这时候你们正需要我这样的人才,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 “大胆!”花录仗着自己还有点庄稼把式,而自己又在花家,敌人应该不敢行凶的心理,一拳击向叶随风,想给叶随风点教训。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在享受完飞翔的快感后,花录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来人啊!有人行凶了。”愣了几吸后,花录杀猪般嚎叫起来。 “不知叶少侠为何来我们花家呢?”花试妆把叶随风引入花家大厅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因为我想出名。”叶随风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真诚地回答:“像唐门、霹雳堂等其他的武林世家中,都只接收自己的宗室弟子,至于江湖上的帮派,它们的很多做法,我又不能接受。” 他挠了挠头,又略带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想过自己单干来着,但你看,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名。” 花试妆长时间地盯着叶随风的眼睛,似乎想看出叶随风话里的真假,但她失败了,叶随风就这样风轻云淡地笑着。花试妆突然觉得他的眼睛似乎很纯粹,又似乎里面藏着很多东西,让看不到头,却又让人深深地着迷。 “叶少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出名呢?”花试妆问。 “就凭这个”叶随风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剑,温柔得就像抚摸着情人的手,随后他轻轻一笑,拔出自己的剑,随手一挥。 他的剑只有三尺七寸,但在他面前一丈外的凳子却从中间裂为两半,切口平滑如刀削。 第18章 故地重游 “唐飘现在有什么动静?”黑暗中,一个白衣人挑亮了烛光,淡淡地问。 虽然他穿着已经洗得掉色的衣服,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那王侯般的气度。 “没什么动静,据说他已经回蜀中了。”白衣人的对面有人答道。 白衣人的对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普普通通的相貌,普普通通的服饰,木讷地神情,怎么看都是一个最不起眼的普通人。但只有这个白衣人知道,他这张普通人的外表下,有着多强的办事能力。 “救他的那个人呢?”白衣人解释道,“就是打伤柳生平仓的那个人。” “我们两天前才发现他,看他的路线,似乎是去山庄。” “哦,有点意思。”白衣人笑了笑:“那花家方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大的动静倒是没有,不过最近来了一个人,他叫叶随风。” “叶随风?”白衣人皱了皱眉,“好像没听说过。” “他本来就不很出名。”普通的年轻人突然问:“我们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不用,”白衣人摆摆手,“盯着唐飘就好。” “是,”年轻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不,这次我亲自去。”想了一下,白衣人突然说。 “是。” “司马清寒的那件事查清楚了?” “是秦三昧放了他。” “果然,”白衣人对这个结果毫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 “理由呢?” 普通的年轻人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又忍住了,“他说因为这么多年来,只有司马清寒欣赏他烤的鱼。” “很可笑、很卑微的理由?是不是。” “是。”普通的年轻人顿了顿,“其实秦三昧也这样问过我。” “他的解释是什么?” “他说这虽然是很卑微的理由,但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这样的理由才能活得下去。” 山庄 山庄是一个合格的生意场所,只要有钱,你就是山庄的贵客。 所以唐铮虽然是唐飘的亲弟弟,虽然唐飘没多久前才把庄主恨得牙痒痒,但他还是被人客客气气地请入了山庄中。 虽然在请的时候,唐铮身上被点了六处大穴,绑了五条绳子。山庄里不乏点穴好手,无论是谁,被点了六处大穴后都不需要再加五条绳子,但庄主似乎就是喜欢把人捆成粽子。 在庄主旁边还站着三个人,一个是王大剑穗,他一点都没变,仍旧精神矍铄,岁月在他的身上还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一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汉子,拿着一根长枪,还有一个,唐铮认得,就是为他带路的家丁。 “唐大侠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我从来没来过山庄,何来故地重游之说?” 庄主突然笑了,笑得好美。她笑的时候眼睛里先有了笑意,然后这丝笑意会如同春风吹皱的春水,慢慢蔓延到脸上的各个角落,她的笑是含蓄而娴静的,但她嘴角的两个小酒窝却不争气地跳了出来,让她添了几分梦幻的气质。 她开口道:“唐大侠以为我只是一只花瓶?” “绝对没有,花瓶绝对没有这么可爱的。” “我既然不是花瓶,当然也有点本事。”庄主道:“不是我自夸,这个山庄很大,虽没有什么阵法,但却也是九曲十八弯,第一次来的人,一定连路都找不到。唐大侠从一进山庄开始,我就让带路的家丁故意走得很快,走得很绕,但却一直甩不开唐大侠。” “或许是我的轻功不错。” “绕第一圈的时候,唐大侠有点怀疑,脚步也不自然地慢了下来,但第二圈的时候,唐大侠反而镇定下来,到第三圈的时候,唐大侠居然开始有说有笑了。我说的对不对?”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你不是唐铮,而是唐飘”,庄主得意非常:“一个人若是没有来过山庄,在绕第一圈的时候不知不觉,第二圈的时候才会产生怀疑,但你怀疑的太早了,这只有一个解释,你来过山庄,你一开始就知道在绕圈子,据我所知,来过山庄,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且还姓唐的人,只有一个。” “所以,你就是唐飘。”她笃定地道。 夜色如水,温柔而宁静。 叶随风睡不着,他悄悄地起身,走到了花家的池塘边。 叶随风只想散散心,却不意见到了花试妆。此时正是七月七日,月色虽不是十分明亮,却也称得上皎洁,池塘里已经飘满了河灯,映的池塘波光粼粼。月色透过柳梢,照在花试妆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灵,任何人看了都难免自惭形秽,不敢惊扰了这份美丽。 叶随风本来想走开的,但他却忍不住走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河灯要放在河里,才能把思念带给远处的亲人。” 花试妆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怔了一怔,但她看到叶随风的时候就平静了,叶随风的眼里没有任何不怀好意,反而满是怜惜。 “我没想要对他们说什么,我只是睡不着而已。”她说。 叶随风没有再说话,他走了过去,随便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拿了张纸,陪她一个折河灯。 “完了,”她似乎开心起来,拍拍手道:“终于折完了,今天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叶随风道:“可是你的眼睛看起来却一点都不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花试妆突然烦躁起来,狠狠地瞪着叶随风的眼睛。 叶随风也看着她的眼睛,没有退缩,也没有针锋相对。花试妆的目光如刀,叶随风的目光却如水,似乎还能荡出两个波纹。 “好吧!我确实不高兴。”花试妆突然换了一副失落的表情,“去年的时候,爹还在,姐姐也还在,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就只剩我一个。”她突然又有点开心了:“你知道吗,以前我一直想溜出去,每次被发现了,爹都很生气,每次啊,那个时候姐姐都会给我求情,但现在再也没人管我了。” “伤心吗?”叶随风问。 花试妆点点头,又摇摇头,故作轻松地道:“人反正都要死的,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死掉了,世间的事,谁都说不清楚,是吧!” 叶随风看着她的脸,觉得十分好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怒就发怒,说失落就失落。好像她的脸上随时带着无数的面具,说换就换。她的心思如同一只乱跑的小鹿,根本无迹可寻。 “今天其实还是你的生日,对吗?” “你怎么知道。” 叶随风不理会她的问题,继续道:“原本众星捧月般的大小姐,突然失去了依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自己的生日,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你觉得寂寞吗?” 叶随风本来以为花试妆会发怒,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反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就是这样,让人怎么猜也猜不透,怎么也看不清楚。 “今天要不要逃出去?”叶随风问。 “现在都已经三更半夜了耶” “那又怎么样?” 第19章 赌坊 夜晚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有的地方晚上却比白天还热闹。 比如青楼,比如赌坊。 叶随风当然不会带花试妆去青楼,于是他们就到了赌坊。 赌坊是世界上表情最丰富的地方。有多少赢得盆满钵满,有多少人又黯然离场,有多少人喜极而泣,又有多少人伤心绝望。有的人不停地擦着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活像一只快被煮熟的蛤蟆,有的人却是满脸严肃,就差真的死了儿子。 花试妆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进过赌坊,她从直觉上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现在她却进了赌坊。 在她进赌坊的一瞬间,时间的仿佛停住了一秒,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量了她三次,每天进赌坊里的人虽然多,却很少有她这么美的。 但这停顿也只有一瞬间,之后时间又恢复了正常,好像花试妆的入场是一个错误嵌入的镜头,就像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块石子,波纹荡开后,湖水还是依旧平静。 叶随风似乎察觉到了花试妆的不安,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花试妆也突然发现,他的手好大,好温暖。 花试妆不会赌,她只会买大小,今天她的运气似乎特别的差,买大就开小,买小就开大。到最后有个黄脸的书生,发现了这个规律,居然就盯着花试妆下注,每把都下在花试妆的对家,居然赢了个满载而归,他那原本有些阴晦蜡黄的脸色都因为振奋变成了一种刺眼的明黄。 花试妆赌了二十把,居然一把都没赢,她还想再赌,但她却没钱了。 她不是想翻本,只是想赢一次,一次就好,一个铜板也行。没有人能体会,对于一个失意的人,一次成功是多么重要。 “你还有没有钱?”她问叶随风。 “没有。”叶随风回答。 “那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叶随风似乎十分惊讶:“如果我是你的话,是一定要赢一把的。” “我们没赌本了。”花试妆撇了撇嘴。 “有。” “哪里?” “你” “我?”花试妆嘴唇发白,气得发笑,“你要把我当成赌注去赌。”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叶随风居然十分平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于是花试妆就成了赌注,六十两银子。不过赌法变了,叶随风和老板摇骰子,谁大谁赢。 “远来是客,所以我坐庄。”叶随风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所以我坐庄。”老板也寸步不让。 “你坐庄可以,但如果我赢了,就必须赌到我输完钱,或者我不想赌为止。” 老板没有立刻答应,思考了一下,沉吟道:“不,最多十五把,如果你一直赢下去,我的赌坊最多能拿出十五把的钱。” “十五把就十五把。”叶随风十分爽快。 庄家是老板,同点数庄家大。意思就是只要庄家摇出三个六,那叶随风就输了。老板在赌坊里活了二十年,对骰子熟悉得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 每一种不同材料的骰子都不一样,猪骨头比较轻,油漆比较重,所以猪骨头做的骰子六点的那一面比较重,沉香木做的骰子却不同,沉香木比油漆重,所以六点的那一面反而比较轻,这点细微的差距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凭借这点细微的差距,像老板这样的高手要摇出三个六,其实也不是太困难。 老板摇出了一个四五六,虽然不是三个六,但也是一个大点,叶随风还有机会,叶随风也果然摇出了三个六。叶随风和老板赌了十四把,老板每把都开四五六,叶随风每把都是六六六,从来没有这样离奇的赌局,但偏偏就有这样的赌局,几乎瞎子都能看出来叶随风出千了,但就是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是怎么出的千。 叶随风已经赢了几十万两银子,看样子,叶随风还能再赢几十万两,赌坊老板已经开始出汗。 “等一下,最后一把我要她来赌,可不可以?”叶随风突然指着花试妆。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赌坊老板巴不得换下这个煞星,虽然不合规矩,但规矩一点都不比那几十万两银子值钱。 老板生怕叶随风反悔,立刻拿起了骰子。他居然又摇出了一个四五六。 花试妆当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摇出三个六,但她相信叶随风。她没用筛盅,拿起了骰子,十分随意地掷了下去,骰子不停地旋转,愈来愈慢,最后趋于静止,她看得出来,骰子停下来的时候,点数绝对不会是六六六,她又输了。但就在骰子快完全静止的时候,有一颗骰子却突然一跳,撞到了另一颗,当它们停下来的时候,点数刚好是三个六。花试妆终于赢了。 “我马上去账房取钱。”老板说,他也是一个汉子,输了就输了,绝不含糊。 “不用了,那些钱就当给花小姐赎身了。”叶随风愉快地说。 “可是这位小姐只当了六十两啊。”老板大惑不解。 “什么?六十两,你到底有没有眼光?”叶随风大声道:“这么漂亮的小姐只值六十两?要我说,别说几十万两,就是一百万两也绝对物超所值,你们不识货,我可和你们不一样。” 叶随风和花试妆已经出了赌坊。花试妆突然发现,与热闹的赌坊相反,这条路真的是太冷清了。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这条路也仿佛长得没有尽头,只是零星的有两盏孤灯散发着微弱而昏黄的光,像是一个到了迟暮的老人。 一阵寒风吹来,花试妆觉得更冷了,不由得拉紧了自己的衣裳。 “好冷啊!”她说。 叶随风突然解下了他的外衣,披到了花试妆身上,而且还不忘为她系上衣带。他的动作很温柔,花试妆没有反抗,也没有接受,像是有一种柔软的情绪流入了她的心里,也是在这一瞬间她发现,也许人生也不是真的只剩下寂寞,至少在这一刻还有东西是属于她的。 “你不冷吗?”花试妆问。 叶随风露出他洁白的牙齿,冲花试妆神秘地笑笑,“现在有点冷,但马上就不会冷了。” 花试妆不明白,但她没问。 寂静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二十多个人,就是那种怎么看都不是好人,说是坏人却又不够资格的那种人。 为首的是一个大汉,他用明晃晃的大刀指着叶随风,咆哮道:“把你们的钱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花试妆笑了,她虽然不知道叶随风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她却知道,要打发这二十个人,叶随风也许出三成力就行了。 叶随风却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跑啊!”他突然大喝,同时拉着花试妆的手拔腿就跑。 花试妆突然问:“我能把银子丢掉吗!” 叶随风道:“当然可以,你想丢掉什么,就尽情地把它丢掉吧!背负太多的东西,迟早会把人压垮的。” 于是花试妆就丢掉了他们赢来的银子,一路跑一路丢。他们好像跑了很久,又好像没跑多久。本来以叶随风的武功,就算背上花试妆也能轻易甩脱他们的,何况花试妆的轻功也不弱,但他们就是不甩掉追兵。在他们银子丢得差不多的时候,追兵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停止了追击。 第20章 验尸 “献给最美丽的仙子。”叶随风突然抽出一支黄金打造的玫瑰,这是他在赌坊门前顺手牵羊来的。 “谢谢!”花试妆道:“我突然发现,你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你就像一个妖怪,总能准确地抓住人的心思,总有一千种方法逗人开心。” “为什么是妖怪?”叶随风道:“我还以为我是神仙。” “因为我不相信神仙。”花试妆突然话锋一转,道:“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其实更宁愿你用‘娶’这个字”叶随风苦笑,“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要我嫁给她。” “那你愿不愿意娶我?” “不愿意。” “为什么?”她轻轻地问。 叶随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而轻轻问道:“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啊!希望姐姐复活,希望爹爹没死,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呢,现在我只想知道爹爹是怎么死的,为他报仇,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再重振花家。” 叶随风仔细地听她把话说完,无声地笑了起来:“你看,你的梦想里根本没有我,又何必让我娶你呢?” 花试妆也笑了:“那我现在把你加进去好不好?” “那等你把我加进去的时候再说吧。”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你,”花试妆挠挠脑袋,似乎在想合理的措词,“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合适而已。” “哦!愿闻其详。” “你的武功好,对我重振花家很有帮助。” “我承认。” “你也很了解人,你知道我想要些什么,你总能在我想哭的时候递来手帕,在我失意的时候逗我开心”花试妆转过身子,“就算你要利用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在我有用的这段时间里,你不会让我独自掉眼泪。” “你把世界想得太悲观了,”叶随风把双手搭在花试妆的肩上,让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记得那场赌局吗,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交好运,也不可能永远走霉运,只要你能坚持住不放弃,到最后,还是会赢的。” 花试妆撇了撇嘴:“那是因为你在骰子上加了一指,不然怎么会是三个六。” “所以啊”,叶随风十分诚恳:“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人生的骰子也许本来是一手烂牌,但只要轻轻加上一指,就会变成三个六了!” 花试妆沉默了,也许是在品味叶随风说的人生哲理。远处突然有人在放烟花,叶随风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烟花震撼了,露出一种欣喜的神色,这不同于叶随风平时的笑,可惜花试妆没有发现。 “可是,正是因为你才能改变我的骰子大小啊!”她轻轻说。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好” “你不问我是什么地方?” “我相信你。” 于是叶随风就带花试妆来了花千山的坟前。本来九算公子是不同意花千山下葬的,但他却没办法说服执拗的花试妆。 不过花试妆也不是真的蛮不讲理的人,所以花千山的葬礼基本上是秘密进行的,他的墓穴当然也十分简陋,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坟前还有一个人,花白的胡子,应该已经很老了,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他的身材很瘦,从远处看去就是一根竹竿。 叶随风突然生出一种感慨,机关算尽又如何,到最后也不过是黄土一坡。 “你知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花试妆的目光突然畏缩起来,她艰难地摇摇头,似乎知道了却又不愿意承认。 叶随风道:“我要挖坟、开棺、验尸。”他的语气十分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行。”花试妆突然叫了起来。 “为什么?”叶随风的语气突然又温柔起来,“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想花门主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不行,就是不行,知道真相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方法。”花试妆似乎要哭了出来。 “但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那你要是查不出来呢?” “那你就杀了我,”叶随风十分平静,自己的剑递给了花试妆。 “动手。”他突然对那个老人说,于是把老人就动了,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铁锹,绳子等很多专业的东西,很快就挖开了花千山的坟,露出了棺木。他在挖坟的时候,动作是那么迅速,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花试妆虽然不忿,却也忍不住好奇,不禁问叶随风:“他是谁?” “大夫,七人队里的大夫。”叶随风回答。 花试妆冷冷地道:“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大夫,倒像是一个盗墓者。” “他的确是大夫,”叶随风叹了口气,认真地道:“他认为古代的很多医学到现在都已经失传了,有许多埋在了墓地里,给死人当了陪葬。他一生痴迷于医学,为了研究医术,他只有去盗墓,虽然他比一流的盗墓高手还有高上几分,但他的主要职业还是大夫。” 花试妆不由得对眼前这个老人崇敬起来。无论如何,能对一件事如此专一,如此坚持都是值得尊敬的,但她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想把这个想法压下去,但这个念头却如涨了的潮,怎么也按捺不住。“你到底是谁?”她终于问了出来。 “我是唐飘。”叶随风道。 花试妆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她在害怕,非常的害怕。 唐飘道:“我说过,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的。” 这时结果出来了,结果当然是花千山的验尸报告。 ‘大夫’割开了花千山的皮肤,花试妆可以清楚地看到,花千山的背部脊椎断了两根,肋骨也断了两根,断掉的肋骨就插在他的胃里和肺上。 唐飘解释道:“我的指法虽然还行,但最多也只能在牌桌上出出千而已,要想击杀花门主这样的高手,恐怕还是力有未逮。” “就算唐大爷不刺花门主那一剑,花门主也没有活得希望”,老人也帮唐飘解释道:“而且从花门主的肋骨断处来看,出指的人一定在他背后,而且离他很近。能做到这一点的,必须是花门主特别信任的人。” 花试妆大大地松了口气,老人的解释他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知道,她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喊:“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幸好不是他。” 花试妆突然看着唐飘:“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山庄内 “你怎么知道我姓唐?”被绑成粽子的人问道。 庄主笑道:“一个人能改自己的名,但还总不至于忘了自己的姓吧。” 这当然是句笑话,庄主必定有什么证据证明了他就是唐飘。 “庄主的待客之道还是一如既往,甚为怀恋啊。” “这是不是就算承认了你是唐飘?” “不是,因为我不仅改了名,还换了姓。我是叶随风。” 庄主脸色变了,反手给了那个家丁一耳光,“你好像说过确定他是唐飘” “是的。”那个家丁并不狡辩。 “你也会看错?” “是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看走眼。” “因为我没想到唐飘会将唐门暗器交给他,也没想到他的易容下面还有易容。” 这下轮到叶随风奇怪了:“虽然这是我们事先计划好的,但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来的路上,你甚至都没碰到我。” “因为他是‘神目如炬’聂双瞳。”庄主转向聂双瞳道:“你这样的人心高气傲,我刚才打了你,你一定不好受。” “不,我的确看错了,看错了就该打,这是山庄的规矩。”他十分平静地道:“我脸皮还没厚到错了还不敢承认”。 庄主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叶随风:“唐飘真的当你是朋友?”她摇摇头:“真当你是朋友的话,就不会让你来送死的。” “你是不会杀我的。” “为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能做出易容下易容这等上等人皮面具还不让聂双瞳发现的,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庄主目光收缩:“朱成?” “当然只有朱成。”叶随风十分有把握:“你们绝对不会为了杀我而得罪朱成,你们要维持这个山庄,当然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朱成就是你们最大的客户。” 第21章 凶手 坟前 花试妆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唐飘沉吟道:“我也不确定,我只是猜……” 花试妆固执地道:“我要回去查清楚。” “不行,既然花门主是被亲近的人所伤,那么你也可能有危险。” “不会”,花试妆嫣然一笑,笑的风情万种,“他当然不知道我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所以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唐飘和花试妆于是在此分开了。 其实他并不放心花试妆,但他也有事情要做,他要去找朱成。 但他却在路途中听到一个消息。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有侥幸心理的,他更不该让花试妆回去。 他一生很少后悔,但这一次他却后悔到死。 他听到的消息是:唐飘夜闯花家,劫走了花试妆,幸得花家弟子一心为主,终于把唐飘逼上了千绝崖,不过因为花试妆还在唐飘的手上,花家的人投鼠忌器,还不能拿唐飘怎么样。唐飘和九算公子约定,三天之后,面对面来一场谈判。 唐飘决定上千绝崖,他不能不去,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但他不能不往里面跳。 “他”既然能劫走花试妆,自然也能杀了花试妆。 他不怕引起唐家和花家的矛盾,也不怕从此臭名昭着,成为过街老鼠,但他却不能不救花试妆。 七人队里的老二“绝情刀”曾经说过,多情是唐飘的缺点,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这个要命的弱点上。 他也知道,但他改不了,也不准备改,他练的本来就是多情剑,他也是靠着多情剑,击败了绝情刀。 他突然想到了叶随风,叶随风练得也是多情剑,他不是他遇到的功夫最好的,但却是最奇怪的,他真的就像一片叶子,随风也随意。 叶随风也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他的快乐能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和叶随风在一起,没有人会觉得不轻松。 唐飘终于上了千绝崖。 所谓千绝,取自“千山鸟飞绝,万壑人踪灭”之意,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而且山中瘴毒环绕,林中猛兽毒蛇成群,让人不由得赞叹造物者的神奇,钟灵毓秀的的江南也能生出如此凶险诡测之地。 但更神奇的是,这样凶险莫测的千绝崖,山顶却甚是开阔。山上还有一座凉亭,一座塔,秋风习习,日光返照,竟是风景绝佳之地。 唐飘就这样施施然上了千绝崖顶,九算公子身边有二十个人,个个都是高手,但这二十个人都好像没有看到唐飘一般,硬是一动也不动。 “你好。”九算公子微笑着,这时他正在煮一壶茶,唐飘出现的时候,茶叶也正好泡好。 唐飘叹了口气,道:“我不好。” “请坐,”九算公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唐飘坐在他的对面。 唐飘坐了下来,九算公子起身为他添了一杯茶,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十分悠闲,就像是两个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相互喝茶,畅谈人生理想。 九算公子很善意地提醒道:“这是一个陷阱。” 唐飘咧咧嘴笑了,满不在乎地道:“我知道。” “你就这样来?”九算公子一副惊讶的样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先悄悄潜伏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花试妆,或者突然发难制住我。” “我没那么大本事制住你,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耍花招,“九”乃无穷之数,你既号“九算”,自然是算无遗策,天下间能在你面前耍花招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唐飘笑笑,“而且我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因为你一定会将花试妆交给我的。” “为什么?”九算公子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若是一个人执意下山,你有几成把握留得住我?”唐飘问。 九算公子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十分诚实地道:“五成,最多五成” “若是你把花试妆这个大包袱推给我呢?” “九成,最少九成。”九算公子笑了,“你真是天才,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当然是好主意。”唐飘也在一边附和。 九算公子突然又严肃起来:“不过我还是不懂,如果花试妆在我手里,你就不会离开,我为什么要将花试妆交给你?” 唐飘道:“我是个傻瓜,但不是笨蛋,若是实在没有机会,我当然只有放弃了,死一个人总比死两个好的。但若是有那么一成机会,我就会选择赌上一赌,所以这个买卖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不能拒绝的。 我要用四成的生机换花试妆和我一成的机会,你要用一成的风险来赌我四成的胜算。” 唐飘歇了口气,继续道:“现在我已经将筹码放在赌桌上了,不知道你敢不敢赌这一局呢?” “为什么不赌,”九算公子道:“一赔四这样的好事,只有傻子才不赌。” “那你的筹码呢?” “筹码当然也在。”九算公子拍了拍手,唐飘注意到,立刻有两人飞奔进了塔里。 “还有点时间,我们能聊聊吗?”九算公子问。 “当然。”唐飘道:“说实话,虽然现在的你在江湖上不是特别的出名,但整个江湖里我最看不透的人就是你,我最不想面对的人也是你。” “能得到唐飘的肯定,真是我的荣幸。”九算公子道:“这绝对不是客套话,整个江湖里,能让我看上眼的人并不多,虽然排名较末,但你却是其中一个。” “哦,不知道还有几个是谁?”唐飘问。 “方梦飞、柳项龙、叶正勋、归有道、吕布武、楚少游、陆霸楚。” 唐飘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不在乎名利,但他却一向自视甚高,当九算公子说他排名较末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服气,觉得九算公子小看了他。 但当九算公子说出这几个人的名字时,他却一点都不认为九算公子小看他了,他甚至认为,九算公子高估了他。 不管是谁,若是能和上述几人相提并论,都绝对不是耻辱,而是莫大的荣幸。 数百年来,方梦飞出现以前,江湖里没有人敢称天下第一。天下武功相生相克,各有长短,直到方梦飞独创亦梦亦真神功连挫江南霹雳堂的封刀挂剑奇功,唐门海天一线心法,少林七十二绝技---。 江湖中有头有脸的门派他都挑战过,并且一一得胜,最后蜀中唐门、江南雷家、金字招牌方家、神枪会孙家联合二十名最顶尖的高手围攻方梦飞,却没料到方梦飞在经脉受损,强敌环视的最后关头悟出另一神功——明月潮生碧海杀伐,二十名绝顶高手在泰山之巅被他尽数斩杀,从此方梦飞为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 柳项龙却出手很少,他一生只出手三次,但他每次出手,江湖中的势力就会重新整合,江湖的格局都会变化。他第一次出手,纵横西北雄霸一方的绝情门烟消云散,他第二次出手,一百年不变的京都三分天下格局变成了一枝独秀,他第三次出手,三百年的家族山东神枪会的势力减少了一半,并且发誓,柳项龙一日不死,神枪会一日不出山东。 叶正勋没有武功,但他却创下了几十种不同的武功心法,他一共有十个弟子,每个弟子只得了他一门绝技,但放眼江湖,他最差的弟子排名也在五十名之内。 ---- 他们几个人的故事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唐飘只是想想,也觉得热血沸腾,不由得叹道:“我何德何能,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我记得七八年前有一个人,挑战过方梦飞,虽然没有成功,但却活着回来了,他是几十年来唯一一个和方梦飞动过手还活着的人,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没听你说起?他是不是也应该在你的名单里?” 唐飘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得冷汗如雨。 “不”,九算公子笑了,但这次却笑得十分苦涩,“一个人如果不能清楚地估算自己的实力,凭着一腔热血,擅自挑战比自己强的对手,并不值得人佩服。” “这个人是谁?” “我!”九算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这个人就是我。” “果然是这样”,唐飘舒了口气,但同时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第22章 杀唐 “不必紧张。”九算公子似乎看出了唐飘的想法:“我虽然是那个人,但我确实也是个残废,”他突然又换了一种怨毒的语气道:“世人皆以为我是练功走火入魔而经脉尽废,却不想我是对上了方梦飞。” 气氛似乎凝固了,九算公子突然问:“你知不知道这座塔里有什么。” 唐飘道:“你的筹码,我的所求。” “不错。”九算公子大笑道:“但不止如此,我的筹码放在这座塔的第七层,而这座塔的第七层里有妙手班家制作的精钢锁链,霹雳堂制造的三十斤火药,我本来准备了一百种花样,考虑了一百种办法,但你却让我每一种方法都失败了,我不得不承认,你用的是最好的方法,你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唐飘轻松地道:“也许我只是笨而已。” 九算公子道:“筹码来了。” 于是被封住穴道的花试妆就被扔给了唐飘,战斗也在这个时候开始。 二十个人一起出手,攻向唐飘。 这二十个人是一起出手,却不是一齐出的手。最开始出手的人有四个,他们一个用剑,一个用刀,一个用拳,还有一个使得是鹰爪手。使剑的人用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剑,他的剑好像是一条蛇,只要它和别的武器交锋,就会像蛇一样缠上去,不死不休;使刀人的刀也不是普通的刀,这把刀由特殊的材料打造,一十三个部分驳接而成,与人交战的时候,用内力一激,除了刀柄外,其它十二部分就飞出去,疾如闪电,再用内力一收,飞出去的十二部分就会飞回来,重新驳接成一把刀,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他这一招下;使拳的人的拳当然也不是普通的拳,他的拳头居然比一般人五个拳头还大,而且是精铁打造,他的拳头不仅可以当锤子使,还可以当盾牌用,这三个人的武器不可谓不奇,但和用爪的人比起来,他们的奇还差了“一点”,这一点大概就江南到洛阳这么远。用爪的人使的是鹰爪功,他的爪居然真的是鹰爪,他这双爪子是他从一只活了十数年的老鹰身上取下来的,但他用得却比自己的手灵活了不知多少倍。 若是唐飘有两只手,若是唐飘身法还有他以前灵活,他的应付方法就很简单,击杀剑,格毙刀,挑断使拳人的手筋,再用另一只手掰断用鹰爪功的人的手腕。 但他却不能,因为他一只手抱着花试妆,不能动弹的花试妆。 所以他虽然斩杀了刀,格毙了剑,重创了拳,但他自己也挨了一拳一爪。他也试着为花试妆解开穴道,但封住花试妆的却是一种独门的点穴手法,他解不开,也解不了。 第二组上来的人有五个,他们用的却都是鞭,七丈长的长鞭。鞭这种武器易放难收,稍不注意,还会伤到自己,但练成后也最是难防,尤其是长鞭,能用鞭的人,要么是庸手,要么就是高手。这一轮下来,唐飘杀了一人,伤了一人,中了六鞭。 “你放下我吧!”花试妆突然开口道,她只是涉世未深,并不是傻子,她也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况。若不是要护着她,这些人还真留不住唐飘,唐飘身上挨的六鞭,至少有五鞭是替她挡的。 “不!”唐飘的回答很简短,但也很坚定。 “你不放下我,我们两个都活不了,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对吧!” “不对,”唐飘居然在恶斗的时候还向她笑了笑,温柔地道:“若是我就这样放下了你,我的信心会受到打击,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那我才真正死了,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花试妆沉默了,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唐飘不会丢下她的。江湖中人就是这样,把义气看得比什么都重,但唐飘对她只是出于义气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看着唐飘的脸庞,就会产生一种安全感,在唐飘没倒下之前,自己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也突然想到唐飘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过“你的梦想里根本没有我,又何必让我娶你呢?”,现在花试妆很想对他说,“我已经把你加进我的梦里了,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把你加进了我的梦里”,但她没有说,她害怕让唐飘分心。 使鞭的人退了下去,不等唐飘歇口气,包围圈里又出现了五把枪,不长不短,标标准准的五把枪。花试妆见过了之前不同的奇门兵器后,对这么普通的兵器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但唐飘却变了脸色,真真正正的变了脸色。 世上的武功练到最后都难免殊途同归,根本不必去特意追求奇与变。若是武功高到达摩祖师,张凌真人那种程度,随便一招一式都是绝招。 武功是练出来的,练武者最重要的是诚,诚于自己的武道,肯下苦工。若是一味的追求奇与变,反而会妨碍自己的武功的发展。 这几人很明显知道这一点,光看他们的虎口上的厚茧就知道他们有多刻苦,在背后默默地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他们的武功一旦成型,就会稳扎稳打,更上不知道多少层楼。五把枪同时刺中了唐飘,准确地说是刺中了唐飘的剑,剑碎。 唐飘无奈,在剑碎的那一瞬间,他用真气一激,碎剑便带着风雷之声袭向五人。 只是他知道,光靠碎剑是伤不了这五人的。 果然,这五人立马收枪,稍稍侧身,枪尾一点,便挡住了碎剑。 他们若是拼着受伤不管袭来的碎剑,是有机会强行出枪击杀唐飘的,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这么做,他们的动作和思维居然惊人的一致。 不过,这也给了唐飘机会。在五人侧身挡剑的刹那,唐飘发出了他的暗器。他虽然以剑成名,但身为唐门中人,暗器才是他从小练的武功。 五支毒蒺藜只是轻轻擦破了五人的皮肤,这五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不想杀这些人的,一个人要练成这样的武功真的不容易,他不想扼杀别人的努力,但他没办法,被杀者无奈,但杀人者更无奈,江湖中有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九算公子鼓掌,“世人都知道唐飘精于剑法,痴于情法,但却不知道唐飘更善于暗器的发射方法,果然不愧是我看得上的人。” 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一朵烟花,飞到半空爆开形成七彩,同时山下突然出现了六匹奔马,看他们的速度,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此支援。七人队里的其他六人到了,终于到了,只要他们到了,就算是千军万马,也能挡上一挡,就算是方梦飞出手,也能拼上一拼;只要他们到了,九算公子和他二十名下属,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坚持一盏茶的功夫,只要再坚持一盏茶的时间 唐飘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喊。 九算公子见到七彩烟花的时候,脸色却是白了一白。这时唐飘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他突然张弓、搭箭、射。 他的手上无弓也无箭,但在几十步开外的唐飘却仿佛当胸中了一箭,晃了一晃,抱着花试妆一起,跌下了悬崖。 九算公子射出那一箭后,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吐了口血,脸色更加苍白了。 “走,”他命令道。于是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 第23章 终焉 叶随风这一路跑死了三匹马,他希望还没有晚,他希望还可以救唐飘。 朱成给他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是大摇大摆地去山庄,吸引注意力,方便唐飘行事。 第二个是暗地联络七人队的其他六人,以备不时之需。 他终于等到七人队中的五人,只有老三“大夫”一直不见踪影,他就带着这五人去见了朱成。 他们见到了朱成,同时也得到了一个消息——唐飘被困千绝崖。 叶随风匆匆赶来。 他果然见到了唐飘,但却是在山下见到了唐飘连同花试妆一起跌落崖下。 叶随风心都凉了,他还是来不及救他,仅仅差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是失去了他到江湖里来交到的唯一的朋友。 他悔恨几乎要痛哭起来,他怎么对得起他发下的誓言,他怎么面对得了温柔。 唐飘是他兄弟,温柔是他最爱的人。他爱死了温柔,他也了解温柔对唐飘的感情,他宁可自己伤心也不希望温柔掉一滴眼泪,他宁可自己难过也会为他们俩祝福,若是唐飘已经死了,他怎么有勇气把这个消息告诉温柔。 “我们去把花家那帮崽子杀个精光。”说话的是七人队里的老六,他不是中原人,他是番外波斯帝国的一个奴隶,他本来的命运是在笼子里和狮子搏斗到死为止。 但唐飘救了他,教了他武功,改变了他的人生,也是唐飘让他了解到了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在七人队里,他是最敬重唐飘的人,为了唐飘,就算是要割下自己的脑袋,他也绝不含糊。 他在七人队中的外号是“奴隶”,虽然所有人都建议他换一个外号,但他却不肯,不是他还放不下过去的生活,而是他甘愿做奴隶,但只是唐飘的奴隶。 “不,老大还没死,就算机会渺茫,但他还是有可能还活着,是不是?”开口的是七人队里唯一的女性柳织纱。在这件事上,最愤怒的人是老六,但最伤心的人却是她,对于她来说,唐飘是一段遥不可及的初恋,而初恋也最是怀念。 老二绝情刀也道:“我也不认为,他就这么死了,天下间能杀死他的人,只有我。不然他也不配成为我毕生的对手。” “你说什么?”奴隶涨红了脸,“我看你才不配成为大爷的对手,你和大爷打了十次,哪一次你不是输的彻彻底底的。” “是,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绝情刀道,“但正是如此,我才发誓要超越他,打败他。” 奴隶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你也配说打败他,那你先打败我。” “你要试试么?”绝情刀把手放在了刀上,冷冷地问。 奴隶也被他的眼神看的直发毛,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七人队里以武功排行,绝情刀的武功仅排在多情剑唐飘之后,他自然不是对手,但他天性不肯低头,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了老四和老五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有功夫在这儿内讧,还不如下去找找老大。” 七人队中老四代号‘小偷’,老五代号‘骗子’,武功暂且不论,但智谋却是除了老三‘大夫’之外最高的。其实也不奇怪,一个人要做小偷或者骗子还真不容易,偷和骗这种事没有点智慧还真做不了。 他们的话一向管用,至少绝情刀和奴隶都能听进去。 叶随风却一句话也没说,他只知道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狂喊,唐飘也许还没死,若是唐飘还活着,他就一定要找到唐飘,为了他,也为了温柔。 “我们可以去崖顶看看!”叶随风道,“或许我们可以从战斗痕迹中推测出什么来!” 他们果然来到了崖顶,但这里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不对!这里还残留着一股劲气。”叶随风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箭气!”绝情刀也开口道。 叶随风和七人队中的五人在山下找了十天,但他还是没找到唐飘。这座山里毒蛇猛兽成群,也许唐飘早已尸骨无存,但他还是不放弃,不能放弃,也不敢放弃。 七人队虽然没找到唐飘,但却等来了老三,代号‘大夫’的老三。 大夫出现的第一句话是:“不用找了,老大还活着。” “那他在哪里?” “他伤得怎么样?”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 --- ‘大夫’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似乎看出了众人的不解,解释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他说大爷没事,很安全。” “谁说的?”绝情刀问,“可信吗?” “可信,绝对可信”,‘大夫’严肃地道:“因为告诉我的人是归有道。” “佛手神医归有道?” “是他。”大夫点点头,“他让我转告你们,大爷现在很好,希望我们暂时不要去找他。” “不行!不行!”叶随风喜极而泣,整个人都瘫了下来,但他突然想到了温柔,他嘶声道:“他过的很好,那温柔怎么办,她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唐飘坠崖的消息,如果唐飘不出现见她一面,你要她怎么安心!” 七人队的人却只是尴尬地笑笑,这种事他们并不少见,但即使见多,也不一定识广,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叶随风,任何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泥沼里,是很难劝得了的。 “我一定要找到他。”叶随风不容置喙地说。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绝对没有!”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江湖上也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相信我,他一定还活着,”叶随风看着眼前温柔那空茫的目光,不由得害怕起来,他认识温柔以来,她不管温柔还是俏皮,眼睛都是很亮很活泼的,但现在她的目光却失去了神采,他近乎于哀求地道:“我一定会找到他,我一定带他来见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真的?”温柔得眼睛似乎亮了一亮。 叶随风瞥见那一闪即逝的亮光,居然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欣喜和幸福,但他太害怕这幸福如流星般短暂,于是他真诚地道:“真的,我发誓,我发誓。” 叶随风就这样许下了他今生最重的一个誓言。 第24章 新任务 江南太湖边上。 叶随风正在吃鱼,自己烤的鱼。 自从他在滋味斋吃过秦知味的烤鱼后,他就喜欢上了吃鱼。 可惜叶随风再去滋味斋时,却发现它已经关了门。 他遍尝了整个江南大大小小的烤鱼摊,却没有一处再能烤出当初秦知味烤鱼的滋味。 他咬了一口自己烤的鱼,又皱着眉吐了出来。 苦的!外边已经焦了,里面却还是生的,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子腥臭味。原来是他忘记去掉鱼鳃和内脏了。 他很自然地又想起了司马轻寒。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就算他还活着,也一定很痛苦吧! 叶随风放下那条十分倒胃口的鱼,正伤感之际,却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对他说了一声:“你好!” 叶随风转过身抬眼看去,居然又是上次在滋味斋遇到的漂亮女公子以及她身边铁塔一样的巨人,雷戈。 他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很喜欢看人吃鱼?” 雷戈变了脸色,握紧拳头,看样子又要发作。 那位漂亮的女公子却平静地道:“不是,我是专程来找叶公子的!” “上次你给我朋友带了一张请柬,结果他就失踪了,花家也因此家破人亡。” 叶随风叹了口气道:“这次难道你也给我带来了一张请柬?” “我送的只是请柬,不是阎王贴”。 漂亮女公子道:“花家之事怪不了我,即使没有那张请柬,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叶随风点点头:“说得有道理,那你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上次幸得叶公子及时送来情报,雷家和温家才没有发生龃龉,堂主一直想当面谢谢叶公子,希望公子能到霹雳堂做客几天!” 叶随风冷笑,“这样说话有意思?在你们眼里,我难道不就是一只跳梁小丑!?” 他不是笨人,这几天他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 一旁的雷戈憋红了脸,忍不住道:“你可别不知好歹,这可是江南霹雳堂总堂主的邀请,你真敢拒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江南霹雳堂”这五个字,已经足够让任何人给点面子了。 叶随风却道:“按理来说我是不该拒绝的,可是我就是不想去!” “叶公子既然不想去,我们当然不会勉强。”漂亮的女公子眼珠流转,十分善解人意,突然她又话锋一转,道:“可是朱老板也在霹雳堂,他也希望叶公子去一趟的。” 叶随风刚抬起的脚停了下来:“哪个朱老板?” “当然是朱成朱老板。”女公子轻声笑道,露出一线洁白的皓齿。 叶随风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比如他就进过两次高手如云的山庄。 他也不是没见过有钱人,至少他就见过富可敌国的朱成。 但进入霹雳堂后,叶随风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不禁让他内心有些发凉。 霹雳堂当然很大,但和山庄相比,布局上却显得有点凌乱,应该是布置了某种阵法。 “叶公子小心了,请一定跟着我脚步走!”就在叶随风打量着霹雳堂的格局时,却是那漂亮的女公子说话了。 叶随风问道:“如果不跟会怎么样?” “大多数地方是没事的!” 漂亮女公子笑了笑,“只有极少数的地方,会“碰”的一声。”她一边说话,一边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叶随风立刻跟紧了她。 毕竟是在别人的家里,客随主便,他一向是一个很懂礼貌的人。 霹雳堂里也有很多房子,叶随风发现,他越往中心处走,房屋就越古老,这是霹雳堂飞速发展扩建的证明。 江南的天气是湿润的,但霹雳堂里却十分干燥。叶随风一嗅,立刻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 和山庄相比,霹雳堂明显多了一点东西,叶随风知道,多的这点东西名字叫做底蕴。 他们终于来到了大厅。 客厅里只有五个人,雷郁、朱成,叶随风、女公子和雷郁身边一个影子一样的人。就连雷戈也被挡在了门外。 “叶少侠请坐!” 叶随风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不由得有些异样。 他见过雷郁,却明显发现和上一次见他不一样了。 上一次见到雷郁,他气度非凡,位高权重让他全身散发着一种莫测的威严,但现在的他却真的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 叶随风本来看不起雷郁。 一个用自己兄弟性命做文章玩弄阴谋诡计的人,着实很难让叶随风看得起。 现在却也不得不有些同情他。 “雷堂主!”叶随风抱拳。 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他知道雷郁叫一定会先开口的。 “我希望你帮我办一件事!”雷郁果然开口道。 叶随风挑眉道:“雷堂主一向这么霸道么?” “两位,有话好说!”却是朱成出来打圆场,“雷家最近遭遇了点变故,雷堂主心情不太好,叶公子不要见怪!” 叶随风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说!” 朱成道:“我发现叶老弟你最近也变了!” “怎么说?” “我和叶老弟你虽然没有深交,却也感觉得到,以前的叶老弟乐观、开朗、随和、义气,很有正义感,但是有点傻,现在的叶老弟好像变得精明了,而且浑身是刺。” 叶随风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发现确实如此。或许这就是成长吧,一个月前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年,现在却已经经历了许多。 自己心境变了么?难怪最近自己练剑都有些不顺畅,他平复了下心情。 “谢谢!”他真诚地道。 “不用!”朱成欣赏地看了叶随风一眼,“现在我们可以说正事了么?” “可以!” 朱成道:“叶老弟知不知道,江南的天,或许是要变了!” “怎么说?” “因为唐飘” 朱成解释道:“唐飘是唐伤君最喜欢的儿子,现在他却死在了江南,蜀中唐门必定会来江南讨个公道!” 叶随风小声道:“唐飘并没有死?” “但没人能证明。” 雷郁却插嘴道:“不重要!” “对,不重要!”朱成怕叶随风不懂,继续解释道:“蜀中唐门想进军江南!” “叶随风还是不理解。” 朱成只有循循善诱:“蜀中唐门独霸蜀中,但武林地位却只压了在江南三分天下雷家一头,你知不知道为啥?” “为啥?” 雷郁道:“因为蜀中穷,江南富。门派发展,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以前他们为啥不进军江南!” 朱成道:“因为那时候,温、雷、花三家势力虽然制衡,但他们也不希望见到江南出现另一个势力,唐门插不进手来。” “现在,雷家伤了元气,花家群龙无首,温家正准备迁都岭南,的确是唐门的一个好机会。不出所料的话,不出几日,就会有唐门的人陆陆续续来到江南。” 雷郁恶声道:“想吃下江南,唐门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朱成咳了一声,道:“我和雷堂主都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所以希望叶老弟你阻止唐门。” 叶随风苦笑道:“我只是一个江湖散人,我哪有权力左右唐门的决定。” “你有”,朱成盯着叶随风,“唐门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进军江南的,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毕竟蜀中和江南,隔了千里远,你是唐飘的朋友,你有机会见到唐伤君,我们需要你去说服唐伤君。” “我哪有能力说服唐伤君。”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说服唐门,但你必须做到,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唐门一旦进军江南,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你难道希望见到这种情况?” 朱成抓住叶随风的肩头,声情并茂而又激动地道:“再说,唐飘是你的朋友,你也不希望有人把你朋友的名字,用来当成他达到肮脏野心借口吧!他们这种行为是对唐飘的玷污!” “你是唐飘的朋友,你得保护他。” “现在只有你能保护他了,叶老弟!” “哦,好,好吧!” 雷郁却突然开口道:“雷蕾也一起去!” 没有任何的解释,在霹雳堂里,他的话就是圣旨。 “雷蕾是谁?”叶随风问。 漂亮的女公子像看傻子一样瞪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雷蕾。” 第25章 快乐的遇袭 “朱成,朱王八,死胖子!” 江南到蜀中的路途上,叶随风在心里把朱成默默骂了一百遍。 自己好像又被他忽悠了。 他也是唐飘的朋友,为什么不自己去阻止唐门?七人队也是唐飘的朋友,为啥朱胖子不找他们? 阻止唐门入江南? 江南又不是雷家的,唐门没有伤天害理,他凭啥阻止? 自己那样做了,岂不成了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善良!心怀天下!玷污友谊!真亏这死胖子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可自己,当时咋就上头了呢?! 叶随风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 “你最近似乎很喜欢叹气!”马车里,雷蕾听到动静探出了脑袋。 叶随风扬起鞭子,啪的一下抽在马上,酸溜溜地道:“如果我现在也能舒舒服服呆在马车里,吃着蜜饯,喝着二两银子一坛的冰镇酸梅汤,我保证不会叹气!” 雷蕾笑道:“那可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了名节着想,还是和叶公子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说完,她还故意将一个蜜饯丢进嘴里,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叶随风恨得牙痒痒:“我觉得如果要保持距离,雷姑娘还是和我分开走比较好!” “叶公子如果愿意出钱多雇一辆马车,我不介意和叶公子分开。” 叶随风的气势立刻就小了下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搭怂着脑袋。 “朱大老板找你办事难道就没给你点银子?”雷蕾好奇地问道。 “他在霹雳堂里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实在不好意思找他要钱。” “哈哈哈哈…”雷蕾捧着肚子,笑得十分夸张。 “哼!小心乐极生悲!”叶随风诅咒道。 叶随风和雷蕾的路线是先由江南到ah,取道湖北,过陕西,最后才入四川。 他们走了三天,刚走出黄州,下一站便是ez! “这就是长江啊!” 叶随风振奋地道:“我们得登船了!” 他终于摆脱了车夫的身份。 雷蕾居然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三天,她硬是没有让叶随风上马车休息。 对此,叶随风恨得咬牙切齿,他不喜欢这么有原则的姑娘,但考虑到住店吃饭的钱都是她付的账,他也不好意思再苛求什么。 此时已临近黄昏,原本热闹的码头也冷清了下来,只有一个粗犷黝黑的汉子在看守。 叶随风向看守码头的汉子一拱手,施礼道:“大哥,请问现在还有船么?” 看码头的汉子却理都不理叶随风,斜着眼睛,露出一口黄牙看向雷蕾,道:“姑娘,要坐船么?今天没船了!”看样子,他是把叶随风当成了雷蕾的跟班或者下人。 雷蕾却道:“有的!” “什么?” “我是说有船的。” 叶随风伸着脖子看了看空旷的江面:“我怎么没见到?” 雷蕾从荷包中取出一张银票,笑道,“这就是船。” 半个时辰后他们居然真的到了船上。 当那看守码头的汉子看清楚那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时,他突然想起来在看守码头前他是个渔夫,自己家里也是有一条船的。 “啊!”叶随风使劲伸了伸懒腰,吐出胸中的浊气,这两天充当车夫实在憋屈得慌。 此时船正行在江中心,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又被风揉碎了,荡起一圈圈红色的涟漪。极目望去,叶随风突然发现了什么,于是他笑吟吟地走进船舱内。 “你会不会游泳”,叶随风突然问道。 “会一点!”雷蕾头也不抬,尘封许久的船,船舱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她现在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在她垫在船舱上的衣服上。 叶随风咧嘴道:“那就好!”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叶随风没有回答,这时船突然停了。 江面上突然多了另一条小船,从小船中飞出五根绳爪,抓住了船的甲板,叶随风只觉得船身一晃,甲板上就多了五个人。 雷蕾一个没坐稳,撞到了船舱壁上,现在正使劲拍着身上的灰。 “老黄,他们在里面么?” “在的!”那个看守码头的汉子道:“我一直盯着呢!就在里边”。 他有些激动地道:“这次是只肥羊,随便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 “咱们得了她的银子,到时候再把人往江里一扔!保证干干净净。” 听了这番话,叶随风心中腹诽:“这个笨女人,财不露白都不懂,叫你炫耀!” “两位,出来吧!” 叶随风和雷蕾只有走了出来。 “要钱还是要命?”劫道的老大非常直接。 “我要命!”叶随风立刻谄媚道:“好汉,我只是个下人,身上没钱的,钱全在小姐身上。” 这一点老大当然看得出来,他们做这一行的都有这本事。 “很好,”老大十分满意叶随风的表现,随即把目光看向了雷蕾。 他突然呼吸停顿了半拍:这妞儿面带薄怒的样子真美! “老大,能不能把这妞儿送给我!钱我就不要了。”老黄直勾勾地看着雷蕾,舔了舔同样干燥的嘴唇。 老大瞪眼道:“我都还没个女人,什么就时候轮到你了?” 雷蕾听到这番话,面色一变,大声道:“叶随风,你还不动手?” 叶随风心情大好,却故作害怕道:“和,和我没关系!”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 叶随风传音道:“嘿嘿!那也是在伺候完你之后!”他故意加重了伺候两个字。 雷蕾知道,即使不靠叶随风,她自己也能应付这些汉子,但她实在不想碰到这些恶心的家伙,而在船上用霹雳弹好像也不太现实。 她只有咬牙道:“一百两银子,外加此去唐门,最好的食宿,我全包了。” “成交。” 话音刚落,叶随风足尖一点,已落在了老大的面前,直勾勾的就是一拳。 老大抬手一挡,便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接着便飞了出去,撞在船壁上。 其余四个汉子冲向叶随风。 叶随风旋身一踢,又有一个汉子飞了出去。他没有用任何技巧,武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以力蛮打是最爽也最高效的战斗方式。 不过片刻功夫,五个汉子全都哼哼唧唧地躺在了地上。 “那个姓黄的家伙呢!?”雷蕾最恨这家伙,特别是他那双看着自己下流的眼神。 “跳江了!”叶随风道。 在他刚打倒老大的时候,那家伙见势不妙,立马就跳入了江里。若是那时候,叶随风全力出手,是有机会留下他的,但叶随风却显然没那么做。如果对方出言不逊的是温柔……。 “便宜他了,要不我非挖了他的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船下却传来咚的一声。 “不好!那家伙把船凿了个洞!”叶随风变了脸色,或许他不该轻易放过那家伙的。 第26章 月下谈心 雷蕾和叶随风从江里爬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城门已经关闭,他们自然也就进不去城里,而城外,是没有客栈的。 叶随风只好捡了些枯枝,又去抓了几条鱼,等他回来的时候,雷蕾已经生好了火,烤起了衣裳。 “要我回避么?”他很绅士地问道。 “不用了!”雷蕾轻轻笑了笑,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 共过患难的人总是很容易拉近距离,叶随风觉得很有道理,他察觉到自己和雷蕾的距离似乎拉近了很多。 他熟练地去除了鱼的内脏,用一根根树枝把鱼串起,插在篝火旁边,然后把头扭到一旁,不去看雷蕾。 火烧着柴火,发出哔啵的声音,橘黄色的光加上烤鱼的香味,让叶随风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好了!”雷蕾道,“现在你可以把头转过来了。” 叶随风转过头,发现雷蕾已经穿好了衣裳。 “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下来烤烤?”雷蕾问。 “不用”,叶随风这次是真笑了,“刚才在你烤衣服的时候,我已经用内力把衣服烘干了!” 雷蕾真心道:“好功夫!” “还行吧!”叶随风十分谦虚,“那你呢,为什么千里迢迢去唐门。” “我为什么不能去唐门?” 不待叶随风说话,她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大小姐,大小姐就应该像花瓶一样供着,是吃不了苦的?” “嗯!”叶随风点点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雷蕾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我只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叶随风笑道:“你堂堂雷家大小姐还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雷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喜欢温家大小姐?” 叶随风没有说话,脸皮却红了一红,像是被人戳穿了极力想隐藏的心事。 “其实我很羡慕她!” 叶随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别误会,我不是喜欢你!”看着他的表情,雷蕾气笑了,翻了个白眼,“我是羡慕她有个好爹”。 “喔!”叶随风有些尴尬,“可你爹也是霹雳堂总堂主呀!论江湖地位还在温前辈之上。” “可是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雷蕾眼里突然有些自嘲和忧伤,“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野心家的女儿下场通常会怎么样?” 叶随风只好道:“不知道!” “和亲!”雷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是这个世家的公子就是那个门派的少爷,反正就一句话,若是有需要,我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送到他们家儿子的床上去!” 这句话说得十分粗俗,完全不像雷蕾这种大家闺秀说的话,若是在两个时辰前听到,叶随风难免会嘲笑她两句,可现在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人若是愿意把心事讲给你听,就说明她已经把你当成了朋友,叶随风一向很尊重朋友。 “所以你是想?”他轻轻问道。 “我想要权力,”雷蕾接口道:“若是有一天我在霹雳堂里的地位举足轻重,我爹就舍不得轻易将我嫁出去!” 她眼中突然有些狂热,“这次出使蜀中唐门就是我的机会,若是能成功办好这件事,霹雳堂里的那些堂主、旗主、香主也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叶随风只好真心地道:“祝你成功!” “也祝你成功!” 两人相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哎呀,鱼烤焦了!”叶随风突然闻到一股糊味。 “哎!你烤鱼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雷蕾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一条黑炭一样的鱼,苦着脸咀嚼了几口,吞进了肚子里。 半个月后,蜀地 “这就是剑门关啊?”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叶随风难得有了诗兴,“这蜀地险峻,果真是兵家必争之地!” 雷蕾看着眼前蜿蜒曲折狭窄险峻的蜀道,面皮微微颤抖,也难得地应和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太白诚不我欺也!” 这时有一个赤着膀子的精壮汉子走了过来,问道:“两位要坐滑杆么?” 叶随风看着他手里的两根竹竿、几块破布,似乎想到了自己摔下山崖的场景,连忙摆手道:“不用了!” 雷蕾虽有些担心,但架不住脚肚子的抗议,于是问道:“多少钱?” 汉子露出一口白牙,道:“十文钱?” “十文钱?”雷蕾惊叫道。 “太多了?”汉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八文,不,最少七文钱。” “我是说太少了!”雷蕾道。 雷蕾坐在滑杆上,由两个汉子抬着,叶随风跟在他们后边。道路太狭窄了,实在容不下两个人并排行走。 不过叶随风很快就后悔了,他发现这些汉子居然走得极其稳当,至少雷蕾在滑杆上一点颠簸的痕迹也没有。 “大哥,你们挣点钱也真不容易!”他搭腔道。 “确实!这条路也太难走了。”前方坐在滑杆上的雷蕾看着前路,点点头表示同意。 “现在挺要得的呢!”那位拉生意的汉子似乎很健谈,“以前抬滑杆每天还要向帮派交钱,现在不用了,运气好的时候,我们一天能挣五十文钱呢!” “为什么不用了?”叶随风来了兴趣。 “我哪晓得嘛!”汉子道:“不过听我表弟说是唐门的一个姑奶奶在这儿办了一个小唐门,把这儿原来的帮会都灭了!” 叶随风认真地道:“大哥,初到贵地,听你说了这么多,我挺感激的,所以我还是决定照顾你们的生意!” 雷蕾会心一笑,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坐滑杆了?” 叶随风用力地点点头。 “你早说嘛!”汉子咧嘴憨厚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笛,吹出几个独特的音调,不一会儿就见到另外两个汉子拿着滑杆出现在叶随风后面。 “大哥,要得,硬是要得!”叶随风不由得赞叹地伸出大拇指,这句川话是他刚学的。 “大哥,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那个唐门的姑奶奶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此时叶随风叶坐在了滑杆上,十分惬意。 先前说话的汉子挠挠头,“这个还真不晓得,她们那种大人物,我们啷个认得到嘛!” “大哥,我晓得瑟!”却是抬着雷蕾的另一个汉子说话了,“我表弟是知府大人的门人,他在知府大人府上见过那位姑奶奶,知府大人对那位姑奶奶都很客气呢!” 他想了会儿,“听表弟说,知府大人叫那位姑奶奶叫唐、唐…!” “唐莲?”雷蕾接口道。 “对,对,就是唐莲!”那汉子似乎是因为终于记起了这个名字,显得十分激动。 “小姐你也认识那位姑奶奶?”先前那位汉子道:“我就说嘛!一看就知道两位不是简单的人。” “听过,但没见过!”雷蕾道。 第27章 唐莲 “你知道唐莲?”叶随风问道,此时他们已经过了剑门。 雷蕾道:“你难道以为唐门就只有唐飘?” 叶随风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孤陋寡闻,马上反驳:“我还认识唐傲!” “唐飘、唐傲、唐铮,这位蜀中老爷子倒是会生儿子。”雷蕾冷笑道:“也不怪唐门最近声势愈隆!” “那唐莲呢?”叶随风好奇道。 “她是唐门另一脉的天才,要了解唐莲,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雷蕾道:“她是预订的下一任唐老太太的接班人!” “呼!”叶随风呼了口凉气,唐老太太,那可是地位高于唐门掌门的存在。 “我们要不要去拜访拜访这位姑奶奶?”他问。 雷蕾却没什么兴趣:“这位姑奶奶可冷傲得很。” “试试嘛!如果能说服这位未来的唐老太太,对咱们此行可是大有帮助。” 雷蕾点点头,眼中却有异芒闪过。 …… 剑阁县,清江河三江交汇之处,便是唐莲所建的小唐门所在。 小唐门确实不大,至少和霹雳堂、山庄比起来就小了不少。 小唐门的大门居然是开着的,也没有其他装饰,更没有守卫,只有两个大石狮子和一块烫金的牌匾。 叶随风找了半天,没找到看门的下人,问道:“我们就这样进去会不会不太礼貌?” “不会!”雷蕾道:“这本就是唐莲的主意,小唐门是可以随便进的,有本事的人进去成为唐门的贵客,没本事或者找茬的人进去从江里飘出来,没有必要找人通报!” 叶随风张张嘴巴,像一条缺氧的鱼:“我突然觉得,特地来认识这位未来的唐老太太,似乎也没那么必要!” 雷蕾轻笑:“难道叶公子认为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 “当然不是!”叶随风昂着头,“我们现在就进去!” 叶随风没见到唐莲之前,对唐莲的初步印象并不太好,他认为唐莲一定是一个脾气古怪、貌不惊人、尖酸刻薄、精于算计而且冷血老女人。见到唐莲后,他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唐莲很年轻,只比叶随风大了两岁,她的长相也很美,在叶随风见过的女人里,只比庄主差了点,和温柔以及眼前的雷蕾在同一个级别。 “你们的来意,我知道了!我同意!” 大厅主位上,听完雷蕾的话,唐莲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表态,她一向是一个很有主见也很直接的人,她不喜欢在无意义的辩论上花费一丁点时间。 叶随风一愣,心中暗忖:这么顺利?他辛辛苦苦编的措辞还没来得及说呢!这任务是不是太简单了? 唐莲道:“我本来就是不同意进军江南的人!” 她突然又盯着叶随风道:“听说你是唐飘的朋友!” 叶随风只有点点头。 “你武功很好?” 叶随风僵在那里,求助似的看向雷蕾,似乎是在询问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对这姑奶奶的脾气实在拿捏不准。 雷蕾却别过目光,没有任何表示。 “我帮你们说话,你和我比一场。” “好!”叶随风很无奈,他发现自己总是很容易掉进别人的节奏里。 叶随风正准备起身,换一个空旷的地方,唐莲却发出了暗器。 她用的暗器就是茶碗。 在叶随风说完好字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刹那,她桌子前摆着的茶碗就旋转着飞了出来,直袭他的面门。 叶随风只好拔剑,一剑切开了茶碗,然而变成两半的茶碗却划了一个弧形,绕了个圈子,袭向叶随风后脑! 叶随风一屁股震碎椅子,人直接往地上坐了下去,矮了一截,变成两半的茶碗就在叶随风头上碰撞,变成更多碎片袭向叶随风。 叶随风半坐在地上,剑身在头顶上划了一个圆,仿佛有吸力一般,茶碗的碎片就困在了剑网中。 然而此时唐莲又动了,她拔了一根头发,以独特的手法,嗖的一下就把头发射了出来。 叶随风左手袖子翻飞,挡住发丝,却不想发丝直接撕破了袖子,然后笔直地插在叶随风胸膛上。 “我又输了!”叶随风满嘴苦涩,自己这高手也太憋屈了点,好像出道到现在,他就一直在吃瘪。 “不错!”唐莲却道。 “这还不错!?”叶随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毕竟自己在她手上还没撑过两招来着。 “年轻一辈中,你是我第二个勉强使出全力的人!而且我感觉你有所保留。” “第一个是谁?”叶随风稍微来了点兴趣。 “唐飘!” “你和唐飘也打过?”叶随风好奇道:“谁输谁赢?” 唐莲傲然道:“十八岁以后没打过,十四岁之后没输过!” “十四岁之前呢!” “砰”,唐莲脚下的青砖被踩碎了一块。 蜀中唐门 叶随风终于来到了唐家堡! 因为是和唐莲一起来的,叶随风受到了极大的优待! 他立刻就见到了唐伤君和唐傲,而且还破格被允许进入了内堡。 唐伤君见到叶随风,第一句话就问道:“唐飘怎么样了?”看得出来,他真的喜欢这个儿子。 “他还活着!”叶随风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也没见过他,是“大夫”听归有道说唐飘还活着!” “归有道!”唐伤君松了口气,“那唐飘应该真的还活着。” 放下心中大石,唐伤君终于进入了正题,“你不同意唐门入江南?” “是的!”叶随风答道。 唐伤君道:“说说你的理由。” 叶随风收敛了心神,道:“从江南到唐门,唐掌门知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 不待唐伤君回答,他继续道:“二十天,可就这二十天里我们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帮会、门派、世家却至少有二十几个!江湖太大了,但江湖上每一块地,都有已经形成的势力范围,这些势力,都不想有外人插手他们的地盘!” “唐门的势力若只在蜀中,那敌人就只在蜀中,唐门若是想入江南,那整个天下都将会是敌人。” 他总结道:“唐门虽势大,却难敌得过整个江湖。” 唐伤君笑道:“你还说漏了一样。” “哪一样?” “朝廷,”唐伤君道:“江湖门派对于朝廷来说,就像是毒瘤。江湖与朝廷共存,分走了朝廷的部分利益,但也一定程度上帮助朝廷稳定秩序,江湖门派如果不影响朝廷的健康,朝廷也不会主动挑衅江湖门派!” “但是一旦某个门派势力超过了朝廷的接受范围,就会立马遭到朝廷的猜忌,朝廷不会乐于见到出现一个类似于丐帮的超级帮会。” 叶随风立刻觉得自己像傻子,自己辛辛苦苦想到的东西,别人其实早就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东西,别人也想到了。除了像雷戈一样的少数人外,江湖真的没有笨人。 他脸皮有些发热,喃喃道:“唐掌门既然知道…” 唐伤君反问道:“你知不知道江湖帮派想要发展最重要的是什么?” “人才?”叶随风十分笃定。 “是,但也不够准确,”唐伤君道,“最重要的是钱,准确来说是赚钱的方法!没有钱就没有人才!”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来蜀中,觉得蜀地如何!” “很好!”叶随风真心道。 唐伤君道:“可是蜀地实在太穷了,在李冰没有修筑都江堰前,这里甚至被看作穷山恶水之地。” 叶随风嘟囔道:“我只知道这里被称为天府之国,鱼米之乡!” 唐伤君道:“鱼米之乡,天府之国么?可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蜀地物价奇低,而且比起江南,也少了很多青楼、酒楼、赌坊和花船。” 叶随风只有点头同意。 唐伤君叹气道:“蜀道太难了,没有商人愿意来,而反观江南,却有漕运,渔业,丝绸,赌坊,青楼可以供帮派抽水。唐门普通的弟子,一个月的月钱只有二两银子,而霹雳堂的弟子,最少是五两银子!” “唐门中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志的,也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耐得住寂寞的。他们在唐门不得志,就想到外边去碰碰运气。” “名利,权力,欲望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他们看不清危机,只觉得外边有着大把大把的银子!” 雷蕾问道:“唐掌门也阻住不了他们?” 唐伤君道:“民心如水,我不能阻止!” 叶随风道:“你可以明面上支持,暗中使绊子,你是唐门掌门,应该有很多办法的!” 唐伤君没有说话,雷蕾却叹了口气,道:“很遗憾,这个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叶随风问道:“为什么?” 唐伤君道:“门派的决策人最忌首鼠两端,掌门自己都犹豫不决,弟子又怎么拼尽全力,掌门拖弟子后腿,弟子们心寒了,将来谁还会为唐门卖命。” “那就真没办法了么?”叶随风苦恼地抓着头发。 唐伤君却道:“有办法?” 叶随风眼睛亮了,振奋道:“什么办法?” 唐伤君神秘地笑了笑,拍拍叶随风的肩膀道:“我的办法就是你来想办法!” 第28章 办法 叶随风和雷蕾出了议事厅,被安排到了唐家堡外堡的客房。 没想到为他们引路的人居然是唐傲。 叶随风和唐傲也算是有一份特别的缘分,在人生地不熟的唐门能遇见熟人总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叶随风也没想到唐伤君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了他,以他对唐门几乎空白的了解,自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他决定先问问唐傲,“唐傲,你说我有什么办法阻止唐门入江南呢?” 唐傲却道:“为什么要阻止?” 叶随风惊讶地道:“你同意唐门入江南?” 唐傲道:“我当然同意!” 叶随风皱眉道:“你没听到唐掌门说的话?” “我自然听到了,”唐傲道:“站在他唐门掌门的立场上来说,我爹是对的,他不希望唐门弟子有所牺牲,不希望分散唐门的实力!” “但对于我们来说,龟缩在唐门,龟缩在唐飘和唐莲的阴影下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但现在有了机会,我们就一定会拼一拼,哪怕因此丢掉自己的命也无所谓!”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认真地道:“我就是所有想要入主江南的唐门弟子的代表。” “你…”叶随风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把他换到唐傲的立场上,或许他也会做出和唐傲一样的选择。 朱成和叶随风是对的,他不希望看到唐门弟子入江南带来的腥风血雨。 雷郁也是对的,唐门入江南,一定会瓜分到霹雳堂的利益。 唐伤君唐莲也是对的,唐门入江南不仅会在江湖上树敌,还会招来朝廷的猜忌。 但偏偏唐傲也是对的,他还年轻,想要干一番事业,没有任何人有剥夺他人追求梦想的权力。 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对错,有的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夜已经深了,叶随风推开房门,准备出去散散心,却发现雷蕾也同时推开了房门。 “走走?”雷蕾问道。 “好啊!” 他们悄悄离开了唐家堡,蜀地果然很冷清,若是在江南,现在正是青楼、花船、赌坊热闹的时候。 “睡不着?”雷蕾问道。 “嗯,”叶随风像是霜打的茄子,“我觉得我可能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哎!我也觉得自己把江湖想得太简单了!”雷蕾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唐门入或者不入江南只是一个简单的利益上的选择题,没想到很多时候,利益并不是选择的唯一准则!我不愿意被我爹当成工具,唐门中又有多少和我一样的人在等待机会呢!”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着,想着各自的心事,没有说话。 夜很静,黑暗中突然窜出的两只野狗争夺骨头的声音在夜里是如此的显眼。骨头本来是体型较为瘦弱的狗发现的,但体型较壮硕的狗却不管什么先来后到,经过一阵撕咬后,终于还是体型较强壮的狗得到了骨头,瘦弱的狗虽然不甘,但也只有拖着受伤带血的后腿一瘸一拐地遁走了,一步三回头。 弱肉强食,趋利避害,是整个大自然通用的生存法则,狗如此,人也如此。 “我想到办法了!”叶随风突然道。 叶随风确实想到了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实在是太直接也太笨了些,雷蕾吃了一惊,唐伤君则是有苦难言。 他用的法子是。 劫道! 根据唐莲提供的情报,叶随风准确掌握了唐门弟子的动向。他扮成一个神秘高手,在唐门去江南的路上,把所有想要潜入江南的唐门弟子全都揍了一顿。 武力本来就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大厅内,唐伤君看着眼前一群鼻青脸肿的弟子,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办法确实是他叫叶随风想的,但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被人堵在家门口揍,唐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他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道,换上一副威严的口吻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神秘高手就把你们搞成这样,还说什么争霸江南!” 底下的唐门弟子心有不忿,却也有些动摇,自己这本事,在神秘高手面前还真不够看。 “爹,我不服!”却是唐傲说话了。 “哦?” “做为证明,我会去打败那个神秘高手。” 唐傲当然知道那个神秘高手是谁。 武功奇高、不按常理出牌、做事还不经过头脑的人除了那家伙找不出另外一个,他难道不怕这件事暴露以后成为唐门公敌? 他很快找到了在路上正准备劫道的叶随风。 此时叶随风还没来得及打扮,他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笑吟吟地道:“唐傲!你怎么来了!” 唐傲没有废话,直接道:“我们再打一场!” “为什么?” “你就是那个神秘高手吧!” “没,没,咳,你说什么呢?什么神秘高手?”叶随风心虚道。 “演技真烂。” 唐傲和叶随风交过手,上一次是他赢了。 他以为自己这一次也能赢过叶随风。 他也必须赢。 因为唐莲已经赢了叶随风。 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 他的出手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凌厉,暗器,拳法,指法都很有火候,但叶随风却明显感觉到,他的心似乎并不平静,急躁让他的武功变得有了破绽。 叶随风很快赢了唐傲,他的长剑点在唐傲脖子上。 唯独这一次他不能让唐傲,江南现在虽不能说是龙潭虎穴,但也步步杀机,唐傲这种状态去江南,基本上九死一生。生命只有一次,浪费不起,现在受点打击总比将来丢了命好。 “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想去江南?你难道想追随你的唐门弟子白送性命?”叶随风厉声问。 唐傲愣在原地,似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良久才嘶声道:“我输了!” 正在这时,却见唐伤君和雷蕾一起走了出来。 唐伤君看向唐傲,道:“现在你知道你和唐飘、唐莲的差距了?” “是。” “他们能赢叶少侠,你却不能!” “是。” 哪有这么当爹的,这也说得太过分了吧!叶随风正在暗自谴责唐伤君时,却听见唐伤君又道:“但在唐门年轻一代中,我最看好的人却是你。” 唐傲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唐伤君的眼睛。 “唐门不需要天才,尤其是唐飘那种天才。” “唐门发展到这个程度,几乎已经到了一个门派的极限。唐门需要的是稳定,需要的是一个让唐门决策上不犯错的人,哪怕这个人平庸一点也无所谓。” “但你最近的表现却让我失望。” “是!”唐傲大声地道。他的回答还是这一个字,但叶随风却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自信。 叶随风忍不住移动到雷蕾身边,悄声道:“唐掌门嘴上功夫真不赖嘛!和朱胖子差不多,两句话就把唐傲那傻小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我同情你!”雷蕾突然白了叶随风一眼。此时她看叶随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十足的傻子。 第29章 釜底抽薪 江南,花家 “花护,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密室里,九算公子看着身边样貌普普通通的青年,考量似的问道。 被叫做花护的青年沉吟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说道:“我认为主人你这次算计花家和雷家的事,可能瞒不了多久了。” “不是瞒不了多久,是根本瞒不住!”九算公子平静地道,“雷丰最后见过的人是我,雷家暗度陈仓的主意也是我出的,花家莫名其妙地换了一个家主,加上我在花家也露了几次面,雷郁和温长空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看得出来!” 花护担忧地问:“他们会对付主人?” “暂时不会,”九算公子似乎思考了会儿,道:“雷郁虽恨我入骨,但现在雷家元气大伤,又要防备着其他势力趁机渗透,他腾不出手来。” “温家现在在准备着迁入岭南,我这次出手也没有针对温家,温家不会在这个时候引火烧身。” 花护放心地道:“所以咱们高枕无忧了。” 九算公子却似乎有些不满,“花护,在我面前不用藏拙。” “我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人。” “我不介意身边有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但我却不喜欢无用的人。” 花护只感觉浑身冰凉,只好道:“是。”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我认为我们现在要面临的问题有两个!” 九算公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一是花家内部人心不稳。我们这次夺权,手段并不光彩,有很多弟子私底下还是颇有微词的。” “二是要注意外来的势力。门主和两位小姐不在,花家军心涣散,这时候肯定会有外来势力入侵,我们现在对上这些势力,并不占优势!”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中特别要注意的是唐门。” 九算公子不置可否,问道:“为什么是唐门?” “唐门是江湖上力量最大也最有野心的势力之一,却偏居一隅,他们不甘心困守蜀中,一直想走出来,”花护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加上主人之前毕竟算计了唐门,还重创了唐飘。”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该招惹唐门?” 花护干笑道:“主人这么做自然有主人的深意。”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多面树敌并非良策,唐门远在蜀中,和他们并无利益冲突,对待唐门,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他实在不明白九算公子为何会走这一步臭棋。 九算公子看出了花护的想法,轻笑了一声,道:“我原本的打算是让花试妆当这个傀儡门主的,之所以算计唐门,是希望给花试妆找一个对手。这个对手要足够强,这样她才会求助于我,让我顺理成章地入主花家;这个对手也要足够远,这样花试妆才不至于一时头脑发热,做出带着弟子就去蛮干的蠢事。” “至于最后一点,就是我个人的原因了。” 花护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原因?” 九算公子道:“当年我挑战方梦飞时就是唐飘这个年纪,我想看看唐飘能不能从柳生的剑下活下来,我更想看看和当年的我比,到底谁更厉害!” 花护内心狂震:九算公子挑战过武功天下第一的方梦飞,而且还活了下来。九算公子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是把他当朋友倾诉?将来会不会被他杀人灭口? 他强笑道:“自然是主人厉害!” 九算公子却没有理会他的恭维,继续问道道:“你刚才说了我们要面临的两个问题,那心中也一定有解决办法了?” 花护轻咳一声,连忙道:“现在江南局势复杂,我认为我们得先放弃一部分原有的生意,适当让出几个争斗剧烈的堂口,裁掉一部分老弱病残和忠于花千山的人员。” 九算公子对这番说辞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问道,“这样做不会让其他弟子寒心么?” 花护道:“兵贵精而不贵多,我们可以把省下的钱用来提高其他花家弟子的待遇,混江湖的,大都是为了钱来的,即使有所不满,钱也会很快封住他们的嘴巴。” 他笑了笑,“况且忠于花千山的,基本上都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顽固,平时作威作福的,打压新进弟子,新进弟子们早有不满。我们送这些老顽固去见故主,他们的位置也就空了出来,说不定还会有新进弟子暗自高兴呢!” 九算公子这才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外来势力了?唐门若要在江南分一杯羹,我们要如何处理?” 花护道:“这点倒是不用太担心,雷家自然会处理的,我们不希望见到外来势力,雷家也一样。” 他越说越有自信,“据手下弟子报告,雷郁已经派雷蕾同叶随风一起去劝退唐门了!” 九算公子听完花护的分析,点点头,道:“你的想法和我想的大体上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太一样。” 花护一愣,问道:“哪一点?”他自认为自己的分析应该没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九算公子道:“万一雷家和唐门联手呢?” “怎么会?”花护惊呼道:“那雷家岂不是引狼入室?他们两家明争暗斗多年,平时相互打压着对方,生怕对方窜起来,说是世仇也不为过啊!” “怎么不会?”九算公子道:“我若是雷郁,就会让出雷家的一部分利益,请唐门出手。虽是引虎驱狼之策,但好在唐门在江南并没有根基,完全可以等雷家恢复了元气,再回过头慢慢收拾唐门。” “射唐飘我那一箭故意留了手,就是不想唐飘身亡让唐伤君失去理智,引来唐门的过分反扑。” 花护的额上突然流下了一滴冷汗。 他还是想得太浅了,如果雷郁真有魄力引唐门入局,局势会比他想的更复杂。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花护虚心地请教道。 九算公子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说,假如雷家真要和唐门联合,那这件事,雷郁会交给谁去做?” “应该是雷蕾!” “如果雷蕾死了呢?” 花护终于反应过来:“那我现在派人去。” “我已经派人去了。”九算公子平静地开口,“不管雷蕾这次是去劝退唐门也好,联合唐门也罢,只要她死在了蜀中,唐门和雷家就没有了合作的可能。” 第30章 永别 蜀中,唐门郊外 雷蕾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叶随风,叶随风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问道:“你怎么会和唐掌门一起来了?” 雷蕾道:“不告诉你。” 接着她又说道:“我明天要回江南了,你和我一起回去么?” 叶随风愣了愣,道:“我们的任务不是还没有完成么?” 雷蕾有些心虚地道:“唐掌门思虑深远,他要是做出了决定,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改变得了的。” “是这样么?”叶随风怀疑地道,“那我们来唐门是干什么来了?” 雷蕾有些尴尬,别过目光,“就当是来玩了吧!” 叶随风:“………” “是不是唐掌门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 “那刚才你和唐掌门都说了什么?” 雷蕾摇摇头,轻轻道:“我不想说。” “今晚你有事么?”她又问。 叶随风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 “那今晚陪我一起逛逛街吧!”雷蕾伸了个懒腰,来蜀中这么久了,还没好好逛逛街呢! “好吧!” …… 傍晚,蜀中 “今天是七月初七啊!” 叶随风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热闹的街景,心中微微有些退缩。 雷蕾本来是喜欢着男装的,今天却特地换了一身女装,她本来也是极美的,这么一打扮,更是明艳动人。 佳节正当时,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挑着兔子灯笼并排走着。有的一路说笑却半掩着嘴唇遮住两颗露出的牙齿,有的低头沉默着却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抬起头害羞地瞥上一眼对方的样子。 这一切是这么的和谐,唯一不和谐的是,他和雷蕾并不是那种关系。 他干笑道:“你说,我们俩一起来逛七夕,别人看见了,会不会误会什么?” “误会怎么了?”雷蕾叉着腰,装出一副刁蛮的样子道:“难道本小姐还配不上你?” “不是,不是,”叶随风搭怂着脑袋,似乎在想着怎样措辞。 “噗,”雷蕾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掩着嘴轻笑了出来,“别误会,带着你只是因为身边有个男人会帮我挡住很多登徒浪子。” “哦!” “别哦了,跟上来!” 叶随风不忍扫了她的雅兴,只好跟着雷蕾亦步亦趋地走着,雷蕾脚步像小鹿一般欢快,叶随风的脚下却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并且似乎是朝着叶随风这边涌了过来。 叶随风松了口气。 他远远一瞥看去,发现是四个面色高傲的青年剑客正追赶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尼姑。 那尼姑似惧还惊地一抬头,叶随风却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这尼姑的眉眼怎么依稀间看上去有一点像温柔? 叶随风痴痴的忘了闪躲,被那慌不择路的尼姑当头撞上。 那尼姑抬起头道:“公子救救我。”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那四个青年剑客停下来,皱眉道:“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 叶随风不动声色地把那尼姑护在身后,礼貌地拱手道:“敢问阁下名讳?” 那四个青年高傲地道:“我们是青城四秀!” “噗!”叶随风忍不住笑了,心中暗道:青城四秀,咋不入流的反派都这么钟情于用这个名号,难不成这几位也会屁股向后平沙落涯式。 那青城四秀自然不知道叶随风此时所想,用一种带有威胁意味的口气道:“小子,交出那位姑娘。” “为啥?”叶随风翻了个白眼。 “那女子毒杀了王员外一家三十七口人命,一把火烧了王员外家,罪不容赦,我们正要替天行道!” “公子,不是的,”那女子连忙摆摆头,大声道:“王员外一家是他们四个杀的。” 她几乎哭了出来,“我亲眼看到了他们杀人。” 青城四秀暴怒道:“胡说八道。”说完便拔出长剑攻向那女子。 “哼,还想杀人灭口!” 青城四秀这番作为完全符合叶随风对恶霸的想象,他把那女子往雷蕾身边一带,剑不出鞘,随意地和那四人斗在了一起。 “住手!”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断喝。 青城四秀听见那声音,浑身打了个颤,居然立刻就停了手,一动也不敢动,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那尼姑却是一掌拍开雷蕾,身形一闪,立刻窜进了人堆里。 叶随风听到动静,不解地转头看向雷蕾,却发现她胸前正有一朵血花盛开。 惊怒交加!惊惧交加! 叶随风十分自责:是他把那尼姑推向雷蕾的;他为啥要一上来就认定青城四秀是坏人;他为啥总是眼睁睁的看着朋友遭难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红了眼,暴怒道:“你,该死!”随即发出一剑,逾距一剑。 事情发生得很快,只在电光火石间,尼姑一击得手,已窜出了三丈。在她第一口气刚落,第二口气还没提起前,却有两道劲风透过了人群,准确地击中了她,一道剑风,一根头发。 暗影中的柳生平仓看着这一幕,默默地融入了人群中。 叶随风和唐莲本就是绝顶高手,此时叶随风更是暴怒出手,没有保留,尼姑受此重创当场咯血身亡。 唐莲走上前去,撕开尼姑的人皮面具,像是在对叶随风解释,道:“千面杀手,杀手天字榜第十三位!” 叶随风却似乎没听到,又或者他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是坐在地上抱着雷蕾,让雷蕾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只手捂住她胸前的伤口,一只手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脸,这时候他没有一点高手的气度,反而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他颤抖着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雷蕾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艰难地道:“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你说,你说!”叶随风欣喜得不敢呼吸,颓然的眼中也有了一丝亮光。看那样子此时若是雷蕾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尽办法为她摘下来吧! 唐莲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同情,却也不忍心拆穿。 雷蕾抚摸着叶随风的脸,轻轻道:“不要自责。” 她也不管叶随风有没有答应,双眼空茫地盯着叶随风,自言自语地道: “你呀,太单纯了,老是被人骗!”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可我却希望你永远这样,永远都不要变。” 雷蕾死了。 不管叶随风怎么自责,终究还是留不住逝去的生命。 叶随风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 他突然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滋味斋里,当时他和司马轻寒正在吃鱼,他为了气雷戈还故意装出一副和她很亲密的样子,而她也报复似的挑动雷戈向他出手。 他们第二次见面,他也是在吃鱼,雷蕾邀请他去霹雳堂,他摆了一副好臭的脸色。 之后他们一起坐马车出江南,一起遭遇劫匪沉了船爬上岸,一起在月下谈论彼此的心事。 甚至就在半柱香之前,她还是个爱笑的有着野心和梦想的明艳姑娘。 ……… 原来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了。 他早已把她当成了朋友。 “你不是还有梦想没有实现么?你不是还想让你爹刮目相看么?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去?” 叶随风喃喃,他早已泪流满面。 唐莲脸色铁青,转头看向青城四秀。 “怎么回事!?” 叶随风也蓦然转过头,眼睛里的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青城四秀已经吓傻了,颤抖道:“莲、莲姑娘,真不关我们的事啊!” “刚才就和这位少侠说过了,我们真的是看见那尼姑在王员外府上行凶,来抓她的呀。” “他们真是青城四秀?”叶随风看向唐莲,一字一句地问道。 唐莲点点头。 “你们和这尼姑是一伙的?” 青城四秀连忙死命摇头。 “好!” 叶随风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突然出手,一阵劲风过后,只听啪啪啪啪几声,青城四秀的脸全都肿了起来,脸上各自印着一个带血的巴掌。 第31章 回程 “我要带雷蕾回家!”叶随风温柔地看着眼前宛如熟睡一般的少女,语气十分坚决。 唐伤君没有挽留,他在忙着生气。 他生气的原因是雷蕾居然在唐门的保护下,被刺杀在了蜀中。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在事发之前,他居然毫不知情。 这说明了唐门的情报系统,即使是在唐门势力根深蒂固的蜀中也存在着极大的漏洞。 他本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此刻也不禁怒上眉梢。看着眼前一群负责情报的弟子,质问道:“千面杀手扮成尼姑混入唐门附近为什么没有人报告?” 弟子们低着头不敢答话。 唐极只好接口道:“唐宗说,那尼姑穿的是峨眉派的服饰,负责情报的弟子一时大意,没有第一时间调查。他以为是青城派和峨眉派的私人恩怨,也没敢私自插手。” 青城派、峨眉派、蜀中唐门这三个势力都在四川。经年来,在利益冲突下,相互之间都有些仇怨摩擦,唐门不贸然插手青城派和峨眉派的恩怨,倒也能理解。 可唐伤君显然不能理解,至少他不满意这个理由。 他冷冷地做出了判决:“负责蜀中地区情报的负责人唐宗,降为普通弟子,并责令参加三次唐门的敢死任务。其手下人员,解散后秘密前往儋州,能活下来的,允许戴罪立功,充当唐门眼线。” “是!”唐极道,“问题是霹雳堂那边?” 唐伤君森然道:“让唐莲去江南,带上厚礼向雷掌门致歉,并划给她五十名精英子弟,让她此行全力配合雷掌门。” “唐莲?”唐极深吸了口凉气。 他知道这将次是一场豪赌。 唐莲和唐飘都是蜀中唐门最值得骄傲的人才,但唐飘性格飘忽,不受控制,不会事事以唐门为先。唐莲却不同于唐飘,是唐门真正的骨干和底蕴,此时抽调唐莲,小唐门的发展必定会受到影响,若是更坏的情况发生,唐莲折在江南,对唐门来说,绝对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但除了唐伤君和唐老太太外,若说唐门中还有谁能够处理好江南的事,这个人也只可能是唐莲。即使是明面上的唐门二把手的他,也不行。 他心思百千转,最终还是道:“是。” 唐伤君又道:“告诉唐莲,此次去江南,雷家弟子必然心怀不忿,若遇挑衅,可适当忍让。” “是,”唐极犹豫了下,道:“那如果雷家太过分了呢?” 这句话刚问出口,唐极就后悔了。唐莲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毫不怀疑,若有机会,唐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吃掉雷家。 或许这才是唐伤君的真正目的,他对唐门入主江南也并不是完全不动心。 再说雷蕾已经死了,两家已经有了嫌隙,即使迫于压力暂时合作,也是貌合神离。与其等着之后恢复元气的雷家报复,还不如趁着雷家虚弱先下手为强。 消灭掉仇恨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带有仇恨的人也一并消灭掉。 果然,唐极耳边又听到了唐伤君那不带一丝温度的语调,“真到那时候,唐莲知道怎么做。” …… 叶随风本不想和唐门中人一起回江南的,他固执地以为,是这次唐门之行害死了雷蕾。 但唐莲却用一句话说服了叶随风。 “我有办法让雷蕾尸身不腐。” 她道,“此时天气炎热,你若独自带着雷姑娘回江南,只怕过不了几天,雷姑娘的身体就会腐坏。” 他们这次选择走水路,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直到江南。 这次唐门相当高调,唐莲特地买了一条二十丈长五丈宽的船,并在旗杆上飘着一个三丈大的烫金“唐”字。 她甚至还买通了江湖上的风媒,让他们将唐门下江南向雷家致歉之事尽量地扩散出去。 一路上无惊无险,路上倒是遇到过几波观望的水匪,但他们只是远远地看见了“唐”字大旗,就很识相地按耐住了心思,放行让叶随风他们离开。 就这样,船已经无风无浪地行了三天,此时他们刚出蜀地,来到荆门渡口附近。 甲板上,叶随风看到出舱透气的唐莲,用嘶哑的声音道:“我不喜欢你的做法!” 这是叶随风上船三天里第一次说话。 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原本英俊的脸也因为没有刮胡子而显得邋遢。 唐莲头也不抬:“你认为我利用了雷蕾?” 叶随风道:“是!” 他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瞪着唐莲,“你这么做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让你此次入江南师出有名,二是先摆出一副低姿态,雷家也不好意思再找你们秋后算账。” 唐莲冷笑道:“看来你的脑子灵活了很多,要是当时你的脑子也和现在一样灵活,或许雷蕾就不会死。” 叶随风像一只被激怒的猫,立刻就要拔剑,但他的手刚一接触剑柄,就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唐莲却不准备放过叶随风,继续道:“你个废物,雷蕾就是你害死的,你现在摆出这副颓废的样子算什么,证明你有多伤心多内疚?证明她在你心中其实很重要?还是证明你在心中把她当成了朋友?” “我是在利用雷蕾,我是连死人的价值都压榨,但你却是直接害死了她,是你把千面杀手推到了她面前。你空有一身本事,却救不了她,现在又来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听完这番话,叶随风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个趔趄,张开嘴巴,不停的呼吸,好似一条离开水的鱼。 唐莲不再废话,一把抓住叶随风的衣领,将他扔飞了出去,“乓”的一声巨响,在船壁上撞出了一个人形印记。 “呜呜呜~”叶随风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 “谢谢!”他道。 “不用!”唐莲目光闪烁,“现在好多了?” “嗯!”叶随风道:“你知不知道是谁?” 唐莲自然知道叶随风问的是什么,她摇摇头道:“不知道,想要挑拨雷家和唐家的人太多了,青城派、峨眉派、江南花家、温家、漕帮、盐帮只要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帮派都有可能。” 顿了顿,她补充道:“甚至是雷家和唐家的人也有可能。” “他既然派出千面杀手,就证明唐家和雷家交恶对他很重要,现在他没达到目的,所以他一定还会出手。”叶随风眼中迸发出一种仇恨的光,“我只要跟着你,是不是就能够把他找出来?” 唐莲笑了,肯定地道:“是。” 这时船突然停了。 不到片刻功夫,唐门弟子们全都站到了甲板上。 叶随风和唐莲抬目望去,远处一艘比他们的船还大的大船正逆流而上,在距离五丈的地方稳稳停住。 船上同样有一个硕大的烫金大字—“漕”。 唐莲看见标识,越过众人,朗声道:“曹当家的,久仰大名!可否上船一叙?”她虽是个女子,但她的声音,即使在隔了几丈的江面上依然清晰可闻。 对面的船上出来了一个壮汉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莲姑娘请上船。” 对方众人齐呼道:“莲姑娘请上船!”一时间声若惊雷,连江水也被震起了一层层涟漪。 对方的下马威一点也没吓到唐莲,她转头看向叶随风,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叶随风起身走到了唐莲身边,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第32章 比试 叶随风和唐莲来到对方船上,只见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奇伟汉子,一双手骨节突出,太阳筋更是高高鼓起,显然是一个内家高手。 “莲姑娘你好!虽然缘悭一面,但我可是久仰大名了。”这汉子咧嘴恭维道。 唐莲不喜不怒,道:“唐门与漕帮,素来并无恩怨,不知道曹当家的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被叫做曹当家的汉子道:“莲姑娘别误会,咱们漕帮与唐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不会对莲姑娘有什么恶意。” “只是这次莲姑娘出蜀中,路过曹某的地界,虽不曾通知兄弟一声,但咱却不能失了礼数,希望莲姑娘可以逗留几天,让我们漕帮尽尽地主之谊!” 唐莲道:“曹当家的好意,唐门心领了,只是唐门这次栽了跟头,不敢让各位当家的看笑话,所以一时失了礼数,希望曹当家的海涵!” “唐门此行,是专程去江南向雷掌门致歉的,此事江湖皆知,若是逗留此处,恐怕雷家那边误会我们唐门的诚意。”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曹当家的应该不是故意挑拨唐门与霹雳堂的关系吧!”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曹当家连忙摆手否认,他目光转动,突然又一拍大腿,豪爽地道:“莲姑娘,我是个粗人,不习惯文邹邹那一套。直说了吧!我也是受人之托,希望能把莲姑娘劝回蜀中。” “不行!”却是叶随风说话了,”她必须去江南。” 曹当家的看向了唐莲,“敢问这位仁兄是?” “这位叶少侠是我蜀中唐门的朋友,他说的话就是我蜀中唐门说的话。”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唐莲却仿佛毫不知情地道:“不知曹当家的此行是受何人所托?” 曹当家的摇摇头,道:“这个人是谁我不能说,咱们江湖人,最讲义气,我只能说,我昔日欠了这个人一个很重的人情,今日他既然开口,我就得把这个人情还上!” 唐莲道:“不惜得罪唐门?” 曹当家迟疑片刻,沉重却又坚定地点点头,道:“是!” 唐莲目光闪烁,话锋一转,道:“我想顾大当家的应该不知道这事吧!” 曹当家的面色惨白,却还是道:“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唐莲却笑了:“曹当家的,何必如此紧张,我有个提议!” 曹当家的木然地回应道:“请说!” 唐莲道:“曹当家的,虽然咱们没有不共戴天的怨仇,但此事却也都有不能退让的理由,既然咱们身为江湖人,自然可以用江湖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曹当家的皱皱眉:“你是说比武?” “对,”唐莲道:“三局两胜!咱们双方各出三人,点到即止,如此也不至于让双方伤了和气。” “若是你胜了,我立刻退回蜀中唐门,若是你败了,也算尽了力,还了那人的人情。” 曹当家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今天?”他问。 唐莲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一柱香之后!” “好!” 叶随风和唐莲拜别曹当家的后联袂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叶随风问道:“你准备让谁出战? 唐莲淡淡地道:“我和你。” 叶随风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你和对方说的是三局两胜。” 唐莲却轻松地道:“那只要我和你赢了就行了。” 叶随风:“……” 唐莲转过头,逼视着叶随风:“你难道没有信心?” “不是,”叶随风喃喃,“只是我…” “没什么只是,”唐莲冷冷地打断了叶随风,“若你不能取胜,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追查幕后之人了,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报得了仇。” 一柱香之后,曹当家的已经带着两个人登上了甲板。 其中一个是个老人,穿着褂衫,眼露精光却气息平凡,只有右手食指还算有点突出,像是一个账房先生。 另外一个却是个青年,锦衣华服,步履轻盈,呼吸绵长,右手虎口更是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你们第一场谁先上?”曹当家的问道。 “我。”唐莲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出了人群。 曹当家的突然露出一副狡黠的得意之色,而那位年轻剑客的目光中却很是不屑。 仿佛商量好的一般,那老人立刻走到了擂台中间,笑着拱手道:“这一场我来。” 唐莲正准备出手,老人却摆手大叫道:“这一场不用比了,我认输。” 唐门弟子哗然,唐莲看着他们这套把戏,却没有任何意见,轻笑道:“田忌赛马么?倒是有趣!” 曹当家的走到场上,轻咳一声,道,“第一局我们输了,这第二局我上,你们是这位叶少侠参战么?” 叶随风只好走上场去。 曹当家的练的是拳,正宗的少林神拳。 他的拳不快,也不奇,但偏偏没有破绽。 简单、准确、雄浑、扎实就是他的拳法。 叶随风会的很多,拳法、掌法、指法、爪法他都略有涉猎。 前二十招,叶随风抢攻,曹当家的固守。 过了二十招后,叶随风攻一招,曹当家的守一招,曹当家的攻一招,叶随风守一招,双方各有攻防。 再过二十招后,叶随风已经开始苦苦支撑。 唐莲看着战场,目光灼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少侠还不出剑?”又过了几招后,曹当家的已经可以从容的说话了。 叶随风的手几次搭在了剑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拔出来。 他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再后退一步就会掉出船外。 曹当家的笑了,也放心了,显然他高估了叶随风的实力。 但此时叶随风却突然放弃了防守,他径直地向曹当家的扑了过来,曹当家的一拳擂在了叶随风胸膛上。 曹当家不想与唐门彻底交恶,犹豫着收住了几分力道!叶随风却趁着他这一犹豫的时间,张开手抱住了曹当家的,侧身一滚,和曹当家的一起掉进了江里。 “好!”唐门弟子齐声欢呼,本来是必输的局面,现在却成了平局。 唐莲眼中却没有丝毫高兴之色,反而脸色铁青着指挥手下弟子把叶随风和曹当家的捞了出来。 第三场比试唐莲随意指派了一个唐门弟子,曹当家带来的青年很轻易赢了战斗。 现在结果是双方都是一胜一负一平。 曹当家的笑道:“今日不分胜负,要不改日再战?” 唐莲的脸色丝毫不见好转,冷冷地道:“不用了!” “你和他一起上吧!”她指了指曹当家的带来的那个青年。 “你们俩先前都战了一场,我一个对你们两个,也算公平。” 曹当家的也不由得怒从心起,刚才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那个姓叶的怎么回事,死缠烂打。还有这唐莲,居然放话对付他们两个,这不是丝毫不把他放眼里?真以为自己怕了她? “好!”他咬着牙森然道:“莲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却之不恭。” 第33章 唐莲一战 “唐”字大船上,唐莲强势对上了曹当家的和青年剑客。 “请出手!”唐莲的声音冷得如同秋日的寒霜,不带一丝波澜。 “好,”曹当家的话音刚落,还未动作前,那个青年剑客动了,他拔剑刺向唐莲。 他的身法很快,他的剑也很快。 若说曹当家的的拳路是一个稳字,他的剑法追求的就是一个快字。 以快破力,以快破巧。 但再快的剑,刺向唐莲也需要时间。 这时间或许很短,只有一刹那,但即使只有一刹那,也足够唐莲反击。 “刹那”是江湖中一位前辈发明出来的独特的计时方法,一杯茶的时间相当于六十个弹指,一个弹指相当于六十个“刹那”。 她从衣服中抽出了一根长长的丝线,然后用右手食指和拇指一捻,那根丝线便像活物一般袭向那青年剑客。 青年剑客立刻发现了丝线的五处破绽,正准备一举击断丝线时,那丝线却在途中诡异地扭曲着缠绕成了一个个的圈,仿佛是未系好的结。这些流动着的结又组成了一个流动着的网,把青年剑客网在其中。 青年剑客的攻势顿然受挫。 这时曹当家的终于出手了。 他知道青年剑客一向很快,所以一开始他并没忙着出手。 他和青年剑客的配合一直很默契,他也是一个很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他知道青年剑客的剑奈何不了唐莲,却也足够让唐莲产生一点点的破绽。 结果果然,青年剑客被困在了丝网中。 唐莲为了阻挡青年剑客的攻势,发出了丝线,现在正是旧力已衰新力未生之时。 他立刻发动了他的拳,百步神拳。 据说这门功夫练到最高深的时候,可以伤人于百步之外。他虽然才练到四十步,但对付仅五步开外的唐莲也足够了。 此时青年剑客也冷静下来,换了十三种不同的身法,正尝试着突破这丝线组成的网。 拳风扑面,倏然而至。 唐莲脚下用力,疾退三尺,发现还是没办法完全避过拳劲。她身子稍稍一侧,拳劲击在了她运劲护住的左肩上,轻微一晃间,右手已拔出了一根头发。 头发带着风雷之声极速射向曹当家的。 曹当家的立刻回拳格挡。 “呲!砰!”两声响起。 青年的衣衫被划破了几道口子,脸上也有一条浅浅的血痕。 曹当家的退后了三尺,踩碎了脚下一块木板。 以力破力,以巧破巧。 这就是唐莲的实力。 “我输了!”曹当家的苦笑道,“早听说蜀中唐莲和唐飘武功奇绝,本来一直不信,现在看来传言果真不假!” 那青年剑客却瞪着唐莲,认真问道:“你可用了全力?” 唐莲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 青年剑客看到这个答案,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兴奋,问道:“你今年多大?” 唐莲道:“二十五!” “好!”那青年剑客道:“我今年二十二,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会再来挑战你!” “你记住,我的名字叫做余剑空!” 曹当家的他们走了。 叶随风终于回过了神。他之前受了曹当家的一拳,又在江里喝了几口江水。 唐莲也不知道为啥,心情不是很好,把他捞出来后,也没有让他去换好衣裳,直接就把他晾在了甲板上。 这一通操作下来,他脑子现在都还有点昏沉。 “你刚才那两招叫什么名字?”叶随风问唐莲。 刚才即使在昏沉中,他也被这两招震惊到了。 他比曹当家的武功高上那么一点,所以他能隐约感觉到,唐莲用了一种沛莫能御、形而上之的力量,才会使得丝线能够如此的诡异,发丝能够附带如此伟力。 他本以为,上一次和唐莲较量,自己是输在失了先机上,若有机会重新比试,他不一定会输给唐莲。 现在看来,上一次较量,唐莲依旧手下留情了,自己即使在全盛时期,剑心未损的时候,也未必有把握接住那种力量。 “关你屁事!”唐莲的心情似乎丝毫没有缓和,却还是道:“困住青年剑客那招叫做心有千千结,击退曹当家的那招叫做情丝难系。” 叶随风笑了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了,所以笑容很难看,仿佛只是扯了扯嘴角。 “心有千千结?情丝难系?”叶随风品味着其中的滋味,道,“好名字!” 唐莲略带吃惊地看着叶随风,眼光发亮:“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叶随风道:“谢谢你!” “我先前只是因为雷蕾的死而一时意志消沉,毕竟我才踏入江湖没多久,也没见过多少生离死别,朋友突然离去,难免会影响我的情绪!” “可我继续消沉没有任何意义,逝去的人回不来,我要做的就是带着她那份好好活下去,这样她就永远活在我心里。如果有一天连我都忘了她,那她才是真正的死了。” “她最后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 唐莲笑道:“你什么时候想通的?” 叶随风道:“刚才,在江里,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 “你和曹当家的打的那个赌,是为了逼我重拾剑心吧!真的很谢谢你。” “婆婆妈妈,”唐莲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现在可以拔出你的剑了?” “要不要和我再比一场?” “还不行,”叶随风连忙摆手,苦着脸道,“我只是想通了,却不代表能做到了,或许还要再过一段时间吧!”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高调的方式?”叶随风又问道。 唐莲道:“你是说击败曹当家的和那个青年剑客?” 叶随风点点头。 “一半是因为需要,一半是因为你。” 叶随风诧异道:“我?” 唐莲瞪眼道:“我本以为你和曹当家的一战,可以让你重燃信心,没想到你烂泥扶不上墙,到最后关头还是拔不出剑来,最后靠着无赖的方式勉强打了个平手!看得我不禁心头火起。” “有必要这么损么?”叶随风苦笑:“那又为什么说需要?” 唐莲道:“自然是因为高调有高调的好处。” 叶随风不解道:“你这次只带了五十个人入江南,实力还很薄弱,按道理来说,不是更应该韬光养晦么?” 唐莲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雷蕾的死,唐门入江南,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再怎么韬光养晦,别人还是会注意到。” “古人打仗,东拼西凑凑够了三万老弱残兵也要号称十万大军,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待叶随风回答,自问自答道:“一是要给自己和部下信心,二是如此一来可以吓住一部分心怀不轨的宵小之人。” 最后她总结似的道:“实力越是薄弱,才越需要虚张声势。” 这一番理论把叶随风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第二局我输了,唐门真会退回蜀中。” 唐莲笑道:“自然不会,我不会把唐门的任何决定赌在你身上,你没那么重要。” “如果当时你输了,自然有人来收拾残局。” 叶随风霍然转身。 “难道这艘船里还有高手?” 第34章 岳阳楼上 船很快过了荆州、江陵,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岳阳渡口。 唐莲看着正在练习拔剑的叶随风,笑着问道:“你要不要去登岳阳楼?” 叶随风心动了,他本来就是爱热闹的性子。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前几日因为雷蕾的死显得有些消沉,但现在已经慢慢走出了阴影。 “好啊!”他答道。 “只是我们不是要尽快去江南么?” “无妨!”唐莲笑道:“正好我们也要采购一波!” “叶兄大可以自由活动,只要在明天日出之前回船上就行”。 她突然挤了挤眼睛,又暧昧地道:“早听闻楚女身娇体柔,可都水灵得很呢!” 叶随风调笑道:“巴蜀女子虽是泼辣了几分,但若只论长相却也不输楚女多少。” “原来叶兄喜欢我们蜀女啊!”唐莲眼珠一转,“这个简单,等我回了唐门必能帮叶兄物色到叶兄喜好的类型。” “先前我还以为,叶兄喜欢的,是雷姑娘那种类型呢!” 叶随风不说话了,他确实又想起了一个姑娘,却不是雷蕾,而是温柔。 唐莲似乎意识到自己触痛了叶随风的伤疤,自觉地闭了嘴。 叶随风知道唐莲误会了,但却没有去解释,因为没必要解释。 虽然仔细想来,一路上唐莲对他也算不错了,但她太精明了,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 就像她刚才有意无意地提到雷蕾,也是在试探他的反应吧! 叶随风不喜欢这样精明的女人。 他知道唐莲也不喜欢他,她这种女人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和唐莲分开,叶随风独自一人上了岳阳楼。 岳阳楼很有名。 它位于岳阳古城西门城墙之上,紧靠洞庭湖畔,下瞰洞庭,前望君山。 自古就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美誉,与黄鹤楼、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 岳阳楼人声鼎沸,周边自然也就开了许多酒楼。 叶随风发现这里真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卖皮货的货郎,做生意的商人,打鱼的渔夫,鲜衣怒马的剑客,但更多的还是青衫书生。 他进了一家酒楼,随意选了个临江的位置坐下。 一位书生站在桌子上,非要店家去拿笔墨,说要在岳阳楼上留下自己的墨宝。 “子远兄,你喝醉了!”同行的三人劝道。 “醉?我没醉!”书生涨红了脸,“世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辈男儿何不投笔从戎,光复河山?” “可惜当今朝廷,狐媚惑主,宵小当道。” “嘘,小点声,”同行的人立刻打断,“朝廷对我们读书人还是极好的!” “好,有个屁用!”那醉酒书生端着酒杯仿佛是拿着一把绝世神兵,指点江山般道:“突厥,蕞尔小国尔,居然让我天朝上国兵败仗连连,对内大兴诏狱,又恩荫一帮阿谀奉承的闲官,只知道歌功颂德,妄动土木。” “朝廷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加重百姓赋税!” 同行的另一书生笑道:“你管他赋税有多高,又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考上了秀才,又不用缴纳赋税!将来若是进士及地,当上官员,还能恩荫子弟。” 那醉酒书生愤然道:“你懂什么,这叫先天下之忧而忧!” 他转头又问另一个没开口的同伴。 “你认为呢?” 那个同伴想了一下,道:“我也认为不打仗挺好的。” “前年我们隔壁老王家的儿子打仗死了,抚恤金有三十两银子,他瞎眼的老娘去衙门领钱,各种手续下来,最后只领了五两。” “今年开春他老娘钱用完了,实在没了活路,于是投河了。” 这时楼外突然传来了动静,原是那醉酒书生的家人找来了,硬生生地把书生拖回了家。 “先天下之忧而忧么?真是好大的气魄。 叶随风不禁有些汗颜,与醉酒书生相比,自己武功是他数倍。可他心在天下忧国忧民,自己却纠缠在雷家、唐家等江湖势力的利益漩涡中。 什么时候自己的格局变得这么小了? 叶随风随即打定了主意,送雷蕾回家后,再也不插手江南的那些破事。 可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呀!难道因为眼界不如人,自己看到的这方世界就是虚假的么?将来若是唐门与霹雳堂一战,自己真能置身事外么? “应该不能吧!” 叶随风自嘲地笑笑,叫来小二,点了一瓶酒,一斤牛肉。 “听说了么?洞庭湖那边又死人了。”叶随风的思绪还未平复,又有一道声音没由头地传来。 他听到声音,耳朵不由得竖起了几分,转目望去,是隔壁一桌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渔夫模样,一个商人模样。 那商人模样的人摇头苦着脸道:“哎!怎么没听说,官府都出了告示了。现在官府不让打鱼,可我这批鱼货交不上去,得赔王老板几千两定钱呢!” 渔夫模样的人也叹气道:“这个月都第八起了,我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商人模样的人目光闪动,压低声音道:“老弟,洞庭湖这么大,官府也管不过来,要不……” “不行,不行!”渔夫模样的人听他这么说,连忙摆手拒绝。 商人不甘心,继续循循善诱:“老弟,你听我说,现在打鱼的人少,你要是弄出鱼货来,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这个真不行,”渔夫汉子十分为难,迟疑道:“除了官府的告示外,听说还有别的东西呢?” 商人模样的人急了:“还能有什么东西?” 渔夫模样的汉子压低声音道:“听说还有水鬼找替身!” 商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候又有一个渔夫模样的汉子不甘寂寞,加入了这次会谈,“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上个月有个商人落水了,变成了水鬼,看到其他商人模样的人坐船就会出来把人给逮下去。” 先前那个渔夫汉子道:“可不是嘛!我可听说连陈员外家的千金也落水了,现在都还没找到人呢?” 后来的这渔夫道:“这也奇了,以前都是商人落水,还没听过小姐落水的。” “嘘!”先前那渔夫汉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听说是陈员外家闺女和一个白脸书生私奔,拿了银子细软和家传的宝贝,打扮成商人模样坐船跑路,这才被水鬼当成了替身,陈员外都悬赏了一千两银子要找到小姐的尸体呢!” “一千两银子!”后来的那个渔夫摩挲着粗糙的手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你可别想了!”先前那个渔夫汉子笑骂道:“看你这贪心的样子,这笔银子你是没搞头了,惦记这笔银子的人多的是,连捞尸人都来了。” 他俩聊的火热,倒是把先前那个商人晾在了一边。 叶随风不相信鬼神。 至少他没见过。 他走上前,抱拳道:“敢问这两位兄台,什么是捞尸人!” 先前那个渔夫汉子警惕地看着叶随风。 后来的那个汉子倒是没啥心眼,道:“捞尸人就是捞尸体的人呗!” “落水的人怨气重,一般人不敢去捞,怕被当了替身,有钱人家想要自己的亲人入土为安,就会花大银子找八字硬的人下水捞尸。” “那尸体身上的银子呢?”叶随风问道。 “你这人咋还想着死人的银子?”汉子不满地道:“落水的人身上的东西当然是归他们亲人的。” “不过人落水后,为了自救,会挣扎着把身上的重物扔掉,所以落水的人身上一般来说都没有银子。”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就算是捞尸人悄悄昧了银子,家属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了。” “哦!?”叶随风道:“不知道陈小姐是在哪个地方落水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先前的汉子鄙夷地看着叶随风,却还是给叶随风指明了地方。 第35章 洞庭湖疑云 洞庭湖又叫云梦湖。 终年水汽不散,雾气氤氲,仿若人间仙境。文人墨客、迁客骚人来此,往往会租上一艘渔船,叫渔家烹一尾鱼,绕着洞庭游上一圈。 他们出手一般也十分阔绰,能抵上两三天打鱼的收成,渔民也十分乐意做这笔生意。 洞庭湖也很大,自古就有八百里洞庭之称。 若想绕过洞庭湖,骑马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这也是为啥明知道洞庭湖有水鬼,还是有人横渡洞庭湖的原因。 官府虽然禁止了渔民打鱼,却并不禁止来往的摆渡船只。只要在官府登记后,客船是可以正常行驶的。 “这个世上真的有水鬼?” 叶随风不太相信。 “水鬼抓的替身都是商人。如果世上没有鬼,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所谓的水鬼找替身只是有人在谋财害命。” “官府认为是某个渔民干的好事!所以禁止渔民打鱼!” 叶随风眼睛亮了起来,他决定去查一下这几个落水人的资料,管这场闲事。 “咳咳,你想不想去游洞庭湖?”叶随风回到船上,唐莲刚采购回来。 唐莲头也不抬,道:“你想调查那几人落水的原因?” 叶随风张张嘴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嗯!” 他就是这点不喜欢唐莲,她太聪明了,自己在她面前,仿佛赤裸的一样,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一眼就能被看穿。 “阿三!”唐莲朝船舱内喊了一声。 船舱内立刻就走出了一人,递给唐莲一叠写满字的纸张。 “这就是你想要的资料。” 唐莲翻了一遍后,把资料递给了叶随风。 “遇难者死因没有可疑,无一例外,胸腔肿胀有积水,口鼻中有泥沙,是溺水而亡。”唐莲道,“其中十人腿上身上有淤青,生前应该是和人搏斗过。这十人,其中八人就是租船的渔夫,另外两人是会水的。” “不止如此,”叶随风拿出一张地形图,指着中间那块区域道:“出事的地点都是在这一片附近,这一片水流并不湍急。而且有一片很大的芦苇荡,是天然的埋伏地点。” 唐莲道:“所以你认为是谋财害命!” “当然,”叶随风点点头,“我想官府也是这么想的。” 唐莲沉吟道:“遇难的人都是单独坐船时出事的,由此可见凶手势力不大,应该不是帮派所为。” 她抬起头问叶随风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叶随风搓了搓手,仿佛很自信自己想到的办法,道:“我们可以引蛇出洞,叶随风道,你可以扮成一只肥羊,把他们钓出来。” “你想让我去当诱饵?”唐莲看着叶随风,似笑非笑地道,“我们两个再怎么也算是一流的高手,这次出手就是为了对付两个劫道的小毛贼。” “不是小毛贼!”叶随风却认真的道:“到现在为止,他们至少已经伤了至少十六条人命,或许在你们眼里,遇难的这些人可能和蝼蚁差不多,但对我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唐莲看着叶随风,眼中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好,我帮你!” 叶随风振奋道:“你答应扮成肥羊了。” “不,”唐莲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叶随风一愣:“什么办法?” 唐莲道:“我发现这十六具尸体中有两具尸体是同一个人找到的,这个人叫余四!” 见叶随风不明白,她继续提醒道:“这两具尸体是除了陈小姐外,悬赏最高的两具。” 叶随风心领神会:“你是说?” 唐莲点点头道:“我觉得现在我们可以去见见这个叫余四的捞尸人了!” 叶随风皱眉道:“可我们并不认识余四!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想找衙门的人帮忙?” “不,”唐莲道,“请衙门的人帮忙太麻烦了,而且容易打草惊蛇!若是余四听到风声,往芦苇荡里一钻,我们就很难再抓到他了!” “那我们怎么做?” 唐莲轻轻咬了咬嘴唇,笑道:“当然是靠你舅舅了!” 叶随风一愣,失声道:“我舅舅?” “是的,”唐莲看着叶随风,很认真地道,“你和你舅舅是外地来的生意人,三日前在洞庭湖边分开,本计划是在岳阳楼碰面的,但他却突然没了音信,想必是被水鬼抓了替身。” “你愿意出一千两银子悬赏找到他。他身高五尺三寸,微胖身材,穿一件泥色的锦绣衣裳,左边下巴有一颗黑痣!” 叶随风奇道:“我真有这样一个舅舅?” 他觉得这样问好像显得自己不太聪明,于是纠正道:“我是说真有这样一个人?” 唐莲笑道:“自然是有的!” 她从那一叠纸张中抽出一张道:“就是他!” 叶随风抬眼看去,画上的人果然是唐莲形容的样子,只是标注的不是遇难,而是失踪 洞庭湖旁一间酒楼的客房里,叶随风腰杆立得笔直,一动不动,觉得他身上那件衣服怎么穿怎么不舒服。 他从来没有穿过二两银子以上的衣服。但他现在身上这件,居然要值八十两银子。 他悬赏要找舅舅的消息自然传了出去,就算是要在一下午内传遍洞庭,唐莲也至少有一百种法子。 “你别这么紧张,”唐莲看着叶随风正襟危坐的样子,十分无语,传音道:“你现在的样子,不像个商人,倒像是正准备切腹的东瀛武士,余四很可能会来观察一下你的!你可别露出破绽。” “我也不想紧张啊!”叶随风道:“只是穿着这么贵的衣服,我突然觉得这桌子不是很干净,一不小心就会弄脏这件衣服!” 唐莲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客官,你要的茶水来了!” 叶随风笃定自己没叫过茶水,不动声色地道:“门没锁,自己进来。” 房门推开了,一个小二模样的人端着茶盘站在门口,正陪着笑脸准备往里边走。 唐莲发现,这人皮肤黝黑粗糙,动作生硬,并不像小二。 她正准备提醒叶随风时,却发现叶随风僵硬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人。 那人也抬眼看见了叶随风,一愣后,立刻转身,撒腿就跑,飞奔了出去。 “抓住他!” 唐莲一皱眉,伸手拔出了一根头发。 不出片刻,那人就像死狗一样被拎进了房间里。 “你认识他?”唐莲问道。 “嗯,”叶随风道,“他姓黄,在江南到蜀中的路上,我和雷蕾见过他!” 世事就是如此的奇妙,这汉子就是在黄州码头意图打劫叶随风的那人。 “大侠,饶命啊!”汉子哀求道。 叶随风皱着眉头,“你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黄姓汉子道:“大侠,上一次我的船翻了后,害怕大侠找我麻烦,就不敢再回去守码头,这才到此处谋个差事!” “不想今日在这里看见了大侠,一时害怕,所以才跑的。” 叶随风道:“你知不知道这儿的水鬼怎么回事?” 汉子哭丧的脸,道:“不,不知道!” 唐莲看不下去了,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展开放到他的身边,接口道:“你就是余四,最近来的捞尸人不少,为啥两具值钱的尸体都是你找到的?” 汉子刚要说话,唐莲打断道:“你最好老实点,如果你的答案让我不满意,蜀中唐门至少有一百种让你说实话的法子。” “蜀中唐门?”汉子失声惊呼。 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一种纠结的神色,最后才仿佛下定决心般,道:“唐小姐,大侠,我可以说,不过你得保证我的生命安全,而且以后也不得找我麻烦!” 唐莲点点头,道:“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保证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他也不会再对你出手。” 汉子终于放心了,压低声音,神秘地道:“我发现了他们杀人,把人偷偷藏在芦苇荡里,用芦苇根把死人卡着,死人就浮不出来。” 唐莲道:“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啊!”汉子苦笑道,“我只敢远远地看着,等他们走了,才去把人拖出来领赏!” 唐莲道:“好,我相信你,现在你带我们去那个芦苇荡。” 叶随风听完,想要说些什么,唐莲却用眼神制止了他。 第36章 杀心 唐莲、叶随风以及那个姓黄的汉子乘船来到了芦苇荡深处。 “遇难者的尸体都在这里?”叶随风率先发问道。 “是的,”姓黄的汉子道,“就在前边那棵芦苇根下,我做了标记。” 唐莲点点头,她目力很好,确实看到了一个刀刻出来的标记。 随后她转头面向夜随风,“你下水去看看?” “我?”叶随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当然是你,”唐莲理所当然地道:“你觉得现在我们这儿有谁比你更合适下水么?” 叶随风只好潜入水里。 船上只剩下唐莲和那个黄姓的汉子。 黄姓的汉子身子突然微微的动了动。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多余的举动,”唐莲漫不经心地道,“你信不信你翻身下水的功夫里,我可以杀你十二次。” 姓黄的汉子果然不敢动了。 “说吧,你的同伙是谁?” 姓黄的的汉子强笑道:“我不清楚你的意思。” 唐莲道:“这片芦苇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倒是十分隐蔽,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杀人的?” 她不待姓黄的汉子说话,继续发问道:“假设你真是偶然间误入芦苇荡,看见他们杀人,他们难道看不到你?” “更重要的是,你已经带了两具尸体去领赏,凶手肯定得到了风声。假如你们不是一伙的,凶手知道事情暴露了,为什么没有来处理你?就算他们来不及处理你,那为什么连这儿也没处理干净?” 她逼视着姓黄的汉子,目光灼灼,道:“所以结论是,你就是凶手,准确来说是凶手之一。” 姓黄的汉子蠕动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唐莲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味道,火油的味道。 下一刻芦苇荡便燃烧了起来。 唐莲脸色一变,一掌劈起一道水浪,钻进了湖水里。 唐莲游回岸上的时候,叶随风也到了岸上,正在等着唐莲。 唐莲全身湿漉漉的,衣衫贴着身体,勾勒出诱人的曲线。阳光照在她的脖子上,能看见一层细细的绒毛。 但叶随风却没有心情欣赏。 他沉着脸道:“你能找到他们,对不对?” 唐莲没有否认,反问道:“找到他们又如何?” 叶随风道:“当然是把他们送到官府!” “你能证明他们就是凶手?”唐莲道:“所谓人证物证,咱们一个都没有。现阶段都只是推测,只要他们把脏物藏起来,咱们就奈何不了他们。” “我们也许能找到证据,但我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这儿。” 叶随风发狠道:“我可以杀了他们。” “好!”唐莲笑道,“就是等你这句话。” “走吧!” “去哪儿?” “当然是他们那儿。” 在他们来芦苇荡时,唐莲就已经派人去找到了黄姓汉子的生活轨迹。 在钻进湖里时,她是可以击杀黄姓汉子的,但她别有目的,于是在黄姓汉子身上做了点手脚。 只要他靠近黄姓的汉子周围,她一定能找到他。 “你在水里看见了什么?” 叶随风脸色又苍白了下去。 水底确实有尸体,十八棵芦苇下边用绳子绑着十八具尸体。 有几具渔夫打扮的尸体甚至不是完整的,有的缺少手,有的缺少腿,有的没了脑袋,伤口参差不齐,断开处可见森森白骨,仿佛是被人用钝刀劈柴一样劈砍了好几次。 旁边还有一具浮肿的赤**尸,身上到处可见伤痕,甚至连左乳都被割掉一个。 她已经死去多时,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瞪圆着,叶随风实在不敢想象她生前遭受了什么待遇。 叶随风跟着唐莲来到了一间残破的屋子前。 “他们就在这里面?” “是的!”唐莲道:“这家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姓阮的中年汉子,年轻的时候也学了点武功,水性颇佳,平时靠打鱼为生,和他瞎眼的老母相依为命。” “上个月他结识了那个黄姓汉子,两人一合计,就干起了这谋财害命的勾当。” 叶随风冷着脸道:“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唐莲却不置可否,道:“我们现在就进去?进去之后呢?杀了他们俩?杀了黄姓汉子还好,阮姓汉子死了以后,他那瞎眼的老母怎么活?” “我管他老母怎么活,”叶随风粗鲁的打断了唐莲,“他既然干出了这种事,他就该死。” “如果只是因为他有一个老母需要供养,就不能死,那被他害死的那些无辜的人呢,他们就该死么?” “他那瞎眼的老母饿死也好,病死也好,都是他自己做的孽,和我有什么关系?”但说到最后,叶随风的声音却明显低了下来。 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等了许久,屋内却没有一点声音。 叶随风一剑划断门栓,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药香,只见一个瞎了眼的白发妇人,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衣,从床上坐了起来,慌张的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叶随风强笑道:“老太太,我们敲过门了,门没有锁。” “出去!”瞎眼的老太太抓起床边的破碗,使劲扔到唐莲和叶随风的脚下,“快出去,这儿不欢迎你们。” 叶随风犹豫了会儿,还是带着唐莲出了屋外,但并没有离开。 唐莲道:“你应该看出来了,他们就在屋子里!” “嗯!”叶随风道:“老太太的反应也不太正常。” 唐莲道:“怎么?你还是心软了!” “也不是,”叶随风道:“我只是不想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杀死他的儿子。” “不管他的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莲嗤笑道:“那还不是心软了!”,随即她又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姓阮的汉子为什么突然干这种事?” 叶随风摇摇头:“我不想知道,或许是他过够了清贫的生活,或许是为了给他母亲治病,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作恶的事实。” 沉默了许久,叶随风突然向唐莲道:“你能不能借我五百两银子?” “难道你想要每次行侠仗义,都欠我五百两银子?”唐莲摇摇头道:“况且即使她有了五百两银子,她一个瞎眼的老太,也不可能安稳的活下去!” “我知道!”叶随风道:“你们唐门在这儿是不是也安排了人手,我希望他每个月给老太太二两银子。看这老太太的样子最多还能再活二十年,就是四百八十两银子!” “你呀!”唐莲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唐门在这儿确实有暗桩,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暴露的风险,我为什么要帮你?” 叶随风沉默,随后道:“在不违背江湖道义的前提下,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唐莲笑道:“成交!” “为了一个瞎眼的老太太,你就欠了我五百两银子和一个人情,这样行走江湖不累么?”唐莲又问道。 叶随风认真地想了一下,道:“这毕竟是我在清醒条件下,第一次想要杀人,我想要记住这种感觉。以后我的心可能会越来越冷吧!” 这时他们突然闻到一股味道,药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 唐莲黑着脸道:“或许你不必欠我人情和五百两银子了!” 瞎眼的老太太死了,一把尖刀就插在她的胸膛里。 她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到最后一刻,也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临死都想要保护她的儿子,却不想她儿子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踪,居然杀害了她。 唐莲道:“人应该是从窗户逃走的,血还是温的,他们并没有立刻很久。” 叶随风瞪着唐莲道:“你帮我找到他们,帮你做一件事的承诺依旧算数!” 他两次放过了黄姓的汉子,结果两次都有人因他而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唐莲和叶随风就追到了他们,并把他们带到了船上。 叶随风看着眼前烂泥一样瘫在船上的两人,平静地开口,“老太太是谁杀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愤怒,但却又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我!” 黄姓汉子旁边的那个大汉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大声道:“那个死老太婆居然叫我去自首!” 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原来她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她居然叫我去自首,她根本不知道我犯下的是什么事儿,哈哈,她也不想想我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的。” 他低着头喃喃道:“她居然叫我去自首!”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变成了哽咽。 叶随风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那汉子却道:“你杀了我吧!” “好!”叶随风答道,剑光一闪,那汉子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从穿上翻下,落入了江中。 叶随风转过头,看着那黄姓的汉子。 “等一下!”黄姓的汉子突然叫了起来,“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叶随风冷冷的问道。 黄姓汉子却不理叶随风,看着唐莲,哀求道:“莲姑娘,你说过保住我的性命的。” 唐莲迟疑道:“我说过么?” 黄姓的汉子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莲姑娘,你说过的,你说过我只要讲出真相,就保住我的性命,”他指了指叶随风,“并不让他加害我的”。 唐莲走上前来,想了一下道:“我好像是说过不让别人加害你的。” 黄姓汉子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蜀中唐门一向是说话算话的!” 唐莲笑眯眯的道:“蜀中唐门当然说话算话,我答应不让别人伤害你,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我决定亲自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在黄姓汉子错愕间,唐莲就一把就捏断了他的脖子。 第37章 熟人 花试妆看着身边沉睡中的男子似乎有些痴了。 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他们从悬崖掉下,本来应该是死了,但唐飘却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剑插进了石壁上,缓冲了下坠的力道。 他们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两天后的一个早上,花试妆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身体。 身上的伤口也已经被人细心地包扎好了,虽然还稍微有些疼痛,却已经不影响活动。她走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阳光扑在她整个身上,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你醒了!” 花试妆循声望去,院子里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正在小院里的榕树下架着火,用铁罐熬着一锅细粥。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那罐粥被他熬的分外香甜。 “他呢?”花试妆紧张地问到。 “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自己的处境,而是问他么?”老人头也不抬,盛了一碗粥端过来,递给花试妆道:“看来我时间算的刚刚好,来,喝碗粥!” 花试妆摇摇头,道:“我不饿!”,但闻着粥的香味,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的一声。 她立刻红了脸,却依旧没有去接那碗粥。 “放心吧,他没事。”老人道:“他从悬崖掉下来之前就已经受了重伤,在掉崖过程中又一直保护着你,用尽了力气,幸好他武功底子不错,估摸着再过个两天也能醒过来。” 花试妆这才松了口气。 “是你救了我们?你是什么人?这儿又是哪里?”问题如连珠一般吐出。 “我们边吃边说。” “好!”花试妆没有拒绝,终于接过眼前的粥碗。 老人给又自己盛了一碗,喝了口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才道:“是我救了你们,我叫归有道,这儿很安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花试妆打断。 “什么!”只听花试妆含糊不清地道,“你就是归有道?” 她急忙咽下嘴里的粥,道:“江湖上那个很有名的归有道。” 老人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归有道,但我想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归有道。”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归有道沉默了会儿,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道:“花门主从前帮过我一次,所以我这次出手救了你们,作为报答,我还可以帮你办一件事!” “你可以帮我把爹爹和姐姐救活么?”花试妆问。 归有道摇摇头,道:“不能!” “那你可以杀了九算公子帮我报仇么?” 归有道依旧摇摇头,道:“不能,九算公子并不好对付,花门主曾经对我有恩是没错,但这个恩情还没有大到那个程度。” 他想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却可以帮你到。” “什么事?” 归有道指了指花试妆醒来时旁边的那间屋子,道:“我可以让他永远属于你。” 花试妆红着脸,窘迫地退后了半步,“我,这,不……” 归有道却丝毫不在意花试妆的反应,自顾自地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药,道:“它的名字叫忘前尘。” “只要将这瓶药给他喝下,醒来后,他就会忘了前尘往事,永远属于你。他的武功不错,即使是失去了记忆,高手的本能仍在,相信能护你周全。” 回忆到此为止。 瓶中药已空。 唐飘的随身物品也被她埋在了土里。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自私的!”她看着唐飘的脸,垂着泪,低声道,“可是我只有你了。” “娘子!你怎么了?”却是唐飘醒了过来。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点儿从前的事了!”花试妆试探道:“你还是想不起来从前的事吗?” 唐飘摇摇头,似乎有些苦恼地开口,“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花试妆别过脸,轻声道:“要是你实在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罢!” 唐飘皱眉道:“可若是只有你记得从前不开心的事儿,我却忘得干净,这样对你并不公平,你能给我讲讲从前的事儿么?” “再说吧!我累了。” “嗯!” 夜,静无声,床上的两人却各自怀着心思一夜无眠。 牛叔和牛婶是花试妆他们借住的房子的主人。 牛叔木讷忠厚,不善言辞,遇到开心的事也只是咧嘴笑出一口黄牙。 牛婶十分健谈,她五官姣好,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只是头上的零星的几根银丝和略微有些发福的身材,让她又多了几分亲和力。 他们虽然清贫,却夫妻和睦,他们很满足自己的生活,却也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成亲已经有了二十年,他们却一直膝下无子。 牛叔是个的很好的猎人,他的箭法不错,每次进山总能带回点山货,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牛婶已经习惯了牛叔从山上带回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是牛婶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牛叔会从山上带回了三个人来。 一个老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有一个小伙。 “他们是?”牛婶戒备似的问道。 牛叔张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嫂子你好!”归有道只好指着花试妆,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是这丫头的三叔,这小伙子是我侄女的那个、那个……” 看他“那个”半天说不出口,牛婶接口道“男人。” 归有道并不否认,嗯了一声,接着道:“我这侄女和这小伙子感情挺好,早就私定了终身,可我这侄女她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所以我大哥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他想把我这侄女嫁给陈员外的儿子。” 牛婶点点头,暗道:这姑娘身上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千金小姐。而这小伙子长得虽然周正,手上却有些老茧,脸上也有些风霜之色,家里应该挺清贫。门不当户不对的,这闺女的爹不同意这门亲事也能理解。 归有道道:“我这侄女在家里又哭又闹的,我大哥一气之下,就带着家丁揍了这小伙一顿,并把他拉到崖边推下崖,想让他来个意外摔死,如此一来,我这侄女就绝了这门心思。哪知道我这侄女儿知道了以后,就跟着跳了崖。” “哪有这么当爹的!”牛婶瞪大了眼睛,怒道:“自己闺女什么脾性还能不知道么!再说,这可是杀人害命的罪过!” 归有道叹了口气,道:“我那老嫂子走得早,我大哥又整日忙着生意,我这侄女平时就和我最亲近,我实在放心不下我侄女,就下山寻找,幸好老天保佑。” 说着,他还提起袖子,假惺惺地抹起泪来。 “大嫂子,能不能拜托你个事!” “大兄弟,有啥事直说。”牛婶此时已经放下了戒备,用力地拍了拍胸脯。 “我怕我大哥知道他们还活着又要生出事端。我看嫂子你们家还有空余的房子,所以想先把我这侄女安置在你这儿,等他们醒了,我再回去慢慢说服我大哥!” 归有道拿出两锭银子,道:“银钱自然不会少了嫂子你的。” “你这叫什么话?”牛婶怒道:“银子我不要你的,这闺女我看着就喜欢,他们想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 当然,在归有道的一再坚持下,牛婶还是收下了那两锭银子。 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快两个月了。 唐飘和花试妆拜堂成亲的那天,甚至让他们当了高堂,这让牛婶打心里高兴的同时,更是把这两人当成了一家人。 甚至连唐飘和花试妆成亲这件事,也是牛婶提的。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丫头,你三叔怎么还不回来?” “啊,三叔呀!”花试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我也不知道呀!他那天走了以后就没有和我再联系。” 牛婶叹了口气,仿佛有些苦恼。 “牛婶你怎么了?”花试妆问道。 “丫头,按理来说,我是不应该在背后编排你爹的!”牛婶欲言又止,道:“可你爹那人吧!我怕你三叔!……” 花试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三叔应该没事。” “你三叔我倒是不担心,”牛婶道:“他们毕竟是亲兄弟,我是怕你爹匡骗你三叔,从你三叔那儿知道了你们在我这儿。” “对不起,牛婶,给你们添麻烦了!” 牛婶慌忙摆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牛婶深吸两口气,道:“要不,你们成亲吧!” “嗯?”花试妆吓了一跳。 “你看啊!”牛婶却兴致勃勃:“你爹不是看不上那小伙子么!要是你爹知道了你们在我这儿,肯定又得想法把你们分开。” “可要是你们成了亲,他再不愿意也得认了,这叫做,” 她想了一下措辞,道:“这就叫生米做成熟饭。” “丫头,你愿不愿意?” “我!我!”花试妆舌头打结,窘迫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牛婶急了,“丫头,你到底愿不愿意嘛?” “我愿意!”花试妆的声音低如蚊呐。 牛婶兴高采烈,道:“好!我这就去和那小伙子说。” 花试妆有些犹豫,小声道:“可我怕他不愿意。” “什么话!”牛婶一瞪眼睛,“你这么标致的姑娘肯嫁给他,是他的福气。还敢陪他一起跳崖,这叫做有情有义。” “他敢不愿意!?” 于是花试妆和唐飘的婚事就在一个乡村妇女的掺和下被定了下来。 第38章 谋划 江南霹雳堂 雷郁脸色惨白,看着棺中的人,颤抖着想要用手去摸她的脸颊,却没有勇气。 接二连三的噩耗,几乎让他心力交瘁。 他合上棺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忍,道:“把大小姐带下去吧!” 暗中立刻走出两人,把棺材带了下去。 叶随风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怒吼。 “滚开!” 门外两个守门的弟子道:“雷戈,堂主交代过,任何人不能打扰!” 砰的一声,门碎了。 两名看门弟子伴随着门的残骸飞了进来。 一个天神般高大的汉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来人正是雷戈。 他怒气勃发,乱糟糟的头发以及血红的双眼,像是一只意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突然看见了叶随风,于是瞪大了双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雷蕾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叶随风沉默,曾经无数次,他也想过这个问题。 雷戈的狂怒无可发泄,于是他一拳锤向叶随风,誓要把他的脑袋锤个稀碎。 雷郁急忙喝道:“雷戈!不得无礼!” 叶随风抬手挡住这一拳,却觉得手臂酥麻,人也被一股强大的劲力震退了三步。 而反观雷戈,却是一步不退,周身噼啪作响,似乎有玄妙之意,围绕其中。 雷郁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和惊讶,他试探道:“雷戈,你的雷霆劲突破第十层了?” 雷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良久才道:“是啊!突破了,我终于突破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股癫狂之色,“哈哈,我终于突破了!”随后却又崩溃似的喊道道:“我为什么现在才突破。” 雷郁声如闷雷,历喝声伴随一股威压在众人头顶炸响:“雷戈!注意收摄心神!” “噗!”雷戈喷出一口鲜血,神智终于回归。 “呜呜呜!”这个钢铁一般的汉子居然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哭了出来。 雷霆劲是雷家一门古老的功法,数百年来,却鲜有人练至大成。 雷家作为武林世家,收录的功法极多。其中甚至包括以极大代价得到的小半部天师府的雷法。 雷家后人在这诸多功法的基础上,又创造了许多奇功。 有短暂提升自己境界的火灼之术。有让自己的内劲变得如雷电,刺激经脉从而获得极致速度的一瞬千里身法。甚至还有引动雷霆之力的引雷之法更是杀伤力惊人。 这些奇功让一代代雷家天骄们大放异彩,又经过雷家天骄们一代代完善更迭,已成为江湖上最顶级的功法。 优胜劣汰下,有很多功法已经被慢慢遗忘,然而,雷霆劲却在这么多部奇功中一直默默无闻地流传了下来。 默默无闻是因为雷霆劲的缺点很大。 首先便是它非常难练,雷霆劲先练怒、悲、忧、恐、喜五志。后练皮、肉、筋、骨、脉、五体,最后再练肺、脾、肝、肾、心五脏。 雷霆劲是一门要求气血筋骨皮脉肉五志五体全面配合的武功。修习者不仅要求筋骨强健,气血充盈,甚至想要有所成,修习者还一定要天资过人,并在四十岁之前练完五脏,因为人在四十岁之后,气血就会走向衰败,雷霆劲就会大打折扣。 其次,雷霆劲难以速成,并且在修炼初期,缺乏杀伤力。它舍巧取拙,舍易求难,不妙不巧,仅仅只是以极端的方式强化了自身,天资聪颖心思灵巧之人,又往往对其不屑一顾。 但雷霆劲能够流传下来,则是因为它的优点同样明显。 它的优点就是越练到最后,越没有缺点。 火灼之术和一瞬千里身法虽然让修习者有了越境杀敌的资本,但却消耗甚巨,难以持久,尤其害怕敌人缠斗。引雷之法虽然杀伤力惊人,但引动天雷时必须心无旁骛,若是遭遇身法灵活的敌人近身,即使对方低上一个境界,也能做到同归于尽。 雷霆劲则不同,修习者练至大成后,一招一式,皆有雷霆之威。甚至在传说中,雷霆劲练到最后,连自身的汗、泪、涕、涎、唾皆可伤人。 雷霆劲在第十层和第十一层是一个分水岭。极难练成又极费工夫的前十层只是雷霆劲的基础,后十层才是雷霆劲真正的灵魂—【练劲与练神】。有多少天骄终其一生,也卡在第十层的境界上,难进半寸,以致岁月蹉跎,沦为二流高手。 然而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说,雷霆劲突破第十层后却又没那么难了。厚积薄发下,一切水到渠成,修为的提升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雷戈本就天赋异禀,在第十层练脉上卡了三年,却不想在听闻噩耗后的大悲大怒下突破了雷霆劲第十层。 他还很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成长。可以说若是雷戈没在成长起来之前夭折,未来江湖顶尖高手中,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看着眼前恸哭的雷戈,大堂中,众人神色各异。 叶随风想起了雷蕾,不由得有些自责和悲伤。 唐莲看着哭泣的雷戈,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雷郁轻咳一声,道:“雷戈,你太无礼了!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 他挥挥,道:“下去吧!” “可是,堂主……” “下去。”雷郁厉喝到,“雷戈以下犯上,罚闭门三月,以儆效尤!” 雷戈恨声道:“是!” 随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雷郁转过身,目光落在唐莲身上,道:“让你们见笑了!”他虽这样说着,却不见一丝尴尬。 唐莲拱手,陪笑道:“哪里哪里,倒是要恭喜堂主了,雷家又得一名大将。” 雷郁不置可否,道:“劳烦唐姑娘不远千里将小女送回,雷家堡实在无以为报。” 唐莲眼珠一转,道:“雷堂主,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说无用的废话。雷家探子遍布天下,雷姑娘蜀中遇袭一事的前因后果,相信堂主早已知悉,至于凶手是谁,想必也已有所推测。” “我临行时掌门曾有交代,一定要我替他向雷堂主说一句,雷姑娘虽然身陨唐门,但她和掌门之间的约定,我蜀中唐门依旧承认。” 雷郁听完,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意,道:“霹雳堂与唐门,江湖最顶尖的两大世家,数十年来,结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每次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即使这样,唐姑娘依旧嘱意两家结盟?” 唐莲头也不抬,道:“当然。” 雷郁又道:“雷家弟子中,与唐门有血海深仇者有之,对唐门深恶痛绝者有之,唐姑娘依旧愿意与雷家结盟么?” 唐莲道:“纵横家张仪曾说过,为修好而盟,难得善终,为止战而盟,难停刀兵,为横强而盟,则进可取地,远可取势。” “唐门与雷家这次结盟,非是为修好而盟,也非是为止战而盟,而正是为了横强而盟。” 她笑了笑,认真道:“霹雳堂元气大伤,需要唐门助力,唐门想进军江南,也需要借助霹雳堂稳住根基,分则两弊,合则两利,我认为至少到目前为止,两家结盟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最后是否要撕破脸皮,那也是在共同的敌人倒下之后。” 雷郁不由得露出一丝赞赏的目光,道:“好!唐姑娘快人快语,我雷郁也不是婆婆妈妈之辈!” “雷家就与唐家结盟!” “唐姑娘远来是客,我就将浔阳让与唐姑娘经营如何?” 唐莲没有一丝犹豫,道:“好!” 第39章 浔阳 出了霹雳堂,叶随风和唐莲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 让人意外的是,唐莲居然在买胭脂水粉。 东逛逛,西逛逛,她那新鲜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江湖人,倒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你真要去浔阳?”叶随风忍不住问道。 “怎么,你这是在担心我么?”唐莲调皮的笑了一声,道:“我和雷堂主约定的时候你不是在场么?” 叶随风却轻松不起来,皱眉道:“我虽然入江湖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那个地方很复杂!” “嗯,是很复杂的!”唐莲道:“浔阳,坐落在长江脚下,隔着长江天堑,西连武当,北望少林,南接衡山派与天师府,自古以来便是由北往南通往江南的门户。” “少林、武当、漕帮、排教、霹雳堂、龙虎山都在此地各自扶持了下游帮派,还有阳澄湖水匪为祸一方,据说杀手组织的总舵烟雨楼也很可能坐落其中。” 她盯着叶随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注意的话,我可是真的会粉身碎骨的哟。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叶大侠你会来救我么?” 叶随风避开唐莲的目光,没好气地道:“既然知道危险,那你还去干嘛?别忘了此次出门你只带了五十个人。” 唐莲叹了口气,道:“正因为我带了只有五十人,而这里的势力又错综复杂,所以我才更要选择这儿啊。” 她嗤笑道:“要是我有一万人,我才懒得和他们勾心斗角,直接从蜀中唐门画条线,一路打过来,谁不服就灭了他,那多简单。” 叶随风很自觉地选择了闭嘴,江湖中的勾心斗角并不适合他。 他感觉自己问的和唐莲答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见叶随风不懂,唐莲循循善诱:“你知不知道雷郁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选择让出浔阳?” “因为雷家实力受损,无力向外扩张,意图固守以求恢复元气。然而江湖上风云诡谲,雷家在江南霸权旁落,难免就有人蠢蠢欲动,耐不住寂寞。”叶随风并不傻,稍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答道,“雷家想要唐门给他守住江南的门户,免得北方势力,来江南浑水摸鱼。” 唐莲点点头,道:“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因为赵长峰死了!” “谁?”叶随风诧异道:“谁是赵长峰?” 唐莲道:“赵长峰,男,四十二岁,原是飞鱼帮副帮主,两年前娶了神秘一个女子。之后一年内,飞鱼帮帮主江飞鱼因病去世,少帮主江鲤神秘失踪,赵长峰也就因此成了飞鱼帮帮主。” 叶随风不解道:“这和雷家让出浔阳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个神秘女子正是姓雷。” 唐莲道:“飞鱼帮原本是漕帮分支,而赵长峰当上飞鱼帮帮主后,每个月至少给雷家上供了五千两银子。” “你是说赵长峰是雷家的傀儡,现在赵长峰死了,雷家被拔除了爪牙,于是决定放弃浔阳?”叶随风明白了过来,随后却又不解道:“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我虽然不了解雷家,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雷家虽然暂时受创,却余威犹在,我不认为雷家会这么轻易的忍了这口气。” “当然不仅如此!”唐莲道,“除此之外,雷家在浔阳的十数间烟花铺子也突然发生了爆炸,总计炸死了临街四十多名百姓,官府以雷家火药配方出现的问题,查封了雷家所有的烟花铺子,并连带查封了雷家的大部分赌场和妓院。” 她冷笑一声,道:“痛打落水狗嘛!能理解,只是这些人下手还真绝,可若是在雷家受创之前,他们未必有这么大胆子。” “雷郁当然也知道,这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虚张声势已经不起任何作用。要想守住浔阳,就必须拿血去换,拿命去堆,而流血和牺牲恰恰是雷郁现在最不想见到的。” 叶随风担忧道:“他们中既然有人敢对雷家下手,那么这人自然也不愿意唐家再掺和进去,更有可能的是,这些江湖势力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你现在强行掺合进去,很可能会遭到排挤。” 他说得很委婉,但他相信,以唐莲的聪明,肯定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也能明白其中的危险。 唐莲笑道:“困难嘛,那自然是有的。现在的浔阳就像是一根肉骨头,雷家这只较大的狗不要了,旁边几只较小的狗,也盯着这块骨头,却谁也不敢先下口。如果这时候再来一只狗,这几只较小的狗,也许会团结起来,选择先咬死后来的狗。” 叶随风张大的嘴巴,良久才憋出一句话:“你这是狠起来连自己也骂啊!” 唐莲却毫不在意,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江湖混沌,又有谁不是争名逐利之徒!” “一旦有人倒下,则一拥而上,分食其血骨,这样的行为,不是野狗又是什么?” 在叶随风震撼中,唐莲突然又话风一转,道:“现在的浔阳虽是危险重重,步步杀机,却也同样是我唐门最好的机遇。” 她一向冷静的声音居然夹杂着一丝炽热,“浔阳江湖势力众多,虽然这些江湖势力背靠大树,但这些帮派本身却都不过是二流的势力,我不用直接同他们身后的超级大派交手。“唐雷结盟”,我借着帮雷家收拾残局的名头入主浔阳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若我能在浔阳站稳脚跟,则等于掐住了交通南北的咽喉,到时与蜀中唐门遥相呼应,进可南下江南,退可回守蜀中,我唐门立于不败之地,独霸江湖也未必是空谈。” “……”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使独霸江湖,那又如何呢!所谓过刚易折,过慧易伤,曾经的历任江湖霸主,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但最终还不是逃不过盛极而衰。”当然,这句话叶随风并没有说出口。 他不理解,为什么江湖中人可以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拼得头破血流。 值得吗? 人总是这样,未入局中,所以不知道为何要争。 叶随风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言,祝你一路顺风!” “你不和我走?”唐莲反问道,“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一身武功却默默无闻,要是跟着我,不出三年,必将名满江湖。到时候我功成身退,甚至可以让你接掌浔阳。” “我原以为你很了解我的!”叶随风摇摇头,看着唐莲,“我这性子不适合做一帮之主,只适合做一个浪子侠客。” 唐莲也不强求,“你决定去哪儿?” “不知道!”叶随风道:“可能会去北方吧!江南给我的记忆并不太好。” 他顿了顿,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陷入险境,在不违背江湖道义的前提下,我会来救你。” “我突然觉得你像一个人。” “谁?”叶随风问道。 “唐飘!”唐莲道:“聪慧敏锐却又对权力不屑一顾,什么都拎得清却又容易感情用事,你这见鬼的性子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要是哪一天,你死在这一点上,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叶随风只好苦笑。 “算了!反正你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诺!”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包递给叶随风,道:“给你的。” “这是什么?”叶随风好奇道。 “钱!” “钱?”叶随风一阵错愕,随即眼光却又在袋子上不开了。 他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钱确实能给他解决很多不方便。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嘴上这样说着,一只手却已经按在了钱袋上。 打开钱袋,发现是五十两的碎银子和三张五十两的银票。 “不用谢我,这钱本来就有你的一份。” 叶随风诧异道:“什么?” 还记得我们在洞庭湖杀的那两个人么? 叶随风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那一次我们出手,一共挣了将近一千两银子。按照出力的多少,我留下了八百两。” 叶随风问道:“这是官府给的奖励?” “官府?”唐莲轻笑了一声,“官府倒也不是没给。” “你怀里那五十两碎银子中其中有十两就是官府给的。” 叶随风奇道:“那剩余的钱是哪儿来的?” 唐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中有五百两是陈员外给的!还有五百多两,是附近的村民筹的。” “我找人扮成道士帮当地的村民做了一场法事。” 叶随风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唐莲没有明说,但他又怎会想不到,这笔银子,说好听一点是村民筹的,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唐莲利用村民的无知骗来的。 “怎么?你觉得这银子烫手?”唐莲看出来叶随风的不自在,嗤笑一声,道:“江湖帮派,大都不事生产,你以为他们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开青楼的,挣的是女人的皮肉钱,有多少良家妇女被逼良为娼?” “开赌场的,挣的是人的血肉钱,有多少人因为欠下赌债而家破人亡?” “至于漕帮盐帮,偷的是国库的钱,难道不是祸国殃民?” “老字号温家,他们的毒药价值千金,你以为是被人买去干什么了?” “再说我唐门,本就以杀人买命起家,直到现在,也有人偶尔接接私活。” 最后,她总结似的道:“身在江湖,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清高。” 叶随风蠕动着嘴唇,想要反驳,却发现说不出话来,不过最终,他还是把银子还给了唐莲。 第40章 青楼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叶随风发现,这句话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没用的不只是书生,还有剑客,尤其是在没钱花需要挣钱的时候。 他现在甚至有点后悔一时清高把钱还给唐莲了。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铜板,三个铜板就可以吃一碗阳春面。 如果当时收下了那两百两银子,现在是不是就不用勒紧裤腰带了。 “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往肚子里灌着一文钱一壶的劣质茶水。 却在这时,一个壮硕的汉子,径直走到他面前。 “你是?”叶随风试探性地问道,他依稀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汉子。 “小人姓刘,在家排行老四,叶大侠叫小人刘老四就行!”这汉子道,“叶大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曾经见过面的。” 他见叶随风没有反应,加了一句,“当时也是在茶馆里,叶大侠你和温姑娘在一起。” 叶随风立刻想了起来。 只要是和温柔在一起的日子,他的记忆都特别深刻。 这汉子也不墨迹,直接表明了来见叶随风的目的,“朱老板想见你!” 提起朱成,叶随风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朱成每次找他,好像都是有事找他帮忙,而且事后还不付报酬。 “想见就见,真是把自己当免费手下了?”叶随风腹诽道。他觉得有必要给朱成阐述自己的立场。 “朱老板说,上次请叶大侠帮忙,劳累叶大侠忙前忙后的,实在过意不去,希望能给叶大侠付点报酬,求个心安。” “哎!这什么话,朋友之间说什么银子!”叶随风乐呵呵地搓着手道,“不过我确实很久没见朱老板了,挺想他的,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朱老板。” 于是刘老四就带着叶随风来了“祎翠阁”。 “祎翠阁”是一家青楼,而且江南是最顶级的青楼之一。 “这不太好吧!你看现在门都还关着。”站在祎翠阁的门前叶随风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拒绝着,不过他的声音却并不十分坚定。 刘老四轻轻一笑,并不言语,只是用门环在大门上先轻轻敲了四下,再重重的敲了一下,最后再轻轻敲了三下。 等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后,刘老四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哎!”叶随风一跺脚,满口抱怨着跟了上去,“刘哥,等等我。” “大白天的,姑娘们都还在睡觉呢!我们是不是得晚上再来。” …… 白天的青楼果然十分冷清,叶随风跟着刘老四到了二楼,也只是零星的碰到了几个丫鬟模样的人。 但叶随风惊讶地发现,这些丫鬟居然也长得十分标致。 不同于标准青楼女子那样的浓妆艳抹,她们只是简简单单化了个淡妆,修饰出年轻精致的眉眼;她们的衣服也穿得很考究,干净整洁却又不是千篇一律的华彩艳服;她们的首饰也佩戴得十分合适,淡淡的几颗,点缀了自己的风格,却又丝毫不显得喧宾夺主。 叶随风鼻子一吸,没有闻到想象中呛人的脂粉味,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给人一种十分亲切舒服的感觉。 “这里真的是青楼?” 见到了朱成,叶随风忍不住问出了声。此时朱成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长得自然是极美的,甚至是比起温柔和雷蕾来也不遑多让,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有一份恬淡的气质。 此时她正在煮一壶茶,叶随风进屋的时候,茶叶刚刚煮好。她很自然的倒了一杯茶递给叶随风,这一切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她本来就是该在那儿的。 朱成还是很胖,像肉山一样,然而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朱成旁边,却并没有美女与野兽的违和感,反而显得十分和谐。 她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如果不注意的话,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她却又能在最合适的时机给出最合适的服务。 如果要做一个比喻,那她就是春雨,润物细无声。 如果要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适合她的这个词就一定是贴心。 “当然是的!”朱成的声音把叶随风拉回了现实。 叶随风道:“可我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像青楼。” 朱成笑道:“那你觉得青楼应该是什么样的?” 叶随风挑了挑眉,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我对青楼并不是很了解,只依稀觉得青楼应该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子,为了生计,浓妆艳抹,风骚地向客人掏着媚眼。” 朱成的笑意更浓了,“你说的那是最低等的青楼,一般被叫做勾栏,或者瓦舍!” “可这儿是我开的青楼,自然是不一样的。” 叶随风好奇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这儿的姑娘虽然陪客人喝酒,却是不卖身的。” “不卖身还叫青楼?” 朱成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道:“我这儿的姑娘陪客人喝一次酒,价格比别的场子的姑娘陪客人睡一次觉还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叶随风很自然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们很有气质。” “气质?”叶随风点点头,他刚才一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里的姑娘,朱成一说出来,他有一种恍然的感觉,很同意这个词语。 朱成笑道:“这里的姑娘基本上也是穷苦人家出生,也有少数犯官的女儿,本来该进教坊司的,我把她们捞了出来。” “在她们还很小的时候,若是遇上长得清秀的,我就出钱把她们买下来,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培养他们的社交礼仪,调教他们的动作仪态。其中特别出众的,自然就是楼里的花魁,稍微平庸一点的,在楼里充当丫鬟,或者干脆卖给其他大户人家。” “虽然是楼里平庸一点的丫头,但放到外面,也是一等一的货色。买下来的买家都表示,她们绝对物超所值。” 叶随风的眉头不自觉的又皱了起来,他并不喜欢朱成这种把人当做货物的态度。 但朱成却仿佛并没有看到似的,继续说道:“你说我花了这么大本钱培养她们,能让她们轻易接客么?” 叶随风冷声道:“不让她们接客,你店里还会有生意?” “生意好的不得了!”朱成道,“男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越容易得到的东西,他越不珍惜,你越让他吃不到,他心里就越痒痒。” “遇到书生,没啥本事却满腹牢骚的,这儿的姑娘陪他们喝喝酒,吟吟诗,作作赋,说些安慰的话,他们就以为遇到知己,恨不得把银子全掏起来。” “遇到豪商,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却偏偏爱附庸风雅,被人一激,往往就会花大把银子争取一个花魁陪酒的名额。” “嘿!朱老板真是好手段,把人心玩弄得如此透彻。” 朱成当然听出了其中的嘲讽意味,沉默了会儿,才道:“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层用意!” “什么用意?” 朱成道:“我想给这儿的姑娘留一条出路,她们大都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将来若是有人看上了哪位姑娘,想要帮她赎身,娶回家中,也不辱没了门楣,当然这是一笔不菲的银子。” 他叹了口气道:“如果接了客,就再难遇到好人家了。” 第41章 杀人任务 “若是接了客,就再难遇到好人家了!” 听完这句话,叶随风不由得肃然起敬,他的语气也不由得因此发生了转变。 “朱老板这次找我来是?” 朱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你想不想赚钱?” 叶随风点点头。 朱成道:“世上赚钱无非两个法子,一是靠自己的脑袋,二是自己的靠长处。” “脑袋?长处?”叶随风体味着这两个词语。 “买东卖西、囤积居奇,如此挣钱算是靠脑袋。可据我观察,叶大侠并不擅长经商之道。” 叶随风只有承认。 “那答案就很明显了!” “什么?” “武功”,朱成摇着他那异常肥硕的手指,“叶大侠你最大的长处就是武功。” “我这儿正好有一个工作,需要用到叶大侠的武功。” “说来听听!”绕了半天终于入了正题,叶随风也来了兴趣。 “我想你帮我杀个人!”朱成很直接。 “杀人?”叶随风的脸又沉了下去,虽然已经见识到了江湖的残酷,自己也不是手上没有沾血的雏鸟,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见钱眼开的杀手。 叶随风刚要拒绝,朱成却讲了一个故事。 “如叶大侠所见,我长得并不英俊,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有钱的,七岁那年家道中落,我甚至还当过乞丐。” “没有人愿意接近我,”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自嘲的笑笑,“也是,谁会愿意接近一个又胖又丑的乞丐呢!” 突然,他眼里有了一丝光亮,声音也轻快起来,“只有一个人,她愿意接近我,陪我说话,鼓励我振作,我甚至以为她是有点喜欢我的。” “后来,我抱着这点希望来到江南,靠着一点儿还不错的手上功夫,偷摸拐骗,掘地挖坟,终于攒了一点钱,于是开始做生意。” “经过十几年的打拼,我也有了点家底,我用了自己当时一半的财产高价从波斯商人手里买了一对夜明珠,去她家提亲,却发现他早已嫁人了,连儿子都有了两岁。” “于是我悄悄将夜明珠送给她当做贺礼,可没想,这确实害了她一家。” “她只是个普通人,虽然知道这对夜明珠不便宜,却不知道具体的价格。两个月前,她家里遇到了点困难,想把夜明珠拿到当铺当掉,却不知什么原因,最终没有成功。” “没过多久,她一家人被尽数杀害,凶手甚至连她身怀六甲的儿媳妇也没放过。当然那对夜明珠也不翼而飞。” “你不是我,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绝望之中见到的一丝光亮有多重要,我这一生娶了十几个侍妾,却每一个都有她的影子。”朱成看着叶随风,很认真地道:“她若活着,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打扰,但她死了,我却一定会帮她报仇。若是你能帮我报了这个仇,我愿意将一半的家产赠送给你。” “一半的家产!”叶随风差点惊叫出来。朱成有多富他不知道,但江湖中至少没有人会怀疑,即使是他一半财富,再怎么穷奢极欲的人,想要用完,也至少得花上两辈子。 “为什么要找我?”叶随风还没有被金钱迷昏的脑袋,“你这么有钱,应该有的是人愿意为你报仇。” “我只相信你,叶大侠!”朱成很真诚的道,“虽然咱们私交不深,但经过这两次的接触,我也能看出叶大侠的人品。” “你武功好,不瞒你说,这些年我暗中派了两个好手保护她,却没想这两个好手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死在了凶手的手下。” “人品好,武功好,还要心怀正义,不畏强权,这样的人太难找了。” “如果唐飘还在,我肯定会拜托他接下这个差事,可现在,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了,叶大侠!” 叶随风看着朱成真诚的目光,笑意藏不住地爬在了脸上,“哎!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不答应吗!” “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朱成摇摇头,“我派出的两个好手,并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信息,就已经被他杀了。” “什么?你不知道!” 叶随风几乎是叫了起来,“那我怎么给你报仇?”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朱成道:“你总不会要我帮你去查吧!” “叶大侠真是聪明。” “我可以拒绝这个任务么?” 朱成道:“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事后我曾找过六扇门捕头何冲帮我查过这件事。” “从尸体的伤口,现场的打斗残留,以及当时有条件犯案的人中,他锁定了三个人。” “可惜当时朝廷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不得不赶回京城,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没来得及继续追查下去。” “哪三个?” 朱成喝了口茶,道:“白枪会三当家长孙无敌,魔教血枪堂堂主孙浩,以及山庄总护院孙三点。” 他每说一个名字,叶随风的脸就白一分,“你说的这三个人,好像哪一个都不好惹。” 长孙无敌和孙浩出自山东神枪会,争权失利后,被富贵龙王陆霸楚收归麾下,后来陆霸楚因为一时大意被向庭敬刺杀于炼狱塔中,长孙无敌加入了白枪会,而孙浩则加入了魔教。 长孙无敌和孙浩虽然难缠,但比起孙三点来说,也就显得不那么难缠了。 孙三点并非出自名门,但据说他的枪法传自昔年枪王张绣的门下。 他练的武功也只有三招,三点头、两心知、一心一意。但没有人能够怀疑他的武功,因为他挑战过方梦飞,而且还活了下来。 他们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了,可他们背后的势力更不错。魔教、白枪会、山庄,没一个是叶随风惹得起的。 叶随风终于知道,朱成为什么愿意开出一半身家的价码了。 朱成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所以才需要叶大侠这样的高手出手,而叶大侠方才已经答应了,我相信,叶大侠一诺千金,答应的事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叶随风的目光钉子一样盯着朱成,似乎要把他洞穿,良久才一字一句道:“我是不是又掉你坑里了!” 朱成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 “我们从谁开始查起?” “我建议是孙浩。”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教中人,这三个人中他也是最贪财那个。” “他现在在哪儿” “兰州!刘老四会帮你找到他。”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孙浩下的手,我杀了孙浩后,该怎样应对魔教的追杀?” 朱成似乎不敢看叶随风的眼睛,“我相信叶大侠一定有办法的。” 第42章 小乞丐 兰州平安客栈内 “唉!” 叶随风一边叹气,一边用力扒了一口阳春面。 “刘哥、四爷,我们真的没钱了么?” “是的!”刘老四白了叶随风一眼,心里面愤愤不平。 “走的时候朱老板不是给了我们两百两银子么?这么快就用完了?”叶随风还不死心。 听到这个问题,刘老四恨不得把碗里的面条和着面汤盖在叶随风脸上。 那两百两银子怎么花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按理说他们是不应该缺钱的,刘老四吃苦耐劳自是不必说,叶随风这人也并不奢侈,对吃住都没什么讲究。 一文钱两个的馒头他就着水就能吃得下去。十文钱一尺的布,他随便裁剪几下,披在身上,就能当作衣裳。 可他偏偏有一个特别花钱的爱好,那就是行侠仗义。 路边见到乞丐乞讨,他通常会施舍那么几文,结果不出意外地招来了一群乞丐。 街上见到恶霸欺负百姓,他通常会上去给恶霸两个耳光。可看着恶霸鼻血长流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不忍心了,往往会赔上对方几两银子叫他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扯淡呢!恶霸还有改过自新的。 如果只是上述这些,刘老四也就忍了,可更过分的是,有一次叶随风在野外见到两个剑客围攻一个姑娘,他二话不说,立马提剑上去帮姑娘解了围。 结果才发现,那姑娘是个飞贼,那两个剑客围攻她,是因为她盗走了那两个青年押送的镖物。 这事可不小,相当于砸了镖局的招牌,弄得那镖局差点儿就全局出动找叶随风拼命。 刘老四好说歹说,最后硬是动用了朱成的面子,加上赔了人家镖局十倍的货款才算了了这事。 基于并不限于上述这些事件,刘老四常常顾影自怜。 水中的倒影明明是一个面目粗犷的汉子,可为何这一路下来,自己却活成了智囊的角色。摸了摸前额微微有些稀疏的头发,刘老四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唉!环境逼人成长啊。 他又盯了一眼眉清目秀翩翩公子一般的叶随风,心里有一丝异样:他俩一文一文,可谁能想到叶随风才是负责武的那个。 当然,这些抱怨的话刘老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诉诸于口的。 就比如现在,听到叶随风的问话,他心里虽然万马奔腾,却也只能低着头怒气冲冲的对付着碗里的面条。 “砰”,一声磕头的声音传来。 刘老四心里一惊,猛然抬头,发现叶随风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断手断脚的小乞丐。 “得,完了。”他心中暗道。 同时又有些愤愤不平,一路行来为何乞丐都总是以为叶随风比较善良,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果然,叶随风见小乞丐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正往怀里搜索着,或许是想找找看能不能抠出两个铜板。 找了半天似乎没找到,叶随风尴尬地笑笑,又把头转向了刘老四。 他嘴里明明没有说话,但刘老四分明明白了他眼里的意思。 “没钱!”刘老四冷冷地道。 “刘哥!”叶随风拖长了尾音。 “真没钱。” “真没钱?” “真没钱!” “别忘了我是帮你们朱老板办事!”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叶随风一拍桌子,佯怒道,“这事办成了,朱老板一半身家都是我的,到时候十倍,不,百倍还你。” “那等你你办成了这事再说!” 话一出口,刘老四就顿时觉得有些后悔了,他不想把他和叶随风的关系弄得太僵,只得放软的语气,“叶大侠,真不是我不给钱,也不是我没有同情心,就算我给了钱,你难道以为这钱能到他手里?” “什么意思?” 还问什么意思?刘老四在心里暗骂了几遍白痴。 嘴上却道:“叶大侠你出江湖的时间还短,所以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他指着小乞丐的断手,“你看,这小乞丐手脚断处平整,显然不是天生残缺,而是被人砍断的。” “江湖中下三滥的就有这样一门,专门从各地拐来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长得好看机灵的,就挑出来卖给想要孩子的人家。长得不怎么好看也不怎么机灵的,就砍断手脚,放街上乞讨。” “也有的把拐来的小孩放在一个瓮里,这样小孩就长不大,方便用来入室行窃。他们还故意把这些孩子弄得奇形怪状的,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心,或者卖给杂耍班子。” “就拿这个小乞丐来说,那些人白天放他出来乞讨,晚上就随便塞在一个窝里,要是没讨到足够的份额,少不了又挨一顿拳脚,不管你给他多少银子,也只会全部进入了那些人的腰包。” 叶随风听得脸色铁青。 见叶随风不说话,刘老四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两个月的相处,刘老四也大致摸清楚了叶随风的脾性。 他真正暴怒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一言不发,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刘哥,借我一两银子。” “干什么?”刘老四警惕地问道。 叶随风也不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刘老四知道,一旦叶随风露出这个表情,那他即使说的再多,也毫无意义。 他不情不愿地从内衬里掏出一只钱袋,递给了叶随风一两银子。 “谢谢!” 可叶随风拿到银子后,却并没有将这一两银子交给小乞丐,反而是让店家弄了一桌好菜。 小乞丐盯着桌上的好菜直流口水。 “来,请你的。” 叶随风想伸手摸小乞丐的头,小乞丐却恐惧地躲开了,仿佛他的手不是手,而是一条鞭子。 叶随风皱皱眉,柔声说道:“我请你的,不用钱的。” 小乞丐理解不了他说的话的意思一样,依旧木然趴跪在那里。 “叶大侠,你这样是不行的。”刘老四叹了口气,在一旁开口了。 说着他撕下一条鸡腿,咬了一口,丢到了地上。 鸡腿落地,小乞丐像得到指令一样,一把就扑在鸡腿上。 他手脚已经断了,没办法将鸡腿拿起来,只能用残废的手脚压住鸡腿,用嘴巴撕咬,就像一只野兽。 看着眼前的小乞丐,叶随风突然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他豁然转身,“刘哥,你是说每天晚上,这些小乞丐都会将乞讨来的钱交给他们,对吧!” 刘老四自然知道叶随风说的“他们”是谁,这时也只好点点头道:“是的。” 第43章 入魔 深夜刘家府邸 叶随风和刘老四一路尾随着小乞丐,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府邸前。 这座府邸的前主人姓刘,原是朝廷一个六品小官,后来犯了点事,被满门抄斩。旁人嫌这儿死过人晦气,加上朝廷的封条明晃晃地贴在门上,百姓们自然敬而远之,这座府邸也就因此破旧了下来,成了无主之地。 又过了几个月,雨水淋坏了封条,一帮流氓见朝廷也不理睬,于是住了进去,当做他们的据点。 府邸的门虚掩着,或许是为了方便他们放出去的小乞丐们带银钱回来,也或许是流氓们横行惯了,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把门关上的必要,总之大门并未落锁。 大门上方一块写着“刘府”的牌匾斜挂着,上面布满了蛛网,有些斑驳的痕迹。 “嘿!刘哥,没想到主人家还是你同宗诶!” 叶随风就是这样,他越是愤怒反而越冷静,这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刘老四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叶大侠,难道我们就这样闯进去?” “不然呢?”叶随风翻了个白眼,斜眼看着刘老四道,“难道你以为里面会有高手?” 刘老四略一思忖,也觉得不太可能。一流高手往往自持身份,确实不会干这么没品的事。 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了。因为叶随风觉得比起推门,踹门显得更有气势。 院子里搭了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酒肉,七八个汉子正在大快朵颐。他们面前不远处还有五六个小孩,同样身带残疾,正排着队,向这几个吃着酒肉的大汉交着乞讨来的银钱。 听到动静,这几个大汉豁然转身。 其中首领模样的一个汉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油腻的双手,咧着黄牙,恶狠狠地道:“狗娃子,你不想活了?敢带外人进来!” 叶随风跟着的那个小乞丐顿时一阵慌张,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什么,表现得十分惊恐。 叶随风环顾四周,除了这几个汉子和排队交钱的小乞丐之外,果然还有几个瓮,或许是听到动静的缘故,瓮中冒出几个脏兮兮的脑袋。 柱子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脖子上套着项圈,把项圈和柱子连在了一起的是一条沉重的铁链。 他赤裸着上身,瘦骨嶙峋的后背上鞭痕累累。 院中靠近围墙的另一边还有好几个用泥土胡乱堆出来的小土堆,不难想象土堆里面埋的是什么。 目光再次看向这一群汉子,叶随风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杀意,他沙哑着声音,冷漠地开口,“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这时,那群汉子也看清楚了,来的人只有叶随风和刘老四两个人,顿时放下心来。嘿声道:“想死,不过是想你们死。” 一声令下,这群汉子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提刀冲了上来。 其中六个人冲向叶随风,两个人冲向刘老四,看来是把叶随风当成了软柿子。 面对来势汹汹的六个人,叶随风没有后退,反而冲了上去。 他一把就抓住了那个首领模样的汉子,把他带离了战场,手指如鹰爪一样扣着他的脑袋。 “你想死,我成全你。” 叶随风说完这句话,手上用力,只闻咔嚓一声轻响,那人五官里溢出一道道鲜血。 他哆嗦着嘴唇,眼中露出一丝哀求之色,或许是想求饶吧! 可叶随风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再一用力,他的脑袋整个凹陷的进去,鲜血喷出来染红了叶随风的半身衣裳。 颅骨本是人体最坚硬的骨骼,可盛怒之下的叶随风却它将生生捏碎。 奇怪的是,这一次杀人,叶随风没有以往那种想吐的感觉,反而觉得一丝快意。 这一手彻底镇住了余下的几人,他们虽是恶人,却也不曾见过这种场面,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也不敢动,腿肚子软趴趴的,不停的打着颤,眼看就要支持不住身体。 一股骚臭味传来,叶随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大侠饶命啊!”一个汉子终于支持不住,跪了下去。 “如此伤天害理,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大侠饶命!” “大侠,不关我的事,全是苟老大做的。” “我们也是被逼的。” “……” 有了第一个带头,剩余的汉子也全部跪了下去。 此起彼伏求饶声响起,叶随风心头烦躁,“住口!”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叶随风看向那个最先跪着求饶的汉子,“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是我不满意,我就杀了你,再问下一个,明白了吗?” “明、明白。” “你们这伙人是谁组织的。” “苟,苟老大。” “就是他?”叶随风指了指那具尸体。 “是。” “你们在此横行无忌,就没有人管你们?” “苟老大说他已经买通了官府的人,叫我们不用担心。” 叶随风皱眉道:“那白道呢?我听说这儿有一个正气盟,是抵御魔教最大的白道组织,他们为什么也不管你们?” “不,不知道啊。”这汉子目光闪烁,明显有所隐瞒。 “哦,这样啊,可是我很不满意!”叶随风说完,一记手刀砍在他脖子上,这人立即软趴趴的倒了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到你了。”叶随风指了指另一个汉子。 被选中的汉子面若死灰。 “大,大侠,我也不知道啊。” 咔嚓一声,他也倒了下去。 叶随风面无表情地走到第三个汉子面前。 “到你了。” “看来你也不知道了!” 叶随风叹了一口气,又举起了那只杀人的手。 “不,不,我,我知道。”最后一刻,这人终于喊了出来。 “苟老大将挣来的钱一半都送给了朱九江朱大爷。” “苟老大,朱大爷,他俩可真对得起他们这姓。”叶随风冷哼一声,“朱大爷是谁?” “是……” 这汉子正准备说,刘老四却在旁边轻轻咳嗽着。 “你有话说?”叶随风斜眼看着刘老四道。 “是!”刘老四道,“叶大侠,借一步说话!” 叶随风略微一迟疑,还是和刘老四走到了旁边。 “你知道朱九江?”叶随风问。 “是的!”刘老四道,“他是正气盟总管朱兆海的胞弟。” 他压低了声音,“咱们这次来兰州,主要目的是调查魔教血枪堂堂主孙浩是不是凶手,浩气盟一直以来都是魔教的对头,所以……” 叶随风道:“所以你想要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刘老四摇摇头道:“只要不扯出朱九江就好,至于这儿的人,死有余辜。”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现在卖浩气盟一个面子,若是凶手真是孙浩,将来你杀了孙浩,也多一条退路。” 叶随风思索着刘老四的话,他知道很有道理,似乎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们呢……”叶随风指了指这些断手断脚的乞丐和瓮中的孩子。 刘老四也沉默了。 “或许这只是下面人自己干的事,朱九江并不知情。” 叶随风道:“朱九江知不知情,我自然会去查清楚的。” “查清楚之后呢?” 这下轮到叶随风沉默了。 “你准备拿这些小乞丐怎么办?”刘老四也有些不忍心,别过头看向另一边,“他们已经完了,没希望了。” 叶随风当然知道,他们手脚已经残废,也已经被折磨得忘记了人的尊严。 已经习惯了狗一样的生活的人,再也回归不到人类的社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到底是善良,还是把他们推入另一个深渊的残忍。 叶随风走到一个汉子面前,“没回来的小乞丐还有多少人?” “四,四个。”这汉子低着头,不敢看叶随风的眼睛。 “四个,加这六个,坛子里四个,还有他,”叶随风指着被链子套着的小男孩,“总共十五个人!” 叶随风道,“你们还有七个人,以前你们喝他们的血,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你们的爹。” “知不知道!?” “知,知道了!” “叫!” “爹!” 还醒着的汉子齐刷刷地跪到了小乞丐们面前。 刘老四皱着眉头,不解道:“你想干什么?” 叶随风道:“四哥,准备一辆马车,把他们全部送去浔阳交给唐莲。” “唐莲?” 叶随风点点头道:“告诉唐莲,这几个家伙她可以随意使唤,不用把他们当人看,当牛做马也好,试毒制药也好,让他们一个人至少做三份工,赚来的钱,就用来养活这些小乞丐。” “要是有人熬不住死了,债务就摊在剩余的人身上。” 第44章 又见温柔 “如果情报没错,现在这个时辰朱九江一定是在家里。”叶随风笃定的道。 刘老四咽了口口水,“你不是想现在就杀到他家里去吧。” 叶随风转头看着他,好像在好奇为什么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是说我们是不是需要做些准备,”刘老四道,“你看,毕竟我们只有两个人。” “正是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所以才要速战速决。” 叶随风分析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再怎么准备也是两个人,不会变成四个。若是拖到明天,对方难免会发现苟老大一行人和他养的小乞丐们全都不见了,到时候必然会有所警觉。” “我们没准备没什么损失,对方要是有所准备,那可能会多二十个人来。” “刘哥,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老四没法反驳,只是他不明白,叶随风为什么突然变聪明了。 或许叶随风本来就不笨,只是很多时候他懒得动脑子而已。 …… 朱九江今年四十五岁,是正气盟总管朱兆海的胞弟。 二十多岁的时候,有过那么几年,他倒是想过要和胞兄一争长短,但随着年岁和肚子上的肥肉的增长,也慢慢绝了这门心思。 他不好赌不好嫖,甚至连妻子都没有娶。据说是年轻时受了暗伤,留下的隐疾。 他现在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古董和银子。 他住的府邸不大,但安排保卫的人手却不少。 即使是在夜间,除了前门后门安排的四个守卫外,还另外安排了四个明哨,两个暗哨。 刚走到朱府的院墙外,刘老四突然捂着肚子,苦着脸道:“叶大侠,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 叶随风点点头,没有言语,他理解刘老四的处境。 他孤家寡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得罪正气盟,但刘老四不行,他背后代表的是朱成。 这或许就是江湖中人的悲哀。 加入一个组织,享受组织红利的同时,也为自己套上了枷锁。 刘老四能带他来到这儿,已经能算是仁至义尽了。 “悦来客栈等我!”说完这句话,叶随风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以叶随风的身手,朱家的护院想要发现他基本上不太可能。 唯一有点麻烦的,可能就是那两个位置不明的暗哨。 但叶随风并不打算放弃,他相信自己的武功。 即使惊动了暗哨,也不过是多费点功夫。 一直以来,叶随风都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运气,但这一次他的运气似乎特别好。 他居然无惊无险地一路摸到了朱九江的卧房。 卧房的门自然是关着的,叶随风没有选择跳上房顶。 以前在茶馆听说书人说某位大侠伏在屋顶上揭开瓦片偷听到什么机密,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什么地方,叶随风觉得很扯淡。 且不说这么大个人伏在屋顶,别人会不会看见,难道揭瓦的时候就没有动静? 再说了,揭开瓦片后,漆黑的屋子里突然多出一缕月光,你说屋里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屋外并没有守卫,屋内也没点蜡烛。 叶随风略一思忖,手上用力,震断了门栓。 他用的是寸劲里的崩劲,整个过程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闪身进入房间,迅速关上了房门。 可正在这时,他却突然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阴沉的劲风。 难道朱九江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还是说刘老四出卖了他,所以屋里埋伏了高手? 叶随风心里悚然一惊,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手上却不含糊,立刻和这人交起手来。 奇怪的是,这人武功虽高,却也害怕暴露行踪似的,不敢用上太霸道的武功。 他俩交手三十余招后,叶随风心里焦急,与他交手的那人,似乎也深有同感,叶随风听到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功力运转间,那人手上带了一丝煞气。 叶随风不敢怠慢,运功提元。 砰的一声,叶随风和那人各自退了三步。 “等等!你不是朱九江,我只是来找朱九江的。”叶随风反应了过来,压低声音小声道。 那人似乎知道已经发出了动静,也就不再顾忌暴露行踪,他居然从怀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柔和的光驱散了黑暗,叶随风终于发现,和他交手的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 这人的表情有些恼怒。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似乎是他的跟班,但从头到尾,这个跟班却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稳重和冷静。 至少在夜明珠亮起来之前,叶随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天魔手,你是魔教中人?”叶随风问道。 那人并不回答,反而冷哼了一声。 听到动静,屋外的守卫提着灯笼迅速地聚集了过来。 看着屋外层层叠叠的人影,那人却一点也不慌张。 叶随风继续问道:“你们也是来找朱九江的?” 那青年还是一点理会叶随风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对那个一直没有出手的跟班道,“我猜这间屋子里一定有密室。” …… 正在屋内三人寻找密室的当口,密室的门却打开了,朱九江拿着火烛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房间里多出三个人,微微一愣后,正想缩回密室时,旁边跟班模样的那个青年眼疾手快,抓住了朱九江的衣领,像提小鸡仔一样把他提了出来。 叶随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个念头闪电般穿过头脑,他看向青年手里的夜明珠,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孙浩?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孙浩?” 那人对叶随风的话终于有了反应,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叫道,“你居然会认为我是孙浩?” “无敌,帮我撕烂他的嘴!” 被叫做无敌的人自然就是他身边跟班模样的青年。 只是叶随风不明白,这个沉默的跟班为何会有这么霸气的名字。 无敌叹了一口气,道:“公子,这里是正气盟的地盘,我们不能耽搁下去了,从我们暴露行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 “最晚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朱兆海就会到了!” “难道你以为我打不过朱兆海?”青年公子斜眼看着无敌。 “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公子实在没必要冒险的。” 与叶随风交手的那位公子也知道时间紧迫,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粒丹丸,塞进了朱九江嘴里,一拍他后背,那粒丹丸就被朱九江吞进了肚子里。 “知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那位公子问道。 朱九江恐惧地摇了摇头。 “你吃的是我神教的三尸丸,你应该知道它的威力。” 似乎是听说过三尸丹,朱九江的牙齿连同肥肉一起颤抖起来。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朱九江惊魂未定,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城北高家废衙内,卖五石散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九江再次点点头,不敢否认。 “关外有一伙强盗,专门掳虐女子,将她们敲碎了牙齿,卖往各处青楼,这事有没有经过你的手?” 朱九江这次先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 叶随风趁机问道:“在刘家府邸,有一伙流氓,专门残害儿童,让他们出去乞讨,这事儿你知不知情?” 还没等朱九江回答,屋外却又有了动静,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 青年公子居然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来的是三个人,两男一女。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威严的中年男子,面目上和朱九江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朱九江的胞兄朱兆海。 女的那个年轻漂亮,居然是叶随风心心念念的温柔。 还有一个汉子,约摸四五十岁,长相奇伟,背上别着一把阔剑,跟在温柔身边,像是温柔的护卫。 叶随风发现,朱兆海出现的一瞬间,朱九江眼里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庆幸的神色,反而像是看到洪水猛兽般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突然杀猪般惨嚎起来,在惨嚎之余,居然还硬着头皮道:“大哥,这三人是魔教中人,你快出手杀了他们。” 和叶随风打斗的那个青年看着朱九江,似笑非笑地道:“你不害怕三尸丸了?” 朱九江吓得立刻闭了嘴。 朱兆海却接口道:“他当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三尸丸珍贵异常,绝对不会浪费在他这种人身上。” 他又看了看现场之人。 “魔教少主白帆,左护法吴迪,叶随风叶大侠,好大的阵仗。” “朱九江虽罪不容恕,但这毕竟是我正气盟的地盘,还轮不到各位替我处理家事。”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自然会带朱九江回去查清真相!一定给江湖朋友一个交代。” 白帆阴阳怪气地道:“好,好的很,好一个家事,好一个正气盟!嘿嘿!” 他瞥了一眼朱兆海旁边的温柔,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光,便不再多言。 朱兆海皱了皱眉。 “叶公子,你非魔教中人,又何故与魔为伍?” 叶随风冷哼一声,并不解释。 “叶公子,你是温姑娘和唐飘的朋友,所以我再啰嗦一句。” “你身上血腥味还未散去,应该是刚杀过人吧!面赤而耳红,太阳穴穴位鼓胀,若不及时收摄心神,恐有入魔之虞。” 朱兆海带着朱九江离开了,但温柔路过叶随风旁边时却回头问了一句。 “你住在哪里?” 叶随风不自觉的道:“悦来客栈!” 第45章 白帆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回客栈的路上,叶随风发现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人兴致勃勃,一个人亦步亦趋。 这两个人正是白帆和吴迪。 “叶兄说笑了!”白帆走上前来,笑道,“我主仆二人忙活了一夜,还未找到下榻之处,跟着叶兄,实在是顺路,哈哈,顺路。” “叶兄?”叶随风不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白帆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我与叶兄你一见如故,先有共探朱九江府邸之雅,后有共拒正气盟之谊,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叫一声叶兄理所应当。” 叶随风哭笑不得。 一个时辰以前,这人还一副眼睛长到头顶上的样子,现在居然能把姿态放在地下。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高傲和谦卑这两种态度之间切换得如此自如。但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他也只好无奈地道:“随便你吧。” 深夜的街道分外宁静,并排走了一会儿,白帆终于忍不住道,“叶兄,你和刚才那位姑娘是旧识?” 旧识?算吗?叶随风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最多算是认识。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温姑娘的旧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兰州。”叶随风诚实地答道。 “哦!那姑娘姓温?” 白帆的眼睛亮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那姑娘姓温,或许我倒是知道一点,她为什么会来兰州。” “哦?”叶随风显然不太相信。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秘密。”白帆道,“温家准备迁都,从江南迁往岭南,正气盟是岭南到关外这一带最大的白道组织,于情于理温家都得派人来知会一声。” “如果我没有猜错,刚才那位姑娘,应该就是温家掌门温长空的独女温柔吧!” “所以,你跟着我就是为了温姑娘?” 白帆打了个哈哈。 “少主!”一直沉默不语的吴迪居然开口了,“温家从江南迁都到岭南,肯定需要得到正气盟的支持。正气盟不会平白无故让出这么大部分利益,而正气盟一直与我神教为敌,老字号温家的毒药十分难缠。” 他每句话都只说了一半,但叶随风和白帆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白帆不以为意地说道:“所以才要我牺牲一下,娶了那位温姑娘,哎!这也是为了我神教的利益,谁叫我是神教的少主呢,我义不容辞。” “我劝你还是别费心了,”叶随风叹了一口气,酸溜溜地道,“温姑娘有心上人了。” 白帆眼珠一转。 “叶兄好像问过我是不是孙浩,当时正是在我拿出这颗夜明珠之后。” “所以呢?”叶随风反问道。 “所以,你不认识孙浩,但你却在找他,而找他的原因,应该和这颗夜明珠有关。” 叶随风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他虽然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却一点也不笨。 白帆知道自己猜对了,笑道:“不如你我再比试一番,谁要是输了就不许再接近温姑娘,当然,不管输赢如何,我都会给你讲讲这颗夜明珠的来历以及它和孙浩之间的关系。” “公子!”吴迪在旁边虚咳了几声。 “你误会了,温姑娘喜欢的人不是我。”叶随风自嘲地笑笑,“要是温姑娘喜欢的人是我,别说一条消息,就算是皇位给我我也不换,又怎么舍得把她用来当做赌注。” 他摇头甩开纷扰的思绪,“倒是你,堂堂魔教少主,在正气盟地盘上行走,就不怕有人会对你不利?” “哈哈,叶兄放心,现在正气盟与神教正在休战中,朱兆海既然已经放过我了,在兰州就没人能动得了我。没有人承担得起挑拨正气盟与神教大战的责任。” “公子~,”旁边的吴迪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白帆转过头看向吴迪:“吴迪,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了,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叶兄不是外人,正气盟和神教休战又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 …… 悦来客栈内,刘老四正焦急的等待着叶随风。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叶随风这么个坑货。 朱老板交代的事没有一点眉目,现在又惹上了正气盟。 看来这个任务是完不成了,他绝望地想。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佩服叶随风的,如果年轻二十岁,他或许也会做出和叶随风一样的选择。 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喃喃自语。 不应该呀,以叶随风的武功,再不济也能逃出来的,可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叶随风回来。 正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叶随风回来了,除了他自己外,还带了两个人来。 “叶大侠,你终于回来了。”刘老四松了口气,赶忙迎上去,“这两位是?” “白帆、吴迪。”叶随风指着他身边的两位朋友介绍道。 “白帆,吴迪!”刘老四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觉得有点熟悉。 “魔教少主白帆?左护法吴迪?”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 他那还算聪明的脑袋实在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次任务是调查魔教血枪堂堂主孙浩,他刚才还嫌没有头绪,结果一转眼功夫,叶随风就把人家少主也拐回来了。 “白帆少主,可否借夜明珠一观。” “可以!”白帆没有拒绝,将夜明珠递给了叶随风。 “老刘,看看是不是这颗。”叶随风又把夜明珠递给了刘老四。 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在他们手里,感觉就像是一个可以随意借出的皮球。 刘老四尽管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也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他拿过夜明珠,展开朱成交给他的图纸,反复的比对着。 最后才肯定的点点头。 “老板当年买的夜明珠一共有两颗,这一颗是瑕疵比较重的那一颗。” “白帆少主,能不能问一下,你这颗夜明珠是怎么来的。” 白帆头也不抬,“孙浩献给我的。” “看来真是孙浩,可这发展,是不是太简单了。”刘老四仍然不敢相信。 如果不是相信叶随风的人品,刘老四几乎要怀疑这一切是叶随风玩的把戏。 叶随风道:“其实世界上的事情并不复杂,孙浩本就是最有可能的人,所以我们才从他开始查起。” “难道非得把最有可能的孙浩是凶手排除掉,我们抽丝拨茧找出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人来,才满足想象中的戏剧性?”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 “你们想做什么?”白帆突然问道。 叶随风露出一口白牙,森然道:“杀人。” 白帆皱眉道:“孙浩有没有必须死的理由?” “有。” “少主,孙浩毕竟是我神教中人。”吴迪在旁边小声地提醒了一声。 白帆点点头:“我虽然不喜欢孙浩,但孙浩毕竟是我神教中人。” “所以你们要杀他,我最多不干涉,不会帮忙的。” 这话听得叶随风和刘老四以及一旁的吴迪目瞪口呆。 “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现在就在西石崖的。” “少主你。” “哎呀,说漏嘴了。”白帆夸张地拍了拍嘴巴。 第46章 三场对话 叶随风和白帆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你有话要说?”悦来客栈上房里白帆斜眼看着欲言又止的吴迪。 “属下认为,孙浩毕竟是我神教中人,少主如此做法,恐会让属下们寒心。” “哼!”白帆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随即伸出两根手指。 “一个疑点,一个巧合。” “什么!?”吴迪跟不上白帆的思路。 “疑点是孙浩为何要将夜明珠献给我,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 “巧合则是,我今天恰好遇到了叶随风。” 吴迪皱起了眉头:“属下还是不懂。” “记不记得今天我问了叶随风什么问题?” 吴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今天白帆问叶随风的问题不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 白帆只好解释道:“我问他孙浩有没有必须死的理由。他回答有。” “这又如何?” 白帆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吴迪。 “这说明孙浩和叶随风之间一定有一场化解不开的仇怨,如果我们今天没遇到叶随风,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引导叶随风抽丝剥茧地追查到夜明珠在我这里。” 他似乎笑了笑,“他不是神教的人,自然不知道神教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只会认为我是孙浩的主子。到时候孙浩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受我指使,你说叶随风以及他背后的人,会不会把矛头指到我身上?” 他叹了一口气道:“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剧本发展,这本是一个局,而今天我和叶随风的巧合相遇,打乱了他的部署,才让这个局变得不成局,反而显得十分怪诞。” 白帆幽幽地道:“叶随风武功不弱,虽然杀不了我,但总归来说,也算是不小的麻烦。” 吴迪终于明白了,但同时也不由得头皮发麻,大骇道:“有人要对付少主?” “孙浩?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就不怕事情暴露之后,不容于神教。” 白帆却道:“我神教从来不自诩什么名门正派,杀人越货本就是常事,单靠这个罪名,处置不了他。”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并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个局,孙浩完全可以说送我夜明珠是为了讨我这个少主的欢心。” 他嘿了一声,“这个局最妙的地方就是,孙浩从头到尾并没有特别什么反常的举动。你可以说它是个局,也可以说不是。” “当然,不惜算计我这个少主,他必然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相信我迟早会知道的。” 同一时间刘老四与叶随风房里 “所以你认为,有人要对付借你的手白帆?” 叶随风摇摇头,“不一定是我,这个局不是为我设的,而是为了白帆。除了白帆这个主角外,应这个局的人,可能是朱老板请来的任何人。” 他顿了顿,“我甚至怀疑,孙浩杀人抢夜明珠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为了引朱老板入局中。” 刘老四点点头道:“这样也就说得通了,白帆肯定也看出了这一点,但他没有证据,不方便亲自下手处置孙浩,所以才会和你一起回来,想要借你的手去杀孙浩。” “不对,你是怎么猜出这些的。” 说着说着刘老四突然叫了出来,他脸色惨白,颤声道,“你到底是谁,根据我的了解,叶随风叶大侠应该没有如此智慧。” 叶随风哭笑不得,无奈地道:“我真是叶随风。” 看到刘老四这种反应,他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藏拙藏的太厉害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要找到孙浩再说。” 同一时间正气盟内 沈向南面对着坐在他对面的朱兆海。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冒着青烟的香炉。 香是好香,清香甘甜,闻着有一种让心神宁静的功效。 “你是说朱九江卧室内是白帆出手才暴露踪迹的?” “是的!”朱兆海道,“从我对现场的分析,以及朱九江说的说辞来看,白帆和叶随风应该不是同时潜入房间的,具体顺序应该是白帆在前,叶随风在后。之后二人发生了打斗,从现场残留的一丝煞气来看,应该是白帆用了天魔手。” “你是说白帆用了天魔手,依旧只是和叶随风平分秋色?”沈向南问得很仔细。 “从现场来看应该是这样。” 沈向南想了一会道:“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明白。” 不待朱兆海提问,他已经说了出来,“白帆和叶随风虽然起了争斗,但叶随风当时也不想暴露行踪,所以并未下重手。事态并不紧急,他本来是不用暴露的,可他还是用上了天魔手。” 朱兆海道:“当时我也有此考虑,但经过观察,我发现他性子浮躁。这也不奇怪,练天魔手的人,整日煞气缠身,难免有所反噬,最终影响神智。” 沈向南追问道:“你是说白帆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朱兆海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影响到正气盟与魔教的局势。 汗水从朱兆海头上滑落,他的脑子里正在努力回放着今天晚上关于白帆的一举一动,显然要下这个判断需要耗费他很多心神。 “是的!”他点点头,说出了这个答案,他背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整个衣裳。 “所以你对白帆的评价是。” “好色而浮躁,难成大器。” “所以你今晚放过了他?” “不是!”朱兆海苦笑道,“我是没有把握。” “你应该看得出来,叶随风和白帆并不是一伙的,当时你这边的高手有你和温如泰,再加上朱九江家里二十三个护院,这样的战力,还留不下白帆?” 朱兆海苦笑道:“我说白帆难成大器说的是他的心性,不是武功。魔教武功虽然对自身伤害极大,但进境却是极快的,而我自从当上正气盟总管这个位置后,武功已经荒废很久了。” “温如泰是高手没错,温家现在有求于正气盟,若事态真如此发展他或许是会出手,但他却不一定会为了正气盟拼命。” “还有一点就是,若是当时,我和温如泰强行出手留下白帆,我不清楚叶随风会不会出手。” “你对叶随风的评价是?” “我看不透,”朱兆海再一次苦笑,“他这人好像很容易对付,又好像很难对付。” “有时候我觉得一个手指头就能捻死他,可转头一想,又觉得不管怎么安排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沈向南笑了,“你其实该趁这个机会称称白帆的斤两的。”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看到的白帆,是他想让你看到的白帆呢?” 第47章 入局 要理清事情的真相,就需要先找到问题的症结,而孙浩就是所有问题的这个结。 幸好叶随风已经知道了孙浩的位置。 也许事情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叶随风不得不有一些激动。 太阳刚从东边露出一个头来,他就已经擦亮自己的剑,入鞘后正准备出门。可他却没料到即使这么早门口也已经站了一个人,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来的人正是温柔。 “不请我进去坐坐?”温柔轻声开口道。 叶随风这才发现,自己呆呆站在门口,堵住了进客栈唯一的路。 “请、请。”叶随风连忙侧着身子让出一条通路。 因为正值清晨,店里还没有太多生意,温柔找了个无人的靠窗桌子坐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叶随风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坐着还是站着。 “你怎么不坐啊?” 叶随风立马坐了下去,他不敢离温柔太近,又不敢坐在温柔对面,只好坐在桌子另一面的边角上。 他心中惴惴:昨晚自己好像没有洗澡,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味道;自己这身衣服已经三个月没换过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地方破了个洞没。 “朱总管说的是真的?”温柔问道。 叶随风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昨天晚上朱兆海对他说过什么话来着,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温柔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 “这是潜龙丸,滋阴潜阳,宁心安神,对你应该有帮助的。” 叶随风这才想起来,温柔是老字号温家的大小姐,老字号温家可是江湖上公正的用毒第一大家,而通毒理的人通常也精通药理。 他接过那瓶丹丸,因为温柔贴身收藏的缘故,有一丝温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是药香还是温柔的体香。 “对不起,我还是没找到他。”叶随风突然又忐忑了起来。 “没事儿啊,至少我知道他还活着。”她顿了顿,柔声道,“我知道这几个月来,你身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我在温家听说了的。” “雷姑娘的事,我也觉得很难过,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不,我很雷蕾……”叶随风张口想解释是什么,但又害怕温柔根本没心思听,于是悻悻地闭了嘴。 “哎!我得回去了。”温柔伸了个懒腰。 叶随风下意识的道:“这么快呀?” “老字号温家不是准备迁都嘛!爹爹、二伯、四哥、八弟他们得坐镇江南,就只好派我这个没啥用的来这儿和正气盟和谈啦。” 温柔吐了吐舌头,“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就交给温如泰叔叔和朱兆海总管谈喽,他们谈好了我在旁边点点头就行。不过作为掌门的女儿,我总得到场嘛,就当个吉祥物喽!” 随后她反问道:“你在兰州,是有事要办吗?” “嗯,对。” “那你办完事,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哦,好。” “你就不问问什么事!” “不问。” “你啊,真是个傻子。”温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随风或许不是真的傻子,但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确实像个傻子。 温柔已经走了,可他却拿着那个瓶子痴痴的笑着。 白帆从二楼走了下来,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吴迪却没见踪影,可惜叶随风没有发现。 他瞧见了发呆的叶随风。 “叶兄,你这是中邪了?” 叶随风没有反应。 “哟!潜龙丸,好东西啊!挺贵重的!”白帆一把夺过叶随风手里的药瓶。 “还给我。”叶随风终于回过神来,他不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但现在却急了,甚至是有一丝恼怒。 “温姑娘给的?” 叶随风点点头,“你说这个很名贵?” “当然很名贵了!”白帆道,“咱们江湖中人啊,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了。一旦走火入魔,轻则损筋折脉,重则吐血暴毙而亡,更可怕的是伤了脑子,一代豪杰沦为疯子。潜龙丸能治疗走火入魔,甚至连怒极攻心引起的半身不遂也有效果,你说名不名贵。” “叶兄要是愿意割了爱,我愿意出五千两银子买下它。” “不卖!”叶随风一把夺过药瓶,小心地揣进怀里。 第三天午后。 叶随风上了西石崖,正是白帆告诉叶随风的孙浩的藏身之所。 感受到怀里的药瓶,他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西石崖脚下有一个村子,坐落在黄河旁边。 叶随风来到村口,一个小男孩突然冲了出来,撞在了他身上。 “你没事吧!”叶随风温柔地扶起小男孩,用衣袖擦着他脏兮兮的脸。 或许是很久没洗澡了吧!小男孩身上有一股酸臭的味道。 叶随风却没有嫌弃,他终于擦干净了小男孩的脸,发现他长得肥嘟嘟挺可爱的,只是脸上有几颗红斑。 或许是他和善的举动感染了小男孩,这小男孩一点也不怕生。 “叔叔你也是外面来的?” “嗯!”叶随风点点头。 “外面真的有一整串的冰糖葫芦吗?还有包子。” “有的!”叶随风道,“你以后长大了,就能到外边去了。等你到外边去了,我请你吃冰糖葫芦,还有包子。” “拉钩!”小男孩伸出稚嫩的小手。 “拉钩!”叶随风伸出手,和他勾在一起。 “你说我也是从外边来的,还有一个叔叔是从外边来的吗?” “有啊!不过他没叔叔你好看。” “他现在住哪儿?” 小男孩伸出小手一指,“山上。” “你叫什么名字。” “曾小牛。” 叶随风沿着山路拾阶而上。 他看见了一座石头搭成的简易的房子。 孙浩很可能就在里面,叶随风有些兴奋,但同时也做好了扑空的准备。 狡兔也有三窟,他不以为自己会这么容易找到孙浩。 但出乎意料的是,石屋里真的有一个人。 他披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睛里满是血丝,满脸的胡渣子,衣服也有一股馊味。 若说房间里还有什么值得一看的话,也就是他手上那支枪了。 整个房间都乱糟糟的,包括屋里的这个人,但奇怪的是这支枪却被擦得发亮,没有一丝尘埃,显然是被人精心保养过的。 “孙浩?”叶随风试探性的问道。 这人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叶随风没有否认。 “哈哈哈哈~”这人几乎要笑出泪来。 “你杀吧!” “你究竟是不是孙浩?” 这人癫狂地道:“是,我是孙浩,所有事都是我做的,你来杀我呀!”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随风并不是很急,他决定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三天!”孙浩没有回答,反而伸出三根手指,露出一丝歹毒的笑意,“你是不是接触过村里人了,哈哈,还有三天,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你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已经开始出现了红点。” 叶随风撩起袖子,果然已经出现了几个红点。 “不用怕的,嘿嘿,很快这些红点就会连成一片,之后你就会觉得身上奇痒无比,恨不得用刀剜出一块肉来。” 叶随风顿时觉得一盆凉水浇在了他心上,“这是怎么回事?” “瘟疫!瘟疫来了!” “整个村子,不,整个兰州,都得为我陪葬!” 叶随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两个月前你是不是抢过一对夜明珠?” “我不会告诉你的。”孙浩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里面居然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蠕动。 “我就是要让你死不瞑目,嘿嘿。” 突然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仿佛极为痛苦,他拿起了他擦亮的枪,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可还未等他把枪插进自己的胸膛,叶随风却一把抓住了枪柄,一只脚踢翻孙浩,踩在他身上。 脚下的孙浩仍在颤抖,仿佛遭受了极大的苦楚。 “求求你,让我死!”他嘶声道。 叶随风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好,好,我告诉你。” 可他的话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孙浩死了,他居然在这个当口死了。 第48章 搭救 “这叫什么事儿啊!” 叶随风想指天、想骂地。 他愤怒,他怨恨。 他不明白,自己从不曾伤天害理,却为何要遭受这样的遭遇,落到如此的下场。 他恨朱成,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来兰州。 他恨白帆,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来西石崖。 他更恨他自己,为什么老是落入别人的算计! 他还年轻,有一身武功,他还不想死。 他知道自己中了疫毒,想要出山寻找治疗,可村子却被封了。 他进村不过两个时辰,村子却被封了。 行动如此的迅速,一定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 官府的人在唯一的出口上派了重兵把守,至少有一百名好手,还配备了二十架强弩。 他们用布条掩住口鼻,在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发出一股很刺鼻的味道。 叶随风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他想要突围,虽然他并没有把握。 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扛得住强弩。 他每次运功,身上的奇痒就加深几分,像是有虫子在顺着他的经脉深入脏腑,但即便如此,以他的武功,趁着守卫大意,突围也至少有三成的机会。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 瘟疫是会传染的。 他不知道自己冲出去之后,能不能顺利解毒? 他不知道自己冲出去后,会不会连累许多人陪他一起丧命! 他也不知道,自己冲出去以后,官府的人会不会为了杜绝此类事发生而残杀村里的村民。 他只好回到石屋。 孙浩的尸体还躺在地上,看着孙浩那张脸,以及那双直勾勾的瞪着他的眼睛,叶随风只觉得十分烦躁。 “你是在嘲笑我么?”他飞起一脚,把孙浩的尸体踢出了屋外。 “哈哈哈哈哈……” 他随即又疯狂地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滑稽的人生。 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表现得波澜不惊,尤其是慢慢等死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一股疯狂的杀意不可遏制地在他心中升起。 是他,曾小牛,他记得这个名字,瘟疫就是他传给自己的。 叶随风正准备出门,却突然觉得身上一阵乏力。寒热之气在他体内交替,有时像置身于冰窖内,有时像置身于火炉中。 他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哎!算了吧!”他叹了一口气,颓然的坐下。 天似乎黑了下来,他就这样无知无觉的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入他的喉中,带着些许铁腥味。 他混沌的脑海有了一丝清明,像是黑暗中迎来了一抹曙光。 他虚弱的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了温柔。 我或许快死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么,只是没想到自己在临死的最后一刻,想到的居然还是她啊。 他自己也有些奇怪,自己见过温柔不过两三次而已,他们的相处也不过那一次的旅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叶随风又想闭上眼睛。 眼前的人却突然给了他一记耳光。 “痛!?”不是幻觉。 “我给你的潜龙丸你怎么不吃啊?” “你为什么打我?” 两人同时问道。 “我怕你再睡过去。” “我忘了。” 两人又同时答道。 “潜龙丸呢?”温柔伸出了手。 叶随风只好将药瓶交到她手上。 “张嘴!” 叶随风顺从地张开了嘴,随即感觉自己嘴里被塞进了一颗药丸。 叶随风苦笑道:“你其实不该浪费这个潜龙丸的!”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惊骇欲绝,“快走,你快走,离开这个地方。” “不用!”温柔笑了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叶随风没有心情听她的秘密,他内心焦急异常,可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力气来。 温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是百毒不侵的。” “嗯?”叶随风愣了一下。 温柔幽幽地道:“八岁那年,我曾经被人掳走过。” “为了报复温家,逼迫我父亲交出唯命丸的药方,他在我身上用了各种各样的毒药,解了毒之后,我就变得百毒不侵了。” 她的讲述轻描淡写,可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试用了各种各样的毒药,练出百毒不侵的体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的过往,叶随风不敢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他也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人是谁?”他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那人啊!他死了。” 她眼里突然有了一丝亮光,“有一个人救了我,你知不知道是谁?” 我怎么知道!叶随风刚想回答,却立马想到一种可能。 “唐飘。” “是呀,在我觉得自己快死掉的时候,他找到我了,然后就带着我一直跑,一直跑,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找了一个山洞,把我放在里面,他一直守在洞外。” 叶随风嘴里发苦,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温柔对唐飘这么执着。 他很容易就想象得到,一个绝望中的人被救出泥沼,拯救者在被救者心里的伟岸形象。 正如现在的温柔在他心里的形象一样。 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不幸的,因为今后他们的世界里,再也看不见别的光芒。 “后来呢?” “后来呀,我爹爹就找到我啦。” “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你的血?”叶随风换了个话题。 “别告诉别人喽!我的血可是什么毒都能解的。” 叶随风苦笑道:“可我中的是瘟疫,不是毒。” “瘟疫也是一种毒,”说到毒,温柔有了一丝难得的认真,“瘟疫不过是由时疫之毒与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之毒以及蛊虫之毒博结而成。” “我百毒不侵,体内又有一只金蚕,也不怕蛊,你难道没有感觉,靠近我之后,身上的蛊虫平静了许多。” 叶随风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奇痒真的好了很多。 “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叶随风好了很多,脑袋开始运转。 温柔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 展开后上面写了几个字,正是“叶随风在西石崖。” “前天晚上,有人给了我送来这张字条,我本来以为是谁开的玩笑,但总觉得不太对劲,没有人会无凭无故开这种玩笑的,于是我就让人去查了一下。” “你的行踪是真的,后来又听说西石崖爆发了瘟疫,官府已经封了村,所以我就来了。” 叶随风好奇道:“封了村,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柔道:“买通守卫就进来了啊!” “他们只是不让人出去,又不是不让人进来,若是有人出去了,引发了更大的疫情,他们也有责任。但是,若是有人进来,也就是多死一个人而已,只要有银子拿,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的那个唯命丸是什么东西,温掌门怎么会宁可牺牲你也不愿意把它的药方交出来呢?” 温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唯命丸是我温家一个老前辈想到的药方,按他的设想,练成唯命丸后,服下唯命丸的人,平时没有什么异样,却会对某个特定的人唯命是从。” “爹爹觉得这药方有伤人伦天和,若是被有心人得了去,恐怕会天下大乱的,所以已经将它列为了禁术,并严禁温家其他人再研究。” “真有这样的奇毒?” “不知道!因为它从来就没有被成功研制出来过。” 第49章 业债 “我们好像出不去了。” 温柔听到这个问题,也有些沉默:“也许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叶随风当然明白“再过几天”是什么意思。 这场瘟疫来势凶猛,到时候所有人都死光了,官府总不会再设防吧! 他不是圣人,救不了所有人。 何况他曾经走火入魔,到现在也没完全恢复。 用一句话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就是,现在的他上山逮个兔子都费劲。 幸好孙浩在屋里还囤了些吃的,足够他们坚持几天了。 温柔上山已经有了三日,三天时间内,她放了九次血,她的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苍白。 叶随风身上的蛊毒已经慢慢压制了下去来经过调息,他的武功也恢复了三成。 他本想就这样静静的度过这几天。 可没想到,上天似乎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西石崖下一共有两个村子,共有三百二十口人丁,瘟疫肆虐,这几天下来,就只剩二百余人在苟延残存。 “我们西石村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瘟疫,这是神明降下天灾,一定是外来的人触怒了神明!” 巫婆杵着拐杖颤巍巍地在村子里大声宣扬着她的理论,这个想法得到了村民们的认可,迅速在村子里蔓延。 所谓病情乱投医,在死亡的威胁下,淳朴的村民变成了无知且嗜血的狼人。 “烧死他们!” 一个声音喊了出来。 “烧死他们!” 人群中,慢慢的有人开始回应。 “烧死他们!” 最终声音变成了洪流,不可阻挡。 病重的患者和外乡来人被绑在柱子上,身下铺满了干柴,村里的人们围在一起,兴奋而虔诚地点起了火把。 …… 疫情并没有因为大火而停止。 这时候他们想到了山上还有两个外人。 “烧死他们!” 五十名精壮的汉子,拿起了他们平时干农活的工具,像是正要出征的士兵。 叶随风听到动静推开门,立时见到了五十名目露凶光凶神恶煞的汉子。 “你们要干什么?”他挡在温柔身前。 人群中领头的那人打量了一眼叶随风,恶狠狠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震惊,像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好了?” 经过他一提醒,众人才发现,叶随风明显也得过疫病,可他身上的红斑却淡了很多。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 这人突然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 五十几名汉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脸上写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叶随风转过身子,不忍心再看,他害怕自己流下泪来。 “我没办法救你们?”他痛苦的说道。 “那请公子告诉我们,您是怎么治好的?”领头的人不死心追问道。 怎么治好的?叶随风不能说,绝对不能说,他不敢想象,说出事情的真相后,将要面对什么后果。 “公子,求求你大发慈悲,你要多少银钱,我们村里一定帮你凑来。”领头的人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公子,求求你大发慈悲。”五十几名汉子也齐刷刷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他们没有抬头,没有得到叶随风的应允,他们不敢抬头。 叶随风鼻子一酸,他真的不能说。 “请回!” “我知道,”人群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喝了那个姐姐的血。” 声音的主人正是与叶随风有过一面之缘的曾小牛。 说来也是巧合,村里这几天烧死外来人的行动吓坏了曾小牛,于是他害怕的躲到了山上,却没想见到了温柔正在喂叶随风她的血。 人群中一阵颤动,他们抬起了头,眼里露出了光。 一种名为希望和罪恶的光。 “快走!”叶随风一把把温柔推进了石屋里,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的武功只恢复了三成,身体异常虚弱,温柔因为失血不多,也没有太多精神。 他们跑不出去,只能靠着石屋固守。 “过界者死!” 叶随风倚在门口,拔出长剑,在身前三尺画了一道剑痕。 他的凶悍似乎一时间镇住了人群。 领头的那人略一思索,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他抓起曾小牛,往叶随风方向一扔,越过了剑痕。 没有选择。 叶随风一剑刺穿了曾小牛。 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过界者死,这句话是他说的。 一旦他放过了曾小牛,人群必然一拥而上。 曾小牛无辜,但他必须得死。 “你难道想为了那个姑娘杀了我们所有人?” “牺牲她一个人,能救我们所有人,你为什么还要守在门口。她的命就一定比我们的贵么?” 叶随风一步也不动。 “乡亲们,给他拼了。” 人群扑了上来。 叶随风不禁苦笑。 走到这一步还是要死么!可惜连累了温柔。 噗嗤一声,剑锋划过一个人的咽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屠杀没有半点武功的村民。 叶随风已经杀红了眼。 他们只是无辜的村民,只想活着,但叶随风也想活着,至少想让温柔活着。 他不知自己已经杀死了多少人。 可很快又有人冲了上来。 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只是他知道,只要他活着,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跨过这道门。 温柔透过门缝,看着挡在门前的叶随风。 她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唐飘也是这样挡在山洞门口的。 那时候,他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武功远没有现在好。敢打他温家主意的人,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唐飘一次又一次的被那人打倒,又一次又一次的吐着血站起来。 她却在洞内,害怕得什么也做不了。 凭借着暗器和惊人的毅力,唐飘支持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等到了她爹爹温长空和温如泰赶来。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影子,现在这个影子正在被另一个慢慢的替代。 她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就在叶随风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你干什么?快进去。”他急得大吼。 温柔没有理他。 “你们想要我的血对不对。” 没有人说话。 但所有人眼里都露出贪婪的光。 温柔手里有一个喝水的水袋,她打开水袋的口,用刀割破手掌。 血一滴一滴流进水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水袋。 “我只有一个人,救不了你们所有人。”血滴了一半袋,温柔塞紧水袋的口子,用力把水袋扔到了人堆里。 一场混战开始爆发。 比起温柔,显然是不会逃跑的水袋更有吸引力。 叶随风得到喘息之机,抓紧时间开始调息。 他知道温柔的办法只能解决一时问题,等水袋里的血喝完,人们还是会把目标转向温柔。 经过一场混战,活着的还剩三十余人,他们身上都带着伤。 但他们每人也喝到了一口血。 水袋里的血已经喝光。 果不其然,众人又贪婪的看向温柔。 叶随风又抓紧了剑。 可谁也没料到,所有喝过温柔血的人,全倒在了地下。 他们痛苦的呻吟着,没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温柔当然会下毒,她本就是老字号温家的人,可叶随风没想到的是,温温柔柔的温柔,居然一出手就要了三十多条人命。 他不怀疑温柔的善良,她会不辞辛苦前来救他就是证明。 “走吧!”叶随风看着五十具尸体,心情复杂。 “去哪儿!” “进山。” 第50章 旧账 温柔和叶随风在山上待了整整十五天,第十六天清晨,他们终于下了山。 两个村子已再无人烟,连鸡鸣狗吠都没有一声。 两个村子中央,都有一堆很大柴火余烬。站在上面,只觉得阴森森的没有一丝温度,偶尔还会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臭味道。 大概是官府中人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火葬了吧。 叶随风返回山上的石屋,尸体果然被收拾了干净。 他撕下一块衣衫,包了一块带着血的土,那儿曾经是那个叫曾小牛的孩子被他的剑刺穿伏尸倒地的地方。 “我准备回正气盟了,我这次偷偷溜出来,温如泰叔叔肯定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温柔知道叶随风心里肯定不好受,故作轻松地说道。 “嗯,我也有事要做!” “那再见!” “再见!” …… 叶随风垒好了一座坟墓,将那包带血的土埋进坟里,他削了一块木牌,当做墓碑,上面写着曾小牛的坟墓几个大字。 他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大捆冰糖葫芦以及一整笼的肉包子摆在坟前。 “我曾答应过你的,请你吃冰糖葫芦,还有肉包子。” 他喃喃道:“我不会把责任推给瘟疫,也不会说反正你都是要死的这种话来寻求心安,你就是我杀的,我得承认。” “我也许不会再来看你了,若是真有转世轮回,下辈子记得来找我报仇吧。” 秋风瑟瑟,叶随风不再说话,就在这简易的墓前一口又一口地灌了一坛子的劣酒,在将要醉过去的时候,意识模糊间,他咬着牙叫出了一个名字。 “白帆!” …… 兰州银钩赌坊 白帆在赌。 除了女人和权力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赌。 每一次开牌,不管是输是赢,都会让他心跳加速,觉得很刺激。 他赌牌的时候,是不会用上任何武功或者是千术的,当然他也不允许让别人使用。 他认为千术是对赌博的侮辱。 他今天的赌运似乎特别的好,开大买大,开小买小,即使是玩牌九,在对方开出了一对天宝的情况下,他也能摸到至尊,他已经用一两银子,赚到了一千三百两。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一股杀气,一抬头便看到了叶随风。 “叶兄,好久不见!”他扬了扬手中的牌九,“有没有兴趣赌一把?” 叶随风摇摇头,冷冷的道:“我只会一种赌法!” “什么样的赌法?” “赌我和对方,谁的剑先插进对方的胸膛。” 白帆笑道:“这是个好赌法。” 他似乎有些遗憾,“可惜我暂时还没有兴趣和你赌!” 叶随风道:“你似乎并不意外能再看到我?” “我应该感到意外吗?”白帆反问。 “我觉得你应该感到意外的。” 说完这句话叶随风不再多言,拔出了剑,指着白帆的咽喉。 赌场一阵骚动。 赌客们怕被波及,迅速逃到了三丈开外,却又因为好奇,没有离开六丈之内。 对于赌客来说,比赌更刺激的事情,恐怕就只有杀人了。 他们围成了一个圈,把白帆和叶随风围在了中间。 只有五个人没有动,他们始终没有离开白帆身边。 其中一个人叶随风见过,正是吴迪。 其他四人,脚步沉稳,呼吸绵长匀称,显然也是高手。看他们的站位,隐约着把叶随风包围在了中间。 叶随风并不意外,魔教少主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护卫。 “谁敢在我赌场闹事?” 赌场老板接到消息,挺着肚子带着二十个打手赶来。 白帆给了吴迪一个眼色。 吴迪似乎很不情愿,却仍然朝着赌场老板迎了上去,劈面给了他一个耳光。 不出片刻工夫,赌场老板和他带着的二十个打手,全都躺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着。 “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白帆很满意吴迪的办事效率。 “叶兄,借一步说话?”白帆询问道。 “少主!”吴迪和那四个高手惊呼道,“千万不可。” “退下!” 无敌和那四个高手退了下去,但他们临走前却给了叶随风一个警告的眼色。 白帆迈步走出了赌场,叶随风只好收了剑跟着他。 夜晚的街道空旷而宁静,不复清晨的热闹与嘈杂。 这儿的夜晚和白天,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什么意思?”叶随风忍不住问道。 “我的意思很明显了,”白帆道,“我不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叶随风冷笑,“你好像知道西石崖里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你孙浩下落第二天我就知道了,但想通知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白帆笑道:“你会。我、吴迪、加上我那四个侍卫,想要杀你并不困难。若我是主谋,就绝对不会放你走。” 叶随风依旧冷冷地道:“这或许正是你的计谋,君子欺之以方,你故意摆出这种姿态来,那就是想让我相信你,你还当我是傻子?” 白帆的脸也冷了下去,“叶大侠你说的很对,我就是这件事的主谋,我就是想让你去死,然后独占温柔。” “好一个叶大侠!”叶随风戏谑道:“刚才还叫我叶兄,现在却叫我叶大侠了。” 他喃喃道:“你是魔教少主,我是叶大侠,正邪自古不两立,大侠和魔主之间,注定不能共存。若是我今天杀了你,江湖中人也不会说我滥杀无辜,只会说我除魔卫道。” “你让你手下离开,这是你今天犯的最大的错误。” “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动手吧!” 白帆冷笑道:“叶大侠,哈!不乱杀无辜,西石村山上石屋旁边死了五十多人,其中有三十几人,虽然官府的结论是因为瘟疫而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中毒而亡,你告诉我下毒的人是谁? 还有二十多名村民,他们身上受的可是剑伤,你告诉我他们又是谁杀的?当时在村里有此武功的人并不难猜吧,你告诉我是谁呀,叶大侠。” 他一字一顿,把叶大侠三个字咬得非常重。 叶随风脸色惨变。 他缓缓拔出了剑。 可这一剑,他到底要不要斩下去? 第51章 问佛 白帆死了。 死在了叶随风剑下,还被一剑斩下了头颅。 这个消息瞬间引爆了整个江湖。 刘老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他和叶随风分析过,白帆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人。 他心机深沉,而且武功不俗,加上他还是魔教的少主,身边至少有四个武功不错的暗卫贴身保护,天下间怎么可能有人能轻易杀得了他。 叶随风当然也不可能。 他的武功也许勉强够了,但也只限于一对一的情况。叶随风向来独来独往,他根本没有帮手,只有一个人一把剑而已。 他怎么可能突破暗卫的保护,将白帆击杀。 再者说了,那天晚上叶随风和白帆一起回到客栈时,有说有笑的,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气氛如此和谐,叶随风怎么可能会突然动手去杀白帆。难道叶随风立刻这十几天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经过多方查证,这条消息是正确的。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白帆的贴身护卫,吴迪。 魔教甚至在江湖暗榜上开出了暗花,要用一万两银子,买叶随风的脑袋。 刘老四甚至觉得,现在就连自己身边,都突然多了许多眼睛,即使是他上茅厕的时候,都仿佛有人盯着。 这不禁让他毛骨悚然,只希望自己不要受到叶随风的连累。 他准备自己一个人悄悄潜回江南。他也相信叶随风一定不会蠢到和他会合的。 “刚刚才对你改观,觉得你是有脑子的,怎么又突然干出这种蠢事。” “难道是白帆知道了他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所以才被他杀人灭口?” 刘老四想不通,他气得想抓狂。 但比起刘老四,此时的叶随风更想抓狂,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和尚。 “叶施主,回头是岸。” 叶随风立马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俊秀的年轻和尚。 “和尚,我回头了,岸呢?” 和尚有些无语:“施主,你知道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是来为白帆报仇的?” 叶随风看着眼前的和尚,冷冷的道道:“还是说和尚也贪财,贪图魔教开出的赏金。” 和尚双手合十,认真地道:“贫僧并不认识白施主,出家人也不在乎钱财。” “那你跟着我干嘛?和尚。” “贫僧是为西石村五十口人命而来。” 他很虔诚的道,“叶施主,你罪孽缠身,却并非恶人。贫僧此来,正是为了渡化叶施主而来。” “多管闲事!你这和尚怕是脑子病得不轻。”叶随风心情糟糕,不由得骂了一句。 “叶施主,你妄动了嗔念,说明你内心有愧。” 和尚却一点也不恼怒,“施主可随我回少林寺,每日潜心礼佛,诵经超度亡魂,方能洗清业债,脱离苦海,得自在极乐,不受业火焚身之苦,不堕轮回。” 这和尚脑子真的有病,叶随风现在十分确定:你那一套忽悠傻子的东西你自己还当真了不成。 他笑眯眯的道:“和尚,问你个问题!” “施主请讲。” “假如现在路边有几十个人,他们快要饿死了,割你身上一块肉就能救活一个,你会怎么做?” “阿弥陀佛!”小和尚念了句佛号。 “昔日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人,贫僧自然亦是甘之如饴!” 叶随风翻了个白眼,“呵呵,大话谁都会说。”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小和尚,你自尽吧!” “贫僧为何要自尽?”和尚吃了一惊。 叶随风道:“你不是要渡我么,你自尽后,我一定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天天吃斋礼佛,念那个什么经。” “我是个大魔头啊,你自尽以后世上就少了一个大魔头,多了个大善人。” 他见和尚没有动静。 继续嘲讽道:“你不是要舍身饲人么?你饲啊!怎么,一说要你的命,你就不愿意了。” 小和尚想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 “真的?”他问 “当然是真的。” 他举起手掌,朝着自己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叶随风吓了一大跳,赶忙拦住和尚,“你他妈玩真的呀,和尚。” “施主,请慎言!” 和尚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是真的。” “我怕了你了,和尚。” 叶随风心有余悸,苦笑道:“和尚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多做善事,你别跟着我了,行吗。” 可和尚却认准了叶随风一样,他去哪里和尚就跟到哪里。 “和尚,是不是你们方丈给你们派了任务啊!就是一个月非要渡几个人。” “没有,渡不渡人全凭于心,并没有任务。” “那你干嘛非盯着我呀!” “因为你与佛有缘!” “我,与佛有缘?”叶随风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他断然道,“我这人最讨厌和尚了!” “如果以后要出家,我宁愿选择当一个道士,也不会选择当一个和尚。” “为什么?”和尚问道。 叶随风笑道:“因为道士可以吃肉喝酒娶女人,和尚却不行。” “和尚,你喜欢女人吗?” “罪过,罪过,”和尚赶紧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我就是喜欢女人!”叶随风道,“喜欢的不得了,红粉就是红粉,骷髅就是骷髅,哪来什么红粉骷髅。” “阿弥陀佛!” 叶随风突然觉得,当和尚也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说不过人的时候,可以道一声阿弥陀佛。 骂不过人的时候,也可以道一声阿弥陀佛。 动手打不过人的时候,还是可以道一声阿弥陀佛。 不管啥时候,一句阿弥陀佛都能解决一切问题。 “和尚再问你个问题!” “施主请说。”和尚有了一丝戒备。 “还是割肉救人那个话题,如果不是要割你自己的肉,而是要你割我的肉,你还会愿意吗?” “这,”和尚明显有了一丝犹豫。 叶随风逼问道:“割我一个人的肉,能救几十个人,你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这,”和尚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没有人有权利替别人决定他人的生命,对不对。” 和尚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自己可以追求高尚,可以为了救人牺牲性命,可你却没有资格要求他人同样高尚,对吧!” 和尚想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你,一个的的命和五十个的命,哪一个更重要?” “当然是……”和尚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出去了。 “人命是无法用数量来衡量重量的。” 叶随风道:“我为了救一个人的命,杀害了五十个人,听起来罪大恶极,对不对。” “可换一个说法,我为了护住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从而杀了五十个想要伤害这个无辜的人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阿弥陀佛。” 第52章 论佛 “和尚,你喝酒吗?” “阿弥陀佛!”酒能乱性,乃是出家人第一戒,贫僧是万万不敢沾的。 “那和尚你吃肉吗?” “罪过罪过!”万物皆有灵,怎能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而杀生。 “那和尚你介意我喝酒吃肉吗?” “施主请便。” “哈哈!”叶随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出家人真是虚伪。” “叶施主为何这样说?” “在你眼中,喝酒是恶,吃肉是恶,可见我吃肉喝酒,却不加以制止,反而听之任之,难道不是助纣为虐。” “阿弥陀佛!众生愚昧,方需我佛妙音佛法,普渡众生,……” “停!”叶随风赶紧打断,他怕了和尚的长篇大论。 这几天下来,什么地狱、明台、菩提、自在的,听得他耳朵都起茧了。 “和尚,你说的那些我听不懂,我是说佛家可有不作为之恶!” 和尚摇摇头:“未曾听闻!” “那和尚,你听过君子远庖厨吗?” “儒家经典,贫僧自然也是听过的。” “君子远庖厨,是善是恶?” “善吧!”和尚有些不确定地道。 叶随风开始背起书来,“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哈哈,这话说的真是矫情,不忍心看到它死,难道转过身闭上眼睛就行了吗?” “你们和尚也一样,找个庙躲起来,美其名曰清修、曰悟道,不见众生疾苦,身在红尘中,却硬要做方外之人。” “都说我佛慈悲,可谁又真正见到佛垂怜世人?和尚你见过佛吗?” “阿弥陀佛,叶施主,我说不过你!” “不过你这和尚倒是有些不一样。” 叶随风认真想了一下,措辞道:“不一样的傻。” “世上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盯着我一个。” “因为你与佛有缘。”和尚又一次回答道。 我都把你家佛骂到狗血淋头了还与佛有缘,叶随风觉得很滑稽,这个世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我哪里与佛有缘?你看我的样子像个和尚?” “佛家讲究缘份,我一直在少林寺内清修,方丈说,须得在红尘俗世走一遭,才能练出真正的金刚琉璃心。” 和尚难得说这么多话,“方丈还说,此次下山,贫僧会遇到很多想渡化的人,渡化了他们,小僧就能修的功德,立地成佛。贫僧一直没找到想度化之人,直到三日前,贫僧遇到叶施主时,却心有所感,所以说你与佛有缘。” “原来是这么个有缘法!”叶随风哑然,“那和尚,你想渡我,是你本人想渡我,还是为了修功德?” 小和尚不解:“这有何不同?” “我是说如果渡人没有功德,你还会选择渡我吗?” 和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阿弥陀佛,叶施主果有佛缘,贫僧好像懂了一点。” 叶随风:“…………” 叶随风觉得这两天畅快极了,他现在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小和尚了。 无聊的时候就找他斗斗嘴,能缓解一下旅途的疲劳以及他绷紧的神经。 他终于体会到了忽悠人的快乐。 他又想到了朱成,“这王八蛋”,他在心里暗暗骂道。 叶随风身上贴着暗花,自然不敢大摇大摆在江湖上晃悠,他还没有大胆到那种程度。 他现在的打扮是一个书生。 他手里的剑也换成了折扇,他的剑就藏在和尚身上。 和尚本来是怎么也不肯的,他觉得这把剑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可叶随风说,这把剑沾染了太多戾气,需要高僧用佛法化解,众生皆有灵,剑自然也有剑灵。 “和尚,你不忍心世人受苦,难道就忍心剑灵受苦么?你也不想看到这把剑的剑灵被戾气怨气侵蚀而变成魔兵吧!”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欲渡化世人,那不如从渡化这把剑开始!来,现在正是你舍身饲魔的时候。” “可我从未见过剑灵。”和尚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把贫僧换成了我字也没发觉。 叶随风却道:“世上都能有佛,为什么不可能有剑灵?” 和尚认真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同意了这个请求。 书生和和尚的组合,本就十分怪异,再加上是带剑的和尚,就显得更为怪异了。 叶随风不觉得他的装扮能骗过所有人,至少他不是一个易容高手。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怎么遭遇到刺杀,准确来说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遭遇到能够威胁到他生命的刺杀。 最多也就几个不长眼的三流高手想碰碰运气,结果自然是鼻青脸肿,看他们凄惨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改行不混江湖了。 但魔教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叶随风? “和尚你说我们是往南还是往东?” 此时叶随风和和尚站在了陇南县官道的岔路口上。 “往南!”和尚头也不抬。 “为何?”叶随风问道。 “叶施主本就是南方人,从这儿再往南走,不过半日路程,就能进入成都,那是蜀中唐门的地盘。” “叶施主与唐门有旧,故贫僧觉得,叶施主会往南走。” “和尚,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叶随风夸了一句,“那我们往北走。” “往北?那不是回兰州了?” “怎么了?不行吗?” “阿弥陀佛!” 叶随风抬步便走。 “叶施主,你走错方向了。” “哦!是吗?”叶随风头也不回,继续往南走去,只留下站在原地呆呆的和尚。 往北,回兰州,怎么可能? 孙浩死了,白帆也死了,叶随风完全没有再留在兰州的必要。 只是孙浩并不是他杀的,也不知道朱成肯不肯认账。 和尚的分析没有问题,难道非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才智,来一波反向操作,潜回兰州? 叶随风觉得,有这样的想法的人肯定是傻子。 潜回兰州的风险要远大于收益,赌一波对方灯下黑?怎么可能。这招要是管用,当年曹老板兵败赤壁后干嘛不摸进江东,而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许昌? 而且在兰州暗中肯定还有黑手。这人算计了他,也算计了白帆,其实力之强,势力之强,难以想象。 叶随风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玩这场游戏。 面对比自己强,难以战胜的敌人,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逃开避其锋芒?傻傻的和他死磕,丢了自己的命,值得吗? “唉!叶施主,你等等我。”和尚终于反应过来,他又上了叶随风的当。 第53章 恨 吴迪最近很忐忑。 他是白帆的护卫,可白帆却死了。 虽然教规上没有保护少主不力该处以什么罪过这一条,但即使白鼎秋将他处死,相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即使他的父亲是神教里一人之下的副教主吴英雄。 是请罪还是叛逃? 亦或是…… 白帆是白鼎秋唯一的儿子,接到他的死讯,相信白鼎秋很快就会入关来到兰州。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可吴迪却没想到白鼎秋会来得这么快。 在白帆死的第四天早上,白鼎秋就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教主,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白鼎秋听着吴迪的供述,一言不发。 他端坐在主位上,在他身前跪着白帆的四个暗卫。他们已经跪了很久了,但没有白鼎秋的允许,他们甚至不敢抬头。 画面仿佛静止了,没有人知道白鼎秋在想什么。 直到阳光从屋里退了出去,白鼎秋终于开口了。 “风雨雷电,你们也是我神教的老人了,为什么要背叛白帆?” 风雨雷电四个护卫同时抬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白鼎秋道:“你们不用惊讶,我很了解白帆,他虽然好赌,但却更惜命。 他肯让叶随风陪他一起出去,就一定知道凭叶随风的本事,还杀不了他。而你们包括吴迪都说是叶随风下的手。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就是是你们杀了白帆,想要嫁祸给叶随风。” 风雨雷电四个护卫立时面色惨白。 瞟了他们一眼,白鼎秋继续说道:“你们也不用狡辩,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如果谁说出真相,我可以考虑饶过他的家人。” 白鼎秋这番话说的很平静,但风雨雷电却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威胁他们,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近二十几年来,白鼎秋从来没说过假话,就像是巨龙不屑于遵守和蝼蚁的约定,却也更不屑于欺骗和威胁蝼蚁。 白鼎秋这次来得匆忙,只有孤身一人,他们的生路也只有一条。 风雨雷电心中了然,他们虽然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有机会交流,但却心有灵犀般,一起袭向了白鼎秋。 他们相信,只要他们出了手,为了活命,吴迪也一定会出手的。虽然机会渺茫,但杀了白鼎秋,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屋内紫光大作。 一瞬之后,风雨电三人胸膛一齐凹陷了下去,伏尸当场。 只有雷出手稍慢,现在正咯着鲜血,眼见也是不活了。 白鼎秋从远处吸来一把椅子,雷护卫倒下去的时候就刚好摔在椅子上。 “教主说放过我家人可是真的。”雷说。 白鼎秋没说话,算是默认。 “好,我说,是吴迪……” 他的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一股内劲在他体内爆发,把他炸成了四块。 大罗天魔功,威力恐怖如斯。 白鼎秋并没有感到意外,转头看向吴迪。 吴迪已经绝望。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从白鼎秋手上逃掉,整个兰州甚至是整个西北,能和白鼎秋在武功上一争长短的只有正气盟的盟主沈向南。 但他并没有求饶。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要是再给他几天布置,不知道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白鼎秋淡淡地问道。 “哈哈,为什么?” 吴迪突然露出一丝报复的快意,事到如今,他也豁了出去了,“我杀白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问我的。” 白鼎秋依旧平静地道:“那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同意你和灵儿的婚事?” 听见他提起白灵,吴迪脸上有一丝扭曲,突然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更痛恨白帆!” “你说,我听。” “因为我爹!”吴迪恨声道,“他自己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他却愿意为你当狗。” “自从二十几年前,你救了他一命后,他就只为你活着。可他自己当狗还不算,偏偏还想要我继续当白帆的狗。” “你是救了他一命,为什么要我把人生也跟着赔上。” 白鼎秋沉默道:“可你和白帆还有灵儿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我本以为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 再次听到白灵这个名字,吴迪却变得更加愤怒。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白灵,却偏偏把她嫁给了什么都不如我的褚明书。” “你们就是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认为我不过是你们家养的一条狗,所以我也配不上白灵。” 白鼎秋道:“所以你在灵儿新婚之夜用大罗天魔功暗杀了褚明书?” 吴迪得意道:“哈哈,褚家那群笨蛋到死都以为褚明书的死是你的阴谋,加上我在背后稍稍推波助澜,他们居然举兵叛乱,结果全家被你以叛教罪处死。”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大罗天魔功只有你和白帆会用。” 说到这里,吴迪的声音突然停顿,不可思议地道:“你知道我会大罗天魔功。” 这本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正是凭着这个秘密,他才顺利杀了白帆。 白鼎秋却不回答,反问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当然不止如此!” 吴迪恨声道:“二十年前,我和白帆同时被人掳走了,他们带着我和白帆兵分两路,可我爹却对我不管不顾,反而忙着去找白帆。” “我可是他亲儿子啊,他居然先去找白帆。虽然最后我还是被人找回来了,但我娘却疯了,认不得我了。” “每次发病的时候,她就会絮絮叨叨讲着当年的事,打我骂我,说我不是他的孩子。二十年了,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我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可这一切都被你们父子俩给毁了。” “你知道这次下山临行前我爹对我说了什么吗?他叫我保护好白帆。” “他没尽到过一丝做父亲的责任,临行前也没有丝毫关心我,可他却知道叫我保护好白帆。” “这么听来你确实是有理由恨我和白帆的。”白鼎秋点点头,“可你却不能恨我。” 吴迪冷笑。 “因为我才是你爹。” 仿佛一声平地惊雷,吴迪顿时被震得呆立当场。 “不,不可能。”他大喊道。 白鼎秋却道:“事实就是如此!你娘虽然疯了,但不得不说,她的直觉还是挺准的,你的确不是他的孩子,是我把你和白帆换了的。” “不!” 白鼎秋逼视着吴迪,“当年正是我掳走了你和白帆,然后再把你们交换。神教守卫森严,除了我,天底下还有谁还能掳走你和白帆?” “你骗我,你没理由这样做。”吴迪大声道。 “我有!” 白鼎秋道:“你可曾听到过我们神教出现过父子两代的教主?” “作为我唯一的儿子,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怀着各种心思盯上,身边一群阿谀奉承之辈,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你会大罗天魔功吗!因为你的大罗天魔功正是我教的。” “我不让你和灵儿在一起,是因为你们是亲兄妹。” 吴迪突然想到了很多细节,一些他以前忽略了的细节。 褚家本来是没想反叛的,可白鼎秋却在事发后没有丝毫解释,他那暧昧的态度最终把褚家逼上了绝路。 白鼎秋一直把白灵叫做灵儿,而对白帆却是直接叫的名字。 他心里已经相信了白鼎秋的话。 “哈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觉得这个世界很滑稽。 他恨了他爹这么多年,他以为是他爹剥夺了他的人生,却没想到,自己和白鼎秋才是加害他爹的一方。 “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英雄?毕竟你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白鼎秋直接扔给吴迪一个盒子。 吴迪用颤抖的手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吴英雄的首级。 “你不用为难,所有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从今往后,你将再无缺点。” 第54章 复盘 “你这次计划很周密,但却有三个破绽。”白鼎秋居然有心情作出点评。 吴迪抬起头看着白鼎秋,一时间他不知道怎样面对白鼎秋。 “哪三个破绽?”他还是问道。 白鼎秋道:“你的第一个破绽在温柔那里。” “温柔是怎么知道叶随风在西石崖的,是你告诉她的吧!” 吴迪只好承认。 “如果西石崖的计划针对的是叶随风,你根本没有必要通知温柔,排除叶随风这个选项后,这次的受害者里就只剩下一个白帆,所以你针对的人是白帆。 可你并不确定温柔能不能救回叶随风,所以这应该不是你原本的计划。” 吴迪道:“我本来的计划是,用温柔将白帆钓去西石崖的,利用瘟疫将他杀死,可我没料到白帆居然没去西石崖。” 白鼎秋点头道:“其实白帆作为神教少主,已经算是合格了,他虽然好色,却没有色令智昏,他表面上浮躁,内心却谨慎,他看起来无谋,确十分聪明,如果不是你动手,以有心算无心,江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杀他。” “白帆没去西石崖,你的计划落了空,幸好这时温柔救出了叶随风,而叶随风又因为一时冲动剑指白帆,于是你临时改变计划,杀了白帆。” “可也正是这样,你露出了第二个破绽。” “这个我之前就说过了,以叶随风的武功杀不了白帆。” 白鼎秋思考了会儿:“孙浩是你的人,可他并不知道你会杀他,也不知道你的后续计划,更不知道你在算计白帆。” “所以,孙浩也是你杀的,西石村的疫毒也是你放的。” 吴迪沉默了会,终于开口道:“本来我也是没想过这么快杀白帆的,可一场意外让叶随风和白帆提前见了面,他对孙浩已经起了疑心,我怕他查到我头上,只好提前布局杀了孙浩。” 白鼎秋点头道:“之后你让官府许总兵出手把叶随风堵在村里则是你的第三个破绽。” “没有人知道疫情什么时候爆发,可许总兵却似乎提前就知道,只要查一下他的信息来源,不难查到你身上。不过这点你也不用担心,来这儿的路上,我已经顺手把他给宰了。” 白鼎秋似乎很感兴趣这场谋划,“现在我来把所有事来做一个复盘,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他不等吴迪同意,就已经开始说道:“你先让孙浩杀人抢了那一对夜明珠,从而引朱成入局,而朱成找到了叶随风。孙浩杀人是真,抢叶明珠是假,而夜明珠正好可以作为陷害白帆的工具。” “可你没料到孙浩私藏了一颗,不过这也不影响整个计划。” 吴迪点点头算是默认。 “白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潜入了朱九江府邸,巧合的是,叶随风也在当天潜入了朱九江的府邸,白帆意外发现叶随风在追查夜明珠的事,于是对孙浩起了疑心。” “这是你第一次改变的计划。” 吴迪没有否认,事到如今,他已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补充道:“白帆潜入朱九江府邸的原因是因为白灵,白灵在关外认识的一个姐妹,丈夫因五石散毒瘾发作,将她卖给了关内一伙人口贩子,这伙人口贩子的上游正是朱九江,白帆正是为了追查此事来。虽然嘴上不说,但白帆暗地里一直都很关心他这个妹妹。” 白鼎秋面上闪过一丝异色,接上刚才的话,“白帆对孙浩起了疑心,并告诉了叶随风孙浩在西石崖,于是你提前赶到西石崖提前杀了孙浩,并在西石村散播疫毒。” 吴迪摇摇头,“我并没有直接杀孙浩,孙浩武功不弱,如果我用大罗天魔功杀了孙浩,事情暴露后,势必会加重白帆的疑心。” “我只是在西石村唯一的井里投了疫毒,孙浩是一个武者,有坚持练功的习惯,他每天喝的水要比一般人更多些,所以他的疫毒爆发得最快。” 白鼎秋点点头,“之后你赶回兰州,通知了许总兵和温柔。” 吴迪道:“我买通了许总兵,给了他白帆和叶随风的画像,让他见到叶随风和白帆进村就立马封村,可没料到白帆根本没去西石村。” 白鼎秋笑道:“你的计划又一次出现了纰漏,可没想到这时叶随风却突然出现了,并且剑指白帆,他以为是白帆设计想害他。” “于是你第二次改变了计划,在叶随风离开后,你直接杀了白帆。你砍下他的头,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死于大罗天魔功。” “我不得不这样做!”吴迪苦笑道,“我到西崖村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那段时间我没有露面,叶随风要是将西石村的事告诉了白帆,我不确定白帆会不会联想到我身上。” 到此,所有的事情都理通了,这就是白帆之死的真相。 白鼎秋却又突然问道:“那你是怎么准备对付我的?” 吴迪没有丝毫隐瞒,缓缓说了一个名字,“沈向南。” 他现在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白鼎秋目光闪动,“你投靠了沈向南?” “所以现在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你和我,还有一个沈向南。” 他突然笑了,“但幸好,他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所以现在你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吴迪茫然地抬头:“什么事?” “杀了叶随风!” 吴迪不太明白。 白鼎秋道:“杀了叶随风,你才能把白帆的死做成铁案。” “我压着神教的高手不让他们出手对付叶随风,一是怕叶随风说出没有杀白帆的真相,二是想把他留给你。” “叶随风杀了白帆,你只有杀了叶随风才能戴罪立功。” “叶随风必须死在你手上,我才能继续对你委以重任。” “沈向南自以为知道了可以掌握你生死的秘密,一定会对你更加放心。你可以继续利用这一点,到了关键的时候,再给他反戈一击。” 吴迪当然懂白鼎秋的意思。 “风雨雷电死了,我却活着,沈向南还会相信我吗?” 白鼎秋又一次笑了,“这点你不用担心,魔教副教主吴英雄自尽谢罪,为其子吴迪求来了一个机会。吴迪不负厚望,终将叶随风诛于剑下,戴罪立功,你说这套说辞沈向南会不会相信。” 吴迪仍有一丝担心,“可叶随风现在,恐怕已经出了兰州,我们神教的势力,并没有这么深远。” 白鼎秋看着吴迪的脸没有说话,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我想到了,”吴迪突然大声道,“我不能动用神教的势力,因为白帆死了,你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原谅我。但我可以去找沈向南,我相信沈向南会很乐意帮我完成这个任务的,因为相比起吴迪这个人,在魔教手握重权的吴迪更有利用价值。” 第55章 铁慕花 叶随风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挡在一个山洞前,他一回头,看见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眉眼依稀有一点现在的温柔的影子。 他变成了温柔故事里救了她的人。 叶随风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他从未见过温柔小时候的样子,又怎么能把她想象出来?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画面一转,他们来到了客栈。 温柔也变成了现在的温柔。 她居然要洗澡,而且还当着叶随风的面。 她缓缓脱下衣裳。 看着身姿曼妙、赤身裸体的温柔,叶随风呼吸停了半拍,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她是在勾引自己。 他试探性的抚摸上她的脸,她似乎轻轻反抗了一下,却并不剧烈。 于是他另一只手也不再老实,低下头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梦却醒了。 叶随风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搁在和尚软绵绵的肚皮上。 他和和尚都是没有钱的,所以只开了一间房间。 夜还很长,叶随风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只觉得心里窝了一腔邪火,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这时客栈外门突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即使是在深夜,敲门的声音也很稳,很有节奏。 叶随风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从简简单单的敲门声中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敲门的人是一定是一个很冷静很沉得住气的人。 伙计嘟囔着骂了一句,还是陪着笑脸打开了房门。 反正也睡不着,叶随风决定出去瞧瞧。 他披上衣裳,走出了房门,就看见门外进来了一伙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和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这个女人除了长得漂亮外,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像是英气与秀气的结合。她除了脸以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裸露的地方,但叶随风看着她的身姿,却突然有了一丝邪念。 他控制不住地想,若是在没有人的地方,自己会不会出手将这女人掳走,痛痛快快地和她亲热一场。 男人就是这样,即使心里有了一个人,欲望爆发时,也可以和另一个女人睡觉。 叶随风突然有些害怕,他发现,自从在西石村杀了人后,他心中善恶的边界已经不是那么壁垒分明。 他心中的恶念,仿佛一只解开枷锁的凶兽,会不时地咆哮着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一直坚持的某些东西,好像也正在松动。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有一天真的会成为一个魔头。 “或许小和尚真的是来渡我的吧!”他不由得这样想着。 其实他一直怀疑,这和尚跟着他一定别有目的,可这几天下来他并没有发现和尚什么可疑的举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出了门走到叶随风旁边。 叶随风白了和尚一眼,“你又在罪过什么?” “楼下的女施主,怕是被这些强人掳来的吧!” “和尚,出家人可不打诳语,难道你看不出来,是你的这位女施主,在押送这些汉子?你没见到这些汉子手上都套着绳子吗?” 叶随风转头看着和尚,却发现和尚涨红了脸,把头别在一边,真的没有看那个漂亮的女人,似乎是不敢? “这位女施主长得很漂亮?”叶随风顿时大觉有趣,调戏着和尚。 “出家人四大皆空,看不见女施主漂不漂亮。” 叶随风嗤笑道:“四大皆空,那你怎么不敢看她?你若是睁开眼睛,我就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和尚吓得后退了一步。 “又来了。”叶随风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耳朵。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小二迎了上去。 “店家,我们就在这儿坐一宿,天亮就走,你泡壶茶来就行。”漂亮的女人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轻车熟路地安排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串铜钱,扔到了小二的手上。 小二掂量着铜钱,似乎觉得没什么油水,不太高兴地去了。他没想到辛苦他半夜起来,遇到的居然是一群穷鬼。 不一会儿,小二提着泡好的茶来了,出于职业素养,还是给这个女人斟了一杯,问道:“这些位大爷要不要也喝点茶水?” “他们不用!”这漂亮女人直接道。 听到这话,那群汉子立刻闹了起来。 “饭不给吃也就算了,连觉都不让我们好好睡,现在居然连水也没得喝。” “你是不是要渴死我们!” “我们要喝水。” “……” 叶随风注意到,他们吵闹的时候,领头的那个大汉有意无意间挡住了漂亮女人的视线,而在那一瞬间,一个相对斯文的家伙悄悄地弹了一撮粉末在漂亮女人的茶杯里面。 “这位女施主要遭!”和尚似乎也看到了,有些焦急。 “不会!” 叶随风十分肯定,“要是连这样的把戏都瞧不出来,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也不可能逮住这些汉子。” 果然,女人拿起茶杯,在将要喝下的瞬间,手上一用力,把茶杯里的茶水泼到了那下药的汉子脸上。 “谁要是再敢耍什么小动作,我割了他的耳朵。”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她身边的那几个汉子却仿佛十分害怕,连被热茶泼了的那个汉子也只敢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不敢发出声来。 叶随风看着下方滑稽的一幕,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和尚问道。 “你说这女的喝多了茶水想要入厕怎么办,会不会她办事的时候也带着这几个大汉?” “阿弥陀佛,叶施主,非礼勿言。” “非礼勿言?你不是和尚吗,见个漂亮姑娘,想还俗当书生了?” 此时他们在二楼上,离那个女人很远。可那女人却突然抬起头狠狠的瞪了叶随风一眼。 “叶施主,看你的样子似乎知道那位女施主是谁?” 叶随风心里咯噔一下,他确实想到了一个人。 京师总捕头铁慕花。 那还是他和唐飘在去山庄的路上,唐飘对他讲过她。 “江湖中的美女很多,但公门中肯抛头露面的美女却不多,也就那么三四个,其中最漂亮的就是京师总捕铁慕花。” 唐飘当时是这样说的。 “据说,昔日有一位女神捕,名叫铁飞花,这位总捕头,从小便视铁飞花为偶像,于是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铁慕花。” 当时叶随风还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问道,“那你有没有……” “没有!”当时的唐飘苦笑道,“我不敢招惹她!” 随后他换了一种很严肃的语气,“如果遇到她,我劝你也不要轻易招惹她!” “为什么?”当时的叶随风这样问道,他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唐飘也不敢招惹的女人。 “因为这个女人太厉害,而且认死理,要是被她缠上,一辈子也甩不掉。” 第56章 困局 叶随风记得唐飘的忠告,自然不想惹上铁慕花。 他正准备悄悄的返回房间。 铁慕花却踩着桌子,一借力轻松跳上了二楼,挡在了叶随风面前。 “叶随风?”她问。 “请问你有事找我?”叶随风有点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 铁慕花似乎有些失望,“我本想看看杀了魔教少主白帆的叶随风是怎样一个英雄人物,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下流坯子。” 叶随风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和白帆有仇?” “没有!” “有怨?” “也没有!” “那很高兴告诉你,我没有杀白帆!” “你真没有杀白帆?”铁慕花似乎有些紧张。 咔嚓,天空突然炸响了一个惊雷,看来是要下雨了。 铁慕花在等叶随风的回答。 叶随风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白帆?” 铁慕花也没有回答,他们俩就像两只斗鸡,互相盯着对方。 咔嚓、轰,雷声似乎更响了。 这时门外又来一个人,小二接待完铁慕花一行后,忘记了锁上门闩,他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他带着一个竹编斗篷,斗篷边缘青色的纱布垂下遮住了他的面目,倒是普通的江湖侠客的打扮,看不出是男是女来。 看来今天注定是一个热闹的夜晚。 看见来人,一楼的那几个汉子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唰的一声,居然全跪都了下去。 那人抬起头,似乎看了叶随风这边一眼。 “铁捕头,我们没想逃跑,这一切都是白小姐的主意。” 一楼的汉子求饶道。 那人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沙哑的开口道:“白小姐。” 叶随风身边的铁慕花笑眯眯的一抱拳:“铁捕头。” 叶随风一阵错愕:“你不是铁慕花。” 之前被叶随风认作是铁慕花的女子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铁慕花?” “也不知道你眼睛是怎么长的,明明正主就在下边,还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她指着楼下的人道:“她才是真正的铁慕花。” 她这一笑,叶随风突然觉得她变了,准确来说是她的气质变了。 她的脸还是那一张脸,这时候却没有了那一丝英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诱惑与妩媚。 “阿弥陀佛!” 一直没出声的小和尚突然念了一声佛号:“好厉害的天狐魅功,小僧定力不够,实在惭愧,看来还需多加修行。” 此刻他身上也没有了先前那种窘迫和羞涩,反而是一片平静与祥和,他又变成了叶随风认识的那个小和尚。 叶随风也顿时反应了过来:为何他会做那种梦,为何一见到她就生出龌龊的旖念,为何小和尚向佛之心这么坚定的人见到她会突然面红耳赤。 这么多的不正常摆在面前,他居然没有发现。 “叶施主,你不必觉得惭愧,”小和尚道,“你不是出家人,六根不净,而这天狐媚功摄心夺魄,本就难以防备。” “所谓相由心生,你心里喜欢什么样的映照在你眼里她就是什么样的。” “阿弥陀佛!”他又念了句佛号,不过这次却是阿弥和陀佛两字分开念着,中间隔了一个停顿。 这时楼下的铁慕花也上了二楼,与之前姓白的女子不同,她没有踩上桌子借力,只是脚尖一点,人就轻飘飘地飞上了二楼,而且叶随风发现,她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的,就像是一片树叶。 “叶随风?”她问。 “你们第一次见我,怎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而且连问话方式都一样。” 叶随风苦笑,“以前我一直想出名,却一直没人认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出名了,却没想到每个人都开始认识我了。” “你也是来问白帆是不是我杀的?” 铁慕花摇摇头,“我不认识白帆。” “我想问的是,西石村里有五十名村民是不是你杀的。” 叶随风道:“我现在倒是宁愿你问我白帆是不是我杀的了。” 他点点头,“确实是我杀的。” “很好!”铁慕花道,“从现在开始,你被捕了。” 叶随风道:“可是我并不想束手就擒。” 咔嚓,屋外的雨终于伴着雷声落了下来。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客栈里又进来了一个人,他一进门,一楼的汉子却是连求饶都忘记了,只敢畏缩的躲在一旁。 他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散发着一股凛冽的煞气与杀气。 借着油灯的光与闪电劈下来的光芒,叶随风看清楚了,来人正是吴迪。 今夜注定也是一个不平之夜。 “你真的没有杀白帆。” 姓白的那个姑娘很执着,认真地问道。 “没有!”叶随风也很认真地答道。 姓白的姑娘点点头,叶随风没有必要撒谎,他已经在铁慕花面前承认了杀害西石村五十条人命,就绝对不会再赖白帆这一条。 此时吴迪也在看屋内的情况。 “白灵,果然是你。”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痛苦。 白鼎秋还是失算了一点,他压得下魔教所有人,却压不下白灵。 沈向南确实会帮他,但他不能直接派正气盟的人出手,一是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温柔,他不愿意与老字号温家交恶,二是他不能让人看出他和吴迪有任何的牵扯。 于是他将叶随风杀害西石村五十条人命的消息悄悄透露给了铁慕花。 “若是你连叶随风都解决不了,我们也没有再合作的必要。”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吴迪,白帆真是叶随风杀的?”白灵问。 “是!” 听到这个回答,叶随风气得发抖,“那晚我离开时,并没有杀白帆。” 吴迪不再多话,慢慢拔出了剑。 “等一下!”白灵道,“我觉得他不是杀我哥的凶手。” 吴迪摇了摇头。 “我爹已经死了,他为了给我求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已经自尽谢罪了。” 白灵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蓦然一阵悲伤,“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找出真正的凶手,所以叶随风现在还不能死。” 吴迪依旧摇摇头,不为所动。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空气压抑的可怕,白灵突然换了一种语气,柔声道:“吴迪大哥,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你知道我不喜欢褚明书,所以你就帮我杀了他,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 “你现在先冷静一下,等我们弄清楚了我哥的真相,你就找我爹提亲好不好。” 吴迪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痛苦得扭曲起来。 他几乎已经拿不住剑。 “怎么了,吴迪哥,你不喜欢我吗?”白灵一步一步逼了上去。 “别过来!”吴迪突然暴怒着吼了出来,仿佛眼前的白灵是一条毒蛇。 叶随风愕然,他搞不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若是吴迪不喜欢白灵,听到白灵的话,怎么会让他有如此大的反应? 可若是他喜欢白灵,听到白灵的话,又为何会如此痛苦,难道他不应该觉得高兴? 难道他不太行? 叶随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没错,他看吴迪的眼神不由得有了一丝同情。 钱慕花看着这眼前的一切,却没有任何表示。 “你和我走!”她指了指叶随风。 叶随风摇头。 “不行!”白灵不同意。 “他必须得死!”吴迪杀心最重。 哗啦啦,雨下的更大了。 第57章 破局 客栈内。 四个人四种心思。 铁慕花为了西石村五十条人命,想抓叶随风归案。 白灵为了找出白帆之死的真相,希望暂时保下叶随风。 吴迪则只想要叶随风死。 而叶随风自己,对于西石村的五十条人命,虽然有愧,却无悔,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会和铁慕花去归案,也没有义务陪白灵去寻找真相,更不会遂了吴迪的心愿自己抹脖子。 他只想逃。 要是逃不过就拼。 这是一场困局。 打破这场困局的人是铁慕花。 “白小姐,你想带叶随风走,是为了查清你哥的真相?”铁慕花问道。 “是。”白灵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得到答案,铁慕花又转向面对着吴迪,“你想要叶随风的命。” 吴迪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们俩之所以执着于叶随风,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白帆之死。” 她似乎笑了笑,“这就简单了,你和叶随风是最后接触白帆的人,既然你们两个当事人都在,为何不在此厘清真相?” “如此,白小姐得到了真相,我则带走叶随风。” 她怕吴迪不能接受,继续补充道,“他身上有五十条人命,即使到了官府,也照样是个死罪,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那我个人的意愿呢?”叶随风问道,“你好像还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跟你走!” 没有人理他,虽然他们说的是他的事,但他的意见却仿佛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叶随风倒也没有拒绝,他也想知道白帆为何而死? 如果在场中人有谁能查出真相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铁慕花。 吴迪当然也不能拒绝,即使他不知道铁慕花能不能从仅有的线索中推断出什么!可如果现在拒绝,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不用了,叶随风就是凶手。”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在场众人都是高手,叶随风、铁慕花和吴迪自是不用说,即使是武功稍微差一点的白灵,也是耳聪目慧之辈。她在一楼时,叶随风和和尚在二楼说的玩笑话,她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证明。 可在场众人,居然没有发现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更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时候进客栈的。 声音的主人慢慢显出身形,他居然就坐在一楼的一张桌子上。 他没有出声时,所有人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当他主动现身后,所有人的目光却不由得集中在他身上。 “爹!”白灵叫道。 吴迪看到他,眼中神色复杂。 他当然就是白鼎秋。 不见他怎么动作,白鼎秋已经上了二楼,仿佛瞬移一般。 “爹,我觉得……” 白灵的话还没说出口,白鼎秋就打断道,“不用说了,叶随风就是凶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叶随风冷笑道,“白教主好大的威风,难道江湖中谁的武功高,谁说的话就是真相。” 没料到白鼎秋却很认真地道:“确实是这样,江湖一向如此。” 说话间,他已来到了众人身前,吴迪默默让开了一条通路。 “爹,我觉得……”白灵还想再说什么。 白鼎秋却打断道:“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白灵委屈得撇撇嘴,几乎要哭了出来。 白鼎秋对她一向很偏爱,这句话已经算是重话,白灵虽然不服气,但也只好让开。 她知道每当白鼎秋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她就再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正如当年把她嫁给褚明书一样。 现在,叶随风和白鼎秋之间,就只剩下一个铁慕花。 “铁捕头可愿行个方便?”白鼎秋问道。 “我要带他归案!”铁慕花挡在夜随风身前,一步不让。 白鼎秋突然笑了。 看见这个笑容,白灵心头发寒,默默为他们悲哀,她知道每当白鼎秋露出这种笑容就是他想要杀人的时候。 白鼎秋其实并不想自己出手的,所以他之前一直没有露面。 以吴迪的功力,加上他身怀大罗天魔功,杀叶随风的机会至少也有七成。 可他没料到白灵也在这儿。 如果白灵没有在这儿,情况就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铁慕花想要抓叶随风,叶随风不愿束手就擒,他们之间必定会有一场争斗。 在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才是吴迪最好的出手时机。 吴迪不应该这么快现身的。 白灵在这儿似乎却让他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 可事已至此,白鼎秋也只好替吴迪收拾残局。 只要这儿的人全都死了,相信沈向南也怀疑不到他和吴迪的关系。 只是事后,向灵儿解释可能有点麻烦。 但也仅仅只是麻烦。 他叹了口气,已准备出手。 楼下的大汉们不知是嗅到了危机还是察觉到了时机。 突然全部夺门跑了出去。 先前在白灵杯子里放药的那个汉子还用飞蝗石打熄了油灯。 白鼎秋皱了皱眉头,高声道:“吴迪!” 吴迪立马翻身下了楼,追了出去。 雨声、雷声、长剑入骨的声音夹杂着惨叫声混合在了一起。 铁慕花也皱了皱眉。 楼下的汉子虽然都是罪有应得的家伙,但也必须交给法律审判,没有人有权利滥用私刑。 她也立刻明白了白鼎秋的意思。 白鼎秋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的。 或许和叶随风联合才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逃!” 可叶随风突然叫了一声后,立刻撞碎了窗门,从二楼跳了下去。 叶随风在白鼎秋出现之后,就一直在观察他和周围的环境,他知道自己不是白鼎秋的对手,加上铁慕花也绝对不是。 所以在白鼎秋杀意刚起的瞬间,他就已经撞碎窗门逃了出去。 他并不是真的冷血,也不是不管小和尚和铁慕花的死活,他只是知道,只有自己从白鼎秋手中逃掉,小和尚和铁慕花才有一丝生机。 铁慕花一愣后,也飞快朝另一扇窗门跑去。 “有点意思!”白鼎秋笑了。 他确实不准备放过这儿的任何一个人,他现在面前还有个小和尚。 小和尚痴痴傻傻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但解决这个小和尚,需要几招,两招?三招? 甚至在铁慕花突围的时候,他也能强行把她截下来的。 但打倒铁慕花又需要几招? 到时候还能不能追上叶随风? 他没得选择。 先朝着叶随风追去。 “杀少林寺的人,杀官府的人,哪一个传出去都是个麻烦,天大的麻烦。” 而且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叶随风这人,非但不笨,反而还很聪明,而且更不迂腐。 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杀了叶随风。 至于少林寺的和尚,先留着吧。 至少也得等到抓到铁慕花再说。 他打定了主意。 可没想到,他把叶随风逼回来的时候,吴迪居然缠住了铁慕花。 白鼎秋对吴迪终于有了一点满意。 吴迪毕竟还是可堪一用,能分清楚轻重缓急。 他看了看地上的尸首,七具。 还差一具。 不过白鼎秋却并不担心。 即使让那汉子再逃上一天,也比铁慕花逃上一盏茶好抓。 今夜大局已定。 第58章 死局 白鼎秋决意先杀了叶随风。 再杀了铁慕花和小和尚。 之所以把叶随风排在铁慕花和小和尚之前,是因为铁慕花和小和尚是可以看情况不杀的,但叶随风却是一定要死的。 他很有把握。 只要吴迪再缠住铁慕花三招,他就能把叶随风毙于掌下,再回过头支援吴迪。 这时吴迪和铁慕花在客栈外。 白鼎秋正把叶随风逼回客栈内。 小和尚和白灵在客栈二楼上。 “和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拿下白灵。”叶随风格开白鼎秋一掌后,焦急地向和尚喊道。 “小僧,小僧不会打架!”和尚也急了。 叶随风只好苦笑,难道自己今天真的要毙命于此? 他接了白鼎秋五招,只觉得手臂酥麻。体内似乎也有一股真气在游走,随时可能爆体而出。 大罗天魔功自然不是这么好接的。 白鼎秋的手掌泛着紫气,又举起来了,叶随风心里酸楚,他知道这一掌他接不下。 他已准备好了死在白鼎秋的手下。 白鼎秋手掌轰然落下。 当! 是掌劲击中人体的声音。 可叶随风并没有感觉到白鼎秋的掌力落在自己的身上。 关键时刻,和尚居然跳下了二楼,替叶随风挡下了这一掌。 叶随风一愣,他虽然吃惊,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冲向二楼的白灵。 当! 和尚又挨了白鼎秋一掌,口角溢出一丝鲜血,可他却仍旧挡在了白鼎秋前面。 白鼎秋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手上紫气更浓了。 他已决定先把和尚毙于掌下。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叶随风已经制住了白灵,长剑就搭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嘿,和尚,你不是说你不会打架吗?”叶随风说笑道。 “贫僧,贫僧是不会打架,但贫僧会,会挨打。”和尚的话断断续续的,似乎是气息有些紊乱。 “我认为你不会杀灵儿的。”白鼎秋却淡淡地道。 “为什么?” “以你的武功,不可能这么快制住灵儿,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故意让你制住的。” 叶随风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可以赌一下。” 白鼎秋举起的手掌仍然没有放下,他虽然在楼下,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就这样审视着叶随风。 “你很紧张!”他突然笑了,“我看得出来。” 当! 和尚又挨了一掌,这次他鼻腔里也渗出一丝血来。 叶随风怒极,白鼎秋这一掌仿佛打在他心口上。他剑往下压,白灵脖子上顿时出现一丝血线。 叶随风现在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紧张的不得了。 他刚才和和尚说话就是为了缓解他紧张的情绪。 可没想到还是被白鼎秋一眼看穿。 白鼎秋说的不错,他是不可能杀白灵的。 如果是他自己制住白灵那不好说,但白灵正如白鼎秋说的,是她主动让他制住的。 他承了这份情,就会记得她的恩。 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叶随风或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好人,但却也不是恩将仇报的坏人。 可看着白灵脖子上的血丝,白鼎秋却又不敢赌了。 他也怕叶随风情绪激动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 局势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白鼎秋随时可以要和尚的命,叶随风也可以随时要了白灵的命。 白灵是白鼎秋唯一的软肋,叶随风不敢也不会杀了白灵,杀了白灵,白鼎秋将再无掣肘。 可白鼎秋却敢杀了和尚。 主动权一直都在白鼎秋这边,只是白鼎秋不敢赌,在他心中,白灵的命比叶随风和和尚甚至是铁慕花加起来还重得多。 叶随风和白鼎秋很有默契地同时住了手。 或许他们都在等铁慕花和吴迪那边分出胜负。 吴迪的武功是要略高于铁慕花的,但因为白灵在场,他不敢冒险使用大罗天魔功。 而铁慕花则因为担心客栈里的情况也有些心绪不宁,尤其是现在突然没了声响,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难道叶随风他们已经遭了毒手。 所以战况是吴迪略占上风,却也一时拿不下铁慕花。 那边迟迟不能分出胜负,白鼎秋突然有了主意。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和尚,封了他的穴道,使巨力将他扔向了二楼的柱子。 他相信叶随风一定会接住和尚。 叶随风聪明,果断,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重情。 这样的人如果当朋友是非常可靠的,有这样的朋友也是一件幸运的事,白鼎秋突然有些遗憾,这一辈子,自己似乎没有这样的朋友。 他相信叶随风一定不会赌和尚会不会摔死。 而他就可以趁叶随风接住和尚的时机隔开他和白灵。 至于叶随风会不会杀了白灵再接住和尚,他认为不可能,这一点他敢赌。 一是因为叶随风既然能看得出来白灵是他唯一的软肋,就绝对不会轻易杀了白灵。 二是因为他相信叶随风内心也不想杀白灵,他不是嗜杀之人。 叶随风最正确的做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按兵不动,依旧制住白灵。 但即使是这样,他完全可以多试几次,他不相信叶随风能忍得住。 这是阳谋。 接还是不接? 叶随风的选择是接。 白鼎秋没有看错,他确实是一个重情的人。 可在接住和尚之前,叶随风却如法炮制,封了白灵的穴道,大力把白灵扔出了窗外。 他相信白鼎秋也一定会去接着白灵,白鼎秋也重情,亲情。 这也是阳谋。 叶随风接住了和尚。 白鼎秋也冲出窗外接住了白灵。 他们都没有看错对方。 片刻之后,白鼎秋抱着白灵,又走进了客栈。 他脸色有些发青。 白灵看着叶随风,眼中却有一丝异色亮光。白鼎秋出手的瞬间,她本以为叶随风死定了,却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 他割伤了她的脖子,还封住穴道把她扔出窗外差点让她磕伤了额角,可她却一点也不生气。 她欣赏他的应变能力,她现在甚至有点好奇,他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她希望他能想出法子。 叶随风没有法子。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但却又有些不一样,和尚已经重伤,拦不住白鼎秋。 而白鼎秋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他们轻易制住白灵。 叶随风嘴里发苦,这依旧是一个死局。 第59章 流局 流局是一句麻将的术语。 一局麻将中如果打到最后也没有人胡牌就算是流局。 叶随风死中求活,他的目的是把死局做成活局,再不济也要做成流局。 白鼎秋依然要杀叶随风。 叶随风却再也想不出法子。 “和尚你走吧!我来挡住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 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奈之感,这个江湖上,果然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实力,再怎么挣扎只能延缓一下死亡的时间而已。 事到如今,叶随风反而通透起来。 他突然不急了。 白鼎秋正飞身上二楼。 可在他人在空中还未踏上二楼楼板的时候,他脑后突然飞来了一道劲风。 好准的时机。 白鼎秋心中一惊,却并不慌乱。他人虽然在空中无处借力,却依旧能扭过身子。 他双手一合,抓住了袭来的物件,发现那居然是一只筷子。 筷子是从一楼飞出来的。 此时客栈里的活人除了白鼎秋和叶随风他们四人,就只有剩下一个—小二。 叶随风趁着白鼎秋在空中转身抓住筷子的空档,从白鼎秋背后出手,一剑又把他斩落了下去,落到了一楼。 白鼎秋有些狼狈,叶随风那一剑没有伤到他,却仿佛打在了他的脸上。 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小辈逼退过,他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带着一点蓝色的光芒,而他的手掌,也似乎被擦破了一点皮,蓝色的毒液正慢慢渗透了进他的血液里。 “毒?”他冷哼一声,大罗天魔功运转之下,已清除了毒力。 白鼎秋是一个很聪明、消息也很灵通的人,江湖上有哪些顶尖高手他心里自然有数。 在这一带,能用一支筷子以暗器手法伤到他的,除了传闻中的唐老太太外,恐怕也只有唐莲与唐伤君了。 唐莲是个女人,而且远在江南。 “唐伤君?”他盯着小二。 “是我!”小二撕下了人皮面具,果然正是唐门掌门唐伤君。 白鼎秋道:“唐门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唐伤君沉默道:“叶随风曾救过唐飘一命,唐门欠他一个人情。” “人情?” 白鼎秋冷笑,“唐门中人何时讲过人情。” “你们唐门眼里难道不是只有利益?为了一个叶随风对我出手,你可曾算过是否值得?” 唐伤君道:“你说的对,唐门最看重的的确是利益,现在为了叶随风出手也确实不太值得。” 他顿了顿,“可我已经出手了。” 白鼎秋不解道:“为什么?” 唐伤君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如果叶随风在你手里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是不会出手的。他武功不弱,但比起你来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他今天表现出来的应变能力我很满意。而且他这人重情义,我现在出手,正是卖一个人情给他的最好时机。” “我们已经老了,以后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叶随风无疑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一位。” “唐门在江湖上树敌太多,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说着说着居然笑了笑,“按生意人的话来说,这叫做投资。” “不够!”白鼎秋却突然道,“你的武功也不如我,即使你和叶随风联手,我杀你们依然有六成的机会!” 唐伤君平静地道:“你说的没错,但我相信你是不会出手的。” 白鼎秋道:“为什么?” “因为这儿已经是唐门的地盘。” 唐伤君道,“离我们一百步外,有我唐门二十名精英弟子,他们带了五十支铁蒺藜和一只乌鸦。” “我给他们下的命令是,接到信号后,如果两炷香之内,我和叶随风没有走出客栈,对客栈里的人格杀勿论。” “而且,你的中毒也不是唐家的毒,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温家?”白鼎秋瞳孔收缩,咬着牙道,“你威胁我?” “你武功盖世,我们自然是奈何不了你的,但你也要想一想为了杀一个叶随风到底值不值得。” 唐伤君很有把握,“就算你能把我们全歼在这儿,但至少也会受伤,而且是很重的伤。” “你说到时候沈向南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白鼎秋脸上阴晴不定,神色不停地变换着。 “走。”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飞身抱住白灵,跨出了客栈门口。 客栈外铁慕花和吴迪依旧没有分出胜负,白鼎秋似乎心情不太好,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抬手一掌把铁慕花打得飞了出去。 与铁慕花交战的吴迪也立刻脱离了战场,跟着他走进了夜色里。 今夜的雨终于停了。 叶随风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背上已被冷汗打湿。 “谢过唐掌门!” “我说了,这是为了报答你救唐飘,外加给你一个人情!”唐伤君道。 叶随风笑道:“我当然会记得这个人情。” 他们都是聪明人。 叶随风不会说什么施恩不望报的屁话,他自己可以忘记给别人的恩情,却不会忘记别人给他的恩情。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唐伤君都救了他。 这就是恩。 叶随风突然觉得自己变了。 变得圆滑,变得世故。 他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 “阿弥陀佛!”小和尚又念了句佛号。 这句佛号倒是没有变,叶随风这次打心里笑了。 这时,铁慕花又走进了客栈。 她的斗篷已在打斗中被被打得稀烂,露出一张清秀可人英气与秀气并存的脸。 不得不说之前白灵把铁慕花的气质模仿得非常到位,也难怪叶随风会认错了人。 只是现在这张脸上,更多了一丝苍白。一点泥巴,让她显得更是狼狈。 “你仍要抓我归案?” 铁慕花点点头。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 “你还是要抓我归案?” “是!” “好,我跟你走。”叶随风叹了口气。 “等一下!” 铁慕花转头看向唐伤君,带着疑问的表情。 “我这儿有一封书信。” 唐伤君道:“是温姑娘托我交给铁捕头的,他在里面详细叙述了当时西石村的经过,我并没有拆开看过。” “温姑娘还让我给铁捕头带一句话,铁捕头要不要听听?” “请说!” “温姑娘说:我不知道我和叶随风的做法是不是错了!但如果铁捕头觉得我们做错了,就请说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铁慕花看完信后,沉默半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栈。 她之前抓的那八个汉子,被无敌杀了七个,还有一个仍是在逃中。 如果他逃进了一家不会武功的农户的家里……,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铁慕花不敢想象,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雨,似乎又开始下了。 第60章 有喜 “丫头,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昨天晚上哭了?”牛婶帮花试妆盛了一碗粥,关心地问道。 “没有!” “还说没有,”牛婶转过头,瞪着唐飘道:“是不是你欺负你媳妇了?” 花试妆跺跺脚,急道:“真的不关他的事。” “呕!”不知为何,她突然干呕起来。 牛婶一阵错愕,随后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激动的问道:“你这样多久了?是不是还整天犯困想睡觉,浑身没有力气?” 花试妆点点头:“有一阵了,最近一直都这样。” 牛婶眼睛更亮了,把花试妆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那月事呢?这个月来了没有?” 花试妆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有了啊!”牛婶虽然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兴奋。 随后她想起什么,转过头大声道:“老牛,等会去山里打个大货回来,给姑娘补补身子。” 牛叔咧嘴一笑,并不言语。但他却早就放下了碗筷,现在正在收拾打猎的工具。 可不待牛叔答应,牛婶却又突然变了卦,“嗨!你瞧我这脑子,老牛,先别进山了,先去给闺女找个大夫瞧瞧。” 牛叔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牛婶本想暂时保密的,却实在憋得难受,于是她又看向唐飘,“小伙子,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你要当爹了!” “什么?”唐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这小伙子,怎么傻乎乎的。”牛婶不满地道:“我是说丫头有了,你要当爹了。” 唐飘这下听明白了,一时手足无措。 “怎么了?要当爹了你不高兴!” “不是,我,我,我没准备好!” 花试妆刚刚褪红的脸上又羞起了霞色,拉住牛婶的袖子,小声道:“牛婶,还没确定呢!万一不是呢?” “呸呸呸!”牛婶赶紧吐了几口唾沫。 “错不了,错不了!” 她用略带落寞和羡慕的口气道:“我记得李大嫂有了他狗娃的时候,就是你这个反应。” 不过这种落寞和羡慕,在她脸上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又乐呵呵的道:“闺女你有了身子,以后会越来越不方便,你们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说,就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家,千万别客气!” 花试妆道:“可实在太麻烦你们了!” “闺女,你再这样讲,我可要生气了。”牛婶突然叹了口气,很认真地道:“我和你牛叔成亲二十年了,却一直没有为他添下一儿半女,你牛叔人好,舍不得说我,可我知道他心里是想要个孩子的。那年入冬的时候,你牛叔打猎回家,路过李大嫂家门口,看着李大嫂他们在逗孩子,我看见你牛叔悄悄地旁边看了好久……” “都怪我这肚子不争气”,她那常年挂满笑容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抹苦涩:“你牛叔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这二十几年来也攒了些银钱,我曾提议让他买个丫头,你牛叔却又不肯,还和我吵了一顿。” “牛叔是因为爱你,所以才……” “这我当然知道!”牛婶道,“我们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了,可自从你和小伙子来了以后,你牛叔虽然嘴上不说,却是打心眼里高兴,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少,我看得出来。” “丫头,我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我也感觉得出来,你没有看不起我和你有你牛叔!说句僭越的话,我们早就把你当成女儿一样对待。” “我!”花试妆哽咽了,“我、我……” 随后又红着脸道: “牛婶你怎么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牛婶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笑意:“你刚来的时候,非要帮忙下厨,结果鱼烧焦了,鸡没做熟,汤没味道,菜却做咸了,还差点烧了整个厨房。” “那段时间我和你牛叔,可是遭了大罪了,也只有那小伙子,每顿都能把菜给吃光,还说好吃。” 花试妆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正是因为这样,我和你牛叔,却更加喜欢你。” “为什么?”花试妆奇道。 “你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却愿意为了那小伙子放低身子。” 她有些心疼地拉过花试妆的手,发现原本光滑如凝脂的手,现在已经有了一丝粗糙,“我本以为你坚持不了多久的,却没想到几个月下来,你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连一丝抱怨也不曾有过。” “像你这样的好姑娘,真的已经不多了。” 花试妆含着热泪,不敢看牛婶的眼睛,“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却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狗吠声,正是牛叔带着大夫来了。 “怎么样?”牛婶站在一旁,目光灼灼。 “嗯!”大夫拖长了回音,并不言语,他的手仍然搭在花试妆的脉搏上。 “怎么样,你倒是说啊!”牛婶急道,她那着急的样子,仿佛花试妆肚子里怀着的是她的亲孙子。 “恭喜老嫂子,你侄女确实是有了。”大夫看着牛婶着急的样子以及她怀里藏着的红包,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 牛婶长舒了一口气,笑呵呵地把红包塞进大夫的手里。 “大夫!姑娘,不,我侄女现在有了身子,听他们说要想孩子聪明就要喝鱼汤是不是真的?平时有没有啥是不能吃的?” “嗯,是有这个说法。平时嘛,倒没什么需要特别忌口,就是注意不能吃太多凉性的东西。” “啥是凉性的东西啊?”牛婶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牛,拿纸笔来。” 随后她陪笑道:“大夫,麻烦您写一下。” “嗯?”大夫差点儿揪掉了几根胡子。 还不等牛叔把纸笔拿来,牛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听说有了身子的人都会吐的厉害,要不要吃什么药?” “嗯,”大夫沉吟片刻,道:“呕吐是挺常见的症状。若是不严重,就不用管它,过两个月就好了,要是吐的挺严重,也不用太担心,来我药铺里来拿几副药了,保证药到病除。” “我听说,有了身子,前三个月不能睡一起,是不是真的。” “嗯!” “老牛前天打了一只黄皮子,就在院子里宰了剥了皮,不会冲撞到孩子吧?” “嗯?” “我这家里到处都是老牛平时打猎时用的东西,杀气重,要不要重新给姑娘弄间干净的屋子?再找个和尚来念念经?” “……” 最后,大夫揉着脑袋,几乎是飞一般逃出了牛婶家院子的。 第61章 恶趣味 江南 朱成府上。 叶随风很悠闲地喝了口茶,不顾旁边丫鬟铁青的脸色,把他带着泥巴的脚搭在朱成的黄花梨做的椅子上。 他觉得他有这个资格。 这次为朱成办事,他可谓是九死一生。 特别是最后对上白鼎秋,这是他入江湖最凶险的一战,白鼎秋也是他入江湖以来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这一切仿佛做梦一样,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觉得他遭遇这一切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朱成,要是不恶心一下朱成,他心里总觉得不太平衡。 叶大侠也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人。 他甚至觉得自己一遇到朱成,就准没有好事。他已打定主意,以后不管朱成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他也不会再接朱成的活了。 他来的时候朱成并没有在府上,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在朱成府上找到了乐趣。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他品了一口茶,看了看标致得有些过分的奉茶丫头,开口问道。 “回禀老爷,奴婢名叫小翠!”奉茶的丫头很有礼貌地答道。 “小翠呀!来帮老爷捏一捏!”叶随风学着说书人口中的老爷腔调。 叫小翠的丫头明显皱了皱眉:来见朱成的人大都是很有教养的员外,虽然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但表面上对她们这些丫头也会十分客气。就算是因为横财暴富的人,虽然肚子里没有什么文化,但也分得清楚场合,在这儿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给朱成留下不好的印象。到目前为止,她还没遇到过叶随风这么不客气的人。 这人真把自己当老爷了。 而且这语气,分明还是那种粗俗的嫖客。 她暗中腹诽,心里虽然极不乐意,但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对方是老爷的客人,而且还直呼老爷的名字,应该是关系较好的朋友。不能因为自己的不痛快而丢了老爷的面子,于是她走了过去,替叶随风捏起了肩膀,手上难免用多了点力气。 她现在只希望,这人赶紧闭嘴,否则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可偏偏事与愿违,叶随风一点闭嘴的意思也没有。 “小翠啊,力度不错嘛,练过武吗?” 小翠没有一丝感情地道:“老爷说笑了,小翠只是一个丫鬟,不曾练过武功!” “那你根骨不错哦!你要不要等下老爷把你讨了去,好好调教你武功。” 小翠手上更用力了,恨不得立马掐断他的脖子。 这哪来的登徒浪子,也不知道看门的是怎么放他进来的? 等下要是发现这人不是老爷的朋友,非得生生扒了他一层皮。 “老爷说笑了!小翠蒲柳之姿,配不上老爷厚爱!” “小翠啊!切不可妄自菲薄,做个使唤丫头,我觉得你还挺不错的。”叶随风的语气似乎很真诚。 听见他这样说,小翠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看着小翠气鼓鼓的样子,叶随风觉得很有趣,自从遇到小和尚之后,他似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 可惜和尚在客栈之夜后没多久就和他分开了,让他这一路上少了很多乐趣。 他记得他当时这样问道。 “小和尚,你不是要渡我吗,怎么不跟着走了?” 小和尚摇了摇头,“叶施主心中无魔,自然不需要贫僧渡化,叶施主心中有魔,贫僧也渡化不了。” “阿弥陀佛!” 叶随风正回忆着,突然一个下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他拱手施了一礼,“叶大侠,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叶随风回过神来,心中嗤笑:呵!这人大概是小翠暗中叫来给她解围的吧,呵呵!哪有这么容易。 他这样想着,手里的杯子就飞了出去,“滚,没见到老爷我正忙着嘛!” “小翠啊!先别按肩了,来帮老爷我按按腿。” 可这时候朱成却来了,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杯子越过了下人直接飞到了他脚下碎了一地。 “我是不是应该等一下再来?”他看着屋内的情况,笑眯眯的道。 叶随风顿时一个激警,站了起来,他有些尴尬地道:“这不是无聊嘛!拿你丫头逗逗闷子。” 朱成却很认真,“我这府上丫头虽多,但小翠却是其中最漂亮最得我心的一个。” 他仿佛十分不舍却又鼓足了勇气般,“但若是叶大侠看上了小翠,这是她的福气,我也是可以割爱的。” “只希望叶大侠将来能好好对小翠。” 说着说着他还用衣袖摸了摸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叶随风连忙打断朱成的话。 “哦哦哦,先办正事。” 朱成一副很憨厚的样子,“这是我所有的资产账目。” 叶随风这才发现朱成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他们每个人肩上又各自抬着两口大箱子的。 朱成打开了这四口大箱子。 叶随风看着密密麻麻的账册,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这是你资产的账目?” “不,这只是目录。”朱成笑道。他拍了拍手,又有十几个大汉鱼贯而入。 没有例外,他们每个人又抬了两口大箱子。 朱成的宅子客厅并不小,除去家具占地外,也有普通人一间房子那么大。 可这居然还是放不下他带来的箱子,有几个箱子还是被堆到了外边。 “请过目!”朱成依旧笑眯眯地道。 叶随风咽了一口口水道:“朱老板,其实就在刚才我已经算清楚了你的所有资产。” “哦?”朱成明显不信。 叶随风很认真地道,“你的家产一共两千两银子!” 小翠觉得叶随风脑子肯定有问题,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朱成的资产绝对不止两千两银子。 “多少?”朱成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一定听少了一个字。 “两千两!” 叶随风摇掰着手指道,“你资产的一半就是一千两银子,我们虽然有交情,但说好的生意,你可不能少我一分银子。” 朱成面色古怪,“你确定?” 叶随风点点头。 “要不要加上小翠就当做利息?”朱成很贴心问了一句。 “不不不,不用。”叶随风连忙摆手。 他是真怕朱成又塞一个人给他。 小翠听到叶随风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不忿:这登徒子还看不上她? 她又想起叶随风刚才的表现,“呼!幸好这登徒子看不上她。” 第62章 往事 叶随风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朱老板,我能不能再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九算公子!” 朱成眼里亮起一丝异色,却还是道:“九算公子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原名费九算,出生于江南费家。 “江南费家?”叶随风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好像没听说过江南还有一个费家。 朱成叹了口气,“费家原本也是江南大家,可惜却在二十年前没落了下去!” “哦?” 朱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江南,宁波一带,是当年费家的地盘。” “宁波!?”叶随风还是不太明白。 朱成只好解释道:“我天朝上国,东面隔海几千里外还有一国,名唤倭国,那里土地贫瘠,却盛产银铁。而我天朝,盛产丝绸茶盐,谷物更是一年两熟,有的地方甚至一年三熟。” “你是说费家通倭?”叶随风有些吃惊,不管在哪个朝代,通倭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 朱成没有否认:“倭国女子身材矮小,且不通礼仪,长相也不如我江南女子秀丽,再加上倭国大名和贵族仰慕我天朝文化,我国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也能在倭国卖出大价钱来。” “我国人口众多,最多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黄花闺女,要是遇到天灾人祸,就更少了,甚至一袋米就能买个丫头。而转手卖入倭国,则至少上千两白银,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当时的费家,靠着这笔买卖,几乎做到了富可敌国。” 叶随风心中不忿,虽觉得费家罪有应得,却也有些好奇,“既然如此,费家为何还会没落?” 朱成道:“当时的知府高行云大人算是难得一见的好官,而费家这笔生意也让不少人眼红不已,在有心人的配合下,高大人几乎已经查清了费家的罪状,正欲上报朝廷。费家收买高大人不成,于是铤而走险,暗杀了高大人。” “可也正是费家这一举动,彻底触怒了朝廷。” “虽然罪状已被费家销毁,朝廷没证据彻底剿灭费家,却可以联合江湖势力打压费家,江南其他几家趁机做大,费家也因此一蹶不振。” “事情过了十几年,当时的皇上早已故去,再有宰相从中斡旋,朝廷几乎忘了这件事。费家也慢慢恢复了点元气,前几年甚至出了一个天纵之才的九算公子。” “费家把希望都寄托在九算公子身上,可惜九算公子练功走火入魔,伤了全身经脉。” “费家家主多方求治疗无果,一怒之下居然吐血而亡,费家也彻底绝了复兴的希望。” 叶随风皱眉道:“可我听说,九算公子很轻易地篡夺了花家的势力。” 朱成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也许整个江湖还是看错了他吧!” 朱成这句话说出口,叶随风心里也是一阵震动。 他见过天才,很多天才。 唐飘是天才,他失踪了。 唐莲是天才,她困于浔阳。 白帆也算天才,他却死了。 还有雷戈,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只有成长起来的天才才算天才,没有成长起来的,那叫死人。 可他仍旧看不懂九算公子。 他和九算公子只见过一面。 当时九算公子正被雷戈反复骂作残废,叶随风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像一只无能狂怒的猴子。 叶随风替他解了围,他也帮叶随风赔了酒楼两千两银子。 当时叶随风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可后来却听说他干了很多不得了的大事。 “朱老板,我发现我算错了!”叶随风很认真地道。 “哦?” “你的家产不应该是两千两银子!应该是六千两。” 朱成看着叶随风这个样子,居然笑了,他拍了拍手道,“小翠,再去账房给叶大侠支两千两银子。” 他还很贴心地道,“总共三千两银子,两千九百两的银票,一百两的碎银子。” 小翠已经下去了。 朱成这才看见了之前叶随风差点用杯子砸到的那个下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话说?”他问道。 下人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是温姑娘托人传来话说,让叶大侠去温家一趟。” “哪个温姑娘?” “温柔温姑娘。” 当下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朱成发现叶随风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叶大侠,你的银子……” “有时间我再来拿。”叶随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已经到了府门外。 ………… “我查到他的消息了。” 温家宅院里,温柔兴奋地道。 “哦!是吗!”叶随风耷拢着脑袋。 温柔诧异地道:“你好像不太高兴?” 自己应该高兴么?叶随风茫然了,唐飘是他第一个要好的朋友,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他心中却隐隐有一个别的其他想法。 若是唐飘一直不出现,…… “没有,我就是太高兴了,可我却怕你失望。”他强作精神,“只是这么久了一直没他的消息,现在突然就有了他的下落,总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温柔没有读出叶随风语气里的异样,“离千绝崖二十里地外,有一个小村子,藏在山坳之间,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平时人迹罕至,也没在官府登记造册,那里的人也很少与外界接触,所以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那个村子的存在。” “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们几乎把江南的地都翻遍了都没找到他。” 叶随风皱了皱眉,“既然那里像传闻中的桃花源一样,又是怎么发现他的?” 温柔嘴角翘起一抹笑意,“说来也是巧合,一个月以前,我温家有一门弟子,为了躲避追杀,慌不择路跑入了那里,在偶然间发现了他。” “确定是他么?”叶随风道,“我觉得他不是那种闲得住的人,怎么可能在小村子里呆得下去?” 温柔叹了一口气。 “那名弟子本来也不敢相信,所以在养伤之余尝试着接触他,经过半个多月的观察,发现他好像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失忆?这什么见鬼的老套路,他心中暗自揣腹诽,却还是道,“你想去找他?” “嗯!”温柔点点头。 叶随风深深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去找他。” 第63章 欺骗 时隔近一年的时间,叶随风终于再一次遇到了唐飘。 虽然他身上的气质全变了,但叶随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确实是唐飘。 这张脸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脑袋里,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就这样看着村夫模样的唐飘担着一大捆柴由远到近。 “兄台借过一下。” 叶随风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正呆呆的站在了路中央,挡住了唯一的通道。 乡间的路本就是狭窄,只有能容纳一个人的大小,若是两人相遇,便要互相侧着身子才能通行。 “你不认识我了?”叶随风问道。 “有点儿眼熟,但记不得了。”唐飘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解释道,“这里曾经受过伤,很多事情记不得了,你认得我吗?” “那她呢?”叶随风没有回答,反而侧过身子,让唐飘看见温柔。 唐飘皱着眉头,认真看了一会儿,却还是摇摇头。 “你不记得她了?”叶随风大声叫了出来,“你怎么能不记得她呢?” 他这样子把唐飘吓了一跳,却也更加肯定这两人肯定和自己有一般的关系。 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她是我亲人么?” 叶随风摇摇头。 “那她是我朋友?” 叶随风还是摇摇头。 唐飘有些忐忑地问道,“他总不会是我以前的妻子吧!” “也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记得她?” 唐飘翻了个白眼,觉得叶随风脑子肯定有毛病,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居然有人来问自己记不记得她? 温柔愣愣地看着唐飘,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的,可真正见到唐飘,她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了。 唐飘确实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少了几分少年的意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可这眉眼,分明就是他啊。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平静。 难道这些年她爱上的只是她想象中的一个幻影,而不是唐飘这个人。 她对唐飘是怎样一种感情?她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年少的记忆,她对唐飘抱有着一丝感激和暧昧之情,可这份感觉却还没来得及变成感情。 或许她曾经认为这就是爱情。 又或许,如果经过细心培养,这份感情也能变成爱情,只是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唐飘就掉下了千绝崖。 她其实心里也曾有过怀疑,为什么这些年来,她听到他和很多女子的故事,心里却没有一丝丝嫉妒,只是她没有去细想。 这真是爱情吗? 她心里正天马行空地胡乱地想着,一时间也忘了开口说话。 叶随风自然不知道温柔的内心活动,他还是呆呆的站着。 “兄台,借过一下,我娘子还在家里等我呢!”唐飘见叶随风依旧没有动,又提醒了一遍。 “你成亲了?”叶随风张大了嘴巴,很是吃惊。 “我不能成亲么?” 叶随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温柔。温柔找了他这么久,他居然成亲了? 他不敢想象温柔听到这个消息该有多崩溃难受。 可出人意料的是,温柔却很平静,她心里居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如释重负。 “嫂夫人一定很漂亮吧!”她问。 唐飘点点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长得很漂亮的。” “我只是一个有点力气的穷小子,她不嫌弃跟了我,我很感激她。” 叶随风神色古怪,“她是这样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吗?”唐飘反问。 他虽然因为归有道的药而丧失了记忆,但却不是真的傻了。 他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认识自己的,他内心里很想听这两人说说从前的自己,可他又怕自己听到的故事和花试妆讲的不一样。 温柔没有回答唐飘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现在开心吗?” 唐飘沉默了。 “假如你以前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你还愿意过这样的简单生活吗?” 唐飘打了个哈哈,笑道,“那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小子而已。” 他虽然这样回答着,但叶随风却发现,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深深的希冀。 他或许并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小子。 “你家还有多远,不介意我们前去叨扰一下吧!”叶随风开口道。 “九百七十三步,”唐飘笑道,“从我现在这个位置到我家,只要再走九百七十三步就能到了。”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房屋,“那就是我的家。” 叶随风的心又沉了下去。 一个人要不是无聊到了极点,又怎么会数回家的步数! 他很愤怒:有人在刻意欺骗唐飘。 唐飘是他的朋友,他不允许有人在他失忆的时候诓骗他,何况唐飘过得并不开心。 即使唐飘想过平静的生活,也只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人欺骗做出的选择。 一行人来到了唐飘的家。 家里只有牛婶和花试妆两人,他们正在有说有笑的摘着山里摘回来的野菜。 “小唐,这两位是你的朋友?”牛婶看见唐飘带回来两人,不禁开口问道。 花试妆看见叶随风和温柔江湖中人的打扮,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记不得了,不过应该是吧!”唐飘指了指叶随风,“我感觉他很熟悉。” “既然是朋友,那就进来坐吧。” “咱们这儿是山里的小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你们不要介意就行。” “怎么会!”叶随风笑道,“大婶,其实我也是山里人。” 叶随风是个很健谈的人,一上午下来,已经和牛婶搞好了关系。 温柔虽然不健谈,但她身上那种温温柔柔的气质,即使就这样坐着,也很难不让人喜欢。 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下,牛婶很早就弄好了一桌子的菜。 可除了叶随风和牛婶,其余三人都各怀心思,吃得都不是挺香。 饭后自然少不了闲聊。 “很久没遇到这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了,可比小唐强多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牛婶,叫我叶随风就行。” “叶随风?”一直心事重重没有吭声的花试妆突然叫了出来,“你就是叶随风?” “你认识我?” 叶随风也有些奇了,在他的记忆里,他和花试妆并没有交集。 花试妆强笑道:“以前听他提过你的名字。” 她鼓足了勇气,“叶大侠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叶随风点点头。 花试妆走了出去,叶随风就这样静静跟着。 走得很远了,花试妆才回过头,看了看他住的小院。 确定他们说的话不会被人听到才慢悠悠的开口。 “叶大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叶随风道:“我只知道他并不是很开心。” “可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不用管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不用过勾心斗角,提心吊胆的日子。” 叶随风皱眉道:“可这应该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你替他做选择。” “我也知道啊!可在这里,他有家,有媳妇,还有……” 她摸了摸肚子,“孩子。” “你怀孕了?”叶随风瞪大了眼睛。 花试妆点点头,温柔地道,“即使是为了他,我不想他再去过以前那种日子。” 她这句话用力两个他,叶随风却听懂了。 只听她继续道,“我不希望再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你能答应我么?叶大侠。” 叶随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 花试妆是很自私,她用自己和孩子绑架了唐飘。可叶随风也干不出让人妻离子散的事来,他是个孤儿,知道一个孩子从小没有父亲的悲哀。 或许,江湖还有人心一直都是这么复杂,对错难分。 第64章 托付 “你没事吧!” 回去的路上,叶随风盯着温柔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啊!” 温柔突然笑了,“你陪我逛街吧!” 叶随风这才发现,原来温柔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好看。 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温柔笑过,可她之前的笑容里总有一丝忧愁之意,他有一种感觉,温柔这一次的笑容和之前都不一样。 两个时辰后,叶随风和温柔终于离开了村子,回到了街上。 这是他第二次陪人逛街,第一次是陪唐莲。 叶随风发现,女人一旦上了街,她们的精力至少是男人的十倍,就连一向温温柔柔的温柔也不例外。 温柔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 他现在身上至少挂了二十个大大小小的盒子,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他苦不堪言,正准备抱怨两句,却发现街上还有很多相同打扮的男子。 原来这是很正常的事啊,他叹了口气,暗暗想到。 只是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这时他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他绝对没想过会在江南遇到的人,白灵。 于是连忙用盒子挡住了脸。 买了这么多盒子,毕竟还是有用的。 “你认识她?” 温柔却发现了叶随风的异样。 “见过,但不是很熟。” “她很漂亮?”温柔又幽幽地问了一句。 叶随风点点头。 白灵确实很漂亮,而且还学过天狐媚功,叶随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对她产生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逛了!”温柔突然把手里的东西一放,没了兴致。 “怎么了?” “没什么。” 叶随风不是个笨人,自然也感觉到了温柔的变化。 他很想问一下温柔的想法。 是喜欢他,还是因为知道唐飘成亲后,把他当做了一个暂时的依靠。 可他总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别人情伤未愈,现在就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乘人之危之嫌? 也或许他也在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再过一段时间吧,他对自己这样说着。 他可以和唐莲调笑,也可以和雷蕾交心,甚至连朱成府上的丫头小翠也可以调戏,但他就是很难用平常心面对温柔。 或许任何洒脱的人在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时,都会变得患得患失吧! 他把温柔送回了温家,正准备离开。 “不进去坐坐?”温柔却问道。 进去能干嘛呢? 自己不是温家的人,温家内部对他来说到处都是禁地,他们防着自己探查温家的秘密,自己也得防着不小心带点儿毒出来,现在进去,只会让自己和温家的人都尴尬。 再说,温家也算是江湖大家,不可能没有规矩,让他轻易接触温柔。如此一来,就算自己身在温家,也没多少时间和她相处吧。 叶随风这样想着,本想拒绝的,可脚却不听指挥,迈了进去。 温长空今天很开心,他开心得把他窖藏了三十年的老酒也挖出来一坛。 他非要拉着叶随风陪他喝酒,甚至在当天夜里他也偷偷摸入了叶随风的房间。 不是叫人去请。 而是自己悄悄登门潜入。 “温掌门?” 当时叶随风脱了衣服正准备就寝,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些微动静,他打开门,看清楚来人后,心中不由的大为吃惊。 温长空手里还带了一坛酒和两个酒碗,他不待叶随风同意,就已经进入了房间。 他靠着桌子坐下,给叶随风也斟了一碗。 叶随风心中忐忑,却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温长空更满意了:“这是女儿红。” 叶随风不清楚温长空想说什么,只好道:“好酒!” 他当然知道女儿红,某些地方有这个习俗,在女儿出生的时候埋下一坛酒,只有在女儿出嫁的时候才喝。 难道温长空想把温柔托付给他? 他心中激动,却听温长空继续道,“温柔是我女儿!” 难道是真的?叶随风只觉得自己现在呼吸停了半拍,心却跳得快了一倍。 “听说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你。” 叶随风点点头:“是的。” “那你也一定知道她百毒不侵了。” 叶随风道:“听她说过,在她小的时候,被人抓走过,身上被那人下了很多毒,解毒之后就百毒不侵了。” 温长空点点头,“她连这个也肯告诉你,看来对你确实很信任。”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解的毒?” 叶随风摇摇头,“我也只是听她说过,她体内有一只金蚕。” “对,就是金蚕。” 温长空突然流露出一丝悲伤之色,苦涩地道,“百毒不侵,万蛊不近,要是天下真有这样的神物,用了以后还对身体没什么害处,只怕早就被人抢光了,就算是皇帝也难免心动吧!” “那……” 叶随风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金蚕蛊确实是一等一的神物,种在身体以内,也确实能让人百毒不侵,万蛊不近,但金蚕蛊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病。 “什么弊病?”叶随风担心地问道。 温长空看着远处,目光空旷,幽幽地道,“归有道说过,她活不过三十岁了。” “什么?” 叶随风心中大骇,几欲吐出血来。 温长空继续道:“金蚕蛊噬人心神,会极大地削减宿主寿命。” “所以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没有把她当接班人培养,我只希望他活得开心就好。” “她想要什么我都满足她,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就像之前,我明知道唐飘不是她的良配,却也并没有阻止她喜欢他,一个人总要有点念想,才能更好的活着。” 叶随风知道温长空没有开玩笑,没有人会用自己女儿的性命来开玩笑。 “可现在不一样了。” 温长空继续说道,“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我必须得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这件事很残忍,将来迟早都得面对。” “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不希望他剩下的日子也过得不开心,所以你们若是要在一起,我非但不反对,还会尽力支持,但相对的,我却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叶随风问道。 “退出江湖十年,陪她过完剩下的日子。” 温长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很残忍,你可以拒绝的。” “你现在二十三岁,接下来的十年是你最宝贵的十年。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年纪,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十年,而是他的一生。” “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再给我答复。” “温柔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吗?”叶随风又问道。 温长空摇摇头:“我没有告诉她。” “来,喝酒。” “好!”叶随风拿过坛子,往自己嘴里倒了下去。 第65章 答复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给我答复!” 叶随风终于醒了,他又记起了昨天晚上温长空对他说的话。 他喝了很多酒,现在脑袋还疼的厉害,恨不得一刀把它砍下来。 要是现在有人在他眼前伸出一根手指问他是一还是二,他或许会答错。但有一个问题的答案,他却一定不会答错,他知道现在的他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或许温长空根本没必要问他的。 答案早就很清楚了。 他还年轻,舍不得江湖,舍不得一身武功无用武之地。 但他更舍不得温柔。 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他心里就有她,西石崖的石屋里他睁开眼睛看见她把自己的血滴进他的嘴里,他就知道,他心里只有她。 所以他才会为了护住她而杀了十几个发狂的村民,包括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是宁死也不肯这样做的。 这一辈子就是她了,即使她命不久矣。 之前,他唯一的担心是她心里没有他,现在他们终于心心相印。 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他舍不得的? 他和唐飘虽然很像,但却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唐飘过不了平淡的生活,他能,他相信自己能。 但叶随风却不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要在一起了,却很快又要永别。 ………… 按理来说,江湖中是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敢来动一动“老字号”温家的。 因为温家有毒。 唐门也是用毒大家,但这么多年来,在用毒方面唐门却一直很甘心屈居第二,承认自己在温家之下。 原因很简单,唐的毒温家可能解不了,但温家的毒唐家却一定解不掉。 没有人不怕毒,尤其是温家的毒。 江湖上所有人都认为,只要一个人还稍微有点思考力,就绝不会把心思打到温家身上,何况还是温家的总部。 但不可能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一群人袭击了温家。 事后温家分析,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温家迁都岭南,分走了大部分战力。 温家分为四个部分,制毒的老字号,施毒的死字号,藏毒的小字号,解毒的活字号。 派去岭南的高手恰恰大多都是施毒的“死字号”的人,留在总部的基本上是制毒的老字号,藏毒的小字号以及解毒的活字号的人。以杀伤力来算,这三个部门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死字号”。 二是来动温家的人居然真是不怕毒的,他们本来就是毒人行尸,如果不用更烈性的毒药把他们毒成白骨,他们不会丧失行动能力。 第一个原因让温家人失去了先机,第二个原因却让温家人失去了胜机。 来攻打温家的人不多,只有六十来人,准确来说是六十九人,六十五个不怕毒的毒人行尸,四个怕毒的活人。 不怕毒的毒人行尸当然冲在前面,怕毒的活人跟在后面。 这四个活人,分别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和尚,一个拿着长枪的中年汉子,一个影子一样的人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气度却堪比王侯的人物。 和尚他正拿着一个木鱼“咚咚”地敲着,而这六十来个不怕毒的行尸就随着他的木鱼声很有节奏地行动。 中年汉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战场,那个影子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而那个王侯般的人虽然看着战场,却显得毫不在意,他的心仿佛在更远的地方。 最先发现这批不速之客的是负责外围防卫的护法温和,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温长空。 他甚至觉得很兴奋,有些跃跃欲试。 因为他是温家护法温和,他自己就曾有用一记“花火”毒杀九十多人的记录。这六十多人,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记“花火”,最多再加一记“秋风”。 所以当他发现温家的毒对他们没有效果的时候,那个影子一般的人已经一刀砍下他的脑袋,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第二个发现不太对劲的人是温家内围高手温暖。他在狭小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化雨”,两个不怕毒的行尸冲了进来,立刻化成了雨。 他松了一口气,毒药与毒药之间,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但正当他踌躇满志时,他却突然死了。一道劲气袭来,他还未来得及抵挡,喉咙上就多了一个洞,宛如箭孔。 他不知道的是,不怕毒的行尸固然可怕,但怕毒的活人,却更可怕。 负责枢纽前第三道防线的人是温如泰,正是当时陪同温柔一起去兰州的护卫。 他的武功自然是极高的,连正气盟盟主沈向南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他江湖人称“稳如泰”,意思是只要有他在,就稳如泰山。 他见到了温暖和温和的下场,也清楚地了解到敌人的战力,但他依旧有信心可以把敌人挡在枢纽外。 因为他是稳如泰山温如泰。 他曾全身挂彩以一之力挡住过霹雳堂雷家、花家二十多名好手两个时辰的进攻。而且他的杀伤力也不在于毒,而是剑,这些敌人虽然不怕毒,难道还不怕剑? 温如泰的剑是一把四尺长、一尺宽、三寸厚的巨剑,重达八十余斤,但他挥舞起这把巨剑来却比一根茅草还轻松。 他的剑法也很简单,一力降十会而已。他天生神力,把这把巨剑挥舞起来,敌人挨到则皮飞肉溅,碰到则骨断筋折。 他已挥剑砍倒了十余人,却还是气不衰,力不竭。他的剑气反而更加旺盛,战意反而更加剧烈,看他的样子,似乎再砍到几十个人并不成什么问题。 但他也突然死了,他的胸膛开了一个洞,心脏也开了一个孔,也是箭伤。 温长空看得明白,在温如泰剑网最密,剑气最盛的时候,敌人发了一箭,气箭。 那一箭虽然不能洞穿温如泰的剑气,却像是活物一般随着温如泰的剑气游走。温如泰一边抵挡毒人行尸,一边抵挡那支气箭,只有将剑势越抬越高,终于在高无可高的时候,趁着温如泰气一竭,那支箭就洞穿了温如泰的心脏。 第66章 诀别 温长空知道来的是谁了,神箭无弓。 三年前与唐飘齐名,在江湖上也只是神龙乍现的神箭无弓。单凭这一手,就足够让温长空自叹不如,但他还是有信心,因为他有“刹那芳华”。 “刹那芳华”是一种药,毒药。 和它的名字一样,吃了它的人会得到刹那间的芳华。这一刹那大概是一盏茶的时间,在那一盏茶的时间里,服药人的五感,功力,反应力都会增加至少十倍,但作为代价,一盏茶的时间后,服药的人会疾速地被药力吞噬。 温长空取出了“刹那芳华”,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的名字叫做‘不真实’。 他虽然有五十多岁,但身子却一向硬朗,死亡对他来说还很遥远。只要服下“刹那芳华”,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十倍的功力,但同时死亡也就无可避免。 突然就要与自己诀别,让他觉得很虚幻,但他是温家的掌门,十年前他为了救温柔更是让温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觉得他们父女欠温家的债还没偿完,自己有义务为温家去死。 只要能阻一阻这帮杀手,只要能击杀那个敲木鱼的和尚,只要能为温家保一口元气,他死而无憾。 但他突然感觉自己不能动了。 为什么?世界上谁能在他眼皮底下下毒?然后温长空就看到了温柔,他的女儿温柔,就在这一刹那间,温长空也弄清楚了两件事。 一是他没中毒,他中的是麻药,药效最多维持半盏茶的时间。 二是温柔要拿“刹那芳华”。 他恍然,但他马上从恍然转为惊惧。 “你要干什么?你身上有金蚕蛊,就算服下‘刹那芳华’也没用。”温长空拼着麻药的劲还没上来,大声喊道。 他现在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温柔笑了,笑得有几分凄凉,她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至少可以试一下,您是温家的掌门,您不能死,您至少要带着他们冲出去。”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想当这个掌门,十年前为了你救我,欠了温家的债,才当的这个掌门,这些年你努力发展温家也在拼命还债。你已经为女儿拼过一次命了,这次也该轮到女儿为你拼命了。” “可是你是我女儿啊!”温长空嘶声道:“你要是死了,你要我怎么活下去!” “你也是我爹爹啊!”温柔继续温温柔柔地道,“要是您也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我是一个软弱的人,很抱歉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您了。” 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攫走了温长空手中的“刹那芳华”。 温长空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禁流下了两滴血泪,他仿佛老了十岁。 但还未等她走出门口,温柔突然定住了。 不是站住,而是定住,她被人点了穴道,出手的人是叶随风。 叶随风避开温柔得眼睛,轻轻地道:“你们都不要死,我在江湖上无牵无挂,死我一个就够了。” 他突然瞥见温柔眼角有泪光,突然有种感情径直地冲入胸膛,像决堤的洪水般不可阻挡。 “其实我喜欢你,”叶随风道:“我本来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但我就要死了,有的话再不说出来就没机会说了。” 他继续柔声道:“我知道这不是好时机,我也不该说这种话的,但我还是想对你说。” “遇到你之前,我是从来不相信我会为一个女孩去死的,我是一个人,我也贪生怕死。我可以救人,但绝对不会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生命。 都是一条命,我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为什么要自我牺牲去成全别人?但遇到你之后我却好像明白了。” 他挠挠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见到你伤心,若是对你见死不救,我还不如死了。” “我走了,你多保重。”他轻轻抱住了温柔,又轻轻地离开,这一个拥抱来得风轻云淡,在温柔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结束。 叶随风服下了‘刹那芳华’,挥剑杀入了敌阵中。 这时温柔眼中的泪水才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可惜他没看见,幸好他没看见。 ………… 一十九,叶随风默默计算着他砍到的敌人数量。此时他离那四个活人还有二十步的距离。 他胸中气血翻腾,刹那芳华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他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了,就算解决不了那四个元凶,但至少要杀掉那个和尚。 叶随风挑飞一人的兵器,使劲一脚踩在地面上,腾空而起三丈。他足尖在他挑飞的兵器上一点,借着那一点之力,飞身袭击和尚。 他这一剑如鹰击长空,借下坠之势,沛莫能驭,和尚这在专心敲他的木鱼,自然挡不下这一剑。 但和尚却没有死,因为有人帮他架住了他这一剑。 帮和尚架住这一剑的是一枪一剑。 枪是标准的长枪,剑却是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剑。剑身修长,却只有一面刃口,剑尖处略微弯曲,映着寒芒,闪烁着流光。 叶随风见过这把剑,那是三年前在河边伏击唐飘的最后一人使用的剑,出剑的人当然就是那个中年汉子和那个影子一样的人。 影子的武功自然高绝,中年汉子的武功也非同小可,若换做以前的叶随风,他连击败一个人的把握都没有,更遑论两人联手,但他却现在却服了“刹那芳华”。 影子和中年汉子封住了他的一剑,但人却各退开了三步,而且手脚发麻,内息也开始翻涌。 叶随风挥剑,继续挺进,剑刺和尚。 当的一声,叶随风的剑又被截下。 这次截下他的剑的不是剑,而是箭,指箭。 谁能以一记指箭挡在叶随风现在的一击? 这次出手的是哪个王侯般的人,叶随风已经开始模糊的意识依稀记得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但他不管了,影子和中年汉子已经赶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天下间很少有人能挡住三人合击,这很少人中当然并不包括叶随风,他只能再出一剑,必杀的一剑。 他挺剑再刺,贵公子弹指再封。 到底是叶随风突破贵公子的封锁还是贵公子封住叶随风的攻势,答案已经揭晓。 揭晓这个答案的就是和尚的尸体。 贵公子封住了叶随风的剑,但却突然发现,这一剑虽有剑形,却无剑势,更无剑意。 “好一个愈距之剑!”贵公子脸色发白,却仍旧夸赞道。 这时影子和中年汉子已到,剑斩枪刺叶随风,但叶随风却连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他的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得偿所愿的微笑。 贵公子知道自己错了,他还是低估了叶随风的战力,他虽然挡在了和尚前面,但叶随风的剑气、剑意却越过(透过)了他,击杀了和尚。 他看着叶随风,脸色阵青阵白,突然挥指挡下了影子的剑和中年汉子的枪。 第67章 蛊 叶随风还活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刹那芳华是没有解药的。 温家自己都解不了的毒,要说天下间还有其他人能解,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他觉得自己不是遇到神仙就是遇到鬼了。 但不管怎么说,活着始终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发现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就好像有人把他每一根骨头都打碎了一遍再驳接起来一样。 “有人么?” 叶随风大喊,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九算公子慢慢从阳光中走了进来。 叶随风这才发现,自己所住的地方应该是一座很大的宅邸,非但说不上奢靡,而且显得有些破败,只有尖着耳朵很认真地听,才能发现在很远的地方丫鬟们轻轻的调笑声。 “果然是你,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还真是老相好了。” 叶随风这样说着,又重重地把自己摔到了床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九算公子问道。 “按照常理来说,幕后黑手不是都要最后才出现的么?你怎么这么快就现身了?” 叶随风的眼睛亮了,像是一个小孩子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玩具,“难道你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九算公子笑道:“不,我保证我就是最大的黑手,至于我为什么要现身,是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叶随风插科打混道:“你不是我朋友,你是我债主,说起来我还欠你两千两银子呢?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只要你放了我,我很快就能让朱胖子送钱来。” 九算公子却不理叶随风的插科打诨,含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救活你的?” “不知道。” 叶随风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很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 “按理来说,温家的毒是没有解药的。” 九算公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容,慢悠悠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你肚子里放了条虫而已。” 他补充道,“活的,而且现在应该也还活着。” 什么虫、什么活的、还什么肚子里!叶随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而已?片刻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好像真的有一条欢乐的虫子在自己肚子了快乐的爬着。 “什么样的虫子?它不会真的还活着吧!”叶随风强忍着恶心问道,他几乎要哭了出来。 九算公子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睛里也有了笑意,故作平静地开口:“哦!其实说起来也不是虫子。” 在叶随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之前,他又说道,“是一只蟾蜍。” 他怕叶随风不懂,还认真地解释道:“蟾蜍就是蛤蟆。” 叶随风刚刚吐了一半的一口气突然中断,他张大嘴巴,哆嗦着发白的嘴唇就是说不出话来。 虫子就已经够惊悚了,何况还是比虫子还大的蟾蜍。 他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他现在甚至有点庆幸这几天昏迷着没吃什么东西,否则他估计能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蛤蟆?” 九算公子似乎没打算放过叶随风,继续问道。 叶随风努力地扣着自己的喉咙,不再搭腔。 他很想说,他肚子里有一只蛤蟆,这句话的重点不是蛤蟆长什么样好吧,管它是三只眼睛还是六条腿,重点的是他肚子里有一只蛤蟆啊。 九算公子旁若无人地道:“在苗疆,会有人养很多蜈蚣、蛇、蝎子、蜘蛛还有蟾蜍,是为五毒,他们把这些毒物放在一起豢养,让它们相互厮杀、吞噬,在千百条毒物中,最终只会有一条活下来,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蛊。”叶随风牙齿打颤,“不死不休的蛊,江湖上虽然说温家的毒可怕,但论霸道程度,却远不及苗疆的蛊。” “对极了。”九算公子拍手,“这条活下来的毒物也就是蛊是万毒之毒,而且可以吞噬万毒,可以说是珍贵无比,所以你才活了下来。” 叶随风奇道:“那你为什么用这么珍贵的蛊救我,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么?” “当然没有了,蛊虽然珍贵,但任何珍贵的东西如果不能好好利用的话,和废物也没什么两样。” 九算公子道:“我救你,是因为蛊的其他功能。” “什么功能?” “你知不知道情蛊?” 叶随风当然知道情蛊,传说苗疆女子对爱情十分忠贞,她们会在爱人身上种上情蛊,只要双方有一人死去,情蛊就会发作,另一个人也活不了。 可是情蛊不是爱人之间才中下的么?难道……, 叶随风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天气开始萧瑟起来,连屋里也有了点凉意。 “我在你身上中的当然不是情蛊,而是母子连心蛊。” 九算公子解释道:“这种蛊奇妙的是若是蛊母死去,那中子蛊的人也会死去,而当蛊子死去,中母蛊的人虽然也会伤点元气,却不会死去。” “你在我身上种的当然是子蛊,在你身上的当然是母蛊了?”叶随风问道。 “是的。” “所以,现在你能掌控我的生死,我却管不了你的死活,对么?” “不错。” “所以我就只能和你站在同一艘船上了。” “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有!”叶随风道:“当然有。” “哦?”九算公子不太懂叶随风的意思。 “母蛊真的种在你身上?” “我当然不会放心把王牌放在别人手里。” “这种蛊是母蛊死后,中子蛊的人才会死,对么?” “对!” “那母蛊不死呢?” “那你就能好好活着。” “你会为了杀我自杀么?”叶随风非常愉快地拍拍九算公子的肩膀,以一种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我信任你,蛊母在你身上我很放心,没有什么地方比你身上更安全了。” 九算公子的脸色变了,就好像是叶随风肚里的蛤蟆被塞到了他的喉咙里。 第68章 死生 “你真的不怕死么?”九算公子还要作最后的努力,“你要知道,若是我失败身死,你也活不了了。” 叶随风笑道:“我本来就该死了,但现在还活着,已经很赚了。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算太亏。” “但你已经活了。”九算公子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就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很认真地说道:“只要帮我做事,你就能继续活下去。就像是一场赌局,你本来已经输光了,但有人帮你加了注。 你考虑的应该是怎样用这些筹码赢下去,而不是反正是别人加的注,再输了也不亏。 难道你真的想死么?” “不,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叶随风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要我昧着良心活着,那我还不如死了。” 九算公子有些恼怒:“帮我做事是昧着良心活着?” “不是么?”叶随风盯着九算公子的眼睛反问。 九算公子主动避开了这个话题,“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人也是这个世界最残忍的动物。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其它什么动物会像人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欺压、摆布甚至残杀自己的同类。争权夺利自古以来就是人的天性。” “其实当什么大侠,管什么天下不平事,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罢了。人活在世上,有本事,就应该痛痛快快地干一番大事,只有强者才能不受他人摆布,只有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或许你说的对。” 叶随风很认真的思考了会儿,“但我就是想当大侠啊,你说我胸无大志也好,说我自我满足也罢,反正我就是想当大侠。” 九算公子说服不了叶随风,沉默半响,开口道:“人各有志,你有你的想法,我也不勉强。” 他话锋一转,“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别碍我的事,否则我真会杀了你的,我不想杀你。” 他顿了顿,接着道,“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想杀你。” “不行。” 叶随风摇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你的事我不能不管,因为你的事至少已经牵扯到了唐飘,牵扯到了温柔。” “值得么?” 九算公子问道:“唐飘当你是兄弟,你救他;温柔当你是朋友,你帮她。但你真的只当她是朋友?你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但她们又为你做过什么?” 叶随风幽幽道:“她已经救过我了,再说,感情的事也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的,只有愿意与不愿意。” 九算公子道:“她知道你对她的感情么?” 叶随风道:“她不是一个蠢人,不会连这点都感觉不出来。” 九算公子道:“即使是这样,她还满世界的带着你去找唐飘,你不介意?” 叶随风苦笑道:“说实话,我很在乎,但不敢介意。我认识她在唐飘之后,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满足了,只要能在远处守着她就可以了。” “你也觉得我这人很卑微很可笑是吧!我也不想这样啊!可就是没办法。” 九算公子的眼睛亮了,不是那种阴谋得逞的亮,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谢谢你。” 叶随风道:“为什么?” 九算公子道:“因为你告诉了我这些,证明你当我是朋友。” 叶随风道:“我们不是朋友,只是知己。朋友不一定要相互了解,而相互了解也不一定是朋友。” 九算公子大笑道:“不错,我们不是朋友,只是知己。” 叶随风道:“其实我们也不算知己,你知道我,但我除了知道你武功很高,心机很深之外,对你可以说是什么也不知道。” 九算公子道:“我除了知道你叫叶随风,是唐飘的兄弟,爱慕着温柔外,其他的也一概不知。” 叶随风却道:“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不知道其他的我,只因为这就是完全的我;我不了解其他的你,只是因为我真的不了解你。” 九算公子道:“那我们既不是朋友,就连知己也算不上了。” 叶随风笑道:“也不是,我虽然不了解你的过去,也不了解你这个人,但我知道,你并不开心。你不是个坏人,你只是背负着什么,被什么所驱使着,停不下脚步。说真的,我甚至有点同情你。” “你同情我?”九算公子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般,指着叶随风的鼻子道:“你同情我,你凭什么同情我?我一出手就能取你的命,而且你还中了蛊,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你还敢说你同情我。” “是的。”叶随风盯着九算公子的眼睛,毫不退缩地道:“我同情你。” 他们就好像是两只鼓着气的蛤蟆,相互死盯着对方,一步也不退让。 终于,九算公子退缩了,像一只蔫了气的皮球,搭耸着脑袋道:“既然你同情我,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 “好。”叶随风爽快地回答。 “你觉得这个院子怎么样?”九算公子问道。 叶随风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这个院子,昧着良心道:“好,相当好,它曾经一定很繁华。” 九算公子却很认真地道:“它是的,你永远想不到为了曾经的光辉,我们一族流了多少血,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他歇了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父亲有六个兄弟,但活到成年的就只有我父亲一个。我十二岁以前,没见过父亲几次,就算每年过年,也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影,他死的时候只有五十岁,但看他的样子却比七十岁还憔悴。” “但我们家还是没落了,江湖中的世家,没有特殊的本领,本来就很难立足,新生的势力想把你挤下去,已有的势力想把你吞并掉。 我们不能搞暗器,再怎么研究也比不上唐门,我们做不了火药,那是雷家的领域,我们制不了毒,那是温家的天下。” 他胸中块垒不吐不快,“其实没落就没落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纵观江湖几百年来,除了唐门、霹雳堂、温家外,能长久存在的家族、门派本来就不多,一个家族的由兴至衰本来就是发展的必然。只是人往往会迷恋过去的辉煌,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所以我老爹死的时候,还有满腔的无用的壮志,一心想光大家门。” 叶随风很想说,你家干的什么生意?你自己没点数吗,伤天害理,死有余辜。但是看着现在的九算公子,他却说不出口,只好问道:“你也放不下?” “对,我放不下,我也忘不了我爹死前使劲地握着我的手,让我发誓光大门楣。他握那么用力,似乎到现在我还能感觉到他残留的力气,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会全心全意地去办到。” 九算公子停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词,“或许这就是男人的浪漫。”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叶随风避开他的眼睛。 “我想你了解我的决心。” 九算公子道:“你是那种很喜欢管闲事的人,我想告诉你,你劝不了我,即使这条路是错误的,我也会一直走下去。” “每一个人,都要找个理由让自己活下去。若是你从出生起,就一直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该为自己的姓名感到骄傲,久而久之,你就会真的会把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栓到一起。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它至少让我知道路该怎么走,遇到选择时该怎么取舍。 有时候,选择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了。”叶随风道:“若是我一心与你为敌,你就绝对不会放过我。亲情也好、友情也罢,只要碍着你的路,你就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九算公子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对。” “我还是不会帮你。” “你!!” 叶随风露出他白净的牙齿,爽快地道:“因为我叫叶随风,如果做了你的手下,我还能‘随风’么。” 九算公子的脸上剧烈地变换着,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我不杀你,至少现在你还没做什么妨碍我的事。” 他突然发现叶随风正起身,一瘸一拐地踱出房间,于是他再问:“你在干什么?” “谈判破裂了,我当然只有走了。” 叶随风道:“我已经欠你一条命外加两千两银子,我还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喝么?” 九算公子道:“既然你已经欠了我一条命外加两千两银子,也不差这几天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下去。” 第69章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叶随风又躺了回去。 “你说的蛊,” 他鼓起了勇气,“也就是我肚子里那只蛤蟆,除了不能让你死之外,还有什么坏处。” 九算公子盯着叶随风看了很久,开口道:“你很聪明。” “也不是!”叶随风露出整齐的牙齿,“温掌门和我说过,如果天下真有这种神物,应该早就被人抢光了。” 九算公子点点头,却突然道,“你知道江湖中人都叫我残废?” 叶随风尴尬地笑笑,江湖中人确实有这种叫法,他也很不理解,世界上哪会有武功这么高的残废? 但他也是一个厚道的人,所以尽管好奇,他之前也没有问九算公子这个问题。 他瓮声瓮气的道,“我只知道你的武功很高,至少比我高。” “但我确实是个残废。” 九算公子道,“我经脉受损,平时用不出半丝内力,若要使用内力,只能靠着体内的蛊凝出毒液,强行连通经脉。” “但这也有个坏处,一旦动用内力,蛊毒就会入侵我的经脉一分。” “说来可笑,我体内的子母蛊可以解万毒,却解不了它自己的毒。” 叶随风听着他平平淡淡的叙述,心里却泛起了狂澜。 经脉受损、用毒连接经脉、毒液入侵经脉。 无论是哪一个听起来都像是天方夜谭,无论哪一个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九算公子能扛下这些苦楚,内心该有多大的执念。 这应该是他的弱点吧,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叶随风发现,现在明明知道了他的弱点,自己却一点也不想对付他了,难道这就是九算公子的高明之处? “那我以后也动不了内力?”叶随风有些忐忑的问道。 “那倒不是!你经脉并未受损,只是中了毒。但你体内的蛊,会吞噬你的气血以维持生命,你可能会因此而折寿。” 叶随风放心了,作为一个江湖中人,比起折寿来说,用不了内力才是真正的大事,何况,她也最多还有十年,足够了。 “还有就是!” 叶随风的心又提了起来。 九算公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蛊是一种凶猛的生物,它不能靠近其他蛊,否则定会互相吞噬。”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叶随风脸色惨白,他当然明白九算公子的意思。 温柔体内也有一只蛊,金蚕蛊。 他可以和任何女子在一起,除了温柔。 可他却不想和任何女子在一起,除了温柔。 命运总是这么捉弄人。 九算公子知道现在叶随风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一静。 于是他离开了房间。 …… 叶随风病了。 也许是刹那方华的副作用,也许是他体内的蛊还没有适应,也许,…… 总之他病了,连日连夜的发着高烧。 九算公子请来了很多大夫都无济于事,于是也不再管他。 直到四天后,他的高热才退下去一点。 他颤悠悠地离开了费府。 他很想去找她。 可他不能。 蛊一旦种下,则与宿主共生。 蛊生则宿主生,蛊死则宿主死。 他想哭,哭他可悲的人生。 他想笑,笑他可笑的人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居然走到了街上。 一个纨绔子弟正在街上打马狂奔,几乎要撞到了他,他也没有发觉。 直到他被人拉了一把。 叶随风回头看了看拉他的人。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曾经见到过最漂亮的人。 来人正是山庄里那个喜欢把人绑成粽子的庄主。 但此时的庄主却很狼狈,衣服破了几个洞,脸上也脏兮兮的,一副邋遢的样子,倒像是一个乞丐。 “你真的是庄主?”叶随风忍不住问道。 此时庄主已经带着他来到了酒楼,还要了个包间,点了一桌子最贵的菜。 “当然是的。” 庄主撕下一个鸡腿,丝毫不顾及形象,狼吞虎咽的吃着。 “你怎么这副打扮?” “因为方梦飞死了!” “谁死了!?” “方梦飞死了。”庄主怕他没有听清楚,又重新说了一遍。 “天下第一的方梦飞?” “是他。” 叶随风虽然吃惊,却还是问道,“方梦飞死了与你这个打扮有什么关系?” 都说吃人的嘴短,可庄主虽然吃着叶随风的鸡腿,却一点也没有嘴短。她现在看着叶随风的样子,居然是一脸的鄙夷。 “你以为我凭什么当山庄的庄主?还不是我有个好爹,方梦飞。” “我没啥武功,山庄里却是个顶个的高手,如果不是因为方梦飞,你以为山庄的人愿意服我?” 叶随风终于明白了。 “那你爹是怎么死的?以他的武功天下应该没有谁能杀得了他。” “叫他方梦飞就行!” 庄主皱了一下眉头,喝了口茶缓了缓,“谁说一个人死了就一定是被人杀死的?” “也有可能是病死的、饿死的、被雷劈死的。比如我现在就饿的要死了。” 叶随风只好等她继续吃下去。 “那你怎么会到这里的?”等到庄主吃得差不多了,叶随风又开口问道。 庄主摸了摸她吃得太多微微有些鼓起的肚子,“因为费九算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我,只好先把我关了起来。” 她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一样笑了出来,“他派的那些看守啊!都是酒囊饭袋,偏偏还敢好色,我用了点手段,趁机溜了出来。” 好色还有敢不敢的?再说酒囊饭袋才最好色吧!叶随风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那你不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不怕他们找到你?”叶随风觉得庄主有的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有点傻。 庄主幽幽道:“我想他是故意让我溜走的吧!他不愿意杀我,也不愿意我在他面前晃悠,就只有让我跑了。不然我肯定跑不了。” 叶随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傻的那个,以九算公子的智慧,确实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是说九算公子联合了山庄?” 庄主道:“他本就是我爹的半个徒弟。” “什么?” 叶随风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他今天吃的惊已经够多了,却没想到他得到的消息一条比一条劲爆。 “你请好!” 他赶紧谄媚似的撕下另一个鸡腿递给庄主,“您继续说。” 第70章 天下第一人的旧事 “我漂不漂亮?”庄主突然问了叶随风这样一个问题。 叶随风只有点点头,若只论长相,庄主的确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可我说曾经有一个人比我还漂亮十倍你相不相信。” 叶随风摇摇头,庄主已经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比她漂亮十倍的女人,他想象不出来。 “真有这样的女人?” 他问,“是谁?” “我娘!” 庄主哂笑道:“当时方梦飞正是二三十岁,却已横扫江湖各派,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但他身边却没有一个女人。 这时候一个漂亮的女人想要他爱上自己实在太简单了。” 叶随风点点头,他知道庄主说的没错没错,一个漂亮女人想要一个男人爱上她,至少有一百种方法。 “我娘是费九算他爷爷的养女,也就是他爹的义妹。” “当时的方梦飞如日中天,费九算他爹就有了一个想法。” “美人计!”叶随风道。 庄主点点头。 “他想拉拢方梦飞,就算拉拢不成,至少也得弄到方梦飞的武功心法!” “我娘一开始确实是带着目的去接近方梦飞的,可自从有了我之后,她就慢慢改变了想法。” “费九算他爹,眼见我娘有失控的迹象,而费家当时也遇上了很大的麻烦。” 叶随风插嘴问道:“可是当时的知府高行云大人查费家的事?” “不错。” 庄主明显没想到叶随风也知道这些往事,“于是他诓骗我娘回费家后,又把我娘献给了当时的丞相长孙横。” “长孙横垂涎我娘的美色,于是找来二十几名高手伏杀方梦飞。但他还是低估了方梦飞的战力,这二十几名高手被方梦飞一一斩杀,甚至连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庄主叹了口气,“可我娘也在混乱中挨了方梦飞一掌,生下我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 “方梦飞认为是我害死了我娘,对我不理不睬。却又记得我是他女儿,应该照顾我的,于是给我弄了个山庄。” “费家经此一役后,也一蹶不振。” 庄主似乎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按我说啊!方梦飞也是,直接出手灭了费家就行,结果我娘说费家老爷子对她有恩,让方梦飞手下留情,而且在费家需要帮忙的时候帮衬帮衬,他居然就这样放过了费家。” 她似乎有些口干,喝了一口茶水。 叶随风接口道:“所以,九算公子就这样拜入了方梦飞门下?” 庄主摇摇头。 “方梦飞是一个不会照顾人的人,后面几年虽然没有找费家的麻烦,却也忘了帮衬费家这件事。” “后来,费九算挑战方梦飞,结果被他打成了残废。” “他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就教了费九算一点武功,还把他带到了山庄。” 叶随风听得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方梦飞独挑武林各大门派世家,又凭一己之力创造了山庄,压得山庄各位顶尖高手不敢反叛,在他死后,才敢露出点鬼蜮心思。 力压一个时代,这是何等英雄人物。 他自问半点也比不了方梦飞,但同时他又为方梦飞或者这个江湖感到悲哀。 方梦飞武功盖世却仍是遭人算计。 他守不住爱人。 或者说连爱人一开始接近他都别有目的,现在就连他唯一的女儿,对他也没什么感情,讲述的整个故事里,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而不肯称呼他一声爹。 他英雄一辈子,可到头来又留下了什么? 叶随风收摄心神,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费九算为什么要进攻唐家和温家?” “我知道啊!” 庄主笑道,“我虽然武功不行,但江湖上的消息,除了百晓生之外,没人比我更灵通了。” “可我偏偏不告诉你。” “我看你就根本不知道吧!”叶随风用上了激将法。 庄主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两千两,你给我两千两银子我就告诉你。” 叶随风突然想起来了,朱成的家产好像也不是六千两,而是一万两银子。 “好,你说。”他大方地道。 “你真有钱?”庄主有些怀疑地道。 “我有。” “可你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要钱?” “因为我要吃饭啊!”庄主叹了口气道,“人活着总是要吃饭的,现在我没了山庄,也只好卖卖消息吃饭了。” “你说,我给!”叶随风认真地道。 庄主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扑哧一下笑了出声,开口道,“因为费九算他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唐飘而死的。” “什么?”叶随风又叫了出来。 “可我听朱成说过,他爹是……” “他爹是因为治不好费九算吐血而亡是么?”庄主打断了叶随风。 叶随风点点头,他听到的版本确实是这样。 “屁,江湖上的人啊就会以讹传讹。” 庄主道,“他爹当年为了抢夺温家的唯命丸配方,在温家安排了细作,好不容易找准机会绑走了温柔,没想到却被唐飘破坏了。” “因为细作的配合,温家的动向他很清楚,所以温家逮不到他。” “可唐飘偏偏好管闲事,救出了温柔。” “他在追杀唐飘的时候,被赶来的温长空和温如泰打了一掌。” “温家的毒掌不是那么好挨的,他撑了个两三年,也就死了。” 原来当年那个人是费九算他爹,叶随风这下全明白了。 所以九算公子才会进攻唐门,所以他才会再一次进攻温家,所以他才不惜用上内力亲手杀了温如泰。 叶随风觉得他这一顿饭请得太值了。 这些个江湖秘密,至少值两万两银子。 “那你知不知道他用来进攻唐门和温家的那些毒人行尸是怎么炼制的?” 叶随风总觉得此事有干天和,他很在意。 “我当然知道。” 庄主又露出她两瓣尖尖的牙齿,“不过这件事我却不能说,给再多钱也不能说。” “为什么?” “这件事我要是说了,就真的活不了了。” 叶随风并不勉强。 不管如何,都是庄主自己的选择,他没有资格勉强。 他可以把江湖大义看得很重,但却不能把江湖大义强加在别人身上。 何况她已经说的够多了。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第71章 论男人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庄主面无表情地道:“当然是找个男人!” 叶随风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 他涨红了脸,猛的咳嗽了几声,才把那口气顺了过来。 “我最近耳朵可能出了点问题,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他小心翼翼地道。 “我说我想找个男人。”庄主很认真的再说了一遍。 叶随风这下终于相信自己耳朵没问题了,但立马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把这句话理解错了。 “你为什么想找个男人?” 庄主盯着他的眼神更像看着个白痴了,“我长得很好看,武功又不太好,现在没了山庄这个依靠,一个人在江湖上闯,不是很危险么?” “要是哪一天运气不好,被一个又脏又臭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掳了去,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所以我得趁现在找一个长得好看又有钱还能保护我的男人。” 叶随风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江湖又不是善男信女的聚集地,像庄主这样的情况,她说的这些还真有可能发生。 她似乎打量了一下叶随风。 叶随风心里咯噔一下:庄主不会看上他了吧? “不行!”庄主摇了摇头。 “为啥不行?”叶随风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虽然他并不喜欢庄主,但却不能接受庄主说他不行。 庄主道:“你长得好看,武功也好,为人也正派,可惜没钱啊!” 她皱了皱眉,“跟着你要受苦的。” 随后她又补充道,“你这人心肠也好,容易多管闲事,要是跟了你,还很容易当寡妇。” “你这是夸我还是咒我呀!” 叶随风哭丧着脸,顺着她的思路道,“那你心中有什么人选?” 庄主还是摇摇头,“要不你把你认识的青年才俊们一个一个说给我听,我再筛选一遍。” 她补充道,“从你觉得最出色的人说起!” 叶随风只好照做,他觉得很有趣,他也想听听其他人在庄主嘴里的评价。 “我!”他首先就毛遂自荐,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行,你没钱。”庄主看也不看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唐飘!” “不行,他太花,看到个漂亮女人就想和她睡觉,我没有安全感。” “唐傲!” “他更不行,眼睛长在脑袋上,内心却很敏感自卑,一直活在他哥的阴影之下,和他在一起太累,随时都得照顾他的情绪。” 庄主歇了一口气道,“唐家的人就不用说了,除了唐莲没一个能看的,唐莲若是个男人还可以考虑考虑。” “吴迪!” “不行,不行,他是个神经病。”庄主连连摆手,说了两次不行。 “朱成!” “他呀,年纪太大,人长得又不好看,不过很有钱,先保留意见。” “费九算!” 叶随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本以为她会像遇到毒蛇一样跳起来。 他想捉弄庄主一下的,但没想到庄主居然很认真思考了一下,“他倒是还行,可惜他不喜欢女人。” “嗯?九算公子不喜欢女人?”叶随风瞪大眼睛,“姑奶奶!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认识的人里面勉强能够得上青年才俊的就只剩一个雷戈了。” “雷戈!?” 庄主眼睛发亮。 “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你带我去见见他。” “什么,你看上了雷戈?” 叶随风一脸震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道,“你居然觉得我不如雷戈?” “雷戈不好么?”庄主反问了一句。 叶随风挠了挠头,除了笨一点外,他确实说不出雷戈有什么不好的。 “雷戈这人,武功够好,背景够硬,而且还不多管闲事活得长,对喜欢的人够忠诚不花心。” “这样的男人简直是最理想的男人。” “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叶随风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庄主道,“雷蕾已经死了,难道他还能抱着死人牌位过一辈子?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你不是喜欢他的专一么?”叶随风嘟囔了一句。 庄主没有理会叶随风的念叨,拉着他就要去见雷戈。 叶随风心里一阵苦笑,这都叫什么事呀! 自己的事都还是一团糟,他却在帮庄主牵线。 他又想起了温柔,内心不由得又是一痛。 不过他们还是没见到雷戈。 雷戈已经失踪了。 在叶随风和唐莲离开霹雳堂的第三天早上,送饭的弟子发现第二天送的饭菜一口也没有被动过,他走进去查看,被人打晕了。醒来之后发现被罚面壁的雷戈就已经不见了。 雷戈会打晕送饭弟子逃跑叶随风一点也不意外,他本来就是冲动易怒的性格。 叶随风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还没听到雷戈居然在江湖上闹出什么动静来。 “看来你和雷戈是没有缘分了。”叶随风看着也不怎么失望的庄主,很讨打地调笑了一句。 庄主伸出两根手指道:“两千两银子!” “什么两千两银子?” “我是说你欠我两千两银子。” 于是叶随风只好带着她去找朱成。 行走江湖毕竟还是需要钱的,他可以饿着肚子一个铜板花两天。 庄主每天却至少要花十两银子。 接待他们的人还是他上一次来接待他的那个丫头,小翠。 她本对叶随风就没什么好感。 看到叶随风这次带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来讨钱就更加鄙夷了。 “朱老板,生意兴隆啊!听说你又长了不少家产。”叶随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觉得自己是来打秋风的恶客。 “长了多少?”朱成眨眨眼,反问道。 “我算算,”叶随风假意掰了掰手指,“现在你的家产大概是一万两银子!” 朱成笑眯眯地道,“确实如此!” 他转头吩咐道,“小翠给叶大侠取五千两银子,四千九百两的银票,一百两的碎银子。” 小翠领命去了,但临走的时候看叶随风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 叶随风发现朱成这人真的不错。 他对他的意见又少了两分,心中暗道:以后朱成有什么活儿,如果不是太难的话,也是可以接一接的。 “这位是?”朱成看了看叶随风身边的庄主。 “你不认得她?”叶随风反问。 朱成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不太敢相信,试探性地问道,“庄主?” “自然是山庄的庄主。” “真是她?”朱成错愕之后,突然跳了起来,“你怎么把她给拐来了。” 叶随风很满意朱成的反应,“我想把她暂时寄存在这里。” 他给朱成讲述了庄主的遭遇。 朱成听完叶随风的叙述后,他看着庄主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条毒蛇,突然大声道:“小翠,再给叶大侠准备一千两银子,今天就不留叶大侠他们在这儿用膳了。” 第72章 包袱 “朱老板,你这是……” 叶随风看朱成这么大反应,有些诧异,指着庄主道:“她虽然脾气大,乱花钱,事儿还多,但怎么说你们也是老交情了,朱府家大业大,就当养她一个闲人,你不会连一个闲人都养不起吧。” 朱成连忙否认道,“我们只是以前在生意上有点来往,谈不上交情。” 他俩旁若无人地交谈着,没注意到旁边的庄主脸都黑了几分,而且还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朱胖子,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拿出去卖了?”庄主威胁道。 朱成并不回话,反而朝着门口高叫道,“小翠,快点儿,叶大侠很忙的。” 叶随风转头看向庄主,很同情地道,“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人缘这么差,这么不受人待见。” 朱成也叹了口气,“不是她不受待见,而是她确实是个天大的麻烦。” 叶随风的问话朱成每一句都有回答,而且还回答得非常详细,可轮到庄主,他就像没听到一样,硬是把她当成了空气。 “怎么说?”叶随风皱皱眉头,“她虽然是山庄的前任庄主,但也就是个花瓶而已,山庄的人应该不在意她是死是活,又有谁会来找麻烦?” “不是山庄的人。” 朱成摇着他壮硕的脑袋,“是江湖人,整个江湖的人。” 叶随风又转头面向庄主,奇道:“你到底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整个江湖都这么恨你?” 他是在问庄主,朱成却接过话题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方梦飞力压了江湖一个时代,他的武功江湖中人仰慕已久,但方梦飞却没留下传承。她是方梦飞的女儿,自然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叶随风随口道:“可没有人知道她是方梦飞的女儿!她不喜欢他爹,现在都没告诉我她的名字,让我就叫他庄主。” 朱成又叹了口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你说没有人知道她是方梦飞的女儿,但现在至少就有你和我知道,当然还有山庄的人,他们中应该也有很多人知道。” “方梦飞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有想法,现在方梦飞死了,他们难免不会生出点别的心思。” 叶随风知道朱成是对的,他们只好离开了朱成府上。 朱成是个生意人,或许他曾经当过江湖人,但他现在正在全力脱离和江湖的联系,叶随风没有理由把他拉下水来。 朋友之间除了要相互帮忙之外,更重要的是相互尊重对方的决定。 “要不你还是找个地方出家吧!”他看着庄主,很认真地建议道。 庄主咬着牙道:“本来我是想找个地方出家的,但现在不是有了你嘛,叶大侠。” “我?”叶随风指着自己的脸,“可我没有带着你这个大麻烦的意思啊!” “要不我把你卖给雷家或者唐门?相信他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听到叶随风的再一次建议,庄主从最开始的面目狰狞变成了现在的面露凶光,冷笑道:“是,他们会像养金丝雀一样把我养起来,用各种方法限制我的行动,直到慢慢挖空我脑袋里的东西,榨干我的价值。” 叶随风干笑道:“他们至少还会养着你吧,做人嘛,要求别太高了!” “说的也是!”庄主居然附和道,“我的要求好像是高了点,我以前觉得你挺不行的,但现在不这么想了,要不你做我男人吧!” “不不不!”叶随风连忙拒绝道,“我觉得在找男人方面一个人还是别轻易放开自己的要求比较好。” 叶随风身上有五千两银子,他从怀里拿出了两千两递给庄主。 “你想干什么?想甩掉我?”庄主警惕地看着他,却并不伸手去接。 她像是赖定了叶随风一样,也不要那两千两银子了,就这样一直跟着叶随风。 叶随风也不好动手赶人,只好道:“要跟着我可以,但你得和我说说毒人行尸。” “那个呀!”庄主满不在乎地道,“既然你同意我跟着你了,那你就会保护我安全,给你说说也没什么关系。” “我还没答应保护你呢!”叶随风赶忙打断道。 “我相信你!”庄主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道。 叶随风苦笑,庄主确实看透了他,若是遇到危险,他还真不能不管庄主的安全。 没有理会叶随风什么想法,庄主已经说了起来,“毒人行尸不过就是抓来体格强壮之人,以密宗秘术灌顶强行打通人的经脉,提升人的潜力,以魔教摄魂术引动人最后的执念,以倭国阴阳术把人做成毒尸,再用湘西赶尸术操控尸体行动而已。” “如果你想查清楚,我建议从湘西赶尸派查起。” 还而已? 叶随风心中苦涩,密宗、魔教、阴阳师、赶尸人,还加个山庄,他头都大了。 他完全想不出来,该怎样应对这股势力。 他也想不出来江湖中有哪个门派能够对抗这股势力。 这里面单拎出来一个白鼎秋,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他身子了一口气,“走吧!” “去哪儿?” “湘西。” 庄主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突然有些看不懂你了!” “哦!?” “我看不懂你要做什么。” 庄主道:“一个人要做某一件事,一定会有一个动机,你的动机是什么?” “唐门派唐莲来江南为了权力,朱成做事是为了利益,温家迁都岭南是为了谋求发展。” “就连唐飘,看起来毫无章法,但他做事也有自己的动机!” “什么动机?”叶随风有些好奇地问道。 “女人,他想和各种各样的女人睡觉。” 叶随风:“……” 只听庄主继续道:“但你不同,你不争名、不夺利,没有任何目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江湖上胡乱地闯荡,像个修补匠一样帮朱成和唐飘贴贴补补。” 叶随风沉默了,确实如庄主说的一样,他做每一件事,都是被人推着去干的。 “所以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去追查毒人行尸的事?” “为了唐门,为了温家,还是为了天下?” “费九算并没有打算对付你,魔教虽说发了悬赏令,但也是雷声大有点小。” “他们根本没碍着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主动去惹上他们?” “江湖再乱,以你的本事想要自保不成问题,可一旦追查这件事,他们就不得不对付你,你这是在引火烧身。” 叶随风还是只有沉默。 “难道你真的只是想当大侠?” 庄主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见到不平事就管一管,然后在江湖上蹉跎岁月?江湖上真有这么傻的人?” “我就是这么傻的人,不行吗?”叶随风反问道。 庄主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只是想阻止毒人行尸,那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杀了费九算,”庄主幽幽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在整个计划里面扮演着什么身份,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个重要角色。” “如果他死了,必然能够减缓毒人行尸计划。” “杀他虽然不容易,但比起追查这件事来说还是简单多了,还是说。” 庄主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不想杀他?” 自己想杀九算公子么? 叶随风发现,自己还真不想杀他,甚至不想与他正面为敌。 除了肚子里那只蛤蟆的原因外,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把九算公子当成了朋友。 庄主说的不错,他本来应该不会主动去管毒人行尸的事的。 他虽然有侠义心肠,但却并不傻,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赌一场希望渺茫的赌局。 要是换做以往,他会将这消息悄悄透露出去,当然这也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而今他之所以暗自调查,大概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阻止九算公子,不想让他万劫不复吧。 第73章 赶尸门 赶尸,又称移灵,据说是上古时代巫族的传承分支。 最开始的赶尸人,只是利用秘术将客死异乡的人的尸体带回家乡,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赶尸人也从中得点钱财,用来养活自己。 可随着赶尸人队伍的壮大,某些赶尸人很自然地发现,经过特殊处理的尸体好像能帮他办成很多事情,而且还比活人更靠谱些。 人有恐惧之情,尸体没有;人有背叛之心,尸体没有;人需要吃饭睡觉喝水呼吸,尸体不需要,如果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和某些欲望,恐怕他们甚至更愿意和尸体在一起。 赶尸人队伍逐渐发展壮大,最终形成了一个门派,赶尸门。 赶尸派内,又有三个家族世代以赶尸为生,居然成了门派传承。 现在叶随风和庄主就在辰州,赶尸门的发源地上。 一路上,叶随风确定了一件事。 庄主确实不会武功,准确来说是不会高深的武功。 她的武功全都是花拳绣腿,她本人更是没有一丝内力。 “你真是方梦飞的女儿?”他忍不住问道。 庄主翻了个白眼,“这一路上你都问了二十遍了。” “可你若是方梦飞的女儿,怎么一点武功也不会?” 庄主没好气地反问道:“谁说有一个天下第一的爹,就得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儿?” “他真没有把自己的武功传给你?”叶随风还是不死心。 庄主有些无语,“这是你一路上第二十一次问这个问题。” “那事情就难办了!”叶随风有点为难,“你一点武功也没有,要是打起来,我还得分心照顾你,这不是纯纯的来拖后腿的嘛!” “你可真会说话!”庄主道,“为什么你觉得你一定会和他们打起来?难道你想直接走到赶尸派去,指着他们帮主的鼻子问,帮主你知不知道毒人行尸的事?” 她装作恍然般拍了一下额头,“看来你终于明白了,以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叶随风觉得庄主还挺记仇。 唐飘在山庄威胁了她一次,结果她嘴里的唐飘就成了除了睡女人,就干不成其他事儿的浪荡子。 自己在言语上不注意冒犯了她,她立马就反唇相讥。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混进去!”庄主很自信地道。 “混进去?”叶随风觉得庄主的脑袋又不灵光了,“我俩大活人,里面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混得进去,难道他们都是瞎子?”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庄主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想用这个方法的。” 叶随风好奇地道:“什么办法?” 庄主恶狠狠的道:“杀了你,把你变成尸体,这样你不就混进去了?” 叶随风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前辈会说出得罪谁都行千万别得罪女人这句话来,因为一个女人,无论长得多么漂亮,她的心眼总是不会太大的。 他正准备说两句赔罪的话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却听庄主很认真地道:“我没有开玩笑!” …… 叶随风决定还是用自己的方法试一试。 他径直来到了赶尸派,为了表示尊重,他还特意写了一张拜帖。 庄主自然是跟着他的,不过为了方便行事,她特地做了男装打扮。 咚咚咚咚,叶敲响了赶尸派的大门。 “你是谁?哪儿来的?” 守大门的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头,不是中原人的打扮。他穿着藏青色的衣衫,还戴了一个帽子,从帽子后边钻出来一个梳着的大辫子。 他一直在嚼着什么,说话间露出一口黑色的牙齿,一股淡淡的臭味不时从他身上传来。 叶随风皱了皱眉。 这老头的语气虽然不客气,但他见过更不客气的人,对此也并不在意。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个老头,这老头的神情对他却分明带了一丝敌意。 “你好,我想求见你们掌门,麻烦你通传一声!”叶随风耐着性子道。 “你想见我们掌门啊!”那老头斜眼看着叶随风,“可有约定?” 叶随风摇摇头。 “没有约定啊!那可不行!”老头拿起谱来,“我们掌门很忙的,没空见你们。” 叶随风正想再说两句,正好有两匹马飞快地从远处跑来,在离大门三丈的距离稳稳停下。 从马背上下来两人,看样子正是朝大门这边来的。 老头看清楚两人后,立刻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两位言少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回来呀!”看他那谄媚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给这两位当儿子。 叶随风自然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两位言少爷。 他们长相倒是没什么特点,只是身材颇为壮实。 叶随风还注意到,他们脸上都没有表情,隐隐还带着一股青意,只有那偶尔一转动的眼珠说明他们还是个活人。 此时他们也在打量叶随风,也就顺带看到了庄主。 叶随风感觉到了在看到庄主的一瞬间,他们明显惊讶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欲望之色。 “这位是?”他们问守门的那个老头。 老头依然陪着笑脸道:“不相干的人,想求见掌门。” 其中一个言公子仿佛有些不耐烦:“既然是不相干的人,赶走便是。” 老头仗着有两位言公子撑腰,推了叶随风一把,却不想叶随风纹丝不动,依然挡在路中间。 “原来是位高手!”先前发话的那位言公子嗤笑一声,一掌袭向叶随风。 叶随风的眉头又皱起来。 这位言公子的掌风里,居然也有一丝臭味。 叶随风抬手挡住这一掌,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异常冰冷,而且还硬邦邦的,不像是血肉之躯。 庄主在一边看得饶有笑意。 言公子的动作并不迅速,但叶随风却并不觉得好受。 他每一掌打在对方身上,都感觉打到了一块墙壁。 而且他越是打到对方,越觉得有一股阴寒之气从对方身上侵入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当然不是毫无办法,要战胜这位言公子,最快的办法就是拔剑。 他的剑虽然不是神兵,但在他的内力加持下,想要破开言公子的防御,倒是没有问题。 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叶大侠,攻击他的神阙穴。”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到了庄主的声音。 言少爷眉头一皱,立马改变了拳法。 “璇玑!” 言少爷拳法再变。 “鸠尾!” 言少爷每变一种功法,庄主就叫破一个穴位。 到最后,他的脸色越来越冷,那表情几乎想要吃人。 叶随风开心起来,他发现庄主还是有点用的,并不是完全的拖后腿。 他越打越轻松,可这时大门却从里边开了,门内跑出一人,高声道。 “掌门有请!” 第74章 赶尸门圣女 “掌门,圣女还没找到吗?”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他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依旧精神矍铄。身上更是有一股长期掌权形成的上位者的气势。 他便是赶尸派的掌门莫守拙。 “没有!”莫守拙道。 “那我们……” 先前与叶随风动手的汉子好像有些焦急,看不出来他那死人一样的脸下居然藏了个急性子。 和他来的另一个汉子扯了扯他的衣角,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他才有些悻悻地坐下。 叶随风的眼睛却亮了。 从他们简短的对话中,他得出了一个信息:赶尸门的圣女不见了。 既然是圣女,那地位自然不会太低,地位不会太低自然就会知道很秘事。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一个门派容易。 他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恨不得马上离开赶尸门,去寻找他们的圣女。 “叶大侠?”赶尸门门主开口问道。 叶随风站起身来,一抱拳:“门主有礼,叫我叶随风就行。” 莫守拙笑了笑,说不清楚是讥笑还是威胁,“敢顶着魔教悬赏的一万两银子暗花明目张胆地在江湖上到处跑的,也只有叶大侠了。” 叶随风这才反应过来,魔教悬赏的一万两银子暗花,现在都还没有撤销。 庄主听到这话,在一旁努力地绷着脸,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忍不住要笑声出来。 幸好莫守拙并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赶尸门是湘西小派,无意与魔教结怨,也无意与叶大侠为敌,叶大侠此行来我赶尸门,可有要事?” 叶随风脑子飞速运转:这算是逐客令吧,不过也正合了他的意。 于是他编了一个理由,“我是来找人的。” “哦!叶大侠欲找何人?”莫守拙明显有些不相信。 “一个朋友。” 叶随风只好继续编下去,“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挺英俊,我听说他好像来了赶尸门这里。” 他这番描述含混其词,本想着随意应付两句,就告辞离开。哪知先前与他动手的那位言少爷却霍的一声站了起来。 连一向冷静的另一位言少爷也用一种热切的眼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叶随风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你们见过他?” 莫守拙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叶大侠说的和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人的话,就是他拐走了我们的圣女。” “什么?” 叶随风心里发苦,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自己随便编了一个人出来,结果居然真有这么一个人,还恰好拐走了人家的圣女。 “圣女对我们很重要,叶大侠可否找到你那位朋友。” “我以赶尸门的掌门的名义保证:若能平安送回圣女,我赶尸门必定既往不咎!”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叶随风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决定多套套情报。 “往西。” “那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七日前。” “最后见过他们的地方是哪里?” “柳家庄,”莫守拙道:“若叶大侠真想找到你那位朋友,我建议你到柳家庄去一趟。” 叶随风有些奇怪,这掌门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问什么答什么,也太厚道了吧,难道他是在骗自己? 莫守拙像是看出了叶随风的疑虑,“叶大侠为何不看看自己的手掌!” 叶随风翻过手掌,才发现一道黑线正从他的手掌蔓延到手臂上。 “这是尸毒!”庄主叹了一口气,我本想早点告诉你的,可见你打的挺高兴,于是就没打扰你的兴致。 莫守拙扔过来半颗药丸。 “这是一半的解药,虽然不能解毒,却能压住毒性一个月。” 他很自信地道:“我们用毒虽然不如温家那般神鬼莫测,但我们赶尸门的毒也算有点特别之处,一般人想解也没那么容易。” “告辞!”叶随风立刻拉过庄主,出了赶尸门。 “你真想让我死?” 出了赶尸门,叶随风阴沉着脸问道。 他才不相信庄主说的什么怕打扰了他的兴致,她分明就是故意让他中毒的。 庄主却毫不在意,“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会告诉你这么多情报?” “可是……” “没什么可是,赶尸门的毒一般人解不了,并不代表我也解不了。” “你?”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叫破言氏兄弟的破绽?” 她歇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当年山庄里也有赶尸门的人,是方梦飞收服的。” 叶随风终于放下心来:“刚才他说的柳家庄是怎么回事?” 庄主吃惊地道:“赶尸门一派两门三家族,你没听过?” 叶随风尴尬地笑笑,他确实没听过。 “也不知道你这江湖是怎么混的!” 庄主掰着她的手指道,“赶尸门的一派自然是指赶尸派,两门是指他们的功法分为炼尸门和御尸门,三家族分别是柳家、言家和莫家。” “刚才你见到的言氏兄弟,就是炼尸门的言家。” “那柳家就是御尸门的?” “对!”庄主点点头。 “那还有一族呢?” 庄主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叶随风:“你知不知道赶尸派掌门姓什么?” “莫!” “那最后一族,自然是姓莫的了。” “那圣女又是怎么回事?”叶随风又问道。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赶尸门存在江湖中这么多年,言家柳家的势力都曾一度压过莫家,但他们却一直以莫家为尊,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因为圣女?”叶随风答道。 “对!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因为莫家有圣女。” “可我还是不懂。” 叶随风道:“为什么圣女只出生在莫家?” “是血脉传承还是某种特殊的武功心法?” 庄主摇摇头,“这是莫家的秘密,没有人能知道。” “那圣女具体有什么作用?” 听到这个问题,对江湖事如数家珍的庄主却罕见地有些别扭。 但她还是回答道:“赶尸门中赶尸人都是男性,因为男性属阳,尸体属阴,男子阳气重可以压住邪祟。” “但阳能制阴,阴也能制阳,长年累月下来,男子亦难免沾染阴寒之毒。” “言家炼尸更是邪门,炼尸也炼己,与尸体同吸同睡,练功时,把自身功力散在他养的尸体中循环一周再收回,最终目的是把自己练的如同僵尸一般刀枪不入。但如此一来他们中的阴毒更甚,而且功力越高中的阴毒越重。” “虽然阴毒不会立刻要了他们的命,但也能让他们痛不欲生。全身血液凝结的苦楚,可是没几人挨得过去的。” “此时便需要圣女帮他们解毒。” 第75章 柳家庄 “那圣女是怎么替他们解毒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庄主表情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中了尸毒,我还是先帮你看看。” 她拉过叶随风的手掌,却发现那股黑线居然已经消退了大半。 本来是到手臂的,现在只刚好到了手掌根部。 庄主露出一丝吃惊的神色,皱着眉头不解道:“这一路上,我好像没有见到你服用莫掌门给你的药!” “没有!”叶随风笑道,“我不太喜欢服用陌生人给我东西,尤其是丹药。” 庄主感觉自己上了当一般,有一点羞怒,“那你怎么好了?你没中毒?还是你身上带有避毒的宝物?” “蟾蜍。”叶随风答道。 庄主一共问了三个问题,他觉得这个答案能够把她的三个问题都依次回答清楚。 “什么?”庄主很明显并没有能够理解叶随风的答案。 “我说我身体里有一只蟾蜍,” 叶随风只好解释道,“蟾蜍就是蛤蟆的意思。” “你是说费九算给你用了连心蛊?”庄主反应了过来,随即又瞪大了眼睛。 “是母子连心蛊!”叶随风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这个名字,单叫连心蛊,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他反问道:“你知道母子连心蛊?” “当然知道。” 庄主幽幽地道,“这是费九算从苗疆搞回来的宝贝。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找恢复功力的办法,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对母子连心蛊,一直宝贝的紧呢,没想到居然用在了你身上。” 她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唉!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你来赶尸门,明显就是找办法对付他的,可你却不愿意直接杀了他。” “他对你种下了母子连心蛊,应该是用来救你的命的。他救了你的命,也掌控着你的命,但明知道你会对付他,他也不愿意直接杀了你。” “你们两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随风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地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刚才说哪儿了?赶尸门的圣女到底是怎么帮他们解毒的。” “交合!” 庄主这次的回答也只有两个字。 “什么?”叶随风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觉,”庄主像是害怕叶随风听不懂一样,“我是说解毒的办法就是圣女和中了阴毒的人睡一觉,把他们的阴毒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什么!”叶随风跳了起来,“赶尸门这么多人都和圣女、和圣女……” 庄主很认真地道:“平常弟子中毒不深,而且对宗门没什么贡献,是没有资格和圣女睡觉的。只有像言家兄弟那种级别够高的的才有资格,嗯!整个赶尸派,大概有二三十人有这资格吧。” 叶随风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一阵想呕吐,他上一次这么想吐还是在洞庭湖的船上杀那个姓阮的汉子的时候。 他终于知道圣女对赶尸门有多重要了,可同时他更能理解圣女为什么要逃离赶尸门了。 “走吧!”他叹了口气。 “去哪儿?” “柳家庄。” “你会把圣女带回赶尸门吗?”庄主问道。 叶随风发现她的语气比起平时有一丝不一样的认真。 他摇摇头,“你不是说过了吗!中了阴毒的人,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可若是圣女不回赶尸门,一定会有人因此而死的,也一定有其他人成为圣女的。” 叶随风抓紧了剑,却又无奈地松开:“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一路无话,他们已经来到了柳家庄。 “你之前说了言家的炼尸法,那柳家呢?他们是靠什么御尸的?” 庄主笑道:“赶尸派传承于巫族,自古巫蛊不分家,有巫自然有蛊。” “你是说蛊虫!” “还有符箓!”庄主道:“柳家先祖是一名茅山子弟。百余年前天下战乱,尸横遍野,柳家先祖出山历练,见此情景于心不忍,用符箓控制尸体回家让他们得以落叶归根,也因此结识了一位以蛊御尸的苗女,他们的后人就是柳家人,所以柳家人善于用蛊也善于用符。 若是你死了以后,柳家的人想要控制你,就会放一只蛊虫钻进你的脑袋里,蛊虫会啃光你的脑袋,在里面生长繁殖,此时再佐以符箓,就能控制你的行动。” 叶随风只好苦笑。 他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苦笑了? 却听庄主继续道,“但这个方法却有一个缺陷。” “什么缺陷?” “除了柳家先祖外,柳家人均非道家子弟,并未受箓,未受箓而用符,威力不足一层;蛊虫虽然能控制尸体,但它毕竟灵智不高,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面对高手根本没什么作用。” 说话间柳家大门已在眼前,叶随风上前敲开了大门。 开门的又是一个老头,打扮居然和赶尸派看门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是谁?哪儿来的?” “……” 叶随风差点就问了出来,你和之前赶尸派那个是不是兄弟? “我中了尸毒,是来求医的。”叶随风装出一副慌张的样子,说完他还撩起袖子露出手上的黑线。 看门的大爷斜着眼睛看着叶随风:“不见,我们庄主不在家,见不了任何人。” 说着他就准备关门。 叶随风立马拉住了门,任凭老头怎么用力也没办法把门关上。 片刻之后,叶随风和庄主已经到了柳府客厅里。 是被人恭恭敬敬引进去的。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稍微露了点武功。把从柳府里听到老头惨叫声出来的三个护院卸了条胳膊而已。 老头没有说谎。 柳家庄的庄主确实不在家里,整个庄子里,甚至连高手也没有几个。 现在叶随风坐在家主的位置上。 柳家的下人毕恭毕敬的禀报着什么,倒像是他成了柳府的主人。 “莫家的圣女不见了,你们紧张个啥!还不让人进门,又不是你家的小姐不见了。” “大侠,司马大侠确实把我家小姐也带走了!” “庄主他们就是去追小姐了。” 底下有人哭丧着脸道。 “你说司马大侠,他叫什么名字?”叶随风这才想起,自己走的匆忙。居然忘了问莫守拙带走圣女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司马轻寒。” 叶随风脸色顿时古怪起来,又问了一遍,“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司马轻寒。” 叶随风自然想起了司马轻寒,也想起了滋味斋,想起他带着自己第一次去吃烤鱼。 花家的事之后,叶随风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没想到居然在这儿无意间发现了他的行踪。 莫守拙他们碰巧误会了叶随风居然不是误会。 第76章 恶地 司马轻寒正在跑路。 他背了一口一人高的箱子,尽管箱子会降低他跑路的速度,但一路下来,他一刻也未曾放下过箱子。 他的衣服已被树枝划烂,露出他健硕的肌肤。 但这口箱子他却保护的很好,居然受到没有一点磕碰。 他连睡觉都是抱着箱子的。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他的表情才会有一丝平静和柔和。仿佛箱子里装着他的爱人,他的灵魂,他的全部。 跟着司马轻寒一起跑路的还有两人。 两个很漂亮的女人,一个娇媚入骨,一个却冷若冰霜。 他们已经在丛林中穿梭了十几天,可还是没办法甩脱身后的追兵。 现在他们的干粮和水已经在两天前吃完了,体力也到达了极限。 闷热潮湿的树林,让他们皮肤开始出现了疹子,偶尔被两个毒虫咬到,被咬的地方更是瘙痒难忍,甚至出现了溃烂。 娇媚入骨的女人衣服同样破了,那丰腴白皙的身体就随着**若隐若现。 她脸上一道血痕,像是被树枝所伤,却不减她的美丽,反而平添了几分诱惑。 那冷若冰霜的女人,也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只有眼神还依稀可见几分神采。 “你后悔吗?”司马轻寒问的是那个娇媚入骨的女人。 女人摇摇头。 “那你呢?”他又问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女人也摇摇头。 “那好吧!我们继续走下去。” 他目光坚定。 司马轻寒知道自己不能死,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他要复活花盛棠。 很多人以为他疯了,甚至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但他不在乎。 他本以为,自己最想要的是权力。直到花盛棠为他挡住致命的一剑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很厉害。 原来他最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在他身边,唾手可得。可他并没有珍惜,或许世上的事情都是如此,只有失去了才晓得珍贵。 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他本来是已经逃走了的,却又返回了江南。 他已经做好了丢掉性命的打算,生未同衾死同穴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可他的运气似乎好了起来,当时九算公子正忙着对付唐飘,他居然很顺利地盗走了花盛棠的遗体。 他细细地为花盛棠描眉画唇、涂上胭脂,再为她穿上她最喜欢的衣服。 可惜伊人已失去了温度,再也不能对他笑一笑,再也不能轻轻地叫一声他的名字。 他不甘心,他觉得是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一次挽回的机会。 他能盗出遗体,就一定能救活花盛棠。 哪怕是用他的生命交换也无所谓。 于是他来了赶尸门,虽然他不承认花盛棠是一具尸体。 …… 叶随风和庄主现在正在柳家小姐的闺房里。 这是庄主的意思。 柳家小姐选择了和司马轻寒一起逃亡,那她的房间里,或许藏着她逃亡的秘密。 只要破解了这个秘密,或许就能找到柳家小姐,找到了柳家小姐,也就找到了司马轻寒,找到了圣女。 房间很小,里面的布置也和普通富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同。 柳家小姐的闺房里没有胭脂水粉,没有流苏坠子,甚至没有一块镜子。 一块黑色的帷幕遮挡着阳光,房间里显得昏暗异常,关上房门后,一股阴森之气袭来,叶随风还以为误入了灵堂。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哪个女孩会喜欢这种布置?哪个女孩会不爱美呢,即使柳家小姐长得不尽如人意,不敢照镜子,但胭脂水粉却总不会少吧。 而且据下人说,柳家小姐长得也是极美的,像画中的一样。 房间里还有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叶随风怀着好奇心打开一个,里面是一只死掉的飞蛾。 只是这只飞蛾的死法确实有点惨。 它的翅膀、四肢、脑袋、躯干和肠子居然是分开的,就这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罐子里。 不难想象它先是被人掰断了翅膀,再被人拔掉四肢、拧掉了脑袋,甚至最后连肠子也被拉了出来。 叶随风打开其他的罐子,情况也大抵如此。 “看不出来,柳家小姐居然是一个残忍的人,我现在有点担心司马轻寒了。”他故意和庄主说话,用来缓和一下现场阴森的氛围。 庄主转过头看着叶随风:“也许她只是不喜欢虫子而已!” “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庄主摇摇头,“房间很干净,我在山庄呆的无聊的时候,也喜欢烧壶热水淋蚂蚁窝,看着蚂蚁拼命挣扎的样子。” “可我自认为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至少对人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叶随风和庄主已经准备退了出去。 庄主像是发现了什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房间,又跑到外边,再看了一遍。 然后又用步子量了量。 “我知道了。” 她突然大声道,“这个房间从外边要比里面看大了四步的距离。” “这说明什么?”叶随风故意配合着问道。 “证明房间里一定有密室。” 庄主又走进了房间,这次他检查的更仔细了。 最终他锁定了位置,她在床头的位置摸索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咔的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房间里现出一扇暗门来。 叶随风和庄主对视一眼,抬腿走了进去。 可里面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点燃蜡烛后,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和一块打磨得非常光滑镜子,还有一些漂亮衣服和陈旧的玩具。 “我们想找到司马轻寒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庄主叹了口气,她似乎没想到这个结果。 “什么法子?” “刚才柳府的人说过了,他们的老爷是出去追他们小姐去了。” “现在也只有相信柳家的人能追到他们的小姐了。 柳府人多而且是追击的一方,应该会留下很多线索。我们查不到司马清寒,难道还跟不上柳府的动静?” “可我们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柳家人联络的方式!”叶随风还是有些担心。 庄主又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在哪儿,柳家庄上最不缺的就是柳家的人,我不信每一个柳家的人都是硬骨头。” 她随意指了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立刻苦着脸道:“小人叫柳老六。” “柳老六,我们想找你们家庄主,想请你带个路,你” 庄主故意停顿了下,“没有意见吧!” 第77章 险地 傍晚时分。 司马轻寒他们终于走出了丛林,甚至还看见了远处升起的一股袅袅炊烟。 他们眼神不禁激动起来。 或许这是柳家人早他们一步跑到前头设下的陷阱,不过他们此时管不了这么多了。 饥饿和饥渴让他们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丛林里很少有兔子野鸡这种可以果腹的东西,而且他们还不敢生火,怕引来敌人。饿急了的时候,他们甚至连虫子都想用来生吃,不过他们却知道,丛林里的虫子大多是有毒的,吃了以后后果会很严重。 他们一直用理智压制着饥饿,但也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不吃饭喝水,恐怕他们连自己的手指都能咬一根下来。 此刻的炊烟,在他们眼里不是炊烟,而是生存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又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司马轻寒瞳孔收缩。 几道人影狼狈地从丛林中钻了出来,出现在了他们面目前。 为首的一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是柳家家主柳超群。 他身边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和他面目有几分相似。 剩下的人影则是僵尸,柳家御使的僵尸。 他们虽然狼狈,却也比司马轻寒他们好了很多。 “小妹!”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神色冰冷,看着柳颜颜和莫妍道,“还有圣女!请跟我们回去。” 那个娇媚的丰腴女子,也就是莫妍眼神中露出一丝绝望之色,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妹你为什么要离开柳家?”另一个年轻男子开口了,他表情却有些复杂。 “为什么!” 首先绷不住的居然是那个面若冰霜的女子柳颜颜,“你们还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喜欢尸体,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花,喜欢胭脂,喜欢漂亮衣服。” “可你们就知道把我关在房里,让我练功,让我研究那该死的虫子。” 柳超群的表情有些躲闪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所以我知道你在你房间里做了一间密室也没有干涉,你偷偷买了很多东西我也装作没有看见。” “可你出生在柳家,这就是你的命。” “去他妈的命!” 柳颜颜突然爆出了粗口,“我出生在柳家,没办法,本来我也认了。可是你们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看见你们三个和妍姐一起做那种事情。 你们是我的亲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们?” 那个丰腴的女子听到这话也顿时变了脸色,她本以为她不知道的,现在揭出赤裸裸的真相来,她只觉得无地自容。 “你们为什么不把我嫁出去,这样我就能离开柳家。” 柳颜颜突然哭了起来,“我要离开柳家。” 柳超群没有理会柳颜颜的哭诉,转头面向莫妍。 “圣女,那你呢?” 莫妍并不说话,只是用她的眼神瞪了回去。 “我不该问你的,如果我是你,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柳超群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回去。” “你妹妹今年十六岁了吧,如果你今天离开了,总会有人当圣女的。” 莫妍心神巨颤,连身体都摇晃了一下,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多说已是无益。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坚持,言语已经不能解决的事情,就只有诉诸武力。 僵尸和柳家兄弟围了上来。 柳超群却没有出手,他在忙着御尸。 柳颜颜是柳家的人,御尸之术虽然不是很精通,但自保还是足够。 莫妍那边,柳家人也没想过要伤她,只是派了几具尸体防止她突围,所以战况也不是激烈。 这下压力全到了司马轻寒这边。 柳家兄弟武功不算太高,至少和言家兄弟比是天差地别。 言家兄弟的武功比叶随风略逊一筹,而司马轻寒的武功和叶随风又在伯仲之间。 所以,尽管他是以一敌二,加上几具僵尸,他还是能勉强应付。 司马轻寒一行人且战且退。 若是在司马轻寒全胜时期,胜负还真不一定。 可糟糕的是,他现在体力很差。 更糟糕的是,他还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 柳超群和柳家兄弟都不是笨人,自然很快发现了这个缺点。 司马轻寒很重视他背后的箱子。 他宁可拼着自己挨上一掌,也不愿意用箱子挡上一下。 发现这个缺点后,柳家兄弟的拳脚居然净往箱子上招呼。 司马轻寒剑法顿时乱了,开始露出了破绽。 砰!箱子终于被打掉了一个角。 “不!”司马轻寒目呲尽裂。 他更急了,变得更没有章法。 柳家兄弟对视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下稳了。 这时,天地间突然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 抬头一看,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竟然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蛊虫,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了他们。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蛊虫已经攻了下来。 僵尸反应最为迟缓。 很快被虫子爬满了全身。 僵尸身体异常坚硬,寻常刀剑难伤,但在蛊虫面前,却像是纸糊的一样。 僵尸不是血肉之躯,蛊虫仿佛并不满意,吃掉里面控制僵尸的蛊虫后,又飞了出来,仍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群。 它们齐齐盯着在场的活人,尤其是司马轻寒。 司马轻寒也发现它们豆大的眼睛里,居然发出绿油油的光。 众人眼里露出一抹绝望。 他们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最终居然会葬身虫腹。 “火!” 柳超群和司马轻寒同时喊了出来。 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只有齐心协力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司马轻寒和柳超群对视一眼,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他脱下衣服卷起一阵旋风,把蛊虫抵挡在了风墙之外。 柳家兄弟则立刻去找干柴和树枝。 火终于燃了起来。 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从来没发觉火居然可以这么温暖。虽然他们都难免被蛊虫叮了几口,但毕竟只是一般的蛊虫,只是这么稍微几口的话,他们很快就能将毒素排出体外。 虫群虽然不敢进入火圈,但也在火圈外不肯离开。 火势渐渐小了,虫群开始蠢蠢欲动,树枝总有烧尽的时候。 场中众人在这危亡之刻居然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 “哈哈,司马轻寒,你这个王八蛋、龟儿子、害人精,你为什么要来赶尸门!你为什么要带走了小妹和圣女,现在害得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哈哈,全都活不了。” 说话的是之前眼神复杂的那个男子,他虽然这样说着,但却没有一丝敌意,或许在这将死关头,他想开了,也放下了。 “对,他是个王八蛋,你们更是王八蛋,你们都是一群王八蛋。” 这次接话的人是莫妍,她一边哭又一边笑着,“司马轻寒,你箱子里装的是你的女人吧,我真的很羡慕她。” 她又指着柳家的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都和我睡过觉,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爱我,只把我当成了工具。若是这一辈子,有一个人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我,那我死也值了。” 她幽幽地道,“你愿意喜欢我吗?司马轻寒!” 即使是在这将死关头,司马轻寒还是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道:“我没有资格喜欢任何人。” 众人沉默了下去。 火已快燃尽,蛊虫更加躁动了,但他们却依然不肯离开火堆。 人总是这样,明明已经知道前路是一条没有希望的绝路,只会越走越错,但当危险袭来,却仍然会朝着这条路上狂奔,好像多活一刻就能等到奇迹发生。 可世间没那么多奇迹,火还是烧完了。蛊虫再没有什么顾忌,又朝着众人扑了下来。 他们苦苦支撑,终于还是力竭昏了过去。 第78章 叶随风定亲 叶随风追寻着柳家人的脚步来到了一个寨子。 他确信自己没有追错。 因为他在路上见到了几具人壳。 一个人若是皮肤和骨架都还在,但里边的血肉却被吃空了,只留下一个壳子就叫做人壳。 经过柳老六辨认,这些人壳确实来自柳超群他们带来的僵尸。 隔着人壳不远处,有人烧过一堆火。 柴禾的余烬围成了一个圆,仿佛有人在这里抵御着什么。 难道柳超群他们已经遇袭?叶随风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觉得有些庆幸。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在火堆旁边还发现了不少的虫尸。这些虫子不大,却都长着翅膀,嘴巴很小,却又锋利无比,最绝的是它们尾部还长了一根倒刺。 想想乌泱泱的一群这种家伙飞在天上盯着自己,叶随风就头皮发麻。 都说湘西有三邪,蛊虫就是其中一种,柳家人遭遇的应该就是蛊虫吧!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这一路下来,居然连一只蛊虫也没遇见过? 此时正是白天,山间雾霾不重,可以看得很远。他站在火堆余烬上极目远望,居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寨子,隐有人声,于是他便追到了这里。 叶随风在山林中穿梭了几天,见惯了恶劣的环境,知道自己走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本以为这里也是穷山恶水,即使有人居住,也应该不会太多,却没想到这个寨子居然很大,至少可以容纳一万人那么大。 不同于江南的布局,受地理环境的限制,这里的房子大都不高,只有一层,最多的也不超过两层。它们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充满了异域风情。 一道泉水从山上流下来,形成了一道清澈的小溪。 几名年轻女子就在这溪水边洗漱着什么。 她们的服装艳丽厚重,以青色和蓝色为主,衣服上花团锦簇,流光溢彩。 即使是在平日里,她们也带着一大串银制的手镯、项链和头冠。 映着太阳,闪闪发光的,却并不刺眼,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也煞是好听。 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她的项链不是银制,而是用贝壳做的,但这些年轻的女子对她却很尊敬,叫她阿婆。 叶随风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世外桃源,再看看旁边的庄主和柳老六,也是一脸茫然。 她们自然也看到了叶随风和庄主以及柳老六。 此时的庄主仍是男装打扮。 她本来就生的十分好看,打扮成男装,也显得俊秀异常。 那几名女子顿时眼睛亮了,迎了上来,叽叽喳喳的用她们的方言讲着什么。 叶随风听不懂,即使偶尔听得懂两个字,可联系在一起,也不懂她们的意思。 不过这些人还真是好客!叶随风心中暗想。 正在焦急间,那位戴着贝壳的阿婆走了上来。 “几位,是打哪儿来的呀!” 她居然说的是汉语,虽然略显生涩,但确实是汉语,而且还是标准的官话。 叶随风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虽然同样是人,但能交流和不能沟通之间,可是隔了好几道天堑。 她一出场,年轻女子们虽然不舍,却也只好退了下去。 只有其中一个胆大的,好像拉了拉庄主的手,往怀里掏了掏,似乎要拿出点什么东西来。 蛊?想到柳家人的遭遇,叶随风不由得警惕起来,盯着那位姑娘。 可这次明显是他想多了,那位姑娘只是掏出了一方手帕。 叶随风有些羞赫,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们看出了庄主是女人,所以想掏出手帕给庄主擦擦脸吧!难怪她们一开始都围着庄主,女人之间说话总是要方便些。 可庄主看到她这一举动,居然被吓得后退了三步。 或许是叶随风的目光太过炙热,那位姑娘被庄主拒绝后尴尬间似乎心有所感。 转过头就看见了叶随风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自觉的脸颊微红。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把手帕放到了叶随风手上,一跺脚跑了下去。 “恭喜你呀!叶兄。”庄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叶随风。 叶随风一脸茫然,“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定亲了。”庄主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随风皱着眉头道:“什么意思?” 庄主却把头别到一边,笑盈盈地不说话了,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而且看样子她还打算继续看下去。 叶随风又转头看向了柳老六。 柳老六干咳了一声,解释道,“叶大侠,苗家女子的手帕是不能随便接的。” “怎么说?” 柳老六似乎想了一下措辞,含蓄地道:“这是苗疆的习俗,叶大侠不知道也不奇怪,苗族姑娘要是看上了一个人,就会把手帕交到这个男子手上。” “所以刚才她把手帕递给庄主,不是为了给她擦脸,而是喜欢庄主。”叶随风反应了过来。 “可我至少没接她的手帕!”庄主插嘴道,她此时依旧带着她那有些讨打的表情。 叶随风本来想无视她的,可实在忍不住,又问道:“那我接了她的手帕会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就是要娶她而已!” 庄主突然露出一副标准色狼才有的表情,“刚才我看了一下,那姑娘腰细腿长,前凸后翘,是那群女子里面最漂亮的一个,你这波不亏。” 叶随风皱着的眉头依然没有散开,“如果我不想娶她呢?” 庄主又不说话了。 柳老六只好接过话题,“苗疆女子将手帕递给心仪的男子,若是男子也有意,就接过手帕,这样就算是定了亲。如果男子事后却不想娶她,就会被视为悔婚。男子若要悔婚,就得闯过三关,当然这三关是由女子出题的。” 叶随风松了口气,事情有的解决就好,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不怕闯什么三关。 可庄主却在旁边补刀道,“若是男子闯过三关也要悔婚,这对苗疆女子来说是最大的羞辱,恐怕她这一生时时刻刻都得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要真是这样,她也只能找根绳子上吊了。” 那位苗疆女子上不上吊叶随风不知道,他现在只想把绳子套在庄主脖子上。 第79章 绝地 “可我依然觉得不会吧!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哦!?”庄主歪着头表示疑问,表情居然煞是可爱。 “你看啊,我们才刚到这个寨子来,之前连那女子的面都没见过,那女子怎么可能就看上我了。” 叶随风分析道,“所以那个女子很可能是看我们的脸脏了,才拿出手帕给我们擦擦脸而已。” 庄主嘿了一声,笑嘻嘻地道:“叶大侠,不要逃避现实。” 叶随风并不理她,自顾自地喃喃道:“嗯,我们这一路上,没怎么洗漱,身上确实挺脏的。” “是吧,阿婆!” 他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来,求助似的看着她。 阿婆却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苗疆女子最重规矩,即使对再尊贵的客人,也不会轻易拿出自己的手帕。” 她顿了顿,“娜莎是个可怜的姑娘,你接了她的手帕,就是她以后的丈夫,请不要伤害她!” 叶随风欲哭无泪,却仍然不敢相信,“可再怎么说,我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啊!哪有第一次见面什么话也没说就私定终身的。” “也许是她见你叶大侠玉树临风,对你一见钟情了呢!”庄主狭促地眯了眯眼睛。 “苗疆女子温柔多情,且民风开放,不像中原女子那么扭捏,一见钟情也是可能的。”柳老六也在一旁附和。 没有再理会叶随风,庄主转头看向阿婆,“你说她是个可怜的姑娘,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阿婆眼中闪过一丝躲闪之色。 “没,没什么!” “阿婆,那我再问你个问题,除了我们,这两天这儿还来过其他人吗?”叶随风终于想起了正事。 阿婆摇摇头:“没有!” “你再仔细想一下!就是这几天的事。” “真的没有。” 阿婆认真想了一会儿,“我一直住在寨子里,要是真有外来人,我一定知道,你们是来找朋友的?” 叶随风点点头。 阿婆又问道:“你们是从哪边来的?” “东边。”庄主答道。 “东边!”阿婆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叫了起来,“那就糟了!” “怎么了?”叶随风有些忐忑的问道。 “你们朋友可能是被格巴苗寨的黑巫们抓走了。” 阿婆说,“我们这个苗寨叫做渺露苗寨,信奉的是白巫神,隔着不远处是格巴苗寨,他们信奉的是黑巫神。听说前几日,黑巫在东边抓了一伙人,应该是你说的朋友。” “什么是黑巫?”叶随风小声地问着身边的庄主,他也发现了,庄主虽然武功不行,但江湖上的事儿却是门清。 庄主果然知道。 “苗疆巫师,分为黑巫与白巫!” “白巫用蛊治病救人,黑巫用蛊害人杀人,白巫以圣女为尊,黑巫以大祭司为长,白巫对外来人友好,也不反对与汉人通婚,甚至在大一点的寨子里,还有汉人在那儿做生意。黑巫却从不与汉人来往,他们不欢迎外来者,一旦发现外来者,通常会将他们杀掉,用他们的血肉来饲养蛊虫。” 叶随风听后更是心急如焚。 “阿婆,他们是我很好的朋友,你可以帮我救救他们么?” 阿婆又摇了摇头,“格巴苗寨是黑巫的地盘,只有圣女大人才有资格进入黑巫的领地,赦免他们的罪过。” “圣女?”叶随风想起了赶尸门的圣女,面色古怪起来呀。 庄主像是知道叶随风在想什么一样,给他脑子上狠狠来了一下,“是真的圣女,不是赶尸门的那种。” “你不是说圣女管白巫么?大祭司管黑巫么?”叶随风又问道。 庄主皱了皱眉:“这里面情况很复杂,反正圣女在黑巫那边地位也很高,大祭司在白巫这里,地位也很尊贵。” 叶随风好奇道:“要是圣女和大祭司打起来,苗疆子民们会帮谁?”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阿婆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之色,甚至对叶随风怒目而视。 叶随风干咳一声:“那我们要怎样才能见到圣女大人?” 阿婆冷冷地道:“圣女大人平时都在圣山上,不会轻易见客的。” “那就是没办法了。”叶随风叹了一口气。 …… 司马轻寒终于醒了过来。 他摸了摸身边,箱子居然不在了。 他心里愤怒得发狂,却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地牢里,柳超群和柳家兄弟也在,却不见了柳颜颜和莫妍。 他要活下去。 可连日来的不饮不食让他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他现在身上麻软,即使动上一动,也要花费很大的功夫。 地牢里很潮湿,一滴水滴了下来,他扑了过去,飞快伸出舌头接住了那滴水,滋润他干涸的嘴唇。 这滴水有一股腥臭的味道,不过他管不了这么多。 他干脆躺在滴水处,长大了嘴巴,以求尽快恢复体力。 这时地牢里来了一只硕大的老鼠,看它的样子居然是不怕人的。 他一动不动,趁着老鼠来啃噬他的时候,他伸出手飞快的抓住了它。 他撕下一条腿就着皮毛放进嘴巴里咀嚼起来。 老鼠肉并不好吃,可随着鼠肉下肚,他觉得自己从肚里生出一股暖流来,慢慢身体开始复苏,他也恢复了一点体力。 时间又过了半日,柳超群也醒了过来。 “我们还活着?这是什么地方?” 司马轻寒并不回答,他正忙着运功调息。 柳超群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于是也跟着用功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苗人打扮的人进入了地牢,提了一桶发馊的食物。 他用破碗随便舀了几碗,放在地上,也不管牢里的人吃不吃,径直的离开了。 司马轻寒递给了柳超群一碗,把自己的一份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你功力恢复多少了?”柳超群问。 司马轻寒也不隐瞒,“三层。” 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多一个相互合作的伙伴,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你呢?” 柳超群苦笑,“两层。” “还得再等几天。” 柳超群点点头。 地牢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地牢的门又开了,还是之前那个送饭的人。 “大哥,给口水吧!”柳超群假意央求道。 那人好像听不懂汉话,叽里咕噜地念了一通,但从他的语气和神态来看,不难听出是对他们的一顿臭骂。 “刚才那人的话,我好像听懂了一些。” 柳超群等那人走了以后,对司马轻寒说道。 司马轻寒这才想起,柳超群是赶尸门人,平常走南闯北,懂得方言自然多些。 “他说什么?” “他说留着我们,是为了点天灯!” 柳超群看着还在昏睡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给他们一阵耳光。 柳家兄弟也终于也醒了。 “别废话!”柳超群递过馊了的食物,“吃下去运功调息。” 柳家兄弟也是饿极了,接过食物就开吃,可刚吃了一口,就全部吐了出去。 柳超群看着司马轻寒,又看看柳家兄弟,眼神复杂,有些惋惜司马轻寒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 第80章 娜莎 “你的朋友暂时没事!” 渺露寨中,阿婆看着焦急的叶随风,有些犹豫地开口。 或许她也并不是十分确定,于是又开口补充道。 “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的话,这几天应该是安全的。” 叶随风知道阿婆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却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阿婆露出一副虔诚的神色,“因为再过几天就是祭尤节了。” 叶随风看着一脸虔诚的阿婆,不忍心打扰,于是轻轻地捅了捅庄主,小声道:“什么是祭尤节?” 庄主解释道,“苗疆的巫师,不管是白巫还是黑巫,都承认他们的祖先是蚩尤,祭尤节就是祭祀他们的祖先蚩尤的节日。” 阿婆点点头,“黑巫们通常会把他们认为有罪的人带到圣地,在那一天杀掉他们,割下他们的首级,剥下他们的皮点上天灯,告诫祖先的亡灵。” 叶随风目光闪动:“我朋友他们是罪人?” 阿婆道:“在黑巫眼里,所有轩辕黄帝的后裔都是罪人。” “祭尤节还有几天?” “七天!” “所以想要救他们,我还有七天的时间。”叶随风点点头,“你们的圣地又在哪儿?” “雷公山。” 叶随风笑了,“这还真是巧了,所以不管是要去见圣女还是要救司马轻寒他们,我都得去一趟雷公山。” “又是这种别无选择,像是被谁安排着的一样。” 阿婆却很严肃地道:“不管接下来你要去哪儿,走之前你都有一件事一定要做。” “什么事?” 阿婆看着叶随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娜莎!” …… 叶随风当然知道,他先得处理好这件事。不管是他退婚也好,和娜莎成亲也好,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他不由得苦笑,实在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个麻烦。 看来自己不该调戏小翠的。当时他开玩笑说要向朱成把她讨了去,结果现在上天居然真就给他送了一个人来。 这就是报应吧! 此时他和庄主来到了一间屋舍前,正是阿婆告诉他们娜莎住的房子。 “看你的了!叶大侠!” “你现在就去敲门,要是她给你开了门,你就趁机溜进去赖着不走,苗疆女子热情开放,说不定今天晚上你们就可以入洞房。”庄主依旧带着那副讨打的表情,单手握拳,做了一个鼓励的姿势。 “我真的要去?” 叶随风求助似的看着庄主,只觉得现在自己的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 庄主只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就别过眼睛看着别处。 咚咚咚咚,叶随风终于还是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一阵银铃的声响从里屋传来,又在门口停下。里面的人似乎在犹豫,但最终娜莎还是打开了房门。 她仿佛精心打扮过一样,换了一件更明亮修身的衣服,衬托得她腰肢纤细、胸膛挺拔。 她似乎还涂上了胭脂,脸颊有一抹微红,可在偏僻的这里,又哪来的胭脂。 她额前没有一根乱发,原来是她把头发收拢起来绑成了一个马尾辫子,塞进了头冠里。 只有头冠还是之前在溪水边见到她时那个头冠,叶随风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仔细一看,原来是她将头冠擦拭过,现在更加明亮,除此之外,她还在头冠上插上了一根银制的簪子。 叶随风这才发现,庄主说的没错,娜莎确实长得极美,现在略微一打扮,更是明媚动人,还充满了一种不同于江南女子的异域风情。 如果不是他心中早有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他还真会喜欢上娜莎。 叶随风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娜莎姑娘,我知道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就就这样私定终生实在太草率了些。我是误入了这儿,并没有在这里定居的意思。我还要去雷公山救我的朋友,所以原谅我不能和你成婚。” 他鼓起勇气把他想到的话一口气说完,却因为紧张,这段话说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甚至到了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你们要去雷公山?”娜莎用生涩的汉语问道。 叶随风瞪大的眼睛,惊恐地道:“你、你听得懂汉语?” 娜莎点点头:“我父亲也是汉人,他教过我汉语,虽然还不太会说,但能听得懂。” 叶随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忐忑起来。 对方既然听得懂他说话,也就能够交流。可是若是能够交流,他说的话是不是注定会伤对方的心?还有,刚才自己自言自语般说的话对方到底听懂了多少? “那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叶随风小心地问道。 娜莎点点头。 她咬着嘴唇,那神情仿佛要哭了出来。 叶随风心中一痛,却再也说不出来狠心的话了。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可以跟着你走!” 这下连庄主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好奇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就因为他接了你的手帕?” 娜莎低下了头,指着叶随风,咬着嘴唇声如蚊呐,“他长得好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补充道,“你长得也好看,可你不喜欢我。” 叶随风正很想说,我也不喜欢你啊,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庄主一手指捅在腰眼上。他想说的话自然就被咽在了口里。 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叶随风本以为说这句话的前辈是在臭显摆,可他现在终于理解了说这话的前辈当时的无奈。 娜莎见叶随风不为所动,于是又开口道:“我知道去雷公山的路。” 她非常执拗,“你们让我跟着你,我带你们去雷公山!你们不懂苗语,我可以帮你们翻译。” 庄主同情地看着叶随风,“叶大侠,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有你牺牲一下色相了。” “我觉得娜莎姑娘挺好的,配你你并不吃亏!” 这不是吃亏不吃亏的问题,这是…… 和庄主相处这么久了,叶随风也习惯了庄主的节奏,他不相信庄主看不出来娜莎别有目的。 庄主每次都是让他去踩进坑里,获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不过,最终叶随风还是答应了带着娜莎一起去雷公山。 第81章 死地 叮叮叮! 地牢里寂静无声,连滴水的声音也分外清晰。 “你现在恢复了几成?”柳超群忍不住问道。 “五成!” 司马轻寒眼皮也不抬,“柳庄主,你估计一下,以我们现在的状态,逃出去有几成的机会。” 柳超群沉默,许久才抬起头,苦笑道,“没有机会。”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是信奉黑巫神的格巴苗寨,黑巫们在江湖上虽然名声不显,但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我们没有办法对付黑巫的蛊。” 想起了那天铺天盖地的蛊虫,司马轻寒也略微变了一下脸色。 他沉吟道:“所以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擒贼先擒王,在他们没有用出蛊虫之前,抓了他们的首领。” 柳超群摇摇头,“很遗憾,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 “黑巫的首领是大祭司,他们的大祭司即使不用蛊,也绝对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司马轻寒却笑了:“我说的不是大祭司?” “那是?” “苗疆谁的地位最高?” “你是说苗王?” 柳超群震惊之后,还是摇摇头。 “这里是湘西与苗疆接轨的地方,离苗王所在的苗王城,至少还有一百里的路程。” “我说的当然也不是苗王。” 柳超群目光闪动,似乎看到了希望,他虽然也想到了,但他还是想从司马轻寒口中得到回答。司马轻寒若是回答的和他想的相同,他内心的希望就多了一分。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说的是?” “这是湘西与苗疆接壤的地方,一路走来,十分的偏僻,你觉得大祭司会在这种地方?” “不会!”柳超群答道,“大祭司平时住在苗王城里!” “所以大祭司不会在这里,这里即使是黑巫的地盘,说不定也没有太多高手。” 柳超群也振奋起来,“他们对我们没有防备,我们若是突然发难,制住他们的寨主,想必还是有机会的。” 他们俩居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而且越聊越开心,越聊越有信心。 柳家兄弟看着柳超群和司马轻寒,心中很是不解。 平时一向聪明的父亲为什么要和司马轻寒问答这些幼稚的问题?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的难熬。 司马轻寒觉得今天送饭的小哥来得有些晚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计划出了纰漏被人给听了去。 到最后,他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昨天没有出手。 他像一条热锅上的鱼,坐立不安,一下站起来,一下又躺了下去。 他在紧张,他和柳超群说话也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 咔的一声,地牢的门再一次打开,送饭的小哥终于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死人脸的样子。 在他进来之前,司马轻寒、柳超群和柳家兄弟就已经捂着肚子叫起来,还在地上不停的翻滚。 送饭的小哥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些人这几天还算老实,于是打开了牢门。 …… 送饭的小哥只有一个人,当然也只有一套衣服。 问出想要的情报后,柳超群很自然的扭断了他的脖子。 可这次斩首计划,该由谁来执行呢? “爹,我觉得应该你去!”柳家兄弟对司马轻寒并不放心。 柳超群确实最好的选择。 他武功好,有完成任务的希望。而且柳家兄弟还留在在地牢里,也不怕他溜出去之后起什么其他心思。 “司马兄弟,还是你去吧!”最终柳超群还是选择了相信司马轻寒。 “爹……”柳家兄弟急了。 “不用了,我相信司马兄弟。” 司马清寒终于出了牢房,感受着多日未见的阳光,他觉得脖子有些僵硬,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悄悄潜行着。 他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离开,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老好人。 可最终他还是没这么做。 花盛棠死后,他不再追求名利,整个人反而超脱起来。 寨主的房子其实并不难找。 看着占地最大,地势最好的房子,司马青还知道,送饭的小哥并没有骗他。 他潜入了进去,本以为会费些功夫,却没想到操作起来很容易。 因为寨子里根本没什么人,甚至连守卫都很稀松。 难道这里并不是寨主的房子?怎么办? 他皱了皱眉,还是打定了主意,就在此等着,埋伏在大厅的横梁上。 天已然渐渐黑了,房子里居然热闹起来。 两个侍女率先推开了门,一队侍女呈两行排开,她们在过道上撒着鲜花。 等鲜花铺满过道的时候,这才走进一群人来,领头的有两位男子,看面目都四十来岁,一个手上拿了一根权杖,脸上涂着凶恶的纹饰,一个衣着华贵,气度非凡,但面目却十分平常。 他们身后还有一位男子滚圆着肚子,笑容可掬。衣着华贵的男子每说一句话,他就赶忙在一边搭腔陪笑。 司马轻寒看着领头的两位男子,想必这两位中其中一位就是他们的寨主了。 他屏住了呼吸。 他躲在横梁的右侧,那位脸上有凶恶纹饰的男子也走在右侧。 等他们快走到横梁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该只出手了。 机会只有一次,不容有失。 他先攻向那个脸上涂满凶恶纹饰的中年男子。 可没想到,那中年男子只是把手中的拐杖平平一推,就挡住了司马轻寒的攻势。 司马轻寒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高手,而且绝对是比自己还高出几个等级的高手。 他立刻有了决断,咽下吐血的冲动,借着那一股袭来的巨力,冲向领头的另外一个男子。 那个面容平常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切,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司马心寒很容易的制住了那个人。 此时,大堂上的其他人却慌了,那个滚圆的男子更是面如死灰,双脚不住地筛着糠。 他们围着司马轻寒,却一点也不敢妄动。 很快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走出一个人来,看样子是来谈判的。 也许他真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你是谁?从哪儿来的?”那人用憋足的汉语问道。 “说!他是谁,不然我掐死他!”司马轻寒才不会掉入别人的节奏,手上用力掐着那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明显慌了,脱口而出,“这是我们尊贵的苗王。” 什么? 司马轻寒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很滑稽。 他刚才还和柳超群商量过这件事,一致认为不太可能。 却没想到他真的抓到了苗王。 “那他呢?”司马心寒又指了指刚才和他交手的人。 “大,大祭司!” “什么!”这一次司马轻寒终于叫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仅滑稽,而且还挺疯狂。 第82章 生地 “你骗我!” 司马轻寒装作一副愤怒的样子叫了出来,“苗王和大祭司住在苗王城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看他那癫狂的神态,仿佛真要掐死手里的人质。 “可他们真的是苗王和大祭司啊!”那人急道。 这下司马轻寒终于放心了,他知道那人应该没有说谎。 “退下吧,我来说!”司马轻寒手里的人质突然叹了一口气,仿佛在为他手下太蠢而感到惋惜。 他人虽然在司马轻寒手上,但脸色却没有一点慌乱的意思。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居然说的也是汉语。 那人如蒙大赦,立刻退了下去。 苗王道:“我确实是苗王,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每隔十年,我们就要去一次圣地,举行我们的祭尤节,祭拜我们的祖先。” “而这里,正处于苗王城到圣地雷公山的必经之路上。” 司马轻寒脑袋一阵眩晕,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努力吞了一口血沫,压下那股眩晕之感。 他知道自己摸到了一张王牌,而这张王牌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关键,如果用得好的话,或许还能达到其他目的。 不敢大意,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这位朋友,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千万别伤害我们的苗王。”大祭司开口道,他用的也是汉语。 司马轻寒稳了稳心神,“我和我的朋友是一起来的,他们现在就在你们的地牢里。” 旁边那个滚圆的男子顿时面如死灰。 很快柳超群和柳家兄弟以及莫妍和柳颜颜一起被带到了大厅里。 柳家兄弟看到这症状明显有些怯场。 只有柳超群还算镇定。 “司马兄弟,这位是?” “苗王!” “什么?”柳超群也叫了出来,目瞪口呆。 司马轻寒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继续问道,“我的箱子呢?” 苗王和大祭司一起看,向那个滚圆的男子,司马轻寒这才知道,原来他才是格巴苗寨的寨主。 格巴苗寨的寨主见众人的目光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他在说什么?”司马轻寒看向一边的柳超群。 柳超群神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翻译道:“那位寨主说,尤星说,你箱子里那具尸体经过赶尸派手法处理,很适合养蛊,被他拿去养蛊了。” 司马轻寒听闻此话,手上青筋毕露,眼中杀机尽露。 大祭司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劈脸给了寨主一巴掌,“还不快叫那个叫尤星的滚进来!” “可他,他不在这里啊!”寨主急道。 大祭司故意用汉语道:“把他找回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完完整整地找回这位大侠的箱子。” 他盯着柳超群道,“这句话你来翻译。” 苗寨的人已经退了下去。 司马轻寒他们一行六人被安排在了一间很大的屋子里。 当然,苗王和他们也在一起。 现在苗王可是他们的护身符,他们盯着苗王比盯着一个绝世美女还要认真。 酒菜陆续地送了上来。 经过几天的地牢生活,柳家兄弟眼睛都看直了,不停地咽着口水,肚子也不住地在抗议。 司马轻寒和柳超群却没有立刻动手开吃的意思。他们不是怕苗人下蛊,而是忙着把人分成了两组,以保证在任何时间里都至少有两双眼睛盯着苗王。 苗王看着他们这样子,轻笑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他指了指司马轻寒,“我是故意让他抓住的。” 司马轻寒这才发觉,自己抓苗王的过程,好像确实太顺利了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柳超群问道。 苗王笑道:“因为有趣!” 随后他又补充道:“之前故意被他抓住,是因为觉得有趣,但现在我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对你的兴趣比他还要大一点。” “赶尸派三大世家之一柳家的家主—柳超群,是不是?” 见众人一头雾水,苗王轻启嘴唇,“王权与神权!” 柳超群目光闪动,“你是说。” 苗王点点头,“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可我们苗疆,却有两个君。”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的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司马轻寒开口道:“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对付大祭司?” 苗王纠正道:“是大祭司和圣女。”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可你们做不到,即使你们武功高上一百倍也做不到,但这里却有一个人能做得到。” “谁?” 苗王指着柳超群,认真道:“你。” “我!”柳超群诧异之后,苦笑道,“现在的我,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连司马兄弟一只手也比不过。” 苗王并不理会柳超群的妄自菲薄,继续道:“我苗疆蛊术,天下无双,而且霸道异常,就拿尤星来说,不过是我苗疆一个寻常巫师而已,连大巫师都算不上,却可以将你们一网成擒。” “我们本该在江湖上大放异彩的,但数千年来,我们却只能偏居一隅,龟缩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我们走不出十万大山,蛊虫只有在十万大山里才能生存,一旦离开十万大山,很快就会死亡。” “听说你们可以将蛊虫养在活人身上?” 苗王点点头,“是的,这不是什么秘密,可蛊虫是凶猛的生物,寄生在人体内,也会吞噬人的血肉,这样算来,一个人的血肉能养多少蛊虫?” “一只还是两只?若是养上一群,不足三日,就能将一个人体内精血吞噬殆尽。 若是只养上一只两只,不是王蛊,根本没什么战斗能力,拿什么与江湖群雄争锋?可这世间又哪有这么多王蛊。” “但你们赶尸派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苗王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狂热。 柳超群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我还是不懂!” “若将蛊虫养在活人身上,最多半炷香的时间,这人就会失去行动能力,且此事有干天和,相信也没有太多人愿意成为蛊虫的炉鼎。但若是养在尸体身上,却至少能行动三天。” “我说过了,蛊术霸道无双,只是走不出十万大山而已,而赶尸派,可以将蛊虫送到任何地方,不过是多换几具尸体而已。” “所以我可以以苗王的名义起誓,苗疆愿与赶尸派合作,他日吾若是用此术扫除内患称霸江湖,必将永不相负。” 柳超群心中了然。 苗王虽说此法是用于扫除内患,称霸江湖,但这个办法,将来是否也可以用于战争? 可若是此术能成,那柳家在江湖上是否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柳超群心头各种念头交相转过,打了个哈哈,“苗王说笑了,我柳家只是赶尸门内一不足道的小家而已,此等大事,做不了主的。” 第83章 受制 当叶随风一行人带着娜莎将要离开渺露寨的时候,一个青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看着娜莎,神色十分激动,对着娜莎用苗语快速地讲着什么! 他长得不是很丑,打扮也很考究,不同于其他苗族男子的小麦肤色,他肤色很白,有一丝微胖,眼泡略微有一点浮肿。 虽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但他那颐指气使的态度以及娜莎涨红的脸颊来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似乎是说到急了,他甚至想动手去拉娜莎。 叶随风立马想到一个词语—纨绔子弟。 庄主格开那人的手,指了指叶随风,拱火道:“大哥,你老婆被人抢了,在这儿吵吵个什么劲啊!有本事就和他打一架啊。” 发现那人正茫然的看着她,她又干笑一声,“娜莎!你给他翻译翻译。” 娜莎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去此时又浮了上来,她居然真的又同那青年说了一句。 那人听后,似乎有一丝不可置信,转过头瞪了叶随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之色,悻悻地的走了。 “你就是为了摆脱他才和我一起走的?”叶随风问道。 “不是!”娜莎有些心不在焉,“我是喜欢你才跟着你的。” 叶随风还想再问一些什么,庄主却捂着耳朵迈开步子打断道,“唉,肉麻死了!走了走了!” 可还没等走几步,他们却又一次被人拦住了去路。 看着这人和娜莎用苗语飞快交流的画面,叶随风觉得很滑稽,眼前这一幕仿佛是刚才发生的事情的回放。 他很坦然,正准备接受这人敢怒目而视时。 这人却扬了扬手,两道细小的黑影扭曲着身子,诡异地直扑叶随风面门。 “小心!”娜莎不由得叫了出来。 这两道黑影来得虽快,但叶随风还是能够反应过来,可这次他却没有做任何动作。 他发现那两道黑影居然很怕他,刚一到叶随风身边就立刻朝原路返回去,仿佛叶随风是他们的天敌。 那人看着这一幕,又用叶随风听不懂的苗语说着什么。 叶随风也明白了,刚才这人对他出手了,而且还是重手,于是他也不再客气,走到娜莎身边,故意一把搂住她的腰。 露出一丝就是要抢你女人的神色,瞪着那人道:“滚!再来找麻烦就扒了你的衣裳,把你倒掉在树上。” 他转过头看着娜莎,你给他翻译翻译。 在被叶随风碰到的一瞬间,娜莎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不过还是照着叶随风的意思,对着这人说了一句苗语。 这人又悻悻地离开了,不出意料的临走前他也瞪了叶随风一眼。 叶随风叹了一口气道:“我只希望相同的事情不要再来第三次。” …… 司马轻寒打了个盹,醒来后发现天已经亮了。 柳超群和柳家兄弟以及莫妍和柳颜颜状态都不太好,眼圈黑黑的,都浮肿了一圈。 苗王却睡得很好,此时他也醒来了,起床后还很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早上好啊,各位!” 众人精神萎靡,并不理他。 他也不在意,拍了拍手掌。 立刻有侍女推开了门,端来了一盆热水和几条毛巾。她们将热水和毛巾放在桌上就退了回去。 “各位请用!” 见司马轻寒他们不为所动,他取过毛巾,舒舒服服的洗了个脸,还漱了一个口,把漱口的水吐在盆里。 整个过程,司马轻寒离他并不远,只有两个手臂的距离。 他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把身后的各处大穴,完全暴露在司马轻寒的攻击范围里。 很快又有侍女端来了早点。 “各位还是不吃?” 司马轻寒看着他,没有说话,冷着脸拿过一盘早点。 “你怎么不怕我的人里面下蛊了!”苗王好奇的问道。 司马轻寒皱着眉头道:“我突然想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昨天,你说你是苗王的时候,我突然有过一阵眩晕,我以为是我听到的消息太过震惊的缘故,昨天晚上,我尝试着对你露出一丝杀意,结果又有一阵眩晕之感袭来。” 苗王笑道:“你想说什么?” “我早已中了你的蛊,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以你苗王之尊,又怎么可能把生死攥在别人的手里。” 苗王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不错!果然聪明。” “我说过了,被你抓住只因为好玩。可要是真被你抓住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司马轻寒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你很有趣!”苗王说完后,居然离开了房间。 司马轻寒一行人只有跟着上去,装作苗王还受他们胁迫的样子。 虽然不明白苗王为什么这么做,但要是黑巫和侍卫们知道苗王并未受制于人,非得狠狠撕碎了他们。 苗王想要演戏,就只能陪他演到底,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还是昨天那个大厅。 只是大厅里多了一个人和一口箱子。 人是跪着的人。 “你就是尤星?”苗王说的是苗语,柳超群很自然地在一旁当作翻译。 那人抬起头来盯着苗王,并不回答,眼中不见尊敬,却有一丝痛心和鄙视。 格巴苗寨的寨主见他这个样子,骂了一句,抽出侍卫的刀,一刀就向他脖子砍了下去。 他有自己的打算,苗王受制于人,丢了很大的面子,现在又被顶撞,内心肯定会愤怒非常。杀了尤星,一则可以让苗王消消内心的火,不让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二则苗王仍在司马轻寒手上,要对司马轻寒有个交代,就必须要有一个人为此事负责。苗王自然不可能成为负责的人,他如果不想成为替罪羊,就只能丢出一个尤星。 他算盘打的挺响,却没想到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刀。 出手的人是大祭司。 “尤星并无过错,他既然负责保卫苗寨,抓住外来人员就是他的责任,他有功无过,是我们苗族杰出的巫师,是流着先祖血液的勇士,不应该受此对待。” 那位叫尤星的男子看着大祭司,眼中突然有了光。司马轻寒丝毫不怀疑,此时若是大祭司让尤星去死,他也绝对不会犹豫。 苗王看着这一幕,脸色却有些发青。 “嘿嘿!”他干笑两声,“司马大侠,现在物归原主,你还待如何?” 司马轻寒挟持着苗王走了过去,用一只手抱起了箱子。 他温柔地打开了箱子,花盛棠依旧静静的躺在箱子里,她还是那么美丽。 他转过头看向尤星。 尤星也瞪着他。 两人就这样互相盯着,寸步不让。 他突然就一掌拍在了尤星头上。 尤星死了。 “你!” 司马轻寒看着自己的手掌,并没有觉得一时快意。 杀尤星是苗王的意思。 现在与其说是苗王在他们手里,不如说是他们受制于苗王。 他也明白了自己的用处,为苗王充当扫除他障碍的刽子手。 虽然丢了些面子,但苗王才是此次遇袭最大的受益者,只要事后他及时卸磨杀驴除掉司马轻寒,那这一切将永远都是秘密。 第84章 落花洞女 叶随风发现庄主病了。 在离开渺露寨一日后,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寨子。 苗地夜深露重,寒湿入骨,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同行有娜莎和庄主两名女子,自然不太适合露宿野外。 娜莎费尽唇舌终于为他们找到了一户人家借宿,可惜只有两个房间。 叶随风知道要是平时的庄主,自然会调笑他两句。 他甚至能想到她带着那副讨打的样子问:叶兄,两个房间怎么分配呀!要不我委屈一下睡一个房间,让你和娜莎一个房间今晚过洞房? 可这一次她居然一点反应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 叶随风有些奇怪,转过头去,发现她神情木然,仿佛神游四海般,有些痴傻的看着远处。 但仔细看来,却又是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好似一个怀春的少女。 “这什么情况?”叶随风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他刚才那句话并不是问话,只是在自言自语,一旁的娜莎却咬着牙,哆嗦着嘴唇颤抖道:“落,落花洞女!” “什么是落花洞女?”叶随风问道。 他自然听过湘西苗地三邪的落花洞女,但也只限于听过,作为本地人的娜莎想必有更深的了解。 “落花洞女就是被洞神大人选中的人。” 叶随风皱了皱眉头,他不相信什么洞神。 “我们不是这儿的人,不归你们洞神大人管,有什么办法能够治好她?” “治不好的!”娜莎依旧惊魂未定,“她是被洞神大人选中的人,只有和洞神大人成亲才能消弥祸患。” “若不如此,所有人都会受到洞神大人的惩罚。” 叶随风冷哼道:“会有什么惩罚!” 娜莎道:“一百多年前,也有女子被选中成了落花洞女,可那女子早有意中人,不愿与洞神大人成亲!” “后来呢?” 娜莎摇摇头,露出一丝忧伤:“没有后来,那个寨子全都没了,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叶随风一晚上都没睡着,他在想着娜莎的话。 第二天清晨,他刚推开门,正要有所决断,突然发现门口聚集了寨子里的一大批人手。 看着他们的眼神,叶随风突然想起了西石村那场血战。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用生涩的汉语说道:“你们不能走!她是被洞神大人选中的人,你们不能一走了之,害了我们整个寨子。” 叶随风终于还是松开了剑:“好!我们不走。” “不过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 “我不想再帮你杀人了!” 豪华的房间内,司马轻寒盯着苗王,认真的开口。 “我已经帮你杀了三个人了,大祭司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如果再杀下去,一定会被他抓住把柄。” 对此,柳超群也只好苦笑,他们虽然没有动手,但是所有人都把他们看作是和司马轻寒是一伙的。 他们已经成功的挑起了整个苗疆的仇恨,恐怕这件事之后,即使能活下来,赶尸门和苗疆的关系,也只会势如水火吧。 不过如此一来,即使他和苗王合作,是不是也没有人会怀疑他和苗王的关系。 苗王拿起桌上的一块白糕,咬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仿佛很享受。 “那这么说,你们就没什么用了。” 司马轻寒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又起了一阵杀心,可在杀意刚起的同一时间,他又是一阵眩晕。 苗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当苗王?” 不待司马轻寒回答,他就解释道,“因为我体内也有一只蛊!” “王蛊?”司马轻寒听他说过这个名字。 苗王却摇摇头,纠正道:“不是王蛊,而是蛊王,万蛊俯首,方是蛊王。” “不管是中蛊之人还是养蛊之人,只要体内有蛊,就不能对我动手。” 想看一下,他又补充道,“大祭司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亲自动手除掉大祭司?” 苗王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武功并不高,若是单论武功,就算比起你来也还要差上一点,更遑论与大祭司相比。” 司马轻寒道:“这不是主要原因,只要能限制住大祭司用蛊,想要杀他,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毕竟是血肉之躯。” 苗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道:“更重要的原因是,大祭司不能死于我手。大祭司和圣女同样是苗疆人民的信仰,苗疆百万子民,至少有七成同时信奉着大祭司和圣女。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我亲自动手除掉大祭司,会带来什么样的恶劣影响。 千数年来,没有任何一届苗王或大祭司胆敢升起用武力诛灭对方的念头,因为他们也同样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最后,他总结似的道:“苗疆需要大祭司,只是不需要不臣服于我的大祭司。” 司马轻寒冷笑:“所以,你会让大祭司死在我们手里,换上你的人当大祭司。而事后,你自然会卸磨杀驴,不让人知道这个秘密。” “不,你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杀了我们,只需要将我们杀害大祭司的消息散播出去,整个苗疆都会是我们的敌人。到时候我们再怎么辩驳,也不会有人相信。” 苗王看了看司马轻寒,“我喜欢你的聪明,但有时候一个人太聪明了,并不是好事,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他又轻笑了一声,“可你们现在没有选择,虽说是饮鸩止渴,可一个人若是渴得快死了,哪管喝的是不是毒药。” 司马轻寒深吸了一口气:“下一个目标是谁?” “蚩松!” “在离此地东边十里处,有一个寨子,叫卡琪苗寨,他们的寨主就是蚩松,是大祭司最忠实的信徒。” “你身上有我一丝蛊王的气息,除了王蛊,没有蛊虫可以靠近你,而蚩松养的是群峰蛊,虽然凶悍,却也只是一般的蛊虫。我可以帮你拖住大祭司,以你的武功,想必不难完成任务。” 他换了一种诱惑的语气,“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死,只有继续活下去才有希望完成你想做的事,不是么?” 司马轻寒没得选择。 大祭司在另一间屋内,站在暮色里,仿佛与天地都融为了一体。他看着换了衣服慢慢潜伏出去的司马轻寒,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外来人,希望我给你的这个礼物你能喜欢。 第85章 笼中鸟 “我们可以不走,但你们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叶随风看着来势汹汹的人群,平静地说道。 那位懂汉语的苗人走回去和其他人叽里呱啦地商量了一阵,又走了回来,点点头同意了叶随风的要求。 “你问!” “你们是怎么知道她成为落花洞女的?”叶随风指了指庄主。 那人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当然是洞神大人的指示。” 叶随风没心情和他打哑谜,厉声道:“说清楚!” 那人打了个哆嗦:“一旦有人被洞神大人选中,她家那条路上就会出现异象。树叶和落花飘落,蛊虫排队迎亲,这一切都是洞神大人的指示。” 叶随风这才发现,他借宿的那户人家门前的道路上,落叶与落花真的特别的多,若是尖着耳朵聆听,还能不时听到蛊虫的鸣叫。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洞神? “我们昨天晚上才到这个寨子,就算是你们所谓的洞神大人的指示,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同时发现?是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 那人又走进人群,和他们交谈了一阵。 最后的结果却指向了不同的七个人,而这七个人,并无关系。他们都一致说,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 叶随风本以为消息传播得这么快,必然会有人在故意传播,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在这里语言不通,举步维艰,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关系,一时想不出问题所在。 “最后一个问题,她成为落花洞女,你们会怎么对她?” “当然是把她嫁给尊贵的洞神大人。” “我是问具体怎么做!”叶随风突然觉得,和这些人交流很累,他们的思维好像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被洞神大人选中的人,接下来的这几天里会不吃不喝,直到死去。我们会趁着她还活着的时候,给她梳洗打扮好,送到洞神大人洞府里去!” “洞神大人的洞府在哪里?”叶随风又问道。 那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道:“当然是在山洞里边。” 叶随风按捺住自己打人的冲动,“我是问哪个山洞?” “哪个山洞都可以啊。” “哪个山洞都可以?” “是啊!” 叶随风目光转动:“既然哪个山洞都可以,那我建议是我们把她送到雷公山去!” 那人摸着脑袋,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是那儿?” “那儿不是你们的圣地吗?既然是洞神,大概也会住在圣地,这也是为了洞神大人方便。” 说着说着,叶随风拔出长剑,斩断了三丈开外的一根树枝,斜着眼问:“不行吗?” “可以!” 虽然那人还是不明白,既然哪个山洞都一样,为什么还要特地跑去雷公山。 但只要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人同意将人交给洞神大人带走,那一切都可以商量。 …… 黄昏卡琪苗寨外 夕阳斜挂在天边,居然映得天空成了血红色。 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发出一阵刮刮的叫声。 看来今天注定是血色的一天。 司马轻寒吸了很大一口空气,闭上眼睛把它们慢慢挤进肺里,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不见了急躁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沉寂与冷静。 他不是一个好人。 若是杀一个人能让他多活下去一天,他不会拒绝。 若是杀一百个换花盛棠活一个时辰,他更不会犹豫。 何况要杀的这个人他根本不认识。 打定了主意,他的身影慢慢稀薄起来,潜入了卡琪苗寨中。 因为苗王和大祭司到来的缘故,大部分的子民都已经前去参拜,这让原本热闹的苗寨冷清了不少。 连侍卫都只有零星几个。 守卫这么空虚,就不怕此时遭到敌袭吗? 司马轻寒暗自有些庆幸,同时他也进一步感受到了苗疆子民对苗王和大祭司的疯狂崇拜。 …… 蚩松今年四十二岁,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他依旧保养的很好,高大威猛,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精壮的像一头豹子。 他不好色、不好吃也不好赌,甚至对苗人引以为傲的蛊术他也没有兴趣。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崇拜大祭司。 他的命是大祭司救的,他的仇人是大祭司杀的,他一身武功也是大祭司教的。 他是大祭司最忠实的信徒,若是大祭司想要他的命,他会毫不犹豫的割下自己的脑袋。 所以在三十年前,大祭司教他武功时,他学得比谁都认真,也比谁都刻苦,现在他已经是苗疆数一数二的高手。十年前大祭司让他学好汉语,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依然把汉语学得比苗寨中所有人都好。 得知苗王和大祭司到了格巴苗寨,蚩松当然也去参拜过了,他本来不该这么早回来的,但由于格巴苗寨寨主的无能,苗王被司马轻寒绑架,他也是在那时接到大祭司的密令,带着一封密信,返回了卡琪苗寨。 想起那个圆滚滚的胖子,他就一阵冷笑,靠着祖辈的余荫得到的寨主之位,果然不值得大祭司青眼相加。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拆开了信封。 大祭司让他返回苗寨之后再开启,他就不会在半路上看一眼。若是大祭司规定了时辰,他也绝对不会早一分。 看过密函,他眉宇间有一丝不解,但他没有一点怀疑,因为这是大祭司的命令。 正在这时,他突然看见门口的两个侍卫栽倒了下去。 “来了!大祭司果然不会有错!”他虔诚的眼中透露出一丝冷笑! 咔的一声,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人已迅速从缝隙中钻了进来,还顺便关好了房门。 “司马轻寒?”蚩松用汉语问道。 “你知道我?”司马轻寒看着眼前早有准备的蚩松,眉头微皱,知道自己掉又进了一个陷阱。 他环顾四周,寻找着脱身的退路。 “不用看了,这里没别人。” “哦!”司马轻寒握紧了剑。 得到确认,蚩松没有一丝犹豫,他时间不多,立刻攻了上去。 虽然他一定会执行大祭司给他的命令,但这并不妨碍他称一称眼前这位有多少斤量。 司马轻寒略微一犹豫,也拔出了长剑。 他们战在了一起。 蚩松身材高大,体魄强健,一拳一掌雄浑有力,却又规规矩矩准确无比。 司马轻寒的剑却是另一种风格,快、疾、迅、猛。 他们的打斗动静并不小,然而奇怪的是这么久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侍卫进来。 司马轻寒不敢大意,他必须速战速决。他深吸了一口气,饱提真元,正准备使出绝杀一剑。 一剑定胜负,也分生死。 他很有把握,他已经摸清楚了蚩松的拳路。 一剑刺出,快如闪电。 然而,蚩松却在这时让开了身子,他的座位也在这时转了过来,上面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司马轻寒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浑身颤抖,几乎把握不住长剑。 “是你?” 第86章 佳人红妆 佳人!她本就是国色天香的绝色佳人。红妆!是传承数千年的女子最美的衣装。 佳人着红妆,本是人世间最喜庆的画面,但叶随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娜莎为庄主穿好了衣裳,梳理好了头发,还认真地为她抹上了胭脂。她本来就是极美的,这么一打扮,更是天上仙子般,胜过了所有人间绝色。 只可惜再好的胭脂也遮挡不住佳人连日来不饮不食、不哭不笑造成的略显憔悴。 叶随风看着庄主这副样子,蓦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痛。 这一路走来,他有时也会恼她烦她,恨不得拿针缝上她的嘴巴,可现在当她真的安静下来,他却又觉得很不适应。 她本就是个很爱闹的女子,活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爹方梦飞死了,她不见丝毫伤心。 她的山庄被人夺了,她也不见丝毫在意。 仿佛这个世间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她没有真正在乎的事,也没有任何事能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如果有一天被一个五大三粗又脏又臭的人被人掳了去,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叶随风突然又想起了她说过的这句话来,于是轻轻地来到了她身边,缓缓地拔出了长剑。 现在她虽然不是被五大三粗、又脏又臭的人掳了去,但也是即将被掳去,而且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她想必宁死也不愿意成为落花洞女吧! 叶随风深吸了一口气,长剑闪着寒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可她依旧无知无觉。 …… “事情办妥了?” 苗王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看着刚刚归来的司马轻寒。 司马轻寒身上还带着些微血迹,听见苗王的询问,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能完成任务,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苗王大笑道。 他随后吩咐侍女们端进来一大盆热水,将司马轻寒的衣服递了过去。 “洗个澡吧!解解乏,也去去血腥气。” 他气度非凡,用柔和的语气说出这样温柔的话来,本该是让人感到温暖的,可屋里的几人看着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看见了一条毒蛇。 突然,他推开了窗子,看着黑色的夜空,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快下雨了!” 仿佛迎合着他的话一般,天空传来咔嚓一声雷响。 雨真的下了起来。 …… 蚩松死了,他的死讯在第二天早上传到了大祭司耳朵里。 当时大祭司和苗王正在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司马轻寒当然也在苗王身边,寸步不离。 他一个绑匪的角色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充当护卫,被绑架的人质反而若无其事地安排着工作,这真是一场奇怪的绑架。 大祭司听到这个消息后,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立刻暴跳如雷。 他甚至不顾苗王仍在司马轻寒手里,走到了司马轻寒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会用剑?” 司马轻寒没有否认,他的手是用剑的手,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无端的否认只会加重大祭司的怀疑。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司马轻寒别过脸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苗王却道:“昨天晚上,他一直都在房间里,和我在一起。” 大祭司转过头盯着苗王,握着权杖的手上因用力而显得指节发白。 他指着司马轻寒道:“你,敢不敢出来和我打一场?” 司马轻寒装作没听到一样,仿佛此刻他就是一个聋子。 苗王换了一种严厉的语气:“大祭司,我说他昨天晚上一直都在房间里,不曾离开。他自然不是凶手,还是说你连我都在怀疑?” 大祭司手上用力,权杖洞穿的地板,咬着牙道:“自然不敢怀疑苗王,只是怕这伙贼人,用什么手段蒙骗了苗王!” 苗王并不接话,嘴角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祭尤节快到了,我们在这儿已经耽搁了很久,也是动身的时候了。至于凶手之事,可以放到祭尤节之后,大祭司应该分得清楚孰轻孰重。” “苗王!” “大祭司!” 他俩就这样相互盯着,像两头发怒的雄狮,中间仿佛有火星迸发。 除了司马轻寒他们几人,屋内其他人都看傻了眼,他们从未见过大祭司如此失态,也从未见过苗王与大祭司关系如此紧张。 “是吾错了!” 沉默片刻,大祭司从嘴里咬出几个字来,“一切当以祭尤节为重。” 苗王很满意大祭司的反应,高声道,“启程!” 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开始出发,前往雷公山去。 大祭司看着走在前头的苗王,愤怒的表情消失不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血一滴一滴滴了下来,滴到了她的唇上。 她苍白的的唇因此有了一丝妖艳的红色。 叶随风看着她的脸,心中有些紧张。 他不确定这个办法是不是有用,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他也不知道庄主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所以只有去猜。 苗疆多蛊,他自然怀疑庄主是中了蛊。 温柔身上有一只金蚕,所以在西石崖上能够用自己的血压下他体内的蛊毒,他现在体内也有一只金蟾,那他的血是不是也能压下庄主体内的蛊? 他并不确定,但值得一试。 他对庄主并没有男女之情。 只是这一路走来,他或许早已把她当成了朋友。 任何人都不可能看见朋友受苦而无动于衷的。 庄主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叶随风心中大喜,原来自己的血真有效果。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在里面!”看着屋内映照出来的人影,来人喊道。 伴随着话音,娜莎推开了房门。 “叶、叶大哥!你在干什么?” “我在喂庄主吃点东西。” 娜莎表情有些古怪,“喂你的血?” 叶随风轻松地道:“这是我们汉人的法子,偏方!” 这时庄主反应更大了,一口将叶随风的血吐了出来,又立马恢复了刚才痴痴傻傻的模样。 “这是你这个偏方的效果?”娜莎有些怀疑地问道。 叶随风也皱起了眉头,这反应和他当时不太一样。 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 第87章 设局 经过三日的奔波,叶随风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苗疆圣地雷公山脚下。 一行人是指柳老六、娜莎、穿着嫁衣不饮不食的庄主、以及芭露苗寨送亲的二十四个汉子。 风尘仆仆地去见洞神是很失礼的事,没有人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叶随风所提议的原地休整一晚。 叶随风又来到了庄主房间,还悄悄叫上了柳老六和娜莎。 柳老六看着形容憔悴的庄主,也是心有戚戚,不自觉也叹了一口气道:“叶大侠,事已至此,我也觉得很难过,你还是想开一点吧!” “我不是说这个!”叶随风压低了声音打断柳老六,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六哥,你是从中原和我一路来的,娜莎也是要跟我走的,你们都不是外人,所以我今天将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柳老六问道。 叶随风却卖了个关子,说道:“六哥,你是柳家人,应该会用蛊吧!” 柳老六道:“是会一些,不过却不是什么厉害的蛊!” “足够了!”叶随风道,“你现在就操控你能动用的蛊攻击我!” 柳老六有些迟疑,他怀疑叶随风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而弄坏了脑子。 “六哥,照我说的做!如果不这样做,你们不会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柳老六眼中精芒一闪,却很快隐藏起来,操控着蛊虫飞袭向叶随风。 叶随风看着蛊虫飞向自己,却一动不动地站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可那些蛊虫刚触及叶随风身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任凭柳老六怎么操控也再不肯出来。 柳老六大骇道:“王蛊!你体内有王蛊!” 叶随风点点头,“确实是王蛊,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这个秘密就和王蛊有关。” 柳老六和娜莎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 叶随风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苗疆?” 柳老六道:“来找你的朋友?就是那位司马大侠。” “不是。” 叶随风道,“至少不全是。” 随后他指了指庄主,“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柳老六不确定地道:“她是叶大侠的朋友?” 叶随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是方梦飞的女儿。” “什么?”柳老六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叶随风的话。 “我体内的王蛊就是她给的,我们来苗疆,就是为了寻找当年方梦飞留下的宝藏。” “什么?!” “六哥,你小声点。” 叶随风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 柳老六搓搓手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你继续说。” 叶随风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反应。 柳老六眼色有些激动,娜莎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眉梢微动,想必很感兴趣。 “当年的方梦飞武功盖世,他靠着他的武功,积累了很大一笔财富。可这也引来了他人的觊觎,多年前他曾与二十三名顶尖高手决战,而在决战之前,他就将他所有的财富放在苗疆之中,交给一个他极为信任的人代为保管。这些年来,他忙着其他事情,直到他身亡,也没有来得及取用这笔财富。” “原来当年的事居然是因为这样!” 柳老六稳了一下心神,“那这笔宝藏交给谁了?” 叶随风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来苗疆就是为了寻找那人,让他告知我们宝藏的位置。” 柳老六急道:“那你们一定有找到他的办法?” 叶随风还是摇摇头:“这个庄主倒是没有告诉我。” “她只告诉我,在祭尤节那一天,那个人会出现在雷公山上。” “他会自己找到我们,她身上有件信物和我体内的蛊就是凭证。” “这也是我在她成为落花洞女后也一定要带着她来雷公山的原因。”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救出庄主,到时候若是得了宝藏,我愿意与你们平分。” 他斜眼看着两人,“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大侠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我听你的。”柳老六干劲十足。 “你呢?有什么想问的?”叶随风转头看向娜莎。 娜莎却幽幽道:“她愿意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还把王蛊也给了你,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随风有些头疼,他好不容易编了这么大一个故事,结果娜莎关注的居然是他们是什么关系。 女人的脑回路果然和男人不太一样。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继续胡掰:“我是方梦飞的徒弟!” 柳老六恍然,“难怪叶大侠功夫这么好,原来是方大侠的徒弟。” “你们一直在说的方梦飞又是谁?”娜莎好奇地问道。 “他是我们中原最了不起的人物,就相当于你们苗疆的圣女和大祭司那么厉害。” “叶大侠,那你的计划是什么样的?”柳老六又赶快把话题掰了回来。 叶随风挠了挠脑袋,“我准备明天将娜莎和庄主互换身份。娜莎扮成落花洞女跟着送亲队伍出发,我在后边跟着保证她的安全,六哥你和庄主借故呆在这儿。” “在队伍出发后,我就带着庄主离开?”柳老六果然是个机灵的人,很快反应过来。 叶随风点点头,“然后在半路的时候,我会让娜莎故意暴露身份。” “可这样他们会不会为难你们?”柳老六有些担心。 “他们当然会很愤怒,可他们并没有时间为难我们,为了避免洞神大人的惩罚,他们只有立刻赶回来,找到真正的落花洞女。到时我就趁机带着娜莎离开,与你们会和。” 叶随风笑了笑,“我身负王蛊,其实以我的武功想要强行带走庄主并不困难,只是我不想这么做,毕竟我还是一个善良的人。” 柳老六内心一合计,觉得此计可行。 他和叶随风一起看向娜莎。 可娜莎却脸色惨白,喃喃道:“我不要做落花洞女。” 柳老六觉得可能是娜莎汉语不太熟悉,没听得太懂叶随风的意思,于是劝解道,“叶大侠的意思是让你假装落花洞女,不会真的让你做落花洞女的。叶大侠的武功我见过,真的很好,有他在你身边一定保证你的安全的。” 可娜莎依旧摇摇头。 柳老六劝得急了,她就找了个角落缩成一团,身子不停地颤抖。 第86章 大祭司的弱点 “你为何要这么做?” 司马轻寒看着黑黝黝的窗外,开口问道。他背对着众人,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苗王道:“你是说让你杀人?” 房间里除了司马轻寒和苗王外还有几人,但他们并没有说话。 柳超群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下,但耳朵却竖了起来,默默地听着他俩的谈话。 柳家兄弟知道自己插不上什么嘴,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现在居然在角落里睡着了。 柳颜颜和莫妍则在另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马轻寒沉默片刻,还是道:“是!”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你这苗王并不是傀儡,苗疆子民对你是打心眼里尊敬。” 苗王截口打断他的话:“可他们对大祭司同样尊敬!” 司马轻寒居然点头同意,“所以我这几天想了一下,你要夺取权力,只要杀大祭司一个人就够了,可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替你杀这么多无辜的人?” “哼!无辜?权力座上哪有无辜两个字。” 苗王突然转了个话题,“攫取权利有两种方式,你知不知道是哪两种?” 司马轻寒道:“不知道!” “一是鲸吞,二是蚕食。” 苗王解释道:“若自身实力远大于对方,一口把对方吞下去,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就叫做鲸吞。” “若实力和对方相当,一口吞下容易噎死自己,先把他分成一小块,再一口一口的吞掉,叫做蚕食。” 司马轻寒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与人相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击毙命,彻底打垮对手,不然就会让他起了防备之心。” “你现在已经与大祭司交恶,彻底撕破了脸皮,若只是为了蚕食对方这点利益,根本不值得,所以我想你一定还有后续计划。” 苗王盯着司马轻寒的眼睛:“我早说过你很聪明,却没想到你居然聪明到了这个程度。我确实还有后续计划。”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苗王郑重地吐出两个字:“刺杀!” “刺杀?” 司马轻寒皱眉道:“在我们中原,这是最笨的法子。” 苗王叹了一口气道:“这当然不是一个好法子,但却是最实用的法子。大祭司平时都生活在苗王城里,只有这十年年一次的祭尤节他才会从城里出来,而生活上他又几乎是个完美的人,并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所以这也是唯一的法子。” “那我们怎么动手?” 苗王却反问道:“你知不知道大祭司有什么弱点?” 他加重了语气,“唯一的弱点。” 司马轻寒再次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这几天他也在偷偷观察大祭司,发现他几乎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 苗王看着他这个样子,居然很得意地笑了:“女人!” 他怕司马轻听不懂,继续解释道:“大祭司的弱点就是女人。” “什么?” 司马轻寒实在没想到这个答案,经过他这几天的观察,他很确信大祭司并不是一个好色的人,可苗王却告诉他,大祭司的弱点是一个女人。 苗王道:“谁还没年轻过,谁年轻的时候不会爱上一个女人!” “大祭司对这个女人的爱不会比你对箱子里的那一个姑娘少,她是大祭司这一生最爱的人,也是大祭司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 司马轻寒沉默了。 苗王提到花盛棠,他的内心又一阵刺痛。 苗王却似乎很有兴致。男人,尤其是智者就是如此,把一生最大的对手研究的这么透彻,总是忍不住想要向一个同样聪明的人炫耀出来获得认可。 他缓缓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不过夜晚还很长,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司马轻寒只有听下去,柳超群也在一边把耳朵竖得更直了。 苗王笑了笑,开口道:“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大祭司还不是大祭司,也是王权压迫神权最严重的时候。” “上一任大祭司有一个徒弟,也就是现在的大祭司,他惊才绝艳,却对权力没有兴趣。为了挽救即将沦亡的神权,上一任大祭司临终前没有选择自己的儿子,而是将大祭司之位传给了现在的大祭司。” “当时,大祭司正与一个女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可面对从小把他养大在他心里的地位犹如父亲一般的上一任大祭司的苦苦哀求,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位置。” 司马轻寒打断道:“你是说上一任大祭司有儿子?” 苗王没有理会他的无理,反而点点头道:“是的!” 讲故事的人,不怕有人提出问题,一个精彩的故事总要有人捧场才能讲得下去。 “既然大祭司可以娶妻,那他为什么会对不起那个女人?” “因为这个女人是半个汉人。你应该知道有很多巫师并不喜欢汉人,上一任大祭司的儿子对父亲传位于外人也并不甘心,若是大祭司执意娶了那个女人,他难保不会趁机做文章,这样他们教会就会陷入内乱之中,这是大祭司绝对不想看到的。” “大祭司被迫与那女人分开。后来战争爆发,中原人入侵苗疆,大祭司率领教会中忠于他的巫师加入了战争,居然一连斩杀了十数名中原人将领,打退了中原人的入侵。” “大祭司声势一时无两,奠定了他在教中坚固的地位,经过十几年后,大祭司更是被神话的存在,直到我接手苗王的位置,在大祭司的率领下,神权已经又一次盖过了王权。” 司马轻寒冷笑:“所以你就准备卸磨杀驴了!” 苗王并不恼怒:“事情说来虽然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 “那你之前怎么不动手?” 苗王道:“一是因为机会不成熟,我没有把握,二是没找到背黑锅的人。” 司马轻寒当然知道苗王口中背黑锅的人是谁。 却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道:“那女人是谁?” 苗王卖了个关子:“大祭司手下众多,但他最信任的只有一个,就是之前被你斩杀的蚩桐。” “他派蚩桐在这儿守了二十年,你说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那个女人?” “是的!” “既然蚩桐已经死了,想必你已经派人把那女人请来了?” 苗王大笑:“你真懂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司马轻寒!” 第87章 匕见 万籁俱寂,夜色深沉。 送亲的队伍早已歇了下来,叶随风和柳老六和娜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突然,照明的火把灭了,几道人影趁着夜色潜入了庄主的房间,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抬了一个可以装下一个人那么大的包裹。 整个过程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领头的人丝毫不敢大意,他带着这几个黑影悄悄撤退了出去。 看他们撤退的方向,居然是往雷公山上去的。 直到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到达了山腰,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慢慢停了下来。 他拿出口哨,使劲吹了一下。 可奇怪的是,口哨却没有发出声音,反倒是林中的蛊虫,在这一瞬间有些躁动。 月色皎洁,拉长了几个人影,山风峻猛,但这几个人影却纹丝不动。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从另一个方向终于又走出大概四个人来。 说是大概,是因为来的是两个人,一矮胖一高瘦,其中胖一点的那个手上还牵着两条像人一样的东西。 “怎么这么快就联系我们?”矮胖的一个有些不满地问道。 领头的黑影道:“发生了点意外,我不得不计划提前。” “不对!”高瘦一点的人突然问道,“四周怎么这么安静?” 矮胖一点的人打了个哆嗦,“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连个人影都没有,肯定安静喽!” 高瘦一点的人皱着眉头:“我是说怎么连虫子的叫声也没有!” 之前领头的那一个人听到这句话,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得浑身颤抖,“是他!” “是谁?” 他没有回答这两个人,反而对着空旷的地方道:“叶大侠,既然已经到了,就请现身吧。” 叶随风带着娜莎从月色中走了出来,他出现的地方,居然是在领头的黑影走过的路上,他一直跟在那个领头的人身后。 叶随风笑道:“柳大哥,都是老熟人了,何必遮遮掩掩呢。” 领头的人一把扯掉面巾,那张脸果然正是柳老六的脸。 “你是怎么怀疑我的?”柳老六问道。 叶随风摇摇头,“我本来是没有怀疑你的,可是庄主莫名其妙成了落花洞女,我怀疑她是被人下了蛊。如果她真是被人下了蛊,这段时间能够在我眼皮底下接触她的,就只有你和娜莎。你是我从柳家庄带出来的,平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你。我怀疑的对象是娜莎。” “我?”娜莎有些吃惊,明显没想到自己也被叶随风纳入了怀疑对象。 “对!”叶随风道,“你跟着我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不得不让我有所怀疑。” “而且我也不相信,第一次见面,你就真的看上了我,还非我不嫁。” 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没想到,结果你居然是无辜的。” 柳老六道:“你并不确定我和娜莎谁是下蛊的人,所以你就设了一个局?” “是的!” “你故意告诉我他是方梦飞的女儿,她身上有一个宝藏的秘密,就是为了告诉我她很重要,你不会放弃她,目的就是钓我出来?” “是的!” “你也是故意告诉我你身上有王蛊,不怕蛊虫,芭露苗寨的人对付不了你。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认为,如果到了最后一刻,你会不顾一切,用武力强行带走庄主?” 叶随风笑道:“我确实会这么做!”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可以问。” “如果娜莎按照你的计划,和庄主交换,你又会怎么办?” 叶随风笑道:“我确实会把庄主交给你,看你下一步怎么行动。在苗疆,我举目无亲,这件事我又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好采取这个笨法子,引蛇出洞。” 听完叶随风的讲述,柳老六现在居然镇定了下来。 “叶大侠,果真好计划,不过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庄主现在在我手上。” 柳老六道,“你一定会放我走的,因为我随时可以杀了她,你不会拿她的性命冒险,这一点上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 “是么?” 叶随风说完这句话,抬着庄主的四个人影突然倒了下去。 一把小刀从包袱里钻了出来,划开了一道口子,包袱破了以后里面钻出一个人影,正是庄主。 叶随风立马窜了过去,把庄主护在身后。 “你没中蛊?”柳老六瞳孔收缩。 “中了。” 庄主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过蛊虫在我体内也就活了一个时辰!” “方梦飞虽然不是个好爹,但他确实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偶尔那么一两个,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你真是方梦飞的女儿。” “如假包换!” 她伸了个懒腰:“这几天可憋死我了,看着你们吃,看着你们喝,我偏偏还得装成木头一动不动的。” 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苦着脸道,“这位叶大侠也是个缺心眼儿的,看不出来我根本没中蛊,每天都灌我喝他的血,还一天三碗都不带停的,我又不能随便乱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他的血滴在我的嘴巴里。” 叶随风只好苦笑。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你没中蛊的。” 庄主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做戏做全套,若不是如此,怎么能钓出大鱼来。”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没有中蛊的?”柳老六又问道。 庄主也叹了口气道:“就是今天晚上,他在我面前胡诌,说是方梦飞的徒弟,我实在没忍住差点岔了气,就破了功。幸好你和娜莎武功都不太高,没有听出来,可这位叶大侠脑子虽然不好,武功还是挺高的。” 柳老六还想问点什么,娜莎却突然看着庄主,带着三分惊恐和三分愤怒问道:“你是说你成为落花洞女是被人下了蛊?” “这不是很明显吗?”庄主翻了个白眼。 “那以前的落花洞女呢?” “我觉得和我的情况并无什么不同。” 听到这个回答,娜莎情绪更激动了,对着柳老六说了一句很长的苗语,看样子应该是在询问着什么。 柳老六也用苗语回应着,可话说到一半,他却突然控制着身上的蛊虫,一半攻向庄主,一半攻向娜莎。 他知道这点儿蛊虫挡不住叶随风,但是他希望能够阻上一阻。 叶随风一把抱过娜莎,又飞退回庄主身边,再回过头时,柳老六已经跑出了十丈开外。 叶随风没有追击,现场还有两个人和两只像是人的东西,他不敢冒险把庄主和娜莎放在这里。 雷蕾的事给过他很大的教训。 叶随风和柳老六全程在用汉语交流,这两人还处于懵懂状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过在娜莎问出那一句苗语之后,他们的眼神变了。 看着叶随风几人,眼中露出了杀机。 高瘦的汉子招出一群蛊虫,袭击叶随风,可蛊虫刚靠近叶随风身边,就惊恐地往四处逃窜。 叶随风立刻冲了上去。 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剑鞘就打断了他一条腿。 另一个矮胖一点的人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往后退了下去。 临走前他还把手上牵着的那两个人,放了出来,这两个人影扑向叶随风,动作毫无章法,仿佛是他豢养的恶犬。 叶随风状况未明之下并不想下杀手。 一时间也被这两人?缠住。 矮胖的人回头一看,见这两人?能勉强缠住叶随风,心中稍稍放宽了点心。 可还没等他心落到肚子里。 叶随风就拔出了剑,剑气越过两人,洞穿了他一只膝盖。 不过片刻工夫,摸清楚了他们的行动规律之后,两个像狗一样的人也再挡不住叶随风了。 叶随风一脚就把他们踢了出去。 他们飞在空中,乱糟糟的长发被风吹散,露出了他们的脸来。 娜莎看着其中一个人影,浑身颤抖,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姐姐!” 第88章 逼问 “你叫她姐姐?” 叶随风有些好奇地问道。 娜莎点点头,苦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吗?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跟着你正是因为我不想和我姐姐一样成为落花洞女!” “怎么说?” 娜莎眼中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其实寨子里很早就有人发现了,每过四五年,寨子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如果没满二十岁,也没有嫁人的话,就有很大概率被选为落花洞女!” “我今年十九岁,还有半年,就满二十了!” 庄主砸了砸舌,对着叶随风挤了挤眼睛,“她的意思是她是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娜莎居然点点头,继续说道,“五年前,我姐姐就被选为了落花洞女!” “我父亲是中原人,他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落花洞女,他认为我姐姐是得了某种病,说中原有很多神医,也许能够治好姐姐。于是他就和母亲带着我们一家准备逃出去,却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回来。” “姐姐被送到山洞后,父亲每天都去山洞找她,结果没过几天就摔死在了山脚下,母亲也很快病死了,寨里的人都说我们家是受到了洞神大人的惩罚。” 庄主指着叶随风,插嘴问道:“所以你是真想跟着他的,目的就是不想成为落花洞女,离开苗寨?就这么简单?” 娜莎再次苦笑:“我真的只是个普通女子,没你们那么大本事,也没你们那么多心思。” 叶随风脸皮发热,有些郝然。 娜莎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姐姐真的是被洞神大人接走了,父亲和母亲也真的是受到了洞神大人的惩罚!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她走上前去,想要抚摸她姐姐的脸,可她姐姐却后退了半步,恶狠狠的盯着她,喉间发出一丝嘶吼。 娜莎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叶大侠,我知道你有本事,你能不能帮我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只有我自己,你要是能帮我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你想我做什么都可以。” 叶随风当然知道一个女人说什么都可以是什么意思,可他却不准备乘人之危。他有一腔热血,见到这种情景,眼眶难免也有些发热。 他走过去,一掌打晕了娜莎的姐姐。 她终于安静下来。 娜莎拨开她姐姐的乱发,用衣袖擦干净她的脸,却发现她本来美丽的脸上有几道鞭痕。 再检查了一下,她手上身上全是泥污。仿佛是很久没洗澡了,记忆中那个香喷喷的爱笑的姐姐现在身上发出一阵恶臭。 娜莎像是闻不到一样,仍旧抱着他的姐姐,抚摸着她的身体。突然她发现什么似的,疯狂的撕开了她的衣服。 撕开衣服后娜莎整个人颤抖起来,她发现她姐姐原本如羊脂玉一般光滑的背上现在更是鞭痕累累,层层叠叠的,触目惊心。 有的鞭痕没有得到治疗,已经化脓了,恶臭就是从那里面散出来的。 叶随风铁青着脸走到了那个矮胖的人身前。 一把扯下他的面纱。 “蚩桐,怎么是你?”娜莎惊叫了出来。 叶随风也发现,这人正是他们离开渺露苗寨时第一个挡住他们的青年。 他又走到高瘦的人面前,如法炮制,居然是第二个挡路的人。 “尤风!”娜莎再一次叫了出来。 “嚯,还都是熟人!”叶随风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娜莎:“你是不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 娜莎点点头。 “那你跟他们说,你问一句他们答一句,要是他的回答你不满意,你就敲断他一根手指。” 叶随风道:“你不要觉得残忍,他们做的事至少比你做的残忍一百倍。” 娜莎脸色更苍白了,却用力的点点头,眼里露出一股倔强的意思。 她沉默着敲断了蚩桐和尤风五根手指,他们居然还是守口如瓶,一句话也没有说。 “叶大侠,难道你逼供只会这一招?” 庄主看着叶随风他们的表演,在一旁开口笑道。 叶随风也有些诧异,当年他在兰州的时候,对付苟老大他们一伙,这一招好像挺好用的。 最后他只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方法其实是没有错的,只是对审讯者的要求比较高。要结合语气、动作和神态才能震住对方。娜莎作为新手,表演力明显还不太够。 叶随风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庄主道:“你先废了他们的武功。” 叶随风依言照做,他知道庄主虽然武功不行,但心思缜密脑袋聪慧这一点上和他倒是差不多,也许真能想出法子来。 庄主又对娜莎道:“你跟他们说,他们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去,能活下去的当然是先说出真相的那个。” 她挥了挥手,招来了叶随风,“叶大侠,再劳烦你把他们分别带到两边,让他们能看到却听不到对方说话。” 叶随风立刻理解了庄主的意思,把蚩桐和尤风分开后,立刻回到了庄主身边。 庄主看着他露出一丝狭促的笑意:“叶大侠,打个赌,你觉得他们中谁先说出真相?” 叶随风想也不想道:“我觉得是矮胖的那一个!” “为什么?” “我觉得他比较怕死。” 庄主笑道:“那我选高瘦的那个!” “不过既然是打赌,就要有个彩头!” 叶随风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好像又有一个坑被庄主挖好了在等着他往里面跳,但此时也不想输了气势,于是嘴上说道:“你想要什么彩头?” “如果你赢了,我就当你一年的丫头。” “如果我赢了,你就当我一年的保镖!如何!” 反正就是赖定他了呗! 叶随风不戳穿她的心思,“好!” 庄主自然看出了他看出了她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娜莎努了努嘴巴:“叶大侠你也不亏,不管他们谁说出了真相,你都能得一个美娇娘,不是么!” 娜莎这次居然红了脸。 虽然庄主以前也经常开他和娜莎的玩笑,但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庄主提步走到矮胖的那人面前对着娜莎说道:“你问吧!” 娜莎又问了一遍,矮胖那人一言不发,眼中露出一丝鄙视。 庄主也不恼怒,站在高瘦和矮胖两人中间,用后背对着高瘦的人,遮住了他的视线,频繁地点点头。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走到了高瘦的人面前。 对身边的叶随风道:“杀了吧!没有用了。” 叶随风依言举起了手。 高瘦那人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他用苗语急切的喊着什么。 “他说什么?”庄主问娜莎。 娜莎看着庄主,眼里有了一丝敬佩:“他说等一下,他有话说。” 第89章 谋杀大祭司 大祭司在毒蜂山树林中急急而奔。 离祭尤节只剩四天了,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但他却不能不来。 因他接到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一个信物和一个地名而已。 地名写的是毒蜂山。 信物则是他多年前从一棵遭受过雷击的桃树上取下一段,亲手刻成的一块木牌。他不可能认错。大祭司右手藏在袖子里不停地抚摸着木牌,这块木牌入手光滑圆润,有一层厚厚的包浆,大概是被人时时把玩吧! 大祭司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姑娘。 那是他此生唯一对不起和抱有遗憾的人。 此生注定有缘无份,那至少不能让你因我而死。 …… 毒蜂山之所以叫毒蜂山,一是因为山上有许多毒蜂,二是山崖顶端有一块细长狭窄的凸起横搁在山上,像是毒蜂的尾针。走到窄处,即使是轻功高手,也只能容纳一人落脚。 大祭司看了看山形,不由暗道:真是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不过他没得选择,独自一人上了毒蜂山。 山风烈冽,吹动了故人的衣裳。她双手被人反扣在背上,一根细长的绳子从他背后的双手穿出来,把她吊在边缘处唯一的一棵小树枝上。 树枝仿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弯了下来。 而她身下,正是百丈的悬崖。 没有人能从百丈高的悬崖上坠落而毫发无伤的,大祭司也不行,何况是武功并不太高的她。 “借过!”他对着守在旁边的司马轻寒道。 司马轻寒就真的侧开了身子。 大祭司缓缓走到了她的身前。 她已经不再年轻,甚至连眼角都开始有了鱼尾纹。 但这张脸,无数次的出现在他梦里,大祭司永远也不会忘记。 啪啪啪!有人鼓掌。 大祭司回头一看,正是苗王。苗王身后还有一人,是跟着司马轻寒一起来的柳超群。 图穷匕见,苗王已不再伪装,今天他们一定有一个人会倒在这里,不是他就是大祭司,伪装已毫无意义。 “你真要杀我?”大祭司问苗王。 苗王神色有些复杂:“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大祭司自嘲的笑了笑:“你已经这样做了,我确实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是我这个大祭司做得不够好吗?” “不!你做得比谁都好,我佩服你。”苗王真诚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你见过双头蛇吗?”苗王问道,他似乎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我虽然在古籍中见过双头蛇,可我却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想必即使有过,也灭绝了吧!” “我想整合兵力攻打吐谷浑,你说时机不成熟。” “我想改革土地制度,增加国家财富,又是你们教会从中作梗,因为伤到了你们教会的利益。”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能彻底掌控苗疆。” “分则力弱,合则力强,苗疆想要强大,就只能有一个声音,不然只会相互掣肘!” 大祭司沉默良久,说道:“我明白了!” 他飞身而起,斩断了绳索,稳稳的接住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却发现她气若游丝,显然是被人下了重手。 他愤怒,可却无可奈何。 这时他才发现她虽然遭受了重创,但并未被完全震断心脉,如果调养的好,还是很有活下去的希望。 大祭司只好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入她的体内,保持住她的生机。 苗王笑了,他果然没看错大祭司。 大祭司还是太自负了。 他此时若是要走,还真有希望逃出生天。 可现在,他一边分心为那女人疗伤,一边冲出重围的概率几乎为零。 “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大祭司突然问道。 苗王笑道:“我想不出来,你还有什么手段可以让你继续活下去!” 大祭司却道:“你不敢动用我们苗疆人手杀我,所以只好从外边找来援手,你们一共只有三个人。” “你确定柳超群、司马轻寒真的会帮你?” 苗王脸色突然变了。 大祭司乘胜追击:“这不是在你的行宫里,司马轻寒和柳超群并不受制于你,他们根本没有帮你的必要。” “或许你留下了柳家兄弟和赶尸门圣女当作人质,可他们帮我杀了你,我同样可以帮他们救出人质。” 苗王急得打断大祭司开口:“不要受他挑拨,快动手。” 司马轻寒和柳超群对视一眼,还是一起向大祭司出了手。 他们决定相信苗王。 大祭司武功太高,若是让他恢复了元气,他随时可以杀掉在场中人。 他们没有资格和强者讨价还价,这时候一个相对弱一点的人,更值得人放心。 不过他们并没有尽全力。 司马轻寒一边出手一边说话:“我可以帮你杀了大祭司,不过你得先解了我身上蛊。” 苗王道:“你杀了大祭司,我马上帮你解蛊。” 司马轻寒摇摇头,手上动作更慢了几分。 “好!”苗王也有了决断。 他也决定相信司马轻寒。 人质还在他的手上,他不相信司马轻寒和柳超群会鱼死网破。 一只墨绿色的虫子从苗王身上飞出来,爬上了司马轻寒的肩头。 司马轻寒觉得身上一阵刺痛,立刻退出了战场。 大祭司单手以一敌二,挡住柳超群和苗王。 他不用面对三个人的包围,觉得轻松了许多。抓紧时机,用内力为她接上经脉,逼出她体内的淤血。 司马轻寒身上刺痛,退出战场后,皮肤里钻出一群比米粒还小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条条的小虫。 他立刻运功,发现功力运转间没有了之前的迟滞感觉。 再对苗王露出一丝杀意,也没有了之前的眩晕之感。 墨绿色的虫子又飞回了苗王体内。 此时战斗已到了紧要关头。 大祭司头上冒汗,居然升起了一丝白烟。 司马轻寒又加入了战场。 他的武功虽然远不如大祭司,却比柳超群和苗王更高上一点。 大祭司一边分心照顾伊人,一边以一敌三,败象尽显。 他也不能用蛊,因为蛊对苗王没用,苗王身上的蛊王甚至能策反他的蛊。 他已全面被压制。 大祭司脸上的巫纹亮了起来,他功力得到了一瞬间的提升。 他一掌逼开了柳超群和苗王,再次全力突围。 可就这时林中突然射出了一支冷箭。林中还有敌人。 冷箭伤不了大祭司,但却让他脚步慢了一慢。 就因为这一慢,他再次失去了突围的机会。 柳超群和苗王又包围了上来。 苗王脸色有些发寒,急迫地道:“两位,出绝招吧!要是今天让他跑了,我保证他会一个一个的将我们挫骨扬灰。” 司马轻寒和柳超群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林中没有动静。 司马轻寒深吸了一口气,功力急剧攀升,脸上却白了一白。 柳超群不见什么动作,但他的四肢、胸膛和背部居然发出一阵异光,那些异光组成的图像,像是几张符箓。 苗王咬破了舌尖,喷出一口血来,那只墨绿色的甲虫闻到血的味道,突然变得很振奋,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而苗王耳边的一撮头发,居然肉眼可见的灰白了下去。 砰!绝招交锋。 大祭司飞退着喷出一口血来。 司马轻寒、柳超群和苗王终于把他震退了三步。 大祭司还未回过一口气来。林中又有一支冷箭射出,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他怀里的人。 大祭司惊怒非常,身子一侧,那只箭就射在他的右臂上。 此时司马轻寒又动了,他抢在苗王和柳超群两人之前朝着大祭司腾空一脚,大祭司右手一格,但右臂受伤之下,他再退一步。 可他却忘了他已退无可退,他一脚踩空,抱着伊人一起掉下了悬崖。 第90章 真相 娜莎终于问出了她想知道的真相。 此刻她浑身发抖,脸上交织着愤怒、绝望、崩溃等各种情绪。 叶随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相并不美丽,或者说真相从来都是残酷的。 美丽的女子是稀缺资源,而稀缺资源就意味着其蕴含了巨大的价值。 落花洞女是一个骗局。 所谓被洞神大人选中的女子变得面若桃花、神游物外,不过是苗疆蛊术与魔教摄心术的结合。 落花与落叶飘落、蛊虫排队迎亲也是人为,稍微花点心思就能做到。 庄主揭开之前抬着她那四道黑影的面纱,果然也是熟人。 他们正是在芭莎苗寨中宣传庄主成为了落花洞女的那七个人中的四个。 叶随风看着娜莎,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你可以问问他们,他们每年掳去的落花洞女都去了哪儿?” 此时叶随风又把矮胖的蚩桐和高瘦的尤风汇合在了一起。 他并不担心他们继续守口如瓶,既然他们中有人已经开口了,为了讨他的欢心,他们就一定会争着把秘密继续交代下去。 秘密就如同女人的身子,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就没有了再守着的必要。 娜莎收拾了一下情绪,向他们转述了叶随风的问话。 蚩桐看着叶随风杀气腾腾的眼睛以及娜莎那张仿佛暴风雨之前宁静的脸,咽了口口水。 “那些女子,有的我们自己留着,有的调教好了,送给……”他突然停了下来。 蚩桐一边说话,娜莎一边翻译,这次不等叶随风开口,娜莎就继续问了出来。 “送给谁了?” 蚩桐犹豫了一下,下定了决心,破罐子破摔般道:“苗王城里的贵族以及苗王和大祭司!” “不可能!”娜莎用苗语叫了出来,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翻译。 “怎么了!”叶随风见娜莎激动的神情,有些关心的问道。 可娜莎此时却像没听到叶随风的话一样,和蚩桐和尤风剧烈地交谈甚至说争辩着什么。 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到最后,她居然颤抖着哭了出来,“叶大哥,杀了他们吧!我、我不想再问了。” 叶随风惊疑不定,一时打不定主意。 庄主却掏出了她之前刺破布袋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一刀割断了蚩桐和尤风两人的脖子。 “你!”叶随风瞪大了眼睛。 庄主却毫不在意:“你什么!他们不该死么!” “可我们还……” 庄主打断了他的话,“我大概已经猜出来了!” 叶随风吃惊道:“你懂苗语?” 庄主摇摇头道:“不懂!” 叶随风奇道:“那你怎么猜得出来?” 庄主抿了抿嘴唇,脸上藏不住地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仿佛很是得意:“我们一起出发的那两天里娜莎给我们翻译过很多话,有几个频繁出现的词汇,我对照着她的翻译大概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而刚才,这个叫蚩桐的说的话里就有那个词汇。” “也正是他说出那两个词汇后,娜莎才变得这么激动。” 叶随风沉吟道:“哪两个词汇?” 庄主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苗王和大祭司。” “什么?你是说落花洞女的阴谋是苗王和大祭司的安排?” 叶随风也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知道娜莎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她信奉神明,结果神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他信奉苗王和大祭司,结果苗王和大祭司却正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她所信奉的一切,正是让她家破人亡的凶手,你叫她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怎么能够接受? 叶随风又叹了一口气,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湘西苗疆大大小小共有几百个寨子,每个寨子都有落花洞女的传说。即使每一个寨子五年一次有人被选为落花洞女,那这么算来,一年也至少有几十个漂亮女子被他们掳走。 能同时掳走这么多女子,还不被人发现,这绝对是一个庞大的势力。 落花洞女的秘密并不复杂,所谓尾大不掉,执行掳走落花洞女任务的人也只是蚩桐尤风这种三流的货色。 叶随风认识的人中,至少就有一半的人能够破解这个秘密。可苗疆几百年来,落花洞女的传说依旧还在,这说明这个组织背后一定有一个大的难以想象的保护伞。 苗王和大祭司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叶随风和庄主也不知道,这张保护伞,是苗王和大祭司还是苗王或大祭司。 吼!两声嘶叫声打破了宁静。 是娜莎的姐姐和另一个和她相同遭遇的女子。 她们此时躺在地上不断地打着滚,浑身不自觉地抽搐,口里还带着白沫。 娜莎想要去拉她的姐姐,可此时她姐姐力量却大的出奇,一下就甩开了娜莎。 娜莎在旁边急得又要落下泪来。 “五石散!”庄主立刻认出了这种症状。她曾经听山庄里的人说过,有的被卖到青楼的女子异常刚烈,挨打受饿也不服管教,老鸨为了对付这些刚烈的女子,就会给她们服下五石散。 不管多么刚烈的女子,只要服下了五石散,就会堕入深渊,最后为了求一口五石散,甚至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叶随风叹着气在蚩桐的尸体上搜了一圈,果然找到一个瓶子。 那两个女子见到那个瓶子,浑浊的眼中居然发出一阵摄人的绿光。 叶随风把瓶子丢了过去,却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忍再看。 娜莎姐姐和另一个女子立刻拾起瓶子狠狠的嘬了起来。 期间,为了瓶子的使用权,她们甚至还相互扭打撕咬。 很久之后,她们终于满足,围着叶随风不停的打转。 叶随风看着她们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他在江南给过肉骨头的野狗。 山风吹来,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觉得苗疆的夜更凉了。 “走吧!”他对娜莎说道。 娜莎还想去拉她的姐姐,可她姐姐就像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依旧跟在叶随风身后。 一行人就这样走着,叶随风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了山中某处。 庄主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到了鼻子:“怎么了?” 叶随风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第91章 与虎谋皮 “大祭司死了么?” 毒蜂山上,苗王咽下一口胸中沸腾的鲜血歪着头问司马轻寒,他现在仍心有余悸,希望从司马轻寒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司马轻寒和柳超群此刻也是一身冷汗,大祭司的强悍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三人已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可大祭司在分心护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和他们三人打得有来有回,到最后他们也只是侥幸取胜。 若是在大祭司全盛状态,自己又能接他几招?他们三人内心深处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念头,但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他们有些许尴尬,于是又不约而同地错开了目光。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赢了。 司马轻寒活动了一下右腿,幸好还有知觉。最后那一脚,他感觉自己仿佛踢在了一根铁柱上。 “应该死了吧!没有人从一百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能继续活着!大祭司也不能。” 柳超群也补充道:“何况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苗王这才稍微放宽了心:“不过也不能大意,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马轻寒提醒道:“这里山势陡峭,丛林遍布,加上蛊虫野兽横行,要找一个人出来,并不容易!何况我们得在日出之前赶回去。” 苗王此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居然有心情笑道:“这个我自有安排。” 司马轻寒盯着他那张笑脸,只觉得一阵反胃,突然开口道:“我现在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苗王道:“你说。” 司马轻寒蠢蠢欲动,声音里不觉也有了一丝颤抖:“现在你的手下都不在身边,我也不再受制于你的蛊虫,如果我和柳老哥现在留下你,你觉得我们有几成把握!” 苗王脸色微变,却镇定道:“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 “哦?”司马轻寒的手又搭在了他的剑上。 剑拔弩张,秋风吹过几人都不禁带了一丝萧瑟的杀意。 但司马轻寒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苗王更得意了,又恢复了司马轻寒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种运筹帷幄般的自信:“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司马轻寒却道:“刚才我是真的想对你动手,或者说我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对你出手,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自信。” 苗王一句话揭破:“因为你没有把握。” “哦?” “你不确定你对我出手后柳超群会不会帮你,你也不确定你和柳超群联手能不能留下我,这就是你不对我出手的原因。” 苗王歇了一口气,“你不是一个赌徒,虽然你有时候也会赌,但现在明显还没有到必须要赌的时候。” 司马轻寒居然点点头表示同意,“何况还有林中那人?” 苗王却打断他了的话:“你不用探查他的存在,这是我的秘密,每个人都应该有点秘密,不是么?” 司马轻寒沉默片刻又问道:“我记得三天后就是祭尤节了,到时候大祭司不出现,会不会有些麻烦?” 听到这个问题,苗王终于发自内心真的笑了,“到时候大祭司自然会出现,等到祭祀结束后,出现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大祭司,其他人再想反对,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司马轻寒皱眉道:“你已经安排好了你的人手?” 苗王并不否认:“你很聪明,不妨猜猜那人是谁。” 司马轻寒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冷笑道:“其实这个答案并不难猜,应该是前任,哦!现在该说是上前任大祭司的儿子。” 苗王再次大笑,但看着司马轻寒的眼神却带上了一丝警惕。 “你怎么猜出来的?” 司马轻寒道:“你问我这个问题,说明你之前一定向我提到过这个人,而你提到的人中,他是唯一的可能。大祭司的弱点自然也是他告诉你的!大祭司苦心经营数十年,地位早已稳如泰山,他争权失败后自然不会加入大祭司那一派,想要坐上大祭司的位置,就需要得到你的支持,迟早会彻底沦为你的傀儡,王权将再一次盖过神权。” 他叹了口气道,“一个人为了心中那一点执念,不惜出卖整个教会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利益,也真是可悲得令人心寒。” 苗王道:“世上就是有这种人,虽然我也很看不起他们,但不得不承认,这种人通常会很有用。我虽然不喜欢他们,却很喜欢用他们。” “所以你的下一步计划是对付圣女?” “圣女!”苗王嘿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圣女的弱点又是什么?” 司马轻寒摇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苗王道:“圣女的弱点就是她是个女人。”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趣事了,发出一阵阴笑。 “嘿,女人。” …… 第二天一早,苗王赦免了司马轻寒他们的罪过。 他们成了苗王的上宾,可以自由在苗寨中活动。 虽然黑巫们并不理解,上过谏言,但苗王却一意孤行。 大祭司不在,苗王的意思就是神谕,他们也劝不了苗王。 苗王当然也想过顺应民意,将司马轻寒他们拉去喂蛊虫,可司马轻寒实在是一个很有用的人,他舍不得,至少暂时还舍不得。 民意什么的,可以用成果来收取,但像司马轻寒这种人才,可是杀一个少一个。 还有柳家的赶尸秘方,他也一定要得到。 他踌躇满志,相信自己能做到。 大祭司都已经被他除掉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到。 何况……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已经和司马轻寒他们分开,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行宫里。 他沉声道:“门并没有关。”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关好了房门。 借着烛光,他看清楚了,来人正是柳颜颜。 “是你爹让你来的?”苗王问。 柳颜颜摇摇头道:“不是!” “那你为何要见我?” “因为我想和你合作。” “你?” 柳颜颜居然很认真地点点头:“对!” 苗王笑道:“我为何要与你合作?” “因为我也是柳家人,柳家赶尸秘术我也会一点。” “不够!”苗王却道,“这个理由还不够。” 柳颜颜又道:“我只是一个女人,比我爹更好控制。” 苗王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听说你们中原女子,最重贞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最牢固的合作关系,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柳颜颜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依偎在苗王身上,缓缓褪下了自己的衣衫。 第92章 夜访雷公山 “我觉得我们不该再管这事了!”庄主嘴里塞了一个鸡腿,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她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表演实在很用心,扮演落花洞女期间硬是饿着一口饭没吃,这几天下来连人都瘦了一圈。现在终于恢复过来不用伪装,她像是要把这几天欠下的东西一起吃进肚子里。 叶随风没有任何表示。 娜莎知道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她没有理由怪他们的,叶随风也不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要为她的事拿着生命去冒险!可她的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失望,眸子也不禁黯淡了下去。 庄主仿佛捕捉到了这股失望,转头看向娜莎:“你也别怪我们,现在问题大条了,除了你们苗疆各地数百个寨子里的大户,甚至连苗王和大祭司也牵扯其中,算上你我们也只有三个人,能打的更是只有他一个,人家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我们。” 她这话表面上是在对娜莎说,实际上却是说给叶随风听的,见叶随风还是不说话,庄主气鼓鼓的把鸡腿往桌上一扔,“不吃了。” 这一路走来,她对叶随风的脾气也有了基本上的了解,于是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明白你干嘛非要管这件破事?你又不是苗疆人。” 她用她那沾着油污的手指了指娜莎,“难道是为了这个小美人?” “要真是为了女人,你要是同意,咱们马上回江南去,老娘给你当媳妇暖床,难道老娘不比她漂亮?” 叶随风面无表情地道:“可是我没钱啊!你不是也说过了吗,跟着我要受苦的,而且还容易当寡妇!” 庄主一瞪眼睛:“本来老娘确实是看不上你的,可我装落花洞女这几天,你虽然笨了点,但表现还算是差强人意,所以老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叶随风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自称老娘了?” “我这不是害羞嘛!” 庄主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叶大侠,你正经点好不好!我跟你说正事呢!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叶随风也认真起来,幽幽道:“我也没说我要管呀!” 庄主听到这个回答,逼视着他的眼睛,“你真的不会管?” 叶随风侧过脑袋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也不是丝毫没有机会!” 娜莎听到这话,呆滞的眼神突然又灵动了起来,仿佛有人把她的灵魂塞回了身体里。 庄主道:“你是说?” 叶随风吐出两个字:“圣女!” 庄主冷笑:“你觉得圣女会帮我们?这可是天大的祸事,谁要敢揭露出来,就是与整个苗疆贵族为敌,你以为圣女会为了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说落花洞女传说这么多年,其真相如何,你以为圣女会真的毫不知情?” 叶随风道:“至少我们可以试试,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们的圣女,要是圣女也不想管这件事,更有甚者跟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我们就马上离开苗疆,永远都不再回来。” 庄主瞪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低的头嘟囔了一句,又坐回座位上,开始扒拉另一只鸡腿。 “你说什么?”叶随风问道。 “我说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 月黑风高,叶随风又独自一人摸上了雷公山。 庄主说的没错,他拿不定圣女的心思,所以他不能带着庄主和娜莎冒险。 若雷公山是龙潭虎穴,那他一个人闯也就够了。 其实他也不放心把庄主和娜莎留在山下,但他却知道,以庄主的聪明,自保还是有一定能力的,至少比跟着他上山安全。 他也想过先把庄主和娜莎送出苗疆,可他知道庄主和娜莎一定不会同意,庄主那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却会非常执拗。 或许自己真的不该管这件事吧,他自嘲的笑笑:自己杀过很多无辜的人,可说不定自己还真的有一颗侠义之心啊,真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微风吹过叶随风的脸颊,有一股果酒和烤肉的香道,叶随风知道自己快到目的地了。 祭尤节还有两天,但雷公山上却已经来了很多的人,他们都是苗民打扮,穿着自己最华贵的一套衣服。随处可见点燃着的篝火,篝火上面烤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苗民们就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雷公山上有一块很大的祭台,可苗民们却让它空着,反而在矮一处的地方搭着帐篷。 叶随风有些后悔没带娜莎一起来了,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圣女的住处。而他又由于语言不通,连抓一个舌头逼问都不太可能。 他只好离开人群继续找着。 既然是圣女,那必然不会和平民住在一处。而他听过的故事里,圣女大多有一定的怪癖,一般会住在更高的地方,彰显自己不食人间烟火。 他朝着雷公山的另一边更高的地方找去,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圣女的住处。 他找到的是一栋小屋,之所以如此确定那是圣女的住处,是因为一种感觉。 那栋小屋门前道路崎岖,也没有什么装饰,但叶随风在下方抬眼望去,居然有一种朦胧之感,他看不清楚。 他身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用红色的苗语写着什么,然而那鲜红的字迹,怎么看都有一种不祥的味道。 叶随风心中忐忑,却也只有硬着头皮沿着小路走了上去。 小路看起来只有三十丈长,以叶随风的脚力,应该可以瞬息而至,然而他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没有到达,抬头看去,那小屋离他居然还有三十丈远。 阵法?还是巫术? 叶随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整个人都沉定下来,仿佛与自然合为了一体。他听见了周围的虫鸣,也听到了叶子生长发出的声音,听到了每一丝风吹过树梢,听到了森林的心跳。 一种莫名的力量从他心头涌现出来,流向了四肢百骸各处,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破了桎梏已久的心境。 他拔剑! “破!” 一声断喝,空气中也随着他这一剑传来一声咔嚓的声响。 周围的景象没有变化,小屋仍是那个小屋,但这一次他却能看得清了。 他沿着小路拾级而上,很快就到了小屋前面。 圣女小屋门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有点特殊的,就是她在门前挖了一口荷塘。 荷塘整个用鹅卵石打底,荷花就从鹅卵石中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虽然已是十月,却丝毫没有衰败的迹象。 池塘里的水也清澈见底,应该是有活水吧,几条游鱼游在荷花梗旁边,显得非常惬意。 叶随风眼光继续往深处游走,等到他看到了某处,立刻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因为他发现荷塘里居然还有一个女人,她全身浸没在水里,在荷塘底部的鹅卵石上盘膝而坐,身上不着寸缕。 他盯着她的时候,她也刚好睁开眼睛,和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第93章 奇遇 叶随风看着水下的人,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不过此时的情况也不容他多想,脸皮微微有些发热,抬步就要退下山去。 她应该就是苗疆圣女吧!难怪自己剑破阵法的时候她没有动静,原来是正在练功无暇分心啊。 可要是圣女被他打搅得走火入魔了,自己是不是也有责任? 想到这里,叶随风的脚步又有些迟疑。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正在他犹豫间,一道水箭由荷塘里袭来。 叶随风伸手一挡,水箭在他手臂上炸开,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水居然这么凉么? 还是说是圣女用上了什么特殊的阴寒功力? 他心头念转,手上却没有丝毫停顿。功力运转间,已经驱除了寒意。 再抬头。 只见一个绝美的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轮廓正是池塘里的女子。此时她已经穿好了衣裳,散着头发,赤着一双纤纤玉足站在荷叶上,眸子里不含一丝温度。 但,似乎也没有杀机。 叶随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见过很多美人。 按照顺序依次是温柔、雷蕾、庄主、唐莲、铁慕花、白灵、花试妆和娜莎。 可她却又是不一样的美。 冷清、高洁,让人对她生不出一丝邪念。 她气质空灵,有一点像唐莲,不过却比唐莲更加冷傲。 叶随风对唐莲,只是有些怕她,不想和她交心。 而对这个女子,叶随风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尽量敬而远之。 “对不起!我说我是无意中误入这里的你相信吗?” 他语气真诚,随后却又自嘲的笑笑,仿佛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说辞。 圣女盯着叶随风看了很久,突然开口用汉语说道:“跟我来!” 她转身朝着高处的小屋走去,似乎根本不怕叶随风会逃走。 叶随风一跺脚,还是跟了上去。 他本就是来找圣女的,现在又不注意看了她的身体,不妨先跟着她走吧,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她真的设下机关对自己出手,到时候自己再动手反抗,心里也更过意得去些。 他正这样想着,圣女已经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叶随风跟着她走了进去,却发现房屋里不仅没有他想象中的机关,反而少了很多东西,因为少了很多东西,居然让这不大的小屋显得很空旷。 少的东西具体来说就是屋子里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梳妆台,有的只是一张床、一个竹做的枕头和一张被子。 叶随风脸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桌椅,难道圣女不用吃饭? “坐!”圣女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床。 嗯? 叶随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还是比较喜欢站着!” 圣女也不在意,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我这间房子里没有椅子,只是觉得坐在床上,说话会方便一点。” 叶随风诧异道:“你有话对我说?” 圣女点了点头。 “我刚才在池塘里不是在练功,而是在洗澡!” 叶随风不由得尴尬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圣女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洗澡?” 叶随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洗澡还有为什么的?想洗不就洗了!而且还是问别人自己为什么洗澡! 看来一个人独自呆久了,脑袋真的会出问题。 他又想起了他师傅。以前他还在山上的时候,好歹还有个说话的人。现在他下了山,也不知道那老头子怎么样了。 他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他嘴上却道:“为什么?” 圣女道:“因为我刚才下了一趟山,抓走了两个人,还赶在一个高手之前回到了山上,所以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叶随风脸色巨变,他还是赌错了,他不该这么大意的。 他的声音不由得沉了下来,厉声道:“你把庄主和娜莎怎么样了?” 看着他这个反应,圣女却笑了。 她这一笑如同冰山上射下一缕阳光,可叶随风却没有心情欣赏。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要你怎么样,你也应该知道人质在达到她的作用之前,暂时是是安全的。” “那你想对我怎么样?”叶随风拉了拉衣服,觉得身上有一些冷。 “我想你帮我办一件事!” 圣女道:“如果你今天没有上山,为了苗疆的安定,我会让你们永远保住落花洞女的秘密。” 叶随风自然知道,永远保住秘密是什么意思!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人能够永远保住秘密,那就是死人。 “所以今天晚上我在山腰上看到的人影果然是你,那我如今已经上山了,你又会怎样对付我们?” “也不怎么样,只是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而已。”圣女又重复了一次。 叶随风叹了一口气:“我想这一件事肯定不容易!” 圣女道:“自然不容易,还特别危险。” 叶随风目光闪动,“比起做这件特别危险的事,若是我选择此时出手制住你,会不会更有机会?” 圣女笑道:“你可以试试。” 叶随风当然要试试。 他缓缓伸出两只手指,慢慢点向了圣女檀中穴的位置。 他出手很慢,仿佛一个小孩都避得开。 但圣女却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躲避,在躲避的一瞬间都会露出一丝破绽暴露在叶随风手指之下。 她也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两根手指在空中刚刚一接触,就立刻缩了回去。 这只是一场试探,不是生死相搏。 但这次试探之后,两人都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若是对上对方,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的武功并不比我差,为什么还要我帮你做事。”叶随风问道。 “你来找我,不也是让我帮你办事?” 圣女笑道:“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何不携手合作。” “你是说……” 圣女一字一句地道:“落花洞女。” 叶随风道:“其实你不该用这种方法的。” “若是为了这件事,就算你不用这种方法,我还是会帮你的。” 圣女不以为意地道:“那我用了这种方法,你就不会帮我了?” 叶随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苦笑道:“不,我还是会帮你。” 圣女也笑了:“既然结果都一样,那我的方法又有什么不对?” 叶随风道:“可我听庄主说过,你应该不会管这件事,因为这件事若是宣扬了出去,很可能会引起苗疆震动!整个苗疆大大小小几百个苗寨中的贵族都会与你为敌。” 圣女道:“所以这件事不是我查出来的,而是你们这些外来人查出来的。你们会想个办法让苗疆子民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群情激愤,我也是逼于无奈,才接手调查这件事。” 叶随风明白了圣女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或者是想得到什么利益,我并不在乎。我可以帮你办这件事,但若是事后庄主和娜莎有一点损伤,我会用尽一切办法给你找点麻烦。” “你应该相信,我能做到。” 第94章 桃花劫 咚咚!咚咚! 正在叶随风和圣女交谈之际,屋外居然传来了一通的鼓声。 鼓声是从四个不同的方向传来的,其中还带有一丝奇异的韵律,叶随风只觉得那鼓声仿佛是敲在了自己的心坎上,让他气血沸腾,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 再看圣女,情况也差不多,胸口微微起伏、脸色更是煞白如霜。 叶随风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中了埋伏,而且这埋伏应该不是圣女的主意。 自己是今天临时起意上的山,敌人从谋划到布下阵势,应该需要不短的时间。也就是说,敌人想要对付的人,很大概率并不是自己,而是圣女。这场埋伏自己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叶随风深深地提了一口气。 敌人布下这个局若是只是为了对付圣女,那他就应该没料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会因此错误估计他们的战力。 如此想来,他们应该是有机会杀出去的。 咚!咚咚! 又是从那四个方向同时传来一声鼓声,叶随风心头一跳,觉得自己提着的那一口真气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想要破体而出。 他有过这种感觉,那是在当初和白鼎秋交手的时候。 难道白鼎秋为了追杀他来到了这里?这怎么可能! 叶随风正惊疑不定之时,门外又有一支冷箭袭来。 叶随风立刻拔剑,一剑便斩断了箭头。 可被他斩断箭头的箭身里居然喷出了一股粉红色的烟雾。 毒? 叶随风心中有些奇怪,自己身体里有一只金蟾,几乎百毒不侵。 而屋里剩下的那个正主,作为苗疆圣女,难道就没什么避毒的宝物或者蛊物? 敌人既然敢对圣女动手,那必然做好了准备,又为何会在此时用毒?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屏住了呼吸。 鼓声并没有停,敲得叶随风心里更加烦躁了。正当他想突围之际,当的一声,小屋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门外居然走进来十个赤裸着的壮汉。 看见这些壮汉的身子,叶随风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需要洗洗眼睛。 他又看向圣女,却见圣女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 她原本煞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有些潮红、红唇微启,鼻翼微张。 春药!? 叶随风哼了一声,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一丝悸动传来。 他旖念横生,正以莫大毅力压下欲念与沸腾的气血。却在这时,感觉到了圣女靠在了他身后。 叶随风心中大骇。 这个时候,圣女这种行为,教他怎么能够专心应敌? “快带我离开这里!” 耳边传来圣女压抑嘶哑的声音,“不然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那两个人。” 叶随风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 拿过床上的被子往身后一丢,正好披在圣女的身上挡住了春光。也正是在此时,圣女也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叶随风心中烦闷之感稍稍褪去,再提了一口真气,不管不顾,往山下冲去。 咚!鼓声再一次响起,比之前还重些。 叶随风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摔倒,但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子。 脖子上传来一股湿润温热的感觉,应该是血吧,看来圣女也受了重创。 可身后那双捂住他耳朵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恍惚中有人挡路。 叶随风立刻拔剑。 他不再留手,一剑过后,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溅起。 他背着圣女继续向山下冲去。 …… “看来你的计划失败了!”司马轻寒看着苗王,轻声笑道。 苗王脸色铁青,他从晚上就一直站在窗边,朝着雷公山的方向眺望。 “你知道我的计划?” 司马轻寒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看你一个晚上都在等着什么消息。” “但显然,你没有接到你要的消息。” 苗王恶狠狠地道:“可我的计划本不该失败的。” 司马轻寒道:“是对付圣女?” 苗王点点头,“为了这个计划我谋划了三年,整整三年。” 他瞪着司马轻寒,“你知不知道圣女的弱点是什么?” 司马轻寒道:“我记得你说过圣女的弱点就是她是个女人!” 苗王道:“是的!我们苗族的圣女必须是最纯洁的女子,若是被人破了身子,非但当不了圣女,还会受到我们所有苗疆人的唾弃,遭受最严厉的刑罚。” 司马轻寒道:“所以你替圣女找了个男人?” 苗王没有理会司马轻寒话语中的讥诮之易,“也不怕被你知道,我和魔教的人做了一场交易,用了极大的代价换来了一本采补功法。我费尽心思将它用上古苗语誊写,做旧后伪装成我们苗族的上古秘术,用了点手段交给了圣女最信任的人,让他呈上去交给圣女研究。圣女若是研究了里面的功法,平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也会慢慢的滋生欲念的心魔。” “我又花大价钱买通为圣女做衣服的绣娘,给圣女做的衣服每一根丝线都用媚药浸泡过,晒干之后再做成衣裳。平时也不会有什么异常,但经年累月下来,也会在圣女体内堆积不少的药性。” “之后我还训练了四个人,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却可以用鼓声引动人体内的旖念,就在昨天,我还给了他们一颗暂时增强功力的药丸。” “最后我给圣女找了十个精壮的男人,每日喂食他们大补之物,让他们在圣女的欲念被勾动爆发的时候,赤身裸体出现在圣女面前。” “这个计划不应该会失败的,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岔子?” 司马轻寒听得瞠目结舌,很久才吐出一口气道:“或许是你做的太绝,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特地派了一个人来破坏了你的计划。” 苗王冷冷的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即使圣女躲过了这一劫,我也还有后手,我就不信我还斗不过一个女人。” 司马轻寒淡淡的道:“哦!” 苗王又转过头,狠狠瞪着司马轻寒:“那你呢?司马轻寒!你为什么还在苗疆?我已经赦免了你们,你们是可以离开的,继续留在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司马轻寒依旧淡淡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苗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之色,“难道你是为了莫妍,或者说是为了柳颜颜?你放不下他们?” 司马轻寒别开目光,“谁知道呢!” “哈哈哈哈!” 苗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5章 祭尤节 无风无浪的过了两日,雷公山的篝火烧得更旺了,祭尤节也终于到了。 雷公山上至少来了三千个苗民,他们中领头的是各个寨子的寨主或者派来的代表。全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此时中原朝廷能够天降奇兵,派兵围了雷公山,直接就能把苗疆划入中原的版图中。 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山河倒流天地为竭也不可能。 落日西斜,经过三日的狂欢,祭典上的人大都喝了几斤白酒,他们精神亢奋,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可也有心思敏捷之人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从祭典开始到现在,不仅没人看见过圣女露面,甚至连大祭司也没有出席。 篝火烧得更旺了,把整个天空都映得通红,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想法而停止流逝,祭典也不会因为某人的缺席而暂停。 转眼间祭典就只剩最后两项:圣女祭神舞蹈以及大祭司带着众人的祈福。 可圣女依旧没有出现。 苗民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苗王站在祭台上看着这一切,嘴角不禁扯出一丝弧度。 看来自己对付圣女的计划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好像也没有完全失败。 他挥了挥手,向心腹发出了指示。 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圣女和大祭司出现在祭台上。虽然会有质疑的声音,但有自己站台,即使有人会有所质疑,却也不敢打断祭典,到时候他们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今天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新的大祭司和圣女登上大位,他们自然是全力支持他的,而他也将打造一个全新的苗疆。 到那个时候,即使大祭司复生,圣女再现,也将于事无补。 呵呵!大事已定。 他正志得意满。 可他的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了某处,蓦然瞳孔收缩。 一男一女从人群后方联袂走了出来。 男的那个星目剑眉,笑容随和,像一缕温柔的风。 女的那个姿容绝色,却面若寒霜,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傲。 “圣女到!” 那个男子还扯开嗓子高喝了一声。他声音雄浑,这一声仿佛一个闷雷在人群中炸开。 但他这一声听在苗王这种高手的耳朵里,却有些虎头蛇尾、难以为继的味道,应该是受了不轻的暗伤。 苗民们慑于气势,居然真的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来。 来人正是叶随风和圣女。 他们毕竟还是来了。 叶随风又想起了两天前的那个晚上。 柴火燃烧着发出哔啵的声音,火光映照在圣女的脸上,有一抹醉人的霞红。他和圣女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用余光偷瞄着对方的脸颊。 目光相对的瞬间,他们又表情略显尴尬,默契地别开了眼睛。 圣女披着带着些微血渍的被子,看着燃烧着的柴火,突然道:“你体内怎么会有一只王蛊!” 叶随风搭耸着脑袋,不敢说话。 在某个瞬间,他们体内的两只王蛊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蠢蠢欲动,想要相互吞噬。 他们虽及时安抚住了体内的王蛊,却也受到了它的反噬,现在功力只剩下不到一半。 “要不我们先避其锋芒?等养好了伤再做打算?”叶随风建议道。 圣女咬了咬牙:“我咽不下这口气,再说到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说什么都晚了。” 叶随风沉默半响,突然道:“庄主他们呢?” 圣女叹了一口气道:“放心,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相信你也不会不负责任,她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我自然会放了他们。我会派人把她们送出苗疆。” 两天的时间,他们将事情安排好了以后,终于在祭尤节这一天,联袂上了雷公山。 他们沿着人群让开的道路正要走上祭台,突然有一个受了伤的汉子跳了出来,挡住了道路。他盯着叶随风和圣女两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看着叶随风的眼神是赤裸裸的仇恨、敌视和嫉妒,看着圣女的眼神却是痛苦、渴望和懊悔。 “你是谁?”叶随风看着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不记得我?”这人咬着牙开口了,他居然说的也是汉语。 叶随风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确定了记忆中没有这个人,于是摇了摇头。 圣女冷哼道:“夕熏,前天晚上在山上袭击我的人,是你带来的,对吧!” 夕熏?叶随风心中暗暗有些奇怪,这个粗犷的男子怎么会有这么秀气的名字。 夕熏自然不会承认。 却听圣女继续说道:“我还在奇怪,他们怎么会这么容易破了护山的阵法,原来是我身边出了内鬼。” 叶随风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插嘴道,“那个,你门前的阵法好像是我破的。” “你!”圣女微微有些错愕,随后轻轻给了他一拳,“讨厌!” 夕熏看着这一幕,咬着牙握紧了拳头,连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因为用力而伤口崩裂都没有发觉。 “这位大侠,你是中原人?”苗王站在祭台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叶随风却是头也不抬道:“是的。” “这是我们苗族的圣地,不欢迎中原人,还请你马上离开。” 人群中立刻有人应和着,而且声势还不小。叶随风丝毫不怀疑,如果他不是跟着圣女一起来的,很可能会当场就被做成祭品。 叶随风高声道:“我是你们圣女邀请的客人,本无意打扰你们祭祀,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在所有人面前告诉神明,让神明做个见证。” 立刻有人将他的话翻译成了苗语。 “一派胡言!”人群中有人喊道。 圣女此时也登上了祭台,“这位叶大侠,确实是我请的客人,我们不妨先听他说些什么。” “好,就听听他说的什么!” 人群中又传出另外几人的声音,应该是圣女之前安排的拖儿。 叶随风走上祭台,等到众人的目光差不多都聚集到他的身上,才缓缓开口道:“我想说的是,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不是神灵的意思,而是有人在冒用神灵的名义,掳走了寨子里最美丽的女子,供他们淫虐。” 他每说一句,就有人将他的话同步翻译给了不懂汉语的苗人。 这句话一说完,就像沸腾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他们咒骂着,恶狠狠的盯着叶随风,看神情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第96章 真相背后 “你说的可有证据?” 关键时刻,圣女清丽的声音压住了众人的喧闹。 苗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圣女在他们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她的话一向很管用。虽然他们还是不明白,为何圣女会偏袒这个诋毁洞神大人的人。 “有!” 叶随风朗声道,“她就是证据。” 他吹了一声口哨,从矮一点的地方暗处阴影里立刻窜出一个身影,正是和娜莎姐姐一起被叶随风抓住的另一个女孩。 圣女和他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还跟了一个身影。 叶随风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举在手上扬了扬,那个身影立刻跑到他身边,围着他不停地打转。 他撩起了她的头发,露出一张怯生生的带着疤痕的脸来。这两天的时间里,他已经给她治好了脸上的伤口,洗干净了脸颊。 人群中最前方有一个护卫模样的老头看见了那张脸,哆嗦着嘴唇,神情激动中夹杂了一丝不可置信。 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落苏!是你么?” 他想去抚摸女孩的脸颊,女孩却向后退了一步,对着他发出一声嘶吼。 那老头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他倔强地擦拭完脸颊上的泪水面向叶随风问道:“大侠!落苏,我女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说着说着,他又是鼻子一酸。他本不想哭的,可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有人可以在见到女儿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后还表现得无动于衷,叶随风很理解他的心情。 他的悲伤感染了所有的人,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苗王看着这一幕,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在喊着那个老头。这个老头就是跟着他来的,应该是老头的寨主吧。看他的意思仿佛是在叫老头回去。 那老头脸上显过一丝纠结之色,随后却向他磕了一个头,朝他喊了一句苗语。 老头起身不再理会他愤怒的寨主,坚定地站在了叶随风身边,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想要一个答案。 叶随风将他所知道的落花洞女的真相高声告诉了老头,也告诉了场中所有的人。 那老头听完叶随风的叙述,咬紧了牙关,全身都在颤抖。 他看着人群某处,双眼发出仇恨的目光。 人群中骚动的动静更大了。 伴随着咒骂声,一只鞋子飞到了叶随风身边,差点就砸到了他的脸上。 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东西扔了过来,烧过的木柴、吃光的鸡腿、啃过的骨头、地上的石子。 苗民们把自己身边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来。 人就是这样,当所有人都昏睡的时候,清醒的那个人想要叫醒他们反而成了有罪的人。 苗王看着这一幕,非常满意。 他举起了双手,拍了拍手掌,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他带着讥诮的笑意,走到叶随风身边,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这位大侠,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叶随风冷冷的回应道:“他们或许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真相,但总有一天,他们中有的人会冷静下来思考。当他们冷静下来后,就一定会有人找到蛛丝马迹,我给他们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迟早有一天这颗种子会生长成参天大树,推压在他们身上的椅子。” 苗王笑道:“可惜你和圣女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朗声道:“这位大侠,既然你是圣女请来的客人,自然不会信口雌黄,我作为苗王,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他说这句话的意,摆明是把叶随风和圣女绑在了一起。 “等一下!”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顺着这个声音的方向看去,夕熏缓缓走上了祭台,“苗王!请恕我的无礼,我有话说。” “哦!” 苗王看着叶随风和圣女,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的光,“你说!” 夕熏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我本不想说的,因为事关圣女的名节。可为了苗疆子民不受到神的惩罚,为了我苗疆子民不受到恶人的欺骗,我又不得不说出来,请求神明的宽恕。” 苗王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夕熏咽了一口口水道:“我想说的是圣女根本不配当我们苗族的圣女。” 他指着叶随风道:“我曾见到她与这个外来者苟合!”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人群先是一阵寂静,随后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猛烈的叫骂声,甚至比叶随风刚才揭露落花洞女的真相时还要剧烈些。 苗王阴森森地道:“夕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夕熏迎着苗王的目光,却是寸步不让:“苗王明鉴,若是夕熏有半句谎言,愿受万蛊噬心之刑。” “圣女是否与人有染,一查便知!” 苗王看着摇摇欲坠的圣女,又看着叶随风,眼中戏谑之意更浓了。 叶随风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苗王敢让他说出落花洞女的真相。 从今天之后,他就是玷污圣女的罪人,圣女也是罪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说的话,也没有人敢相信他们说的话。 即使他说的是真相,可又有谁敢同意一个罪人口里说出的是真相。一旦有人敢为他说话,也会立刻被安上渎神的罪名。 真是讽刺啊!一个好端端的真相从罪人口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谎言。 他又同情的看向圣女。 圣女脸色惨白,咬着嘴唇,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中的落叶般不停颤抖着。 或许他们真的不该来的。 他和圣女还很年轻,没见过复杂的人心。他们本来以为,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只要揭露了落花洞女的的真相,就能一呼百应,可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他本来对圣女没有一丝感情,可看着她这副样子,叶随风觉得自己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悸动。 苗王假惺惺地道:“我本不该怀疑圣女!但既然夕熏如此说了,为了打消苗疆子民的疑心,还望圣女能够自证清白。” “不用了!圣女冰清玉洁,怎容他人随口污蔑!” 又有一个声音如同炸雷般在祭台上空响起。 声音响起时,说话的人还在山腰,可当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落下,这人已经出现在了祭台上。 苗王看着来人,呆立当场,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大祭司!” 来人当然是大祭司,在整个苗疆有如此功力的人也只能是大祭司。 大祭司向苗王施了一礼,“苗王!” 苗王强笑道:“大祭司,你来晚了!” 大祭司却笑道:“不晚,时间刚刚好。” 第97章 赢家 叶随风和圣女百口莫辩之际,大祭司来到了祭台上。 “是你在污蔑圣女?”大祭司冷冷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夕熏。 他的眼光并不凌厉,但夕熏触及到他的目光心里却不自觉的打了一个突。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圣女是否清白,找人一验便知!” “圣女冰清玉洁的身体,怎可因你一句话随便让人检验!” “可我……”夕熏还想再说什么。 大祭司把手中的拐杖往祭台上重重一跺,夕熏整个人便颤抖起来,不出片刻功夫,就软倒在了地上,从他的胸膛里爬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群蛊虫。 大祭司朗声道:“夕熏污蔑圣女,罪不容诛,已死于天罚之下!再有敢怀疑圣女清白者,也当如此下场。” 苗王看着这一幕,蓦地变了脸色,“大祭司如此做法,就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么?” 大祭司却回过头传音道:“苗王可知这两天我去了哪儿?” 此时祭台上只有三个活人,苗王、圣女以及大祭司。 为何大祭司要使用传音之术?是有什么话不想让圣女听到? 苗王有些诧异,心中疑虑,却还是传音回应道:“哪儿?” “苗王城!” “你!” “你手下的亲卫军队此刻已由蚩松接收,苗疆支持你的大大小小的贵族,我也已经让尤星带兵挨个前去,现在恐怕也剩不了多少了。” 蚩松?尤星? 听见这两个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人的名字,苗王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落入了大祭司的算计。 还有圣女,大祭司虽然封了夕熏的口,但却并不及时,刚才的事看在苗疆子民的眼里,恐怕又是另一种说法。今天之后,圣女在苗疆人心中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这场博弈中唯一获利的只有大祭司。 他森然道:“大祭司你如此做法,就不怕引起苗疆内乱么?到时候中原朝廷发兵进犯,你就是苗疆的千古罪人。” 大祭司平静地道:“你也说过了,世上并没有双头蛇,想要改革旧制哪能不冒风险。何况现在的中原王朝也并不太平,牝鸡司晨,金銮殿前血流成河,皇室里更是人头滚滚,他们此时可没有心思来犯我苗疆。” “好!好!到今天我才终于服了你大祭司!苗疆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苗王道,“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是怎么掉下毒蜂山却没有死的?” 大祭司反问:“你刺杀我这个计划是谁出的?” “你是说!” 大祭司眼中闪过一丝寂寥:“我和师弟关系一直很好,他从来没有背叛过我。我们这些年来故意装作不合,互相攻讦,其实也是师傅临终前的主意。” “如此一来,若是有人想对付我,就一定会把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好!好!果然好计策!”苗王叹服道,“那你又是怎么说服司马轻寒的?” 大祭司道:“会问出这个问题,证明你根本没有看懂司马轻寒!” “你!” “不必用那种眼神盯着我,”大祭司道,“这是事实。” 苗王冷哼道:“你难道就看懂了司马轻寒?” 大祭司居然点点头,“你认为司马轻寒最看重的是什么?” 苗王顿时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要挟司马轻寒,把他当做一个称手的工具,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最看重的是什么。 大祭司继续说道:“他或许也关心他带着的那两个女人,连带着也关心柳超群和柳家兄弟。你一直以来也是用这些威胁他的。” “但和他最想要的这样东西比起来,前面说的那些东西,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为了这样东西他什么都可以抛弃。” 苗王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对他这么重要?” 大祭司道:“复活他箱子里的人。” “所以要收买司马轻寒其实很容易,我只是让他看到了他杀掉后复活的尤星,并告诉他,我可以帮他复活他箱子里的人。” 苗王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几乎要叫了出来:“司马轻寒怎么可能相信这么愚蠢的谎言!明明就是你在尤星被杀之前给他服下了一只替命蛊,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大祭司道:“是啊!替命蛊,吞噬人二十年的寿数养出来的奇蛊,再重的伤也可以修复帮宿主修复一次,却不可能真正的让死者复生。” “司马轻寒他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更愿意相信世上真有死而复生的奇术。” 他也叹了一口气道,“人生而有执,为了心中那一点念想,就算是明摆着的谎言都忍不住要去相信,想来确实可悲,但这恰恰就是人性,即使是像司马轻寒那么聪明的人也不例外!” 苗王听完大祭司的话,脸色交替地变着,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大祭司道:“我让尤星杀了那么多人,总得有个交代!” 苗王一阵苦笑,颓然地后退了两步,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强作精神,走到祭台边上,看着下方的人群高声道:“经大祭司查明,确实有人假借落花洞女掳掠我苗疆女子,满足自己一己私欲。” 深吸了一口气,苗王继续说道:“大祭司已经派人将他们一一诛灭,大祭司真乃我苗疆的定国柱石。” “现在祭典继续!” “好!~” 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叫好声,之前那个老头更是老泪纵横,忍不住跪了下去,不住地向大祭司磕着一个个响头。 嘴里喃喃念道:“大祭司万年!” 司仪扯着嗓子喊道:“祭典继续,请圣女!” 圣女看了叶随风一眼,走到了祭台中央,早有人拿好了衣服替她更衣。 她穿好了衣服后,终于又变成了那个众人仰望着的华贵圣女,开始了祭神舞蹈! 叶随风看着台上的一切,只觉得异常滑稽。 他说的是真相,却有人说不是。 夕熏说的也是真相,可大祭司说不是。 真相和谎言之间原来并不是这么黑白分明的。 篝火真美啊!透过火光,映照着的是好一片盛世繁华的景象。 他看着狂欢中的人群,默默走下了山。 他,不属于这里。 圣女看着他默默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她想叫住他,可她不能。 她想跟着他走,可她也不能。 因为她是苗疆的圣女。 她,属于这里。 第98章 莫妍 “苗王败了!” 司马轻寒看着乱哄哄的街道,背对着柳超群认真地开口说道: “柳老哥,不管你和他之间有过什么协议,都到此为止吧!” “你说什么?” 身后一个人影蓦地从椅子上腾起,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敢相信的颤抖。 这个人影不是柳超群,而是柳颜颜。她此刻浑身冰凉,哆嗦着嘴唇,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她也不是笨人,不出片刻就反应过来其中的关节,恨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已投靠了大祭司?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司马轻寒没有理她,依旧站在窗口,像是在认真地聆听着什么一般。直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眼中才有了一丝波动。 像是期待、渴望,又包含了几分忐忑。 他终于回过头,“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们当中有谁和苗王曾经有过什么约定,现在都最好忘了这件事,然后赶快回到中原,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哈哈!来不及!” 柳颜颜瞪着他,癫狂地笑了起来,“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司马轻寒看着癫狂的柳颜颜,略微一皱眉,又转过身默默地看着窗外。 柳超群有些担心地问道:“司马老弟,你不和我们一起回中原?” 司马轻寒摇摇头:“我在苗疆还有事没有做完。” 听见这个答案,柳超群眼中露出一丝同情之色,他自然知道司马轻寒为什么还要留在苗疆。 可现在事态紧急,不是扭捏的时候,他冲着司马轻寒一抱拳,“司马老弟,希望有缘再见!” 他又看向了莫妍,眼神仿佛是在询问。 莫妍咬着嘴唇,无声的抗议表达了她的答案。 柳超群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再勉强,一掌打晕了柳颜颜,背上她和柳家兄弟一起走了出去。 烛火摇曳间,房间的门再一次关上了,屋内只剩下司马轻寒和莫妍。 “你呢?不和他们一起走吗?”司马轻寒问道。 莫妍却摇了摇头,轻轻道:“比起跟他们回去,我宁愿现在就死在苗疆!” 司马轻寒没有问她为什么,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坚持的理由。 咚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不待司马轻寒同意,来人已经推开了房门。 两个人影映入司马轻寒和莫妍的眼帘,正是本该死去的蚩松和尤星。 蚩松还是和之前一样,高大威猛、精神焕发。此刻更是像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一样,连满脸的胡渣子都满是笑意。 尤星看着司马轻寒,一双小眼睛里却充满敌意,他神态略显憔悴,几日不见连头发都花白了几撮。 “司马大侠!又见面了。”蚩松笑盈盈地抱拳道。 司马轻寒打断了他的话,截然道:“是大祭司让你来见我的?” “是!” 蚩松点点头道:“大祭司让我告诉你,他骗了你,世上并无起死回生的办法,他没有办法兑现承诺。但司马大侠若是愿意放下心中的执念,加入我苗疆,他愿意给你留一个护法的位置,权势一定不会比当年你在花家的时候低。” 司马轻寒并不答话,只是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剑。 蚩松轻笑道:“果然如此。” “果然什么?”却是莫妍接过了话题。 她是在为司马轻寒争取时间,因为她能感觉得到司马轻寒的心乱了。在蚩松说出“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法”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蚩松知道莫妍的想法,却并不在意,就像是一只猫并不在意老鼠耍什么手段。 “大祭司还说过,他其实不该说这句话的,因为他知道司马轻寒一定不会答应。” 莫妍道:“所以你们会杀了他?” 蚩松摇摇头轻笑道:“也不一定,司马轻寒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现在大局已定,他对我们并无威胁,若是立刻离开苗疆,大祭司也不会为难他。” 莫妍道:“好,我们立刻离开苗疆。” 蚩松仿佛这才看到她一样,有些诧异的道:“你能替他做主?” “当然不能!” 莫妍道,“我只是觉得他一定会做这样的选择。” 蚩松点点头,“不错!司马轻寒已经没有了继续待在苗疆的理由!” 大祭司虽然骗了他,但他相信司马轻寒绝对不可能因此去找大祭司的麻烦。因为这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这个想法。 司马轻寒果然是个正常人,他虽然愤怒得要发狂,但依然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离开。 “等一下!”蚩松却突然一个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司马轻寒抬头,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瞪着蚩松的脸。 蚩松哼了一声道:“大祭司虽然不会为难你,但我和尤星老弟却并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你。” 莫妍急道:“你想违背大祭司的命令。” 蚩松道:“大祭司并没有交代该如何处置司马轻寒。没有交代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放过他,也可以杀了他,这一切他都不会过问。”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为难司马轻寒?” 蚩松道:“这位尤老弟,是为了报一掌之仇!毕竟司马轻寒那一掌害他损失了二十年的寿命。” “而我本来只是想看看大祭司看中的人到底有多少分量,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 莫妍道:“什么理由?” “你!”蚩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莫妍诧异道:“我?” 蚩松露出一口白牙:“你长得很漂亮,我喜欢你!” 莫妍一愣之后嗤笑道:“你想和我睡觉?” 她这一笑,魅态尽显,蚩松咽了一口口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莫妍嘴里一阵苦涩,却还是道:“好!你不为难他,我陪你睡觉。” “不!” 一直没有说话的司马轻寒突然道:“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莫妍苦笑道:“我这身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早就已经烂透了,也不怕多他一个。” “不!”司马轻寒却很认真的道,“你不应该如此看轻你自己。” “或许你曾经的经历确实不够光彩,但你也不应该因此自暴自弃。你离开了赶尸门,就是想要重新来过。要想换一种生活,那你首先就得自己看重自己。” 莫妍眼中有了一丝亮光,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真的可以吗?司马轻寒?” 司马轻寒认真的点点头:“一定可以!” 第99章 终局 “你们说完了吗?” 蚩松轻笑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出手了?” 他的神情很轻松,仿佛他是一只猫,而司马轻寒就是他爪子下的老鼠。 司马轻寒将剑握得更紧了,沉声道:“可以!” 蚩松却没有立刻出手,他先是晃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再揉了揉手腕。 “知道吗?我一直都想和你再打一场!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们之间的战斗,应该怎样开始!第一招应该怎么出手,又是由谁来出手。 ” 他嘴上虽然说着话,但盯着司马轻寒的眼神却没有一刻放松。 司马轻寒也同样警惕地盯着他,突然开口道:“你很紧张,不然你不会说这么多话。” 蚩松却道:“你也一样,不然你也不会点破我。” 他们就这样相互盯着,谁也没有先出手。武功差不多的两人战斗,若不是出其不意,先出手的那一个人,自然要吃亏一些。 他们能忍得住,但尤星却不能。 他一向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就像是之前他能擒住司马轻寒和柳超群他们一行人,就是在他们体力耗尽又相互拼杀一场的时候。 他不是武者,不会讲究什么公平决斗,字典里也没有趁人之危这个说法。 只见他的手轻微地动了动,几只黑影便从他袖子里飞出来,急速地射向司马轻寒的后背。 司马轻寒听到动静,没有转身,耳朵却微微动了一动,蚩松立刻就知道自己出手的时机到了。 司马轻寒的注意力因为尤星的偷袭而分散了几分,气势也就弱了几分。 此时他出手,就能借势全程压制司马轻寒,只要他攻势连绵不绝,不给司马轻寒喘息之机,久守必失之下,他就一定能打败司马轻寒。 他一拳直击司马轻寒的胸膛,可也正是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一支明晃晃的东西飞来,直刺他的面门。 莫妍见到了尤星出手,先是一惊,随后便立刻反应过来。她的反应并不慢,她知道自己来不及挡下尤星的蛊虫,只好拔下了头上的金钗,当做暗器袭向蚩松。 她闪身挡在了尤星面前。 虽然她绝对不是尤星的的对手,但她不得不这样做。 她也看出来了,司马轻寒和蚩松的武功应该就在伯仲之间,只有司马轻寒战胜了蚩松,他们才有赢的希望。 在此之前,她不能让司马轻寒受到一丝干扰。 战斗正式打响。 司马轻寒拔剑击落了那几只蛊虫。 蚩松格开了射来的金钗。 莫妍挡住了尤星。 司马轻寒一剑直刺蚩松,他之前和蚩松交过手,两人的武功各有千秋。 他的剑法轻灵狠辣,蚩松的武功厚重雄浑,稳扎稳打。之前两人平分秋色,现在他逼出了苗王在他身上下的蛊,武功略胜一筹,一时间隐隐压住了蚩松。 可蚩松也有后手。 一只毒蜂爬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脖子上叮了一口。 因为这一叮,他突然亢奋起来,速度变得更快,力量变得更猛。 司马轻寒与他剑掌相对,居然被震退了一步,手指发麻几乎握不住长剑。 他只好暂时避开锋芒,借着灵活的身法与他游斗。 另一处的战场上。 莫妍与尤星也交上了手。 莫妍的武功本就不如尤星,加上尤星还擅长御蛊,顿时被逼的险象环生。 司马轻寒心中焦急。 他知道莫妍撑不了多久,至少在蚩松武功回落自己打败蚩松之前,莫妍一定会被尤星打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了曾经的一场战斗,心中顿时有了决断。蚩松硕大的拳头袭来,他不闪不避,一拳怼了回去。 内功本就不是他的强项,何况面对的还是亢奋状态下的蚩松。 他立刻被击飞了出去,嘴角也咯出血来。 可他却在被击飞的途中,调整身位向莫妍那边飞去。随后他一剑逼开尤星,抱着莫妍,撞开门逃了出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蚩松皱紧了眉头,他没想过司马轻寒会逃,因为他的箱子还在房间里。 司马轻寒把他的箱子看得比命还重,怎么会扔下箱子独自离开。 尤星铁青着脸走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果然不见了花盛棠,只有一堆破烂的衣裳。 “追不追?” 蚩松冷哼一声道:“当然要追!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错过。” …… 庄主已经醒了。 她的记忆中断在她发现叶随风悄悄溜出房间后,一个白衣女子来到她们面前。 “该死的叶随风!” “做事顾头不顾尾的,跟着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给害死。” 她抱怨了一句,重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张松木做的床,两叠上好蚕丝做成的被子,一张桃木桌子,几把梨花木做的椅子,最绝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个精美的梳妆台。这儿不像是牢房,倒像是客栈里的一间上房。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楼下传来了小二的声音。 她心情略微有些好转。 难道那个白衣女子是叶随风请的高手?把她们打晕是为了先把她们先送出苗疆。可他也是才到的苗疆,又是从哪儿认识的高手? 身边的娜莎还在沉睡着,她肌肤雪白,胸口高耸,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做一个噩梦。 庄主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娜莎高挑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她心里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她自己也是美人,甚至比娜莎还漂亮,可现在她却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一丝怀疑,这是她以前不曾有过的情绪。 她突然很想伸手揉乱娜莎的头发。 “吼!~” 房间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 庄主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是娜莎的姐姐。她没有呆在床上,而是蜷缩在床脚,所以庄主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 她全身颤抖着,身边有一堆呕吐物,嘴角也带着一丝白沫,应该是毒瘾发作醒了过来。 她此刻眼中居然有了一丝清明,看着庄主的眼神有一丝敌意,而看着娜莎的眼神却充满了柔情。 “你清醒了?”庄主好奇地问道。 娜莎的姐姐听到这句话,张大的嘴巴不停地喘着气,接着居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家破人亡,自己也失去了美貌与清白。或许对她来说,清醒过来才是最大的折磨,如果有得选择,她宁愿浑浑噩噩地继续活下去。 第100章 杀与被杀 又是一场逃亡。 司马轻寒觉得自己最近一直在逃。 从离开花家开始,他已经先后经历了花千山、九算公子、柳超群派出的三路人马的追杀。 进入苗疆后,好不容易稍微停息了下来,现在又来了蚩桐和尤星。 仿佛逃亡就是他的宿命。 “你受伤了?” 莫妍看着司马轻寒,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事!”司马轻寒咽下一口鲜血,继续逃亡。 他此刻已经背上了他的箱子。 早在蚩桐和尤星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将箱子藏在了一处隐秘的地方。 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后手。 他虽然有些痴了,却并不是真正的傻瓜。他对花盛棠的感情让他几乎本能地相信大祭司的话,但他依旧保持了一丝理智。 他和莫妍对苗地本来就不熟悉,加上背上的箱子如此显眼,又极大地拖累了他的行程,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 “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莫妍咬了咬嘴唇。 “要不还是我去……” “不!我不会让你去的。”司马轻寒打断了她的话,严肃的道,“我们一定还有办法!” 他是如此的认真,让莫妍有了一种被保护的错觉,她不由得有些恍惚,这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感情。 “我是宁可去死也绝对不会再让人牺牲自己来保护我的!”司马轻寒又补充道。 莫妍别过头,轻轻的道,“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司马轻寒认真地道:“第一种办法是你和我马上分开,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只要离开我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就能逃过他们的追杀。” 莫妍倔强地摇摇头,“那第二种办法呢?” “杀人!” 司马轻寒牙缝里迸出一丝冰冷的杀意,森然道:“他们想杀我,我自然也可以杀了他们。” 莫妍从小在赶尸门被圈养着长大,一双手上根本没有沾过鲜血,自然也是没有杀过人的。 杀人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骤然听到司马轻寒说出杀人两字,她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却还是咬着嘴唇问道:“我们先杀谁?” “尤星!” 司马轻寒道,“蚩松武功太高,我并没有把握能快速解决掉他,尤星的武功,大部分都在蛊上,如果给我一个近身的机会,我有很大把握能在片刻间将他斩于剑下。” …… 岔路口站着两个人,正是蚩松和尤星。 “你选哪一条路?”蚩松问道。 尤星没有立刻回答,却反问道:“你确定他刚才在这儿。” “是的!”蚩松道,“毕竟背着一个箱子的人并不常见,我们的人应该不会看错。” “你也能确定他受了伤?”尤星又问道。 “十分确定!”蚩松很有自信地笑道,“我那一拳,虽然不能说是摧金断玉,但放眼整个苗疆,除了大祭司外,还没有人能够毫发无伤地硬接下来。” “那他离开了多久?” “应该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蚩松道,“他借我那一拳的力量抱着莫妍逃出了房门,我们虽然没有立刻抓住他,但却一直咬在他身后,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甩开我们。” “那这样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尤星说完这句话,居然准备掉头回到寨子里。 “你确定?” 尤星点点头,“至少我有七成的把握。” “司马轻寒受了伤,又背着一个箱子,如果正常逃亡,迟早会被我们追上。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偷偷回到寨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养好了伤再做下一步行动。”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应该是带着莫妍背着一个空箱子,在这儿转了一圈,故意让我们手下的探子看到。而他和莫妍,则是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毁掉箱子后,悄悄的潜回了寨子。我们的手下不认得他们,没见到箱子,自然就会认为他没有回去。你别忘了,我们接到的一直都是箱子的消息,而不是司马轻寒的消息。” 蚩松道:“你是说箱子这个最显眼的标识,其实是司马轻寒玩的障眼法?” 尤星道:“绝对是的。” 蚩松点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朝另外两条路上看看。” “我劝你也别着急,他们如果真的回到了寨子里,不过是方便我们瓮中捉鳖而已。” 尤星没有反对,他们沿着一条路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了一口被毁掉的箱子。 “我回去了!”尤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那我再找找!” “呵!”尤星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寨子里走回去。 …… 司马轻寒伏在地上,盯着路口,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放松。 若是蚩松和尤星真的追出寨子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也不能排除他们发现自己真正的目的。 他不敢小看任何人,上一次就是因为他小看了花千山,结果输的一败涂地。 当然他也没有回到寨子里,他埋伏在回寨子的必经之路上。 若是蚩松或者尤星有一人落单,又恰好走到他面前,就是他翻盘的机会。 他希望落单的人是尤星。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尤星果然没有上当。他已经看到了路的尽头上出现了尤星的身影。 十步、五步、三步。 司马轻寒手心冒汗,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咔的一声 尤星终于踏入了埋伏圈,踩断了一根枯枝。 道路左侧一道劲风立刻袭向尤星。 尤星一愣,刚想闪到右边,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应。 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救了他一命。 他立刻遏制住了本能,生生地停止了动作,果然在片刻后感受到了右侧传来的一股冰凉的杀意。 左侧是佯攻,右侧的才是真正的杀招。 如果他刚才往右侧闪躲,必然已经丧命于司马轻寒的剑下。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并未脱离危险。 司马轻寒的剑迫在眉睫,他飞退,同时扬了扬右手衣袖,几只黑影飞快地蹿了出来袭击司马轻寒的面门。 司马轻寒虽然被那几个黑影阻了一阻,却依旧剑势不停,直刺尤星。 交锋一招,也是搏命一招。 尤星挨了一剑,右胸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司马轻寒手上被蛊虫叮了几下,略微有些麻痹。 他提剑再刺尤星,他不能给尤星喘息的机会。 长剑已然近身,尤星的武功本就不如司马轻寒,又因为被偷袭在先伤了右胸,动作更加迟缓。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几乎已经绝望。 司马轻寒已将尤星逼入了死角,他纳气提元,正欲绝杀尤星,内息却突然一滞,动作自然也就慢了一分。 尤星绝望之际,发现司马轻寒的剑势慢了一慢。他狂喜,立刻抓住机会,拼着挨了一剑,转身往后跑去。 他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天。 可当他转身后,狂喜的情绪突然又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变成了一股不甘的恨意,因为他发现莫妍恰好站在他身后的退路上。 莫妍的武功虽不如他,但却能阻他一阻,只要莫妍能阻他一阻,司马轻寒就能追上他,将他斩杀与剑下。 这还是一个死局。 第101章 苗疆终末 正当尤星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时。 司马轻寒的剑已经到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当的一声司马轻寒的剑已经刺向某处,却不是尤星的身体,而是莫妍的背后。 此时司马轻寒在前,尤星在中,莫妍在左侧发出暗器后,悄悄绕到了尤星身后。 她想帮一下司马轻寒,却没有注意到,此刻她的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剑与拳再一次交锋。 莫妍的身后正是蚩松,他已经到达了战场上。 司马轻寒虽然没有小看尤星,却还是小看了蚩松。 善力的人并不一定全是雷戈一样的傻大个,还有蚩松一样的聪明人。 他故意和尤星分开,就是为了钓出司马轻寒。 他认为与其费尽心思寻找司马轻寒,不如想个办法让他自己跳出来。 司马轻寒见到他和尤星在一起,一定不会冒险出手,但若是尤星落了单,司马轻寒却有很大概率耐不住性子。 他的计划确实成功了,可他也小看了司马轻寒。 他没想到司马轻寒的剑会那么快。 因为想要钓鱼,他不敢离尤星得太近,所以当司马轻寒对尤星出手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几乎以为尤星必死无疑。 幸好尤星还是躲过了司马轻寒那绝命的一剑。 司马轻寒提剑再刺尤星的时候,他已经赶到了战场,可他仍然来不及救尤星。 所以他只好一拳击向莫妍。 虽然他喜欢莫妍,但他这一拳并没有留手。因为他只有去赌,赌司马轻寒会放弃格杀尤星的机会救莫妍。 幸好他赌对了。 司马轻寒是个聪明人,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只有放弃莫妍继续格杀尤星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曾经追名逐利,也曾经视人命如草芥。 可当花盛棠为他而死后,他失去了权力之心,整个人居然变得尊重生命起来。 他不忍心看着身边的人牺牲,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剑挡住了蚩松的拳。 局面又变成了二对二。 蚩松快速地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 司马轻寒受了不轻的内伤,尤星更是重伤,莫妍没有什么战斗力,自己虽然因为使用毒蜂提升功力留下的副作用现在有点乏力,但却是目前战斗力最强的一个。 整体来说,自己这一方的优势很大。 尤星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此时仍然心有余悸,快速躲到了蚩松身后。 “司马大侠,又见面了!”蚩松笑道。 “要不要赌一把,我赌你这次一定逃不掉。” “他当然逃不掉。” 尤星恨恨地插嘴道,“我非得把他脑袋拧下来喂我的蛊虫,还有他箱子里的女人,我也不会放过。” 他说的是苗语,司马轻寒自然听不懂。 可蚩松却很贴心地为他翻译了出来。 司马轻寒手上青筋暴露。 他知道蚩松和尤星是在故意刺激他,他应该冷静下来的,可听到他们如此说法,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暴怒的情绪。 龙有逆鳞,花盛棠就是他的逆鳞。 他现在很懊悔为什么自己刚才内息乱了一下,没有一剑杀了尤星。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尤星再敢说出一句侮辱花盛棠的话来,他拼上性命不要,也一定宰了尤星。 蚩松看着这一幕,微笑着眯了眯眼睛。 嗡嗡嗡!林中飞出了一群蛊虫,密密麻麻的一群,像是一片乌云。 为了以防万一,尤星已经将它们召唤了出来。 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司马轻寒和莫妍。 尤星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却又像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吸了口凉气。 “现在你们是真没有机会了!”蚩松有些惋惜地说道。 莫妍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蛊虫,有些头皮发麻,她自然见识过这些小家伙的威力。 再看着一旁咬牙切齿的尤星和故作轻松却实际上没有一丝放松的蚩松。 她知道他们的路很可能已经到了尽头。 她最后才看了看挡在她前面的司马轻寒,她看得如此的认真,像是要把他的身影铭刻在心里。 明明自己并不想死,可奇怪的是她此刻心里居然没有一丝害怕,只是有些遗憾和不舍。 “司马轻寒,我喜欢你!”她突然大声说道。 司马轻寒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一丝不解。 莫妍苦笑道:“本来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可现在我们就要死了,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自己很脏,配不上你,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一路上看着你这么用心地保护你箱子里的那个人,我就在想啊!有一天要是有一个男人这么对我,我死也值了。我常常在想,要是我是箱子里那个人就好了,就这样想着想着,我才发现自己喜欢你。” “你不脏!”司马轻寒半天才回了这么一句。 莫妍再次苦笑,她知道司马轻寒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她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我说人家两人互诉衷肠,你们两个老爷们捣什么乱啊!” 一个声音蓦然传来。 司马轻寒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仿佛以前在哪儿听过。 “谁?”蚩松瞳孔收缩。 这声音似远似近,飘忽不定,说话的人一定是个高手。 尤星却是冷哼一声,指挥着蛊虫向声音那个方向攻去。 一个人影果然被他的蛊虫逼了出来,可他的蛊虫刚触及到对方的身体,就立刻飞了回来,任凭尤星再怎么指挥,也不肯再飞出去。 “王蛊?”尤星皱了皱眉头。 这道人影转瞬之间就已经来到了战场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从雷公山上下来的叶随风。 “是你?”司马轻寒看着叶随风,一脸的不可思议。 叶随风却笑了:“是我。” “你们走吧!”他转头对蚩桐和尤星二人说道,“现在是三对二,从人数上看你们就吃亏一些,我想你们应该会算这笔账的。” 蚩松盯着叶随风看了很久,不明白什么时候苗疆又来了一个这般水准高手,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身怀王蛊。 他知道今天是杀不了司马轻寒了,于是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拉着尤星离开了战场。 这场战斗因为叶随风的介入而显得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十分滑稽。 就像是两军对垒已经摆好了阵势却突然偃旗息鼓,一曲琴音到了高潮部分却戛然而止。 但不管怎么说,不用流血,总是一件好事。 “我准备回中原了,你们和我一起走吗?” 叶随风觉得有必要照顾一下司马轻寒,毕竟他们曾经联手应敌,又一起吃过烤鱼,也勉强也算得上是朋友。 他认为司马轻寒一定不会拒绝的。 连莫妍都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司马轻寒却摇摇头,拒绝了叶随风的提议。 叶随风道:“你不用怕拖累我,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存在谁拖累谁。” “而且我们两联手,虽不能说是天下无敌,但放眼整个苗疆,能拦住我们的高手,除了大祭司我真想不出另有谁来。” “不是这个原因!”司马轻寒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决定去找大祭司。” “什么?” “蚩松说过,我若是加入苗疆,大祭司会给我留一个护法的位置。” “你相信他?” 司马轻寒点点头:“我相信,他是那种不屑于说谎的人。” 叶随风觉得司马轻寒真是不可理喻,简直可以说是利欲熏心。 刚刚才遭到大祭司手下的追杀,现在为了一个护法的位置居然冒险去见大祭司。 花家的事他也知道一些,他把司马轻寒当朋友,但对此事私下也有些不齿。不管怎么说,背叛总是一件不好听的事。 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是死不悔改,难道权势就这么重要? 想到这里,他怒极反笑道:“好!有人非要去送死,我也不好再拦着。” 司马轻寒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可以跟着他一起回去。你可以相信他,就像相信我一样。” 这句话是对莫妍说的。 莫妍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叶随风盯着司马轻寒看了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好独自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坚持的理由,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他尊重司马轻寒的选择。 …… 司马轻寒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大祭司。 大祭司看着拖家带口的司马轻寒,眼中居然闪过一丝笑意。 他平静地道:“我没想过你会来的。” 司马轻寒淡淡道:“可我已经来了。” 大祭司笑道:“你既然已经来了,那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谢谢!” 大祭司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司马轻寒道:“因为我已经展示了我的价值。” “什么价值?” “能从蚩松和尤星手中逃走,就足以证明我的价值。” 大祭司却道:“可我听说最后关头,有一个人帮了你。” 司马轻寒却不以为耻:“有人帮忙那也是我的价值。” 大祭司点点头:“不错!人缘、运气确实也是一个人实力的一部分,我不得不承认。” “你可有什么条件?” 在整个苗疆,想为大祭司办事的人数不胜数,即使因此牺牲性命,他们也会觉得这是无上的光荣,从来没有人会和大祭司讲条件。 可这一次大祭司居然主动问一个投奔他的人有什么条件。 司马轻寒却觉得很正常。 他认真道:“我可以帮你办事,即使是杀人也无所谓!但同时我也会利用教内的一切资源查找我想知道的东西 。而且一旦我得知了想要的消息,我可以随时离开,你不能阻止。” 蚩松和尤星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忍受着司马轻寒对大祭司的无礼,听着他提的这个条件,几乎想立刻撕碎了司马轻寒。 可大祭司却对他非常满意。 他并不讨厌提要求的人,通常来说有所求的人,办事才会更加尽心尽力。 尤星和蚩桐也是人才,办事也同样尽心,可他们却各有局限性。 蚩桐对自己太过崇拜,事事学着自己,可他却因此失去了他自己原有的风格。 尤星则是太小家子气,眼光不够宽广,布局不够长远。 司马轻寒则不同,他没有这些缺点。 虽然这一次他在算计上输给了蚩桐,但那是因为双方的条件并不对等。 想到这里,大祭司沉声道:“我可以答应!” 第102章 娜莎的结局 “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给忘了?” “没有!没有!”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庄主,叶随风赶紧赔罪。 不是往常男装的打扮,现在的庄主居然换回了女装,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没有?我看你就是在和哪个姑娘鬼混,把你输给我当我一年的护卫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叉着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可奇怪的是,这个和她的美貌极其不和谐的动作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用老气横秋的语气故意装成大人一般,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她说的自然是气话,可叶随风却哑口无言:好像庄主这样说,也没有什么不对。 见叶随风也不答话,庄主心里居然真的生出一股火来。 “你是不是早就巴不得甩开我,怕了我这个大麻烦?” 她一瘪嘴,又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下一步就要哭了出来。 叶随风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女人的绝招,几乎每个女人都会,可他还真就吃这一套。 于是他只好解释道:“不是,我是真的有事被缠住了走不开!”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解释,可庄主却并没有继续追问。 她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恰到好处,也有一个词叫做过犹不及。 撒娇是女人的权利,可也得掌握好时机和分寸。在合适的时机适当的撒娇可以牵动男人的保护欲,可过度的撒娇却被叫做无理取闹,只会让男人厌烦。 可惜好多女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最终把男人推得越来越远。 叶随风明显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就绝对不会逼问,这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话题。 “你这次苗疆之行可真是惹了不少风流债出来,你准备拿她俩怎么办?” 她指的是娜莎和她的姐姐。 叶随风打趣道:“你这次怎么不说让我们入洞房了?” “我不想说了不行么?” 庄主白了叶随风一眼,高声道,“你是不是得不到人家姑娘,就想着借我的嘴巴占占人家的便宜?” 叶随风不由得哑然失笑,他实在很佩服庄主,这居然也能绕得回来。 不过打趣归打趣,他可不能真的就和娜莎入洞房。 关于如何安置娜莎,叶随风还真没想好。 “你这人赚钱的能力和乞丐差不多,连养活自己都困难,难道你还想偷偷养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来个金屋藏娇?”庄主继续捅刀。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叶随风虚心地求教道。 庄主想了会,认真地道:“苗疆她们是回不成了,随便给她们点银子让她们在中原安家叶大侠你这怜香惜玉的性子肯定也不会放心。” “所以我的建议是……” 她故意停顿了下,等到叶随风他们尖起耳朵等着下文时才幽幽吐出几个字来。 “把她们送人。” “什么?”叶随风被惊的目瞪口呆。 娜莎也是脸色惨白。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如果叶随风真的这么做,她也没有办法反抗。 庄主和叶随风在讨论的明明是她的事,可她却没有办法插嘴,只能默默地接受他们的安排,这就是弱者的可悲。 娜莎的姐姐则是带着敌意的眼神对着庄主呲牙吼了一句。 “你们别这么激动好不好,这让我感觉自己是个恶婆婆。” 庄主无奈地苦笑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叶随风悻悻地笑笑:“你继续。” “娜莎的姐姐想要彻底摆脱五石散,还需要漫长的治疗,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先不说,当务之急是不是先得找个地方把她们安顿下来。” 叶随风点点头。 “可她们若是跟着你,每天东奔西跑的,显然并不利于这位姐姐病情的康复。” “你和朱成也算得上朋友,他这个人一向大方,你可以介绍娜莎去他府上当丫鬟,我想他一定会卖你这个面子。 “他府上有的是名医,这样一来,既安顿好了娜莎她们,也方便娜莎照顾她姐姐。” “吼!~”娜莎的姐姐听到这话顿时急了,指着叶随风和娜莎,双手不停地比划着什么。 娜莎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摇摇头道,“姐姐你别说了,我同意庄主的办法,只是这又得麻烦叶大侠了。” 她在不自觉间把叶随风的称呼又叫回了叶大侠。 叶随风只好同意。 他现在有点理解唐飘了。 在此之前,他对唐飘处处留情的做法其实是颇有微词的。 他以为感情是纯粹的:要是真爱一个人就好好爱,不爱就不要沾花惹草。 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他看见娜莎那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绝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几乎就要开口让娜莎留下。 他不是看不懂娜莎的感情,可懂了又能如何,他心里还有一个人,所以不可能给娜莎任何承诺。 或许只要他开口,娜莎并不介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可这样做对娜莎并不公平。 他又想起了雷公山上的那个夜晚。 圣女是他第一个女人。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会有不一样的感情,那天晚上,他及时闭住了呼吸其实并没有吸入太多药效。不过当她滚烫着身子赤裸裸地缠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 对此他虽然有些惭愧,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年轻、血气方刚。 他已经准备好负起责任,可圣女却明显不需要他负责,于是他们很默契地忘了那件事,把那天晚上当做了一场梦。 可娜莎不同,比起他认识的那些女人,她分明更加柔弱。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他只是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碰娜莎。 …… 朱成府上 叶随风看着接待他们的小翠,觉得他们实在是很有缘分。 他正想逗这个丫头两句,可小翠的反应却很冷淡,不咸不淡的回答,好像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一般。 小翠心情确实不太好,她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叶随风的: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才离开没有多久,又回来打秋风? 而且这次来,又多带了两个女人。 这人真是白瞎了一身武功和一副好皮囊,净干些登徒浪子的行当。 即使是当年的唐飘,虽然也十分好色,却也不带他这样的。唐飘来见朱成时,都是事先把身边的女人安置在客栈里的。 正在小翠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庄主的声音响起。 “叶大侠,你能不能收敛一点,你从进门起眼神就不住往这小丫头身上乱转,我看着都替你脸红。” 叶随风的脸居然真的红了。 “不是,我是……” 庄主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不用说了,叶大侠!我理解你,小翠确实长得好看!男人嘛!好色一点也很正常。” 看着一脸窘迫的叶随风,小翠也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补刀道:“上一次来,他还色眯眯地叫我帮他按肩膀呢!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要向老爷把我讨了去!” 叶随风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娜莎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小翠,似乎是在比较着什么。 小翠和庄主看着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叶随风,居然相视一笑。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红着脸对庄主道:“姐姐你才好看呢!” 叶随风看得目瞪口呆,女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来得莫名其妙。 此时朱成也来了,他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堂上的一切,觉得自己一定是年轻的时候干了什么好事,所以才会认识叶随风这么个妙人。 “叶大侠,我可以进来了吗?”明明是他的房子,他却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请进!”叶随风赶紧道。 “叶大侠所来何事呀?难道舍不得小翠?” “怎么你也来!” 叶随风哭笑不得,只好拉过娜莎,向朱成说明了来意。 朱成听完后,打量了一下娜莎,依旧笑眯眯地道,“我可以同意娜莎小姐暂时住在这儿,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朱成笑道:“我这人从来不占朋友的便宜,你带了一个人来,所以我决定拿一个人和你交换!” “谁?”叶随风诧异道。 “小翠!” “什么?” 这次居然是庄主叫了出来。 她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当时叶随风得知自己吞了一只蛤蟆。 第103章 黄河水灾 许州 悦来客栈内 叶随风道看着眼前关系有些微妙的两人,故意笑了笑,找了个话题道:“你们说为什么所有的地方都有一个悦来客栈呢?而且它们的老板分明就不是同一个人。” “你这有什么奇怪的,重名而已。” 庄主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冷着脸道:“这个世界上叫小翠的人也多的是,不信你就随便找个村庄,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拎出来一个小翠。” “那也总比某些人好,到现在连个名字都不敢说,恐怕也是太俗了羞于见人吧!”小翠立刻反唇相讥。 “那是因为什么名字也配不上本姑娘的智慧与美貌!” 看着又开始斗嘴的两人,叶随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立刻拿颗针把她们的嘴巴给缝上。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样,来得快也去得也快。 “你们能不能不斗嘴!”叶随风觉得要是再不制止她们,今天一整天耳根子也别想清静。 “又不是我挑的事!”小翠嘟囔了一句。 叶随风只好转头眼巴巴地看向庄主。 “呵!这就开始怜香惜玉了。”庄主的心情明显不太好,说话也带着刺。 “不是,我这不是怕耽误了朱老板的正事嘛!”叶随风苦笑,“我们现在的吃住可都是朱老板给的银子。” “再说,我听人说过一个女人要是经常生气,会老得快很多,你这么漂亮的脸上要是长了条皱纹,那不是很可惜么。” 庄主摸了摸自己的脸,哼了一声,却消停了下来。 至于叶随风为什么会带上小翠,这件事还得从十日前说起。 …… 朱成要用小翠换娜莎。 庄主自然不同意。 叶随风本来也不同意的,可最终朱成还是说服了他。 “叶大侠,你知不知道黄河发大水了?” 叶随风摇摇头,他刚从苗疆回来,还真没来得及听到这方面的消息。 朱成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怜悯的神色。 “现在已是十月,本该是进入了枯水期的,可没想到黄河还是发了大水,洛州、汴州、潞州、陈州这四州之地,千里平原瞬间化为了泽国。” “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虽派了钦差前去赈灾,可是却迟迟发不出粮来。” “为何?”叶随风问道。 “因为这几州除了陈州外,其余三州的粮仓居然是空的,里面只有几袋霉米。” 叶随风道:“难道朝廷就没有向周边其他各州调用!” 朱成道:“当然调用了,可周边各州的粮仓情况也不太妙,不是没粮就是刚好被一把天火给烧了,看守粮食的粮官也大都畏罪自尽了。这位钦差实在没有办法,在给皇帝的奏折中用自己的血写了八个大字,看着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哪八个字?”叶随风又问道。 朱成盯着叶随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饿殍遍野、其人相食。” 叶随风别开目光,强笑道,“读书人就是喜欢夸张。” “这绝对不是夸张!” 朱成认真地道:“因此朝廷也拉下脸面,从江南氏族手中紧急征调了十万两银子三万石大米用于救灾。” 叶随风松了口气:“这是好事!” “是好事么?” 朱成嗤笑道,“或许吧!可这十万两银子和三万石的大米刚运到河南许州,居然就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叶随风皱眉道:“你说的是十万两银子,不是银票?” 朱成点点头:“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那它们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不知道!” 朱成道,“据押运的官兵说,他们一路上带着装着银子和大米的箱子走来,并未遇到什么异常的事,箱子并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上面的封条也没有被动过,可到了许州后,许州刺史刘知兵开箱检查,才发现银子和大米变成了石头。朝廷已经派了铁慕花和章秋毫前去调查此事。” 叶随风奇道:“这里边好像没你的事吧!” 随后他又不好意思地讪讪道,“你继续。” 朱成道:“我不怀疑铁慕花和章秋毫的能力,可铁慕花和章秋毫再厉害,找出真相也是需要时间的,朝廷能等,灾民却不能等。” “于是我又筹措了五百石大米,托天虎镖局运往陈州,希望可以解燃眉之急,可没想到这五百石大米到达许州后,连同天虎镖局押运这批粮食的五十名好手,居然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叶随风沉吟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回这五百石大米?” “不!”朱成摇摇头,“我在乎的不是这五百石大米。” “我让你带着小翠去陈州,只是为了让她带着我的印鉴从陈州的大同钱庄里直接抽调出十万两银子用来救灾!” 他解释道:“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因为我在陈州也有些产业,小翠一直跟在我身边,那里的人认得她,办起事来会更方便一些。” 叶随风听得肃然起敬,朱成在他心中的形象顿时又伟岸了不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朱成只是一个商人,在士农工商中是最垫底的存在,他不涉足于江湖中,但他的所作所为却绝对称得上一个侠字。 都说商人逐利,可在这国难当头,他想到的不是囤积居奇,而是慷慨解囊。 叶随风决定接下这个活儿。 朱成虽然没有说明,但叶随风却也知道,这次行动小翠才是主角,他和庄主应该是保镖之类的角色。 这个活并不难,只是保护一个人到一个地方取一笔钱而已。 他很有把握。 …… 可现在,他却真的有些开始后悔了。 不知道为什么,庄主从朱成府上出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碰了几回钉子,挨了几次冷嘲热讽,本以为是女人那几天来了,才让她脾气有些暴躁,过几天就会好了。 可现在都已经过了十天,她却还是如此,这就让叶随风摸不着头脑了。 他也曾拉下脸面悄悄问过小翠这个问题,可小翠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才只有两个,叶随风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他现在只希望千万别再出现一个女人,不然他真的会考虑剃掉头上的烦恼丝当和尚去。 “阿弥陀佛!叶施主,果然是你。”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随风松了口气,这次来的确实不是一个女人。 他转头看去,门口站着的正是他当初在兰州认识的那个小和尚。 他本来有点嫌弃这和尚啰嗦。 可现在他却觉得,比起听他身边两个女人斗嘴,他更宁愿听这和尚啰嗦。 他朝着和尚招了招手。 “和尚!是你啊!快过来。” 和尚走了进来,冲着叶随风行了一礼:“叶施主,可是要布施么?” 叶随风神色古怪,这和尚该不会是个假的吧。 见他疑惑不解,和尚转过身子,叶随风这才发现,和尚背后居然还背着一口箱子,上面写着功德二字。 第104章 和尚与灾区 “你这是把你们少林寺门口的功德箱给背来了?” “叶施主,切勿妄言。” 和尚再施了一礼,“贫僧这是在为遭受水灾的百姓们祈福募捐。” “那你现在募捐到多少银子了?”叶随风好奇道。 和尚也不隐瞒,拿下功德箱摆在了叶随风面前。 叶随风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颗碎银子和十几枚旧铜板。 “才这么点?” 和尚点点头。 “这并不奇怪!” 庄主插嘴道,“许州离陈州不远,那儿发生了水灾,这里自然也是人心惶惶的,百姓们都想要留点余粮过冬,哪里还肯在这个时候拿出钱来。” “是这个道理!”和尚叹息道,“小僧今天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化到缘呢!” 说着他的肚子还很配合地咕了一声。 叶随风吃惊的看着他,觉得和尚是真的变了,至少脸皮变厚了。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只好叫店家再端了一碗素面上来。 “阿弥陀佛!”和尚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素面,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叶施主,你是要布施么?” 这个话题还没完了是吧?叶随风一口面汤差点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摸了摸身上干干净净的口袋,表情略显尴尬。 他本来是有几千两银子的,朱成之前给了他六千两银子,扣除苗疆之行的用度,还剩五千九百多两。 可是想着这次的活应该挺简单,和小翠在也一起用不着他花太多的钱,于是临走前留了几两银子的零头后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娜莎。 这一路下来他已经剩不了多少了,加上许州物价飞涨,这一顿饭已经花光了他最后的铜板,这还不算刚才给和尚点的那碗素面的钱。 他向和尚使了个眼色,希望和尚能够理解他的处境,可和尚却像是看不懂一样,依旧愣愣的站在他面前。 叶随风只好求助似的看着庄主。 庄主忍住笑道:“别看我,我的钱也被某个人慷慨地给了一个他认识没多久的漂亮姑娘。” 叶随风只好又转头看向小翠。 小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投进了功德箱里。 “和尚!你在许州呆了多久了?” 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道:“半个月多了吧!黄河大水开始后没多久,贫僧就到了此处!” “半个月前?”叶随风沉吟道,“那你知不知道半个月前曾经有批粮食运了进来,可这批粮食连同押运的人却一起不见了踪影。” 和尚摇摇头道:“未曾听闻。” 听到这个回答,叶随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百石粮食并不是笔小数目,用马车装也要装上几十大车,何况还有五十名镖师跟着押运,这事的动静应该不小。 可这批粮食连同镖师一起失踪了,这件事居然在许州没有翻起半点浪花。 如果不是朱成说慌了,那做这件事的人,手脚得有多干净?又是该多大的势力? 叶随风不敢想象。 幸好他们的任务不是查探此事,不然他真想立刻就转头回去。 “你去过灾区么?”叶随风又问道。 “阿弥陀佛!” 和尚念了一句佛号,眼中露出一丝慈悲:“几位施主请跟我来!” …… 叶随风想过无数次灾区的情景,无论有多残酷,那也只是存在于想象中。 可他现在却是确确实实地见到了灾民。 不是在汴州、陈州、洛州、潞州这四大灾区中,而是在许州的城墙外。 因为和尚每日都会来缴纳募捐得来的布施,所以看着他带着几个人来,几位官兵也没有阻止,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让他们登上了城头。 于是叶随风就看见了人间地狱。 浩浩荡荡的灾民聚集在许州城外,他们一个个的都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像是蝗虫过后一般,城外的草根、树皮都被啃食了个干净。 偶尔有人找到一点可以吃的,就如获至宝一般藏着,被发现后不出意外地免不了一场争斗。 有的灾民实在饿极了,就开始吃土,不出片刻工夫却又开始捂着肚子惨叫。不过因为没有什么力气,即使是惨叫,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有的灾民静静地席地而坐,不是因为他们多有素质,而是因为他们被饿得实在没有了力气。 灾民中随时都有人倒下,几个胆大的就把尸体拖到一边架起了柴禾,可周围的灾民们眼中却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有一种蠢蠢欲动,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早已麻木。 官府自然也是有赈灾的。 城门口不远处立着四个硕大的铁锅,那里曾经熬过几锅照得出人影稀粥,现在也早已熄了火。可即使是这样,灾民们还是围在锅边舍不得离开。 另有一群灾民拥挤在城门边上,像是希望官府让他们进城。 可官府却早已关闭了城门。 城门后,官兵拉出一排排的带着尖刺的护栏。 他们披坚执锐,长枪上闪着的寒光是如此的刺眼。 仿佛城外的不是自己的同胞,而是洪水猛兽。 城墙和护城河本来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用在自己的同胞身上。 小翠看着这一幕,面色苍白,有些不忿地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 和尚没有回答。 庄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不让,而是不能。不仅是许州,汴、陈、洛、潞这四州,以及周围的其他州的做法应该也是一样。” “为什么?” 庄主道:“这次洪灾来得迅猛,汴、陈、洛、潞四个州受灾的百姓何止百万,要是让他们进了城,灾民一定会蜂拥而至,到时候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她补充道:“饿极了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叶随风不忍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生自灭?” 庄主沉默了一会,方才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你知不知道对许州刺史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小翠不解道:“难道不是救灾?” “当然不是。” 庄主道,“对这些刺史巡抚来说,最重要的是维护本州的稳定。” “只要灾民不造反,就是饿死再多人也无所谓。” “饿死几个人天下仍然太平,后世史官最多也只会在史书上写上“其人相食”那么寥寥几笔。可要是灾民造了反,那最低也是杀头的罪过。” 叶随风听着庄主的话,咬紧了牙关。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一身武功又有什么用,再高的武功也换不来灾民口中的一个馒头。 “走吧!”他叹了一口气。 “去哪儿?” “钱庄!拿银子,赈灾。” 第105章 大同钱庄 大同钱庄是当今天下最大的钱庄,总部设在长安,在全国各个州县内也设有分店。 它的业务范围很广,投资、抵押、典当酒楼、妓院、赌坊……。 只要是赚钱的行当背后都会有它的身影,即使是最为人所不齿的放印子钱,保不准背后的老板也正是大同钱庄。 对它来说,日进斗金并不是什么祝福的话,而是比较谦虚的说法。 大同钱庄的存在极大地压榨了江湖朋友的生存空间,可百余年来却没有江湖势力敢直接对它出手,据说是因为它背后站着朝中某些贵族和关陇世家的影子。 自古民不与官争,江湖人都有一个默认的规则,那就是尽量不与官府打交道。 这也是为什么江湖上时时听到某个门派被人灭门却没有人求助于官府的原因。 所以直到现在,大同钱庄依旧稳如泰山。 尽管大同钱庄赚的钱手段并不是那么干净,但它的信誉却一向很好。 它存在的时间比本朝开国的年限还长,但从它建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拿着银票兑不出足额银子的情况。 钱庄里发行出来的银票,都是由统一的秘制桑皮纸做成的,每一张都有自己独特的花纹和编号。印刻银票的模板,更是钱庄的最高机密,通常是由十二道妙手公输家特制的密锁,锁在总部的密室里。而且大同钱庄还规定,每种银票发行够了五十张,就会将模板销毁。 基于如此严苛的程序,大同钱庄建立这数百年来,也没人能将它发行的银票仿制出来。 大同钱庄发行的银票,采用记名和不记名两种形式。银票发行后,会在每个分店留下底样。 不记名的银票通常数额较小,取钱的人拿着银票来到大同钱庄,要是能对上底样,就能立刻取出钱来。 若是存钱数额太大,为了保证安全,大同钱庄就会采用记名的方式,要求顾客留下自己的印鉴。印鉴的底样也是每个钱庄都存有一份的,取钱的时候则需要银票、印鉴和钱庄的底样都对得上号才行。 朱成自然在大同钱庄面存过钱的,而且存钱还不少。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朱老板要用这种记名的方式存钱。” “这不是很不方便吗?” 走在去大同钱庄的路上,叶随风不由得问了出来,他还是觉得,朱成之前给他的那种不记名的银票用起来方便,随时都能兑出钱来。 小翠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他是个白痴。 庄主只好解释道:“不记名的银票最大的面额是一百两银子,朱成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是不可能随时都在库房里准备好几千张不记名的银票的。” “为什么不可能?”叶随风还是不能理解。 “因为这种记名的银票比不记名的发行得多得多,像朱成他们这种生意人,用的都是这种记名的银票。” “不可能!”叶随风叫了出来,我见过的银票都是那种不记名的。 “难道你见过很多银票?” 庄主也白了叶随风一眼,“朱成他们是有钱人,和你根本不一样。” “他们喜欢用这种记名的银票,是因为它用起来更安全,这种银票即使被人偷了,没有本人印鉴也取不出钱来。” 叶随风又问道:“朱老板不是做生意的人吗,这样做会不会贻误商机?” 庄主笑道:“你说的不对,朱成不是做生意的人,而是做大生意的人。” “有区别吗?” “当然有!”庄主道,“做小生意的人,买进卖出,只图一时之利,那自然是越快越好;而做大生意的人,他们的每一笔生意都是看准了之后再投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决定的,不差来钱庄兑银子这点时间。”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大同钱庄。 大同钱庄果然很大,虽然只是分店,但它还是处于许州城最繁华的位置上。 在这个位置,一间铺子的租金都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上很不错的生活,可大同钱庄却占了五间铺子,而且它相邻的两间铺子也是它的。 叶随风他们刚一进店,便被它的气势所折服:一个特别长的柜台上开了十几个窗口,每一个窗口都有人在有条不紊的办理业务。 噼啪的算盘声此起彼伏,但却并不显得喧闹。 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标枪一样的站在门口,他们呼吸匀称延长,显然身怀不错的武功。 叶随风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伙计迎了上来,陪着笑对着领头的叶随风道:“几位,是要存钱还是兑银子呐?” 他正准备开口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却立刻走了上来踢了伙计一脚。 “没眼力见的,还不快给几位贵客上茶!” 他越过叶随风,径直走到了小翠身边,“这位小姐,是习惯喝龙井还是铁观音呢!小号刚好都还有一点存货。” 叶随风目瞪口呆,这掌柜的眼力也太好了吧!难道他们一个大侠,一个前山庄的庄主,气质居然还不如小翠? 他悄悄捅了捅庄主的腰眼,低声道,“这掌柜眼睛真毒!” 庄主也压低声音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掌柜的眼睛毒,而是我们身上找不出一处藏银子的地方?” “不用了!我们只是来兑点银子!” “那几位跟我到内堂来。” 跟着掌柜的到了内堂,几人依次落座后,掌柜的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这位小姐,打哪儿来呀?” 小翠并不接腔,只是从她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包裹,层层叠叠展开后,露出一个盒子。 随后她从头上抽出她一直带着的木钗,插进盒子上的锁眼里一转。 咔嚓一声轻响,盒子打开了一条缝隙,小翠展开盒子,里面摆着的是一大叠银票。 看着银票上面红色的一千两字样,叶随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掌柜的看着小翠拿起那叠银票,也呼吸急促,瞪圆的眼睛。 他虽然看出来了这可能是一笔大生意,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生意。 “掌柜的,兑银子。”小翠脆生生地道。 “还有别老是小姐小姐的,我只是个丫鬟!” 掌柜的笑笑,并不说话:天底下哪有能拿出几万两银子的丫鬟,这大概是哪位官家小姐吧,不过既然对方不想暴露身份,他也不会点破。 “小姐,你要兑这么多银子是要做什么用的?” 小翠歪着头,“难道我要兑换自己的银子,还需要向你说清楚用途?” 掌柜的打了个哈哈:“当然不是!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小姐你可曾带了印鉴!” 小翠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扳指,沾上印泥在宣纸上一滚,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印纹。 叶随风发现,这个扳指就是平时朱成戴着的那个。 “掌柜的,现在可以兑银子了么?” 掌柜的拿过银票,仔细地清点着,等他点清楚后,却面露难色。 “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困难?” “不瞒小姐,这么大一笔钱,只有大掌柜才有权利兑换!” “你不是大掌柜?”叶随风问道。 “少侠说笑了!我只是大掌柜手下的十二个掌柜之一。” 叶随风瞪着眼睛:“那还不赶快去请你们的大掌柜?” “几位稍等!” 掌柜的留下这句话后匆匆去了。 可叶随风他们等了一个时辰,却还是不见掌柜回来。 这个稍等的稍,好像弹性有点大了。 庄主捅了捅叶随风,压低声音道:“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第106章 好与坏 正当叶随风他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 大掌柜的终于到了。 之前接待叶随风他们那个掌柜引了一群人来。 为首的那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只穿着一双布鞋和一身青色褂子,看着像一个平常人家正在颐养天年的老翁。只是他的眼中偶尔露出的一丝精芒,却让人不敢逼视,应该就是大同钱庄的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身后还带了五六个人,清一色的锦衣华服,手也保养得很好一点也不粗糙,应该是养尊处优之辈。只是现在他们丰满的脸上全都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忧愁之色。 什么情况?难道是黑吃黑! 叶随风暗自戒备,可随即却又觉得不太像。 “这位小姐,你手中的银票可否能让老朽看看?”大掌柜的走到了小翠面前,沙哑地开口道。 小翠似乎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打不定主意。 正在小翠惊疑不定间,却听庄主的声音响起:“当然可以!” 听到这句话,小翠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依言把银票递了过去。 大掌柜的拿出一个册子,翻出其中某页,对着上面的图案将银票细细地比对着,确认无误后,又沾了点口水在银票的一角上捻动起来。 之后他又将银票交给了和他一起来的那六个人。 越是看到最后,他们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可是银票有什么问题?”叶随风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是!”大掌柜的强笑道,“银票没有问题,不管是材质还是花纹,绝对和大同钱庄发行的银票一模一样。” 他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道,“只是我们已经接到过了好几张这种银票了,甚至银票连上面的编号和你们这几张银票上的都是一模一样。” 叶随风大声道:“你是说我们的银票是假的?” “不是!”大掌柜的苦笑,“我们查验过了,你们的银票的确是真的。” “那你们之前接到的银票是假的?” “不是!”大掌柜的道,“也是真的!” 叶随风道:“那到底能不能给我们兑银子了?” 问出这句话,叶随风和小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有些心虚:他听温柔说过,朱成本就是造假高手,要是大掌柜的以此为由不认这张银票,好像也说得过去。 大掌柜和身后那六个人又开始讨论起来,却谁也不敢拿个主意。 最后还是大掌柜做出了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银票是真的,当然可以兑换银子。” 说出这句话来,他这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几岁,精神也顿时萎靡了下去,一屁股就坐在凳子里。 叶随风和小翠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 大掌柜的欲言又止。 叶随风和小翠的心又提了起来。 “大掌柜的可是有什么难处?” 大掌柜的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因为水灾的原因,最近来钱庄取钱的人多了很多,库存的银子也因此用了不少,你们要兑换这么大一笔银子,钱庄内一时周转不过来。” “不过几位放心,最多再等三天,总部就能从别处调来银子。” 叶随风理解掌柜的难处。 天灾人祸时,最容易发生挤兑。 对有的人来说,有银子在手总是比银票更让人觉得安心些。 当然也有不少商人,是要取出银子来添置货物,囤积居奇。 何况他们的银票,似乎还有点问题。 叶随风他们能等,可灾民却等不了。 “那你们钱庄还剩多少银子?”叶随风问道。 “这个!”大掌柜的有些为难地看着小翠。 “掌柜的,今天你们能兑换多少银子?”小翠问道。 大掌柜这才说道:“不瞒小姐,现在库房里最多还有一万两现银!” “好,那我们就先兑一万两银子!” …… 银子已经送来,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五十个装一箱,满满四口箱子。 叶随风本来在为兑不到银子犯难,现在兑到了银子,他还是犯难。 这么多银子,他一个人是再怎么也搬不走的。 幸好大掌柜的人还算厚道,“可需要我们的人将银子送到各位下榻的地方。” 需要,太需要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大掌柜的可知道许州城里可有卖粮的地方?” “几位是要买粮?” 叶随风觉得没有必要隐瞒:“是的。” “其实买粮也是可以使用我们钱庄发行的不记名银票的!最近我们钱庄刚收上来了一大批不记名的小额银票!” 叶随风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你不早说!” 大掌柜的道:“你也没问啊!” “几位买粮是要干什么?”不用拿走现银,大掌柜的似乎心情不错,愿意多说两句。 “要是为了做生意,几位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何?” “几位可知现在粮价多少文钱一斗?” 叶随风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小翠接口道:“二十文” 庄主嗤笑道:“你说的那是平常年景的粮价!现在肯定不止这个数,就是两百文钱一斗也不稀奇。” “不对!” 大掌柜的道,“就是二十文钱一斗。” 庄主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大掌柜的解释道:“刺史大人为了不让黑心商人囤积居奇,下令许州城内粮价不得上涨,上涨一文者,罚钱五千贯,存粮超过八千斤者,家产充公!” “这不是好事吗?”叶随风奇道:“那你为何还说我们买不到粮?” 大掌柜的道:“为了避免百姓囤积粮食,以至市场上无粮可买造成粮慌,官府还限定一家人一个月只能买一斗粮。” “每一个买粮的人,都要到官府登记领取文凭。” 叶随风懂了,沉吟道:“你是说我们要买粮,还得找到刺史大人?” “是的!” …… 出了大同钱庄,叶随风的心情分外的好。 “刺史大人应该是一个好官,我们买粮赈灾,他一定会答应!”叶随风很有信心。 庄主冷笑道:“他若是个好官,就一定是个糊涂蛋!”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叶随风不解道,“他在这关头,不和奸商勾结,平抑粮价,保住了百姓的口粮,你怎么能说他是糊涂蛋?” 庄主嘿了一声。 “我问你,商人最看中什么?当然我说的不是朱成那种人” “利益?”叶随风不确定地道。 “正是利益!” 庄主道,“许州城的粮价只卖二十文钱一斗,商人无利可图,你说他们还会不会老远把粮食拉到许州来?”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叶随风目瞪口呆。 半响他才回过神来,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官府就应该由着黑心商人坐地起价吗?” “是的!”庄主居然点点头,“这才是解决粮慌最好的办法,只有商人有利可图,许州城里才会有粮,高价的粮食会让无辜百姓掏空积蓄固然可恨,但也总比没有粮让百姓饿死好。” 第107章 刘知兵 叶随风本以为这一次的任务很简单,不过就是保护小翠来到许州,拿钱、卖粮、赈灾,如此而已。 可没想到,这四个步骤中,他只完成了第一步。 听完庄主的分析,他决定先求见一下陈州刺史刘知兵。 他从身上抠出了两文钱买了一张红纸,做成了拜帖,恭恭敬敬地交给了刺史府的门房。 门房拿过拜帖,却没有立刻通传,反而斜着眼睛看着叶随风道:“你想见我们刺史大人?” 叶随风忍住给他一耳光的冲动抱拳陪笑道:“还请兄台通报则个!” “我们刺史大人很忙的,可没时间见你!” 门房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略微侧了侧身子,让叶随风略微看到他怀里的一大叠红色的拜帖道:“你看,就今天一天接到的拜帖都这么大一堆!要是每来一个人我都要去通传一声,我不嫌烦刺史大人也会嫌烦的,这样下去我这双腿不是被累断也会被刺史大人打断。” 叶随风争辩道:“兄台,我们真的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是有要紧的事求见刺史大人!” 见叶随风这么不上道,门房顿时没了耐心,“兄台?谁是你兄台!” “来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个人不是你这样说,哪个没有重要的事。” 他指着叶随风的鼻子,真有点睥睨天下的气势。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看这架势,刺史门前这位没有三品也至少有五品。 有求于人,叶随风也不愿意太张扬。况且在权力范围内适当谋取点好处,本就天下大同,无可厚非。只要不涉及到原则上的问题,叶随风是一个很大度的人。 他不是不懂门房的意思,只是他囊中羞涩,实在是拿不出银子。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小翠。 央求道:“小翠姐!” …… 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叶随风接过小翠的一两银子交给了门房,门房不动声色地收下后,看在他们这么诚心的份上,终于答应去通传一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叶随风分明听到门房的脚步声停了。他的耳力很好,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片刻后门房消失的那个方向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李四,你今天又得了多少银子?” “嗨!别说了,奶奶的尽是一群穷鬼!给了一两银子还想见刺史大人,也不想想刺史大人是那么好见的吗?” 叶随风立刻脸色铁青。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门房终于回来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拜帖我已经交上去了,刺史大人什么时候想见你,自然会通知你的。”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叶随风住在哪里。 叶随风忍着怒气默默地转身,正准备离开刺史府时。 “吁!” 伴随着一声马嘶,从街角跑来一匹骏马,马上一位二十多岁的公子打着呵欠翻下身来。 他一身锦衣华服,容貌也甚是俊美秀气。只是眼袋颇深,眼圈有些浮肿,眼神有些涣散,脚步有些虚浮,迎着风身上偶尔传来一股脂粉味道。 门房笑容可掬,像是看见了自己的亲爹般立刻迎了上去。 “公子,您回来了,怡春院的小桃红可还合您胃口。” 那公子皱了皱眉,并不理他,只是把手中的鞭子给丢了过去。 门房接过马鞭,转身为公子引路,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大堆肉麻的奉承话。 走到门口,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往日的公子虽然也不理他,可今天怎么连脚步声也没听见。 他蓦然转身,骇然发现公子居然不见了踪影。 同时不见的还有刚才求见刺史大人的那几个人。 马鞭还在他的手里,而那匹从匈奴运来来的骏马,也正一骑绝尘,现在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 叶随风心平气和地绑架了刺史大人的儿子,终于得到了一个和他面谈的机会。 他们并没有约定好地方,可叶随风知道,刘知兵一定能找到他。他并没有故意隐藏踪迹,而那匹汗血宝马就是最显眼的标识。 果然,他们刚回到客栈半个时辰,刘知兵就已经来了,当然他还带了一队官兵。 刘知兵让官兵守在楼下,只带了一个跟班上了悦来客栈的二楼。 刘知兵打量着叶随风的时候,叶随风也在打量着刘知兵。 刘知兵长相俊美,星目剑眉,眉宇间流露着一股书卷气。 他虽已过了不惑之年,留上了短须,但却更让他添了一丝成熟的味道。加上多年掌权让他的身上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让他身上充满了一种吸引力。 叶随风有些妒忌:刘知兵这样的人要是想骗个小姑娘,应该是轻而易举。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他手里握着一杆枪,而他整个人,也好似一只枪,笔直、挺拔、锐气。 “刘刺史!”叶随风抱拳问好。 刘知兵皱着眉头:“这位大侠,我一向不与江湖中人来往,不知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各位朋友。” 叶随风赶忙道:“没有!我们只是有事想求见刘刺史!才出此下策。” “求见于我到我府上递上拜帖即可,几位用这种方法,不觉得太无礼了吗?” 叶随风并不争辩,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说的是,赈灾!” 刘知兵耐着性子道:“你继续说!” 叶随风道:“我手上有一笔银子,想买些粮食赈灾,可现在想要在许州买粮,需要官府的文凭,而且一次买粮不能超过一斗!” “你想我给你开个条子特批你买粮?”刘知兵打断道。 叶随风道:“是!” 刘知兵道:“许州城内粮食并不充裕,我若是特批了你买粮,其他人是不是会想,为何就不能特批他买粮?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候人心浮动,这位大侠能负起这个责任?” 庄主见叶随风拿不下刘知兵,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笑眯眯地道:“刘公子身上脂粉味道还未褪去,昨夜去了哪里,想必不难查到吧!” “黄河泛滥,举国同悲,刺史大人的公子居然在此时眠花宿柳,这事要了事传了出去……。” “这兔崽子!”刘知兵咬着牙,却强硬地道,“不管怎么说,粮食我不会特批卖给你们,至于这兔崽子的事,你们要说便说,刘某这一生,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人言。” 第108章 消失的粮食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随风也只好放了刘公子离开。 刘知兵虽然办事迂腐了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好官。而且叶随风也私下打听过了,刘知兵在许州官声不错,颇有口碑。或许他确实有自己的道理,只是处在不同的位置上,叶随风看不到他的难处。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件事叶随风本来就是理亏的一方,若不是他武功还算高强,刘知兵不想惹事,就算当场把他拿下,也说得过去。 叶随风也在反省:自己是何时变成一个绑架犯的。儒以文乱法,侠义武犯禁,是不是侠客有了武功,往往就会仗着武功漠视律法,采用比较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 刘知兵临走前,叶随风还问了他一个问题。 “刘刺史,半个月前,曾经有一批粮进入许州,却不见了踪影,您可知情?” 刘知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你们是朱成的人?” 叶随风点点头。 刘知兵道:“朱成那批粮食,我知道,却不知情,不过若是你们能找到那批粮食,你们想怎么用,官府绝对不会过问。” 刘知兵带着断了一条腿的刘公子走了,是刘知兵身后跟着那位青年在刘知兵的暗示下打的。 “你是不是又被朱成坑了?”等到刘知兵离开后,庄主罕见地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庄主道:“你说朱成是不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 “当然是的!”叶随风道。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还不是那么出名的时候,和温柔刚走出温家一天,朱成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踪。那也是他和朱成的第一次见面。 庄主道:“既然他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那许州城内限粮限购这件事,他难道会不知道?” “他让你保护小翠来到许州,明面上只是到大同钱庄取钱买粮,实际上却是他拿捏住了你的性子,想让你帮他办事。” 叶随风头也不抬道:“怎么说?” 庄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他知道你买不到粮,却不会丢下灾民不管,这样一来,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帮他找到那批消失的粮食!” “他知道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所以不好意思直接对你开口,或者是怕对你开口后你会拒绝,于是他就用了这个法子。让你亲眼看到灾民们的惨况,这样你就会主动接下这件事。我现在甚至怀疑,那批银票有问题就是他自己动的手脚。” “不是这样的,你血口喷人!”小翠涨红了脸。。 叶随风却沉默了,说实话他确实也有这样的怀疑。 半晌他才幽幽道:“这件事就算是他故意骗我做的,我也并不介意。” 他挠挠头,“怎么说呢!其实能为百姓做点事,我心里其实挺乐意的。” 庄主认真的看着他,像是要看把他看透一般,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你准备从哪儿查起?” 叶随风道:“当然从朱老板那批粮消失的地方查起!” 庄主惊讶地道:“难道你已经有头绪了?” 叶随风笑道:“头绪说不上,只是稍微有点想法!” 庄主目光闪动:“说来听听。” 叶随风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说朱老板对运粮这事够不够重视?” “当然很重视,不然他也不会委托天虎镖局押运帮他押运粮食!”说到这里,庄主眼光突然亮了一亮。 “对,就是天虎镖局。” 叶随风接过话道,“即使是我,也是听过天虎镖局的,据说他们从事这行来,二十年来,从未失过镖!” 庄主道:“不是据说,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还有一条规矩就是,每次押运镖物都是先收取雇主的银子,而且货物被截走了也不会赔偿。” 小翠听到这里,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样开镖局还会有生意?” “当然有,而且他们的生意还很好。” “为什么?” “因为他们除了有这条规矩外,还有另一条规矩!” “什么规矩?” “一旦他们接了镖,押镖的人没有死光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让货物被截走。” 叶随风道:“所以我们可以认为,这次押镖的五十名好手全都死了!” 庄主道:“天虎镖局的镖师训练有素,不可能犯中了迷香或者被人下毒这种低级错误,要从这样的一群人手里截走镖!必定会经过一场血战。” 叶随风很自然地顺着庄主的话说了下去:“要杀死五十名训练有素的高手,还能做得这么干净的,我想许州城附近应该没有多少势力能做得到。” “我们可以把这些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势力一个一个排出来。” “排除掉错误的答案,剩下的那个即使再离奇,也就是事情的真相。” “那许州城里或者附近谁有能力截走朱老板那批粮食?” 这方面庄主是行家,她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江湖中明面上的势力有少林派和神枪会。” “官家的话,本朝刺史权力极大,周边各州的各位刺史都能调动朝廷的军队、献王府上也应该养了不少府兵!” “还有一个态度暧昧的大同钱庄!” “当然,要是江湖有人秘密组织了八九个像叶大侠这样的高手,要杀光这些人也不难做到。” 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不动声色地压下了那股情绪。 “所以你想从哪个势力查起!” 叶随风毫不犹豫:“少林!” “为什么是少林?” 庄主道,“我虽然不太喜欢少林的和尚,但他们既然口口声声说慈悲,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我没说是少林派做的好事!” 叶随风道,“之所以先查少林,是因为少林离那批粮食消失的地方最近,或许能知道什么线索。” “好,那我们兵分两路!” 庄主笑道,“你去查少林,我和小翠留在许州。” 叶随风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何留在许州?” “当然是买粮啊!”庄主笑道,“若你是截走朱成那批粮食的贼人,你认为将那笔粮放在哪儿最安全?” “你是说!” “当然是将它们分散到百姓手里更安全!” 庄主笑道:“五千石大米虽然很多,放在一处目标太大,但是若是化整为零,将它们分摊到几十万百姓的家里,不过是每家一斗。” “这个年景下,也不愁大米卖不出去。” 叶随风不解道:“可商人卖米需要在官府等级造册,有人突然多出这么多米来,难道不怕官府追查?” 庄主却笑了:“官府虽然明令禁止私自售卖大米,但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人的办法,再说,百姓若是得了米,价格还如此实惠,你觉得他们会到处乱说么?” 叶随风又皱起了眉头:“可这样一来,他们到底图啥?若是按市价二十文一斗卖米,五千石米虽然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可却远远不值得他们出手从五十名天虎镖局的好手手下劫走大米。” “我说了我也只是猜测!” 庄主幽幽道,“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大米落到灾民的口里。” 第109章 故人 半日后,叶随风已经来到了朱成那批粮食消失前,天虎镖局最后出现的官道上。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五日,早已没了什么线索。 “你说,如果你是天虎镖局的镖师,你会走哪一条路?” 叶随风看着眼前的岔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可这次却没有人回答。 他已经和庄主她们分开,现在身边空无一人。 他突然有些不适应,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 “你和小翠都是女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分别前,他是这样说的。 可庄主却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她当时叉着腰、瞪着眼睛道:“女子怎么了,谁说女子就不如你们男人了?还是你觉得我不够聪明?” 顿了一顿,她嘟囔道:“再说,即使我们现在不分开,将来也是要分开的。难道你还真打算保护我一辈子?” 叶随风想了想,觉得这一去一来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就答应了她。 …… 看着眼前这三条路,叶随风认真思考起来:这三条路,一条通往许州,一条通往陈州,一条通往洛州,他并不知道朱成和天虎镖局有过什么约定。 但想既是要赈灾,应该可以排除许州。许州虽然也缺粮,却不是直接受灾的地方,情势并不紧急。救人如救火,天虎镖局的人不可能先去许州。 洛州比陈州更远,而且若是去往洛州,完全可以选择走水路。 所以天虎镖局当时的路线应该是去往陈州。 叶随风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正准备往陈州出发时。 一匹快马飞快地掠过他身边!惊起了一垄尘土。 “谁呀!不长眼睛的,赶着去投胎啊!” 他拍了拍脸上的灰,吐出嘴里的尘土,忍不住开口骂道。 可当他抬头看着马背上消失的背影时,却闭上了嘴巴,因为他依稀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铁慕花!” 片刻后,他终于想了起来。 马背上的人应该就是当初在陇南县的客栈里和他一起共拒白鼎秋的铁慕花。 只是当时她穿的是一件斗篷,而现在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劲装。 叶随风立刻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他的轻功不错,可铁慕花座下的马匹似乎也是难得一见的骏马。 等他追上铁慕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 “铁捕头!等等我!” 他喘着大气,终于跑到了铁慕花的旁边,和她的马匹并驾齐驱。 铁慕花却仿佛不认得他一般,一鞭子就甩了过来。 嗯?自己和铁慕花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有坏到这个程度吧。 叶随风心中诧异,手上却不含糊,一把抓住了袭来的鞭子。 正得意间,可那条鞭子的尾巴反折过来,啪的一声,在他手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这下叶随风也起了真火,他没有松手,反而手上略一用力,人就借着力道腾空而起,想要坐到马背上。 铁慕花右手握着鞭子,左手按住马头,以手为轴,身体一个旋转,一脚便向叶随风踢了过来。 叶随风双手一格,挡住了这一脚,人却被踢下了马。 不过鞭子还抓在他手里。 他冷哼一声,使出千斤坠身法,手上再用力,居然又把铁慕花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这场交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烟尘散去,铁慕花和叶随风已经稳稳地停在了路面上,双方手上都拽着那条鞭子。 这时铁慕花座下那匹骏马向前冲出了几步后,居然立刻停了,掉过头向他们跑来,跑到近处时,仰起身子一个跳跃,前腿踏向叶随风。 “果然是一匹好马!” 叶随风笑道,松开了鞭子,侧身躲过马踏,一把又抓住了缰绳。 铁慕花默默收回鞭子,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何要拦我?” 叶随风这才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左手中指缝中还在滴着鲜血。 “你受伤了?” “谁派你来的?” 两人又同时问道。 叶随风道:“朱老板让我来的。” “朱成?”铁慕花眼中的警惕之色稍稍褪去。 “他那批粮食就在龙盘山上!要是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取。” 叶随风大惊道:“你已经查到那批粮食了?” “你怎么查到的?” 铁慕花正准备说话,远处却有整齐的马蹄声传来,听着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追你的?”叶随风问道。 铁慕花道:“是!” “多少人?” “十个,一个武功和我们差不多,九个稍微差一点。” “一点是多少?” 铁慕花道:“我现在这个状态可以打他们九个。” “我帮你打退他们,你告诉我真相。” “好!” 叶随风笑了,作为朋友,他喜欢铁慕花这种毫不磨叽的性格。 ……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么?” 通往陈州的路上,叶随风和铁慕花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他们已经打退了追兵,马儿经过长时间的奔波也有些疲惫。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铁慕花毫不卖关子,直接道,“朱成那批粮食是大同钱庄的人劫走的。他们埋伏袭杀了天虎镖局的人后,让龙盘山上的劫匪将那批粮食搬到了山上去。” 叶随风诧异道:“大同钱庄为何要干这种事,据我所知他们并不差钱。” 铁慕花摇摇头道:“不知道!” “你可有证据?” “没有!”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铁慕花道:“因为我见过那批粮食。” “五百石粮食就是六万斤,要运走这么多粮食,即使有三百名壮汉,每人也得运走两百斤,这个动静小不了。” “而我查过,事发后经过这条路超过五十人的队伍一共有过六次,其中三次是送葬的队伍。而巧合的是,这些送葬的人最后全都去了龙盘山上。” 叶随风道:“所以你偷偷潜入了龙盘山?” 铁慕花点点头道,“我在龙盘山上也确实看见了那批粮食。” “那你又为何确定是大同钱庄下的手?” “因为发现我行踪的人正是许州城内大同钱庄的大掌柜的何巩钟!” 叶随风咽了一口口水道:“你、你说的是许州城内大同钱庄的大掌柜的何巩钟!” 铁慕花不知道叶随风突然变了情绪,却还是道,“当然就是他!” 叶随风急忙道:“他可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喜欢穿一双布鞋和一身青色的褂子,锋芒内敛,看着像一个人农家的老头。” “你认得他?” 叶随风苦笑道:“认得,当然认得,只是若真是他,这下可糟了!” 第110章 二选一 “什么糟了?” 叶随风苦笑道,“这一次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且来这儿之前,我们还刚好去拜访过大同钱庄!” 铁慕花道:“你是说你们暴露了?” 叶随风点点头,“现在看来正是这样,我现在甚至怀疑何巩钟之所以会来龙盘山,很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打草惊蛇,去了大同钱庄。” 铁慕花点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 叶随风转过头看着铁慕花,认真地开口道:“我可以借你的马一用么?” 这并不是一个开口借马的好时机:铁慕花也受了伤,追兵虽然被他们打退,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此时铁慕花也是需要马的,可他却不能不开口。 因为他不想再看到朋友死去。 雷蕾死去时的模样,即使到现在还依然会不时出现在他的梦里。 铁慕花沉默片刻,抬头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 “驾!”官道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背上依稀有声音传来。 “你不用盯着龙盘山么?”是叶随风的声音。 铁慕花道:“我盯着也没什么用,难不成我一个人还能挑了一座山头。”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许州刺史刘知兵了!” 她似乎笑了笑,“我只管查案,至于该怎么善后,那是别人的事。” “你不怕龙盘山上的人将粮食转移走?” 铁慕花自信地道:“他们转移不走的,五百石粮食仓皇中想要转移出去,一定会留下痕迹。若是他们真的犯蠢企图把粮食转移出去,反倒正合我意。我可以借此顺藤摸瓜,逮出幕后的大鱼。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毁了会这批粮食。” 叶随风相信铁慕花的话,查案这种事她才是专家。 “那你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不是在查朝廷那十万两银子和三万石大米消失的事么?” 铁慕花似乎叹了一口气:“那儿做得比这儿干净得多,我们一时间没有什么头绪。有章秋毫在那儿看着,我也很放心,于是就先来了这边,准备从这边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那你还查到什么线索了没?” “没有!”铁慕花道,“不过有件事却非常奇怪!” “什么事?” “少林!” “少林?” “正是少林。” 铁慕花道:“这儿是少林寺的地盘,在这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少林寺居然说他们毫不知情,这难道不奇怪?” 叶随风道:“你怀疑少林寺?” 铁慕花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相信我?” 叶随风连自己也觉得铁慕花有些太相信他了。 “因为我调查过你。” 铁慕花道,“虽然有温姑娘写的那封信,但我并没有完全信任你,所以在陇南分开后,我调查过你的身平。 调查发现发现你迄今为止并没有过主动为恶的痕迹,反而悄悄做过了不少侠义之事,所以我才打消了抓你的心思。” “那要是我干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呢?”叶随风有些心虚地问道。 铁慕花道:“那你即使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抓到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叶随风不由得狠狠的打了个寒颤:唐飘果然没错,这女人太认死理,没事还是不要招惹好。 …… “庄主姐姐,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走在一条巷子里,小翠走上前拉着庄主的手,低声说道。 “我知道!” 庄主皱了皱眉头,“别声张,先假装不知道。” 小翠点了点头。 “你会武功么?”庄主又问道。 小翠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普通的丫头,哪会什么武功。” “朱成就没有找人教你?” 小翠嘟了嘟嘴:“老爷把我买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十岁了,早就错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我又吃不了苦,所以就没练什么武功,平时也只是帮老爷管管事。” 她叹了一口气道:“武功都是练出来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身怀绝技的小丫头。” 庄主也叹了一口气道:“那就惨了,我也不会什么武功,我们俩走在一起一定会被他抓住,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我们就分开跑,这样一来,他最多只能抓到一个,剩下的那个就可以把消息告诉给叶随风。” “好!”小翠点点头。 说话间,路口就要到了。 “你往左,我往右,知道了吗?”庄主确认道。 “好!” “跑!” 一声令下,庄主和小翠从两边跑了出去。 庄主回过头看着小翠足尖一点,便蹿到了三丈开外。那轻盈矫健的身姿,让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真是虚假的姐妹情啊!” “柳生平仓,出来吧!” …… 叶随风终于回到了许州城内,也顺利找到了庄主。 “小翠呢?” 庄主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被抓走了。” “被谁?” “不知道。” 叶随风加重了语气:“你们在一起,你居然不知道?” “你怀疑我?” 叶随风的气势立刻蔫了下去。 “不是!我只是觉得……” 庄主越发得理不饶人,打断道:“我们俩在许州城里辛辛苦苦打探消息,你却在外边沾花惹草。” “我没有沾花惹草!” “那她是谁?”庄主气鼓鼓滴指着一旁的铁慕花。 “铁慕花!” 京师总捕头铁慕花? “我是!” 铁慕花道,“所以很少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撒谎的。” “我撒什么谎了!哼。” 庄主心虚地别过脸去,随后却又拿出一张字条和两张纸。 “好啦好啦!这个给你!” “什么?” “劫走小翠那人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叶随风打开字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名—陈州白鹭客栈! 而那两张纸,居然是两个人的路引凭证。 “所以你决定去陈州?”庄主小心地问道。 叶随风点点头。 “可这明显是一个陷阱。” “我没有选择。” 叶随风沉默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要是被劫走的人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也就是说我和小翠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庄主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她又突然盯着叶随风的眼睛:“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在你心中,到底是朋友重要还是天下的黎民百姓重要?” “都重要。” “如果只能二选其一呢?” “我不知道!” 叶随风想了想,认真地道:“我只知道我不会让我的朋友伤害天下的黎民百姓,也不会因为所谓的黎民百姓抛弃我的朋友。” 第111章 其人相食 叶随风还是决定去陈州。 朱成的五百石粮食已经找到,他已经没有了留在许州的意义,他也相信铁慕花能将这批粮食用到该用的地方。 不过即使没找到粮食,自己也应该会选择去救小翠吧!叶随风暗道。 不是说在自己心里小翠的命比灾民更重要,而是他觉得自己是和小翠一起来的许州,就有责任把她安全送回去。 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洪灾来时,若是自己不能制止它发生,就会下意识的选择救身边最近的人。 他不是合格的算数家,可以轻易衡量出一条人命与一群人的性命孰轻孰重,从而作出最“合理”的选择。 他只是一个人,心怀大义却不会把所谓的大义看得比别人的性命更重要的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他已经决定去救小翠。可在此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做。 想着自己向铁慕花开口借钱时,铁慕花那震惊的样子,他就脸皮发热,微微有些泛红。 不过最终她还是借了叶随风十两银子。 叶随风用这十两银子买了两大包炊饼,和两身衣裳。 要问为何粮食短缺他还能买到炊饼,那是因为这两大包炊饼平时只能卖半钱银子,可这一次他却花了八两。 随后他又向两个在街头打马狂奔的公子哥借了两匹快马,和庄主一起上了路。 …… 他本以为许州城外就已经是修罗场,可这许州到陈州这一路上他才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地狱。 许州到陈州的官道很是荒凉,不见了昔日络绎不绝的行商,只有偶尔才能见着几撮逃荒的人们。 道路旁随处可见堆起了的一个个小土丘,几只乌鸦站在土丘上呱呱地叫着,不时在土堆上掀起一把尘土。 “哥哥,你看见我妹妹去了哪里了么?” 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 叶随风和庄主立刻拽住缰绳,停下了狂奔的骏马。 由于没有准备,骏马被拉得身子都挺立起来,饶是如此,停下的时候,马头离那孩子也不足三寸。 叶随风吓得一身冷汗,这孩子却像不知道危险一般,仰着头,又问了一遍。 “哥哥,你看见我妹妹去了哪里了么?” “这孩子怕是被吓傻了吧!” 叶随风伸手拿过背上的包袱,递给了他一张饼。 “我不饿!”少年闻着饼香,眼睛都盯在了饼上,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却摇摇头,“我想要找我的妹妹。” “她已经不见了好多天了。我爹说她被人买走了!我不想她被人买走。” “你见过我的妹妹么?” 看着他眼睛里希冀的眼神,叶随风那句没见过怎么也说不出口。 庄主突然在一旁问道:“你妹妹不见了的那天过后,你们家吃过肉么?” 少年点点头:“吃过!可香了。我还想给妹妹留点呢!可她却不见了。” “走吧!” 庄主叹了一口气,一鞭子抽在叶随风马屁股上,马儿蹿了出去时,她自己也打马跟上。 “你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难道你怀疑……” “你觉不觉他有点傻?” 叶随风只好点点头,“好像是有点。” “可是他一定不是生下来就这样的。” “为什么?” 庄主道:“他穿着并不好,可见不是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若是他生下来就是如此,他的家里人是不会把他养大的。” 她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动容的神色:“或许,他正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傻的吧!傻了的话就不用再想那些他不想明白的事。” 叶随风怀着心事居然跑错了路,一个时辰后他才兜兜转转的,居然又回到了他遇到那个少年的地方。 可这一次,他却没见到那个少年。 “怎么?你想帮他查清楚?” “不是!”叶随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走吧!” 这次他们换了一条路,居然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客栈。 叶随风看着打开的店门,略微有些好奇。 若是在平常年景,路边有个客栈也不怎么稀奇。 可现在正闹饥荒,到处都没有粮食,这个客栈怎么还在开门做生意? “两位客官,要米肉么?”一位伙计模样的人看见路过的叶随风他们,在旁边大声吆喝道。 “你们居然还有肉?” 叶随风道:“什么叫做米肉?” 庄主听见叶随风的问话,在一边开口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知道?” 庄主别开脸:“吃米的动物身上长的肉,就叫做米肉。” 叶随风不是笨人,立刻反应过来,牙关打颤道:“你是说……” “人肉!”庄主直接道。 叶随风铁青着脸下了马,径直地往店里闯,之前招呼他的那个伙计见他面色不善,立刻拦住了他。 叶随风重重地给了他一耳光,在他爬起来之前,就已经闯入了内堂。 这时内堂里也正好走出两个人来,他们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叶随风眼尖,发现是一堆骨头和一件带血的破衣裳,好像正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少年身上穿的那件。 “你们!” 叶随风颤巍巍地指着他俩,“你们……” 这时被他抽了一耳光的那个伙计也回过神来,进入了内堂。 恶狠狠地道:“大哥、二哥,宰了他。” …… “事情办完了?” 庄主坐在马上,看着衣服上沾着血渍的叶随风轻轻问道。 “嗯!” 叶随风转过头,“我还看见了刚才我们见过的那个少年。” “他怎么了?” “他死了!” 叶随风道:“我曾听朱老板说过,朝廷的钦差在给皇帝的上书中提过饿殍遍野,其人相食这几个字,我也曾在书上看到过易子而食这个成语。”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想象出来了这四个字里包含的血腥,可你知不知道啊,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活生生的少年,不出片刻功夫,居然就变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被人叫卖。” “你知不知道他们还向其他灾民们买孩子,五斗米就可以换一个丫头,十斗米可以换一个儿子。” “你说,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世道。” 庄主别开眼睛,“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这也是人类生存的法则。” “什么狗屁法则。”叶随风怒道,“若是朝廷那三万石粮食没有失踪,若是朱老板那五百石粮食及时运到了这里,他们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 他言语中透出森森杀气,“要是我知道了这件事谁在捣鬼,我非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庄主轻声道:“要是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呢?” 叶随风打断了她的话,截然道,“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第112章 曹万城 怀着沉重的心情,叶随风终于到了陈州。 陈州的城门口和许州类似,一大群灾民麻木地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盯着早已熄火的赈灾大锅。 叶随风和庄主驾马从人群中走过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早已麻木。 看着旁边快要饿死的小女孩,叶随风摸了摸背后背着的两袋炊饼。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庄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你背后背的是什么,所以能让我们安然走过去,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背后背的是吃的,你绝对不可能再这么悠闲地走出人群。” 叶随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忍住冲动,终于走到了城门口。 “你是谁,干什么的?”城墙上有位官兵模样的人喊着。 叶随风拿出那两张路印凭证,轻轻一甩,那两张路引便飞到了问话的官兵身边。 官兵确认了路引后,立刻放下了吊桥。 人群中立刻传来了一阵骚动。 可看着城墙上的官兵拉满的弓箭,他们却也不敢造次。 叶随风和庄主终于登上了城墙。 他回过头看着城下的灾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背后的两个包袱。纳气提元后,居然将炊饼当做了暗器,射向城下的灾民。 灾民们看着漫天的炊饼一阵错愕,反应过来后便疯狂地抢了起来。 抢到的人心中狂喜,迫不及待地将炊饼塞到嘴边啃。 小女孩明显手脚慢了不少,她虽然也想要炊饼,却怎么争得过大人。 正在她绝望之际,一个东西飞到了她脚边,她连忙捡起,正是一块炊饼。 周围的人向她移动过来,她只身把炊饼压在了身下。 多年后的她想起那块炊饼,以及她为了保护那块炊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情景,她的心中就充满感激。 这个炊饼不仅延续了她的生命,还教会她一个道理: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争、自己去抢,即使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也不能放弃。 …… 叶随风终于进入了城中,之前在城墙上问话的官兵在看了他们的通关凭证后,居然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自告奋勇地为他们带起了路。 叶随风本以为陈州城里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可一入城后,他见到的,却是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街道上虽然冷清了不少,但百姓们居然井然有序地干着自己的事。 有的地方甚至还在大兴土木。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叶随风指着一处正在动工的地方问道。 “哦!”那位官兵回过头来,“那儿呀!是黄老爷家在翻新和扩建房屋呢!” 叶随风瞪大了眼睛:“现在这个时候造房子?”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带路的官兵道,“要是在平常的年景,黄老爷出一斗米才能请一个工人干一天,现在只要两个窝头就行。而且黄老爷周围的房子,原来的屋主是怎么也都不肯卖的,现在黄老爷只出了两袋米,就换了他们的地契。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建房子。” 叶随风皱眉道:“你们刺史大人都不管一下?” 这倒是把带路的官兵问懵了:“你情我愿的事,这有什么好管的?” “这这……” 叶随风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庄主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有没有发现街上有什么异样?” 叶随风觉得有些违和,却一时间说不出来,试探性的道:“太冷清了?” “不是!”庄主道:“你有没有发现陈州城里没有老人,只有青壮年和孩子。” 经过庄主这么一说,叶随风这才发现确实是这样。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白鹭客栈,叶随风还没有开口,便有伙计迎上来。 “这位便是叶大侠吧!有人已经等你多时了。” 叶随风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不怕这是个陷阱,或者说他知道,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被人用陷阱对付的价值。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他没有线索,江湖势力他也没有。 他很好奇为何会有人用这种方法引他来这里。 “要不你就在店外等一下!”他向庄主说道。 庄主蔑视了他一眼,“赶了一天的路,累都累死了,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选一间上房好好泡个澡,再好好休息一番,你居然现在让我出去。” 说着她也不管叶随风在说些什么,抬步进入了客栈。 “小二,一间上房,一盆热水,一桌好菜端到房里来。” 叶随风紧跟其后,悄悄说道:“我是想说,我们好像没有钱了。” “怕什么!”庄主道,“我们的房钱自然有叫你来的那位替我们垫付。” 叶随风苦笑。 等到庄主进入了房间,他跟着伙计来到了等着他那人的房间门口。 他推开了房门,见房间里等着他的是一个五短身材满脸胡子的汉子。 他约莫五十来岁,容貌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披了一件红色的袍子,叶随风进门的时候他正在吃饭。 “叶大侠,可等死我了!”他一见叶随风便立刻笑了起来,放下饭碗走上前想要拉叶随风的手。 这是什么情况? 叶随风心中诧异,踏入江湖以来,他还没遇见过这么自来熟的。 “你是?” 这个五短身材,样貌平平无奇的汉子道:“好说好说!我就是陈州刺史曹万城。” “什么!” 叶随风觉得这个世界挺疯狂,几天前他求见许州刺史却被下人刁难,现在却是陈州刺史大人等着见他,为此还不惜用上了绑架人的手段。 “小翠呢?” 曹万城道:“小翠姑娘不在这儿,不过她很安全。” 叶随风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曹万城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到了陈州,觉得和你想象中有什么不一样。” 叶随风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道:“没有遍地要饭的乞丐,也没有饿的要死的百姓。” “刘刺史也好,你也好,都有自己的本事!” “刘知兵?” 曹万城对这个评价却很不满意:“哼!假仁假义。要是把他换到许州,许州早就成了一座空城了。” “你知不知道为何许州如此缺粮,却依然井然有序?” 叶随风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曹万城道:“朝廷三万石粮食不翼而飞的消息刚一传来,我就知道陈州城里撑不了多久,于是我立刻下令把陈州各个牢里关着的犯人无论犯罪大小全给宰了。” “我还让人带兵挨家挨户的把百姓们的粮食收缴起来统一发放。” 叶随风奇道:“你这样做百姓们会愿意?” “他们当然不愿意!” 曹万城冷笑道,“为了安抚百姓的情绪,我又砍了几个主簿的脑袋,说他们是假传我的命令,借机中饱私囊。” “我再借这个由头抄了这几个主簿的家,再抄了平时和他们关系比较紧密的几个大户。嘿嘿!别看这些大户们天天哭穷,可他们粮仓里有的是存粮,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如此一来,我便囤了一批粮食。” 叶随风皱眉道:“不够!陈州受灾百姓几十万人,即使是这样,也是杯水车薪,不够用的。” 曹万城道:“我没有立刻把粮食还给百姓,而是让他们做工来领取粮食,不出三天又饿死了一大批老弱病残。” “我再鼓励城里其他大户大兴土木,不禁止他们剥削百姓,让百姓们用劳力换口吃的。” “嘿嘿!这样一来,我倒是靠着这批粮食,把陈州拖到了现在。” “你,你……” 叶随风指着曹万城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我毫无人性是不是?” 曹万城笑道,“可陈州城就是靠着我的毫无人性,才拖到了现在。” 第113章 献王、贤王还是闲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叶随风突然问道。 曹万城是个枭雄,他或许不畏人言,但上述这些事要是传扬出去,再怎么说也不好听,甚至有可能成为别人攻讦他的资本,他本来是完全没有必要对叶随风说的。 曹万城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的一个朋友并不想让你死。”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可若是你留在许州继续追查朱成那批粮食的事,你就死定了。你的这个朋友就只好想了这个办法把你弄到陈州来。” 叶随风冷笑道:“我可不记得我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朋友。” “哈哈,你别想套我的话!” 曹万城目珠转动,故作豪爽地笑道:“他之所以把你弄到陈州,以及我之所以告诉你刚才的话,一是想告诉你,陈州的灾情没你想象中那么严重,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我基本上还能控制下来;二是想告诉你,我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在陈州城里,你最好不要做我不太喜欢的事。” 叶随风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曹万城这下有些好奇了:“你没什么其他要说的或者要做的了?” 叶随风苦笑道:“你以为我应该再说或者再做些什么?” 曹万城坐回座位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开口道:“我其实调查过你,你年轻、正直、心高气傲还爱打抱不平;而我草菅人命,陈州城内直接或者间接死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我甚至我做好了你向我出手的准备。” 叶随风沉默。 他确实不喜欢曹万城,对他的做法也很反感,可他也确实没有出手对付曹万城的意思。曹万城是恶人不假,可慈不掌兵,作为一方刺史,他的做法不一定完全是错的。 叶随风记得记得唐伤君在陇南客栈说的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有错,就请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找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 平心而论,若是把他放在曹万城的位置上,他不一定会比曹万城做得更好。 曹万城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他很满意叶随风的反应,于是又端起了碗开始吃他桌上的米饭。米饭已经冷了,可他却吧唧吧唧地吃得津津有味。 叶随风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力过。 从兰州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遇到武力解决不了的事。 西石村村民的瘟疫,赶尸门圣女的悲剧,苗疆落花洞女背后的黑手,没有一个是他能插上手的。 可上述这些,都还有迹可循。 而这一次,他可以说是毫无头绪,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铁慕花。希望她能早日破了案子,找到那消失的粮食。 …… 正当叶随风准备回房的时候,却听客栈外边似乎传来了一阵喧闹,隐约中有人在喊着什么。 他尖着耳朵仔细听着,终于听清楚了他们说的是“城外有人发粮食了!” 听见有人发粮食,百姓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立刻有官兵拿着兵器出来驱散了他们,及时制止了骚动,维持着秩序。 叶随风心下惊疑,略微一犹豫,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此时庄主也正好从二楼的客房里推门出来。她似乎洗了个澡,头上还湿漉漉的,但身上却精神了许多,更显得清丽脱俗。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庄主很自然的走到叶随风身边悄声问道。 叶随风道:“刚才我似乎听见了百姓们在说有人在城外发粮食!” 庄主也有些吃惊道:“现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人送来了粮食?” 叶随风笑道:“这个世上毕竟还是有很多好人的,就比如说朱老板。” 庄主不置可否,“可我认识的人里,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朱成!” …… 叶随风和庄主来到了陈州的城头上。 他们目力很好,略微一眺望便看见果然有人在派发粮食。 整整十大车粮食就堆放在城门口边上,五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官兵拿着兵器护卫在粮食周围,身躯笔直得如同标枪。 四口救灾的大锅又重新点起火来,锅里熬着的还是粥,却比之前稠厚了很多。 灾民们看着那四口大锅,闻着锅里飘出来的香气,使劲的咽着口水。 为首的官兵看着这几锅粥,却并不满意,又在几口锅里放了几大勺盐巴和猪油。 等到粥熬得差不多了,他才大声吩咐道:“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他话音刚落,五十几名官兵中立刻分出十几名官兵来维持着秩序。 “你知不知道是谁在发粮食?” 城头上的叶随风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开口问道。 “不知道!” 庄主道,“这些官兵并没有打出旗帜,不过你要真想知道,也不难猜个大概。他们训练有素,不像是私兵,倒像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军队,在这个地方,能调动正规军队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他们会自己说出来的。” 果然,庄主话音未落,就听见城下那个为首的官兵大声道。 “各位乡亲,献王殿下知道你们受了灾,特地从府里抽调了一百石粮食来,后续的粮食也正在筹措中,乡亲们放心,献王殿下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不管的。” “献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带头喊了一句。 “献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出片刻工夫,城外大部分灾民都跪了下去。 “献王?”叶随风在城头上听着城下的呼声,皱了皱眉头。 庄主见叶随风一脸迷茫,开口道:“献王李协,是先皇的二十四弟,太宗皇帝的二十四子。先皇继位时,悯其年幼,就把他留在了身边。” “这位献王一直长在宫中,直到十六岁才被先帝封王后谴回封地洛阳,称献王。” 叶随风又问道:“这位献王平时风评怎么样?” 庄主好奇地回过头:“为什么这么问?这不像平时的你啊!要是平时的你,早就搓着手说献王的好话了。” 叶随风冷然道:“我只是觉得这位献王的粮食来的太及时了些。” “确实太巧合了些!” 庄主笑道,“这位献王在皇宫时,醉心文学,时常流连风月场所,被朝中官员叫做闲王;可到了封地后,不扰民,不欺民,甚至干过几件惩奸除恶的好事,连他最爱的风月场所也不怎么去了,又被百姓们称为贤王。” “要说他不忍心灾民受难,运来了粮食,倒也说得过去。” 叶随风却反问道:“为何朝廷的粮食和朱老板的粮食都没了踪影,献王的粮食却能运到灾区?” 庄主道:“献王的封地就在洛阳,离受灾的四洲比较近,所以能运来粮食,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叶随风道:“黄河大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要想救灾,那他为何现在才送来粮食?” 庄主盯着叶随风的眼睛,认真地道:“你变了!” “哪里变了?” 庄主道:“你从前总是以最光明的想法去看一个人的,而现在你开始有了用阴谋的思维去审视一件事的习惯。” 叶随风沉默道:“我当然相信光明,也希望用最光明的一面去揣测世人,可在江湖上经历了这么多事,见到的最多的还是赤裸裸的利益二字。” 第114章 龙盘山 庄主品味着他的话,一时没有言语,良久才抬头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继续留在陈州?” 叶随风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留在陈州?” “你不担心小翠了?” “自然是担心的。” 叶随风叹了一口气道:“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也有人告诉我小翠是安全的,我觉得可以相信他。” 他换了一种口气,试探性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在客栈里等我?” “谁?” “曹万城。” 庄主道:“陈州刺史曹万城?” “你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叶随风有些心虚,用余光小心地观察着庄主的反应。 庄主听到这句话,脸色果然立刻垮了下来,冷着脸大声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怀疑我?” “不是不是!” 叶随风赶紧否认,“我说的是你知不知道曹万城这个人。” “哼!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庄主面色稍缓却余怒未消,哼了一声,还是接过话题:“这个人我知道,长得很丑,心思很深,做事很绝,他找你干什么?” “他说我的一个朋友不希望我在许州掺和,就用了这种办法把我弄来了陈州!” “你相信他的话?” 叶随风笑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骗我的必要。” “所以你决定听你朋友的话继续留在陈州!” “不!” 叶随风道,“这个所谓的朋友我大概也猜到是谁了。” “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太好,所以我也没有听他话的意思。” 庄主皱起了眉头。 “那你的意思是?” 叶随风笑道:“现在我们至少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路?” “一是回许州找铁慕花,看看她这段时间有什么收获,二是悄悄跟着下面的官爷去查献王。” 叶随风深吸了一口气,憋了一会儿,再把它缓缓地吐出来:“选哪条路,这次我听你的。” 庄主翻了个白眼:“你想去找那个漂亮的女捕头你就去呗!还问我干什么?” 叶随风提醒道:“我们可以选择去查献王。” “查他干什么?” 庄主道,“管他是在收买人心还是在沽名钓誉,现在这个时候,只要他继续拿出粮食来,就是天大的好事。” 她突然话头一转,“还有,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很坏的习惯?” 叶随风好奇地道:“什么习惯?” 庄主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在紧张或者试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深深地吸一口气来缓解情绪,你难道以为我没有发现。” “咳咳咳咳!” 这句话让叶随风的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突然觉得,女人还是傻一点可爱,太聪明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 和叶随风分开后铁慕花径直来到了刘知兵的府上。 那个叫做李四的看门人因为叶随风当着他的面劫走了刘公子被官家臭骂了一顿,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见铁慕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迟迟没有表示,自然是百般刁难。 后来又见她长得漂亮,于是嘴里不干不净的,就想伸手占她的便宜。 可他的手刚碰到铁慕花的腰,还没有来得及往下滑的时候,就蓦地挨了一记耳光,倒着飞了出去,撞在了门口立着的狮子身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他能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的时候,一咳嗽,居然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 “来人啊!杀人了!” 他杀猪般惨嚎起来,却因为没有习惯缺少两颗牙齿,让他的惨叫声里带有一丝漏风的味道。 铁慕花并不是一个暴躁的人,李四却刚好触碰到她的逆鳞。她平生讨厌这种人,她认为在自己权力的范围内尽可能的刁难别人,或者借此趁火打劫占别人的便宜的人是天下最可恶的人,尤其是公门中人。 等李四吵吵嚷嚷地叫来了一群下人后,地位高一点的管家认出了铁慕花,李四又不免在心惊胆战中又断了两条腿。 尽管铁慕花已经很快了,可当她带着刘知兵和一千名官兵来到盘龙山时,还是晚了一步,盘龙山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升起了一股黑烟。 铁慕花眼睛都红了。 她知道粮食还是被人毁了。 她咬着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抓到幕后之人后,非要把他饿上七天七夜,让他也尝尝饿的滋味。 “搜山!” 刘知兵向身后的官兵的下达了命令。 盘龙山的火已经熄灭,三百三十七具烧焦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排放在曾经的山寨门口。 铁慕花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仔细辨认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除了烤肉的焦臭味外,还有一股火油的味道。 她来到了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前蹲了下去,用小刀撬开了他的嘴巴,再割开了他的咽喉。 “铁捕头可有什么发现?”刘知兵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铁慕花头也不抬道:“他的嘴巴和咽喉里很干净,并没有灰烬残留。” 她解释道:“燃烧会产生大量的灰尘和浓烟。人被火灼时,若是这人还活着,会吸入空气中的灰尘,嘴巴和咽喉里应该有大量的灰烬残留;只有死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遭受火灼才不会吸入灰尘。” “这些人嘴里都很干净,这说明这些人在被烈火焚烧之前,就已经死了。” 刘知兵问道:“这又说明什么?” 铁慕花道:“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高手能够毫无声息地杀掉三百多个刀头舔血的壮年汉子。” “而且这儿虽然已经烧光了,但也能看出,并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 “这只有一种解释。” 刘知兵道,“什么解释?” “毒!” 铁慕花道,“山上的人是被人毒死的。” 她沉吟道:“可要同时向这么多人下毒也不是容易的事。除非下毒的人是老字号温家的那几个最顶尖的高手。” 可这也是不可能的。 温家的那几个高手的行踪他们公门中有人线报,此时此刻,他们全都不在这儿。 这样想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下毒的人就是山寨里的人,而且这个人在山寨里一定受到绝对的信任,这一点大同钱庄的人做不到。 而且这个人还有办法让山寨里的三百多个人同时吃下某样东西。 最可能的人当然就是山寨里的几个当家。 只要将毒药放在酒里,借着为抢到粮食庆功的由头让山寨中的人喝下毒酒应该不是难事。 刘知兵挥了挥手,让官兵们悄悄退了下去,不去打扰铁慕花的思考。 哼! 铁慕花在心里冷哼一声:欲盖弥彰。 火是有人放的。 毒是有人下的。 下毒的人自然不会毒到自己,而放火的人自然也不会烧了自己。 也就是说,山寨里一定有个活人。 铁慕花眼睛发亮,抬起头问道:“刘刺史,这些尸体中可曾发现盘龙山大当家的彭断水的尸体?” 第115章 彭断水 “刘刺史,这些尸体中可曾发现盘龙山大当家的彭断水的尸体?” 刘知兵道:“这些尸体都烧焦了,根本辨认不出来他们的本来面目。不过我们在人堆中倒是发现了彭断水的成名兵器。” “哦!在哪儿?” “那儿!”刘知兵伸手往某个方向指了一指。 铁慕花顺着刘知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大刀。虽然刀柄已经被烧毁,刀身也被大火烧得黢黑变形,但铁慕花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确实是彭断水的刀。 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因为彭断水的刀很有特点。 彭断水天生神力,而黑道中人又最重义气,就连结拜时拜的都是关二爷的神像。彭断水的这把刀也正是仿照三国时期的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打造而成,刀刃宽刀身厚,重达足足八十八斤。 江湖中人很少有人用这样的兵器。 顺着刀身的方向看去,有一个烧焦的大汉手上正好握着半截没有完全灰化的刀柄。 刘知兵踱步上前,用脚踢了一下尸体道:“看来这就是彭断水的尸身了,他果然还是死了!”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并不在意自己说的是对是错。他只是在给铁慕花提供一个思考的方向,有时候破案的人就是需要从旁人的提问中理清自己的思路。 “不对!” 铁慕花反驳道,“照现场的情况来看,这儿并没有发生过打斗,既然没有发生打斗,彭断水又为什么会拿上他的兵器?” “所以这把刀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误导我们,好让我们认为彭断水已经死了。” “凶手做这件事一定有一个理由,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彭断水还活着,而他就是杀死所有人的凶手。” 铁慕花再问道:“刘刺史,可曾发现山寨中留下来的的财物?” 刘知兵问了问手下,终于给出了答案:“没有!” 铁慕花皱着眉头继续思考。 黄金和银子大火是烧不掉的!而现场也没有古玩玉器残留,一定被人带走了! 彭断水在盘龙山上占山为王多年,积蓄一定少不了,自己是昨天才被他们发现行踪,他应该没有将这些东西提前转移。而这批东西,一个人是搬不走的,所以他一定还有帮凶。 当然这也不奇怪,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当家,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心腹手下,而这些心腹,是一笔比金银更重要的财富,彭断水也不可能轻易舍弃掉。 而现在正是非常时期,许州城各条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 要是官道上突然出现一群带着货物的人来,是非常惹眼的行为。按照凶手狠辣的手段来看,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如果彭断水真的是凶手,他在盘龙山山寨经营了这么多年,能够狠得下心的舍弃,又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铁捕头,那边好像还有发现!” 正当铁慕花沉思之际,耳边又听到了刘知兵的声音。 “什么发现?”铁慕花问道。 刘知兵把铁慕花带到了另一具尸体面前,指着尸体道。 “这人的死因好像有点儿奇怪。” 这具尸体旁边还有一个人,正是之前刘知兵的公子被叶随风绑架时跟着刘知兵上楼的那个像标枪一样的人。尸体的异常当然也是他发现的。 “是有点奇怪!” 铁慕花瞟了一眼,便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来。 她先用手略微比了一下尸体的身量,在心中默默做下记录。 再用小刀割开了尸体烧焦的皮肤,测量了一下他的骨骼宽度。 最后才刨开了他的胸膛。 这一系列操作刘知兵看得头皮发麻,在一旁问道:“铁捕头有什么发现?” 铁慕花道:“这具尸体身材高大,即使被火烧后,仍然有七尺三寸,他胸量宽厚,骨骼坚硬,筋脉粗壮有力,应该是一个外功高手。他的胸骨折断了五根,断掉的骨头前端直接插进了心脏里,这是他直接的死因。” “这些骨头断的地方长短不一。” 她把自己的手印在烧焦的尸体胸膛上,虽然小了一号,但也大致能够对上骨头断掉的位置。 “是被人用重手击毙的。” 她拔出插在心脏器的骨头,和胸腔里的骨头对了一对,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刘知兵发现了铁慕花的异常:“铁捕头可有什么不对?” 铁慕花没有理他,只是将尸体的胸膛刨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铺在一块干净的地面上,在这具尸体的胸腔里面认真地找着什么。 她很认真地把她找到的东西一粒一粒地仔细挑拣出来,放在铺好的布条上。 可人体内有什么东西值得铁慕花这样仔细去找? 刘知兵强忍着恶心好奇的探过头去,发现布条上摆放着的是一粒粒细小的白色渣梓,像是被铁锤砸过多次的骨头。 很久之后,铁慕花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解开了一道谜题。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些什么,对吧?” 她这次问的是刘知兵身边的那一个人。 刘知兵接口道:“你认识孙静舟?” 铁慕花道:“山东神枪会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三个人之一,我们自然是有线报的。” 孙静舟看着布条上的那些残渣,瞳孔猛然收缩,良久才道,“好厉害的掌功!” 他自然也看出来了,插在尸体心脏上的骨头和胸腔里断掉的骨头拼接不上,准确来说是每一块骨头都短了一块,短掉的地方合起来正好是一个掌印,而铁慕花挑出来的那些残渣正是短掉的骨头的残渣。 铁慕花继续追问道:“你知不知道天下间有哪种功夫能够一掌将人的骨骼击为齑粉?” “不知道!” 孙静舟微微别过脸去。 “你应该知道的!” 铁慕花却并不准备轻易放过孙静舟,“你们神枪会的人至少知道一种功法。” “是!” 孙静舟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仇恨的神色,“我确实知道一种功法!” “什么功法?” 孙静舟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大力金刚掌!” 第116章 少林 龙盘山上,当孙静舟说出大力金刚掌这几个字后,铁慕花站起身看着满地的焦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严肃地开口道:“看来不管真相如何,我们都有必要上一趟少林了!” “等一等!” 刘知兵却皱起了眉头阻止了她的行动,“到目前为止,在这儿发生的所有的事都是铁捕头你个人的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与少林寺有关。” “少林是清修之地,更是天下佛国之首,若是没有证据就贸然闯入少林,恐怕铁捕头你对上面也不好交代。” 铁慕花听到这句话,却是轻轻一勾嘴角,说不清楚是洒脱还是哂笑。 “我铁慕花办事,从来没想过要向上面的任何人交代。” “若是刘大人不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我就自己去干。” 她讥诮道:“反正许州城外饿死的也不是刘大人你的家人,你许州城内依旧是国泰明安,灾情过后,你还是百姓眼中的刘青天,确实没必要去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刘知兵脸上阴晴不定,脸色也被这句话呛了个半红半白。 此时铁慕花已经翻身骑上了马匹。 看着铁慕花已经扬起了鞭子,刘知兵突然道,“铁捕头,你不用激我,我做事一向稳重规矩。性格如此,这一次我也不会例外。” “我不会派兵去少林,但灾情如火,也确实容不得我什么都不做!” 他转身对身后的人道,“静舟,这次就麻烦你跟着铁捕头去一趟少林。” “不过你要记住,你不是去少林查案的,即使要查也只能暗访,不能明察。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也不会替你们兜底。” 孙静舟点点头,也翻身坐上了马匹。 “驾!” “驾!” 随着两声鞭响,两匹快马飞快地奔下了龙盘山。 …… 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是孝文帝拓跋宏为安顿来朝传授小乘佛教的印度僧人达摩祖师,在与都城洛阳相望的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而成。 达摩祖师佛法精深,武艺更是旷古绝今,他传下来的佛法、易筋经与七十二绝技更是天下至宝、少林寺的不传之秘。 易经筋自不用说,历来只有方丈可以修习,但即使是其中难度最小的七十二绝技,即使有人能参悟其中一项,在武林中也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 自从达摩祖师仙逝之后,数百年来,少林寺中最惊才绝艳之人,最多也只能参悟七十二绝技中的十三项而已。 然而即使是这样,少林寺也稳坐江湖第一大派的名头,更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美称。 本朝开国时期,少林寺又因为十三名高僧因帮助了当时还是唐王的太宗皇帝,受到唐太宗的封赏,赐田千顷,并下旨称少林僧人为僧兵,从此,少林寺更是名扬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 太宗在位初期,佛法兴盛,长安城内更是家家礼佛,满城佛香弥漫,木鱼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太宗皇帝更是与玄奘法师结为异姓兄弟,派遣他去天竺寻求大乘佛法。 可盛极而衰,少林寺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玄奘法师的徒弟辩机和尚与高阳公主私通的事情败露后。太宗皇帝心中便对少林寺便有了成见,不再似以往那么亲近。 少林也因此慢慢淡出了皇家视线,沦为江湖门派。太宗薨逝后,先帝即位,对少林也没啥好感。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官员们揣摩上意,对少林寺更是处处打压,如今的长安城内,已经鲜有寺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虽然少林寺已经不复往日荣光,在江湖上也不再是一枝独秀,然而少林寺还剩有土地一万多亩,寺基五百亩,楼台殿阁五千余间,僧徒两千多人。 其中还不包括少林寺名下的田契、镖局、客栈。 所以即使到现在,少林江湖第一大派的地位依旧无可撼动。 铁慕花和孙静舟现在就站在少林寺的山脚下。 他们还未踏上少林寺的山门,便有小沙弥迎了上来。 “两位施主!请问来少林有何贵干?” 此时龙盘山上的刘知兵打了一个喷嚏,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铁慕花查案是一把好手,可性格却十分冷傲,不是好相处的人。 而孙静舟,也把言谈这项技能点加在了武功上,不是健谈之辈。 让他们两人去少林,真的不会闹出什么问题来么? 铁慕花端坐在马上,扬着马鞭直接道:“我们来少林,是想求见你们的方丈。”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方丈前日已降下法旨,关闭了寺门不见来客,他要为受灾的百姓们潜心礼佛,诵经超度!” “好个潜心礼佛,诵经超度。” 铁慕花冷笑,“果然是盛世和尚乱世道。你们少林寺内,现在是谁做主?” “阿弥陀佛!” 小沙弥的涵养功夫不错,听到铁慕花如此说法也未动气,平静地道:“方丈派了三百名师兄下山前往各处为受灾的百姓募捐银两,现在少林寺内暂时由慧明师伯做主。” 铁慕花道:“那我们就求见慧明大师。” 小沙弥为难道:“施主想求见慧相师伯,现在也不是时候。” “为什么?” “因为慧明师伯今天一早刚下了山,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铁慕花道:“他去了哪儿?” 小沙弥摇了摇头:“不知道,师伯下山时并未交代。” 铁慕花道:“你是说他是今早下的山?” 小沙弥双手和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哦!” 铁慕花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小和尚,那你知不知道慧明大师修习的是何种功法?” 小沙弥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铁慕花皱眉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他们身边不知道何时又冒出来一个邋里邋遢的醉和尚,“他只是一个小沙弥,还未受戒,没有资格进入内堂修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和尚打了个饱嗝,“想知道慧明练的什么功夫,你来问我呀!” “慧相师叔!你又喝多了。” 小沙弥无奈地走过去扶起了这个醉醺醺的和尚。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静舟突然开口道:“你们少林寺可以喝酒么?” 他的语音很真诚,不是故作惊讶的嘲弄,而是真的好奇。 小沙弥顿时有些尴尬。 慧相却满不在乎,“酒肉穿肠过,佛主、佛主心中留,哈哈!留!” 说着说着他居然倒了下去,就在路边呼呼地大睡了起来。 第117章 慧相和尚 “小和尚,你们这位慧相师叔,在少林寺里担任何职啊!” “慧相师叔?” 小沙弥道:“他在少林寺内没有任职啊!” “没有任职?” 铁慕花皱起了眉头。 她和孙静舟都算是不俗的高手,可他们两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到慧相和尚是什么时候接近他们的。 有这样武功的人,铁慕花这一生也只遇到过两个。 一是魔教教主白鼎秋,二是正气盟盟主沈向南。 江湖人以武力为尊。 不管是白鼎秋还是沈向南都是一方霸主豪雄,而这个和尚在少林寺内居然没有担任任何职位。 看来少林千年古刹,果真是卧虎藏龙。 铁慕花现在只希望,盘龙山上的事和少林没有任何关系。 “慧相大师!” 铁慕花翻身下马,弯腰拍了拍慧相和尚的脸颊。 可慧相和尚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继续呼呼大睡着。 铁慕花见此情况,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用上了三分力气,一掌击向慧相和尚的胸膛。 她知道少林寺有一种奇功,叫做睡梦罗汉功。修习这种功夫的人,不管是在什么环境下都能睡得着,到达一种物我两忘的入定状态,而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即使是在他的耳边敲锣打鼓他也不会醒来。 可一旦有高手凝视,或者自身将要受到外界攻击时,他的身体却会自然地作出反应,人也会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啪! 铁慕花那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慧相和尚的胸膛上。 可慧相和尚依旧没有醒来。 他居然还很惬意地翻了一个身,挠了挠破旧僧衣下的裤腿。 铁慕花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自己虽然留了七分力气,可自己那一掌再怎么说也有百斤力气,若是击实了,一流高手也难免受点小伤,可看这慧相和尚的反应,居然像是给蚊子叮了一口一样。 铁慕花心中惊疑不定,却没有忘记自己来少林的目的。 “小和尚,你可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慧相大师?” 小和尚听到铁慕花的问话,脸上居然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迫之色。他凑到慧相和尚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沉睡中的慧相和尚听到这句话,像是进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蓦然惊醒过来,连他那古井不波的修为都产生了一丝波动。 铁慕花耳力很好,分明听到小和尚说的那句话是—“不负如来不负卿!” 难道这慧相和尚,居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往事。 “大师!” 铁慕花认真地向慧相和尚施了一礼。 “你能否带我们找到慧明大师?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刻找到他。” “慧明?” 慧相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半响终于回过神来。 “好,你们跟我来!” 说着他便率先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铁慕花立刻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慧相和尚用一双肉脚走在前面,也不见他用什么轻功,可任凭铁慕花怎么催动马匹依然落在他身后三丈的位置。 铁慕花开口问道:“慧相大师,慧明大师练的是何功法?” “他!” 慧相居然还能开口,而且声音依旧稳定,连呼吸都没有一丝急促。 “他学的好像是拈花指和韦陀杵!” “那大师你练的又是什么功夫?” “我么?” 慧相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一丝征兆,铁慕花差点勒不住马匹撞到他的身上。 他摸摸脑袋:“忘了。” “忘了?” “的确是忘了。” 慧相突然变得急躁起来。 “我练的是什么功夫?是谁教我的,我又是谁?为什么我全都记不得了?” “大师?” 铁慕花皱起了眉头,下马查看慧相的情况。 慧相恍若未闻,再抬起头时,他的双眸已经变得通红。 “慧相大师,你怎么了?” “是你!” 慧相盯着铁慕花,突然变了一副恶狠狠的神色。 “高阳,是你害了师兄,是你害了我们的佛国!” 他突然一掌击向铁慕花。 铁慕花侧身躲过那一掌,可慧相的下一掌又来倏然来到了她面前。 铁慕花面对着慧相,右手用力下,手里的鞭子居然在空中拐了一个弯,抽向慧相后脑。 可慧相只是轻轻一抬左手,击在鞭子中间,那条鞭子便像一条被打了七寸的蛇一般,无力地垂了下去。 而他的右手仍然直取铁慕花。 铁慕花没得选择,只好用左肘去挡慧相的这一掌。 慧相的武功高她太多,她并没有把握挡住这一掌。 幸好此时孙静舟也出手了,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出枪,居然后发先至,刺向了慧相的右手。 慧相的掌与孙静舟的枪交锋后,余劲不止,再撞向铁慕花的左肘。 孙静舟握着长枪,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几乎要把他掀下马去,他双腿用力,夹住了马腹,引得马儿一声长嘶。 铁慕花左肘撞在慧相那一掌的余劲上,只觉得现在手臂酥麻,仿佛整条手臂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而反观慧相,仿佛没事人一样,微微一震后,变得更加疯狂了。 咬着牙道:“高~阳!” 铁慕花不敢硬接慧相和尚的掌,只能用轻功和鞭子与慧相缠斗,而孙静舟却默默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场战斗,仿佛在观察慧相的破绽。 幸好慧相和尚已经失去了理智,只靠本能战斗,铁慕花一时还能应付。可绕是如此,几招之后,慧相也欺近了铁慕花身前三尺。 鞭子是长距离作战的武器,一旦被人近身,但再难发挥威能,铁慕花的情况岌岌可危。 铁慕花只好一边固守,一边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她想说自己不是他口中的高阳,可在慧相的攻势下,她不敢分心开口,怕卸了胸中那口气,更加挡不住慧相的进攻。 铁慕花心中苦涩,她突然很想笑,笑自己为什么会惹上这个疯和尚。 正当铁慕花准备硬接慧相一掌寻求生路时,少林寺方向突然又有一个身影飞奔而来。 慧相和尚那一掌就正好打在他身上,铁慕花想起来了,他曾经在陇南客栈里见过这个小和尚。 “唵嘛呢叭咪吽!” 小和尚身形一震,双手合十,立刻念出了这六字真言。 听到这句真言,慧相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然而很快戾气又盖过了清明。 “唵嘛呢叭咪吽!”小和尚再念了一句。 “唵嘛呢叭咪吽!” 慧相趁着意识清醒的时候,双手合十,跟着念了一句, 他脸上的表情剧烈地变化着,戾气与祥和同时交替出现在他脸上。 “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小和尚大喝一声:“慧相师叔,你该醒来了!” 这一声犹如当头棒喝,慧相在挣扎中眼中的戾气终于慢慢褪去,又恢复了平静。 第119章 慧明 “小和尚,你怎么会在这儿?” 铁慕花心有余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小僧、小僧本就是少林寺的人,为何不能在这儿?”小和尚反问道。 他用身体硬接了慧相和尚一掌,嘴角溢血,现在呼吸还有些急促。 孙静舟突然在一旁插嘴道:“小师傅好俊俏的功夫,敢问小师傅法号!” 小和尚道:“小僧虽然在少林寺长大,却还未受戒,所以并无法号!” “施主和铁施主一样,叫我小和尚就好。” “至于功夫,倒是施主说笑了,小僧不会什么功夫,只会点挨打的本事。” 孙静舟道:“小师傅何必自谦,你这一身金钟罩的功夫,我就破不了,天下间能伤到小师傅的人,恐怕也不会太多。” 他顿了顿接着道:“江湖中横练功夫很多,但其中最出名的也只有金钟罩和铁布衫两种,而且金钟罩还排在铁布衫之前。小师傅单凭这一手金钟罩功夫,绝对足够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中。” “哼!井底之蛙。” 慧相和尚不屑地哼了一声,“学到点皮毛,就以为见到了泰山。武学之路,高山仰止,有那个时间相互吹捧,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练练功夫。” 孙静舟被这一番话呛得脸色发红。 慧相和尚确实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他几乎一掌就破开了小和尚金钟罩的防御。 良久才白着脸道:“大师功力高绝,我等自然不敢和大师相提并论,但我说这位小师傅功力深厚,也同样发自内心,并无半分吹捧之意。” “大师不过是占了年岁的优势,若是这位小师傅到了大师这个年纪,将来的成就未必就会比大师小。大师可曾与这位小师傅的师父比试过?” “嘿嘿!” 慧相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小和尚却在一边红着脸道:“这位施主,慧相大师就是教我武功的人。”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铁慕花突然想起了山脚下的事。 开口问道:“这位慧相大师用的也是金钟罩?” 小和尚点点头。 铁慕花皱起了眉头,当时的慧相和尚正在睡梦中,并没有用功的迹象。 “嘿嘿!金钟罩练到极致,自然可以劲气化形,随心而动。” 慧相似乎看出了铁慕花的疑惑,他指了指小和尚:“难道你以为金钟罩只能像他一样站着挨打?”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不过以他的悟性,要练到个这个程度,大概还要四十年吧!” “你们不是要找慧明么?还不快跟上来。” …… 慧相和尚邋遢;而慧明和尚却不。他生活上一丝不苟,一件袈裟最多穿三天就要清洗,向佛主上香之前,他也一定会洗漱三次。 慧相和尚喝酒吃肉不守清规;慧明和尚却不,他这一生却从未犯过戒律。 慧相和尚言语粗俗、举止粗鲁;慧明和尚却不,他说话从容不迫,脸上也一直带着佛主拈花般的微笑。 什么叫宝相庄严、得道高僧,看一下慧明和尚就明白了。 慧相和慧明,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慧明和尚看见慧相和尚的时候,眼里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厌恶。 “两位施主找我何事?” 当他转过头面向铁慕花和孙静舟时,又恢复了那副庄严慈悲的模样。 “慧明大师?” 铁慕花怀疑之心立马下褪色了不少,忍不住向他施了一礼,“我们确实有事想找大师求证。” “施主请说。”慧明和尚回了一礼。 “大师可知龙盘山么?” “阿弥陀佛!” 慧明念了一句佛号,“老衲自然知道!龙盘山是由五虎断魂门的彭断水彭施主所创,他盘踞于此对年,所作所为多有不法,罪过罪过!” 铁慕花道:“少林自诩名门正派,彭断水在此为恶多年,龙盘山离少林不过十几里路程,为何会对他放任不管呢?” 慧明和尚道:“凡事有黑便有白!有白就有黑,灵山脚下亦有妖魔横行,少林从不认为自己就是佛。若江湖上的事都由少林一言而决,未必是一件幸事。” “少林并无审判任何人的资格,彭施主所为日后自当堕入阿鼻,唯愿他早日洗心革面,以赎罪愆。” “大师说得不错!” 铁慕花盯着慧明的眼睛,“彭断水确实已经死了。” “阿弥陀佛!” 慧明和尚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句佛号。 铁慕花没有从慧明眼中看出任何东西来,于是又问道。 “大师今早为何匆匆下山?” 慧明和尚道:“少林虽自诩是方外之人,但身在红尘中,难免有俗事缠身,老衲代掌门之职,自当履行掌门的义务。” 铁慕花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大师此次下山是为了办一件事,在下可否问一下所为何事?” 慧明和尚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此地同福客栈的掌柜,素来与少林为善,每日都会派遣伙计向少林送来瓜果蔬菜和粮油米面,顺带向少林报告江湖中发生的大事。” 慧相听到这里,忍不住在一旁哂笑道:“你真是啰嗦,什么与少林为善,不过就是他仗着少林的名头,为他挡住一些小帮小派的骚扰,而少林把他当做暗哨监视江湖,相互利用而已。” 慧明并未反驳,继续说道:“同福客栈的情报,数十年来从未断过,可到今天为止,老衲已经有三天没有收到他的线报了。” 铁慕花道:“那大师可查出了什么原因?” 慧明眼中露出一丝慈悲的神色:“我下山之后问过周围的人才知道同福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已经全部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十几天。” 铁慕花道:“你是说少林寺已经三天没有接到线报了,而或者少林线报的同福客栈的掌柜的和伙计都已经失踪了十几天?” “出家人不打诳语,正是如此。” 慧明解释道:“我多方查证之下,才知道十几天前有一伙贼人侵入了同福客栈,绑架了掌柜和伙计,并用易容术伪装成客栈的掌柜的和伙计的样子继续向少林传递情报。” “少林寺负责情报的弟子和他们不熟,一时视察下竟被他们瞒了过去。” “若不是三天前他们全都离开了同福客栈,少林恐怕一时还不会发现。” “阿弥陀佛!” 慧明又念了一句佛号。 此地是少林的地盘,铁慕花本想看一下少林有什么线索,可没想到线索到了这儿,似乎又断了。 第章 同福客栈的杀机 “慧明大师,你可知少林寺中有谁修习大力金刚掌么?”铁慕花又问道。 慧明和尚想了一下道:“方丈师兄、慧相师弟都曾修习大力金刚掌!” “还有!”他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还有谁?”铁慕花追问道。 “阿弥陀佛!” 慧明和尚念了一句佛号,才下定决心道:“此事是我少林的一件秘辛,若非事关重大,贫僧是不会说的!” 他叹了一口气,“可既然铁捕头追查到了少林,想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贫僧理当说出,只希望铁捕头听后勿要外传。” 铁慕花认真地道:“大师放心,我铁慕花虽身为女子,却也不是那种爱嚼舌根之人。” 得到保证之后的慧明和尚这才娓娓道来:“多年前少林曾出了一个叛徒,叫做火工头陀,此人原是少林伙房的一个普通和尚,他天赋极高,私下修习大力金刚掌居然无师自通小有所成,被掌门发现后,本是要废去武功逐出少林的,没想到他却突然发难,打伤了几位少林高僧,叛出少林而去。” “此人生性残忍,和人打斗取胜后往往还会用大力金刚掌的指力生生捏碎对手骨骼,如此做法,自然是犯了中原群侠的众怒,联手将他驱逐。他在中原没法立足,于是远遁西域,并在西域成立了金刚门!” 铁慕花道:“大师您的意思是这位火工头陀所成立的金刚门传人也会使用大力金刚掌?” 这次慧明和尚只说了一个字:“是!” 孙静舟在一边插嘴道:“可照您这样说,金刚门的传人远在西域,而这些年来也并未听说他们进入中原江湖!” “不对!” 铁慕花眉头似乎打了一个结,“中原佛教为当今陛下所不喜,西域那群和尚于是有了小心思,想趁这个时机进入中原,他们已经多次派人来鸿胪寺交涉。” “若说他们中有人潜留在了中原,也并不奇怪。” 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龙盘山盗粮案,首先牵扯出了大同钱庄,之后又疑似牵扯到了少林,现在又多出来一个西域金刚门。 她号称神捕,却不是神仙。 千头万绪,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查起。 当然,若是给她时间,她自然能调来大批人手,把一条条线索抽丝剥茧,直到查清事情真相。 可她并没有这个时间,因为灾民实在不能等了! 她在这儿多耽搁一天,就至少得多饿死几百名灾民。 她没有时间去试错,必须得从纷乱的线索中找到最有用的那一条,用最快的速度查清真相。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再者说她还有一个疑虑:朱成那批粮食已经被烧了,就算能找出真相,可能不能从所谓的真相中得到线索,顺藤摸瓜找到朝廷那批丢失的粮食还是个未知数。 眼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她收摄心神,起身道:“大师,告辞。” 孙静舟自然跟着她出了门外。 “铁捕头现在准备从哪儿查起?大同钱庄?” “不!” 铁慕花想了一下道,“还是先从同福客栈查起吧!” 孙静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为什么是那儿?” “之前听完铁捕头的叙述,我觉得大同钱庄才是最直接的线索。” “不知道!” 铁慕花摇摇头,“直觉吧!” …… 同福客栈位于洛阳城内的一条繁华街道上。 当然,也只有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才能更好地为少林打探消息,可现在它却是大门紧闭。 铁慕花推开客栈的房门提步走了进去。 出于职业习惯,她首先便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桌子,板凳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不过也不奇怪,袭击同福客栈的人必定清理好了现场。 此时孙静舟也跟着她进了客栈,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铁慕花摸了摸桌面上:很干净,并没有一丝灰尘。 她再走到后堂,也同样被打理得一尘不染。 慧明和尚说,这伙倾入同福客栈的贼人已经走了三天,可为何三天没有打扫,桌面还有这么干净。 贼人伪装成同福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就算把前厅打扫得很干净方便掩人耳目,可他们为何会把后堂看不见的地方也打理得这么干净? 这并不符合常理。 难道是后堂发生了什么? 柜台上笔墨纸砚瓶瓶罐罐什么的都没有缺失,就连锁着的抽屉也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可铁慕花暴力打开抽屉找了一圈,却找不到客栈记账的账本。 为何贼人不打开柜台的抽屉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却单独拿走了账本?这又是一个疑点。 铁慕花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脑子里认真地思考着。 她思考的时候目光涣散,可当她的目光巡视到某处后,却蓦地一凝。 她不由得走上前去。 孙静舟也跟了上去,“铁捕头,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铁慕花道:“我想慧明大师可能说了谎了。” “为何这样说!”孙静舟明显并不太相信。 铁慕花指着门轴,“你看出了什么?” 孙静舟瞟了一眼道,“这根门轴好像是新换的。” “换了多久?”铁慕花追问。 孙静舟这才认真看了一遍门轴的颜色和磨损程度,得出结论道,“应该不超过三天。”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铁慕花道:“这不能说明不了什么,可若是我告诉你这门轴是同福客栈的掌柜或者伙计换的呢?” “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伙贼人换的?” “因为这跟门轴特别合适,不管是大小还是形状,甚至连边角上配合这扇门轻微弯曲的的地方都经过精心的修剪。” 铁慕花道:“如果是外来的贼人换的门轴,绝对不会这么细心的,因为他们在这里住不了多久,最有可能的行为是随便找根棒子一插就完事,而不会这么细心地修剪门轴的形状。” 孙静舟道:“就凭这一点是不是太武断了?” “确实!” 铁慕花道,“所以现在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验证我说的话。” “什么办法?” “找周边的人问一问就行了!” 铁慕花道:“同福客栈有几天没有开门了这件事,一问便知。” “我刚才就在奇怪,为什么柜台上独独不见了账簿,恐怕也是有人不希望我知道同福客栈三天里都还有迎客记录吧!” “确实是一个简单有效的好办法!” 孙静舟说着,目光闪动间突然指向了角落的某处,“铁捕头,那里好像有情况。” 铁慕花哦了一声,还是走过去仔细检查起来,却她一时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孙静舟看着前方全神贯注的铁慕花,用力地握紧了长枪,并悄悄地把枪尖对准了铁慕花的后背的方向。 第121章 出手 长枪如毒蛇一般噬出。 铁慕花此时仍背对着孙静舟,孙静舟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受到了一州刺史刘知兵的赏识,自然不可能是庸手。他这一枪刺下,铁慕花的命运仿佛就已经确定,除死无它。 孙静舟心跳加速,嘴唇发干,但握枪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 可正当长枪就要刺入铁慕花背后的一瞬间,铁慕花仿佛早有防备一般,身子往右边一侧,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了长枪的攻击范围。 她的姿势并不好看,尤其是作为一个女子,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个动作十分有效。 孙静舟一枪落空,立刻收枪再刺。 铁慕花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她没有任何迟疑,还未起身便手足并用地向后堂方向蹿去。 她没有选择向门口突围,一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快速突破孙静舟的长枪,二是她不确定客栈门口有没有埋伏。 她身法极快,眨眼间已到了后堂的围墙,足尖一点便要翻墙出去,可就她腾空而起后,还未翻出围墙之际,却蓦然看到了一抹刀光横斩而来。 好快的刀速,好雄浑的刀势。 铁慕花这才发现,围墙外有一棵巨大的杏子树,有一部分树枝伸进了围墙里,袭击她的人就一直躲在一根树枝上。她现在人在空中,招式用老之下根本没有办法躲避。 于是她只好将手上的鞭子往前一挥,缠住了大刀。 可刀势迅猛,她的鞭子仓促间没办法完全挡住对方的刀势。 铁慕花见对方刀势未尽,依旧朝自己袭来。心里有些紧张,却不慌乱,她的的鞭子已经缠上了对方的大刀,有了借力的支点,于是她握着鞭子的右手一用力,脑袋仰面下沉足部上移,姿势由站立的变成了平躺,在间不容发之间一脚踢在了对方的刀身上。 刀光带着一丝颤动从她面门掠过,这一下来的实在是惊险,她额前的秀发都被削断了几根。 可即使她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刀,危机却依旧没有解除。 因为孙静舟已经追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干巴巴的老头。 铁慕花记得,她当时进入同福客栈的时候,这老头就在客栈旁边的杂货店前卖糖人,当时她觉得这老头做糖人的手法异常灵巧,还特意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真是杀手。 此时杏子树上那人也跳下来露出了真身。 他一落地,整个地面都似乎震了一震。这人身高八尺,身上肌肉隆起,就连满脸的胡茬子看起来也比常人粗壮几分,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并不是中原人那般黑白分明,而是带了一汪蓝色。 铁慕花彻底陷入了包围中,但她此时却反而沉静下来。 “彭断水?”她问。 “我是!” 这个满脸胡茬的汉子瞪着铁慕花道,“这不是我惯用的刀。” 他很自负地说道,“如果是我平时用的那把刀,这一刀躲不开。” 铁慕花当然相信,一个人用一把刀时间长了,就难免形成自己的习惯。 骤然换一把规格不同刀,刀的发力方式、刀刃的距离、刀的攻击范围这些参数都需要适当的调整。 若是敌对双方武功是在伯仲之间,这点细微的差别就足以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 孙静舟略微估计了一下战力:自己这一方三人都是高手,彭断水武功最高,和铁慕花不相伯仲;自己武功次之但也不会低多少,至少能挡住铁慕花五十招;卖糖人的老孙头武功最低,虽然不可能从正面挡住铁慕花,但他轻功高绝尤其擅长刺杀,攻击方式让人防不胜防,能够有效阻止铁慕花突围。 他们的配置很合理,若是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谁也没有把握打败铁慕花,可三人联手,却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 现在的情势对铁慕花来说依旧是一个死局。 铁慕花又转过头看向孙静舟,“这是神枪会的主意还是刘知兵的主意?” 孙静舟当然知道铁慕花问的是什么,他心情似乎很不错,于是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不敢!” 铁慕花截然道,“朱成这批粮食有多烫手你不是不知道,而且你现在居然还敢公然袭击朝廷的捕头。” “你不是那种利令智昏的人,若是事情败露了,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铁捕头果然聪明!” 孙静舟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可你以为我会说么?” 铁慕花道:“反正我也落入了你们的包围,不妨告诉我让我做个明白鬼。” “除非在你们三人联手的情况下,你也没有留住我的自信。” “铁捕头不必用激将法,” 孙静舟道,“我十七岁出江湖,在江湖中混得久了,也悟出了一个道理,凡事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看来关于粮食的事我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能不能再问你们一个问题!” 铁慕花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觉得你们三个当中谁先死呢?” “哈哈哈!” 孙静舟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几声,可他的目光却警惕起来:难道铁慕花真的埋有什么后手? 可自己一路上都跟着她,并没有发现她做过什么特殊的动作。 还是说她在虚张声势,让他们不敢对她全力出手,好借机突围? 但无论如何,今天铁慕花必须得死在这里。 不然他就得死。 他已经暴露了,没得选择。 铁慕花说的不错,他承担不起拦截灾民救命粮的这个罪名。 若是罪名落实了,到时候不仅刘知兵容不下他,神枪会也会抢着清理门户,甚至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也会杀了他要博一个好名声。 想来想去,在这里除掉铁慕花才是唯一的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 可在他行动之前,突然又从杏子树上掉下一个人来。 卖糖人的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等他站起身时,卖糖人的老头已经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慧相大师!” 看清楚来人后,孙静舟的心沉了下去,嘴巴里一阵苦涩。 慧相和尚的武功他见过,若是他站在铁慕花那边,那人不出手的话,他们没有任何机会。 他盯着铁慕花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通知慧相大师的。” 铁慕花道,“少林寺山脚下,我打了慧相大师一掌。” 孙静舟瞳孔收缩:“那一掌有名堂?” 铁慕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慧相大师又为何要帮你?” 孙静舟又问道,可话刚一出口他就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该问的,这个原因应该和你那一掌一样,是个秘密。” 第122章 断水一刀 “这个和尚很厉害?” 彭断水也从孙静舟的话里听出了一点苗头。 孙静舟点点头道,苦笑道:“不是一般的厉害!” 彭断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很好!” 他说完“很好”两个字后,就不再理会孙静舟,只是不停地活动自己的身子,全身上下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仿佛他身上的骨骼和肌肉都活了起来。 此时已将近寒冬腊月,北方的天气更是尤为寒冷,彭断水居然脱下了他的外衣,露出他衣服下虬然的肌肉。 他虽然身着单衣,但不停颤动的肌肉居然让他流出了汗水,身上也似乎有一股热气在蒸腾。 彭断水握住长刀,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也是居合斩的一种。 刀藏入鞘中隐而不发是为养神,把养好的神凝结在一刀中爆发出来,正是居合斩的奥义。 他虽然闭上了眼睛,但现在的感知能力却是平时的五倍以上。 他放弃了视觉带来的桎梏,反倒达到了人神合一的境界。 若是此时敌人露出一丝破绽,哪怕是再小的一丝破绽,也逃不过他的感知。而且他在这种状态下,敌人再小的破绽也会在他的感知中被无限放大。 他计算过,这一刀的威力是他平时全力一刀的五倍以上。 这一刀也是他越境杀敌最大的倚仗。 但这一招也有几个缺点。 一是有效的攻击范围比较小,只在周围三丈,准确来说是前方三丈二,后方二丈八的地方。 二是短时间内只能出一招。 而且使用这一招也将消耗掉他大部分心神。 若不是到了拼命的一刻,他是不会出这一招的。 但显然现在已经到了拼命的时候。 彭断水感知着身边的一切。 自己正前方的人是铁慕花,她左臂似乎受了一丝伤,功力流转间有一丝不畅。 她虽然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心神,可她此时的心跳却仍旧比平时快了一分。 自己右前方的人是孙静舟,他同样也很紧张,但和铁慕花不同的是,他心跳没有加速,反而是呼吸慢了一拍。 左前方的人应该是慧相和尚。 可彭断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感知不到慧相和尚。 慧相和尚的呼吸心跳他都感知不到,就像他突然变成了一块石头。 他心中惊疑不定,几乎就要沉不住气了,因为他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 在前五次呼吸时间内,他蓄力越久,刀势越猛,刀意越烈,可一旦超过了五个呼吸,他蓄好的刀势就会衰竭。 现在已经过了4个半呼吸。 他几乎已经忍不住冒险出手时,却听到了孙静舟的声音。 “不负如来不负卿。慧相大师,你练的是什么武功?” 这是两句毫无关联的话,可孙静舟却同时说得出来。 孙静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现在只有彭断水击败慧相和尚他们才有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 所以他要为彭断水创造机会。 他记得小沙弥在慧相和尚耳边说了一句话,慧相和尚就从沉睡中惊醒;也记得铁慕花问了一句话导致了慧相和尚发狂。 小沙弥说的话是:不负如来不负卿。 铁慕花问的话是:大师你练的是什么武功? 孙静舟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秘辛、更不知道他说出这两句话来会不会有效果,但他还是决定试试。 没想到的是他真的赌对了,慧相和尚在听到他说的那两句话之后,呼吸轻微地乱了一乱。 正是因为这一乱,彭断水找到了慧相和尚的一丝破绽。 彭断水很欣慰,若不是正在战斗中,他欣喜得几乎就要在孙静舟脸上亲上一口:有一个聪明人当朋友就是非常可靠和舒服。 当第五个呼吸来临,他的刀势蓄得最猛的时候,孙静舟那两句话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让慧相和尚露出了一丝破绽。 他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了过去。 这一刀比速度更快,比力量更猛。 空气因为这一刀而发出嘶叫,刀身因为摩擦着空气而变得通红,空间似乎也因为这一刀而变得有些扭曲。 铁慕花看着这一抹刀光,眼中居然有一丝佩服的神色。 扪心自问,她接不下这一刀。 她若是想打败彭断水,唯一的机会就是别让他蓄满刀势。 当的一声巨响。 金戈交锋之声传来,震得铁慕花和孙静舟耳膜生疼。 而战场中心,彭断水虎口迸裂,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人也显得有些萎靡颓废。 他手上的长刀也断了一截,断掉的半截长刀倒飞回去,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而反观慧相和尚,他的半截衣袖被刀气撕了个粉碎,露出他枯瘦的手臂。彭断水那一刀就结结实实地砍在他的手臂上,他居然用手臂挡住了彭断水这一刀。 一道血线慢慢在他手臂上显现,他的血居然带了一丝淡淡的金色。彭断水那一刀毕竟还是伤到了慧相和尚。 慧相和尚金钟罩大成以后,已经忘记了受伤的滋味,此时他看着手上的血痕,不禁咧嘴一笑道,“好刀!” 彭断水傲然而立,“本来就是好刀!” 铁慕花也在一旁插嘴道:“可惜!” “你有这么好的刀法,想必也是经过日以继夜的苦练才练成的。练刀不易,你又为何会选择落草为寇来埋没你的刀法!” 彭断水瞪着铁慕花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铁慕花道:“彭断水!” “彭断水又是谁?” 铁慕花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彭断水是谁?盘龙山大当家?但彭断水问的显然不是这个答案。 幸好彭断水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五虎断魂刀彭碎虚的儿子,可他却不肯不认我,是因为我是他买来的胡人舞姬所生的儿子!” 彭断水咬着牙恨声道:“我娘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玩物,所以我也不配当他的儿子,在五虎断魂门里,我的地位甚至连一个普通的杂役都不如。” “他没有教过我任何武功,可我却私下里把刀法练得比谁都好。我拼命练功,就是想他多看我一眼,可事实证明这一切只是我的空想。” “我隐忍多年,在断魂门五年一次的刀法比试中一鸣惊人拔得头筹,可他却要废了我的武功,把我赶出五虎断魂门!” “哈哈!”彭断水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他可是我亲爹呀!” “所以你就到了盘龙山落草为寇?”铁慕花顺着他的说法问了下去。 “没有!” 彭断水道,“我又在江湖中闯荡了几年,可因为这双眼睛,没有人愿意认可我的功绩!他们的眼睛都只盯着九算公子这种大世家出来的公子。” “后来九算公子废了,他们又盯上了唐飘、弹指断魂和神箭无弓。” “哈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双眼睛让我遭受到了各种不公平的待遇的同时,也让我看清楚了你们这些所谓中原大侠的嘴脸。” “所以我不甘心,我就是要干出一件大事,向所有人证明,我彭断水绝对不比他们看好的任何一个人差!” 第123章 审问 同福客栈内,铁慕花正审问着彭断水。 “所以你打劫了朱成那批粮食就是为了出名?” “你猜!” 彭断水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今天我的确是输了,但我是输给了慧相大师,并没有输给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把已经把手中的断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这就是彭断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的行动没有丝毫犹豫,就像他的刀一样,绝不拖泥带水。他这一刀也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要抹自己的脖子。 铁慕花想要阻止也来不及,可她却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鲜血飞溅,只听到当的一声闷响。 彭断水手上的断刀飞了出去。 慧相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彭断水的身边,打飞了他手上的刀。 “你走吧!”慧相和尚道。 “你让我走!”彭断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慧相和尚道:“是!” 于是孙静舟就扶着彭断水走出了同福客栈。 铁慕花刚想阻止,慧相和尚却伸手拦住了她。 “慧相大师,这是为何?”铁慕花甚是不解地问道。 慧相和尚淡淡道:“我和那人的约定只是帮他出手一次保你不死而已,并不包括帮你杀人。” 铁慕花争辩道:“可他们身上很可能有关系着万千灾民生计的秘密。” “那又如何!” 慧相和尚道,“难道你认为此时留下他们,你就能从他们口里问出什么话来?” 铁慕花脸色微变,虽然她并不想承认,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管是彭断水还是孙静舟,都不像是那种嘴巴不严的人。 “那不就是了!”慧相和尚翻了个白眼。 铁慕花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可我以身作饵,好不容易才钓出他们来,就这样放他们走,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谁说放他们走了,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慧相和尚提起了那个被他砸晕的老头。 可铁慕花并没有从老头口里问出什么话来,他只是神枪会里的一个高级杀手,受命听从孙静舟调遣而已。 这或许也是孙静舟放心把他留下来的原因。 现在线索还剩下一条—慧明和尚。 可当慧相和尚带着铁慕花赶回慧明和尚的住处时,可慧明和尚和小和尚早已不见了踪影。 慧相和尚摸了摸地上早已失去温度的蒲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铁慕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线索是真的断了。 慧明和尚是少林高僧,武功声望和地位已经到了江湖中的顶点,铁慕花实在想不出来他这样做的理由。 正是因为想不出来,所以她才隐隐有些恐惧。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阴谋。 孙静舟背后的人(神枪会或者刘知兵)、彭断水、慧明和尚、大同钱庄以百万灾民的性命为赌注进行的一个大阴谋。 他们都是一方豪强,天下间值得他们联合起来做局的阴谋,必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阴谋。 铁慕花静下心来,还是决定追踪孙静舟和彭断水。 可他们俩一个身为刘知兵的亲信,一个身为龙盘山大当家,本身就是极为谨慎之人,又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慧相和尚已经返回了少林寺,就算自己能够追踪到他们,也敌不过他们两人联手,所以自己还需要找一个帮手。 刘知兵是人是鬼身份存疑,许州城内公家的高手是不能用了。 武功要足够高,背景要够清白,还要不怕得罪刘知兵和神枪会,这样的高手并不太多,铁慕花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选。 …… 叶随风和庄主终于又回到了许州。 刚一入城便看到了等在城门口的铁慕花。 庄主面色不善道:“你们的关系很好?” 叶随风只有苦笑。 “或许她并不是来接我的。” 可这个说法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铁慕花已经径直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明亮的眼神就直勾勾地黏在叶随风身上。 庄主皱起了眉头:“你还说她不是冲你来的?” 叶随风也很诧异,自己和铁慕花的关系虽然有所改善,却没有好到专门来接他的程度。 “铁捕头是来找我的?” 铁慕花点点头,她此刻的眼神依旧没有从叶随风身上移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似乎很笃定叶随风一定会跟上来。 叶随风只好跟了上去。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叶随风也不例外,他知道铁慕花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他想知道这个理由。 “坐!”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铁慕花指了指路边的石头。 叶随风坐了下去。 铁慕花一言不发,审视着叶随风,似乎想要把他这个人看穿。 叶随风挪了挪身子:如果对面的人是温柔,叶随风一定会脸红;如果对面的人是庄主,叶随风会选择无视,因为她后一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可现在对面的人是铁慕花,叶随风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因为铁慕花是捕头,眼光过于锐利。 “铁捕头找我是为了和我说朱老板那批粮食的事?” 叶随风这一路上猜测了许多答案,觉得这个答案最有可能。 铁慕花道:“是,也不是。” “哦?” 叶随风知道铁慕花一定会继续说下去 铁慕花果然解释道,“朱成那批粮食已经被毁了,所以这次找你并不是为了那批粮食,所以说不是。” 叶随风道:“那为何又是?” 铁慕花道:“因为找你的原因是为了毁了那批粮食的两个人,所以说是。” 叶随风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铁慕花答道:“彭断水和孙静舟!” “彭断水是谁?” 铁慕花道:“盘龙山的大当家。” “孙静舟呢?” “刘知兵的一个跟班!” “公门中人?” 铁慕花道:“官府的名册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叶随风正想说话,庄主却插嘴道:“叶大侠,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彭断水和孙静舟绝对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说的是假话?” “不是,”庄主道,“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只是有些话没有说而已。” 叶随风当然知道最要命的恰恰是庄主说的而已。 “你继续说,我听!” 第124章 难缠的对手 “彭断水姓什么?” “彭断水当然姓彭!” “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什么姓彭的特别出名? “五虎断魂刀彭家?彭断水是五虎断魂刀彭家的人?” “他现在算不算彭家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刀削断了彭碎虚的右手。” 庄主解释道,“彭碎虚就是上一任五虎断魂刀彭家的掌门!” 叶随风道:“他的刀很快?” 庄主道:“不慢,他曾经一刀砍断了一个人的身子后,那人还能写出十三个字来。” 叶随风瞳孔收缩,“那确实不慢。” 庄主道:“他的刀不仅不慢,而且还很猛。” 叶随风道:“猛?” 庄主道:“刀行刚猛,剑走偏锋,刀法本就是刚猛的路子。” “有多猛?” “据说他一刀就砍断了十三个人的头。” 庄主道,“一个人的脖子看起来纤细柔软,可却并不容易砍断。据说官府做过统计,至少有四成的死刑犯在被行刑的时候没有被刽子手一刀砍断脑袋。” 叶随风不解道:“没有砍断脑袋?” 庄主道:“因为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刽子手,也难免会把刀卡在犯人的脖子上。” 叶随风道:“可彭断水却能一刀斩断十三个人的脑袋?” “是!” 叶随风又转头问向铁慕花:“彭断水的武功真有这么厉害?” 铁慕花诚实地道:“只高不低。” 她接着道,“彭断水本来不叫彭断水的,彭断水是他曾经一刀斩断了瀑布后改的名字。” 叶随风道:“瀑布怎么斩断?” 铁慕花道:“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可我昨天见过他出手,才知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庄主冷笑道:“既然你见过他出手,那我问你,你有没有信心接住他那一刀?” 铁慕花沉默道:“没有。” 庄主又转过头问叶随风,“你现在是不是懂了?” 叶随风当然懂了,他和铁慕花的武功也在伯仲之间,铁慕花没有把握接住彭断水的刀,他当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把握。 “那孙静舟呢?他的武功也这么厉害?” “那倒不是!” 庄主道,“孙静舟的武功不弱,但也没有彭断水那么好!” 叶随风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那口气完全松开,庄主的话音又传了出来。 “可是他姓孙!” 叶随风道:“姓孙怎么了?” 庄主道:“也不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在东北一带,最大的江湖势力是哪一个?” 叶随风道:“如果不算少林的话,应该是神枪会。” 庄主道:“当然是神枪会!” “孙静舟是神枪会的人?” “他不仅是山东神枪会的人,还是许州刺史刘知兵的亲信。” 叶随风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天敲断刘公子腿的那个人。 “他在神枪会的地位很高?” 庄主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认识孙浩?” 叶随风点点头算是承认。 庄主道:“孙浩当年若是有孙静舟在神枪会的地位,就绝对不会叛出神枪会加入魔教。” 叶随风深吸了口凉气。 神枪会在山东的地位,几乎和唐门在蜀中一样。 而孙静舟在神枪会地位不低。在东北惹上孙静舟,这几乎是相当于让他去蜀中得罪唐莲。 想到唐莲,叶随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庄主逼视着叶随风:“现在你还想管这件事?” 叶随风别过脑袋:“本来是不想的。” 庄主道:“本来?” 叶随风道:“本来!” 本来的意思就是现在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那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如果我没有来许州,也没有去陈州的话。” 庄主立刻懂了,她还记得许州到陈州的路上,叶随风从那一间米肉店出来的时候脸上阴沉的表情。 铁慕花看着叶随风,眼中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 这当然是很危险的任务。 而且就算任务成功了,后续的麻烦也绝对少不了。 她是公门中人,神枪会或许还有几分顾忌。 可叶随风只是江湖中的一个闲散的侠客,神枪会要想对付他,却不会太麻烦。 她虽然知道按照叶随风的性格应该不会拒绝的,可真正见到他答应,心里还是有一点的钦佩。 “这次事件以后,如果你还活着,要不要加入我们大理寺做一个挂名捕头?” 捕头?还是挂名的!听起来真不怎么样。 叶随风正想拒绝,却发现庄主捅了捅他的腰眼。 “你有话要说?”叶随风转过头问道。 庄主道:“你是不是想拒绝?” 叶随风道:“是!” 庄主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管这儿的这件闲事?” “是。” 庄主叹了一口道:“那我劝你还是接受比较好!” “哦?” 庄主道:“朝廷鹰犬这个名头不好听,而且一旦加入了大理寺,行动上也会受到许多限制,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确实不符合你的风格。” 叶随风奇道:“那你还劝我加入?” 庄主道:“因为加入了大理寺,也有不小的好处!” 叶随风道:“什么好处?” 庄主道:“大理寺的挂名捕头,虽然名字在官府名册上,可是如果不是遇到什么大事,或者收到召集的命令,平时是不用去大理寺报到的。” “哦!?” “而且有了大理寺捕头这个身份,就算是公门中人了,江湖中的人想要动你,也会是先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而且大理寺挂名捕头有兼职监督暗访江湖势力的权力,遇到事件发生,可立地取证调查,不会受到官府的阻挠,而且调查前也不用先上报当地衙门,只需要在事后补上文书,最适合你这种好管闲事的人。” 叶随风点点头:“听起来像是皇帝老子的尚方宝剑。” “你能不能正经点!” 庄主板着脸说完自己却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么说来,还真有点像尚方宝剑,只不过是尚方宝剑的阉割版!” “尚方宝剑在手,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这个挂名捕头,最多就是狐假虎威,打打江湖中小帮小派的秋风。” “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个挂名捕头的身份也值得很多人挤破脑袋,看来铁捕头对你是真不错。” “这,我行么?”听了这一通分析,叶随风也有些心动,眼巴巴地看着铁慕花。 他本就不是太顾惜名声的人,也不是迂腐之人,有个大理寺挂名身份挂着,确实能为他行走江湖带来很多方便之处。 话说道这个份上,铁慕花当然不好意思说不行。 “好,我接受!” 铁慕花扶了抚额头,“你接受什么?” 叶随风道:“当然是大理寺挂名捕头!” 铁慕花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大理寺挂名捕头是白菜萝卜,随随便便就能许给别人?” “那你还问我愿不愿意?” 铁慕花道:“我加入大理寺五年,破了大案十五件,小案七十二件,被擢升为京师总捕头,现在手上也不过是有两个推荐名额而已,至于成不成还需要明年开春后到洛阳来经过考核。” “洛阳?” 庄主眼中似乎有一丝精芒亮了一亮。 接着道,“你是说名额有两个?那正好,我和他一人一个。” 铁慕花吃了一惊:“你也要当大理寺挂名捕头?” 庄主道:“我为什么不当?” “可你是个女人呀!” “那你不也是个女人?” “可你的武功……” “谁说要当捕头一定要靠武功?” 叶随风在旁边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可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铁慕花无奈道:“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人为了这一个名额花费愿意出多少银子?” 庄主道:“不知道!” “那我凭什么要推荐你?” “因为我很聪明,知道的事也很多!而且我还有一项特别的能力。” “什么能力!” “直觉!” “直觉?” “对,就是直觉。” 庄主道,“铁捕头,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 “我帮你破了这个案子,你推荐我当大理寺挂名捕头,我有预感这一次你一定不会吃亏。” 铁慕花脸色凝重道:“你掌握了什么线索?” 庄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道:“孙静舟和彭断水是不是往北去了?” 铁慕花点点头。 经过调查,孙静舟和彭断水确实是往北方去的。 庄主道:“你看,这就是我的直觉!” 第125章 内幕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内幕?” 在往北的行进的路上,叶随风故意落后铁慕花两个马的身位,和庄主并驾齐驱,悄悄地问庄主。 他才不相信庄主之前说的所谓的直觉。 庄主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陈州看到了什么?” “灾民!”叶随风脱口而出。 “还有呢?” 叶随风咬着牙道:“吃人的强盗?” 庄主摇摇头道:“不是!” “曹万城?” 庄主还是还是摇了摇头。 “你是说献王?” 庄主这次终于点了点头。 叶随风思索了一阵,苦笑道:“我还是不懂!” 他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可每次和你一比,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和狗子没什么两样!” 庄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解释道:“你知不知道大理寺?” 叶随风点点头,他虽然只是个江湖人,但却不是聋子,他当然知道大理寺。 “大理寺地位尊崇,在秦汉时期被称为廷尉,专门负责审核各地刑狱重案。凡遇重大案件,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称三司使。” “你果然知道大理寺!” 庄主道,“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铁捕头说推荐我们去当挂名捕头之后,我们要到哪里进行考核。” 经过他这么一点拨,叶随风的眼神也深邃起来:“洛阳!” 庄主道:“大理寺如此重要,当然是设在天子脚下,可现在朝廷的都城明明是在长安!为什么我们考核的地方却是在洛阳?” “这……”叶随风支吾半天,却是答不出来了。 庄主道:“之前我还在山庄的时候听到过一个消息,本来以为是假的,现在看来很可能是真的。” 叶随风道:“什么消息?” “迁都!” 庄主一字一句地说道,“朝廷要从长安迁都洛阳!” “嘶!”叶随风吸了口凉气,隐隐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没办法把它们拼凑起来。 他是个很懒的人,有聪明人在身边的时候往往不会动自己的脑子。 于是他开口道:“可我还是不懂!” 庄主却很耐心地道,“从我们进入许州算起,这一带发生的事件事件有哪些?” 她不待叶随风回答,就已经掰起了她那莹白如玉的手指。 “一,黄河水灾,本来在枯水期的黄河突然发了大水,这是事件之一,对不对?” “对!” “二,朝廷赈灾钱粮神秘失踪。” “三,朱成的粮食被龙盘山彭断水、大同钱庄和孙静舟背后的人联手所劫。” “四,献王向灾区派送粮食。” “五,朝廷要迁都洛阳。” “这些事件,你能不能找到一个线索把它们串联起来?” 叶随风苦笑道:“不能!” 庄主道:“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你要不要听一听!” 叶随风道:“你说!” 庄主道:“我们不妨把这些事件换一个顺序,你把第五条换到第一条再看一看!” 叶随风道:“你是说是因为朝廷要迁都,才有了后续的一连串事件?” 庄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他们并没有压低说话的声音,铁慕花当然也听得到。 她在前头豁然转身,调转了马匹!看着庄主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厉芒。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庄主满不在乎地道,“办案嘛!不外乎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叶随风伸出一只手,弱弱地说道:“我怎么还是不懂,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庄主索性的挑明话题:“若是朝廷要迁都洛阳,可洛阳是献王李协的封地,你说到时候他的处境会不会很尴尬?” 叶随风想了一下道:“当然是的。” 世间最潇洒最快乐的生活,莫过于在天高皇帝远的富庶地方当个逍遥王爷。 若是朝廷迁都到洛阳,他这个逍遥王爷也就到头了,到时候他又当如何自处? 最好的结果就是朝廷再赏他一块封地。他在洛阳经营的势力一扫而空。 至于最坏的结果嘛!…… 而眼下朝廷这位陛下,对李唐皇室,恰恰又是出了名的刻薄至极! 却听庄主继续道:“如果你是李协,你会怎么做?” 叶随风想又不想地说道:“阻止朝廷迁都!” 庄主道:“如何阻止?” “这……” 叶随风很想说结交朝臣,可当今陛下手段酷烈,除了扶持大理寺挂名捕头监视江湖外,还秘密培养了梅花内卫监察天下百官。 朝廷大事几乎由她一言而决,朝廷臣工莫不是夹着尾巴做人,这种敏感时期当然没有人愿意背上勾结藩王的罪名! 于是叶随风只好道:“我想不出来!” 庄主提醒道:“若是此时黄河突然发生大水淹了洛阳周围呢?” “到时候赈灾一团乱账、疫病肆虐横行、民变频频发生,洛阳成了灾厄之地,你说朝中那些贵重的王公大臣,会不会进言阻止朝廷迁都洛阳?” 叶随风道:“会!当然会!” 随即他反应过来,“你是说黄河水灾是献王的主意?” “可若是如此,那他为何还要出粮赈灾?” “当然是为了收买人心!” 庄主道,“朝廷若是不迁都当然最好,可若是朝廷执意迁都,他也有了行动的资本。” 叶随风继续问道:“你说的行动是?” 庄主似笑非笑地看着铁慕花,“铁捕头,你说我说的行动是什么?” 铁慕花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不对!” 叶随风大声道,“若是这一切都是献王的主意,那为何大同钱庄、孙静舟、还有少林寺也要插手其中呢?” 庄主道:“大同钱庄插手的原因我倒是可以分析一二。” 铁慕花仍就打着马在前头走着,可此刻她的耳朵却尖了起来,仔细听着后边的声音。 “大同钱庄背后站着的是关陇贵族。” 庄主道,“而从前朝文帝炀帝开始,他们在登基之后,就开创科举制度,从民间选拔人才,打破关陇贵族对朝中众臣名额的垄断,就是为了削弱关陇贵族在朝廷上的势力。”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关陇贵族虽然一时被打压,可在本朝开国后,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当今陛下为了杜绝关陇贵族再次掌权,不惜大肆培养外戚的力量对关陇贵族进行打压,甚至还开始着手迁都,想彻底摆脱关陇贵族的影响力。” 叶随风道:“关陇贵族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庄主道:“当然!” 叶随风道:“那少林寺呢?孙静舟呢?他们又为什么要插手?” 庄主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知道!” 第126章 收网 献王斜躺在椅子上。 他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幸好这时牡丹走了进来,为他点上了一炉龙涎香。 并走到他身后,为他轻轻的揉着额头。 力道不大不小,献王皱紧了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些,他很满意。 牡丹是一种花,也是一个人。 可他们却有相同的命运。 牡丹是因为不肯讨好现在的皇帝,被贬到了洛阳。 牡丹则是因为数年前祖父上书先帝废掉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而被安上了挑拨帝后关系的罪名。 当时的献王还流连在京城,时时进出风月场所以自污来维持自己纨绔的形象。 直到他在教坊司遇到了牡丹。 当年牡丹还只有十四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带着醉意闯进教坊司的时候,几位豪客正在拍卖牡丹的初夜。 不知道为什么,隔着帘子看见牡丹,当时他心里突然就一动。 于是给了那几个豪客一耳光后,拉着牡丹走出了教坊司。 这是他平生干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他平生干得最庆幸最得意的一件事。 果然第二天一早,礼部就弹劾他言行无状,放浪形骸。他也因此在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后被发放到了洛阳。 牡丹跟着他已经有了七年。 虽然他不能给她任何名分,但她却没有一句怨言。 她胸口处有一只牡丹,那儿原本是一道刀伤,是她为自己挡的。 甚至她生下孩子后,也没有因此去争些什么,反而把孩子养在了他提前买好的一户农家里。 王府里女子很多,他只爱牡丹。 而牡丹也比谁都爱他,他很确定。 因为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里的光和平时细小的行为是藏不住的。 “王爷,孙静舟和彭断水他们来了。” 献王没有任何表示。 “王爷!?” 伴随着牡丹得一声惊呼。 献王已经把她拉进了怀里。 “王爷!” 她的眉毛微微颤了颤,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 献王看着她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喉头发出一声低吼,终于忍不住吻了下去。 “牡丹,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王爷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我并不在乎当什么王爷,我只要有你就够了,可我现在却一手把我们推上了绝路。”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爷你根本没有选择!” 牡丹沉默道,“王爷你没有错,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牡丹永远陪着王爷。” 献王看着眼前人,眼中爱怜的神色仿佛要溢出水来。“牡丹,假若真的能到那一步,我一定要让你当皇后。” 牡丹摇摇头,“王爷,牡丹并不在乎当什么皇后,牡丹也和王爷一样,只要留在王爷身边也就够了。” “现在宝儿也托付给了最忠心的手下,确实没有什么再担心的。” “王爷,现在您可是要见孙静舟和彭断水么?” “不急!” 献王横抱起了牡丹,把她放在了密室中的桌子上。 …… 彭断水很不满意。 因为献王让他们等了半个时辰。 而且他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脂粉的香味。 如此沉溺于女色,怎么会是一个好的领袖?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不成器,所以才更好掌控,所以他们才会选择献王。 想起了他们,彭断水心里略微有了点底气。 “对不起,献王殿下,因为朱成那批粮食,让铁慕花查到了我们。” 献王不动声色地道:“那她有没有查到你到我这儿来了?” “应该没有!”彭断水道,“这位孙老弟是个人才,他的反侦查能力很强,我们一路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线索。” 孙静舟对此却并不乐观,“但我们也瞒不住铁慕花太久,追踪我们的人毕竟是铁慕花,相信她很快就能查到这儿来。” 献王道,“很快是多久?” 孙静舟道:“三天,最多三天。” “三天!” 献王皱起了眉头,喃喃道,“离我们的计划还差一点时间。” 随即高声道:“李刲!” 门外有一个中年汉子立刻走了进来。 “事情办得如何了?” 李刲恭恭敬敬地道,“主上,运往洛州、潞州、陈州的五百石粮食已经运了三次,殿下的声望在这三洲之地正是如日中天。加上大同钱庄的财力支持,我秘密令李跋暗中招兵买马,到目前为止,已经招收了壮丁五万余人。” “五万没有经过训练的民夫你以为能打得过朝廷的御林军?” “当然不能!” 李刲道,“我还让李光带了几个舌头前去汴州。” 献王道,“去汴州干什么,我记得并没有把粮食运往汴州!” “当然是造谣,告诉汴州饿极了的灾民们朝廷已经放弃了汴州,把粮食运往了陈州潞州和洛州!”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献王道,“他们肯定很不满意。” 李刲道:“当然不满意,饿极了的人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所以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这句话献王问的是孙静舟和彭断水,他和李刲刚才的对话也分明是说给孙静舟和彭断水听的。 彭断水道:“造反!” “是造反!” 献王道,“如果你是朝廷,面对造反的灾民,你又会怎么做?” 孙静舟道:“平叛!” 献王道:“平叛是需要粮草和兵力的。” 孙静舟道:“所以朝廷一定会派出大军前往汴州,到时候京城的防守必定空虚。” “到时候殿下你就可以和刘刺史、曹刺史他们一起趁机带兵直逼京城。” “加上京城内部的里应外合,一个月内就能鼎定天下,即使到时候朝廷在汴州平叛的大军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彭断水却道:“可这其中有一个问题。” 献王道:“你说!” “若是朝廷并不派出自己的军队,而是下来一纸调令,让驻守在周边的军队平叛又当如何!” “不会!” 献王道,“新帝继位,大力清洗我李唐势力,扶植外戚力量,朝廷对此颇有不满。” “而能让外戚站稳脚跟的就是军功,所以按照她的性格,这一次一定会派出武三思平叛。” “可武三思那个草包,鼠目寸光,一定会趁机中饱私囊,汴州这一城之乱,他一定会拖着,源源不断的向朝廷伸手要钱要粮。” “所以这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